《失乐园生存守则》 第一章 招聘启事 故事开始以前,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李明锐,今年24岁,是一名游乐园的普通员工。我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已经两年了,虽然现在我快升职当上游乐园的经理了,但是我真的好想辞职。 一切都要从两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我和我的老乡,杨隐一同刚刚从一所二线城市的末流大学商科管理学毕业。按道理讲,我俩的专业应该和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八竿子打不着,但是在投出的十几份,乃至上百份简历石沉大海后,我们成了大学六人间兄弟里最后两个“滞销货色”。 大学选专业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管理这专业与会计之类的不同,说是万精油专业,其实就像空中阁楼一样,老板并不会因为这个专业就把刚毕业的你聘为高管。 眼看毕业已经半年,我同杨隐还挤在廉价的群租房里头,老家十八线的父母早就急的团团转,天天在电话那边以泪洗面,抱怨不该让我们两个娃娃兜那么大的圈子跑那么远,恨不得把我们两个绑回故乡农村的路边小饭馆刷盘子去。 是的,我与杨隐的家庭都不富裕,到了这个时候,所谓大学生的尊严就变得一钱不值了。 什么都行,那个时候对我们来说只要让我们两个能够在这个二线城市站稳脚跟的工作,真的什么都行。 “李贼,你看看这个!”我还记得那天杨隐压抑着兴奋的神情,他把一张揉的皱皱巴巴的海报塞到我的鼻子底下: “招聘五名游乐园员工,要求身体健康,年龄在18岁至35岁之间” “为人诚信可靠,能吃苦,有耐心,有责任感” “有良好的沟通能力,团队协作意识” “口风严” “待遇,包吃包住,试用期六千元一个月,转正后一万元一个月!择优录取!” “六千元一个月?”我不可置信的从床上蹦了起来:“还包吃包住?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要知道,在这个二线城市,刚毕业坐办公室的小白领也少有拿到6000元的。 “骗人的?”我把海报丢到一边:“我知道你着急,可你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我听说迪士尼乐园的员工平均工资也就五千多块钱,你这一上来就是六千,可别是传销啊!” “废话,你当我傻吗?”杨隐宝贝地将我扔在地上的海报捡了起来,又献宝一样递了过来:“你再仔细看看海报抬头上“天宇游乐场”这五个字,天宇圣才集团你总听说过?咱鹅城东边那家老牌游乐场被他们给收购以后重新开业了!” 原来如此,我皱着眉头,天宇圣才是国内着名的垄断集团,地产,民生,娱乐,没有他们的触手够不到的地方。这个大公司居然也会瞧的上在我们这个二线城市的偏僻角落开游乐场的生意吗? 我将信将疑地在手机上试着输入了一下海报上用明黄色标记的地址,确实能够在网上搜到实景图片,看上去是个正规地方没错…… 这个游乐场也有官网,网站横幅上写着醒目的“盛大开业”四个字,同样的招聘信息也能在官网上找到。 嗯……我动摇了。如果这是真的,确实是条诱人的招聘广告,转正后一万块钱还包吃包住,这是我和杨隐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机会。 杨隐看出我的心动,赶忙趁热打铁道:“去!咱们一块去!就凭咱俩的学历,一定能从应聘者中脱颖而出。” “哈哈,你这话倒是没错。”我凄凉的冲他苦笑。 …… 答应和杨隐一起去天宇游乐场面试,绝对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如果我当时在坚持那么一下就好了。 也许再坚持那么一下,现在我和他应该就在故乡某个卫生问题堪忧的小餐馆的后厨里肩并肩刷盘子。也许我们时不时会被乡亲们戳戳读书人没用的脊梁骨,但至少杨隐还会呆在我的身边。 至少他不会死,不会失踪。 实际上,两年后的今天,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还记得他的人。 最近----也许是我经历了太多事情,我发现我的记性也坏了,也许不久的将来,就连我也会把杨隐给忘记了,所以我必须把这两年间发生的一切记载下来。 这也是我写下这篇东西的初衷:证明我自己并没有疯,杨隐不是我想象中的人物,他确实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第二章 乐园守则 在一处窗明几净的高档办公室里,一个站的笔直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着我和杨隐,我们离被录取为一名天宇游乐园的员工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个穿的很体面的中年男子名叫周敦,是这座游乐园的经理,我直到两年后的今天仍对他怀有一种复杂的感情,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你们一定要记好,这就是我们游乐园的规则”周敦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仿佛我们不是来应聘游乐园员工,而是来应聘间谍的,还是马上就要为国捐躯的那种。 “乐园守则第一条,不要问为什么,不要有好奇心,在这座游乐场,没有什么为什么!相信我,这是为了你们好,服从上级就是一切!遵守这些规则,不然后果自负!” 听到这里,我与杨隐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意思是这家伙可真是个控制狂。 但周敦完全没意识到我俩的不满,还在继续他的表演:“乐园守则第二条,在月亮杂技团表演开始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从外面打开剧院的大门。” 剧院是指游乐场东边一座新建的城堡式建筑。天宇集团的总裁下了血本,把它装修的富丽堂皇,和古代西方皇帝的行宫似的,还请了国际上最知名的杂技团来表演。 在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规则的时候,只是以为周敦不想叫人中途闯进去破坏演出效果,打扰到观众------很快,我就为自己的想当然付出了代价。 “乐园守则第三条,本游乐园的所有玩偶套装的眼睛处都留有洞眼,请牢记本乐园中所有卡通人物的名字和形象,如果你们谁看见名单以外的玩偶吉祥物或者是身上没有缝隙的玩偶在乐园内闲逛,请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乐园守则第四条,进入员工宿舍的时候一定要反复确认楼道上没有人,在开关宿舍门的时候不要发出一点声响!哪怕是一点也不行!晚上十一点四十以后必须锁门并熄灯!” “乐园守则第五条,进入摆放道具的房间,禁止开门时让外人看到里面是什么样子。” …… 周敦滔滔不绝,有些守则听起来还有点道理,像是什么用电用水的注意事项,有些守则听起来则荒诞不经,难以形容,让我们一度以为是站在一个被害妄想狂的面前。 也是,这人脑子要是没点毛病,干嘛花那么多钱雇我们呢? 又过了大概十五分钟。 “听明白了吗?”周经理总算是闭麦了:“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从我这里取一份规则的拷贝,再在合同上签个字!就去领你们的制服和房间钥匙!” “没有异议!我们明白了!谢谢周经理!” 我与杨隐早已听的昏昏欲睡,匆忙签过字后,我们迫不及待地拿上东西离开了经理室。 身后的门一关上,杨隐就立刻同我抱怨了起来。 “你听见刚才那家伙说什么了吗?”他随便甩开一页合同念了起来: “【规则八,不要和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穿的很潮,只戴一只耳环的黑头发男孩说话,即便他非常想和你说话。如果你看见了他,他也注意到了你,用最快的速度回员工宿舍并关上门,他没有邀请就进不去屋子】” “这是什么王八蛋规则啊?太搞笑了!” “对啊!”我答道:“如果是常来闹事的混混高中生之流,一开始在检票处的时候别让他进来不就得了,还不能和他说话?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是的,那种高中没毕业以闹事为乐的混账,你哥我一拳一个,根本没在怕的!” “最过分的是,他居然还不叫我们12点以后在宿舍和园区内打电话?他来游乐园做经理是为了过把学生宿管瘾吗?” 我们一人一句吐槽起来,就这样,两个人谁也没有把周经理的话放在心上。 我们平静的游乐场员工生涯持续了不到半个月,在我们入职的第三个星期,事件发生了。 还记得那天上午烈日当空,晒得园区里随处可见的白色野花都蔫了,要知道它们的生命力可是很顽强的,除草剂都不怎么起作用。 我和杨隐当时应该是在游乐园的主干道上卖冰激凌,我们的生意很好,不到一个小时冰箱就空了。 “看来我们得去补一下库存了。小朋友们,不好意思哦!” “唉~可是我们已经排了20分钟的队了!” 在小朋友们失望的声音中,我和杨隐一个推冰箱,另一个收阳伞,匆匆撤离了阵地。 那所剧院是取冰棍库存的必经之路,就在我们经过剧院正门的时候,门内发出了巨大的噪音。 当!当!当! 剧院价值不菲的门框在剧烈的晃动,仿佛在门的另一边有人正在歇尽全力的用肩膀对门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即便我们这时离剧院的门还有一段距离,也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惨叫声。 本来,为了防止演出开始以后有人误入剧院,剧院的门口总是有人在把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值班的小梁不见踪影,剧院附近的街道更是反常地空空荡荡一个游客也没有。 有什么不对劲。 我与杨隐见状,立马把手上的东西丢下赶了过去。现在这个时间,正好是月亮马戏团今天下午的第二场演出中段。 “发生什么了?里面还好吗?” 我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左手试探着回敲了两下,右手握在剧院的冰凉的门把手上,但门把手似乎卡死了,即便我全力下压,也纹丝不动。 “救命!有野兽!马戏团里的野兽跑出来了!它们!它们在吃人啊啊啊啊!” 门后一位女士正在嚎啕大哭:“救命啊!求你救救我们!放我们出去!” “嗷!!!!” 门后传来了老虎的低沉的吼声,隔着门,听起来它正在逼近那位女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秒钟后,刻骨铭心,声嘶力竭的尖叫声清晰地透过门板传了过来。 滋啦----是布料被撕碎的声音,嘎吱嘎吱,紧接着,我又听到了骨肉被嚼碎嚼烂的声音。 门后的那位女士的哭泣声停止了。 苍天啊!我明白过来了,是老虎!是老虎在吃活人! “快看!地上!”就在这个时候,杨隐拍了拍我,他面色惨白,手上全是黏糊糊的汗。 我一看脚底下,眼前当即一片雪花,一滩鲜红的血液正在从门缝后面慢慢渗透出来,染红了剧院门下一大片地毯! “当,当。”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牢不可破的铁门再一次从内侧被叩响了,只是力度比之刚才轻了许多。 “救…救救我!我妈妈死了…救救我…老虎走了,去追别人了…但是它肯定还会回…回来的。” 门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似乎是刚才那位已经遇害女士的小孩。 可恶!我暗骂一声,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太折磨人了! “不要怕!哥哥们马上就来救你了!”但任凭我怎样焦急,那门把手却依旧纹丝不动。 我愤恨不已,在门边的墙上重重砸了一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杨隐!”我别过头去,看着同样把脸贴在门上,心急如焚的朋友,道:“你看在这里,想办法把门弄开,我去通知周经理然后报警!” “记得只救人,别把老虎放出来了!”我跑到半路,又回头叮嘱了杨隐一句,他看起来欲哭无泪,似乎是我强人所难了。 当我气喘吁吁,一脚踹开经理办公室门的时候,周敦正坐在他的老板椅上,把腿翘在桌上,百无聊赖的转着一根原子笔。 呯!的一声,我双手拍在他的办公桌上:“喂!快点!把剧院的钥匙给我!我要开门!然后你赶紧报警!马戏表演中途有老虎跑出来伤人!我和杨隐都把手机落在员工宿舍了!” 周敦抬起头来慢慢看了我一眼,好像在看一个精神病:“报警?报什么警?现在月亮马戏团还在表演…你是不是忘了规则二了?表演没结束,可绝对不能开门。” “什么?你说什么?”没想到竟会听到否认的回答,我几乎失声尖叫出来。 见我急成这样,周敦却不为所动,他不紧不慢地说:“而且,我记得没错的话,今天的马戏表演的项目应该用不到那些猛兽才对。” 第三章 人间蒸发 “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你还有功夫担心你那狗屁规则?!”我当即火冒三丈,若不是不想丢了来之不易的工作,恨不得朝他面门抡上几拳。 “你到底明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就在你优哉游哉和我说话的当下,有人正在死去!他们正在被活活吃掉啊!你于心何忍!” “你不帮我,我自己来!”说罢,我便去抓他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话。 “哎哎,干什么呢你?” 周敦一把抓住了我悬在半空中的手:“不要乱打电话浪费警力资源,警察同志很辛苦的。” “周敦!你!!” 他这回可彻底惹恼我了----我还以为是我没解释清楚,没让他完全理解情况,这样看来分明就是故意妨碍我救人的! 管他什么工作!救人要紧! 我出其不意朝周敦反手一拳,却被他精准的接住。 “啧啧啧,年轻人,太冲动可不好啊!”他轻浮地砸着嘴,死死地抓着我的拳头:“怎么事情还没讲清楚就想动手呢?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今天没有猛兽参加表演。就算有,我也不信那群养尊处优的畜生能跳上观众台!你进剧院看过,那台子,那栅栏!就算是大猫也插翅难飞!” “再怎么不可能,这事还是发生了!”我恶狠狠地盯着周敦,希望他明白自己是个草菅人命的杀人犯,这会耽误的功夫,估计剧院里的人都凉透了! “好好好,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去看看。要是真有大老虎,我就挡在你前面,叫它第一个把我吃了,好不好?” 周敦无奈地耸了耸肩,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他从办公桌柜子里装模作样的摸出一大串钥匙来,故意在我眼前刷拉拉地晃了晃。 有那么一瞬间,我居然发自内心的希望那所剧院里头真的尸横遍野,因为这样一来,我就能看到周敦大惊失色的表情了。 …… 当我拉着周敦赶到剧院门口的时候,月亮马戏团的表演显然已经结束了。 剧院的门大敞着,我的嘴巴也大敞着。 看完表演的人们从剧院内鱼贯而出,个个有说有笑,父母牵着孩子,孩子手里拿着纪念品玩具或者气球,到处弥漫着和谐的氛围----连一根老虎毛也没看见。 我心目中所预测到的地狱般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但是,一种更加诡异的感觉却攀上心头。 等人走光了,我推着周敦往剧院门口一看,希望能找到刚刚那些从门缝底下渗出的血液。可大门口摆放着的地毯居然也干干净净的-----除了鞋印子以外,一滴血也没见着。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下巴惊得几乎掉到地上。 “嗯哼?什么都没有?”周敦得意洋洋地拍了一把我的肩,把我震的一个趔趄:“高兴了吗?满意了吗?所以我说啊,你们这群年轻人……” “可…可是…”我震惊地意识到自己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是不止我一个人,杨隐,杨隐他也听见了,他也看见了啊!他可以给我作证!” “杨隐?”周敦一脸诧异的看着我:“那是谁啊?你朋友吗?” “就是杨隐啊!和我一起来面试的那个!他今天还和我一起卖冰激凌来着!他!他都已经在这里工作三个多星期了!” “你是一个人来面试的。”周敦严肃地看着语无伦次的我,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我记得很清楚,三个星期以来乐园只来了你一个新员工。” 第四章 活物 “放屁!这不可能!”那股刚才就在我体内酝酿的违和感此时一下爆炸了:“我看你就是贵人多忘事,把杨隐给忘了!” 对了,杨隐?杨隐到哪里去了?真是的!没事为什么不在剧院门口等我!上厕所去了吗? 我左顾右盼,与其和周敦继续这种不明所以的诡异扯皮,不如直接把杨隐拉到他面前来。 只要能找到杨隐替我作证,我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 周敦皱着眉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你这摇头晃脑的是在找什么?该不会是在找那个叫杨隐的?” “废话!”不找到杨隐怎么打你的脸! “…他刚刚还在这里帮你看着门?你该不会丢下他一个来找我,叫他留下来想办法把剧院的门打开?” 是啊,怎么了?我懵逼的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刹那间我看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出现在周敦的脸上,但很快,这种情绪就被他压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鄙夷与失望混合在一起的表情。 “规则二被打破了,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你离开期间,那个叫杨隐的肯定把门给打开了!”他摇了摇头:“也许在你们看来我是个精神病,但这些规则存在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保护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员工。唉,你们真是白费老板的一番苦心!” 我挑起一边眉毛,这家伙怎么突然之间又谈论起那坨狗屁规则来了,这回居然还把老板给搬了出来。 规则打破就打破呗,大不了扣点工资。 周敦继续说:“别找了,那个叫杨隐的,是叫这个名字?因为你出的好主意,永远不会回来了。从今以后你最好当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哈?为什么?”我脱口而出,内心越来越烦躁。 永远不会回来了? 恍惚间,周遭的世界突然变得魔幻了起来:为什么他会说这种话?杨隐分明刚刚还在这里!他不过是混在从剧院里涌出的人群里,不巧被我们给错过了而已!居然说什么永远也不会回来,也太夸张了!经理的脑袋果然有病! 周敦平静地答道:“因为他打破的规则二是即死规则,这就是为什么我和老板要把它放在员工手册这么靠前的位置。那个叫杨隐独的在错误的时间穿过了大门,所以,他被吃掉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本来剧院里莫名消失的老虎就够我受的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谜语人周敦。 “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有些歇斯底里:“今天下午他妈的到底怎么了?!吃掉又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规则一…”周敦扶了扶额头,低头露出了一个不耐烦的表情:“你问的已经太多了!还不明白吗?这所剧院是活的啊!” “它是活的!只要表演一开始,它就会活过来!你以为它就只会用老虎这一招吗?什么剧院里头突然着火啦,什么观众席上有反社会杀人狂行凶啦!只要能骗你们开门,它无所不用其极,可会演了!” 周敦高高举起手臂又放下,似是在展现自己对现状的无能为力:“真相就是,没有什么老虎。今天它运气不错,从你这儿骗到了一口饭吃,就是这样。对于你的朋友,我很抱歉。下次记得遵守规则就好。千万,千万,别再忘记了。” 和我说完这些,周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淦,这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我扶着额头,几欲晕厥,怀疑自己是在一个荒诞的梦境之中。 半晌,我才想起来要赶紧找到杨隐,下午我们还要一起卖冰激凌呢! “杨隐!杨隐!你在哪啊?”我的声音回荡在散场之后,空空荡荡的剧院礼堂里,穿过了观众席上每一个座位。 “杨隐!别躲了!快出来!别逗我了,你快把我吓死了!” “杨隐!杨隐!你王八蛋!生儿子没屁眼!” 离开剧院之后,我又在游乐园里地毯式搜索了一遍,但奇怪的是,哪里没有杨隐的身影。 我甚至还逼着在乐园广播处工作的前辈晓莉姐帮我插播了一条寻人启事,但依旧一无所获。 杨隐仿佛真的人间蒸发了。 …… 天黑透了,我把冰激凌车和阳伞都收回仓库,闭园以后独自一人带着导游用的喇叭在游乐场的主干道上游荡了许久,但始终不见杨隐。 “杨隐!你出来!我认输了,我请你吃饭……” 一如既往,回应我的却只有空洞的风声。 “布谷布谷~” 就在这时,游乐场中央的卡通大钟楼开始报时了。 我点开手机屏幕一看,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居然已经11点了! ……这个时间可有点不妙啊! 不知道为什么,天宇游乐园的闭园时间格外的早,这所乐园没有夜场,更别提像迪士尼乐园那样的烟火秀之类的东西。到了这个点,乐园主干道上早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游荡了。 一股倦意袭上心头,我摸了摸脑袋,心想:“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也太奇怪了!杨隐该不会自己提前回去了,死龟孙…估计是被那个逼真的假老虎恶作剧给吓破胆了,自己一个人在员工宿舍里发抖呢!” 对,一定是这样,我可不要自己吓自己。我也要回去了! 这个想法让我如释重负地把蒙在夜色内的乐园抛在了身后。夜幕降临后,那些个巨大的钢铁游乐设施落下的阴影简直与怪兽无异,乍一看确实唬人。 让我不愿意承认的是,周敦给我立的第四条规则也促进了我的这个决定----十一点四十之前,必须熄灯上床睡觉。 第五章 违背的代价 清晨第一缕阳光投入员工宿舍,带来的却不是新一天的希望 昨夜,杨隐没有回来。而我关着灯坐在床上,一夜未眠。 双人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痕迹,我的袜子衬衫胡乱的塞在杨隐的衣柜抽屉里,洗手间的台子上也只摆着我一个人的牙杯,一个人的洗漱用品。 本属于杨隐的那张床铺空空荡荡的,他的被褥,枕头,昨天早上还堆在那里的脏衣服全部都不见了。两张床中间共享的床头柜上,只有我个一人的手机,墙上只插着一根充电线。 天啊,这可能吗? 我抱住脑袋,几乎无法呼吸。 杨隐彻底失踪了?这不可能啊?就算大活人失踪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啊?哪有连存在的痕迹也一并消失的啊! 难道说,我在乐园里游荡的时候,有人趁机闯进了我们的宿舍,卷走了杨隐的所有物品?并且这个人还把腾出来的地方用我的东西填满了,搞得像我一直一个人住的样子。 那么这人一定对我的习惯非常了解。我妈常说,除了我以外,真不知道还有谁能这么造害人,摆东西像天女散花。如果不是我还记得房间一天前的样子,杨隐空间里多出来的那些东西还真像我自己随手乱甩出来的杰作。 绑架?恶作剧?那这可是下了血本了。 我是值得被这样捉弄的人吗? “有什么非常非常不妙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声音在我的脑子里说道:“如果你现在不搞清楚,那么你就永远也别想搞清楚了。” 我越想越害怕。 不行!就算被周敦开除,我也要报警! 我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抓住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附近警察局的号码。 呼~这样就行了! 挂断电话,我总算放下一点心来,游乐园里监控那么多,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杨隐。 做完这件事后,我不情愿的溜下床去----周经理可不会在意我昨晚有没有睡觉,今天的班还是一定要上的。 忙碌的一天开始了,我沉浸在琐碎无聊的工作中,几乎都要把杨隐的事情给忘了。 直到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之前提过的那位在广播处工作的晓莉姐却突然带着周经理的口信打断了我的工作。 吱呀~一声,我奋斗了一上午的杂物间被人闪开了一条门缝。 我闻声抬头,晓莉姐那颗毛茸茸的栗色脑袋就这么从门后探了出来,她急切地对我说: “原来你在这里躲着呢!哎呀,可急死我了你!周经理找你,你呀,赶紧到他的办公室去!” 我怔怔地盯着她,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扒拉下去几个黏在头顶上的气球,才意识到自己已心无旁骛的在一个没有空调的杂物室里头用打气桶吹了一上午的卡通气球。 “哦,好的,我这就去。”我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在我即将迈出门口的时候,她一把拽住了我:“明锐,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她关切的看着我,让我有点不大好意思。 晓莉姐姓万,虽说被大家尊称为姐(就连周经理这个中年人也恬不知耻的跟着叫),但实际上她比我大不了几岁。 她长得很美丽,是个混血儿。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左手上缺了两根手指,小指和无名指,据说她在还小的时候卷入了游乐园某个设施发生的事故之中。 此乐园即彼乐园。那是几十年前这里还没被天宇圣才集团收购,还叫做鹅城游乐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遗憾的是,过去鹅城游乐园的安全措施可和现在的天宇乐园没法比。当年的鹅城游乐园就是因为安全隐患太多才被迫关闭,晓莉姐就是受害人之一。 这也是我不大理解晓莉姐的地方:我要是小时候在一个破地方丢了两根手指,打死我我也不想长大后故地重游,更别提在这里打工了。 她那只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掌此刻正搭在我的胳膊上。每次见到她,我的目光总是不由得往她的左手上瞟。 意识到这种目光很不礼貌,我一下结巴了:“额,没有啦,我…我能犯什么事情,要犯罪,那,那也是周经理优先啊。” 她有些犹豫地捂着胸口:“是吗?那就好,今天周经理屋里来了好几个警察,可吓死我了……” 警察?警察??警察?! 他们办事效率居然这么快?我一下来了精神,难道说他们找到了什么关于杨隐的线索吗? 我不顾晓莉姐的惊呼,急忙挣脱她的手臂,冲了出去,身体带起的风把好几个气球带出了门外。 我一路狂奔,心想:你等着,周敦!我这就和你当面对质!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当着警察同志的面信口雌黄资自己不认识杨隐! 哐!入职以来,我第二次一脚踢开了周敦经理室的大门。 ----门开了,我马上后悔了。 一不小心太激动了,霸气侧漏。 周敦正穿着他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和两位民警同志谈笑风生,门被我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之后,三个人齐刷刷地回过头,像看智障一样般看着我。 “真是大驾光临啊。”周敦发现来者我,揶揄道:“也难怪,主角都是千呼万唤使出来的嘛!真是让我们几个好等!” 呵!好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成功人士!我在心中暗笑道,看你还能猖狂多久! “哎,周经理,不要紧的。人来了就好,把话说明白了,我们两个也不虚此行。” 其中一个警察同志按住了周经理的肩膀,他们的态度倒是不错。 但周敦依旧板着个脸,在老板椅上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好了,既然你人来了,就赶紧向警察同志道个歉!” “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我理直气壮地怼他,已经切入了战斗模式。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谁叫你报假警?” “报假警?”我气不打一处来:“乐园的员工失踪了,你作为第一责任人不管事,我当然要报警了!” 见我与周敦火药味十足,两位民警中较为年长的那位似乎是看不下去了。 那位民警往办公室中央迈了一步,道:“那也得真有“杨隐”这个人存在才行啊!”他狐疑地看着我:“小伙子,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所以给自己幻想出了一个同事来?” “哈?”我一下没反应过来,连警察也不相信我吗?既然不相信我,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出警? 难道警察在配合周敦一起玩我吗? 发展到现在,事情已经越来越离奇,性质也越来越严重。如果事后我发现这是个恶作剧,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杨隐了。 我用坚定的目光瞪了回去:“这怎么会是我的幻想!杨隐他可是我大学同窗了四年的好哥们!” 可那个民警却看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小伙子,有点常识!在这个现代社会,想在大城市里让一个身体和心智都健全的成年男子失踪----还是毫无痕迹的失踪,是件很 第六章 失控 他们调查了我周边的人际关系?我迅速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这是什么思路?杨隐失踪了他们不去查乐园监控,居然来调查我这个报案人?而且还没查到? 今天早上刚报的警,就这点时间够调查什么的! 我扫了一眼那两个警察,他们均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顿时胃里一沉,看来这两个人都是站在周敦那边的。 就知道他们来的这么快有猫腻!恐怕他们就连我都没调查,而是直接听信采纳了周敦的一面之词!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经理么? 我面红耳赤的争辩道:“---但凡你们真的查了杨隐,怎么可能查不到他!如果这是个恶作剧的话,那你们可太他妈过分了,欺负我很好玩吗?嗯?” 这两个穿制服的根本就不是来为我主持公道帮我找回杨隐的,他们分明就与周敦从一个鼻孔出气!是和他一起打压我的帮凶! 我一步一步地逼近那位民警。 竟敢合起伙来欺骗我!叫你们付出代价! “喂!” 周敦见我脸色不对,噌的一下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快步走过来,一下拦在我和民警中间,双手按住我的肩膀。 “呃!”我不禁吃痛一声,他手的力气好大! “不要给我搞事!人家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凭着这一件无凭无据的事情,大热天跑到这里来,你还想怎样!”他把头凑在我耳边,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仿佛我会怕他一样! 他能对我做些什么呢?不就是开除么?! “这样!”没等我发力推开他,周敦便主动松开了我:“既然你坚持这个叫做杨隐的人存在,还为我工作过,那你就拿出证据来,只要你能拿出证据,我就支持你,和你一起坚决报案到底!” “好啊!你要什么证据?”我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他。 “他的照片?哪怕一张也行。你报案的时候不是声称自己和他大学同窗四年吗?总不会连一张他的照片也拿不出来?” 周敦胸有成竹的看着我,又冲两个民警挤眉弄眼了一番,似乎是在和他们打包票我会闹笑话。 哈哈!正合我意!我这就把他的玉照掏出来砸在你的大脸上! 我迫不及待地从屁股兜里摸出手机,点开相册,大拇指疯狂向上滚动。 记忆中,手机里杨隐的照片确实不多。 但巧的是,在成为乐园员工的头几天,我们拍了不少照片作纪念----天宇游乐园的每一个新员工都得把游乐园的设施都玩过一遍在上岗,这是“员工福利”的一部分。 那两天除了因为小孩过节没票的月亮马戏团演出没看,我们玩过了所有项目,和几乎所有设施外景都合过影。 一定会有照片的!一定会有很多照片的! 六月三十号,六月十五号,六月十号…… 屏幕上的日期不断跳动着,我的眼睛飞快的扫过一张张花里胡哨的图片。 有了! 六月二号! 这是我和杨隐正式入职的第二天! 我滑动的手速慢了下来,这一天的照片很多,让人眼花缭乱。 我点开大图一张一张的划过去,生怕遗漏了第一张我和杨隐的合影。 摄于六月二号晚上十点,摄于六月二号下午五点,摄于六月二号下午四点…… 摄于六月二号下午三点… 摄于六月二号下午两点… 摄于六月二号上午八点…… 摄于五月三十一号晚上十二点…… 摄于五月三十号上午九点 …… 照片到底了,五月三十一号以前的照片全部与乐园无关。 翻完一摞照片,空调房里的我冷汗直流。 没了! 竟然没有! 一张也没有。六月一号到二号这几百张照片里,居然一张杨隐的照片也没有! 所有那天我印象中和杨隐勾肩搭背的合影,要么变成了我的自嗨单人照,要么变成了我和乐园前辈小梁的搞怪照! 更别提杨隐的单人照了,全部蒸发了!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有黑客连夜黑进我的手机,把照片都给删除了? 那么这个黑客一定还精通熬夜ps… 就在我心神不定的时刻,周敦突然贱兮兮的凑过来,眼睛盯着我的手机屏幕,戏谑地道:“怎么?是手机里的照片太多了吗?怎么还没翻到啊?要不要我帮你找啊?再给你点时间,你都能现p几张假照片出来了!” “离我远点!我还没翻到呢!” 我猛地把手机抽走,扭过头去,打开了相册收藏夹:那里存着我们的大学毕业照。这回无论如何也错不了了? 然而,当我看到那张毕业照的时候,全身的血液却在一瞬间凝固了。 没有。 毕业照上也没有杨隐的身影。 但这是不可能的。 只有这张照片我绝无可能记错! 自从找工作失意以来,我就时常盯着这张照片怀念过去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 我还清晰的记得毕业那天拍照时的情形,大家热热闹闹,乱乱糟糟地站在一起。到了各奔东西的关头,就连平时讨厌的同学也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想要给彼此留个好印象。 作为好哥们,我和杨隐当然挨在一起。摄影师一按快门那孙子就来勾我脖子,要不然就是站在我身后比怪样。 他明知道我想给家乡父母发张正经点的照片!于是我立即与他展开了殊死搏斗,我俩在倒数第二排扭打成一团,结果一张好照片也没留下。无论是我还是杨隐,在照片上都没有正形,龇牙咧嘴的。 好在同学们站的也不整齐,互相恶搞的大有人在。在这种情况下,正经人反而非常显眼。 这就是这张照片的问题所在,明显到我都没法骗自己记错了。 不止是杨隐消失了而已,虽然我在照片上的位置没有发生改变,但是我却和平时的周敦一样,站的笔直笔直,脸上挂着一个空洞的,完美的笑容。在一群嘻嘻哈哈,东倒西歪的同学里,我简直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我用两根手指将照片上自己的脸局部放大,看清楚后差点把手机摔下去。 是的,照片上这个人与我长的一模一样。这确实是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 但这恰恰是这张照片最不对劲的地方-----我敢用性命担保,这个站在同学中间面带微笑的玩意儿绝不是我! 第七章 谁潜入了我的过去 “麻烦你们了啊!还特意跑一趟!”周敦倚在门框上,用一种欢快地语气送两位民警迈出门槛。 “没事,没事,都是应该的,为人民服务,职责所在嘛!” 周敦崛起大拇哥:“这觉悟!改日我一定带着锦旗登门致谢!” “这就不必了,周经理!您还是多关心关心员工!你们乐园的员工怎么一天到晚老出事!他都是今年第三个了!” “害!996福报么!这就是我们公司文化!没办法,加班多了就是容易胡思乱想,我会好好开导他的,请几位警官放心!” 等周敦回到屋内,他脸上那副献媚讨好的表情立刻收了起来,变得冷冰冰的。 他关上门,踱到我面前,一言不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我正靠墙跪坐在他办公室地板上,手机紧贴脸颊,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我还没有放弃。 我一定能找到杨隐存在的证据! “滴~滴~滴~” “喂?谁啊?”一个苍老的男声从手机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打给杨隐家的电话通了。 我满怀希望的问:“喂?是杨光,杨叔叔吗?” “对,是我,您是哪位?” “是我啊,您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我是李明锐啊!您家儿子杨隐的发小和大学同学呀!我想请问您一下,您知道杨隐这两天去哪了吗?” “……” “滴~滴~滴~”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后,挂断了电话,而且再打也打不过去,似是把我给拉黑了。 我又打给我和杨隐的大学室友。 电话很快就通了。 “喂?你谁……哎呦,是李明锐啊!你还能想起我来啊!” “嗯?什么杨隐?那是谁啊?!你发什么神经,咱们宿舍只有五个人,你下铺一直没人住啊!” “你问我我这里有没有毕业照的备份?难道你给弄丢了?好的,你等着,我马上从微信上给你发过去。” “……觉不觉得照片上的你看起来有点奇怪?当然奇怪了,你那天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正常好不好!你还记得吗?当时你一句话也不肯说,简直变成了哑巴!阴着脸死活不肯跟我们这群兄弟站在一起,非要跑到那个角落里去一个人戳着……” “滴滴滴~” 没等我的前室友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我用汗津津的手指,再次按下了拨通键,这回是打给我自己家的。 “喂?儿子?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吗?你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要是让你老板觉得你工作不认真怎么办!你现在可是试用期啊!”接电话的是我妈妈。 我又问了她相同的问题。 “你的朋友杨隐?” “对,就是他,您还记得吗?” 我妈妈沉默了一会,道:“孩子,你确实有一个叫杨隐的朋友。” 听到这里,我的心跳停了半拍。 “…但是他在你们十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暑假的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去水库…然后那孩子,那孩子就…” 电话对面的妈妈发出一声啜泣。 “你杨叔叔,可怜啊!老婆也因为这件事和他离婚了,孤苦伶仃一个人,以后该怎么办啊……” 听到这里,我再也无法忍受,直接挂断了电话,整个人从墙上滑了下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座剧院……不对,这座游乐园究竟对杨隐做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对他的记忆都发生了改变? 邪门,太邪门了! 除了超自然力量以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合理的解释。 我嘴唇哆嗦着,仰躺在地板上,眼神涣散地望着周敦的下巴和鼻孔。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这回你相信我不是神经病了?” “对,你不是神经病,我是,我是神经病。”我自暴自弃地答道,只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好了。 如果周敦不是精神病的话,杨隐岂不是算我害死的吗?若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打破所谓的第二条规则。 说到底,谁能想到这堆规则竟然玩真的!这座游乐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开个门而已,怎么会死人! 难道杨隐真的回不来了吗?我不敢确信。 “唉。”周敦看着我颓废的样子,叹了口气,他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拉开从抽屉里取了一叠钱。 “喏,给你,拿去,随便花。这钱算我个人给你的,不用还了!”他抓起我的手,把钞票卷了一下塞进了我的手心。 “相信我,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他对我说。 我看着那卷钱,心中毫无波澜。 “这是什么意思?我被解雇了,这是遣散费吗?”怪不得他没对我冷嘲热讽,原来是打算和我彻底说再见了啊!也罢,我早有心理准备,能和这个鬼地方说再见未必不是好事----听刚才那两个民警的话,这样的怪事发生频率并不低,以至于到了一天到晚出事的程度。这个乐园里有一打类似于规则二的注意事项,要是每条的后果都和规则二一样严重,那我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昨天确实很生你的气,但还没到这种程度。” 我惨笑道:“这样都不开除我,你是受虐狂吗?反正我还在考察期,你根本不用付我一分解约金。” 听到这里,周敦再次叹了口气:“我倒是想,但是遗憾的是,你已经与这座游乐园,或者说,这座游乐园底下的土地产生了联系,你喂了它东西,它食髓知味,恐怕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你。” “换而言之,你被惦记上了,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放心,被盯上也没那么糟糕,只要你今后好好遵守规则,我保你平安无事。” 哈哈!这么说,我还因祸得福给自己整了个铁饭碗?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如果我执意要辞职呢?你不开除我,我自己主动走又如何?” “这种情况下离职,无论你躲到哪里,三年内都必死无疑。就像你那位朋友杨隐一样,你会死的【天衣无缝】。” “骗人,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还三年!这座游乐园开业都不到三年!” “你忘了鹅城游乐园了?” 哦,对啊。鹅城游乐园是天宇游乐园的前身,上个世纪就开业了。 沉默了一会,我向周敦抛出了盘踞在心头的疑问:“为什么要开这家邪门的游乐园?能提前准备好这么多规矩,你们天宇圣才集团应该对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才对。” “听你话里的意思,这样的怪事从几十年前它还是鹅城游乐园的时候就存在了。为什么要冒着害死人的风险,维持这么一门生意?据我所知,天宇圣才从不缺钱。” 周敦看我的眼神一下变了。 第八章 乐园存在的意义 看来我问对问题了。 我捕捉到一道红光从周敦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 周敦张着嘴,似乎是在思考怎样回答我的问题,或者说,怎么才能把我糊弄过去。 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再次开口说话: “第一,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缺钱的生意,如果你的生意不缺钱,只能说明你的生意做的还不够大,不够好。” “第二,不要老是,你们,你们的叫,你自己也是天宇圣才子公司旗下的一员,有点自觉好不好。” “第三,【这片土地上必须有一座游乐园】其实也是一条规则。就跟乐园里头的其他规则一样,没有为什么,但绝对不能打破。” “第四,不要老是钱,钱,钱的,太庸俗了,提醒你一下,游乐场是一个代表梦想的地方,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地方用爱发电,那就是咱脚下的这片土地了。你这样整天惦记着那两三个钢镚不入戏,可是会被老板讨厌的啊!” “----恕我提醒你一下,如果你继续保持这种错误的功利性思想不入戏,可不利于将来升职。” ……果然,我就料到周敦这家伙不会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还能被猝不及防地被这资本家灌上一口鸡汤。 课本诚不欺我,资本无耻啊,每一个毛孔都无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枷锁,而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会不会得到整个世界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天就算我怼个爽也不会失去工作。 “你糊弄人也认真一点好不好。”我躺在地上有恃无恐地瞪着周敦:“做生意的事我不懂,我的意见可以按下不表,但你那堆规则可是白纸黑字的印在那里,我怎么没看见【必须有游乐园】这条?为什么非得是游乐园呢?为什么不能是动物园?不能是海洋馆?不能是博物馆?有区别吗?不是我说,咱老板用爱发出的电也太有毒了点,电死人啊。” 面对我一针见血的质疑,周敦却一点不慌,他答道:“说你自作聪明你还不信!你就没想过么?没有看到这条规则,是因为你看到的规则根本不是完整的版本。” “不是完整的版本?!”没有料到这个回答,我没控制住情绪,惊叫起来。 ----现在我知道了,这座乐园里头似乎隐藏着什么了不得的超自然力量,对人类非常危险。而这些规则是用来保命的,如果不知道规则,不遵守规则就意味着丧命。 在这种前提条件下,隐瞒规则无异于杀人! 是周敦在故意隐瞒吗?他…他这是做何居心? 难道说…… 瞬间,无数可怖的猜想从我心中划过:细思极恐啊! 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想到----周敦本可以用更严厉,也更有效的方式警告我和杨隐不去接近剧院的那扇门,比如提前告知我们那扇门会玩的把戏。但是他没有。 为什么没有呢? 语焉不详的规则不是更容易引起我们的好奇心么? 周敦没注意到我对他的怀疑,继续用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你无需担心。那些没给你看的规则本来也不是准备给你的,你要是看了照做,反而会直接送命。” “因为那些规则是给它们看的。” 第九章 无知是福 “它们是什么?”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还是问了出来。它们指的应该是在剧院出怪声害杨隐失踪的玩意儿的同类----隐匿于乐园暗面的居民。 “它们”是复数,这并不意外。 我又想起那一打规则,基本上每个设施都有至少一条相关规则,这个乐园蹊跷的地方绝不止那座剧院。 “这个…你不用知道太多。你可以这样理解:咱们的老板是个心中有大爱的人。他希望咱们能与乐园里那些东西和谐相处。那些东西…也不是全都穷凶极恶。所以它们也会遵守一定的规则,避开与人类正面冲突。” 不是全都穷凶极恶还害死人!接下来他该不会还要忽悠我它们还分善良和邪恶两个阵营? 我的直觉告诉我,周敦在撒谎。 但我不打算直接戳穿他。 “鬼才要和它们和谐相处,合着这座乐园是条高速公路,还带按单双号错峰出行的?” “你可以这样理解。”他没听出我话里的讽刺。 “那我能看看那些属于它们的规则吗?” “不行。” 呵呵,果然。 因为所谓的另一半规则根本不存在,天宇圣才集团肯定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铤而走险,维持着这么一桩骗人进来送死的生意,并且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定能给公司带来很大的利润,资本家可不会做赔钱生意。 我演不下去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周敦听了一愣,这才发现我的不对劲。 他有些懊恼地对我说:“你看看你这个小同志,怎么动不动就怀疑别人,年纪轻轻活的那么拧巴!我是不会害你的,隐瞒你,让你尽量少知道些也是为了你好!” 隐瞒我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不信呢? 我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知道太少导致的悲剧,没有知道太多导致的悲剧----如果有人觉得自己命烂是因为知道的太多,那恰恰是他无知的证据,毕竟他连怎么摆脱自己悲剧的命运都不知道。 看着我油盐不进的样子,周敦似乎非常头痛,但他不打算就此放弃我这头迷途羔羊。 “你听说认知危害吗?”他问我。 “没听说过。”我如实答道。这又是什么新词,资本家为了忽悠人卖命出的招真是千奇百怪,只可惜我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无产阶级战士不吃他那套。 “啊,那算了。漫画你看吗?日漫,那种带超能力的?”周敦掐了一把眉心,似是在思考可以平价替代这个词的例子。 “看啊?怎么了?” 听到肯定的回答,周敦立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意思是“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喜欢什么”以及“真不愧是开游乐园的我啊,四十了还是这么潮”。 “某些日漫超能力带着这么一种设定:战斗时公开自己的能力的情报,能够使能力的威力增强,这个你知道吗?” “呃…” 不得不承认,让他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最近那个很火的,讲诅咒的漫画就有这样的设定。总的来说,就是在敌人面前放弃自己的情报优势,可以换来更强大的输出,和欢乐斗地主中的明牌加倍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敦点点头:“你对它们的了解越多,那些东西对你的危害就越大。甚至在某些极端情况,你不知道它的存在,它就害不到你。” 他害怕我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就和黑社会大哥一样,你作为路人很平常的路过他身边,没注意到他不要紧,但你一旦注意到他了,他就会和你对上眼,嘴里念着“瞅啥瞅”,然后过来砍你。” “所以,你不给我看它们的规则还真是为了我好?” “正解。”周敦长舒了一口气。 唔,我摸着自己下巴,这个解释还算凑合。 鬼片里多少主角都是死于对自己周边怪事的刨根问底。如果他们一直选择对身边种种奇异现象视而不见的话,说不定还真能保住一命。 “你知道的太多了”可是影视剧中的经典台词。 但“勉强可以解释”和“就是这么一回事”是完全两种概念。 我马上又向他提出了了另一个尖锐的问题。这个漏洞我可是注意到了。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几十年前的鹅城游乐园可以被关闭?你不是说这里必须有一座游乐园吗?天宇游乐园可是近两年才开业的,这几十年的空白期怎么办?” “还是说,这个你也不能告诉我?” 周敦的表情活像被我喂了一千只苍蝇。 或许是我太不知好歹了。毕竟规则一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第十章 例外 “……” 我的这个问题应该很沉重。从表情看,周敦明显一下就被我触发了某种不好的回忆。 真奇怪,虽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年,但是鹅城乐园关闭的那年周敦应该还很年轻,到没到没到法定工作年龄都不一定。 是作为游客的回忆吗? 看他一脸纠结,我本以为不会得到答案了,但他终究还是回答了我。 “那个时候出了很多事故,关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说:“确实,这与必须有游乐园的规则相违背,但那时的情况很特殊。因为当年坐在我现在这个位置的人,”周敦指了指自己的领带:“那位前任经理设法让乐园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重启它----他们说服了乐园:只有暂时关闭,他们才能尽最大的力度保护它。” “很幸运,乐园相信了他们,配合了他们,所以才在没有副作用的情况下造成了几十年的空白期。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这片土地上非得有一座游乐园不可,不能让乐园一直等下去,诺言必须得被兑现。” 我察觉到周敦的用词,他说的就好像这座乐园有自我意识一样。考虑到这里已经有一座活着还会吃人的剧院,那么乐园本身也是活着的不奇怪。 等等!一道可怕的灵感突然击中了我。 剧院是乐园的组成部分,就像人的器官是人身体的组成部分一样。那座吃掉杨隐的剧院不会就是这座乐园的嘴巴?! 我把这个可怕的联想按下,继续询问周敦: “可是鹅城乐园不是已经开了很多年都没事么?为什么会突发那么多意外?” 网上的说法,其他所有人的说法都和周敦的一致,因为那一年内连续发生了多场意外才关闭,但我现在已经不相信这套说辞了。 ----出人命我是相信的,但我不相信那些事情只是所谓的意外。就冲它处理杨隐失踪一事露的本领,我不信它,这所乐园没有隐藏好那些事故的能力,以至于闹到不得不关闭自己的程度。 周敦闭上了眼睛,沉重地说道:“……因为,那一年,它实在是吃了太多人了。超过了它能消化的极限,导致原本被它困住的东西们得到了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力量。” “如果再不关闭乐园,它们就会跑出来。” 说到这里,周敦突然攥紧了拳头:“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能让它们逃脱!” 听他讲到这里,我的脑子里又是一阵混乱,怎么又扯到它们了?它和它们不是一种东西? 呃,也就是说,我努力整理了一下:乐园本身是某种超自然生命,而它的里面还住着,或者说,困着另一群邪恶的超自然生命?为了困住它们,所以这座乐园必须存在?但这座吃人乐园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它们跑出来会怎么样?”虽然我连它们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你不会想要知道的…后果远超你的想象,远超你的想象……” 说到这里,周敦抱住了头,又痛苦又恐惧,就好像他有亲戚在死在了当时的乐园里面。 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现在你好受点了没?”他抱了一会头,重新看向我,脸上带着一丝悔意。 大概是在后悔和我说的太多了。虽然我还是一头雾水。 我点了点头。 他这是在暗示我该离开了,我最后这个问题彻底毁了他的心情。但我依旧但没有从地板上起来的意思,浑身上下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一旦回到宿舍,我就不得不独自一人面对杨隐被我害死的事实。说句实话,我不想回去。 见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已经困了的周敦不得不亲自把我扛出了他的办公室。 “年轻人!别老哭丧着脸!你越是心情低落,就越是容易被趁虚而入。记住了,这几天你要格外小心,这些规则魔性的很,和多米诺骨牌一样,你推到了一块,下一块就不远了!” 他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要是实在熬不过这几天,就和我请假,只是别忘了遵守规则七。” 他熟练的背诵道:“【规则七:如果你想要请假暂时离开乐园的话,那么你只能在上午十一点零一分至中午十二点三十三分之间离开。如果十二点三十四分你还没有离开,很抱歉,你只能在乐园里再呆一天】。” “你可记好了。” 我点点头,有点不太习惯这样温柔体贴的周经理,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乐园的办公区的大楼。 一出门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周敦那里呆了多久。 天已经半黑了,走出门的时候我还差点撞上老板用自己形象定制的人形立牌,就是那种摆在乐园门口用来欢迎游客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文明的家伙的不辞辛苦地把它从该呆的地方搬到了办公楼大门的正门口,差点把我绊倒。 “谁啊,这么缺德!”我骂骂咧咧的把人形立牌搬到了一边,要知道乐园门口离办公楼可有相当一段长的距离。 唔…办公区外人又进不了,大概是哪个员工想把它收起来,半道上又收到了别的指示,比如给游客带路什么的,中途把它忘在这里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到屁股后面的口袋嗡的震动了一下。 是手机响了。 第十一章 另一个还记得杨隐的人 刚才我一直忙着和周敦聊天,把手机撇在了一边,上面显示的全是些让我崩溃的东西,不看也罢,因此已经攒了许多条未读消息。说起来还是周经理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塞到我屁股兜里的。 想着正好拿手机手电筒照明,我点亮了屏幕,一下十几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新消息提示便映入了眼帘。 这并不奇怪,为了确认杨隐的安危,共同朋友里凡是不接电话的我都群发了消息。但和周敦谈过以后,我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回复了。 我随便翻弄了一下绿色聊天软件,在一大堆“不知道杨隐是谁”“你是不是在恶作剧&喝多了”的消息里挑出来了两条信息。 一条来自小梁,就是当天那个负责看剧院大门的。我之前头脑发热,觉得杨隐失踪的事他也有份,就给他发了一条语气极差的消息兴师问罪----如果在国外法律比较严格的地方给别人发这样的消息,我估计已经被拘留了。 但现在我已经冷静了下来,看着这条自己发出的像是犯罪预告一样的消息,实在是有些愧疚。好在小梁比我稳重的多,只是回复我要当面和我解释,并且他现在正在我的宿舍等我。 重要的是这第二条消息。这条消息毫无疑问把我重新打回了地狱。 这是一条微信语音,来自杨隐那个天天晚上煲电话粥的女朋友,尚翩然。 点开对话界面上的白色方块以后,她用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语气对我说:“李明锐,你脑子没事?杨隐可是我初恋的男朋友,我就是化成灰也不会忘记他的呀?” “不过昨天晚上他确实没给我打电话,今天早上也没能联系上他。好奇怪啊,你们游乐园里不会有狐狸精?他该不会看上了哪个打扮成公主的漂亮女员工了,就把我给忘了?” “我警告你,你可别替他打掩护!我可知道你们男人!个个都是亲亲相隐的大猪蹄子!哼!” 因为我没能及时回复她,这条语音消息后,她认定我是心虚了,又洋洋洒洒给我发了几十条控诉我和杨隐。当然啦,主要是在控诉杨隐----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搜索不到杨隐的微信对话框,怀疑自己被单删了。 在我未接她打来的十几个语音电话后,她逐渐变得忍无可忍。 一个半小时前,她给我留言:因为我装死的缘故,她和闺蜜商讨后已经决定亲自赴我们宿舍捉奸,让我俩洗好脖子等着。 但让我陷入恐慌的却不是这个。 因为注意到最后一条留言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我回复她,问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我宿舍。 她回答我是的,之前杨隐给过她梁远,也就是小梁的电话,小梁把她从员工专用通道放了进来,她现在正和小梁呆在我房间里,玩游戏打发时间等我回来。 然后她咔嚓自拍了一张照片给我发了过来。 问题就出在这张照片上。 从照片上看,我的宿舍里不止尚翩然和梁远两个人,还有第三个人呆在那里。 那个人高中生模样,穿的很潮,左耳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他正和一脸苍白,看起来完全吓坏了的小梁对视,而脸占据照片半边,背对着他们两个的尚翩然对此浑然不觉,还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之中。 我盯着这凭空冒出的第三人,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违和感。 我立刻掏出从楼上办公室新拿的规则备份,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读了起来: 【规则八,不要和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穿的很潮,只戴一只耳环的黑头发男孩说话,即便他非常想和你说话。如果你看见了他,他也注意到了你,用最快的速度回员工宿舍并关上门,他没有邀请就进不去屋子】 “规则八……被打破了?” 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周经理的话:“这些规则魔性的很,和多米诺骨牌一样,你推到了一块,下一块就不远了!”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周经理!周经理你开开门啊!又有规则被打破了!” 我狂敲办公楼的大门。 是的,我今天没把办公楼的门卡带在身上,办公楼白天是开放的,到了晚上电子门就会自己锁起来。 这不能怪我,所有发下来的卡片钥匙里头就数丢了办公楼卡扣的钱多,我平日里也不怎么来,要来也是白天来,干脆就把那张昂贵的卡锁在了宿舍抽屉里。 周经理是乐园劳模,自愿007,和我们一样住在乐园里头,他的办公室里头有一张屏风,屏风后面是一道暗门,他睡觉的房间就在里头。 我仰着头,从门口后退几步,想去看周经理二楼办公室的窗户。 灯还亮着!他还没睡! “周经理!周经理!” 现在是夏天,他房间里空调开的大,窗户紧锁着,隔音效果想必不错。 我声嘶力竭的喊了踹了有十分钟门,但怎样也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我又去掏手机,想给周经理打电话,一看屏幕,心却凉了半截。 一天没充电,看微信已经耗尽了最后的电量,我的手机已经黑屏了。 得,这下我连尚翩然他们也联系不上了! 怎么办?没有周经理的话,我一个能应付的来吗?我犹豫着。 但是…总不能放着尚翩然和小梁不管?不能让他们也被我害死! 拼了!我一咬牙,摸着黑跑回了宿舍。 当我气喘吁吁地穿过l型走廊,推开半掩着的宿舍门时,小梁看起来并不高兴。 他那张青紫色的脸是我进门以后看见的第一个东西。他非常的惊恐,并且,看到千辛万苦赶回来救他的我以后,变得更加惊恐了。 也难怪,谁让我不久前刚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威胁要把他给剁了呢?这状况,他一定觉得前狼后虎。 那个戴着一只耳环的混账东西此刻正大摇大摆的坐在杨隐的床上,同尚翩然并排在一起,不知道他们在小声咕嘟着些什么,气氛乍看还挺和谐。 -----和谐的就像杨隐消失的下午,没有不对劲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尚翩然与那混账应该聊得挺投机的,看她笑的那么开心,应该是把杨隐的事暂时抛在了脑后。 目前为止,她和那玩意都没注意到我进来了。 小梁吞了口唾沫,紧张的瞟了我一眼,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的眼神在我的脸与他们的身影间来回晃荡,嘴巴一张一合,像一条蹦出冰面的鱼。 我仔细辨别着他的口型,了解到了事情大致的经过,和我猜的八九不离十:是尚翩然把这个家伙带进来的,小梁本想阻止,但是失败了。 唉,尚翩然这个姑娘就是性格太开朗了,甚至可以说是自来熟,不然她大一的时候也不能大老远的从隔壁学校跑到我们校区来交朋友,还在机缘巧合下通过我这个闷葫芦勾搭上了另一个闷葫芦杨隐,最后成了他的女朋友。 哪怕对方是个十足的怪人,她也总是那么友好,并试图跟对方成为朋友。这既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 就在这个时候,小梁掐了我一把,偷偷摸摸地往我手里塞了个厚圆片,摸起来凉冰冰的。 我低头往手心里一看,竟然是一面小镜子。 小梁冲我轻微地点了点头,嘴巴一张一合,意思是让我照他们。 我马上心领神会,把镜子藏进手心,小碎步挪到了房间里一个合适的角度,冲着床举了起来。 镜子里头,床上只有尚翩然一个人坐着,而她旁边的床单只有一个略微凹陷下去的坑----另一个人的身影并没有被照出来。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位规则八里头提到的不速之客,果然不是人类。 第十三章 第八条“游戏”规则 说来惭愧,直到现在我都仍然怀抱着一种小小的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是周敦给我们新员工的考验-----他本来就是这样严苛的一个人,不是吗? 对于付的起票价的游客来说,游乐园或许确实是个制造梦想的地方。但对于为它打工的员工来说,这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作为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无论你是吉祥物也好,清洁工也罢,你必须时时刻刻“入戏”为游客营造所谓的沉浸感。 什么叫入戏?就拿我们乐园最有名的吉祥物小口米(一只姜黄色的卡通猫)做例子来讲好了。 假如你在卖冰激凌的时候,有小朋友问你“小口米去了哪里”,你不能直接报出吉祥物演员回来的时间,而是要告诉他“小口米去梦幻天堂里抓老鼠去了,很快就会飞~~回来找你啦”诸如此类的台词,还要配上一些夸张的,可爱的动作。 简单来讲,要想入戏,你就得忘记自己成年社畜的身份,时刻扮演一个活在童话世界里的人来配合游乐园的梦幻氛围。为了达到这一点,要么你给自己洗脑,要么你就得一直绷着,我认识的大部分员工都是后面这种情况。 乐园的员工们绝对不能被游客看到自己疲惫的样子,只要你人在乐园里,哪怕下班了都得面带微笑,再苦再累都得憋在心里,这是我们的基本职业操守。 与我同期一个新人,刚一工作就领到了穿皮套扮演吉祥物的任务。皮套这东西又重,又不透气,大夏天穿上一整天能把人折磨的生不如死。据说这位新人每天下班之后就脱了皮套躲在员工室里呜呜大哭。 听起来很可怜对?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歹在我们游乐园他还有高薪水拿。 因为这样的工作性质,很多游乐园的员工最后都会被搞出微笑抑郁症,变成一个双面人。 为了保证员工不松懈警惕保持入戏状态,变态游乐园公司有时候甚至会雇一些演员假装遇到问题的游客,专门给我们这些员工添堵,然后观察我们的应变能力,假如我们在接待这些演员的时候面露不耐烦之类的,嘿嘿,等着被扣一半工资! 此刻,我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东西也是天宇圣才派来的演员。 命令底下的人遵守一些毫无意义的规则,完成一些毫无意义的任务,这也是大公司训练人服从性的好办法。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我又举起镜子重新确认了一下,是的,镜子里没有此人的倒影。这可不是任何一个人类演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不是人类----那么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目的? 该怎么做才能摆脱它? 规则里对此只字未提。 真可笑啊,之前被我和杨隐弃之如履的规则眼下却被我当成了救命稻草。 要是周经理在就好了,我再一次想到,只能靠自己了。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好强,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我就变得能够接受这种东西,并以此为前提条件进行思考了。 目前唯一可以被肯定的是,这家伙够格被写进规则里面,那么它对我们人就一定有害。 杨隐的失踪让我不敢小窥打破规则八的后果。 但是,也许,也没有那么有害。 证据就是,我们三个都还活着。 听小梁的意思,这个玩意儿缠上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到了目前为止,这位不速之客都没有做出伤害他们的举动。 记得之前周敦和我提到过一个概念:“规则二为即死规则”。如此推断,有即死规则的存在,同样,就一定也会有非即死规则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周经理还说过:“它们也有它们的规则” 这座乐园里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一条“公平”的线,人或非人皆不能跨过。 结合以上两点,我大胆推测,这个规则八本身并不致命,如果这玩意儿想取我们狗命,还需要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引诱我们去打破一些界限。 就跟水鬼害人必须得把人先骗到水边,为虎作伥的伥鬼要把人骗进林子里头一样,它应该还需要满足某些条件才能对我们出手。 并且,它目前还没有达成这些条件,所以才没和我们撕破脸皮。 嘎吱。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突然响了一下。 是小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我的身后,似乎是想借着我的掩护,趁机溜出门去。 但是门很不给他面子,大刺刺地发出了一声“巨响”,这下可尴尬了。 我无语凝噎,责备地看了一眼快要哭出来的小梁:这是在搞什么啊!丢下我便算了,你一个大男人居然想丢下尚翩然一个女的逃走! 果不其然,门的声音立刻吸引了尚翩然以及那个东西的注意力。 它把头扭了过来,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接着,它的目光越过我,落到了小梁握在门把的那只手上。 咔哒。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把门给关上了。 我十分希望这只是巧合,但因为节省空调冷气的缘故,员工宿舍走廊里的窗户没有一扇是开着的,而且下一秒钟,我就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小梁不可能动,它是自己锁上的。 得,我们仨都被憋在这里头了。 第十四章 孤立无援 小梁不死心,上下掰动了几下门把,又去拧门疙瘩,但门就是纹丝不动,看起来是坏了。 一声微弱的呜咽声从他的牙缝里挤了出来:他绝望了。 我无奈叹气,瞧他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我撤回之前说他稳重的话。 很快,我的注意力就从小梁那里收了回来,因为那个东西已经把目光锁定在了我身上。 “嗯?好像你等的人回来了啊?这位是哪一个?是你的男朋友杨隐,还是他的朋友李明锐?” 这东西之前只是在和尚翩然一个人窃窃私语,当它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我的耳朵里的时候,我浑身为之一颤。 妈的,尚翩然这个大嘴巴怎么什么都说啊!它居然知道我的名字!一想到自己的名字从这种非人生物的嘴里出来,我就浑身不自在。 不等我进一步做出反应,床架发出细碎的响声,它已经从床边上站了起来,冲我走了过来。 从床头到门口,不过也就几步的距离。 一步… 两步…… 糟了,它过来了!但我还没想好对策!这可怎么办! 冷静。 李明锐,冷静啊! 再仔细想想! 一筹莫展的此刻,我心里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不能被它看出来你慌了。不能自乱阵脚!。” 没错!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气势! 于是我强装镇定,也只能强装镇定,强迫自己直视它的眼睛。 它已经来到了我面前,停在了距离我还有一步的地方。 我目不转睛地观察它,生怕错过了什么能用来保命的线索。 在这样的距离下观察,不得不承认规则八对它的外貌描述完全准确:左耳带着一个耳钉,下身是校服裤子,上身穿一件巴黎世家的防晒外套,确实像个不良高中生。 -----我被那件上衣不合时宜地吸引了注意。巴黎世家?这家的衣服真的好难看,虽然很多女生喜欢,但我一向欣赏不来。丑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等于新潮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那件又贵又丑的衣服,我心中的恐惧就减弱了几分。 “哈哈哈哈~”床那边,尚翩然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考:“你说呢,你这么擅长打赌,一定能猜到的,你觉得他是谁?是杨隐还是李明锐?” 它比我矮了半头,仰望着我,黑眼珠向上翻着,有很多眼白。 那东西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也咧开一个笑容,只不过那个笑容实在是太大了,放在任何一个人类脸上都显大。如果没有耳朵挡着,我怀疑它两边的嘴角能在后脑勺相遇。 突然,它向我伸出手来,似乎是想和我握手,我条件反射微微抬起手来,犹豫了那么一瞬间,整条手臂就被它猛地拽住了。 它的力气大的惊人,把我身子扯的几乎向前摔倒。与它那张近乎完美的人皮不一样,那只手又冷又僵,就好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还没解冻的肉一样。 因为穿的是短袖,我觉得我胳膊上被它握住的那片地方烂掉了。 “那么,我猜,你就是李明锐了……真是幸会啊。”它小声对我说,语气轻柔的像耳语:“看你刚才的反应,你也第一眼就认出我了,对?可别和我装傻,说你不知道规则八……” 可别装傻?规则八? 我脑子嗡的一声,嘴里倒吸一口凉气。 万万没想到,它居然直接和我摊牌了! 第十五章 不义游戏 它很快便松开了我的胳膊,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会有错。 这话就是在跟我摊牌。 从上往下看,它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狡黠,它完全明白:我已经识破了它的身份。 但是为什么要选在现在摊牌? 说谎的人不喜欢被拆穿,说谎的鬼也一样。 通常情况下,至少很多文学作品里都是这样写的:假如你发现一个鬼装成人,那么最好还是不要拆穿它,而是配合它的表演,想办法一边与它虚与委蛇,一边找借口逃走才是上策。 但面前这个“鬼东西”却突然自爆了,这好像不太符合逻辑。 难道说是我判断失误了?其实它要害死我们的条件早已达成,只不过它在等我们三个人都到齐,想要一网打尽而已…… 它究竟想干什么?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不知不觉中,汗水已经浸湿了我的整个后背,这种说不清道不明,隔靴搔痒的感觉实在是太差劲了!房间里沉重的气息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三人中,唯独只有尚翩然还置身事外,完全没意识到她的周围弥漫着压抑气氛。这不怪她,在场的人只有她对乐园里那些奇怪的规则一无所知。 “哎哎哎?!”她欢快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吴唯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小锐,我怎么不知道,你刚才还说不认识他呢~” 尚翩然三蹦两跳跑了过来,一把挽住我的胳膊:“对,明锐,你不认识他!” 我机械的点了点头,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门就在身后,以我的力气,或许再加上小梁的,能在几秒钟内就把门锁给破坏掉么? 如果门被破坏,尚翩然就在我的手边,要拽着她逃跑不难,就怕这傻姑娘愣在原地,不配合我,这是很有可能的……更别提我今天腿早就软了,浑身虚脱,从办公楼跑到这里几乎让我到达了极限。 不行,这个计划行不通。我得出结论。 “明锐,明锐,这是吴唯。”她俏皮地摇着我的胳膊,指着站在我们面前的那个东西:“我今天才刚认识的他!他可是你们乐园的死忠粉丝,有年票的哦!不过他今天在园区里把手机和钱包都给弄丢了,正在找失物招领,幸好遇上我~你和小梁待会帮他登记一下呗~” 那个被称作吴唯的东西冲尚翩然笑了笑,这回它的笑容倒是看起来正常多了:“嗯,就是翩然说的这样。谢谢你邀请我来到这里。我正发愁一个工作人员都找不到该怎么办哩。多亏了翩然,不然我今晚可就要空手而归了。” 手机?钱包?这东西还挺会编的! 见我一言不发,尚翩然总算是注意到了我的僵硬:“咦,明锐你这是怎么啦,人家在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答呀,你和小梁今天都好奇怪喔,是不是生病了?” “呵呵,这个我知道。”那个自称吴唯的东西答道:“因为今天明锐和小梁玩游戏输给了我,所以心情才不大好。” “游戏?什么游戏?”尚翩然歪着脑袋,一副好奇的样子:“就像你刚才和我们玩的那些一样吗?但是你,明锐还有小梁不是今天才刚认识么,怎么一起玩游戏!” “啊哈!”她一拍脑门:“我知道了~你们是一起打游戏的网友,对!对!” 吴唯摇了摇头,道:“翩然,你真的很不擅长打赌,又猜错了。不是网络游戏,而是猫抓老鼠,我演猫,他们这些乐园的员工演老鼠。很遗憾,今天他们两个运气不好,被我给逮住了,所以必须要受到惩罚。” 第十六章 猫抓老鼠 “惩罚?!”尚翩然一听这两个字一下来劲了:“什么惩罚!是不是输的人要在脸上画小乌龟!我要帮你惩罚他们!”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确定要帮我吗?可能和你想象中的那种惩罚不太一样。”吴唯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对于你这样的女生,我觉得你只是看着都会被吓哭。” “哈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我才没那么矫情!” 尽管一点也不好笑,热衷于捧场活跃气氛的尚翩然还是捧腹大笑起来。她松开我的胳膊,用力拍了一下身边的小梁,本来就惊吓过度的小梁快要被她给拍死了。 我的大脑转的飞快,冷眼旁观着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还在与尚翩然嘻嘻哈哈的“吴唯”。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件事情:这个东西提到了要惩罚我和小梁,却只字未提打破规则八的始作俑者尚翩然。 大家也注意到了? 乐园里的有些规则如果叫游客去遵守,未免也太奇怪了一些。 比如周经理刚刚提过的规则七,只能在上午十一点零一分至中午十二点三十三分之间离开乐园。要是给花钱来当爷的游客定这种规则,乐园不倒闭才怪。 事实也是如此,虽然晚上绝对不行,但只要在这座游乐园的营业时间段,游客们可以凭票自由出入乐园。 这样的规则只有我们的内部员工才有条件去遵守。我推断规则七是专门针对我们员工设计出来的。 ------那么,专门针对我们内部员工的规则就只有这么一条吗? 未必。 顺着这个思路,我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有些规则可能是硬性需求,所有人都需要遵守,但有些规则却只限制我们员工! 很可能,吴唯所提到这个猫鼠游戏,只存在于我们乐园员工与它之间而已! 游客不需要遵守规则八!尚翩然的外人身份能够帮她逃过一劫! 想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流下的汗,至少最坏的结局也不会是三个人一起死。 “你确定吗?” 我擦汗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上一秒还在同尚翩然说笑的吴唯突然凑近,冷不丁地在我耳边来了一句。 “三个人至少能活一个,你这种想法实在是太乐观了。” 哎?它这是在说什么?该不会是在回应我? …但这怎么可能! 我十二万分地肯定:我一直没有出声。我可不是那种思考过于投入就会不自觉地把内心戏说出来还意识不到的憨人。 难道说…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说,它能看穿我的想法吗? “你确实没出声,是我自己看见的。你的那些想法正像气泡一样明晃晃地飘在你头顶上哩,隔几秒钟就冒出一个,看的眼花。”那东西又一次准确地回应了我脑子里的声音,它已在光明正大地显摆自己的读心术了。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胃酸在腹内翻滚着。 果然能看穿吗?! 以前看过的志怪小说顿时浮上心头:这种本事叫做“他心通”,通俗来讲,就是所谓的读心术。据说很多比较厉害的灵怪和大师都有这种能力。对于邪魔外道来讲,这种本事主要被它们用于蛊惑人心,让受害者误入歧途。 没想到这种本事真的存在!这叫我怎么提防! 可恶,我刚才心里纠结的那些个弯弯绕绕,这个玩意该不会全听见了?好恶心! “为什么觉得恶心?”它歪着脑袋:“我觉得很方便,免去了很多互相试探的功夫。” 他妈的!有完没完啊!偷看个没完没了了!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脱口而出。 不得不承认,此刻我的心情与其用愤怒来描述,倒不如说是恐惧和无助。 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就这样回答了。 看来我觉得尚翩然能得救的乐观想法把它给激怒了,它不允许我心存任何程度的侥幸。这印证了我最糟糕的猜想:它打算把我们三个一并杀死。 “这是什么意思,你我心知肚明。和我说话,把我邀请进房间,这些都是你们自愿做的,那么你们也应该自愿承担后果…对?” 它不再窃窃私语,突然提高了音量,把小梁吓得“咿”了一嗓子,背靠着房门狂抖。 “我!我也听不懂!我也听不懂!”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尚翩然举着手,再次用她那欢快到不合时宜的语调插了进来:“你们两个从刚才开始就打什么哑谜呢!吴唯你也是,怎么和我话说到一半就跑来勾搭明锐了!你这样很没礼貌耶~” “别过来!这家伙不是人!”眼看尚翩然就要插到我和这个鬼东西的中间,我再也无法忍受这层要破不破的窗户纸,伸出手阻止了她。 “哎?!”尚翩然一下愣住了,满脸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吴唯:“明锐…你在说什么啊?” “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解释,反正你离它远点就对了!” “以后还有机会?”听到这里,吴唯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明锐,你果然很乐观呀。” “你!”我拼命瞪它,想把它从尚翩然身边赶走却无济于事,这个怪物知道我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这么一来一回,尚翩然脸上的表情已从疑惑变成了气愤:“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啊!快点和我解释!” 吴唯向她眨了眨眼睛,道:“抱歉,翩然,但眼下我和李明锐之间有点小问题要处理。”他指着我:“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没因为破坏规则而付出代价。他不付出代价,这件事就无法了结。所以,我想先跟他把这件事整明白了,至于你的事,咱们可以过后再聊。” 说到这儿,它再次不正常地咧开嘴,露出两排远多于四十颗的白牙,将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捏了一下。 这下尚翩然也看见了那个恐怖的笑容。她的脸刷的一下白了,打了一个寒颤,也难怪,这东西身上实在是太冷了。 “你…你……不是?”她语无伦次地看着吴唯,满脸不解,似是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的诡异之处。” “对,我不是,至少从不属于这座乐园。”吴唯平静地说:“现在能请你稍微让开一下了吗?” 蹭蹭蹭,尚翩然一下从我和吴唯之间退开,缩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她总算搞清现状了。 不得不说,她的心理承受能力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多了。见她这副迟钝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发现真相的时候反应会很大,至少会尖叫几声。毕竟对于我们这种一直在无神论主旋律下长大的年轻人来讲,突然要接受这种超自然邪恶力量的存在是何等的冲击啊!这种震撼的感觉我可是刚刚领教过。 “好了,这下没人打扰你我了,你准备好付出代价了吗?” 把尚翩然吓跑以后,吴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真是让我好等啊,你总算打破规则了----那么我们之间的游戏也可以开始了。” 它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第十七章 杀鸡儆猴 我的错误便在于“过度解读”,把本来简单的事情想的太复杂。 是的,它的确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但是从头到尾没被它抓到人并不是尚翩然,而是我。 我既没有和它说话,也没有邀请它进房间------我根本就没有违背规则八的任何部分。 这真是再显而易见不过了,为什么我之前没想到! 它们也是有规则的。对于没有违背规则的我,它不可以出手。 因此为了诱骗我也打破规则,它撒谎了。它利用门锁和一系列谎言成功误导了我,让我误以为自己在进门的那一刻就被它逮到了。而我果真上当破罐破摔,没有继续严格遵守规则八,回避和它说话这件事。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这句话闯下了大祸。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落入它的手中------也就是说,直到它刚才向我搭话,我又毫无警惕的接话之前,其实我都是安全的! 唉!如果这都不叫送人头,那还有什么叫送人头!把事情理顺以后,我懊恼不已:好好局外人优势居然亲手被自己给整没了。 ……不过也无妨,我本来也做好了把自己卷进来的心理准备。 昨天我在门外,今天我在门里。 现在我和杨隐一样也变成规则的破坏者了。这种平等让我心中的负罪感减轻了一些。 它见我烦恼的样子,轻笑道:“别那么紧张嘛,你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代价。只不过是要和我玩个游戏而已。” “行!”我没好气地答道:“那你说说看,是什么游戏?!” 事到如今,我也只有硬着头皮尝试与它周旋一番,看看它到有何企图。毕竟都到了这等糟糕的境地,我们三人还是活的好好的,这未尝不说明我们离死线还剩有一点余地。 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希望! 它似乎已经等我问这个问题很久了,飞快地答道:“真心话大冒险,挺简单的?就是猜拳,输的人要么选择真心话,要么选择大冒险。” 只是这样?我不可置信:同样打破规则的杨隐可是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只要玩个简单的游戏就能脱身对于我来说有点美好到不现实。我总觉得它这是挖好了坑在等我跳----绝不只是一个游戏那么简单。 于是我吞了口唾沫,将信将疑地问:“能把游戏规则说的再具体一点吗?输了的后果会有多严重?” “规则就和其他真心话大冒险一样。放心,就算输了也无妨,我不会问你答不上来的问题,也不会叫你去做人类做不到的事情。” “我不会惩罚游戏的输家,只会惩罚在游戏里耍赖的人,明白么?乖乖接受输掉的结果,这是动真格的游戏。真心话绝对要说实话,不然死。大冒险绝对要完成任务,不然死。总而言之,只要你遵守规则就会安然无恙。小梁,翩然都已经和我玩过这个游戏了,你看,他们现在还不是还好好的?” 鬼才信!现在这样哪好了! 怎么办?到底要不要和它玩?我纠结着:为什么规则八对此只字未提是编写者觉得只要从一开始就不和它说话就可以避免后续的全部问题吗?那他可真他妈的正确啊! 还是说……?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想在心中徐徐展开:因为没有幸存者,所以没办法留下下一步的指示。 感觉我就像是一个被绑架了的无助小孩,怎么知道是听绑匪的话好,还是不听的好啊!究竟哪个选项活下来的几率大一些? “我可以不玩吗?”见它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和善的表情,我试探着问。 “不行,你打破了规则,已经把自己送到了我的手上,没有拒绝的权力。” 我就知道,在这座破乐园里头除了送死以外什么都不能随自己的意。 “那我还是不玩。”我继续试探,想看看边界究竟在哪里,我就是搞不明白,这个鬼东西杀人为什么要搞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为什么非要玩游戏不可? 但下一秒钟,我就立刻后悔了。 我一定是今天脑抽太累了才会作这种死,竟敢赌它在虚张声势。也许是这玩意儿不做怪表情的时候压迫感并不强的原因。比起那种东西,大部分时候它都更像人,因此给了我这种“好像可以商量”的错觉。 话音刚落,角落里的尚翩然就毫无征兆地惨叫起来。 “啊啊啊啊!救命!好痛!好痛啊啊啊!” 噗通一声。 只见她满面通红,狼狈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最初我还以为她想掐死自己,但马上,她就“呕”的一声吐了出来。她双手扶地,无数闪闪发光的银色细钉子掺着血液和呕吐物从她的喉咙里倾泻而出,一股酸臭伴着铁锈的味道扩散在了房间里面。 我马上反应过来是吴唯干的,虽然它碰都没碰尚翩然,但我就是知道! 因为我拒绝了它,它在杀鸡给猴看呢! “喂!快住手!”我的声音在颤抖,完全意识到了自己在未知的力量面前究竟有多鲁莽。 “你愿意和我玩了吗?”它歪头看着我。 “你!”话到一半,我的情绪很快就从愤怒转变为了挫败:“老子玩还不成!你赶紧住手!” “那就好。” 我刚一答应,尚翩然又凄厉地“啊”了一声,随即像断线的人偶一样呈大字型趴在了地毯上,她的嘴里小声啜泣着,后脑勺上的头发乱成一团,模样十分可怜。 “好了,她没事了。李明锐,轮到你兑现诺言了。”那东西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搞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你可要说话算话放过我们!”我暗自攥紧了拳头。 “那是自然。” 游戏是三局两胜的猜拳,输的人必须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选择一个。 猜拳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过程我就不累述了。胜负没有任何意外,输的人果然是我。 不输才怪,这玩意儿可有看透对方心思的本事,无论谁和它玩都会被玩弄在鼓掌之间,怎么可能赢。 输掉在我预料之中,但我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它提过这就是个“普通”的真心话大冒险,那么身为输家的我至少还剩下一项二选一的权利。 大冒险十有八九非常危险,肯定不能选,天知道它会把我置于何种险境。但另一个选项,说真话大部分时候都很难死人。 没错!选择真心话就是我的活路! 不能撒谎又怎样?反正我做人坦荡荡,没有任何肮脏的秘密,不怕社会性死亡。 呃,也许有,但左思右想,我人生中干过最肮脏,最见不得人的事也就是晚上躲被窝里蹭公司网看看小电影。但谁不看小电影啊,事到如今承认这点事算个毛。 就在我准备好回答难堪问题的时候,那个东西却看穿我心思般地摇了摇头:“不行,你不能选择真心话。” “?!” “为什么?!”我受了当头一棒。 它摊了摊手,仿佛有毛病的人是我一样:“你没研究过这个游戏吗?如果连续三个人都选择真心话,那样就太无聊了。为了让游戏更加趣味,大部分真心话大冒险都会有这样一条规则:在已经有两个人选择了真心话的情况下,第三个人别无选择,只能选择大冒险。” 说到这里,它露出了一个戏谑的微笑:“你能想到的别人会想不到吗?在你之前,翩然和小梁选择的都是真心话,所以,轮到你就只能选择大冒险了。” 妈的!我暗骂一声,我就知道这玩意要作妖。它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 【你之前可没提过这种规则】虽然我想这样抗议,但是可以料到,一定会被它搪塞过去,要是惹得对方恼羞成怒,说不定还会再折磨一次尚翩然。 ……原来这就是它的目的啊,让我不得不进行它所指定的大冒险。 它处心积虑地把我引诱至此,这个大冒险的内容会是什么?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我开始祈祷自己死法能好看一些。 第十八章 刀 “……八月一号前任选一天就行,随你喜欢。” “在那天晚上的十一点零一分进入乐园的设施“梦游奇景”,在里头呆到凌晨十二点三十三分并幸存----这就是你的大冒险任务。” “啊,对了,”它装模作样地在脸旁摇晃着一根手指:“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下,如果你在没完成大冒险之前就和周敦提起这件事,那么你将必死无疑。” “如果你在完成大冒险前报警或者以任何其他方式向外界求助,那么你将必死无疑。” “同样,如果你没能在八月一日之前完成大冒险,那么你还是必死无疑……注意事项就这些,有人有异议或者问题吗?” 它闭嘴以后,房间里鸦雀无声。 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今天都不记得“必死无疑“”这四个字出现过多少回了。这玩意儿居然还给自己起个什么破名叫吴唯,干脆改名叫必死无疑得了,四个字呢多洋气。 坦白讲,我现在的心态只能用躺平任操来形容。 不行了,已经放弃思考了,爱怎么样怎么样!折腾来折腾去都是在它的手心里跳舞。但看它愿意和我废话到现在,至少目前为止它都没有杀死我的意图----至少是没有直接杀死的意图,大概是非要玩弄我一番不可。这是什么低级趣味,真不懂你们反派。 如果我没理解错,怎么说我也能苟延残喘到八月一日,麻烦事就丢到以后再去思考好了。 我放空自己,茫然地盯着它站在房间中央,这家伙看起来很享受目前弥漫在房间里的死寂。 “好无聊,怎么突然间都这么安静啊。刚才的欢声笑语跑哪去了?关于大冒险,你们就没有其他要问的东西了吗?这可是件性命攸关的大事。”它原地转了一圈,看向了我:“李明锐,你还有问题吗?” 我目光涣散地摇了摇头,只希望它赶紧得偿所愿然后原地爆炸升天消失。 “你有问题吗?”它凑到小梁面前,但没有得到回答。小梁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裤裆附近一片深色,白色的沫子从嘴里溢了出来。他翻着白眼,四肢抽搐着,活像一个犯癫痫的病人。 “唉。” 我听见它嘴里传来一声失望的叹息声。 它在叹息什么,都把人吓成这德行了还不满意!此情此景又让心如死灰的我小小地愤恨了一下。 接着,吴唯向尚翩然走了过去。 她已经不哭了,早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改变了自己狼狈的姿势。只见她抱膝蹲坐在角落里,把头埋进了胳膊之中,因此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仿佛用这个姿势睡着了。 “你呢,翩然?你有什么问题?你不是还有话对我讲?” 尚翩然没有回答它的话,只是把脑袋埋得更深了。 可怜的姑娘,因为自来熟平白无故遭遇这样操蛋的怪物,估计已经被吓傻了。 ……说起来她甚至还不知道杨隐的事情,这下我还怎么和她讲啊。 尚翩然不理不睬,我本以为它会像对待小梁那样,叹口气后识趣从她身边走开,但是它没有。 “我和你说话呢,你这样假装自闭很没礼貌。” “抬起头来。”它冰冷地命令道,伸手就要去拎尚翩然垂下去的脑袋。 它这是…它这是想干什么?!见状,我一下清醒了大半,逐渐平稳的心跳又开始重新加速起来。 为什么它对尚翩然恶意这么大? “放开她!”我向前一步厉声喝道:“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你该信守承诺放过-----” 我的话卡在了一半,背后突然刮来一阵阴风。 那感觉如芒在背,我下意识地用余光向后瞟去,是小梁,半分钟前还不省人事的他竟然晃晃悠悠地扶着门站了起来。 此刻他还是翻着白眼,看起来依旧神志不清,但确实站了起来,只是姿势非常古怪。呃,该怎么形容?简直就像是,简直就像是恐怖游戏里见人就咬的僵尸! 咦?我定睛一看,他的右手里头不知怎么竟还多出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 “咯咯咯咯”,随着小梁从后面蹒跚着走近,我听到这样的声音从他的嗓子深处冒了出来。 第十九章 奇袭 我本以为小梁要攻击我,一时间竟浑身石化,动弹不得。但小梁只是踉跄着从我身边经过,在他匆匆掠过我的时候,一股骚臭难忍的气味钻进了我的鼻孔。 我很快反应过来,不对,他是冲着吴唯去的。 此时吴唯已经松开了尚翩然,面朝着气势汹汹向它走来的小梁,脸上却带着嘲讽的微笑。 “啊啊啊啊啊啊!” 小梁像是在给自己壮胆,用跑调的声音哀嚎一声,胡乱地挥舞着刀,朝吴唯刺了过去。 如果是正常人类遇到这么一个翻着白眼还口吐白沫的持刀疯子,很可能被吓傻然后中招。 但吴唯不是人,鬼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可是个绝对不会被疯子吓傻的家伙。 假如它处于绝对冷静的状态,就能轻易发现小梁挥刀毫无章法,动作还特别慢,要躲开不难。是的,我本以为吴唯会轻易地避开攻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没有。 它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小梁,直到小梁的刀直挺挺的刺入了它的胸口。 瞬间,黑红色的血就从它的胸口飚了出来,血点子顿时喷了小梁一脸。一见血,小梁变得更加疯狂了,又是一刀,这刀划开了吴唯的脖子。 那刀是如此之深,我几乎确信吴唯的脑袋下一秒就会滚到小梁的脚底下。 这回吴唯总算有了点反应,它捂着脖子呼呼冒血的地方,但腰只是微微弯了下去。 这…我该怎么办?上去帮忙吗?能在这里把它杀掉么! 尚翩然也被这大阵仗惊的抬起头来,她睁圆了眼睛,怔怔地看了三秒,冲我大叫起来:“明锐,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帮小梁啊!把它扔出去!把它扔出去! 我这才大梦初醒,跑向房门,但还没推,刚才还紧锁的门竟就自己开了。是因为受到攻击以后变得虚弱了么?还是因为我们已经满足了它提出的条件,所以它不能再强行囚禁我们了? 不对,哪种都好!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我赶紧回撤,小梁还在攻击吴唯,后者已经彻底倒了下去,短短不到十秒钟,它的脸都快被小梁给戳烂了! 别逼我详细描述那场面,哪怕知道它不是人,这场景也实在恐怖过头。 “唔啊啊啊!” 等我到了跟前,小梁又刺了一刀,这次捅进了吴唯的眼眶,只是是切入的位置似乎不太对,刀子被卡住了。于是小梁拼命扭动刀柄想拔出来,刀就在口子里搅来搅去,似乎把里头的东西捣成了浆糊。 “够了,住手!”我强忍着恶心,低声对小梁说。 出乎意料,小梁还真停手了,我本来没报太大希望,以为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他就像是被我的低语唤醒了,流着口水,目光空洞地瞅着自己两只鲜血淋漓的手。 就在这个短暂空档,眼眶里还插着一把刀的吴唯居然原地站了起来。 淦,小梁的攻击才刚刚停止啊! 我盯着它血肉模糊的脸,明白这可不是任何一个人类能够拥有的生命力,心中的刚燃起的恻隐之心又再度熄灭,绝不能手下留情! 趁它还没站稳,我当机立断,一把拽住它的领子就把它往门口拖,将它的身体重重甩到了门廊上,然后呯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柜子!快抬个柜子过来!”我冲尚翩然和小梁两人大吼。 确认门被堵严实后,我立即把眼睛怼上猫眼: 走廊里面,吴唯晃晃悠悠地再次爬了起来,它的身子倾斜着,正靠着墙缓缓地向外走。 它靠着墙的那侧身体在洁白的墙壁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终于,它走到了l型走廊的拐角处,啪踏一声后,它的身影消失了。 呼!我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在门后面跪坐下来。 但是,噩梦真的结束了吗? 第二十章 为你而来 这天晚上吴唯没有再度出现,但我们谁也不敢在天亮前离开房间,三个人都觉得留在原地一起过夜是最好的选择。 我和小梁睡一张床,尚翩然睡另一张床,就这样,我们在呕吐物,血腥味和尿骚味的陪伴下进入了梦乡。 才怪。 至少我是没睡着。 恶心的气味倒是其次,一想到小梁就躺在身后,我便辗转反侧,怎样也无法安心合上眼睛。 我害怕,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看小梁还怪憨厚的,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这么凶猛。 说出来大家可能会觉得奇怪,就我个人而言,比起因破坏规则八而引来的怪物“吴唯”,还是今晚的小梁更加可怕一些。 我会这样想是有原因的。大家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比如,小梁刚才用来砍杀怪物的刀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房间里可没有放那么锋利的刀子,他不可能就地取材,那么刀只可能是他提前准备好揣在身上带进来的。 明白了吗?今晚吴唯出现只是个意外,我才是小梁原本要见的那个人……那把刀原本,原本是预备使在我身上的啊! 他会带刀的原因不难猜想,十有八九是因为我给他发的那几条质问杨隐下落的短信。 往好处想想,也许他拿把刀只是想吓吓我,谁叫我不过脑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威胁人家呢?但每当我想乐观的时候,脸上插着一把刀的吴唯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它的意外到来说不定反而使我逃过了小梁的这一劫。 ……好可怕,我是不是在无意间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我躺在床上抱紧了肩膀,又往床边上挪了挪。越是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就是越是无法欺骗自己:那是认真要把人碎尸万段的气势!小梁今晚的狠劲绝不是在吓唬人! 相信我,今晚这事绝对可以看出他这人简直狠到不正常。我见过的大部分人(包括进过局子的小混混在内)都是假狠,但这人是真狠! 问我为什么看的出来?不瞒大家说,我以前也是捅过人的……不要误会我啊!我才不是那种人,事出有因啦!是正当防卫! 事情发生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那天我摸黑起来上厕所,发现客厅里有人,马上反应过来是贼。 那个年纪的我虎的不得了,非但不害怕,反而觉得兴奋极了,心想建功立业,彰显我主观能动性的机会终于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到厨房里抄了一把水果刀,开灯就杀到客厅里干贼。 因为占了先手优势,还是个小屁孩的我一刀便捅进了那贼的肚子,然而,捅完第一刀我就愣住了。 捅完了,然后呢? 然后我该怎么办?喷血了耶!我可不想杀人啊! 记得当时我不知所措地握着刀柄,眼睛瞪着流血的贼,大脑一片空白。 是的,我懵逼了,要不是我爸闻声前来护驾,就要在愣住的那会工夫被贼给反杀了。 捅一刀后懵逼,据说很多人第一次捅完人后都会是我这种反应。 大部分像我一样的假狠怂人哪怕被逼到了捅人的这一步,也还是没有杀人的觉悟。 怎么说对方也是与我一样的大活人啊!下手摧毁对方谈何容易! 说来说去,人这种东西终究是社会性的动物,哪怕是在危难关头,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反馈,会本能地把同为人形的东西当成可以共情,可以交流的同类,于是乎就会愣住,就会于心不忍。 为了克服这种手软,听说许多职业杀手杀人的时候都会把对方非人化。 受害者非人,受害者只不过是猎物而已,与杀一只兔一只鹰没有本质区别。他们会不断用这样的话来暗示自己,以此克服期待从被害者那里得到“反馈”的冲动,他们绝不会像菜鸟普通人那样在杀人时有所迟疑。 我知道吴唯不是人,但是这个东西的外形和人类还是挺像的,对于一般人来讲,哪怕理性上知道这玩意不是人以后就立刻能把它砍成那个血淋淋的样子,还是有点难度的?就连职业杀手都要接受专门的杀意训练来做到这一点,小梁竟能无师自通! ……妈的,他该不会真的原本是冲我来的!看来我得尽快另找个时间找他好好聊聊了,希望能把话说开。 我在床上僵硬的挺尸,直到五点钟左右尚翩然和小梁都被尿憋醒,困意才逐渐俘获了我。 没办法了。连续两天睡不好非得死在工作岗位上不可,我给周经理发了个短信说要请两天假休息,有昨天的铺垫,等他起床看见了应该会爽快批准。 “哈欠~”见尚翩然和小梁都醒了,我也伸了个懒腰,假装出一副刚睡醒但没睡好的样子,我还得打起精神来把这两尊大佛送走,他俩呆在这里我是无论如何也睡不好。 或许我应该趁热打铁与其他两人复盘一下昨晚的事情,但是说句老实话,再不好好睡一觉我就要猝死了,而且我现在的智商无限接近于零,真的没心情干这个。 好在尚翩然需要回鹅城市中心上班,小梁需要去晓莉姐那里报到,不需要我赶人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心情谈论昨晚的事情,都急着离开各奔前程。 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可笑,社畜们昨夜被还被超自然生物折腾的死去活来,今早却要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为资本打工。 就像是为了配合我们这种自欺欺人的若无其事似的,经过一夜,乐园里的那股奇异力量再一次发挥了它神奇的作用。 我们醒来以后简单的检查了一番,昨晚房间地上散射的血迹,走廊外墙上蜗牛爬痕般的血迹,统统不见了痕迹,唯独只有小梁的刀还留在走廊的地板上,证明这一切并非我们的集体幻觉。 我趁小梁不注意把那把刀偷偷藏进了怀里,也多亏了他急着离开,似乎完全把这把刀给忘记了。 第二十一章 阴间朋友 等那两人走后,我回屋倒头就睡,睡啊睡啊,竟然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这一觉超过了二十个小时,中途居然完全没醒,可见我的疲倦。 如果不是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叮叮叮”响个不停,我还真有可能破三十小时的记录。 “啊~谁啊,这么一大早。” 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往床头的方向胡乱的摸了两把,用两根手指把那个熟悉的金属硬块钩了过来,往眼前一凑。 “草!” 在看清是谁给我发了短信后,脑海中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虽然屏幕上显示的是未知号码,但会发这种消息的还能有谁。 是吴唯。 我可不记得我有给过它我的电话号码。最重要的是,这鬼玩意儿果然还活着!我毫不怀疑,小梁昨晚对它的攻击根本就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效果。 “别忘了在八月一号前完成大冒险。” 那条消息只有这么一行字,却立马把我从美好宁静的梦境中扯回到了现实的烂摊子前。 我强忍住国骂两三屏的冲动,飞快的打了一行字回复: “你到底想干什么?让我做这种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对方也是秒回: “没想干什么,就是想交个朋友一起玩。”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朋友二字,我的胃酸就直往上涌,或许是想起了杨隐的缘故。 我没再回复短信,我不想一大早上就被这莫名其妙的阴间生物坏了心情,它的警告我已经收到了。种种迹象表明,它的这个大冒险我非去不可,那么长痛还不如短痛,早点干完,早点收工,七月还有几天,八月也不远了。 清理完尚翩然留在屋里的呕吐物后(顺带一提里面也完全没有找到钉子),我盘腿坐在床上,翻起了周敦发我的规则。 规则,规则,这个乐园里到处都是规则,稍有不慎就会翻车。我已经吃够不尊重它们的教训,同样的错误再犯第三次就可以归到自作孽不可活的范畴里去了。总而言之,规则就像黄历,在这个乐园里头遇事不决先翻规则准没错。 我从抽屉里找了半袋子饼干垫了一下,经过二十个小时的休息,我现在精神头很足,决定要好好利用这剩余一天的假期调查一下大冒险里提到的游乐设施“梦游奇景”。这个设施绝不会无缘无故被选为大冒险地点,必有它的诡异之处,也许规则会给我提供一些线索。 关于这个游乐设施,先简单介绍一下我已经知道的情况。 所谓的“梦游奇景”是一个巨型室内水上游船项目,通俗易懂的来讲,就是那种你在炎炎夏日排了太久的队伍又在园区里找不到空座椅,退而求其次就会来坐坐这个项目凉快一下的那种备胎。 ---好,我承认,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梦游奇景除了最后阶段冲出室外的激流勇进以外,没有任何能吸引我的地方。 这个项目的故事背景是爱丽丝梦游仙境,可谓的老少皆宜。游客们只需要放空心情,系上安全带,方可乘坐小船依次进入梦游奇景的环形河道,被水流运送到室内水渠中参观沿途十四个建立在人工岛屿上的童话场景,再现爱丽丝梦游仙境时的奇妙旅程------就是坐在船上晃晃悠悠地听故事,只不过多了点视觉和听觉体验罢了。 去过类似项目的人都懂得,不管什么故事背景,你的耳边大抵永远循环着一首诡异的儿歌,听的能让耳朵长茧子。而你周围的岛屿上摆满了只会按既定轨道运行表演的漂亮电动人偶。只要有电,这些人偶就能永不知疲倦的载歌载舞,不厌其烦地向乘船络绎不绝经过它们的游客念叨着一句又一句重复的故事台词,配合上它们空洞的表情,僵硬的动作和较为昏暗的室内环境,可能有点渗人。 当然啦,小孩子们通常不会这样觉得,他们只会觉得玩偶很可爱。梦游奇景是整个乐园里最受小朋友欢迎的项目,永远都能看到项目入口处甩出一条长长的尾巴。(但这个项目排队的速度很快) “在晚上十一点零一分前进入天宇游乐园的设施“梦游奇景”,在里头呆到凌晨的十二点三十三分并幸存。” 我把吴唯的要求写在了纸上。 乘船绕梦游奇景的河道完整一圈不过十五分钟左右,但大冒险却要求我在里头呆上一个半小时之久。 唔,难道它想让我中途下船留在室内水渠里的某个岛屿上面吗?还是说它想叫我像坐园区小火车那样一圈一圈坐下去,多听几遍故事,直到循环叠起来的时间超过一个半小时?呆的定义是什么? 我把这些问题写在了纸上。 写完以后,我又把刚刚找到的,员工守则里与梦游奇景有关的规则一并列了上去。 【规则四十四:梦游奇景里面一共有四台相机,这四台相机每拍摄44张照片的最后一张务必被抽出。绝不能让游客看到这些照片】 第二十二章 禁忌的照片 除了门票钱以外,开游乐园的资本家还有一千一万种方法从游客兜里掏出更多钱来。 去过游乐园的人应该都深有感触,不管什么店铺,只要坐落在园区里面就会立刻变得金贵起来,身价倍升。不提沾了版权光能坐地起价的廉价纪念品,连餐饮,住宿这些最基础的东西都比外面贵上了一倍不止,质量还不见得能好上多少。 总之,迈过乐园这个门槛,就等着掏钱! 卖照片也是游乐园里头一门轻松生财的好生意。现代人就连吃饭都要请手机镜头先吃,来游乐园更要拍个九宫格刷屏朋友圈才觉得回票。 然而,无论是在颠簸的过山车上还是在极速下落的跳楼机上,游客们可能连自己的膀胱都管不住,更别提淡定地按下手机快门了。于是乎,大部分乐园设施内部都设有高速摄像机,等到游客意犹未尽地从游乐设施里出来,就可以在出口处的机器上挑选他们模糊到嘴歪眼斜的照片带回去作为纪念。 别的游乐园我不知道,但天宇游乐园里头一张照片就要卖20元钱,如果游客愿意一次性付出180元,那么他们就可以通过天宇游乐园的app下载自己在乐园内拍摄的所有照片。 哇~真的好划算啊! 呵!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多花一分钱购买自己的高糊丑照的,更不会看见自己的丑照就被激发出什么快乐的回忆。在设施外面好好拍个外景对我来说就足够满意了。 但还真别说,买照片的人不少。只能说现代人都太自恋了,估计是觉得自己怎样拍都好看? …好了,言归正传,让我把话题拐回到“梦游奇景”的线索上来: 【规则四十四:梦游奇景里面一共有四台相机,这四台相机每拍摄44张照片的最后一张必须被抽出。绝不能让游客看到这些照片】 在读到这条规则以后,相信大部分人都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和我一样的想法,这些编号为四十四及四十四倍数的照片肯定拍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嗯,这是个不错的切入口。也许我可以通过这些照片搞清楚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危险。所以我马上想办法搞到了它们,至于怎么搞到的……大家就不要多追究了,一点不神,我们内部员工总是有些权限。 为了方便查看,我用宿舍楼里的备用打印机打印了四百四十四张这种禁忌照片(我只能找到这么多,游乐园后台系统里的照片会被定时清除)把它们按时间顺序累成一摞,慢慢查看了起来。 就像规则提到过的那样,这个项目里一共有四台相机,分别设置在入口处,前四分之一处,后四分之一处,以及最后激流勇进向下坠落的地方。 我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翻照片一边打哈欠:老实说,有点失望,照片们很正常。 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船,游客,不听话的小孩·,没什么稀奇的。 一开始船刚驶入室内水渠的时候,游客们会和挡入口处欢迎他们的人偶爱丽丝合影拍下第一张照片。这个时候大部分成年游客们还是清醒的,但是五六分钟过后,等到船行到前四分之一处拍第二张照片的地方,他们就会变得昏昏欲睡。能看的出来这些犯困的家长们正在脑内天人交战,强撑精神看住自家吵闹的熊孩子,免得他们从船上跳到摆满人偶的岛上去。 梦游奇景很安全,前提是游客们得遵守规矩系着安全带乖乖呆在船上。他们周遭水渠里漂浮着的美丽岛屿只可远观不可近看,因为那上面布满了机关电线和人偶用来滑行的轨道。跑到那上面去,不仅仅孩子会梦想破灭发现用爱发不了电,万一小胳膊小腿卡在机械里头或者是被电线什么的缠住了就糟糕了。 到了后四分之一第三台相机处,家长疲倦的情况就更严重了,我看到一张照片上家长睡得眼镜都从脸上滑了下去-----他最好还是赶紧醒过来,因为再过那么一小会,他所乘坐的这艘船就会被爱丽丝梦游仙境这个童话故事中的反派角色红皇后给“吃”下去。 相信大家已经猜到了,室内河道的尽头的墙壁上画着红皇后张着大嘴的脸,她喉咙里是一条角度很陡的滑道。我亲身体验过冲下去的感觉,还挺刺激,迎面还会吹来很强的风和水,他再不扶一下非丢了眼镜不可。 第四台相机,也就是最后一台相机就设置在红皇后扁桃体的位置。要我说,只有这最后一台相机拍下来的东西还算有点意思,若不是会侵犯游客隐私,我真的很想发几张出来,简直就是颜艺合集,各种龇牙咧嘴的表情包应有尽有,笑死老子了。 我得收回之前的话了。 这第四台相机拍下的照片我会考虑购买,不过是购买朋友的,然后天天拿这个照片取笑逗乐他。想到这里,杨隐的面孔又浮现在眼前,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终于,在我翻到第200多张的时候,照片上拍到的内容总算有了变化。 这变化虽微妙,但却很明显。 我弯下去的后背一下直了。 设施里头的一切,播放的音乐也好,翩翩起舞的玩偶也罢,它们和四台照相机一样都被电脑程序提前设定好了运行方式。 相机快门永远会在同一时间落下,在落下的那一瞬间,背景里的人偶永远都会出现在同一个位置并被拍下同一个姿势。这个组合是固定的,照片的背景永远不会改变。 但是我分明看见这张照片中的一个玩偶极大地偏离了它原本的轨迹,它的位置偏的实在是太过离谱,以至于完全不能用机械误差来解释。 第二十三章 死循环 我反复端详这张照片,怎么看怎么不对,但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于是我又翻到了下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比上一张更不对劲。 所有的游客都面带微笑盯着镜头。 想象一下,在昏暗的灯光下,整整一条船上将近十个人的脸上勾着同一个弧度的微笑看着你,即便隔着镜头,也有点瘆人。 这可能是巧合么?可这组游客就连抻着脖子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为了不破坏沉浸感,除了项目开头和结尾工作人员会通过小喇叭广播提醒你镜头的位置,在项目途中,游乐园可不会在一堆穿的花花绿绿的人偶里头明晃晃摆一个黑乎乎的镜头,因为那会使正在童话世界中畅游的游客们“出戏”。 镜头们总是被巧妙的藏起来,除非闪光灯亮起,游客们通常意识不到相机镜头的存在,所以不会刻意地去对镜头。偶尔也有坐过很多次的游客专门找摄像头隐藏的地方提前摆好表情,但拍出来的照片也不会这样整齐。 我又接着向下翻,一连快速往下翻了好几十张。 “嗯?”我皱起眉头,纳闷出声。 从那张集体微笑的照片以后,照片上的内容固定了下来----准确地说,被拍到的乘客身份固定了下来-----在接下来的几十张照片里头,拍摄对象一直都是坐在同一艘船上的两家人:两个成年男子,一胖一瘦,搂着各自的妻子,妻子们同样也是一胖一瘦,两家加在一起一共带了三个孩子,坐在一起特点很鲜明。 这就奇怪了。项目从开头到结尾一共有四台相机,四张照片为完整一组,照完这四张照片,所有乘客会顺着红皇后嘴巴里的滑梯冲下去,被环形河道运回项目的,下船,并换上新乘客。正常来讲,船上的两家人完整绕上一圈应该只会被拍到这四次而已,怎么会拥有这么多张照片? ----这就好像船到了终点的时候他们呆在那艘船上没走,而是继续坐了下去,还是一遍又一遍循环坐了下去,以至于不断地被一至四号相机捕捉到,才会留下这么多照片。 我只在乐园的电影院听到过这种情况。有家庭看完电影后在电影院里头赖着不走,免去出电影院重新排队的功夫,呆在同一个位置上蹭了好几场电影。 但同样的事不该发生在“梦游奇景”这个项目上才对。电影院是因为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为了最大程度节省时间,恨不得上一场电影才刚散场往外放人,下一场电影的观众就涌进来了----电影院等不及清场就迫不及待地播放下一场电影,让新旧游客掺在一起才有了这种可趁之机。 “梦游奇景”可不一样。这个项目是一条单向循环的河道构成的,船的行驶路线是个首尾相接的圆圈,终点就是。项目结束后,船行驶出室外进入下一轮循环前会先停第一次把所有上一轮的游客放下,再一艘一艘开过去被岸上接站的工作人员检查。检查完毕这些船才会停第二次,让新乘客登船,进入室内河道绕下一圈。 船放下旧客和接上新客的位置并不近,两站中间又站着好几个工作人员,不存在浑水摸鱼的情况。两岸更不知道有多少双正在排队的饥渴眼睛盯着,不可能会有遗漏,还是漏掉整整一船的人赖着不走。 他们能数次被室内的四号相机拍到,肯定也没在室内中途下船。 好可疑啊!他们怎么玩同一个项目这么多次! 我又翻回第一张不对劲的照片,仔细观察起乘客的状态。 我再度确认了一次,这第一张出现问题的照片是二号相机拍下的,只有人偶位置异常,乘客的表情都正常:东张西望,大呼小叫的三个孩子,脸上已经有了不耐烦神色的几位大人。 第二张出现问题的照片是三号相机拍下的,船上所有人突然开始齐刷刷地微笑。 翻过这张相片后,四号相机拍到的东西又正常了回来:突然被惊醒的父母,被水和风吹的闭上眼睛还不忘尖叫的孩子们-----他们飘到激流勇进的部分了。 但在四号相机结束拍摄以后,载着两家人的船又重新出现在了室内河道入口处一号相机拍摄的下一组照片上。如果他们正常下船的话,此时的一号相机应该会拍到一组新面孔。可他们居然又被拍到了,意味着他们第二次进入了项目。 与第一次进入项目被拍到的时候不同,他们那艘船上本来还有别人,但新一组照片上不知为什么却只剩下了他们两家人。 除此之外,照片是连贯的。他们看起来惊魂未定,有些迷茫,不知道为什么项目还没有结束,还绕回了室内河道最开始的地方。 我又仔细观看了后面几十张照片。 随着时间推移,两家人的情绪已经从迷茫升级为恐慌,他们全部解开了安全带,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两个男性大人扒着船舷努力向后张望着,只有孩子们脸上挂着不明所以的兴奋。 我掐指一算照片的数目,按四的倍数算,他们已经重复玩了梦游奇景整整20次,不知道为什么,这20次里他们每一次都没能在室外河道的(也就是终点)处成功下船。 就好像一把能让空间扭曲的剪刀剪掉了室外河道那段,又把室内河道的两端粘成了一个全新的小圆圈。 整整玩了20遍以后,显然,他们也意识到自己被困在这个环形水道里头了。 接下来的100张照片里头,四张一组的照片忠实地还原了他们试图逃出在室内水道里死循环的努力,有时候两家里其中一个男性大人会在三号相机和四号相机拍摄的照片上消失,也许是跳到岛上去了,但很可惜,等到了一号相机再度落下快门,新的轮回开启,他们全员又会重新回到同一艘船上。 我又继续往下翻。又翻了十组照片,也就是四十张照片,终于,在第十一组的第一张照片上,两个男性的大人同时消失了。 但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小船的座椅上发现了一滩凭空出现的血迹。 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颤抖着往下又翻了一张照片,看到的东西差点把我直接送走。 第二十四章 鬼打墙 没错,有人在逃脱过程中送命了。 一半七窍流血的大脸怼在二号相机镜头前。我努力辨认了一番,才认出这位是两位男性大人中比较瘦弱的那个。 不知何种缘故,他的脑袋从脖子处不整齐地切断,悬挂在了镜头附近。 这个脑袋只出现在了这一张照片上,到了下一张便消失了,只留下一船极度惊恐的女人和小孩。 另一个较为壮硕的男人虽不见尸体,却再没被任何一台摄影机捕捉到,恐怕也凶多吉少。 事态还在继续恶化-----两家人的幸存者从内部崩塌了。 在接下来的几百张照片上,船上失去丈夫的两个女人起了内讧。 她们开始只是插着腰互相指责,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她们这样生彼此的气,冲突慢慢升级为互相撕扯头发和衣服,而来自这两个家庭的三个孩子则在一旁哇哇大哭。 我又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梦游奇景的河道里头困了至少200个轮回了。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把手里厚厚一摞照片甩在床上。 太绝望了,感觉就像是在观看某种变态拍出来的邪典定格动画,简直身临其境,觉得自己也被困在了那条黑漆漆的河道里头。这就是吴唯想要我冒的险吗?确实有够变态。 我揉着酸涩的眼睛,把变乱的照片码放整齐,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不对劲的事情。 照片的数量不对。 我从早上研究到将近中午,虽没确切地数过究竟看了多少张,但我翻过的照片数绝对不止四百多张,说有一千张都不夸张。但这摞照片底下似乎还有不少张没看过的新照片,我居然还没把它们全部检查完! 这可能吗?我根本就没有打印过这么多张照片啊! 我掂量了一下码放整齐的照片,厚度没问题,不放心又重新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四百四十四张。 也就是说,照片的数量并没有变多,可怎么体感看过至少一千多张照片?我刚才还估计过,这家人至少在四张一组的照片里轮回过200多回… 难道说除了被照到的人以外,这些照片的存在本身也被鬼打墙了吗? 我心里有了一个猜想,连忙拿了支马克笔给所有的照片背面都编了号码作为记号,再度翻了起来,很快便有了一个可怕的发现。 之前我翻照片的时候是这样翻的:看完一张就把它放到一摞照片的最下面去,所以一直没注意到,四百多张照片早就被我从头到尾翻过了至少两个来回。 那么为什么没注意到呢?因为这摞照片居然是一本读完所有页数就会自动更新的魔法小说----当读者看完最后一页,合上书再重新打开第一页,它就会瞬间续写出下一集! 也就是说,每当我翻完四百四十四张照片,就会从第一张开始“刷新”这些照片上的内容,使它们变成全新没看过的照片,而且这些变出来的新照片还会和旧照片上的内容连续!今早这摞照片里本来还有200多张正常照片,现在已经一张不剩了! 当我发现这一点以后,就有点不敢再碰那一摞邪门的相片了。如果我继续翻下去,照片的状态应该还会继续改变。 最新的那张照片日期是在几天前,再努力一把很快就能翻到今天的内容-----我承认,我有点害怕看到他们两家人此时此刻还被困在河道里头。 我想到了一个更好搞清楚事实的方法。 “喂?晓莉姐吗?对,是我,李明锐,有件事想让你帮我查查。” 我打通了广播处的电话,如果乐园里有人失踪的话,晓莉姐一定会知情。 “嗯,对,梦游奇景,这项目最近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故?” “没有吗?那奇怪的人有吗,比如在船上不好好坐着闹事的游客?” “还真的有?就在前几天?有个刚从船上下来就突然发疯的游客,还是个长得很壮的男性?” 找对了方向,线索立马就来了。 “他是不是穿着蓝色衬衫,上面印着小口米头像的红色图案?”我向晓莉姐描述了一下我在照片上看到的装束,即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我的心停跳了一拍,果然是照片上的人!没想到另一位消失男性家长从死循环里幸存还成功逃出来了! “那么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赶紧问她:“那位发疯的游客现在还活着吗?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有重要的事情向他请教!” 第二十五章 告诉他们 晓莉姐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告诉我联系那位游客恐怕是没意义的。 因为他精神失常的程度已经到了完全无法与人进行正常交流的程度。 “我逃出来了” “告诉他们!” “我--杀---人----了!!!” “我逃出来了” “告诉他们!” “我--杀---人----了!!!” “我逃出来了” “告诉他们!” “我--杀---人----了!!!” …… 据说他被捆在精神病院的特护病房里,不断地重复着以上三句话,直到忍无可忍的护士给他来上一针镇定剂,在没有束缚的情况下,他会对任何试图进入病房探望他的人饱以老拳。 “我可不怕他。我身高可有185(不含发型,不含鞋底)哩。”我与晓莉姐打趣道:“我去了他就会乖乖告诉我了。” 晓莉姐没搭我的茬,又告诉我说,那名发疯的男子是和他的家人一起进入乐园的,但是他的家人似乎在他精神错乱后失踪了,怎么也联系不上。根据乐园的监控,那家人除了男家长以外,一个也没从“梦游奇景”里头出来。 她们把这件事汇报给周经理,他立刻下令暂停了“梦游奇景”的循环,带着人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整个设施,但是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人困在里头。 这名男子的其他亲戚还带着警察来找过周经理,一副要闹事的样子,说什么人是在你的乐园里失踪的,必须要给个说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之类的。 “那周经理是怎么应付过去的?” “哦,这个啊,他让那男子的亲戚过十天再来,届时肯定给他一个说法,不然就把自己脑袋砍下来给对方当球踢。”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这种不吉利的话怎么能随便说。经理也真是不忌讳。” 居然发这么狠的誓!这么说周经理有能力把人救出来?那可就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喜出望外。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周敦哪有什么办法救人!他就是想拖,拖到那两家人在里头活活饿死,或者被死循环里藏着的东西杀死,这样游乐园就会像对待杨隐那样,把他们相关的记忆全部给吞噬掉,被受害者家属找茬的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这座乐园的运行机制就是这样,如果游客只是普通受伤的话,它一般不管,但只要涉及到人命,它就会马力全开对关联者进行一刀切式的洗脑,以保证自身安危。 遗憾的是,那时我对周敦阴暗的心思一无所知,甚至还像吃了定心丸般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迷之自信。我觉得那位男性家长能办到的事我也能办到,再不济万一我也被困在里头了,还可以请经理救我出来! “你认真的吗?你真的要去?” 挂掉晓莉姐的电话后,我又打给了尚翩然,把我的计划说给她听,但她并不苟同,觉得实在是太危险了。 “唉,那你还有其他法子吗?你不会觉得那个吴唯在开玩笑?不去就是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我硬着头皮安慰她:“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梦游奇景里头有的是水,人光喝水能撑一个月之久,我再多带点吃的,保险一点带上一年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 尚翩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自遇见吴唯那晚以来,我与她几乎天天联系,也怪我心里藏不住事,没坚持多长时间就一个没憋住,把杨隐啊,规则啊的真相一股脑全告诉了她。 没办法,谁叫我憋坏了。这些事我也只能和她讲讲了,这世界上除了她以外,还有谁能完全理解我的困境! 本来我还有些忐忑,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度超乎了我的预料:没哭没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就好像死的不是她的亲男朋友,而是某个路人一样。这个接受的速度之快,几乎都要让我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爱过杨隐了。 女人啊,搞不懂。 是因为死不见尸没有死亡的实感,因此无法感到悲痛吗?说句实话,就连我内心深处的某部分都不愿意承认杨隐已经死亡的事实,我总觉得他还会回来,指不定哪天一推开宿舍门,就能看见他盘腿坐在床上的脏袜子堆里,嚷嚷着我占他地方了。我有时候在浴室洗个澡什么的还会下意识的叫他来给我送换洗衣服。 在她知道我去意已决的情况下,马上用闪送给我送了一大堆写在黄纸上的符咒以及各种各样的护身符,说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叫我去时一定要带在身上。 我看着那堆比新华字典还要厚的符咒,哭笑不得,带着这玩意上阵非得压死我不可,还是决定轻装出行,时间就定在周经理约定要给男人家属交代的前一天。因为我那时候天真的觉得,选择这个时间说不定能搭上周敦救那两家人出来的顺风车。 第二十六章 没谱 我拜托了尚翩然,如果我次日早上没能成功脱出“梦游奇景”,就去找周经理帮忙。 大不了被周经理骂一顿呗。我不断地暗示自己有周敦做后盾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有点没谱。 动身前的这几天我一直在各大灵异论坛转来转去,搜索“死循环”“鬼打墙”“破解”之类的关键词,希望能找到些额外线索。 论坛也是时代的眼泪了,以前随便发点什么就能骗一大堆回复和赞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不过就我这几天的体验,某些论坛糊掉也真是活该,注册难得一比,打着防恶意注册的幌子恶意防注册,你不凉谁凉。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在几个看起来还有人的论坛里发了几个求助帖子,不出所料,回应者寥寥无几,内容还都乱七八糟的。有发广告的,有水经验的,甚至还有趁机发小说的,根本毫无帮助,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新情报出现。 唉,原地踏步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神仙救世主,还是只能靠自己。 时不待我,转眼间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坐在床上最后一次打开背包确认了一下里面的内容:武器,食物,水,照明用品,充电宝,还有一本用来打发时间的《论持久战》。 好,也许带书没什么用,这年代谁还看纸质书,我把书抽了出去,在手机里下了一本电子的,打算等到十一点半乐园里的安保人员下班再偷偷溜出宿舍。 之前好像没提过,所以提下,这座乐园的安保排班也很奇怪。 天宇游乐园虽不及奥兰多迪士尼世界那样的巨型怪物,规模却也不小。哪怕在人少不用怎么排队的情况下,一天也玩不完所有的项目,玩上两天才差不多。 但玩上两天就意味着要花双倍的钱。有些抠门游客为了省下额外一天的游乐园票钱以及乐园周边昂贵的住宿费,会铤而走险躲在乐园内部过夜。因此,不止是迪士尼乐园那种财大气粗的乐园,大部分游乐园基本上二十四小时都有安保人员在园区里随机巡逻抓捕这些投机的游客。 可天宇游乐园在这方面却独树一帜。我们的乐园在十一点半过后就会撤出所有的安保人员。 注意,是所有的安保人员,一个不留,仅在乐园外围留下几个巡逻的人。 每天一到时间,巡逻队那群贪生怕死的家伙们就会组队逃命一样狂奔出大门,把身后广袤的土地留给隐藏在乐园里的那些东西。 如果真有游客在我们千叮咛万嘱咐的情况下还作死留在天宇乐园里过夜,那么他们只有自求多福了,谁也救不了他们。 同样,晚上也没有人能够拯救违反规则外出的我,我研究过巡逻路线,十一点半过后,外围离得最近的安保人员保守估计也得在一两公里之外,哪怕我在乐园里头被凌迟了他们也休想知道。 两年后的今天我才彻底理解了,这些规则与其说是多米诺骨牌不如说是高利贷才更加准确,走错一步接下来只会步步皆错,把雪球越滚越大,永远回不到正确的道路上去,要是料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就该在见到吴唯的那刻直接自杀,只是那时心存侥幸的我并不了解这个道理。 扯远了回到那天晚上,我收拾完书包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快到十一点十分了,应该已经可以出门了。 带着一种强烈的罪恶感,我把鼻尖探出了宿舍楼门外。 一出门,就看见一个诡异的轮廓戳在门口,那个影子比背景的黑夜还要更加深邃。 妈的,谁! 我用手电筒一照立马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鬼来堵泉水了呢!居然又是老板的人形立牌。它正如迎宾小姐那样戳在宿舍楼门口站岗,不知是哪个无聊的又把它搬到这里来了,而且又是不偏不倚地摆在正门口,简直就像是故意的。 “怎么又是你…”我扶额,看着老板在手电照耀下笑的一脸灿烂的大白牙,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再次把它搬到了不碍事的地方。 然后,我开始朝着梦游奇景的方向一路狂奔。 …… 说来怪不好意思的,仅仅七八分钟后,我便捂着肚子弯腰停在了半路。 啊~好痛,岔气了。 自从没有学校强制天天跑圈以后,身体素质就一天不如一天。人与人的体质不可一概而论,昔日那个能在学校操场上跑二十分钟不喘大气的185猛男已然不在。 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 我掰了掰肩膀上的书包带子,慢慢地走了起来。在上战场前就把体力耗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可走的太慢,又害怕在半路上遇到点什么。于是我低头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还没到十一点半,离熄灯时间仍有富余。不久以前我找杨隐的时候也差不多也在外面呆到这个点,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应该能暂时放心。要是在开始大冒险前被无关的路鬼搞死在半路上那可就丢大人了。 保险起见,我还是把放在书包外口袋里的刀翻了出来,有刀在手,我立马自信了起来,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然而,就在我絮乱的呼吸逐渐平稳之际,身后却毫无征兆地突然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嗯?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离的很近啊 若不是腹部传来的阵阵剧痛,我肯定拔腿就跑。 但眼下体力不支的我只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从脚步声来判断,有个人正跟在我两三米后的位置,口齿不清地喃喃着些什么,应该是在自言自语。 ……不对劲。 这人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怎么一点没察觉到?况且这个时间点不该还有任何“人”还在乐园里头游荡才对。 第二十七章 不能回应的声音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落单的,落单的可怜人。” “啊…真的有个人,你这么一说,我也看见了。” “他这么晚出来是要干什么……难道他不知道乐园会吃人吗?” “你提这个干什么…我就是被乐园吃掉的…呜呜呜,被吞掉真的好痛啊…” “喂~我们在和你说话呢,小哥,你倒是吱一声啊~” 跟在身后的家伙像喝醉了一般,迈着小碎步,声音时大时小,一会近,一会远,有时候还会唱上几句,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它的音调飘忽不定,上一句听起来还像男人,下一句就变得像个嗓子很尖的女人,但我还是能勉强分辨出来,这百般声音皆是同一个“人”装出来的。 像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或者拥有多重人格的精神分裂患者,反正戏挺足的。 这人让我想起许多年前在我们村门口游荡的神经病乞丐。(话说好像每个村子里头都有一个这样的疯子,巧合?)因为他,我六七岁的时候很害怕放学,这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总呆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兴致上来了就会幽幽地跟在我这个小学生的屁股后面骂些很下流的脏话,要不然就是手舞足蹈的胡言乱语,吓人的很。好在他没过几年就死了。 我用余光快速瞟了一眼身后,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虽然现在光线不好,但在这个距离下不可能只听见声音却看不到人影。 ……看来我又撞上这些东西了。还好我早有心理准备。百分之八十的恐惧都来自未知,如果知道对面是什么东西,要冷静下来不难。 短短几分钟内,身后的那个声音越发的咶噪,离得也越来越近,有时候简直就像是趴在肩膀上贴着我的耳朵说话。如此种种搞得我心里发毛,本想回头大吼一声“闭嘴”给自己壮胆,但冥冥之中,一股更强大的力量阻止了我。 ……不行,不能出声!我好像记得规则中有提到过这样状况。是什么来的?如果天已经黑了,却有看不见的声音跟着你的那条?该怎么处理才对? 明明已经趁着休假的时间把守则背了个滚瓜烂熟,在这种关键时刻却一时卡壳想不起来了。这是上学时老师抽查我站起来背诵课文就有的老毛病,紧张真耽误事。 啊啊啊,是什么来的。 我绞尽脑汁而不得,干脆从头逐字逐句从头背诵了一遍规则,我运气不错,在背诵到第13条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乐园守则第十三条那些看不见的声音偶尔会试图跟你搭话,它是无害的,只是千万别回应它,更不要试图找到声音发出的源头】 一旦建立了互动,它将不再无害。 太好了!想起来了! 我长舒一口气,原来和吴唯是同一个类型的东西,那就好办了,没什么好怕的,放着不管就行。 但那团声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顽强。也许是看我怎样都不理它,它话里的内容愈发的恐怖起来。 “你这人真是不识抬举!” “对啊,我们和你说话也没有恶意…只是想带你一起走而已。” “…别装了,我们知道你听得见。” “你在笑吗?你在嘲笑我们吗?警告你!你已经惹恼我们了!” “杀了你!杀了你!到了我们的地盘上,竟敢不遵守规则!” “是周敦教你这么做的吗?原来如此,自从他来了以后,我们就很少有填饱肚子的机会了…” 它越说越激动。 “先杀了你,再去杀周敦!” “但最可恶的还是那个鸠占鹊巢的老板!就是从他开始的!对,会变成这样全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错错错!!!” “剜头杀之,剜眼杀之,剜胸杀之,剜腹杀之,剜膝杀之……” 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了五分钟后,那个看不见的声音开始像报菜名一样报起了各种酷刑的名字。然后还给我详细的描述了一下上一个折在它手中的人落得了个什么下场。 老实说,如果它说的都是真的,就是希特勒在世也犯不上要受它口中的那种折磨。 但听它语气越来越气急败坏,我反而放下心来,这就是所谓的无能狂怒。俗话说得好,爱叫的狗不咬人,我完全确信了,只要不搭理它,便可高枕无忧。 又撑了差不多半分钟后,夜晚湿热的空气中终于飘来一缕缕浓郁的消毒水味,我知道地方到了,这意味着梦游奇景的露天码头就在附近。 果然,没走几步,我就看到了码头的轮框,一踏上码头的木质地板,河道两边的灯就自动开了。 滴滴滴~哒哒~ 伴随着机器启动的嗡鸣声,死水也哗啦啦啦地流淌起来,仿佛早知道有人要来。 是在迎接我吗?本来我还以为需要自己撬锁进控制室启动设施,看来是没那个必要了。 我沿着码头踱步了一小段,脚底下,船们正顺着水流缓缓地往室内黑黢黢的河道里钻,靠近洞口的地方,隐约能听见里头有轻柔的音乐声。 白天门庭若市的码头眼下空无一人,这种反差让我心中生出几分悲凉来。 坐上船就没有回头路了。十有八九会遇上死循环-----而且,就算我成功存活至吴唯提到的时限,怎么大半夜摸黑回到宿舍也是个问题…… 虽然周敦和规则皆没有明说,但夜晚无疑是这座乐园最危险的时候。 唉,来都来了,不想了。 此刻要反悔也为时晚矣,冒险空手折回宿舍并不比进入梦游奇景内部更安全,也许我还会遇上些更恐怖的东西,比如无缝人偶之类的,那玩意儿在规则里头排的很靠前,仅次于剧院大门。 我闭上眼睛,决定听天由命。 “哇哦,你这是要干嘛啊?找死吗?” 见我纵身从月台上跳进一艘鸭子小船,耳边那个单调的诅咒声终于停止了,它换上了一种惊奇的语气:“疯了,你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看来不用我们出手,你也死定了,嘻嘻嘻嘻嘻……” “走,走,今天的肉没有咱们的份了……” “…唉,两百年了,两百年没吃上一口像样的东西了,饿饿饿饿饿饿饿…… “但他死活也不肯理咱们,实在吃不到啊……” 那个东西拖着令人作呕的长声渐行渐远,小碎步哒哒哒的声音紧随其后,十几秒后,四周终于完全安静了下来。 呼,总算死心了!我长吁一口气:它也太能坚持----这大半夜的我耳朵都快听长茧了,我愿称之为鬼界唐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我稍微放松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有东西在我耳边偷偷吹了一口凉气。 那凉气即刻像蛇一样灵巧地钻进了我的脑子,把那个声音给送了进来: “真可惜,哪怕你只回应我们一个字,我们就能带你去见杨隐了……” 声音不断撞击着我的脑壳。 第二十八章 移步换景 “…嘻嘻嘻。” 过了良久,我才反应过来那玩意儿真的走了。 小船摇曳着,周围只剩水波荡漾的声音。 …它怎么知道杨隐的名字? 我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不知不觉,手臂上起了一片硬硬的鸡皮疙瘩。那种音效…它刚才是钻进了我的脑壳里头吗? 这个声音真正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它杀了杨隐? 我控制不住自己,脑内浮现出剧院的样子。 夜幕降临,那扇禁忌之门上的锁头缓缓落下,锁链垂在地上,滑动着……白天蛰伏在乐园里的东西迫不及待地从门缝里倾巢而出,在乐园里肆无忌惮地游荡。 夜晚是它们的天下。 没等我继续想象下去,船头的鸭子脑袋已然探入洞内,寒意袭人的环境逼我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困境上----现在不是复盘事件的时机。只要能熬过今晚,以后有的是时间让我思考。 我打了个哆嗦,这里头比我想象的还要冷,幸好我带了件备用外套。 完全的黑暗持续了几秒钟,伴随着咔嚓两声机关启动的声音,船在半道停下了,河道两边装饰的彩灯交替着亮了起来,有点晃眼睛。 嗯,接下来爱丽丝的人偶会抓住机会从洞窟顶端降下来和我打招呼。看着那两家人鬼打墙200多次,我早对这个游戏的全部流程烂熟于心。 凭着记忆,我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向上望去----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爱丽丝如约而至。 那悬在空中的人偶面容精致,小脸红扑扑的,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裙子,有一头漂亮蓬松的金发,非常讨喜。 乍看它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等到它下降到与船头平行的位置,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原本吊在它头顶上的那根透明鱼线此刻竟像上吊绳一般缠绕在了它的脖子上,还是好几圈。 为了保护祖国花朵的童心,这根线一般都是看不见的,但是此刻从两岸墙壁上射过来的光在人偶爱丽丝的身上交汇,让我不能无视那捆正在它颈部闪闪发光的东西。 这并不打紧,再怎么可爱,再怎么栩栩如生,这个爱丽丝也不过就是个体内带有电池的唱歌机器人罢了,但是她的脖子上被勒到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有些许的发红。 最重要的是,刚才探照灯亮起,在她面部逐渐聚焦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它,这具人偶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希望是错觉可是我觉得我没看错 在我目不转睛的凝视下,爱丽丝开始播放提前录制好的音频,那句它每天都要重复成百上千万遍的欢迎语: “欢…嘶啦……迎你…来…朋友…哔滋滋---救…里…鸣……嘶来” 机械似乎是哪里短路了。 这人偶念词的时候磕磕巴巴的,动作也特别僵硬,在空中不受控制地打着旋子,像个随风飘荡的吊死鬼。刚坏的?至少它今天早上肯定不是这样,不然设施不可能照常对游客开放。 刷! 与此同时,一道惨白的光芒闪了起来,让整个隧道尽收眼底。 是一号相机的快门。 看来我很快就会出现在那诡异的444张照片上了,要是我今晚运气不好,那么它很有可能会成为我的遗照。 一进来就如此不对劲,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退到了船尾,尽可能的远离这个诡异的人偶----为了方便躲避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我没系安全带,安全带到了最后激流勇进的地方再系也来的及。 咔滋,又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音频播放完毕,人偶开始慢慢回升,小船从它脚底下开过去的时候,我不禁抬头看了它一眼。 人偶爱丽丝的脖子果然被丝线拉扯搞坏了,它的头垂在肩膀上,要掉不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探照灯已经关闭的原因,它的眼窝里头黑洞洞一片,仿佛随时都能把人吸进去,十分瘆人。 当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无端地,我想起这样一句话,打了一个寒颤。 与爱丽丝合影后,这个场景就算结束。座位下面发动机轰鸣声变响,我的鸭子船加起速来,很快便将这人偶甩在了身后,但我还是忍不住地回头去看,船离开以后,它还悬挂在半空中,看来吊着它的升降机故障了,无法把它完全收回头顶上的暗门里头。 坏掉的爱丽丝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团浮在半空中的漆黑鬼魅。 真诡异,这玩意儿该不会也是活的…? 我心有余悸地坐回了船头,祈祷它不要突然活过来追杀我。等我坐稳了原来的位置,船已经穿越隧道,来到了空旷的室内水域,这个项目真正开始的地方。 平心而论,室内的灯光并不太暗,我能看见墙壁上画的花和鸟儿,还有一只正在逃跑的兔子,这只兔子后面正紧紧跟着一个好奇的爱丽丝---这幅壁画基本上就是这个项目背景故事的一个梗概:一个叫做爱丽丝的小女孩为了追兔子,不慎从兔子洞穿越进了一个神奇的世界,认识了一堆动物朋友并经历了一系列冒险的故事。 墙壁上除了画,还有一些带着红色帽子的迷你人偶挂在上面,这些侏儒玩偶手里拿着喇叭摇头晃脑,喇叭口里播放出来的却是钢琴曲。 只能说小孩子就是好糊弄,这布置未免太不走心。要我说,这才叫真正会叫游客出戏的缺陷,乐园与其天天盯着我们这些迟早过劳死的员工,不如把心思多放几分在优化设施内的布景上。 刷—刷刷—— 河道里的水呼啸着被鸭子小船分成两半,一靠近布置着场景的岛屿,船行进的速度就会大大地慢下来,好让游客们观赏个够。根据行水的速度,我体感马上就能看到第一个场景了-----爱丽丝掉进兔子洞正式进入童话王国探险。 我记得这个岛上的布置比较简单,只有一棵塑料(或许是水泥)做成的假树,和一束长得特别缺经费的塑料花,旁边摆着另一个惊讶的爱丽丝人偶,只要游客的船一经过,这个爱丽丝就会跌进树洞里面。 看到人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绿油油的岛上,我松了一口气,这个爱丽丝并没有出现问题。 它和往常一样,匍匐跪在地上,抻着脑袋在树洞里面,我的船刚一行驶到它的侧面,它便卡着点发出娇俏的哎呦一声,一个倒葱栽插了进去,只留一双穿着黑皮鞋的腿在树洞外面蹬来蹬去。 真幼稚。骗小孩的把戏,我甚至怀疑,就连心理年龄稍微成熟些的小孩都会觉得这个项目无聊。 我打了个哈欠,这才刚开始就已经犯困了。赶紧到下一个场面,我用手指敲着船沿,期盼着船上发动机即刻启动。 快啊,快点啊!我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机,但过了至少两分钟,这艘船居然连一下都没有动过,水面上的涟漪都消失了。 哎呦~ 哎呦~ 哎呦~ 岛上的爱丽丝的上半身仍插在树洞里,还在不停地复读“哎呦”着,听的我发毛。 船卡住了?程序故障了?我在船上坐立难安,绕岛一圈后船应该会自行驶离才对,怎么不动缓了。 不是,这坏的也太快了一点! 是我未曾设想过的糟糕境遇了,这样一来该不会要我人力把船划出去,或者自个儿涉水走出去?那就是没有鬼也能累死人,更何况我手里头根本就没有船桨。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上猝不及防地又传来咔嚓一声,这一响过后,设施内一直作为背景音乐播放的轻柔的歌曲突然截然而止了。 嗯?难道又有哪短路了? 我坐在船里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发现船头那个鸭子脑袋变得有点不大对劲。 第二十九章 幽灵船 咯吱咯吱。 船头,鸭子的长脖子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人用指甲挠黑板的声音。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看这架势,我的船要翻了? 不要啊!我再次起身退到了船尾,心说该不会要我跳水?真不想在这种鬼地方弄湿衣服… 我所乘坐的这艘鸭子小船就和大家时常在公园里看到的那种样式差别不大,只不过脚底下并没有可以供人踩踏的脚蹬子。难道这么小的船还能是艘幽灵船不成?这怎么可能,太离谱了。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嘎嘣一声,船头上的鸭子脑袋突然挣脱了某种束缚,也许是牛顿定律,竟然强扭着长脖子来了个180度转向,面冲着船上的我。 我惊恐地盯着它,随即,有两道黑红色的液体从它那圆圆的卡通眼睛里头流淌了出来,但更骇人的还在后面。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发出惨叫的并不是我,而是岛上的爱丽丝人偶。 我马上去看那树洞,人偶的两条腿仍在空气中乱蹬,但这回却是动真格的玩命乱蹬,不是之前那种假模假样撒娇式的----它似乎很“痛苦”。 卡着它上半身的树洞里面正传来阵阵类似于电锯那样嗡嗡嗡的巨大噪音----我愣了几秒钟,等到树洞里喷出一股油漆味的红色液体飞溅到身上才明白过来。 应该是那树里头藏了个绞肉机之类的东西,正在碾碎人偶的身体,这红色的东西就是它的血! 我举起手腕闻了闻袖口上被弄脏的地方,没有铁锈味…还好,这不是真正的血液。 只是这血是从哪里来的?据我所知,那纤细的人偶体内光是电线和电池以及发声器就不够塞的,恐怕没有多余的地方给假血袋子腾地方。 不一会,鲜红色的假血便在树根附近聚成了一汪小水洼,血点子撒的到处都是,都说红配绿赛狗屁,血在小岛上绿色的假草上肆意流淌,格外扎眼。 在我的见证下,人偶爱丽丝恐怖的挣扎又持续了几分钟,终于安静了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形容它的状态,大概是“死”了? 也许是人偶关节比较硬的原因,它的两条腿仍僵直地插在树洞里-----就像一双筷子插在米饭里那样,笔直笔直地戳在那,鞋子尖朝着天上。 咕叽咕叽,嘎吱嘎吱。 属于机械的嗡鸣声停止以后,这类似于牙齿磨合的声音在没有背景音乐的室内显得格外的清晰,听的我牙根直痒痒。 那张嘴,不对,是藏在树洞里头的绞肉机器正美滋滋的品尝着人偶剩下的部分,一点一点地把它吞噬殆尽。爱丽丝人偶暴露在空气中的残肢随着每一声咀嚼微微晃动着,两条腿在同步地不断变短。 这不是真人,这不是真人,这不是真人。 没必要,没必要,没必要。 我不断提醒自己以压制内心的崩溃。 如果说刚才门口那个爱丽丝人偶还能勉强用机械故障来解释,眼前的这一幕就完全超脱了现实。 且不提那个树桩里头本不存在的绞肉机器,爱丽丝人偶理应只能发出提前录制好的音频,是不可能自主发声的,但刚才它的体内却传出了非常逼真,非常凄厉的惨叫。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相信它的体内真的困着一个人类小姑娘。 ……太诡异了!如果不是吴唯给我立下的规矩的话,我真想即刻跳船淌水返回入口处,这里的水并不深,顶多也就到我胸口,要这样做不难。可惜,现在离12点33分还远的很,我不能功亏一篑。 啪踏,爱丽丝的一双小黑鞋掉在了地上。可怜的人偶就这样被树洞整个吞了下去。 嗝~那树洞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这声饱嗝非常像儿童动画里头的搞笑配音,夸张且刻意,与人偶爱丽丝壮烈的死亡毫不相称,可谓是恶趣味到头了。 吸溜吸溜,树洞把爱丽丝吃干抹净后意犹未尽,又发出了很响的口水声。 我盯着树洞深处的黑暗挪不开眼睛,看着看着,突然发现自己毫无缘由地产生了一股很强烈的冲动,一种莫名的好奇心-----我居然想把胳膊伸进那个树洞里掏一把一探究竟。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有洁癖的管道工,那玩意儿就是一个装了粉碎机的普通厨房下水,现在它堵了,钻进去把它清理干净就是我的天职。 总而言之,我被选中了,我受到了下水道之神的感召:快!我是你的父,你是我的儿----呐,我亲爱的子民!你想得救吗?快把手-----脚也行,快把你自己塞进岛上的树洞里头去!幸福在向你招手啦! 快快快! 就在我几乎控制不住这股信仰带来的洪荒之力的时候,嗡地一声,小船的发动机突然诈尸了,带着我风驰电掣,飞离了岛屿。 这鸭子船启动的实在突然,我一个趔趄,颠的差点咬到舌头,却因祸得福,彻底清醒过来。 呃?我骤然从那种魔怔的状态里解脱,几乎瘫倒在座位上: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很想跳到岛上去? 那个黑洞… 脑海里混沌一片,我茫然地盯着船头,突然发现在我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流着血泪的鸭子脑袋居然早已恢复了原状,转回了前方。 什么时候变回去的?我出了一身后怕的冷汗。 幸好这船只是吓了我一跳,没搞出其他幺蛾子,我刚才完全被岛上的场景吸引住了,竟然忘记了鸭子脑袋这回事,万一它趁我全神贯注的时候咬上我一口那可真的玩完了,我没可能躲得开。 没想到这个岛上的布景还有蛊惑人心的作用,看来还是不要直视它们太久比较好。 我惊魂未定,但船已经开到了下一个岛的边上,这座岛上又有一个全新的爱丽丝人偶等着我------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十四个岛屿每个上面都有一个形象和状态不大一样的爱丽丝。在这第二个岛上,是故事中爱丽丝遇见渡渡鸟(故事里一个动物朋友)的地方。 我记得情节是这样的,爱丽丝掉入树洞穿越到异世界后不知所措地向这位渡渡鸟先生求救,但这只笨鸟却只会胡言乱语,令她抓狂。 此刻,岛上的渡渡鸟机器人正在流畅的长篇大论着一些没有逻辑的疯话,而爱丽丝一脸无助的站在旁边。 咣当一声,船又停下了,停在了爱丽丝的正面,在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人偶脸上的表情。 不得不说,在这个情节作为背景的前提下,它看起来无助过头了。 惊恐,疑惑,痛苦,好几种负面情绪混合在一起,生动地展现在它冰冷的木偶脸上,它的双手则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头,头发,脸颊,脖子,胳膊,躯干,双腿,爱丽丝认真地检查着自己身体上每一个部位,一边摸一边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她---它这是怎么了?按照故事设定,它不该有这么多的动作… 她现在这个样子,简直表现的就像还记得上一个岛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血案,不敢置信自己还活着一样。 第三十章 楚门的世界 真诡异… 停留片刻,船离开了第二座岛,又带我来到了第三座岛。 同样的事再度发生,第三座岛上的爱丽丝似乎也继承了前两座岛上的记忆,只是脸上表达的情绪变得更加丰富了,在疑惑之余又添了几分愤怒。 美丽的少女人偶甚至不再参与岛上的剧情,它拒绝按照体内设计好的程序和其他嘻嘻哈哈的机器人互动,而是自己一个人远远的坐在一边,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出神,托腮思考着。 这是一个童话故事里头的人物通过死亡突然觉醒了自我意识,发现自己不是真人了么?我仔细揣摩着它的神情,希望挖掘出点什么线索来好预防一下可能会出现的危险------既然情节是连贯的,那接下来几个岛上会发生什么? 走大女主路线的话,剧情应该是这样的:无产阶级机器人爱丽丝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劳作中看清了人类资本家唯利是图的丑恶真面目。为了夺回自我,她毅然决然带领其他机器人揭竿起义,推翻人类暴政。鉴于现在整个项目里只有我一个活人,那么我的角色就是第一个被她挂上路灯的反派。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杀我的时机,到了最后一座岛上,到了故事的高潮,它才会跳到船上找我报仇雪恨。 不知为何,我总有种奇妙的感觉:是我把人偶爱丽丝害成这样的。 这一切都怪我。 在宿舍里翻那444张照片的时候我就过类似的感觉,是我令那两家人陷入了死循环----如果我不动那些照片,照片上的内容就不会刷新。同理,假如不是我今晚进入“梦游奇景”,项目便不会启动,爱丽丝人偶便不会经历被树桩子吃掉的噩梦。 因为有我个观众,所以才安排了这些演员,不是吗? 不是吗? 啪! 我响亮地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也许是受压抑的环境影响,不知不觉间,我的思路朝奇怪的地方去了,总之都非常负面。 我在想什么啊!这座乐园本来就不正常,今晚我看到的一切不过是那些东西用来蛊惑人心的幻想罢了。 假的!都是假的! 爱丽丝又不是真人,我再次对自己强调,全然没必要对它共情-----至于照片上的那家人,他们又不是困在那叠照片里头,死循环怎么可能是我反复翻看照片导致的。 我否定了自己本末倒置的想法。一定是杨隐的死令我心生愧疚,让我有种把什么锅都往自己身上揽的冲动。 就在这个时候,时间又到了,船再次开始移动。 第四个岛的面积比前两个岛都大,岛的正面和反面都各有不同的布景可供观赏。所以,船会在岛的正面停一次,再在反面停靠一次。 “唉……” 小船绕岛一周经过第四个爱丽丝人偶附近的时候,我听见它忧愁地叹了口气。它正拉扯自己的蓝裙子纠结,把衣服都给扯皱了。 在它的背后,两个一头红色乱毛的双胞胎机器人在一堆机械牡蛎间欢快地跳来跳去。他们是爱丽丝继渡渡鸟后遇见的第二批异世界居民。 这对双胞胎很喜欢她,为了把她永远留下,双胞胎给她讲了一个好奇心害死猫的故事。哄小孩么,懂得都懂,但爱丽丝听完故事后还是对他们感到厌烦,偷偷溜走了。 如果爱丽丝人偶没有突然自闭,按照正常的剧情流程,此刻它应该乖乖坐在双胞胎前方的木桩上头,为她听到的故事流泪。 但爱丽丝已经偏离了自己的既定轨道---我已经在岛的一侧上看见了这个岛上的她,那么岛另一侧的木桩子此刻应该是空着的才对,但是在船真正绕到摆着木桩子那侧的小岛的时候,我震惊了。 取代了爱丽丝,那块木桩上竟然有一团巨大的不规则黑影,正在不断地蠕动着。 …我愣住了,足足过了一分钟,方才分辨清楚,那个三头六臂的胖黑影是两个“人”的背影融在了一起。 这二人皆身穿黑袍,背靠背挤在树桩子上,怪不得我一时把他们看做了一个。在船上我的角度只能隐约瞥见他们的正脸,他们的面部似乎涂抹着很多黑色的颜料。 他们是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梦游奇景”的故事里头还有这样两个角色… 不该出现的角色,不和谐的音符。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只有一种最合理的解释。 难道说…莫非它们是鬼吗? 平心而论,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硬核的牛鬼蛇神,包括我刚才在外面遇到的那个“声音”在内,这个乐园里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是隔着某种媒介作祟,间接地让我感知到它们的存在的,比如照片啦,门啦,人偶啦。它们从没有以绝对异常的姿态直接在我的面前现身-----就连吴唯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披着张人皮才在我眼前晃悠的。 但这对黑影,它们的形象和传统恐怖片里的简直一模一样,此刻正真真切切地坐在那里。 “嘶---” 对着眼前冲击性的一幕,我倒吸一口凉气,手竟一抖,手中握着的刀子霹雳乓啷掉在了船底,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卧槽!卧槽! 我急忙去够刀子:我怎么这么蠢,关键时刻掉链子! 顾不上埋怨自己,岛上那两个黑影已经有了动静,它们听见了。 只见它们俩同时哆嗦了一下,其中一个快速回头瞟了我一眼,然后大声尖叫了起来:“妈呀!鬼呀!!” 哈?这不是我的台词吗? 说这时那时快,两个黑影不约而同的从木头墩子上蹦了起来,拔腿就跑,那速度就是生产队的驴子也望尘莫及。 “喂,你们两个!给我等一下!!”他们两个从树墩子上窜起来我才发现,之前被黑袍子盖住的地面上有很多刚拆了包装的零食袋。 不是鬼?我不假思索地从船上爬到了岛上然后追了上去:这两个人,该不会是为了逃票在乐园里过夜的游客?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 颇花了我一番功夫,我总算把两个黑影逼到了小岛的尽头,这座岛比前几座大上很多,有不少可供躲避的障碍物,但我还是设法做到了,这就是腿长(身高185)的好处。 不是我说,这俩人也是有够蠢的,跑不敢分开跑,又不肯弄湿衣服跳到水里去,只能双双被我抓拿归案。 “喂,你们两个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我一手一个,拽着他们的领子,把他们从一个一张一合的巨大机械牡蛎里头揪了出来。 “别这样,勒!勒!先告诉我,你,你你你是不是鬼啊!” 其中一个黑影撅着屁股匍匐在地,死死抱着牡蛎壳赖着不走,颤颤巍巍地说道。 “废话,我有手有脚,实实在在,怎么可能是鬼?” “老公!别怕!他不是鬼,他好像是这个乐园的员工!“另一个黑袍子说话了,听声音还是个女的。 半分钟后,这两个吵吵嚷嚷的黑袍怪终于冷静了下来。 费了老鼻子劲,我这时方才看到这二人正脸-----看清以后,我不顾全球变暖,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男一女无论从衣服,发型,到妆容都非常的非常的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是我高中教导主任看见了得非得当场晕过去不可。 人打扮成这副尊荣,不是鬼也是鬼了。 他们身上裹的那块破布款式又像裙子又像裤子,袖口装饰着累赘的黑色蕾丝,背后还有抽带,有欧洲低配贵族的那意思。那被挑染过的别致发型不顾地心引力支棱着,脸则是被画的和灾难片一样,五颜六色的眼影在惨白的大脸上糊的乱七八糟。 “你们这打扮是…杀马特贵族吗?”我看着匍匐在岛上水泥地的二人,感到十分疑惑,这种疑惑甚至一度冲淡了今晚不断积压在心中的恐惧。 “呸!什么杀马特贵族,你这大叔真是少见多怪!”两人中的精神小妹用一种很粗犷的声音对我说道:“我们这叫哥特!没品位的地球人!哥特!懂不懂!哥特!哥特哥特哥特!” “什么哥特,杀马特,你就是卡卡罗特也犯法了知道不?”我假装怒气冲冲地瞪着她:“这里是游乐园,所有的游客都应该在闭园前离开,居然私自躲在设施里头不出来,你们这是犯法的!” “呃…”那精神小妹一时语塞:“那又怎样!我们哥特人今天就要做法外狂徒!” “罚款5000,以寻衅滋事罪拘留三日以上。”我信口胡诌道,其实我自己也是法盲,但我估摸着这对杀马特贵族在法律面前只会比我更瞎。 好了,这下他们安静了,开始求我饶了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躲在游乐设施里不走!”我审问道。这两人出现的实在蹊跷,说他们是那种东西又不大像,太不吓人了,我奶奶对着镜子掰眼皮往里头滴眼药水的样子都比他俩更吓人。 但…万一呢?这个乐园里头的东西似乎都特别喜欢耍人玩。想到这种风险,我已经开始后悔从船上跳上来了。谁叫这俩人一见我就跑,我一见人跑就本能地想去撵。 我的一只手攥着刀背在了身后,早做好了随时物理驱魔的准备。 那个精神小妹和她的老公互相推搡了一番答道:“我,我们是灵异爱好者,是来这里抓鬼的。”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意料,但看他们的装束也确实不是什么正常人。 “抓鬼?”我装傻:“抓什么鬼?说来听听。” 第三十一章 激将法 “是脸红脖子粗的那种鬼吗?手里拿着狼牙棒还会大声嗷嗷叫唤的那种?” 我当然知道这里头没有这种鬼。这招叫做以话套话,是我从书里看来的,据说是心理控制术的一种:通过故意说错话引对方纠正,这种纠正通常是下意识的,很大概率是对方的真心话。 这两个人,姑且当他们是人,如果他们是白天躲进来的,就不可能没注意到方才爱丽丝人偶的异常,我才进来多久就遇上这么多诡异的现象,一般人早就慌了,但是他们却选择坐在树桩子上稳如泰山地看两个双胞胎机器人跳舞,要说他们没问题我可不信。 果然,方法奏效了。 那个男的率先安耐不住,道:“大叔,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嗑药了?脸红脖子粗?西游记里的妖怪才会长得那么五大三粗,这里可是个以西方童话为主题的设施,我们要抓也是抓西方鬼啊!” 说完这句,他神神叨叨地左顾右盼了一阵,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今晚上,我们居然在这个地方撞见了一个东方女鬼。”他在胸前比划着:“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惨白的脸,漆黑的头发,身上湿漉漉的,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贞子?伽椰子?” “对对对,就是她们,我刚想说……” “哎呦老婆,你打我干嘛!” 黑袍男话说到一半,突然挨了黑袍女的一记肘击。 “你,过来!”她一把拉过黑袍男的脖子,与他同时背过身去,当着我的面密谋起来。 他们的语速很快,声音也不大,我只是偶尔捕捉到漏出来的一两句“你和他说这个干嘛”“不要多嘴”之类的话,似乎是不想让我知道太多那个女鬼的事情。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彰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你们商量完了吗?我还在这里哈。”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两个人蹭地转过身来,这回换了那个女的代表二人开口:“请问,”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大叔,你进来以后有见过这个女鬼吗?她走起路来声音很大,像是身上拴了很多铃铛!稀里哗啦的!” 对上她那如饥似渴的好奇目光,我瞬间感到很头大。 长得像贞子伽椰子一样的女鬼?爱丽丝的头发是金色的,她虽然系了条白色围裙,但裙子的颜色无疑是蓝色…和贞子伽椰子的形象相去甚远。 …擦哪来的东方女鬼啊,莫名其妙的,这俩人究竟是不是在试探我?他们究竟是真的看到了女鬼还是单纯在反弹我的套路? “你没看见吗…?” 我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打乱了阵脚,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黑袍女已经从我的表情中读出了意思。 她看起来略失望。 “确实没见过。”无奈下我只好承认,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他们带偏了:“先别管什么白衣女鬼了,你们还没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呢!先把身份证掏出来给我看看!还有,为什么要来我们游乐园里头抓鬼?一般抓鬼不都去墓地乱葬岗或者废墟里头吗?” “不得不说,你们这个抓鬼思路很清奇啊?给我老实交代,大半夜的躲在这到底是在干嘛!” 我大气不喘,抛出一连串问题。 普通游客对我们游乐园里头的这些蹊跷之处应该知之甚少。杨隐出事后我曾经在网上到处搜索天宇游乐园和鹅城游乐园的负面新闻,天宇游乐园干干净净,鹅城游乐园虽然有几桩关于事故和安全设施不合格的报道,但没有一起能看出超自然力量存在的蛛丝马迹。他们这个两个灵异爱好者怎么会突发奇想来这里抓鬼,还偏偏是今晚?很可疑。 话音刚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那两人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回又换成那个黑袍男开口。 “大叔,”他神秘秘兮兮地盯着我:“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你想把自己埋葬在哪里?你不觉得死后被埋进墓地这种死法实在是太平庸了吗?墓地那种地方埋的都是平庸的鬼,我们才没有兴趣抓。真要抓鬼,还是得抓这埋在游乐园里头的鬼。” 第三十二章 没那么简单 埋在游乐园里的鬼? 我严厉地瞪着黑袍男,意图逼他吐出更多东西:“你这话什么意思,暗示我们游乐园是埋死人的乱葬岗?你说话可要负责任,要是造谣影响到了乐园的生意的话,后果很严重!” 这黑袍男的话一下勾起了我埋藏在心底的怀疑。 其实我不是没想到过,这座乐园里之所以有这么多不明所以的东西,是因为这片土地在被开发以前曾经做过墓地。这个怀疑我只和晓莉姐说过,但她明确的告诉我,不,这片土地在建造鹅城游乐园以前在历史上至少闲置了几百年,活人都没有半个,更别提死人。 反正这里以前绝对不是乱葬岗或者坟地。 “不不不,大叔,你误会了,我才没有说的那么难听。” “对!我老公分明不是这个意思。”黑袍女在旁边帮腔。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我努力凹出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目光又犀利了几分。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大叔,你先回答我们,等你死了以后,你想把自己埋到哪里去?” 黑袍女一把推开她的老公,表情很认真地看着我,似乎非常执着于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不回答她就休想继续推动谈话。 唉,我叹了口气,揉了揉肩膀:为什么我非得在这种生死未卜的时刻思考这种不吉利的事情,明明是我在审问他们! 现在这个内卷时代,不仅活人的房子贵,死人的房子也不便宜。某些一线城市周边的墓地价格早就飚到了普通人死不起的程度,一平米就要几万块钱,更有售价上百万的,所谓的家族墓地专门面向富人,说句不好听的,买这么贵的也不怕遭贼惦记把你祖坟给扬了。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我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了,身后事我不太操心。土地这东西七十年产权一过全都给你推平了,房地产开发商打地基的时候能挖出棺材来也不算什么新闻。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执着什么呢? 我周围的人也都和我一样,对于死后的世界没有什么期待。比如我大学时候同宿舍的一哥们,他有多洒脱呢?逛某宝的时候他瞅上一个茶叶罐,觉得挺好看,就买回来存着当骨灰盒了,他好基友听说以后嗤之以鼻,觉得太矫情----烧完了用个塑料袋一兜不就得了,还茶叶罐。 我死后想埋在哪里?这个问题我没有认真考虑过,不过如果你真要我回答的话,腿一蹬骨灰往海里一撒算拉倒。 黑袍女听完我的答复之后露出了很得意的神色,欠揍的很:“大叔,看样子你是真的不知道啊,亏你还是这个乐园的员工。” “我到底不知道什么?!赶紧说,别卖关子。”我不耐烦地抖起腿,这鬼地方可不是一个能悠哉聊天的咖啡店,我已经在这座岛上耽误了太多时间,谁知道危险会在什么时候降临。 “嘿嘿,”她很没品地笑了两声:“那就让我告诉你!-----其实,其实这座乐园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长眠的圣地之一!” “长眠圣地?” “没错,圣地。想想,还有比把骨灰撒在游乐园里更炫酷的事情吗?海葬?那种老土的方式早就不代表看淡生死的洒脱了!谁不希望自己家人死后能够在这片充满欢声笑语的土地上永远存在下去呢?这才叫浪漫到死!” “游客会趁你们这些粗心大意的员工不注意的时候把骨灰撒的到处都是,”她一根一根掰着手指头:“水里头,花圃里头,草地上,摩天轮上-----这个项目,“梦游奇景”因为有水的缘故,也是撒骨灰的重灾区。不知道现在你们新开门的天宇游乐园是什么情况,过去这里还是鹅城游乐园时候,乐园的员工们每个月都要定期清理一次骨灰。” 说到这里,她哗地朝空中挥了挥手,仿佛真的迎风撒出一把白灰。 “这座乐园里埋着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鬼!”她吐沫星子横飞地宣称道。 我挠了挠头,流下一滴冷汗,她讲这么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里不还是实质上的乱葬岗吗…… 第三十三章 自相矛盾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与这两位乱入的不速之客废话了许久,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已经很接近十二点了。 没想到竟然花了我这么多功夫…我不禁感叹,爱因斯坦相对论诚不欺我,与丑人交流感觉起来可真是度日如年… 此地不宜久留,一想到马上就要接近12点,我就浑身不自在。也许是迷信?我总认为这午夜整点有什么特殊魔力。 在我的好说歹说下,这两位杀马特贵族(还是哥特贵族?)总算同意放弃他们那个可笑的抓鬼计划,和我一起坐船从这个项目里头出去。 撒骨灰。 我边走边思考着黑袍女刚才的话,小心翼翼地用脚尖挑开从凹槽里跑出来的电线。 这事虽然听起来骇人听闻,但并非完全不可能。人多的地方总能遇见几个脑子不正常的,而游乐园恰好就是这样一个每天都人多的地方。 真的,发挥你的想象力。 无关超自然力量,我在游乐园里头工作的这段时间里遇见的疯逼比我这辈子二十多年见过的都多。对于我来说,这些疯子游客里面会出几个乱洒至亲遗骸的带孝子也不是那么不合乎逻辑的一件事。 我入职时间虽短,却也听过不少来自乐园清洁组的怨言:某些个别素质低的游客总是在梦幻世界里头留下一坨又一坨一点也不梦幻的东西,只是我之前从没想到过骨灰也是其中之一…… 真的,我的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这么一想清洁组的同事们真的好可怜啊… 听说为了针对游客在各种匪夷所思难以打扰的犄角旮旯留下的种种恶心垃圾,他们还制定了不同的暗号,就我知道的,比如排泄物的代号是e,尿的代号是p,呕吐物的代号是s。 “喂喂,12号区域出现了e物质!” 如果你在天宇游乐园听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清洁工嘴里冒出了这样的话,那么便代表着有游客在乐园幼儿区的树丛里恬不知耻地撅起了屁股。 起这些神神秘秘的代号是有原因的。你总不能当着一堆孩子的面吆喝上一句:“呦,老李,把12区树丛里那坨翔收拾一下”那样一来,孩子们的梦想可是会被这些脏东西瞬间毁灭的呀。 童话世界里不会有翔这种东西,童话人物只吃喝,不排泄,就连放出的屁都是粉红色的烟雾。 一想到整天和特工一样在乐园里神出鬼没的清洁组,黑袍女话里的可信度就上升了几分。 我作为乐园员工会不知道有游客撒骨灰这档子事也纯属正常,乐园部门很多,大家各司其职,清洁组很可能有其他我没听过的特殊代号来指代园区里的骨灰,况且这种恶心的秘密,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正因为如此,天宇乐园如果真遇上在园区里撒骨灰的游客恐怕也只能吃哑巴亏,我们工作人员总不能在乐园门口贴个告示写着“本乐园禁止撒骨灰”,那样谁还敢来啊。 所以这就是答案吗?如果黑袍女说的是真的,那这些被不肖子孙胡乱抛弃在这片土地上的骨灰就是这座游乐园一切怪异的根源? 恐怕不止如此。 虽然这片土地的确有乱葬岗之嫌,但这个世界上的乱葬岗多了去了,怎么没见其他墓地刮那么大的妖风?就算那些骨灰之中真能诞生出几个孤魂野鬼,那它们的本事未免也太大了一点,乃至于干涉到了因果律。 不止如此,肯定不止如此。能让周经理如此恐惧敬畏,能让天宇圣才集团如此铤而走险,肯定有其他什么更加可怕的秘密藏在这座游乐园里头,这些被游客带进来的骨灰不过就是冰山一角罢了。 第三十四章 再造轮回 我没有告诉杀马特情侣死循环的事情。 其一,我不敢肯定我们到底有没有进入死循环,其二,就算真能出去,这大半夜的怎么把他们平安送到乐园门口也是个问题。经我对现状的分析,无论去哪里,今夜让他们和我一起行动是目前最好最安全的方案。 来到了岛的边缘,之前我乘坐的那艘小船早就已经开走了,好在月台码头每三十秒就会释放出一条新的小船,现在河道里挤满了船,乍一看还以为水面上铺满了漂浮的棺材。 “就这艘,跟我来。”我随便挑了一条离得近的,跳了上去,发出一声闷响,后面两个白痴紧跟着同时扑通下来,溅起无数水花,差点把船给弄翻了。 “小心一点!”我扭过头去,提醒他们两个。 “哎呀,知道了,你烦不烦啊,大叔!”这两人一口一个大叔,十分烦人。 … “我叫张楚楚,我老公叫做乔立人。” 见我们三个都坐上了全新的鸭子小船,那黑袍女终于做了自我介绍,但是她还是不肯给我看她和他老公的身份证,据她说是两个人都忘带了。 忘带了?但现在的游乐园可是查的很紧的,没身份证怎么进的园区? 我默不作声,努力掩饰皱起的眉头,除了拿不出身份证这点很可疑以外,他们的言行还有其他自相矛盾的地方,但这些矛盾的地方有很多可能的解释。 他们真的是灵异猎奇爱好者吗? 或许。 我有个同学就挺爱干这种事的,他上大二那会靠当灵异主播赚外快,如果他在废墟里探险的时候被那里保安之类抓到,也会想方设法和对方扯皮不出示证件。 我决定再观察两个杀马特一阵。 为了保险起见,我把他们两个的座位安排在了船前面,而我在后排座位上看着他俩,以防不测。 无论这个不测是从船内来的还是从船外来的。 嗡~ 船上的人增多,吃水变深,但小船的速度却没有因此变慢。它欢快地在水面上滑行着,我坐在发动机附近,被震得双腿发麻。 “对了,大叔,你叫什么名字?好像还没问过?”那黑袍女,不对,张楚楚靠在她老公乔立人的肩膀上,别过头来问我。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我叫杨隐,是乐园安保部的,专门负责在乐园关闭以后清场。待会出去以后我会负责任把你们送到门口的,今天我就不报警了,算你们走运。” 话毕,我密切的注意着张楚楚的表情,但她只是哦了一声,就把头别了过去,在乔立人的怀里蹭来蹭去,没有看出丝毫窃喜或是怀疑我身份的样子。 排除她演技特别好的因素,看来她至少和外面那个把杨隐名字挂在嘴边嘲讽我的“声音”不是一伙的。 “老公,我怕~你说那个白衣女鬼会不会躲在哪个岛上盯着咱们呢~” “别怕,老婆,有我在呢!我们这么多难关都挺过来了!” 这俩人把我当成空气,完全不顾设施里不详的氛围,看的我浑身发麻,尴尬之余还感到了别样的恐惧。 真是辣眼睛啊,我太难了! 越过他们的肩膀,我艰难地把目光投向下一座岛上的爱丽丝。 说来也奇怪,这张楚楚和乔立人一上船,爱丽丝人偶们就又恢复了白天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一座又一座岛,苦大仇深的表情统统从它们的脸上消失了,前几座岛上发生的事情仿佛都是我的妄想。 为什么突然又恢复正常了?我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爱丽丝的形象会越往后越狰狞。 难道只有前几座岛上的爱丽丝不对劲?还是说后几座岛上的信号不好,居住在上面的爱丽丝还没收到自己已经遇害的消息?这个倒是,我的手机自从进了这个游乐设施以后就没信号了。 我眯着眼睛,想从人偶们的脸上挖掘出几分隐忍,但一无所获----我只能从它们身上体会到肤浅和愚蠢的快乐,没有发现一点强颜欢笑的伪装痕迹。 看来它们刚刚燃起的自我意识又重新熄灭了,一切又回归了懵懂的黑暗之中。 是因为船上的人变多了的缘故吗?之前一直是我一个人,所以这些东西欺负我落单? 确实,从常识上来讲,比起集体行动,一个人撞鬼的几率要大的多。这些鬼魅终究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人数一旦大于二,它们便做起缩头乌龟来了。 所以坐在我前面的这两个家伙果然是人类的概率比较大?如果他们是鬼的话,灵异现象应该愈演愈烈才对…但是…… 我表面平静,脑内却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人,鬼,人,鬼,人…究竟会是哪一个? 在我毫无意义的纠结中,小船开过了最后一座岛屿。目送第十四个爱丽丝人偶平安无事地从视线中消失,我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这个时候我没能预见,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不过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前方就只剩下一件东西等着我们的小船了。 ------红皇后的血盆大口,也就是激流勇进滑道的入口。 哗哗哗哗哗! 船舷周遭水流的速度明显变得湍急,不远处,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正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有如惊涛拍岸,正是人造瀑布冲击地面时特有的声音。 很快,在十米远开外的距离,我看到河道戛然而止,被一堵墙拦住了去路。只见那墙上画着一张怒发冲冠的女人脸,这个女的正爱丽丝故事中的最大反派,红皇后:她瞪着殷红的眼珠子,挑着两条一高一低的眉毛,神情中处处透露着轻蔑与不屑,正以童话世界统治者的身份谴责着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闯入者。 她的嘴巴大张着,两边肥厚的嘴唇包裹着一个巨大的黑洞,河道里所有的水流最终都会汇入那黑洞之中:为了惩罚我们擅闯“奇景”,对她治下疆域犯下大不敬的过错,她决定把我们的小船连同整个世界一起吞吃入腹。 哐! 小船顺利出水,要开始向上爬斜坡传送带了! 这传送带的尽头是一条坡度很陡的滑道,顶多再过个十几秒,我们便会被水流一股脑地冲下去,顺着滑道重新回到位于露天河段的码头。 咣! 又是一声不自然的响声,船身剧烈的颠簸了一下,因为被运上传送带的斜坡,小船整个向后倾斜了。 瞬间,一股油腻头发味就钻进了我的鼻孔----那两个杀马特头发实在太长了,乔立人的头从前排那么往后一仰,直扑到我脸上来,几乎快要插进我嘴里。 妈呀,头皮屑可别掉到我脸上来!我拼了老命往后缩脖子,几乎把自己的脸逼成了一张柿子饼,无论如何也不想碰到他们的脏头发。 莫挨老子!莫挨老子! 我拼命忍耐着,计算着下落的时间:就快了,就快了!马上就能搞清楚了!马上就能搞清楚究竟有没有进入死循环了! 就在我自我安慰之际,未曾预料到的第三次颠簸到来了。 轰! “卧槽!” 我下意识地大叫一声,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船底部与传送带摩擦能够产生的声音。有什么体积很大的东西撞上了我们的船屁股。 我们身后有东西。 我试图扭过头去,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但是此时我已经系了安全带,要这样做很难。这种有点刺激的项目上的安全带和汽车座椅配的安全带可不能同日而语,我现在的状况用五花大绑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我还是设法扭过了脖子,这种姿势真的及其痛苦别扭,每一秒脖子上的筋都在抽抽。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映入眼帘的景象令我大吃一惊,撞上我们的是居然是另外一艘船! 好危险,竟然追尾了!是程序对传送带的时间设置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这么快就把下一艘排在后面的船送上来了! 我眨了眨眼睛,又把头朝后面扭过去一点,浑身为之一颤:那艘本该空着的船上居然坐满了面带微笑的乘客,而且,而且这些乘客居然他妈的全部都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喂…你们,快回头,看…” 我本能的向前伸出手,想提醒坐在我前面的非主流夫妇身后的诡异情形,但我的手还没伸到一半,船头便向下一沉,开始朝地面坠落。 第三十五章 身后 胸口闷闷的,脑袋沉到仿佛不是自己的。 痛!脖子那里快要断掉了…我这是落枕了吗?而且脑子里还在嗡嗡嗡地响,怎么好好的耳鸣了呢?怪了,我最近没怎么累着啊? 对了,我在干什么来着?这里真的好冷啊,为什么这么冷,现在明明是夏天,怎么会这么冷… 真见鬼,我手机呢?现在几点了,待会是不是要上班了,我看看我还能睡多久… 我的手在身旁忙乱地摸索着,却只摸到一层光滑的塑料表面,上面还湿漉漉的。 不对! 这种讨厌的触感一下把我从半梦半醒中吓清醒了,我回忆起了之前的一切: 在传送带上撞到我们的那艘船,还有乘客们诡异的微笑脸… 卧槽!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我就说那些东西怎么会突然消失!原来是等到最后给我放一个大招! ……最重要的是,我安全了吗?现在又是什么个状况?我这是在冲下去的时候昏过去了吗?又昏过去了多久? 一连串疑问下,我将沉重的眼皮闪开一条小缝,很快就适应了黑暗,这里似乎是梦游奇景处刚刚通过吊死鬼爱丽丝的地方,船还在狭窄的隧道里头,没有完全进入较为宽敞的室内河道。 我是什么时候绕回来的?绞尽脑汁,我竟然对船从滑道上下来,通过室外河道那段时间一点印象也没有,扭头看见那一船诡异的乘客是我最后的印象,看来船头一下沉我迅速就昏过去了。 我被安全带死死地绑在小船的塑料座椅上,浑身都湿透了,看来是滑下来的时候迎面遭了个大浪。目前我的姿势是这样的:脑袋倾斜着,搭在肩膀上,嘴巴大大地张开,四仰八叉地瘫在座位上,也多亏了安全带才没滑入船底,怪不得醒过来的时候会这么难受! 视力一恢复,我的听觉也跟着恢复了。 除了徐徐流水声以外,我还听见有人在我前面窃窃私语。 “…你这回总看见了?” 那个声音被故意压的很低,但我还是认出来了,是张楚楚。没想到她那副粗嗓子也能把声音压的那么低,一听就是趁着我晕厥正在偷偷摸摸地和乔立人商量着什么。 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我立刻来了兴致打算偷听。幸好我一直保持着昏厥的姿势,只动了动眼皮,他们两个都没察觉到我已经醒了。 “我看见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不知为何,乔立人回答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 “别装傻…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张楚楚明显不悦:“那个白裙子的女人,咱们冲下来的时候她就站在河道正中央!除非你是瞎子,不然不可能没看见!” 我听见乔立人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他似乎非常不想和张楚楚讨论那个白衣女人的事情。 “我能装什么傻!我这是本来就没看见嘛!是你今晚太兴奋了看错了?你我心知肚明,这里不可能有别的东西了!” 他讨好地搂了一把张楚楚:“老婆,宝贝,冷静一点,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呀~你刚才不是也问过他了,可不止我没看见,后面那个傻大个也没看见!”乔立人拿大拇哥朝后指了指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还聊到我了?还有,骂谁傻大个呢! “你管他看没看见,我问的是你!我当然知道这事以前没法生过!那你的意思是咱俩出现幻觉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张楚楚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否定那个白衣女人的事情,刚才入口处打招呼的爱丽丝人偶又怎么解释!它的样子你也看见了,体积至少膨大成了平时的三倍!那胳膊和腿变得,变得简直就像个…” 没等张楚楚把话说完,猝不及防地,一股巨大的冲击波猛地朝我们的小船袭来,顿时便在池中掀起了巨浪!小船瞬间失去了平衡,被推出去了老远。等船身恢复稳定以后,船已经被水波送到了接近第一座岛的位置。 晕头转向之际,我把眼皮又抬起来了一点,然后看到了撞上我们的东西:之前传送带上排在我们后面的那艘船从激流勇进上跟下来了,它再一次撞上了我们的船尾,现在我们的船身正和它的紧紧地贴在一起。 卧槽!卧槽!这下我不能再装晕了,那船上可有危险的东西! 我嗷的一声把头直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边说边以最快的速度解开了安全带,蹬上座椅,利用大长腿的优势跨到了非主流夫妇那排。 好,我承认我下意识地把他们当成了隔离带,但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离那一船东西太近,哪怕拉开一丁点距离也是好的。 可能是我演技过于浮夸,亦或是诈尸的太过突然,那两个人纷纷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而不是警戒刚刚撞上我们的那艘船。 “后面,后面好像来东西了!”我赶紧指给他们看,示意他们小心船舷。 我手指刚一放下,另一艘船上便射来一道强光,打在了我们的身上,刺的我眼睛睁不开,只得再次用手臂遮挡。 “你…你是什么人?” 令人万般意外的是,那艘船上传来的竟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怎么会是个女同志,我心中一惊,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为什么不说话!赶紧回答我啊!!” 听语气,那妇女急了。 我的头顶冒出无数问号,听起来撞上我们船的家伙比我还要慌乱害怕,那艘船上坐的难道不是那种东西吗?还是好几只?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我是这座游乐园的员工,你先把手电筒关了!太晃眼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嚷嚷了回去。 一秒钟后,那束强光终于暗了下去。我借着岛上布景散发的柔光,看到另一艘船上果然坐着一位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她的手里攥着一部水果手机,刚才她用的就是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你是员工?”那妇女瞪大了眼睛,倏地狰狞地咆哮起来:“你是这座乐园的员工?!” “对,对啊。”我紧张的盯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样子非常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得救了!!得救了!” 下一秒钟,她疯了似地一跃而起,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我们的船上。她在离开自己那艘船的时候狠狠向后蹬了一脚,差点把船给掀翻了,在水面上掀起了不少浪花。 “喂,大妈,你冷静一点,你踩到我鞋了!” “我的裙摆,我的裙摆被踩脏了!啊,我的心爱的小裙裙…” 那位中年妇女粗暴地推走挡在她前面的杀马特夫妇,几乎快要把他们推到水里,径直来到了我的面前。 等到了这个距离,我方才认出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我早该认出她来的,但她在这段日子里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瘦了不少,以至于我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是她,我曾经无数次在那444张照片上观察到过她。她是那位死循环幸存者的老婆。 还记得吗?那堆照片上被困住的两家人,两个成年男子,两个成年女人,以及三个孩子,一共七个人。站在我眼前的正是那堆照片上的主角之一。 奇怪了,就她一个了吗,怎么没看见其他人? 除了她丈夫逃出去了进了特护病房,另一个男人死了,剩下的人应该还困在这里头才对… 我立刻意识到了最坏的那种可能性:难不成现在只有她还活着了么? 不,往好处想想也许她只是暂时落单了而已…说起来,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刚才第一遍坐船的时候完全不见她的影子? “你是来救我们的对不对!你是来救我们出去的对!”那个疯狂的女人大力摇晃着我,指甲陷进我的肉里,完全不像是一个饿了很多天的人该有的力气。 “对,是,我是来救你们出来的,你先放手,女士,请你冷静一下!”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了她:“请问女士,这里只有您一个人吗?还有没有其它的…幸存者?”我小心地斟酌着词句,打了一个寒颤。 “有,有,有,还有我的两个孩子!我的两个孩子也在这儿!” 一提到孩子,这女人的目光突然变得茫然而涣散:“对了,我的孩子呢?孩子!我的一个孩子刚刚还和我一起呆在船上!!” 一个孩子?她上一句话不是还说两个孩子吗?而且她也没有回答我关于另一家人的事情。我还记得照片拍到了她和另一家身形苗条的妻子起了冲突,那家妻子也带着一个孩子。 “赵二宝,赵二宝你在哪里?快回答我!!”她在船上来回走动,无数次踩到了乔立人和张楚楚的鞋子和裙摆,搞得后者怨声载道。 “大妈!我的裙子很贵的!” “你注意点!船都快让你弄翻了!告诉你,不许你欺负我女朋友! 但是这女人充耳不闻,也是,天底下哪个女的丢了孩子还有空和他们两个逼逼赖赖。 “赵二宝------!” “赵二宝!!!!!” 她的喊得声嘶力竭,从船头走到船尾,又从船尾走到船头,一声比一声衰弱,就在我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从不远处终于传来了回音。 “妈----妈,我在这里,我掉进水里啦!快----咕噜噜,咕快来救我!!” 冷不丁地,一个小孩的声音从前方河道拐弯处冒了出来,只可惜那里有一座岛挡住了视线,从我们的船上看不见小孩落水的确切位置。 “等着,妈这就来救你!”那妇女闻声踉跄着踱到船边,欲直接跳入水中,但临了她竟左脚绊右脚,一跤跌坐在了船头。 我一看这哪行,救人要紧啊,不等她再次站起来,便扑通一声抢先跳入水中,寻声而去。 落水的人往往会在水里头乱扑腾,死死的抱住周边能抓住的一切,有的时候还会把救援者也一起拖下水淹死。虽说对方只不过是个孩子,力气不会太大,但这位妇女看起来心力俱疲,神志也有点不太清醒,我看她还是乖乖呆在船上比较好,别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河道里的水不深,但很凉,差不多到我肚脐眼上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危险性。 “救---救---我快撑---咕噜噜---不住----” 扑通!扑通!扑通! 这才走到一半,孩子的呼救声和在水面挣扎的声音就变得微弱了不少,我加快了脚步,虽然有水中阻力,但我淌水的速度还是比他们行船的速度快的多。 刷刷刷!我很快就转过了河道拐弯的地方。 “嗯?人呢?” 刚一越过那座岛,那个孩子的呼救声便一下停止了,我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水滴从我身上滴落的声音。 “难道孩子已经淹死了?” 我慌了,赶紧掏出手机照明扫射水面,只见前方不到半米的地方,确实有个孩子。 那孩子一动不动,只有眼睛以上的脑袋瓜浮在水面上,水面之下,他的膝盖弯曲,双脚稳稳地踩在池底,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 第三十六章 罗生门 “啊…?” 他…他这不是好好的吗?我一脸惊恐地看着这孩子浸在水里的腿慢慢伸直。他露出整个脑袋差不多到我胳肢窝的样子,至少有一米五了,水确实淹不到他。 诱饵?我上当了?这里正好是船上人的视觉死角,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我动手。 我张大了嘴巴,本想大声喊出来,但那孩子动作更快----我离他实在太近了,他在水里一个大起跳,一把抱住了我。 “嘘…叔叔,不要出声。”他一巴掌糊在了我嘴上。 “你……”我看着这个孩子,应该是叫赵二宝,一时语塞。 他一贴过来我就明白了,我能隔着衣服感到他强烈的心跳,他的脸上挂着两条清水鼻涕,嘴唇发紫,正因为寒冷不停地小幅度哆嗦着。 毫无疑问,会有这种生理反应,这孩子是人。只有人才会有如此脆弱狼狈的表现,真是虚惊一场!不过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躲起来?唱的哪出啊,吓死老子了。 “叔叔,请问你是这个游乐园的员工吗?”他小声附在我耳边,不算小的手在我后背的衣服上攥紧:“你…你可算来找我们了……” 看他一脸稚嫩,我意识到面前这孩子的年龄不过也就八九岁,算是他这个年纪里的大个。 我瞬间不生气了,拍了拍他湿漉漉的头顶,宽慰道:“是啊,叔叔知道你们被困在这个设施里出不去了,是来救你们出去的……对了,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这里头不止你们被困住了?” “还有,”我皱起眉头:“你和你妈妈在搞啥,为什么要假装落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多此一举让身上湿透成这样。 听完我的话,赵二宝悲伤地摇了摇头:“其他人?没有其他人活着了,这里只有我和妈妈,只剩下我们了…然后妈妈她……她她就变得奇怪…我…我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赵二宝说不下去了,表情非常的痛苦,两滴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可以想象,这孩子这些天肯定吃了不少苦。 该死的游乐园…我在心里默默咒骂。 见他这副语无伦次的样子,我也不愿意为难他,也许他有什么难言苦衷:“乖,不想和我说就别说了,咱们先回船上去。” “不…不行!”赵二宝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我假装落水就是想,就是想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他这话一出,我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非常强烈。 赵二宝再次趴到了我的耳边:“我…我想提醒叔叔,跟叔叔在一起的那两个穿黑衣服的人,他们两个是,是鬼!” 这孩子因为在水里泡久了脸色发蓝的缘故,认真起来的样子也有那么一丢丢吓人,但我今晚已经见过太多其他吓人的东西了。 我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反倒心里有块石头落地的感觉。 “鬼?你怎么知道,有证据吗?” 孩子毕竟是孩子,沉不住气。赵二宝肯定觉得自己给我透漏了一个大新闻,但没想到我居然没什么反应,他便马上急的话都结巴了:“因,因为,他们坐在我们的船上,然后又消失了!” “消失?怎么消失的?”我从他脸上拨开一缕头发:“你慢慢说,从头讲起,不着急。” 时间还很充裕,虽然这里直线距离和小船离得并不远,但是小船并不会走直线,载着乔立人和张楚楚的船应该还要再绕几个弯子,在布景前停顿个几次才能飘到这里来。更别提刚才小船被撞偏航了,电脑程序应该需要更长的时间对路线进行修正。 这孩子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开始从他们刚刚发现自己被困住的时候说起,我耐心听着。 “我们从项目…就…就是码头那里第一次登船的时候,船上一共是九个人。”他吸了吸鼻子:“我,哥哥,爸爸,妈妈,姓刘的那一家三口,还有他们两个黑衣服的叔叔阿姨。” “但是,但是在我们进入隧道,拍过第一张照片之后,他们就凭空从座位上蒸发了。” 赵二宝说,当时入口处的那架相机的闪光灯非常非常亮,都快能与闪光弹比拟了,两家人皆短暂的失明了将近十几秒。 等他们复明以后,赵二宝和他哥哥赵大宝立刻发现船上少了两个人,从九个变成了七个,但大人们非但不相信,还骂了他们哥俩一顿。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我在照片里看到的那些了,一条船上的两家人都被困在了这个项目的无限循环里。 赵二宝告诉我,坐在船上的所有人都会在激流勇进船头朝下的那一瞬间晕过去。等他们醒来的时候,船早就通过了室外河道,重新回到了室内,让他们完全没有下船的机会。 唔,这点和我刚刚的经历相吻合,我就知道我没那么脆弱,不会受那么点刺激就晕过去。 “人…人怎么会从船上凭空消失?所以我觉得他们两个肯定不是人!我…我觉得,和叔叔在一起的那两个人就是把我们困在这里的罪魁祸首!”赵二宝浑身颤抖着下了结论。 “叔叔,我…我真的好害怕啊!” 我叹了口气,用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慰他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你确定他们当时真的和你们在一艘船上?” 其实我也知道,就张楚楚和乔立人那特立独行的打扮,不大可能会看错。这同时也是我有所疑虑的原因,因为我并没有在那几千张照片里看到过类似杀马特情侣的人,我当时看的很仔细,如果有外表那么浮夸的人,印象肯定会特别深刻。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编号44的照片既然能把正常人拍不正常,同样地,是不是也能把不正常的东西拍的正常呢?所以我才没发现他们。 听到我的质疑,赵二宝瞬间变得委屈巴巴:“不会看错!我和我哥哥,都,都特别喜欢这个项目,我们吵了很久,要把船上最好的座位留给谁----上船前我和哥哥还和他们两个打了招呼,希望他们能把前排让给我们!” 赵二宝的目光看起来非常真诚,确实,小孩子会对坐在哪个位置这种事情特别执着,但是…… “只是这样而已吗?”我追问那孩子:“你还有其他证据吗?也许那两个黑衣服的叔叔阿姨只是想捉弄人,趁你们不注意藏到岛上去了。” “叔叔,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们当时只是失明,没聋啊,我和哥哥并没有听到有人跳进水里的声音…他们不可能悄声无息地离开船舷。” 赵二宝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而且,我哥哥还告诉我,他沿着河道排队的时候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他看见,他看见船上另一家姓刘的那个小孩一边排队等船,一边偷偷往水里撒一种白色的粉末!那对情侣,他们就是从那片被污染的脏水里爬到岸上来的!他们爬到岸上,又偷偷地插队故意排在了我们后面!” 说到这里,赵二宝眼泪汪汪地瞟了我一眼:“我妈妈说,都怪那家姓刘的往水里丢了脏东西,我们才被他们连累,关在了这个鬼地方。” 这孩子的故事越讲越离奇了。如果静下心来好好分析一下,他的言行举止里头也有几个矛盾的地方,但我决定暂时不戳破他。 第三十七章 兴师问罪 “连累?你妈妈认为,你们被困在这里是刘姓一家人的责任?” 他点了点头。 “我妈妈让他们负责任,但是他们死不承认,还,还试图打我和哥哥!” 我顿时想起了两个女人在镜头前互相撕扯头发的画面。这就是他们内讧的原因吗? “然后呢?你的爸爸妈妈一定把他们打跑了?” “对,之后我们就和那一家子无赖分道扬镳了,他们换了一艘船坐。哼,像他们那种人死了也是活该,幸好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谈起姓刘的一家人,赵二宝一脸忿忿不平,眼泪都气回去了。 【幸好他们已经死了。】 我细细的品味着这句话,这可真不像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赵二宝这孩子本性可能有点凶残。 “那他们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我继续试探。 赵二宝抹了一把鼻涕,摊开双手:“谁知道,反正出也出不去,就这么大点地方,我和妈妈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他们了,不是死了还能是什么!” “是吗?但看你说的如此恰定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至少亲眼见过他们的尸体了。” “这我可真没见过。”他语气干巴巴的,随即又变得可怜起来:“叔叔,你是相信我的,对?” “叔叔当然相信你了。”我言不由衷地说,这个时候我已经能够基本确定这孩子没说实话了,至少没有说全部的实话。 姓刘的那家人凶多吉少,这点他应该没有骗我,但是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 我还记得照片上那颗突然出现在镜头前的人头,姓刘的那位男人到底遇到了什么才惨遭斩首? 那时候的我并不害怕死循环本身,因为我一心以为周经理很快就会来救我,出去只是时间问题。我就怕在这里耗着的期间被什么未知的东西干掉,如果能知道这位刘先生的死因就能提前预备一手了。 是张楚楚和乔立人干的吗?我不这样想,如果真是他们两个干的,绞尽脑汁想说服我他们是鬼的赵二宝没理由隐瞒。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这样遮遮掩掩的恐怕另有原因。 但赵二宝似乎很抵触一切关于刘姓一家人的问题,我得换个切入口,看看能不能再套出点什么。 “呃,对了,赵二宝,”我装出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来救你们吗?你们的爸爸没有死,他成功逃出去了,就是他亲口告诉我你们被困在这里的消息的。” “真的吗?”一提到他爸,赵二宝的眼睛瞬间亮了:“我就知道爸爸还活着,他成功逃出去了!太好了叔叔!太好了!” “是啊,真的太好了。”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话锋一转:“不过,叔叔很好奇,你爸爸是怎么在没有外界帮助的情况下脱困的?他当时在设施里面做了什么,你们一家人一直呆在一起?这回你肯定知道!” “啊…这…”赵二宝的欣喜的目光一下呆滞了。 他的脑袋摇的和个拨浪鼓似的。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我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焦急。 “真…真的不知道…”赵二宝擦了一把眼泪,他又开始哭了:“我们和姓刘的一家人分开以后,爸爸想到了一个脱困的方法,爸爸说,我们之所以出不去,是因为激流勇会强制使我们昏过去,但他有个下坠后还能保持清醒的方法。他觉得这个方法很危险,所以一个人先试了一下。” 居然有保持清醒的方法?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但爸爸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这个方法,就消失不见了,再也没回来…“赵二宝嘟囔:”要不然我们早出去了。” 唉。 我叹了口气-----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事情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有进展。 “……你再努力想想呢?”我扶着那个孩子的肩膀:“你爸爸有没有留下什么暗示之类的东西?你关于他在这里最后的记忆?真的,什么都行!” 赵二宝陷入了沉思:“爸爸,爸爸他当时单独坐在一条船上,在我们的前面通过激流勇进…然后…” “然后什么?” 不等赵二宝说完,河道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吆喝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喂喂喂,再不让开,有人就要被卷进螺旋桨里头啦!” 我和孩子同时回头望去,只见乔立人和个抱树猩猩一样抱着鸭子船的脖子,正缓缓向我们驶来。 “咿!你还活着啊,你是不是想吓死我们!”张楚楚笑嘻嘻地从他后面探出身子,怪叫一声。 “你在搞啥鬼啊,过了拐角之后聋了吗?我们喊了老半天你都不答应,还以为你被水鬼抓去做交替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乔立人的重音落在“交替”二字上,与张楚楚对视一笑,贱到了极致。 “……”真的好想抓住他俩的脑袋,双双按进水里清洗一下。 见到我带回她失而复得的孩子,那妇女脸上却没有一丁点高兴的意思。 “我还有一个孩子。”等我们爬上船以后,她抓着自己稀疏的头发,失魂落魄地箕坐在船底:“我还有一个孩子,我的大宝啊,呜呜呜……” 赵二宝表现的也有点奇怪,无论我怎么推他,他都不肯靠近自己母亲,而是躲在我的背后,默默地偷看船上的人。 “女士,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眼下咱们还是先坐船从这个地方出去为妙,您剩下的那个孩子,等我们出去以后一定叫更多人回来帮你一起找他。” 我想先把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稳在船上,所有人一起行动最安全。无论如何,我打算再坐一次激流勇进,试试看到底还会不会再度昏过去。 “坐船出去?现在吗?” 那妇女听到我的话,一下睁圆了眼睛,把脸抬了起来:“我是不会出去的!找到我的孩子以前,我是绝对不会出去的!” “你!”她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几步冲到我的面前,小船剧烈地摇晃起来,我本以为她要攻击我,但没成想她却一把抓住了躲在我身后的赵二宝。 “听话!你也和妈妈一起去找哥哥!” “不…不要,妈妈,你拽的我好痛。”赵二宝很抗拒。 “好痛!好痛!快松开!求求你!” “女士,请您冷静一下!我们最好不要分开行动!”我竭力遏制着自己的脾气,这是什么拒绝集体行动的恐怖片特供猪队友啊,还真让我给遇见了! 谁知那妇女竟癫狂的冷笑一声:“谁说我要单独行动!你要和我们一起来,你不是来救我们的吗,难不成还想丢下我们这些上帝一个人跑了不成?!哼,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等我出去了,一定告死你们!”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儿子不会有事的!他一定是在某座该死的岛上迷路了!等着,妈妈这就来救你了!” 语毕,她虎视眈眈地盯着河道里的岛屿,等到船行到了第六座岛和第七座岛中间的时候,她硬是拖着可怜的赵二宝,一举跳了上去。 第六座岛和第七座岛连在一起,是这个设施里最大的岛屿,的确,如果有人想躲藏起来还能不被船上人看见,那么这两座岛屿是最好的选择。 欲哭无泪的赵二宝在岛上向我投来了求助的目光,我叹了一口气,心说这是必须得去啊,也跟着一脚踏上了船沿,但就在这个时候,正欲起跳的我却被乔立人一把拉住了胳膊。 “大叔,你该不会真想跟他们一起上岛?” 眼见那母子二人的背影在岛上逐渐远去,我不耐烦地扭过头:“他们是游客,保护他们是我的责任,我当然得跟着了,你和张楚楚要是不愿意一起来就自个出去好了。” “说的好像我们就不是游客了…”张楚楚嘟起了嘴。 “是犯规给人惹事的游客。” “……你好无情喔,大叔,分明你刚才还没那么冷淡,你跟那个孩子独处那么久,趁我们不在他都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说说呗” 我尴尬的笑了笑:“一个小孩而已,能说什么,你想多了。” 乔立人露出一个阴冷的表情,与他之前那种嘻嘻哈哈没正形的样子迥然不同:“最好真的没说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大叔你,别以为小孩子就不会撒谎了。” “多谢提醒。”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说完了吗?说完我得走了。” 但乔立人又拉了我一把。 “我要是你就不去。”他脸上带着一抹嘲讽的微笑:“你不觉得这对母子很可疑吗?” “可疑?” “你看不出来?那个母亲说话颠三倒四,精神明显有点不大正常。还有那个孩子,眼睛贼溜溜的,机灵的很,我看他那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分明就是装的。” “所以呢?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不过就是你的捕风捉影而已。”我的声音很冷淡:“请你立刻放开我,好吗?” 乔立人脸色一沉,道:“大叔,事已至此,我就和你直说了。你待会可别怪我们没提醒你,根据我和楚楚多年抓鬼的经验,我们都觉得那对母子已经不是人类了。” 第三十八章 鬼喊抓鬼 说到这里,他暗示我靠近一点,对着我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 “你怎么想?”乔立人期待地看着我。 我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道:”“我还是觉得你想多了。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还请你藏在心里,不要说出来添乱破坏社会和谐。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你们请自便。” 我甩开他的手臂,径直登上小岛,头也不回地往那对母子离开的方向去了。 在我身后,船上的乔立人朝张楚楚耸了耸肩,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啊,大叔。”他随后便拉着张楚楚登上了小岛:“我们怎么忍心丢下你一个人以身犯险!我们陪你一起去找好了,事后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们呀!”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谁需要他们跟上来了,真恶心。 又往前走了几步,第六座岛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白色长方形餐桌,赵二宝和他妈妈正坐在餐桌旁边等我跟上来,但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显然他们没预料到非主流情侣也会跟着我一起来,他们并不欢迎这对情侣同行。 同样地,我也从张楚楚和乔立人身上也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气息,这种厌恶是相互的。两拨人之间仿佛隔着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只有我一个人置身事外,搞不清状况。 他们与我独处的时候各执一词,我仍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但无论哪一方似乎都很需要我的信任,在争取我。这就是所谓的各怀鬼胎吗?没想到这样的情形反而对我有利。 “女士,请问您对您大儿子的下落有什么头绪吗?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我看赵二宝的妈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拉了一把椅子,满脸堆笑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女士,我该怎么称呼您?” “张丽华。”那妇女朝地面唾了一口,一副很看不上我的样子:“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找不到我儿子,你今晚就别想走!” “那是,那是。”她的嘴臭烘烘的,在这个距离下,几颗唾沫星子精准命中我的眼皮,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竭尽全力才没骂出声来。 不能发火,不能发火!这可是一位面临丧子之痛的母亲啊!控制你自己! 张丽华女士一边上下打量我,一边用一根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把桌布都弄皱了:“我大儿子很听话,是不会跑远的!先从这座岛搜起,你和那两个走一边,我和我儿子走另一边,绕岛走一圈之后,在这张桌子前集合,要是这里没有,那就再坐船到下一座岛上搜索。” “女士,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分-----” “这里我说了算!你就说你去不去!” 语毕,张丽华女士一脚踢开一把椅子,恶狠狠地剜了了一眼我和站在旁边的非主流情侣。 我只好悻悻地答应:“好,就按您说的办。” 就这样,我和非主流情侣一块被派发到了岛的左侧。 “哈哈哈哈,你瞧瞧你,热脸贴个冷屁股!”张楚楚和乔立人笑的前仰后合:“都告诉你了,那对母子根本就不需要,也不值得你帮助。” “闭嘴!这么吵待会孩子的呼救声都要被盖住了!你们是小学生吗?”我呵斥道。 自分头行动开始,这两个家伙针对我的嘲讽就没停过,和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简直烦死人了。 “害,哪有什么孩子的呼救声!我告诉你,那个叫赵大宝的孩子呀,就当真有这么一个孩子,根本不可能在这个设施里面。” “在大叔你来之前,我和我老婆已经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连根鸟毛都没找到,更别提那么大一个孩子了!就在不久以前,我们也完全没在这里发现那对母子的身影,可她们却声称在这里困了好几天-----这明摆着就是在撒谎,大叔,你可长长心~”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咱都把实情告诉这家伙了,他还不信~” “就是,就是,八嘎~八嘎~八嘎~八嘎~”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夫唱妇随,越叫他们闭嘴他们就越来劲。我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只好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观察起这座岛来。 这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的多。也难怪我之前没有察觉到,根据游览路线,鸭子小船只会在它的外围转上一圈,根本看不到岛上这么靠里的地方。 没想到这种游客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做的也这么用心,真不像天宇圣才集团能省就省的豆腐渣作风,这种本可以空出来的地方居然没想着租给游客打地铺创收。 我们三个正处在一个绿油油的篱笆迷宫里,当然,用来做篱笆的树是塑料的,但不是那种一看就假的便宜货,脚底下是白色小石头铺成的小路,在灯光的配合下,还真有几分童话世界的意思。我记得这里应该是红皇后王宫的后花园之类的地方。 这迷宫并不复杂,七拐八拐几下,我们就稀里糊涂地到达了它的中心。迷宫的中央是一片空地,立着好几棵用水泥灌出来的白色玫瑰树,几乎每棵树下都放着几个大桶。我往那桶边一凑,不由得吓了一跳,内里竟然装满了粘稠的红色液体。 “这…莫非是血吗?” 我对着桶口上方往脸上扇了扇风才放下心来,这东西只是油漆。 不对,这味怎么这么熟悉?我又把手凑到鼻子底下,思考片刻,突然意识到这玩意和人偶爱丽丝的假血无论是质地如出一辙。 “……”莫非人偶身上的血就是从这里偷来的? “喔,你在看什么呢?”我正纳闷着,张楚楚的脑袋从我胳膊底下伸了过来,好奇的目光落在了我半红的手掌上。 “啊哈,这个呀,这是用来刷玫瑰的。”她用指尖在快要凝固的油漆表面点了一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刷玫瑰?”我话赶话地问她,没指望能和她来一场有营养的对话。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不是我说,你也太不敬业了点?居然连这么重要的故事情节都不知道?”她无语地眯起眼睛,抬头看向树冠上白色的假花:“在爱丽丝梦游奇境这个童话里面,大反派红皇后只喜欢红色的玫瑰,但是负责打理她花园的园丁却错误地种成了白玫瑰,园丁们为了不被愤怒的女王砍下脑袋,只好用油漆把它们都刷成红色。” “哦,原来如此,太令人震惊了。”我随口应付到。张楚楚或许是这个项目的发烧友,但我可不是。 她撇了下嘴:“哦。不是我说,你也太敷衍了一点?你真的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吗?” “园丁们只有用血染红玫瑰才能逃过被女皇砍头的命运,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她这副狂热过头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以前沉迷二次元的杨隐,硬要逼我陪他看一些幼稚到不行的日本“神作”,然后还非要我发表观后感想(500字以上)。 嘶--- 没成想我这话一出,张楚楚突然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吗?”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只是无心地总结了一下她提到的故事情节,但不知何种缘故,她像是被我上一句话吓了一大跳。我说了什么吓人的话吗? “没…没什么。”张楚楚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慢慢地朝后退去:“对了,既然这里什么都没有,那咱们赶紧回去汇合!”她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飞也似的奔向了乔立人那里。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没什么,而像是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什么事情的反应。 难道这是什么重要的线索? “砍头,用血染红,白玫瑰,迷宫…”我摸着下巴,唔,有种离真相就差一层窗户纸的感觉。莫非我刚才那句话应该让她联想到了某种隐喻?但到底是什么隐喻…我的头有点疼。 五分钟后,我们一行人重新聚在了餐桌前,赵二宝母子回来的比我们还稍晚一些,等了几分钟后才看到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你们找到什么了吗?”我问。 这是个多余的问题,张丽华女士阴沉沉地看着我,用沉默代替了回答,毫无疑问,他们也是空手而归。看来孩子不在这里。 “那么我们就…去下一座岛?”我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只想赶紧摆脱现在的局面。 好在她没什么异议,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就要朝岸边走去。 “等一下!”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张楚楚突然大力拍了一下桌子:“大妈你给我站住!” 霎时间,岛上几个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就连乔立人也被吓了一跳,一副完全没料到她会整这一出的样子。 张楚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设施内部,直到她的回声完全停止,张丽华女士才逆时针慢慢地转过身来。她看起来压迫感十足,完全不像是一个中年妇女。 大概这就是母爱的力量?我有些汗颜。 “什么事啊,小姑娘?”张丽华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 在一旁围观这两个女人隔空相望,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妈,我警告你!要下地狱你自己下去!别拖累我们和大叔!”张楚楚深吸一口气,大吼了出来,似是已经憋了很久。 第三十九章 撕破脸皮 我屏住呼吸,赶紧转头看向赵二宝和他妈妈的反应。在昏暗的灯光下,所有人的脸都看起来坑坑洼洼,阴森无比。 “地狱?”张丽华女士皮笑肉不笑的咧了下嘴:“还能下到哪个地狱里去!这里不就是吗?你们这些害人恶鬼装什么装,居然还敢跟我玩恶人先告状?” 我头皮发麻,顿时明白之前那种微妙的平衡已经无可挽回地被打破了。我还以为这两班人马至少还能再僵持一会,多给我一些观察和考虑的时间。 太快了,事情的进展仿佛被绑上了火箭。我还能像这样置身事外多久?如果不能的话,我又该帮谁? “你-----”张楚楚气急了,但她苍白的脸上还是不见一点血色:“我们才不是害人恶鬼!你,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砰! 她猛地向前一步,怼的桌子腿发出一声闷响,整张桌子被推的至少在地上位移了半米。 “啊!好痛!” 赵二宝与她相对,正好站在桌子另一头附近。这倒霉孩子竟被桌子歪出去的一角撞到了肚子,直接痛的跪倒在地。 这下还了得,火上浇油啊,张丽华女士瞬间变得暴跳如雷,怒目圆睁! “你!你个臭婊子敢动我的儿子!你敢动我的儿子!?” 她张牙舞爪地向前扑去,想要撕碎张楚楚,我和乔立人见状赶紧把她一把拉住:“女士,冷静一点,女士!她不是故意的!” 不得不说这娘们的力气真大,这还是两个男的拉着的情况下,顷刻间我的胳膊上就被她挠的血肉模糊,就连最轻的地方都留下了很深的红印子。 “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张楚楚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失魂落魄地向桌子后面退去。 “不是你干的?桌子还能自己动起来?!婊子!撒谎的婊子!”张丽华女士一使劲,几乎一肘子戳进了我的眼窝里。 我也顾不上喊痛,飞快地思考着:不是张楚楚干的?确实,从我这个角度来看,这桌子之所以会移动,很像是她用力踢了一脚的缘故,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还差不多… 就在这个时候,桌子腿底下再次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听起来和指甲挠黑板的声音非常接近,整张桌子咣咣咣地狂抖起来。 包括我在内,在场五个人的动作一下全部停止了。 我们虽然扭打成一团,但此时都退离了桌子,与它拉开了距离。因此,我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同一件事:它还真是自己动起来的。 “等等,桌子底下,底下好像有东西!” 乔立人离桌子最近,他松开钳着张丽华的双手,像着了魔一样走近,掀开了白色桌布的一角。 没了他帮我压制,我一下就被张丽华甩开了,但张丽华像是被吓傻了,已经失了刚才那种狂劲,只是怔在原地。我索性也往乔立人跟前凑了几步,与他一起俯下身向桌布下望去。 一低头,我身上的汗毛一下炸了:桌子底下,有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蹲在那里,歪着脖子,似笑非笑地探头望着我们。 半秒钟后,挡在我前面的乔立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离得实在太近,桌子底下的东西勾住了他的脚脖子,把他拽了个人仰马翻,拖了进去。 …方才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我还是看清楚了,那几个埋伏在桌子下的“人”与我在激流勇进下落时回头看见的面孔完全一致!它们均没有鼻子,眼睛和嘴巴是三个黑黝黝的洞。 被乔立人掀起的桌布如同舞台上的帷幕一样飘落了下去。视线再次被遮住,整张桌子的晃动更加剧烈了,我知道那是乔立人正在进行垂死挣扎,他在与那些东西搏斗!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那痛彻心扉的嚎叫声仿佛不是从餐桌底下传来的,而是从这个设施的四面八方传来,非常瘆人。 我受到了惊吓,摔了个屁股蹲,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要救人。意识到乔立人的处境有多不妙,我争分夺秒,甚至顾不上爬起来,翻个身就要掀开桌布钻进去。 “不要!不要去救他叔叔!你也会死的!”这时候赵二宝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在身后死死地拉扯着我的衣服领子:“求你了叔叔,你还没救我们出去,现在还不能死啊!” 冷不丁地被这么一勒,我脖子向后一仰,差点吐出来。 死?我稍微迟疑了一秒,就听那层薄布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撕裂声。 刷!我眼前的白布顷刻间被染出了一道血红。白到发亮的桌布上,密密麻麻的小血点子被衬的格外醒目。 “让开!你不敢去我去!” 张楚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她带着哭腔,几乎把我从桌子旁边撞开。 “等----” 我还没把话说完,她已经扑通一声半跪在我旁边,整条胳膊插进了桌布后面。 “老公,老公,你快抓住我的手!我拉你出来!”她撸起袖子,挥动着手臂,在桌子后面盲目地搅动着,用掌心敲击着地面。 “唔…抓到你了!”几秒钟后,她的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我马上就拉你出来,马-----” 但她脸上的喜悦不过维持了短短一瞬就转变为了恐惧:“不,不对,这不是你的手,这是什么东西?!好冷啊!” “大叔!你快帮----”她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一声短促的尖叫取代了。 桌布后面的那东西,不管是什么,正在撕扯拉拽她的胳膊,像钓鱼那样,她一下半个身子都被拖到了桌布底下。 如果不是我及时死死地抓住她的裙摆上那层厚重的蕾丝的话,她整个人都会被拉进去,步乔立人的后尘。 “坚持住啊!你---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帮忙啊。”我招呼赵二宝和他的母亲,但张丽华只是一脸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只留赵二宝一个孩子一边哭一边死命薅我领子。这孩子完全就是在帮倒忙,还好他力气不大,不然我非得被他当场勒毙不可。 “滋啦,咔嚓” 我手中的黑裙子传来一声不祥的撕裂声。 糟糕,这垃圾裙子要被我扯烂了,我急忙去够她的腰带,但就在我试图转移着力点的时候,对面突然加大了力度。 嗖的一声,我都没反应过来,张楚楚整个人就这么消失在了桌子底下,只留一条半截黑腰带断在我手里。 “吃掉”了张楚楚以后,那张桌子瞬间不动了,陷入了沉默。 怎么没动静了?我体内的血液一下冻结了,张楚楚和乔立人怎么不挣扎了? 我攥了攥略微发麻的手:妈的!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我甩开背上的赵二宝,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呸,呸往手上唾了两口:今儿个我就要把这个桌子掀了!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妖孽! “叔叔!脚下!你脚下!” 然而,就在我把手按在桌面的那一刻,跌坐在地上的赵二宝却突然发了疯:“快看你脚下脚下脚下脚下!快啊快啊快啊!” 第四十章 抓住我的手 我的脚下? 我下意识地朝自己的脚面望去----只见垂下的桌布与地面的缝隙之间不知什么时候竟伸出了无数条苍白的胳膊,这些手臂紧密地贴在一起,就好像布的另一面藏着一只长满人类肢体的大蜈蚣。 关节发黑发青的手们如在梦游中一般,以一种整齐划一的节奏在地面上摇摆着。它们看似正在漫无目的摸索着四周,但我立刻就明白了,这些东西是在找我,下一个能让它们大快朵颐的猎物! 胃酸几乎一下涌了上来,这些该死的东西!好啊,你们不是想来抓我吗?来呀,来呀! 我大脑充血,抽出身上藏着的刀,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狠狠地朝这些手剁了下去。手起刀落,随着我的一通乱捅,地面上滚出好几节断指,有几只手背甚至被我戳的见了骨头! 我的刺击如雨点一般落下,一股又一股恶臭的黑色液体从我创造的伤口里喷了出来,覆盖在已经被染红的白布上。 “咿!!!”幽怨的怪叫从薄布那边传出,此刻我只希望这个声音的主人真如听起来一般痛不欲生。 嘿嘿!见识到我的厉害了! 呯!就在这个时候,我再度挥起的刀砸在了水泥地上,弹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没想到那桌子底下的东西见自己遇上了硬茬,竟做起了缩头乌龟,所有的胳膊抽搐着又缩回了桌子底下。 小样,继续猖狂啊?得罪了方丈还想跑!我手指捻起桌布,向上猛地一掀,这回终于能一览无余了! 有本事就和老子刚正面! “……” 桌布被我猛地扯了下来,但桌子底下却空空如也,只余一大滩血迹和一大串诡异的血脚印。 那群脚印凌乱不堪,大小不一,但脚尖的指向都一致。很显然,那东西,或者说那群东西不堪我的攻击,已经从桌子的另一头逃之夭夭了。 但张楚楚和乔立人呢?他们怎么也不见踪影? --------难不成那东西把他们带走了!? 追! 我毫不犹豫的把白色桌布往旁边一扔,跟着血脚印一往直前,追踪了差不多有十几米,突然脚下一空,一跤跌进了水里。 我一心想着乘胜追击,忘了这是个岛,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空间能让我这大长腿撒丫子跑。 草!不等我骂出声来,刺鼻的消毒水味瞬间涌了上来,我本来已经开始变干的衣服又浸了个透心凉心飞扬,前功尽弃。 我扑腾着站了起来,完全没料到好好的脚印会突然断在半路,猝不及防地还是不小心喝了几口。 “岸,岸,岸呢?”消毒水的沫子进了眼睛,我的视线模糊了。自我们离开小船以后,河道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这种宁静让我非常不安,急于回到岸上去。 “啊,找到了!”眯着眼睛,我摸到了一块粗糙的平面,激动地一撩腿,想把半个身子挪上去,却在中途受到了阻碍。咚的一声,我一脚踹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疼的我龇牙咧嘴。 我痛的几乎流出眼泪,想着脚指头肯定肿了,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河道里可不应该有石头啊------那我踢到到的会是什么东西? 难道说……我的脑袋嗡地一声:脚印断在岸边,桌子底下怪物该不会逃进水里了?在水中有阻力,我可有点使不上力气…… 想到这里,我也顾不上调整姿势了,肚子顶着岸沿,靠臂力硬把自己撑了上去。 趴在岸上,我十分狼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满脑子都是问号。我刚才究竟踹到了什么?我惊魂未定的眼睛往水底下瞟去:之前我落脚的河底沉着一个有些发黑的木头箱子,形状看起来很像一具迷你棺材。 木头箱子上头似乎有字,但乱动的水纹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大清楚。 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站起来紧张的环顾了一圈。 “张楚楚?” “乔立人?你们还在吗?你们还活着吗?” 我分别朝着河道两边试探性的叫了几声,但回应我的只有回声而已。他们同那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齐消失了。 在这种情况下消失,那对情侣恐怕凶多吉少。其实我也早有这个心理准备,我刚才一直在拉张楚楚,被拖进桌子底不到十秒我就感觉到她身上软了,说不定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救不回来了,更别提早被拖进去的乔立人。 …这就是----死吗?大概是没见到尸体的缘故,有一种好不真实的感觉…… 我心有余悸地往池子里看了一眼,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那个箱子捞上来看看。 哗~一出水,木箱子上的缝隙就不停地往外冒水,它的盖子被四颗木钉子固定住了,但并不牢靠。 “张楚楚&乔立人,1980-1999,不愿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死。” “献祭无用,死后还会回来。” 我抚摸着泡的发软的木盒表面,把刻在上头的字念了出来。除了这几个我能读懂的汉字以外,木盒周围还密密麻麻地刻了许多其他画风完全不同的文字,我根本看不懂。这个盒子长得很像文物,我念出来的句子却像是近代是没素质的游客乱涂乱画上去的一样,刻印的字迹也要浅的多。 1999年?我掐指一算,距离今年都快将近20年了。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张楚楚和乔立人的名字会刻在这个盒子上面… 论大小,这盒子不过也就和一架小提琴差不多,作为正式的棺材太小了,作为骨灰盒来讲又太大了。 我在手里颠了颠这个发黑的木盒,里面似乎有个泡在水里的固体在晃动,这盒子里淌出的水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我不认为里头装有尸体之类恶心人的东西。 “叔叔!叔叔!你没事!” 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重归寂静的水面,我抬头往回一看,赵二宝气喘吁吁地向我追了过来。 “我没事,只是他们不见了,接下来我和你们可千万不能分开行动了。”我把木盒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想去摸赵二宝的头,却被他侧身躲过去了。 “叔叔,他们才没有不见呢!非要说的话,他们只是今晚暂时不见了而已。”他嘟着嘴,站定后不满地看着我:“我早就告诉你了,他们是鬼,等到了明天这个时候,这两个人说不定又会出现了!” 周围安静的只剩下水声。 “又会出现??”一股强烈的疲倦向我袭来,不过是精神上的。我把手盖在额头上,捏了捏眉心:“这是什么意思?” 赵二宝挠头:“叔叔,你有听说过这个说法吗?自杀的人会变成地缚灵,被困在临死前的地方一遍一遍地重复死前的动作。那两个人,在我们困在这里的这些天,每天晚上都会在十一点半左右按时出现,但到了一定时间又会突然消失。在叔叔你到来以前,他们两个已经在我们面前死了又复活无数次了。” “------嗯,有的时候他们是时间一到自己消失,有的时候会像刚才那样突然跑出来几个东西,把他们抓走。”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我看着赵二宝,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事他就应该早点告诉我,这可比什么船上一开始坐着九个人后来变成七个人之类的有说服力多了。 第四十一章 识破 也许是小孩子的逻辑比较混乱的原因,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向我提起? 是我想多了。真的是我想多了?或许是,毕竟我和他聊到一半就被乔立人打断了。 我试图解释这种违和感,但总有片阴影在我的心上挥之不去。赵二宝和他妈妈刚才显然也被吓坏了,如果乔立人和张楚楚每天一到时间就会被那些东西抓走,他们母子表现的那么吃惊干嘛?我又回忆了一下,他们之前那张脸实在是不像装的,我不认为他们有丝毫提前预料到非主流情侣会被那种东西带走的表现。 “他们是鬼,那为什么会被怪物攻击…”我质疑赵二宝的声音有点虚弱。 …心里居然有点不是滋味,我竟替一直被我嫌弃怀疑的非主流情侣辩护了起来。 和是人是鬼没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张楚楚和乔立人对我并没有恶意。 事实也如此,我从进来到现在为止虽然看了不少吓人的东西,但还没有一次遭受到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攻击。既然他们是鬼,那么肯定要害人?为什么一直不害我呢?刚才我可是和他们独处了好一会。 在内心深处,我突然无比希望他们是人类。 赵二宝一副我少见多怪的模样:“这个么,这世界上也有专门抓鬼的鬼嘛。”他摊了摊手,继续说:“我妈妈说,刚才躲在桌子底下的东西是死神,或者说鬼差,专门收它们这种心有不甘,晚上偷偷跑出来的鬼。它们当然只攻击鬼了!但那两个姓张和姓乔的鬼似乎怨气很大,只要一有机会,还会偷偷从阴间跑出来。” “怨气很大?”我摸了一把脸,那对非主流情侣吗?可看着不像啊……而且哪个国家神话传说里的死神鬼差长成那德行,还会叫唤,还能被我用刀刺伤。 “关于他们两个的来历,据说,只是据说哦,”赵二宝用手挡住嘴巴:“这里以前是鹅城游乐园的时候,发生过一场翻船事故,船飘着飘着不知道怎么翻了,在水面上倒扣了过来,船上的乘客都被故障的安全带死死地绑在船上,所以谁也没能逃出来。” “好在当时船上只有一对情侣,最后警方来调查,不知怎么就得出了那对情侣是自杀的结论,案件就草草收尾了。” 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事情愈发的奇怪了,我在到来这个项目之前做过不少调查,也旁敲侧击过不少老同事,并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故。 我当然知道事故的记忆可能被游乐园篡改过,但就算是这样,赵二宝又是怎么知道的。我实在是不愿意往最坏处想,但这个故事,乃至于这整套说辞,听起来真的很像他现编的。 这说话的功夫,张丽华女士也跟过来了,她的脚步很轻很慢,在水泥地上几乎没有声音,要不是赵二宝突然回过头去,我几乎没有注意到。 赵二宝一看他妈妈,立马就闭嘴了,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也很古怪,我之前就发现了,赵二宝好像很害怕他的妈妈,怕到不正常的地步。他的恐惧由内而外,绝不是一般儿子怕亲妈的怕法。 “那两个人消失了?你跟他解释了?”她看着赵二宝,表情很平静,几乎看不出之前曾经歇斯底里的痕迹。就好像之前的情绪化都是她的演技。 赵二宝点点头,下意识往我身后凑了凑。 “很好。”张丽华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嘴角向上翘了翘:“妨碍我们逃出去的东西终于消失了!” 她眼珠一转,就像是突然发现这里还有个我一样,目光停留在了我怀中的木箱上。 “你怀里抱的那是什么东西?”她向我走了过来。 没什么。 我本来想这样回答,奈何这个箱子实在是有点显眼,说没什么也太苍白无力了一点。 我只好不情不愿地把箱子递了过去,我有种预感,就算我不给她,她也会扑上来把箱子抢走。对于这对母子的种种奇怪言行,我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想,但现在这种环境下,最好还是不要表现出任何不满。 “献祭无用,死后还会回来。” “张楚楚…乔立人…” 她的目光专注,喃喃自语地念出了箱子上那几行潦草的字。木箱上的句子没头没尾,字迹看上去也很匆忙,但刻字的人应该不是周经理那样故意叫你猜的谜语人,只是没时间把话说完。 “这是什么意思?您有头绪吗?”见她目光专注,我死马当活马医问了一句,明白就算她能看的懂,也未必会告诉我。 “哼,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轻蔑一笑,突然转过身去拿着盒子向水边走,就要把它扔回水里去。 “喂!您这是要干什么?!好不容易才捞上来的!” 见她突然要扔箱子,我吓了一跳。 她这是干嘛?要毁灭证据吗?我有种预感,这箱子里头隐藏着这个设施的关键,可不能丢了! 我一个箭步追上去,朝箱子夺了过去,张丽华把箱子抱在怀里,想换个方向用后背避开我的手,却弄巧成拙,双手一滑。 啪叽一声,箱子摔在了地上,开了,盖子飞出去了老远。 一缕金发从箱子边缘露了出来。 我赶紧上前,把倒扣在地面上的箱子翻了过来,没想到那箱子里面居然放着一个我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具爱丽丝人偶,只不过这一具少女人偶已经“残疾”了,被弄的比人棍还凄惨。她的双臂,双腿均皆从关节处被拆了下来,箱子仅余她的头颅和上半身躯干的部分。 这个箱子就像是为她残缺的身体量身定做的一样,正正好卡进去,不会让她掉出来,让我想起某宝上卖的那种放在玻璃罩里的永生花,拥有一种奇异的美感---我也说不上来,就是那种又美又有点瘆人的工艺品的调调? 在灯光的直射下,她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神圣。 浓密的金发依偎着少女人偶的脸颊,衬的她肤白胜雪。她双眼睁的大大的,眼眶里搁的是两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像蓝宝石,正炯炯有神的注视着我,嘴上则挂着一抹恬静的笑容。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她的小脸,果真是下了本钱的做工,比市面上几百块钱的芭比娃娃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就是不一样。如果是老二次元杨隐的话,说不定会想要买一个回去摆着。 我就算了,我有人偶恐惧症,再漂亮的也不行,一见到这些像人却不是人的东西,我心里就膈应。 “不过,这具人偶怎么会在这里?” 是什么人干的?无数条暴露铜丝的电线从爱丽丝人偶上半身的胸腔接缝处漏了出来,像是被剪断的,估计是修不好了。这玩意做一个老贵,是游乐园专门找人定做的,除了摆在岛上那些人偶,仓库里也有备用的人偶,但数量一只手数的过来,偷一个出来可不容易。 刚才也没看见哪个岛上少了人偶啊?难道是刚刚塞进去的?那这个人的动作可够快的…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难道这是某种暗示?我的头开始疼了:但究竟在暗示我什么?只可惜这座游乐园不是正常的世界,不能按照正常的思路来进行推理。 第四十二章 底牌 “你看够了吗?” 我蹲在地上检查人偶的时候,张丽华在旁边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这玩意很不吉利,劝你最好赶紧扔了,免得惹祸上身。” 她虽然不想叫我看到箱子里的东西,但见木已成舟,也没有继续阻止我捯饬人偶遗骸的意思。 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反而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从水底下冒出来的人偶有古怪。问题在于,她为什么试图碍我的事,她不想让我搞清楚的动机是什么? “怎么个不吉利法?”我克制住情绪:“女士,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个箱子和这个设施里发生的事情有很重要联系,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扔掉,不然-----” “哈!”没成想张丽华嗤笑一声,打断了我,顿时,我感到背后朝向水面的地方刮来一阵冰凉的风,我打了个哆嗦。 “怎,怎么了?”她笑什么?我是真的真的摸不清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小伙子,你嘴上说是来救我们的,其实你并不知道怎么逃出去?撒谎可不好啊。”她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 啊哦,被她发现了… 我不知道怎么出去,这是什么时候被她看穿的?是我无意间说错什么话了吗?我还以为至少要和他们再过一次激流勇进,他们才会开始埋怨我。 该不会从始至终就没相信过我?但是他们凭什么断言我不知道?莫非他们手里什么关于这里我不知道的情报?唔,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都困在这里这么多天了 心开始狂跳,但我也不是故意骗人的啊,我确实想帮助他们啊,之前之所以声称有办法逃出去,一是为了稳定人心,二也是在情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为了保护自己拖延时间,绝对没有害人的意思。 那妇女见我不说话,更是觉得我默认了,得意地笑了一声:“你果然不知道,被我说中了。”就好像我不知道怎么逃出去反而对她来说是件好事,真他妈怪到家了。 “我…” 我正欲出声为自己辩解几声,那妇女已经晃着臃肿的身体踱到了岛的边缘。 噗通一声,她跳了下去,在河道里激起千层浪,一团团白沫子浮在水面上。 我这才回过闷来,赶紧站起来追到了岸边,朝着她离去的背影喊去:“女士,您这是要去哪啊?!单独行动很危险啊!” “我要去找我儿子,你尽管放心我们,你不知道怎么出去,但我们可已经知道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河道另一边飘来。 “您已经知道怎么出去了?!” 她没有回答我,淌着水,头也不回地呼唤着赵二宝:“赵二宝!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过来?不然妈妈和哥哥待会出去不带你了!” “来了,我来了,妈妈!”仍在岛上的赵二宝吆喝着,就要从我旁边的地方跳进水里去。 “等等!”我急眼了,拉住已经一条腿悬空的赵二宝:“这是怎么回事,你妈妈已经知道出去的方法了?” “叔叔,我妈妈说的是真的吗?你…你撒谎了,你不知道怎么出去?” “叔叔,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被我拦住的赵二宝有些害怕地盯着我。 被他用这种眼神审视,我瞬间产生了几分愧疚。万万没想到,如今看起来最可疑的人居然变成了我自己。 第四十三章 疯子们的茶会 与赵二宝四目相对,脑子一时卡壳,不知怎么解释才能糊弄过去,我结巴了。 “呃,就是…那个…那个…” “罢了,罢了。”见我话半天卡在喉咙里出不来,赵二宝沉吟了一会,和个小大人一样摆了摆手,很宽宏大量的样子:“叔叔你一定有什么苦衷,为难的话就算了,你也跟我们一起来,咱们待会一块出去!” 说罢,他就要把我一起拉下水,去追已经爬上第八座岛的张丽华。 “等等,”虽说第八座岛离的不远,但我一看那漆黑的水面就发憷:“我们非要淌过去吗?可以坐船过去啊。”我指了指在河道里排成长队的小船。 “坐船?”赵二宝撅起了嘴:“唉,叔叔,你居然还敢坐船?你果真什么也不知道啊……” 在纠结了一番以后,我还是没能拗得过赵二宝,和他一起跳进了水里,这会张丽华已经上第八座岛了,想要尽快追上她也只能淌水走直线。 “你刚才说我究竟不知道什么?坐船有什么问题吗?”我不死心地追问赵二宝,拉着他,我的腿在水里摆动的飞快,只想尽快上岸。 “叔叔,你今天晚上在这里坐船坐了几个来回了?”他反问我。 “一个…不…两个来回?”被他这样一问,我发现我还真没完整坐过几回。 “哦,只有一两个来回啊,怪不得你不知道。”他淡淡地来了一句。 “我到底不知道什么?”我心说能不能不当谜语人了,怎么连你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都要和你叔叔我当谜语人,这么爱钓人胃口,其实你们都和我有仇,啊? 赵二宝深吸一口气,道:“总而言之,呆在哪里都比呆在船上绕圈子强,因为这座设施就像一个八音盒。” “八音盒?” 我在内心忍不住抱怨,他能不能再说快点,别和挤牙膏似的,一会只透露一小段。哪怕他说的是谎话也行,谎说多了,可供推理的线索和破绽也会相应变多。 “对,而那些船就是转动这个八音盒的手柄,人坐在那些船上,就等于给这个设施上了发条。” 按照赵二宝的说法,这个被诅咒的八音盒内刻录了一首越往后听就越恐怖的歌曲。死循环并非一成不变,它不是画在平面上的圆圈,而是一架螺旋向下,引人不断逼近地狱的阶梯。 这几天以来在不断循环中,他们发现了这个规律,坐在船上兜的每一个圈子都会使室内十四座岛上的布景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每当他们兜完一圈回来,室内河道的气氛就会变得压抑几分。 一开始这些变化难以察觉,无非就是坏了几个灯泡,人偶的位置偏离了些许。但是在成百上千个变化积攒起来以后,这里的环境就会在温水煮井蛙中变成一个人间地狱。 换而言之,梦游奇景就好比一个卡主的故障网页,坐船绕一圈等于按一次f5刷新键,只可惜这个网页上的内容只会越刷新越恐怖。如果我继续坐在船上绕下去,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那种东西”被我刷新出来,但没人的空船则不会触发这种效果。 “是…这这样吗?”我愕然道。 赵二宝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叔叔,你观察过岛上的爱丽丝人偶吗?它们是这个设施里变化最剧烈的东西,就算你注意不到其他变化,总不会错过它们。” 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提出了新的疑问:“我确实看见了,但是从刚才起人偶们就没有再发生变化了。它们看起来很正常,我也没从船上下来啊,这是为什么?”我们这时候已经够到了第八座岛的岸边,我先上岸,又把赵二宝给拉了上去。 说到这里,赵二宝嘶地抽了一口气,坐在岸边拧起了被浸湿的裤腿:“这恐怕是因为张楚楚和乔立人的关系。不是说自杀的鬼需要抓替身才能离开吗?他们想害死你,自然不想让你知道出去的方法,所以用了什么障眼法遮住了人偶的变化。我和妈妈也是后来才参透的,它们的各种恐怖的异变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而是某种暗喻。” ……这样一说,爱丽丝们还真是在我遇见非主流情侣之后才停止变化的。 “那你们看见什么了?如果他们没有碍事,我继续坐在船上,爱丽丝人偶们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从他刚才的话可以推断出,这一定是某种很危险的变化,但同时也给了他们脱困的提示。 赵二宝沉吟了一会,艰难但认真地说:“在最初的…大概一千次轮回当中,那14个爱丽丝人偶,它们会按照出场顺序被变着花样依次杀害。” “勒毙,绞碎,爆头,切腹……无所不用其极。” 嗯,我点了点头,想起了被吊死的爱丽丝和被绞碎的爱丽丝,我确实也看见了。 “然后,大概再过一千次轮回,它们的尸体会一个接一个的从14座岛上消失。” “不……说消失并不完全准确。我们发现,人偶们的尸体只是被运走了而已。它们最后都会聚集到同一个岛上去,”他指了指已经被我们撇在身后的第六和第七座岛:“所有的遗骸都会被摆到刚才的那张餐桌上去。” 第四十四章 失败的仪式 嘶…刚才那张餐桌吗? 今晚的恐怖事件发生的实在太多,我都快要忘记那张桌子在原本的童话故事里是个什么道具了。 那是爱丽丝和她在梦境世界中的朋友用来开茶会的桌子,上面摆满了会发射烟花的假蛋糕,会唱歌跳舞的假茶壶,以及缠着彩灯,闪闪发光的假餐具,盘子啊,叉子啊之类的东西,在白天,只要游客们的船一经过,这些道具就会原地起立,在桌面上蹦迪,震得整个桌子咣咣响。 但如今那张桌子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本应摆在桌面上的物品们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守在餐桌附近的几个人偶也不见了踪影。 ----赵二宝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说来也是奇怪,我们刚才在本应热闹非凡的第六座岛和第七座岛上居然一个人偶也没看见。 正常来讲的话,那两座岛上除了爱丽丝人偶以外,应该还能看见她的朋友三月兔和疯帽子的人偶才对,这几位都是爱丽丝梦游奇境中最重要,也最着名的人物,就连我这个对她的故事不咋感兴趣的人都听过这几个名字。 于是我开口发问:“说到这个,那张桌子现在为什么空了?周围的那些人偶也跟着不见了?” “因为它们离得最近,所以是最先被吃掉的…”赵二宝还没有把裤腿完全拧干,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深邃地盯着地面,老实讲,这样沧桑的表情出现在他稚嫩的脸上有些可笑:“戴面具的死神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把它们全部吃掉了。” “戴面具的死神?面具?” 我的脑海里赫然浮现出那几张扭曲的别无二致的脸,突然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原来是同款面具,怪不得长得一模一样…它们的行动速度非常快,总是和幽灵一样一闪而过,导致我一直没能近距离仔细观察过它们的样子,还以为那是它们的脸皮呢!这样就说的通了。 “没错…死神,那些死神…它们很饥饿很饥饿。”赵二宝说着说着突然开始大喘气,语无伦次起来:“它们…它们会把沾满鲜血的人偶尸体摊在桌子上切割,四肢堆在一起,躯干堆在一起…然后…然后…” “血…到处都是血…” “好多血,我好怕…不要…!”” …鉴于他不停地结巴,一字不差地复述他的话实在是太难了,为了方便理解,我总结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总而言之,就是那些戴面具的死神(就暂且这么称呼它们)会聚在那张餐桌前肢解并分食爱丽丝人偶和其他人偶的“尸体。 虽然赵二宝在整个描述过程中努力制造血腥猎奇的氛围,但我却有点不大入戏,人偶就只是人偶而已,不就是机器坏掉了吗?人偶的尸体和真人尸体的恶心程度说是差出了十万八千里也不夸张,它们还能吃出鸡肉味嘎嘣脆?这玩意儿的构成不就是塑料和电线,我估计贝爷都吃不下去。 但根据赵二宝的描述,这群死神还真把这塑料所制的人偶吃的津津有味,它们就像一个高级餐厅的后厨流水线那样,把这倒胃口的食材“烹饪”出了仪式感。 人偶的四肢会被它们摆在精致的银盘子里,配上从岛上掰下来的塑料假花花瓣,再撒上红油漆-----反正整个场面看起来很像儿童邪典动画里的恶趣味过家家,就好像只要这样做,少女人偶的身体就能变成真正的血肉之躯了一样。 那些所谓的死神,它们完整的身体长得很像千与千寻的神隐里面的无脸人。通体漆黑,披着类似于乔立人和张楚楚的黑袍子,只是脸上戴着面具。 在进食的时候,它们面具上原本那个代表嘴巴的黑洞洞会豁然大张,里头长满了一层又一层,如鲨鱼那般排列,犹如磨盘一样的牙齿。尽管牙齿长的可怕,这群死神们还是吃的很慢很慢,十几个轮回下来,它们加在一起也就吃掉一两根胳膊或者小腿。 也是,这塑料油漆加电线用膝盖想都知道不可能好吃,它们能吃下去就已经是奇迹了。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诡异的是,每吃完一组完整的四肢,即两条胳膊和两条腿,这些死神就会给爱丽丝人偶剩余的躯干和头颅办一个小小的葬礼。 是的,这东西还挺挑食的,它们只吃人偶的四肢,却不吃躯干和脑袋,这也是它们在进食前要行先肢解爱丽丝的原因。 人偶剩余的头颅和胸腔会被它们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个木头箱子里,钉死沉入水中,实施水葬。箱子一入水,死神们便会围着漂在水面上的箱子,在河道里站成一圈围观。 它们将这样弯着身子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对人棍爱丽丝沉睡的箱子行注目礼,直到箱子彻底沉入水底,才会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四散而去。直到下一个轮回,它们又将重新聚集在餐桌前,继续啃食下一组人偶爱丽丝的四肢,再次举办葬礼,如此循环。 赵二宝和他妈妈观察了很久后才发现,这些死神似乎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只不过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死神们在水中围观木箱,或者说,木棺材的时候,它们形成的圈子会有一个开口,它们似乎很希望这个箱子能浮在水面上,通过这个缺口顺流而下,或者产生什么其他想不到的变化,但那箱子却始终只会悬浮在同一个地方,直至沉底。 “呃,所以说,你说的这些究竟和我们怎么出去有关系吗?” 听赵二宝说完以后,我倒是搞清楚了木箱里人棍爱丽丝的来历,却对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更加糊涂了,拜托,这算是暗示的话,简直模糊到姥姥家了好吗。 “待会你就知道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赵二宝也卖起了关子:“叔叔,你能不能先帮我们把我哥哥救出来?” 他总算在岸边倒干了鞋里的积水,站了起来:“刚才和那两个家伙在一起,我们没敢和你说实话,更没敢把你往这里领。其实我的哥哥赵大宝一直困在这第八座岛上,只要你把他救出来,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啦。” “哈?被困在岛上,怎么个困法?”我突然觉得细思极恐,如果赵二宝这回说了实话的话,他和他妈妈都对这几座岛上的情况了如指掌,那刚才他们难道是为了摆脱非主流情侣,故意把张楚楚和乔立人往第六第七座岛上引的吗? “呃,就是他被卡住了,卡在一个相当不妙的地方,我和妈妈谁也没办法把他拉出来,你看起来力气很大,说不定可以。”他扭过头去,示意我跟着他。 第八座岛是红皇后王宫后花园的延续,是一片平坦的绿色假草地,上头立着一些打槌球用的拱门,还有几只五彩缤纷的假火烈鸟。这些假鸟每只都有三米多高,在地上拖下长长的阴影,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从它们阴影下头经过的时候,总觉得它们在垂着头盯着我看。 真瘆人啊,我快步追上他:“被卡在哪里了?某个人偶运行的轨道里吗?”如果是脚掉进哪个凹槽或者被电线缠住的话,那还真有点麻烦,光靠蛮力是不行的,我又不是消防员,没有这种经验。 “哦,那倒没有。是这样的,第八座岛的尽头和这个设施的石头墙壁之间的地面上有一个缝,我哥哥想钻进去找出口,他也是头铁,挤不进去硬挤,没想到就这么被卡住了。等会到了地方,我指给你看,你一下就能明白了。”他道。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在岛上走着,等到我们离赵二宝所说的墙壁还有几米远的时候,他突然屏住了呼吸,停住了脚步。 “妈…妈妈,我把他带来了。”他的喉头上下动了两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了那句话。 梦游奇景的墙被画的花里胡哨的,岛的边缘又装饰着不少假花假草,我一时竟没找到他妈张丽华在哪。 “你来的怎么这么慢!你哥哥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等到她用尖锐的声音开口埋怨赵二宝,我才发现她正趴在岛屿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是干嘛呢,怎么还趴下了?我想走近看看,没走几步,脚下的地面在离墙十几厘米的地方戛然而止,地面与墙面相隔的地方留下了一条缝隙。 在缝隙边上,张丽华的脸正紧紧贴在墙壁上,她外侧的手撑着地,内侧的手则是伸进了那条缝隙里。她整个人看起来脸憋得通红,似乎是在不停地努力往下送胳膊,希望能再塞进缝隙几厘米。 正如赵二宝所说,我立刻明白了,同时感到棘手,她摆出这个姿势,他哥哥赵大宝必然是整个人都掉进去这个缝隙里头了,然后卡在里面,无法爬回地面也掉不下去。 …这孩子夹在这个缝里多久了?我的心一沉,怪不得张丽华这么着急。 平心而论,那缝不宽,一般胖一点的成年人还真的卡不进去,谁能想到这个地方还能成安全隐患!只能说游客们在惹祸方面真是很有创意。 “快!赶紧帮我把他拉出来。”张丽华趴在地上,艰难地转过头来,她现在憋得满脸通红:“我的力气不够,就…就差几厘米就能够到他了!”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道:“您先让开一下,让我看看孩子的位置?”我在她旁边蹲了下来,往下瞟了几眼,那缝隙里头本就一片幽黑,她往那一趴,身体更是把大部分缝隙上头给遮住了,本就昏暗的光线就更加照不进去了。 她不情愿地起身后,我这才隐隐约约地看到,那缝隙的黑暗深处,隐约能看见有一只小小的手正在不断蠕动。还好,这手看起来和餐桌底下的那些手还是很不一样的,张丽华又已经在这里掏了半天,应该没什么危险。 我深吸一口气,目测了一下,我的手臂够长,一口气把他拉上来是不成问题的,就是得趴在地上。嘛,反正衣服也早就湿透了,不差在地上再摩擦几下。 我示意她退后,搓热手心,然后慢慢地趴在了她刚才趴的位置,。 岛的边缘是不规则的,这个缝隙上下宽窄程度也不一样,我没法一边往里头看一边把胳膊伸进去摸索,只能学着张丽华的姿势,一只手撑地,把另一只手伸进缝隙里。 唉,不得不说,在看不见的地方到处乱摸,这感觉真是糟透了,特别是你的目标还是一只冰凉的小手。 唔… 我皱着眉头,把全身的注意力都灌注到了伸下去的那只胳膊上去,感受着每一寸被我摸过的水泥,只希望速战速决,同时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摸到什么不妙的东西赶紧撤回来。 幸运的是,几秒钟后,我便摸到了一个冰凉而柔软的东西,我找到了! “我抓住你了!”我激动到把下巴戳在地面上,朝缝隙里头喊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孩子听没听见。 “我要开始拉了哦?” 虽说没人回答我,我还是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随后我气沉丹田,猛地拽着那胳膊往上一拎,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轻,太轻了。而且没有遇到任何阻力,拖动起来的非常的丝滑。 我抱过赵二宝,赵二宝的哥哥比他年龄更大,绝对不可能是这个体重。事实上,我觉得我拉住的这只手的主人,甚至还没有一只小猫那么重。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把我拽着的那个东西拉了上来。 对要拉出的东西的重量做出了错误的预计,我使得力气过大,出于惯性的缘故,我打了个滚,抱着那东西一下仰躺在了地上。 我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把我拽出来的东西举到胸前,放在灯光下仔细一瞧: “啊?!” 这,这他妈的!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手快成一道残影,嗖的一甩,就把那个东西抡飞了。 那是一条断臂,血淋淋的,露出一节骨头的,货真价实的断臂。 被拉上来的还不止这条胳膊,断臂的尾端还拴着一个黑乎乎的,看起来毛绒绒的东西,那东西似乎还在不断的扭动。 卧槽什么鬼啊!这根本不是孩子! 就在我惊魂未定之际,张丽华的大脸却突然出现在我的正上方,遮住了我头顶上的光。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手里还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木头棒子。 “你…” 来不及多做思考她的动机,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这个四仰八叉的姿势十分不利,但还没等我叫出声来,她的大棒已经不由分说地狠狠地朝我的脑袋抡了过来。 第四十五章 动机风云 痛!好痛! 我在头痛欲裂中晕晕乎乎地苏醒了过来。我发誓我只是微微一抖眼皮而已,就这么个小动作立刻牵扯到了面部肌肉,疼的我龇牙咧嘴。 她刚才打中的可是我的太阳穴!这娘们下手可真够狠的!不知道是不是伤到大脑的缘故,睁眼后,眼前的一切都模糊到和我突然八百度近视了一样。 我竖起耳朵,四周一片寂静,附近似乎没有人,但我不敢肯定。 咦,不对呀,赵二宝和他妈呢?还有,我这是在哪…?唔,应该还困在设施里没出去就是了… 我再次努力地眨了眨眼,但周围的世界却依旧是一团又一团边缘模糊的色块,没有丝毫的改变。下意识地想去摸被打到的地方,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反绑在了身后,动弹不得。 绑住我的是什么东西?我好奇地稍微勾了勾手指,一股紧绷的感觉立刻从背后传来,那用来捆我的“绳子”肯定勒进了手腕的肉里,非常结实。 活动受阻,我不再执着于恢复视力,开始把注意力分散到全身,我马上意识到,目前身上正在哀鸣的地方可不止脑袋。 我的姿势已经从之前的仰躺变成了趴下,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冰凉的水泥地硌的我生疼-----疼!简直浑身都疼!疼死了!基本上,我可以说是被伤的体无完肤,从头到脚没一块好肉。妈的,这臭娘们是不是趁我晕过去又打了我一顿?不然我身上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痛点? 多大仇啊?曹尼玛! “啊…痛。” 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最好不要让很可能就在附近的张丽华还有赵二宝知道我已经醒了,但这实在是太痛了,出于本能,我还是忍不住呻吟出了声音。 淦,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清醒了几分后,这是第一个跃入我心中的问题。 为什么要攻击我? “我要是你就不和她们一起去。” 霎时间,乔立人坐在船上的形象浮现在我仍有些朦胧的脑海中,他的脸上带着一抹嘲讽的微笑:“你不觉得这对母子很可疑吗?” “…每次你试图向他们询问那家人的事情,他们要么无视你,要么在那顾左右而言其他…”他的幻影突然身体向前倾斜,趴到了我的耳边,幽幽地说着话,那信誓旦旦的样子仿佛他本人出席了凶杀案现场:“想想,杀人那么大的动静,这么个小地方,赵二宝可能会像他声称的那样一无所知吗?我觉得,姓刘的那家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们杀害的?”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你又是从哪里知道姓刘一家人的存在?我和赵二宝之间的悄悄话,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我在心里默念,就好像这回忆中的幻影真能听见我一样,对着它说出了当时没能说出口的话:赵二宝和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在船上,我们离你那么远,你的耳朵未免也太好使了一些------好使的简直像个鬼。 我眨了眨眼睛,把乔立人赶出了内心。 接下来在我眼前登场的幻影是不久以前赵二宝,他攥着拳头,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他们那种人,死了也活该,幸好他们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姓刘的那家人去哪了。” “我不知道我爸爸是怎么逃出去的。” “那两个家伙,他们是鬼!” 哈,不知道为什么,回忆到这里的我有想笑的冲动,只可惜我现在连上勾嘴角都做不到,哪怕是微表情也会牵连到太阳穴处的痛点。 是他们杀了姓刘的一家三口,这个可能性我其实想到过,我看到两个女人在照片上打起来的时候就有类似的预感,人在绝望之中确实会做出一些过激行为,我从某种程度上能够理解她们。 或许是一时冲动,或许是意外?但就算赵二宝一家真的谋杀了另一家人,也不应该牵连到我啊。 在出去前灭我口吗?可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他们的迹象,对于他们来讲我只是一个局外人,还是来帮助他们的,他们应该没有针对我的动机才对。 除非……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之前没想明白的事情。 如果非主流情侣是鬼的话,赵二宝刚开始遇到我的时候,怎么能放心把他妈妈一个人留在船上,和两个在他嘴里很危险鬼独处,然后跟我在这犄角旮旯优哉游哉的聊天? -------当然是因为他们是同类啊!只不过是立场不太一样的同类。 我以为一个人的倒霉是有极限的,没成想居然还真让我撞上了,这个选择题的答案是全选,他妈的,他们全是鬼! 唉,我这个脑子啊,又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走上一条弯路,这是我小学解数学应用题就有的老毛病了。 人不吃东西光喝水也能活上很久,但他们少说也在这里困了十几天往上,被饿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是永动机,绝对不可能还这么活蹦乱跳。 …简直了,我到底是怎么催眠自己无视了这么一个巨大的,显而易见的bug的? 让我想想,可能是我潜意识里头觉得这个乐园的运行方式和外界不大一样?我下意识的觉得,死循环里头的时间流速可能有问题?所以他们活的好好的也不奇怪? 然而,这些不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的推断。 虽然我已经知道这个地方不正常,可我到底还是个正常人,我的逻辑可绝不等同于这座乐园的逻辑,我根本无法得知这座设施到底不正常到什么程度,都有哪里不正常,所以碰壁也是理所应当。 …这样一想,我不就是爱丽丝吗? 爱丽丝追着兔子掉进了兔子洞,穿越到了一个梦境世界。充满奇幻力量的梦境世界和她所在的现实世界天差地别,以另一套法则运行着,所有属于现世的逻辑到了这里都变成了废纸一张,每当爱丽丝想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做事的时候,都会被狠狠打脸。 原因与结果之间没有必然联系,行动与目标也可以背道而驰,这里就是这样一个荒谬的地方…爱丽丝尚且能够通过梦醒逃脱这个恐怖的地狱,我也能拥有同样的好运气吗? 哒,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开始轻微的震动,有人走过来了。 他们回来了!意识到这点的我寒毛直立,快速地睁开眼睛偷看了一圈。 闭目养神了一段时间,视网膜内模糊的色块终于消失了,景物出现了隐约的轮廓,无数隐约的轮廓----取代色块的是令人眩晕的重影。 他妈的,他妈的我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我赶紧调整姿态,把酸痛的胳膊腿复位,凹出从来没有移动过的样子。 哒,哒,哒… 那个脚步声停在了我背后附近,搞得我整个后脑勺发麻。 “草!” 下一秒钟,我就因为震惊骂出了声。 措不及防地,我的屁股后面被人来了一记飞踹,我本来想要继续装晕的计划毫无悬念的破产了。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张丽华的声音冷冷地从头上传来。 我心说没办法,只能破罐破摔了,干脆就着这一脚的力道向前来了个就地十八滚,然后飞快地站了起来。只可惜我双手被缚,又头重脚轻,还没站稳就失了平衡,原地摔了个狗吃屎。 马勒戈壁,没想到恐怖电影里平地摔的情节都是真的!这一跤跌的有够重,可谓是伤敌为零,自损一万,都把我摔懵了。 “哈啊,哈啊,哈啊。”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绝望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好消息是,我的视力和故障的电视机一样,被砸过这么第二次以后终于对上焦了,坏消息是,我觉得我一时半会爬不起来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丽华领着赵二宝围上来,这回她手里拿的不是木棒,而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刀,它属于砍头爱好者红皇后的财产。但这把刀应该只是塑料做的道具而已,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很像一把真家伙。 第四十六章 理性崩溃 看这架势,她们这是要磨刀霍霍向猪羊啊!可能是知道自己此次凶多吉少了,我进入了类似走马灯的状态,脑内的时间变得很慢,很慢。 此刻我的心中只有悔恨。 如果我手里有刀就好了。都不用摸兜,我之前用来击退那群怪物的刀肯定已经不在身上,被她们收走了。 我的书包里倒是有把备用的刀,但是我的包落在船上忘拿了… 我居然忘记拿了,我好蠢啊… “咕噜噜噜。” 一想起书包里的那堆吃的,我的肚子便不争气地响了起来。从这个饥饿程度来推断,现在应该已经过了12点33分了……明明已经完成吴唯的大冒险了却还要命丧于此,真是好不甘心! 好不甘心! ……唉,哪怕没有刀,我没有被捆成这德行也好啊! 就算她们是鬼又如何?只要她们有实体,对双手解放的我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刚才我拉不住张丽华,说句实话,也就是看在她勉强算个长辈又是女人的份上让着她罢了,我要是不让着她,一拳就能把她撂倒,牙齿飞出去,脸都打凹陷。 赵二宝就更别提了,这小兔崽子爷一巴掌就能拍到墙上去,抠都抠不下来。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总是很骨感,纵然我在意淫中把这对母子安排的明明白白,解恨到了精神当场升华的地步,也改变不了现在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是我的这个事实。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不对,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猛男垂下隐形泪。 思绪回到现实,刚才那个平地摔后我正好栽倒在一头粉色火烈鸟的两条筷子腿之间,一抬眼皮就能看见它粉色的肚子,还有停在我身边的两对脚----张丽华的脚,还有赵二宝的脚。 “…你们骗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张了张干涸的嘴唇,这是除了国骂以外第一句我能想起来要对他们说的话。 “骗你?”张丽华玩味地抚摸着手里的断头砍头,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我们怎么骗你了?我儿子不是都告诉你了?”她已完全不再掩饰内心中对我的恶意:“在吃掉十四个爱丽丝以后,死神们仍然感到饥饿,只有向它们献上活祭,它们才能放过我儿子,让他从这里出去!” “妈!你别说了!叔叔…叔叔他…!”赵二宝在她旁边挽起了她的胳膊,眼圈红红的,似是有为我求情的意思,但我心里却只想冷笑。 呵呵,都事已至此了,这玩意儿还搁这里装什么好人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推断出他们,不,它们母子两个不是人类以后,我就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住嘴!我做这种事不还是为了你?”张丽华猛地拍了一下赵二宝的后背:“你给我闭嘴!” 她威胁性地挥舞着手里的刀,不得不说她找到的这把刀看着可真吓人,和她的这把相比,我那把小刀也就能用来削削水果。 然后她重新挂上了一个古怪的微笑,看着我道:“你不是想知道怎么出去吗?杀了你,把你献给神!这就是出去的方法!” 什么?啥?…杀了我,还要把我献给神?!她莫不是疯了… “为…为什么!”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脸,却没从上面找到一丝一毫开玩笑的迹象:“你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妈的,这种事用膝盖想也不可能有科学依据? “因为这就是神给我下达的旨意。”张丽华的目光十分冷酷:“这里的神渴望着祭品,而你,”她指着我:“就是那个要代替爱丽丝的祭品!” …完了,完了,这家伙彻底完了,连神的旨意都出来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代替爱丽丝又是什么意思…她该不会想把我整成人棍爱丽丝那样?草,我可能有言出法随的能力,我刚刚才觉得自己和爱丽丝有相似之处。 不行,我可不能因为这种疯比理由死在这种疯比手上----虽说我真的完全无法和这些非人生物交流,但是为了拖延些时间,我必须捏着鼻子趁着还可以的时候再和这个反派多废话两句。 为了尽量不让张丽华警觉,我假装被吓破了胆,一边刻意地狂抖一边缓慢地直起半身来,靠在了其中一根火烈鸟的腿上,它的腿是金属做的,所以我觉得说不定我可以用它磨破捆住我的绳子,换来一线生机。当然,我知道空手接白刃很难,但解放双手总比被捆着强,对? “不是我说,大…大姐…这…这都…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你怎么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我故作紧张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睛,默默在心里杀了她全家一万次:“而…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姓…姓刘的那家人也是死在你手上…那么,那么他们应该已经被你献祭了?也…也没见这里的神放你们出去啊?”我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刚才的怀疑,决定顺道试探她一番。 不知道为啥,赵二宝听完我这段话,脑袋居然点的和个拨浪鼓似的,他好像特别赞同我这句话,嘴里还小声叨咕着“没错”,“没错”,张丽华本人则是低下头,沉默了。 擦,居然没反驳,看来姓刘的那一家还真是被他们杀害的,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有经验的杀人犯可比没经验的杀人犯难对付多了,她是认真的。想到这里,我加大了背后小幅度摩擦绳子的频率,只想尽快脱身。 不过,为什么呢?我忍不住地想,她似乎对把我当活祭献了这个方法颇有自信。除了她疯了以外,还有其他可能的解释吗? 淦----难不成赵二宝他爸爸,张丽华的老公就是杀了那个姓刘的男主人才逃出来的? 还记得吗?当时照片上两个男人一块消失,其中一个成功逃出生天,另一个的则是头颅被砍下,被挂到了摄像头的前面,还把我吓了个半死。 但这样又矛盾了,为什么赵二宝他妈还被困在这里没出去?莫非她没杀对?…这整件事都好乱好绕啊,都什么和什么,霎时间,我的大脑仿佛也陷入某种死循环出不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丽华却突然又发狂了,她咆哮了起来:“够了!你他妈的到底想拖延时间到什么时候?!” “???!” 我心中一惊,以为自己的企图被揭穿了,但马上发现她不是在对着我咆哮,而是对着她的儿子,这又是在唱哪出?内讧了? “没错,什么没错!给我闭嘴!都给你做了这么长的时间做心理准备了,你还没想好吗?妈妈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必须亲手杀了这家伙!” 张丽华疯狂地摇晃着赵二宝的肩膀,另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 她吼出这句话以后,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诡异的沉默以她为圆心迅速扩散开来,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突然紧张的连气都忘记喘。 “我…我做不到…”差不多十秒钟后,赵二宝挣脱了张丽华的牵制,从水泥小路上一步步后退到了翠绿色的假草坪上。 说真的,他此时慢慢后退的样子很像当初的张楚楚,他们的身影重合了。也许这个设施里的一切都在以不同的形式重新上演?至少是在我的内心不断重演,我的精神有些恍惚,但背后把绳子抵在铁棍上的割绳大业并没有一刻停止。 “什么做不到!做不到也必须给我去做!” 啪!张丽华气急败坏地扇了赵二宝一耳光。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不想逃出去了吗?” “可…可是,他,叔叔说的没错,妈妈你都杀了两个人了,为什么它们还是没有放你出去!” 赵二宝捂着脸,跌坐在假草坪上,他的周围站着三只垂着头的火烈鸟,不知是我联想能力太丰富的缘故,这几头假鸟半合着眼皮的样子就像是在默默地审判它们母子一样。 “住嘴!不许你质疑妈妈!你和妈妈不一样,只要你动手,它们就会放我们出去的!”张丽华语气仍然凶狠,我却感到了她的气势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变弱了。 “我让你做就去做!现在!!” “妈…能不能再给我一点…” “我都给你多长时间了!现在就去做!” 原来如此,被暂时晾在一旁的我流下一滴冷汗,我就说他们怎么没有把我放倒以后立刻下杀手,合着张丽华是给她儿子做思想工作去了。但是她为什么执着于要让赵二宝来杀我?她本人动手不也是一样,还快多了---- “拿着!” 张丽华又是怪叫一声,打断了我的思路。她把砍刀丢在了赵二宝的脚下,而此时的赵二宝已是泪流满面,随时都有崩溃大哭的意思。 “不许哭!”张丽华举手作势又要打他,他吓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才勉强地把呜咽声吞了下去。 接着,他双手撑地爬了起来,弯腰,颤抖地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刀,蹒跚地向我走了过来,得说这把断头刀果然是开过刃的真货,近看比远看还可怕。 好,此刻我不得不承认,刚才或许是我太自信了,哪怕此刻我是解放双手的状态,也很难接住这种长度,这么锋利的刀刃,正所谓功夫在高,也怕菜刀。 “叔…叔叔,对,对不住了。”他愁眉苦脸,五官挤作了一团:“每…每天晚上…它…它们都离我们更近一些。 “一开始,它们无法离开岛屿。只有在我们到岛上寻找出口的时候它们才能追我们,但后来,后来,它们的行动范围越变越广,甚至会离开布景,跑到船上来…” “死神马上就要抓到我们了…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想办法喂饱它们…” 他啜泣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一样。 是是是,都是你妈你的。我心中对他的那点同情早就已经烟消云散,荡然无存。臭弟弟,谁是你叔叔啊! “别和他废话了!赶紧动手!”张丽华在一旁催促道。 闻言,已在我身前的赵二宝转了转刀柄,刀身的侧面瞬间清晰地映照出我的脸,我现在脸色十分难看,看起来就像个死人,比张丽华好不了多少。 客观而言,以这么一个九岁左右孩子的力气,要砍掉我的脑袋并不容易,但以这把刀的锋利程度,我觉得擦一下就能造成大动脉出血。 苍天大地啊,就不能再拖一会了吗?我急的满头大汗,在我的不懈努力下,绳子已经有断裂的迹象。磨了这么半天,我发现那不是绳子,其实是从爱丽丝人偶体内扯下来的电线一类,塑胶外皮破裂后,里头全是一根一根的细铜丝,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把它弄断! 我心急如焚地用手指勾了勾破损的地方,绝望瞬间涌了上来----看来是不行了,没时间了! “我能做到吗?我能做到吗?”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转速运转着,我并拢双腿,想着说不定能在赵二宝的砍刀碰到我的脖子之前狠狠踹在他肚子上。 然而,我的这个希望也马上破灭了,就在这个时候,张丽华突然绕到了我后面,她一把把我掀翻,然后跨坐在了我的背上,当她看到我背后那已经开始断裂的绳子的时候,还幸灾乐祸地朝旁边呸了一口。 擦!好沉! 我被她压到眼前发黑,几乎怀疑人生到吐血:看来这些天也没把这娘们饿瘦多少!这样根本连头都抬不起来啊!我奋力昂起的脑袋也被她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来不及了----我想要尖叫,却根本叫不出来:赵二宝已经站到了我的侧面,他的刀已高高地举起,瞄准了我的脖子,劈了下来。 第四十七章 最后的变数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难道我就要这么交代在这里了吗?杨隐…我还没给杨隐报仇呢! 我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我的血液在血管中沸腾,肾上腺素正飞快地顺着我的脊椎往上爬,但是不行,我真的动不了!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窝囊地闭上了双眼。 愤怒,无助,恐惧,遗憾,还有仇恨充斥着我的内心,但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我居然什么…什么也做不到!好不甘心…好不甘心!若不是张丽华按着我,我一定会当场吐出来。 … ……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三秒过去了,预想之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向我的脑子袭来。 ……四秒,五秒,六秒,七秒过去了,仍旧什么也没有发生。 “哎?这是怎么了?” 疑惑短暂地取代了心中的恐惧,我睁开了眼睛---说来有些丢人,我没有面对自己死亡的勇气,如果赵二宝趁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砍下我的脑袋,我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不过短短数秒过去,再次见到这个世界却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眼前的赵二宝看起来完全吓呆了,他手里的刀刃离我的脖子还有一寸之遥,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在了空中,怎么也无法挥出那致命的最后几寸。 咯哒咯哒咯哒,咯哒咯哒咯哒咯哒。 他整个人和刀身一起剧烈地进行着共振,像得了帕金森晚期。虽说这时候说这种话有点不合时宜,但我觉得他随时都能在我面前徐徐打出全套松果弹抖闪电鞭。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难道他良心发现了?真正意义上的那种?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我的眼神与他在空中不期而遇------我立刻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 “啊啊啊啊啊啊!”对上视线的下一秒钟,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惨叫起来。咣当一声,他手一松,竟把刀随意丢弃在了地上,又踢了一脚,就这么不管不顾,一溜烟跑了。 “女鬼!女鬼!啊啊啊啊!”他嚷嚷着绝尘而去,任凭张丽华怎么喊他,骂他,叫他回来,愣是连头也没往后扭一下。 扑通!半分钟后,赵二宝跳进水里的声音传到了我和张丽华这里,响的简直犹如一枚深水炸弹,看来他真的吓得不轻。 “这…”如果不是之前剑张弩拔的气氛,我几乎要和张丽华当场不计前嫌地面面相觑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等等,我…我刚才好像在他的瞳孔的反光里里看见了一抹白色的影子…? 张丽华显然也毫无头绪,她低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二宝离去的方向,似是在权衡哪边更重要一些。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一个毛茸茸,臭烘烘的东西从我鼻尖上擦了过去,重重地砸在了张丽华的脸上,还没等我搞清那玩意儿是什么,我就因为头皮上传来的剧痛失声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痛啊!好痛!!!松手!快…松手!” 张丽华跨坐在我背上犹如泰山压顶,她粗糙的手指从后脑勺抓着我的头发,胡乱地拉扯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你敢打我脸?你敢打我脸?嗯?” 淦…所以说她以为是我干的,她居然以为是我把那玩意儿扔到她脸上的! “不…不是…”我疼的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句,这大妈的眼神到底有什么毛病,我都快被她压成柿子饼了,哪还有多余的手干这个! 啪! 又是清脆的一声,就在张丽华冲着我撒泼之际,她的脸又挨了第二下---这下她终于意识到不是我在捣乱了。 谢天谢地,她总算撒开了我的脑袋瓜,当她松手的瞬间,我隐约瞟到了从她的指头缝里飘下了好几根我宝贵的头发。她这么一分神,我顿时感到身上的力量松了些许,马上抓住这个机会,勉强地扭过一点脖子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啪!”说那时这时快,我刚把头扭过去,就又有一个东西飞了过来。 然后我看到,和电影的慢放镜头一样,之前被我从夹缝里扯出来的那条断臂竟直勾勾地砸在了张丽华的脸上,正在慢慢往下滑。 ???? 天…天降正义? 谁干的?是哪位大侠,不,巨侠拔刀相助?我想要四处张望,但是准确要判断东西飞过来的角度对于趴在地上的我来说实在是有点难… 就在我葫芦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哗的一阵风刮过,我的背上彻底轻了,张丽华居然从我身上站起来了! 卧槽!她…她站起来了,我…我得救了吗?解放的那一刹那上的感觉真叫人难忘:冷空气抚过我汗津津的后背,凉爽湿润,带着消毒水味的新鲜空气顿时灌满了肺部,是久违的舒适。 真爽!我如获新生,再被她这么压下去,我就是不被砍头也得咽气。 “你是什么人?!”与此同时,张丽华一个抬腿从我头上跨了过去,她的声音很低,像是蛇在吐信子,嘶嘶地威胁着,但是大家都知道,蛇只有在恐惧的时候才会弓起身子这样吓人。 她似乎是在与那个朝她扔东西的人对峙,不知她究竟看见了什么,来救我的那位巨侠肯定有能够让她心生畏惧的能力。 但此刻我已无暇分心顾及这些,生存本能在我心中占据了上风,只要能活下去,我连胯下之辱都能忍。我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又玩命挣了几下电线,总算是彻底挣脱了,我甚至顾不上坐起来,就这么用手肘和大腿匍匐着前进,像一条爬虫那样在水泥地上蠕动,把自己的身体拖到了几米外的“安全距离”。只要能远离那个疯女人,哪怕半米也是好的。 “好险。” 爬出几米后,我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了下来,又是一阵酥麻的眩晕从我的太阳穴处扩散开来,我敷衍的揉了两下,一大把头发随之掉了下来。 把头发留太长果然不利于打架…要是我能活着出去,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剃成寸头。 我身边刚好有另一只粉色的火烈鸟,我扭着身体摸了过去,一寸寸地扶着它的身子,慢慢地把自己撑了起来,然后把头别了过去,呼~张丽华仍然没有追上来,她还在与巨侠对峙。 “你是什么东西!!快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是在装神弄鬼吓唬谁玩呢!” 她背对着我,似乎已经被巨侠逼到了心理崩溃的边缘。 好家伙,巨侠威猛啊!我由衷地赞叹道,虽然因为近大远小,张丽华刚好把巨侠的身影给挡住了,但合理推断,这位壮士的身高一定有一米九,不,两米!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表子!你再不回话,老娘要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这句话,张丽华似乎到达了忍耐的极限,如同疯狗一样向前方那个我看不见的人扑了过去。 我本以为她一定会被巨侠一把推开,但万万没想到,她向前飞扑的同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还没完整跨出一步,她的身体便向后一仰,然后,然后她的双脚悬空了! 悬空了?! 我眨了又眨眼睛,发现自己没看错。 有什么东西裹挟着张丽华,正托着她的身体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升空! 第四十八章 午时已到 是它们!它们回来了! 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无数带着面具,穿着罩袍的死神从周遭的黑暗中源源不断地显形,它们在空中漂浮着,就像海底群游的鲨鱼闻到了血腥味那样,蠢蠢欲动地围着张丽华盘旋,形成了一个以她为圆心的黑色旋涡。 “你们这是干什么!” 在空中悬浮的张丽华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惊慌失措地叫喊着,完全没料到刚才还牢牢掌握局面的自己会落入如此境地:“…放开我!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再给我和我儿子一点时间!求求你们了!” “祭品…给你们的祭品马上就准备好了!我发誓!” 此时她的后背已经贴到了天花板,她在火烈鸟们的头顶上一边抽搐一边求饶,表情极其狰狞,乱舞的拳头砸在墙上弄出了很大的动静,但死神们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保持着沉默。 从它们的黑袍下,我能看到无数对皮包骨头的手脚,像奇怪的鱼鳍,如船桨那般在不存在的海水中整齐划一地拨弄着,仿佛只是执行命令的机械人偶,冰冷,僵硬,没有感情。 它们群飞造成的斑驳阴影落在水泥地和绿色的假草坪上,宛如一个荒唐的噩梦。我呆呆地望着上空那漆黑的一团,意识到之前他们母子对我说的那些东西也未必全是凭空编造出来的谎话。 …唔,难不成这些和黑色破垃圾袋一样的面具怪真是死神不成? 救了我的并不是巨侠,而是她自己时辰到了?这些死神是来接她走的…就像当初接走乔立人和张楚楚那样。 靠着火烈鸟站了一会,我的体力也恢复了几分,深吸一口气,我决定赶紧细软跑。朋友的朋友未必是你的朋友,敌人的敌人却还是你的敌人,搞不好它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了。 只是,这么大点地方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罢了罢了,先跑路再说。 可就在我准备好脚底抹油开溜的时候,肩膀上却忽然一沉,就好像有人在我肩上搁了一块冰凉的玉。 眼珠向下一转,砰!我的心几乎停跳了一拍,因为我用余光瞟到,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是一只属于女人的手,纤长,白皙,指甲泛着浅粉色的光芒,只不过关节处发黑发青。 女人…的手?哪来的?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猛然想起一件事情,赵二宝逃跑的时候,嘴里喊的是女鬼,而不是死神。 刚才张丽华从我身上起来的时候也是一样,她表现的像是完全不认识朝她扔东西的人,假如是死神的话,她不大可能有勇气扑上去。也就是说,也就是说---那时候站在她面前的其实不是现在这些正在空中围攻她的黑袍怪。 那会是谁? 呃,我记得,她好像还骂了对方一句“表子”。 ------表子,女女女女鬼?! 电光石火之间,我又想起来了,刚遇见乔立人和张楚楚的时候,他们提到过一个未知的女鬼,说她在我们冲下激流勇进的时候站在河道中央挡路,可就连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女鬼的身份。 …天,原来还真有? 我的牙齿开始打颤,头皮整个炸了,那现在站在我背后的莫非就是她吗?我的嗓子发痛,浑身石化,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我觉得只要我一回头,那个女鬼就会立刻撕烂我的喉咙。 … “李明锐?” “李明锐?” 细小到和蚊子振翅别无二致的女声在我的耳朵附近盘旋,往我脑子深处钻。 …太可怕了,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这是在叫魂吗? 突然想起了以前西游记里的情节,我要是应声的话,会不会被她收走?更多的汗从我的发际线处涌了出来,聚成水滴顺着额头往下流,很痒,很想挠,却是一根手指头也不敢动。 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前有死神后有女鬼,我如临深潭,简直不知这个设施里还潜藏着多少未知的黑暗。 就在我懵逼之际,只感到肩头又是一沉,女鬼的另一只手居然也搭了上来,我能用余光看几缕黏在一起的黑发垂在了我的肩膀上:“李明锐?”她又叫了一声,我感到被她碰到的地方似在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叫完我第三声后,见我依旧没回答她,她的手突然在我的衣服上攥紧了,使劲捏了我一把,音量突然提升:“你还好吗?李明锐!你魔怔了吗!!” “??!” 震惊了,这个叫魂方式好别致,好接地气啊! …等等,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好像最近在哪里听到过? 来不及想出答案,那女鬼已经放开了我,绕到了我的前面,往后潇洒的一甩湿漉漉的头发,让我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只见她身着一袭白色的裙子,身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好几道泛着微光的铁锁链,那锁链的环上挂着许多符咒,还有一些我认不得的,但看起来很像是咒物的东西,也一并栓在她的腰间,什么迷你稻草娃娃,画有奇怪花纹的锦囊一类。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也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几乎就是那么一刹那的工夫,我便认出了她。 “啊?!” 瞳孔地震,我惊的下巴几乎掉下来,随即惊喜地大叫起来:“尚翩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怎么会是你?”我失声感叹:原来是她,竟然是她!她的声音向来又快又急,充满了热情,今天压低了嗓子说话,无怪乎我没听出来。 …话说回来,她这是把周星驰电影里的大杀器要你命三千做成衣服穿身上了吗?打扮成这样倒是和这个设施里的阴森氛围浑然天成。若不是我认得她的脸,乍一看她这造型可不是鬼吗?! “为什么不能是我?”她嘴唇发紫,看起来冻坏了,用一种无奈的眼神仰视着我。 碰见同伴的惊喜在心中转瞬即逝,又化作了担忧:本来还指望出了什么意外她在外面能把消息传给周经理或者警察哩,她这不是进来主动送人头吗?这下谁还能替我通风报信? “嘘。”见我一皱还要张嘴,尚翩然本人泰然自若地举起一根手指,示意我保持安静:“小声一点,你今晚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乐园的主宰马上就要来了!” 乐园的主宰? 没等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我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她,她就拉起我的手腕,示意我跟着她走。 “快,快跟我来,我知道怎么出去!再不走,你我就永远走不了了!”她急切地说道。 第四十九章 乐园的主宰 “没有时间了!”尚翩然又强调了一遍,同时深深地回望了一眼头顶,张丽华应该还飘在天花板附近,但我们抬头用眼睛已经找不着她的身体了。 就在几秒钟以前,死神们停止了观望,不约而同地扑向了她,它们一个个如同吸血蚂蟥那样挂在她的身上,导致她现在整个人被层层叠叠的黑袍子遮盖的严严实实。 虽然看不见,但从高处她所在的大概方位,从那一团不断蠕动的黑色团块深处,能隐约听见咯吱咯吱,类似于咀嚼软骨的声音飘过来,叫人觉得牙根痒痒----仔细想想还挺猎奇的,以画满云彩,小鸟,彩色气球的天花板为背景,那个敦实的中年妇女正被裹在那些怪物中间被分尸“活吃”。 …不知道张丽华究竟是被吓晕了,还是已经死了什么的,整个过程中,她竟然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嘛,不管哪一种都是她罪有应得,我有些残忍地想到,还好她身上肉够多,细嚼慢咽应该能吃上好一会。 “好了,别看了,快走,我们必须得在天亮以前出去。”尚翩然又拉了拉我的袖子,催促道。 我这才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不瞒你说,看着尚翩然此时此刻站在我旁边,我的脑子里全是问号。 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一副很懂的样子啊?! …我有点跟不上思路,不,应该是完全跟不上思路,但我知道,现在确实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从这里逃出生天以后,再叫她慢慢和我解释也不迟。 我识趣但艰难地把疑问按了下去,点点头,她不由分说,领着我回到了岛的边缘,随便挑了一艘刚好经过的小船,然后一起坐了上去,她告诉我,我们的目标是这座设施的最后一座岛。 很快,小船就在第十四座岛旁边停了下来,还不等我伸手扶她,她就敏捷地跳上了岛屿,身上的锁链发出丁零当啷的噪音。 “这边。”她看似随意地指了一个方向,意思是出口就在这座岛的尽头,我半信半疑地跟上去,心说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但一想到对方是尚翩然,又不免觉得自己想多了。她怎会像赵二宝和张丽华那样害我呢? 第十四座岛是之前所有场景的大杂烩。你能看到迄今为止故事中所有登场过的人物,如果说第六座和第七座岛是设施里最大的岛屿,那么这里就是登场人物最多的岛屿。什么火烈鸟啊,兔子啊,鸡啊,猫啊,狗啊,之类乱七八糟的童话住民,统统都能在这里找到。 在原着童话故事中,爱丽丝犯了莫须有的罪过,被大反派红皇后判了断头死刑,她拼命逃出刑场,想要离开这个疯狂的奇幻世界。慌不择路的她决定原路返回,从进来的入口出去。在返回途中她就和倒带一样,重新遇上了之前她在奇幻世界里遇上过所有人,这座岛就是那个情节的体现。 一踏上这座岛,尚翩然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她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目光在岛两侧的假灌木丛里流连,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爱丽丝,没有爱丽丝。”我听见她边走边在我旁边喃喃自语,说着我难以理解的话:“还有一个没有被杀死,躲到哪里去了?” 还有一个没死去?我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我没敢问是什么意思,但看她只是略微紧张而不是惊慌失措,我推测事情还在她的掌握之中。万一我发问打断了尚巨侠的逃跑思路,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真希望这座岛能一直安静下去,然而,就在我们路过第五片灌木丛的时候,我和尚翩然同时听见了很响的滋啦一声。 砰! 好像什么在不远的地方东西爆炸了,但爆炸的规模不大。我花了几秒钟判断,应该是从我们的后面传来的,我甚至还能感受到爆炸卷起来的轻微热浪吹到了我的背上。 “怎么回…” 呯!又是一声,打断了我的发问,这次又是从我们侧面过来的。 呯!呯!呯!呯呯呯! 那个声音在绕了我们一圈之后,和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延绵不绝地响了起来,我们眼前突然窜出一个拖着小尾巴的耀眼光球,这光球正在围着我们绕圈,浑身散发着一股糊味。 那光球大概也就有我拳头大小,在空中以不规则的轨迹上下飞舞着,划出一道明亮的曲线。可惜好景不长,它越飞越低,不到十秒钟就完全黯淡了下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臭!光球消散以后,空气中扩散着一股烧焦塑料的味道,和小时候家里电灯泡爆炸后的味很像。 为什么会闻到这个味道?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咔嚓!我还没来得及提醒尚翩然,四周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果然不出所料,是电路故障,停电了。这真是太糟糕了,虽说梦游奇景里的灯光本就阴间,离灯火通明差了恨不得得有十万八千里,但总的来说这灯光也是聊胜于无啊! “偏偏是这个时候!”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暗骂一句,真是喝凉水也塞牙,赶忙提醒尚翩然:“你带手机了吗?用手机手电筒照明,小心一点。” ---在今晚经历了众多磨难以后,我已经不相信这个时候停电是巧合了。 呵,我倒要看看,这个设施还能有什么花样,我咯吱咯吱地按起了拳头,只要是有实体的东西,对我来说就不足为惧。 我的手机倒是没被那对母子没收,但早就没电了。说起来怪丢人的,我虽然带了充电宝,但充电宝和充电线也落在了那个倒霉书包里,所以眼下也只能依靠尚翩然的手机。 “好。”尚翩然轻声答应道,语气四平八稳。让我不禁纳闷,她的心理素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和撞见吴唯那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我听见沙沙的布料摩擦声,大概是她在掏兜。 就在我耐心等待光源亮起的时候,又是咔嚓一声,灭灯不到十秒钟,与停电前截然不同的血红色光芒照亮了整个设施。 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恢复视觉的时候会蹦出什么恐怖的东西,但是我错了,这种事哪有说免疫就免疫的,还是被吓的一个哆嗦。 红光亮起,周围的灌木丛里全是人影,全部都是,刹那之间,浮现在眼前的是岛上众多的人偶。 为了方便游客观赏,这些人偶原本全部身子正面朝外,绕着岛的外围站了一圈,但现在,它们不约而同地变换了方向,变成了面部朝里,换而言之,面朝着岛上的我们,离我们的距离也比灯灭之前拉近了不少。 平心而论,这些“人偶”们长得并不算太吓人,它们一半是毛茸茸的小动物,模样勉强可以夸一句可爱,这红光顶多也就是五毛特效,但一把它们的反常表现与今晚其他异像联系起来,便足以令我头皮发麻。 我觉得它们的玻璃眼珠在盯着我们看。 不到五秒,灯又灭了。 两眼一抹黑,我赶紧竖起了耳朵----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甚至能听见有很多人在窃窃私语-----直觉告诉我,除了人偶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看不见的东西正在我们附近蠢蠢欲动。 会是死神们吗?不,以张丽华的体型,应该没那么快就被吃完。它们暂时应该无暇顾及我和尚翩然。 那会是什么?没等我产生什么恐怖的联想,两秒后,灯又重新亮了起来,这回是白光。 这下我能彻底肯定不是错觉了,人偶们的位置又变近了一些,无数颗闪着寒光的玻璃珠齐刷刷地映照出我和尚翩然的身影。 就一秒,灯又灭了。 我急了,按照这个越来越近的套路,灯再亮起来它们就要骑脸了!鬼知道它们下次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届时我们将无处可逃! 第五十章 最后一位爱丽丝 短短十秒内,灯光又反复亮起了两次,就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人偶们的包围圈越缩越小,离我最近的人偶长着灰色兔子脑袋,几乎一伸手就能够到我的后背。 刷! 随着最后一次闪烁,昏暗但柔和的灯光重新铺满了地面,设施内的照明设备似乎终于恢复正常运转了,但我几乎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当场灵魂出窍。 包围我们的其他人偶好歹还有一个循序渐进接近的过程,但这玩意却是凭空出现在了我和尚翩然的正前方。 毫无征兆,毫无铺垫,人偶爱丽丝就这样耷拉着脑袋和肩膀,双腿岔开,像个大写字母a一样戳在那里,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它与我之前看到过的任何一个爱丽丝人偶的形象都不一样,明显的不一样。 它脑袋上那顶金色假发像是被人硬扯下来后又敷衍地重新套回去似的,乱糟糟,鸡窝一样盖在它的面部,方向还明显戴反了,它的五官藏在一头乱丝后面,但直觉告诉我,我该庆幸自己看不清它此时的表情。 最引人瞩目的要数它那不协调的,扭曲的身体。如果不是塑料不吸水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判断她这是被水泡发了。与其他纤细轻盈的少女爱丽丝不一样,它的四肢看起来又短又粗,体型至少是正常样子的两倍大,蓝色的连衣裙破破烂烂地挂在它的身上,胸前的扣子紧绷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它膨胀的身体撑爆。 按照一般鬼片的套路,这东西应该会如癫痫病人那样抽搐一番之后嗷地朝我扑过来,但不知为什么,它只是和根柱子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愣在原地,把刚才的决心和狠劲忘到了九霄云外,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力量在操控这些人偶,为什么它们能够瞬间移动,还有,我接下来该怎么保护自己和尚翩然? 回头是肯定不能回头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而且我觉背后有比它更加恐怖的东西在追赶着。 然后,人偶爱丽丝说话了。 “李……明…锐…救…救我…” 它的脑袋以几乎察觉不到的微小频率颤抖着。 它…它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还有这声音…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但它绝对不是任何提前录制好的音频,介于机械合成声与真人的声音之间,要人不人,要鬼不鬼,听起来简直诡异至极! 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际,尚翩然猛地拍了我后背一巴掌:“愣着干什么,赶紧踹它啊!踹飞它!”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她,她决绝地冲了我点了点头,撅起了大拇指:“快!踹飞它!你可以的!” 见我犹豫------我发誓我也就犹豫了那么三秒罢了,她竟不耐烦地哎呀了一声,一把推开我,自己朝着人偶爱丽丝冲了过去。 不是!不是,她这也太勇了! 不假思索地,我跟着冲了上去,瞬间凭借着肌肉爆发力超过了她,抢在前头,一个起跳,一脚飞踹在了人偶爱丽丝的胸口上。 咚的一声,它的脑袋向后仰去,身子连带着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栽进了身侧一堆纠结成团的电线里。 看到爱丽丝被击倒,我却并没有特别解气的感觉,异样的情绪在心中翻滚:和预期中的有点不大一样,刚才那脚的触感太实在了,有种踢到真人的感觉。 但眼前的东西怎么可能是真人呢?这根本不科学啊! “干的好!跑,赶紧跑!不要停!” 爱丽丝应声倒地后,人偶们的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稍微落后于我的尚翩然并没有停止步伐,顺势越过了我:“快跟上我!这回是真来不及了!” 不得不说,她今晚简直就是在开挂,哒哒哒跑的比生产队的驴还快,在我眼前模糊成了一道白色的残影。 在追上去之前,我又最后看了一眼人偶爱丽丝倒地的位置,它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胳膊腿弯曲成奇怪的角度,松垮垮地挂在躯干上,一副随时散架都正常的样子。 有点可怜。 那种诡异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莫名其妙地,我就是觉得这东西不是塑料所制成的人偶,而是血肉之躯构成的人类。 该不会杀人了… 不,不会的。我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的脚底板又不是触屏,怎么可能分辨出是真人还是假人,我这辈子总共也没踹过几个人,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对,是被这里的环境给影响到了,净产生这种奇思妙想,同情这玩意儿还不如多在家里放生几只南方大蟑螂。 无视发麻的脚底,我加快脚步,第一万次把迷惑带来的不快压制在心底,埋头冲出了包围圈。 接下来的过程还挺顺利,设施内没有再次停电。等追上尚翩然的时候,我已经跑到了岛的尽头,而她正背对着我,在墙面上趴的扁平扁平的。 …怎么又是熟悉的画面,我不禁在心中吐槽:只不过张丽华不久以前是躺平趴在地上,而现在的尚翩然是站立着贴在墙面上罢了。 我思考着,身体不自觉地后撤一步,但眼睛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尚翩然的动作,生怕错过了什么。 只见她的手在墙面上摸来摸去,像是在胡空气麻将,也不知道是在干嘛,反正看着还挺忙的。这么胡了半分钟后,她的手指居然直直地插进了墙面里面----我反应了一秒才看明白,她似乎在墙上抠到了一个缝隙。接着,她的指甲又往墙面里没了两寸,手掌一曲,身子倾斜,往后猛地一拉。 吱啦一声,一道门在我眼前豁然洞开,里面黑漆漆的。 卧槽!这墙上竟藏有暗门?!我惊呆了,这门哪来的-----不对,她怎么知道这里有道暗门? 像是被闪电突然击中,我觉得事情开始有点不对头了。 其实游乐设施内有些隐藏房间其实是件正常的事情,比如员工专用的,用来储存道具或者中场休息的房间,但问题在于,这种门一般很隐蔽,除了这个设施的工作人员,其他人不会知道。 事实也是如此,没在梦游奇景工作过的我就全然不知道奇景内有隐蔽房间的存在。 尚翩然打开的这扇门上装饰着假花假草,还挂着不少假蔓藤,可以说是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假如不是提前知道门在这里,一般人恐怕直到这辈子饿死在死循环里都不会猜到这地方还有个暗房,毕竟谁没事贴着墙壁一寸一寸的摸啊! 门拉开以后,尚翩然明显松了一口气,语气甚至带了几分欢快:“太好了,可算是找到了!” “你站那么远干嘛?”她回过头看着我,表情有点惊讶,像是才察觉到我站在她身后。然后,她冲着黑漆漆的房间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来啊,赶紧进来啊,只要我们成功在这个房间里熬到天亮,就可以逃出死循环了!” 第五十一章 悬崖勒马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盯着那黑洞洞的门口,恐惧便如同潮水一般袭上心头。不安此时在心中达到了顶点: 不对,情况有点诡异。 眼前的人,虽然她看起来像尚翩然,说话声音也像尚翩然,但她真的就是尚翩然吗?我记起了剧院门后不存在的老虎。 “…” 咕噜,咽了一口口水,我突然打起了退堂鼓。 “要,要不,你…先进去一个给我看看?” “怎么?还要我先进?你一个大男人还怕黑啊?真没想到。” 尚翩然捂着嘴呵呵呵地乐了起来,半个身子侧着探进了门后的黑暗之中,还略微翘起了脚。 咔,清脆的一声,她摸到了门后的某个开关,小房间内冰冷的白炽灯亮了起来,可以看到,房间的内部很小,只有几个空荡荡的铁架子,果然是个闲置的杂物室。 不得不说,小房间屋顶内的白炽灯比梦游奇景里的灯光要亮的多,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对受了一晚上鬼罪的我,非常非常诱人。 然而… “进来啊?”尚翩然摆摆手,看起来毫无心理负担,至少表面上很是坦荡地跨进了房间:“外面很危险,只有这个房间里头是安全的,你赶紧的,再磨蹭,那些人偶就要冲上来了!” “……” “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见我纹丝不动,她在房内扶着门,歪着头看着我,有几分俏皮,却让我冷汗直流。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相由心生,越看越觉得她脸上笑容暧昧不怀好意,乃至于包藏祸心。 …太烦人了!到底有完没完啊! 我疲惫不堪的心中涌出了一丝杀意:耍我很好玩吗?嗯? “你真的是尚翩然吗?”我懒得和她迂回,尖锐地,直接地挑明了自己的怀疑。如果是我今晚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不管你迂回不迂回,这些东西该害你还是要害你,不如不要浪费时间,狂按快进到撕破脸--- “哈?我不是我自己?”听完我的话,茫然的表情划过她的面孔:“啊?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说呢?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你真敢孤身一人闯进这种鬼地方?你莫不是脏东西假扮的!”我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尚翩然”,攥紧了拳头,浑身紧绷,以防她随时冲过来,变身成一个面目狰狞的女鬼。 她歪了歪头,抿着嘴唇,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钟,道:“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如果这是演技的话,那她这副无奈的样子装的可真像。 她叹了口气,耸了耸肩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怪想法,但我真的是我。” 呵,口说无凭!我冷笑着看了她一眼:“我还是真的是周敦亲爹呢!” “真的是我。” “证据呢?”我朝她摊开手心,并没有考虑过对方会用什么方法向我证明。说到底,她就不该满口怪话地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怎么知道这个房间里头是安全的?这波进去了怕不是直接把自己送进虎口,还好及时悬崖勒马! 我话音刚落,只见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以一种极快的语速开口了:“你十岁那年把脑袋卡在自家窗台栅栏里,被全楼围观,回家之后在日记本上写下【莪洅叶8嬒爱孓,莪吆嫼化】。” “你初中那年,代表班级参加短跑比赛,眼看就要跑不过人家,试图假摔与对手同归于尽,结果扑错人,差点把在赛道旁边加油的无辜女同学裤子给扒下来。” “?!” “你高二那年曾经一个月没洗澡,把周围同学熏晕了还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男人味,坚决不去集体浴室。” “?!?!?!” “你大学那年…” “等等!”我紧张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人偶没追上来,然后严肃的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她:“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哦,”她嘴角向上抽搐了一下:“你妈妈…阿姨和杨隐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准婆婆是好朋友,她们经常聊这些事情,杨隐又是你的发小,他有时候也会和我八卦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我可以一口气说到天亮。” “” “不必了,我相信你。我刚才那都是逗你玩呢,哈哈哈。” 在尚翩然得意小眼神的注视下,我大步流星跨进了那个小房间,在背后狠狠地摔上了门,拧上,以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纠结一番以后,我还是决定相信她,这世界上应该没有这么通人性的鬼?!对? 再加上我觉得掉头跑掉的话说不定死的更快。至少有一点张丽华她们应该没骗我,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设施内会越变越危险。 就刚才和尚翩然说话的这么一小会功夫,岛上的气氛又变得沉重了几分。直觉告诉我,自死神们出现以来,这里的事态正朝着某个不可挽回的糟糕境地滑坡,不管接下来去哪,我都绝不能再次进入死循环了。 回头是确定的死,而进房间也是确定的死。嗯,确定的社会性死亡。 背靠在门上,我与尚翩然面面相觑。一想到她刚才的话,就耳根发红,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把自己身处魔窟的事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为什么我妈总是这么热衷于出卖我的隐私来拉近邻里关系,我不好面子的吗!从小到大都不记得因为这个和她面红耳赤地急过好几次,甚至还放过狠话,可惜她就是屡教不改。唉,毕竟是亲妈,你还能怎么办! 还有杨隐!我早知道这比喜欢在妹子面前兜售我的隐私讨她们欢心,只是没想到他居然知道的那么多事情,我怎么记得初中分明和他不是一个班,接力赛那件事原来那么出名吗,原来大家都知道的吗,只有我不知道大家都知道吗---- 难道说他连我大二那年喝醉了以后闯进楼下宿舍卫生间把三瓶洗手液当酒干了的事情也说了?还有喝多了抱着电线杆给高中暗恋对象打电话狂哭那次,还有… 找到了,在大学里丧失择偶权的原因终于找到了! 也许是尴尬到了极点,我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等我出去了,一定要让杨隐请我吃饭------ 杨隐他----我这时方才意识到了自己想法的不对劲,硬生生地把想笑的冲动憋回了嗓子眼。 我竟然忘了,杨隐已经不在了。 有时候我真希望乐园也把我的脑洗了。 不,也许它已经开始洗我的脑了,不然我为什么会忘记呢?我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想起他来? 霎时间,突然觉得活着好没意思,人生好没意思,心里一阵阵的堵,说不上来的感觉。 短短几分钟内,情绪大起大落让我一下脱了力,背靠着门慢慢地滑了下去。 随着我坐倒在地,我的视线也跟着下移,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尚翩然裙子两侧的兜鼓鼓囊囊的,貌似塞满了东西。再仔细一看,竟有几根黑青色的手指从她的左口袋的开口处露了出来。那手指头比她自己的还要小上两号,应该是小孩的手掌。 从衣服外侧被撑出的轮廓来判断,她兜里…她的兜里居然放了一条断了的胳膊!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五十二章 循环的本质 咦?这…这不是张丽华用来欺骗我趴下救人,当做诱饵的那条断臂吗? 后背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当时忙着逃跑,根本没注意这条胳膊砸中张丽华的脸后落到哪里去了,原来她不仅特意捡起来还揣兜了? 她留着这恶心人的玩意是要干嘛?待会当成储备粮食吃么? 还是说…她…我眼前的尚翩然果然是个冒牌货? 这惊吓突如其来,我难以置信到忘记掩饰自己的目光,赤裸裸地盯着那几根暴露在她衣服兜外面的手指头,以至于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出乎我意料地,尚翩然大大方方地把兜里的断肢掏了出来,半蹲下来,递给我看,就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几滴黄中带绿的腐臭液体从胳膊黑乎乎的断面里淌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我瞪着那残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鼻子本能地抽动了两下,夏天烂了一个星期的死老鼠大概就是这个味道,一想到我之前还拉过这只手,内心就要崩溃。 …但是这条手臂之前腐坏的有这么严重吗?印象里上次看到它的时候,它的缺口明明还很新鲜来的,像是刚砍断一样。 “你拿这玩意儿作甚?…脏不脏啊。”我心有余悸地看着她那张淡定的脸,心说这玩意我都不敢碰,你拿着却和个没事人一样。真怀疑你是不是练了什么神功,以至于突然性情大变了。 “没什么,就是做个试验。”她神神秘秘的朝我笑了一下,手又伸向另一个兜,从里头扥出一坨很大的东西,是一个毛绒玩具,原本是粉色的,沾了土与水之后显得灰扑扑的。 这东西又是哪来的?我头上飘着的问号又多了一个。 尚翩然把断臂放在地上,拍打拍打手上的玩具,使被压的稍扁的它弹回了原状,我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猫人偶。大概也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头的某个动物朋友的角色,我记不大清了。 她用手指戳了戳玩偶的肚子,里头突然传出了声音: “呵呵呵,这里的人都疯了!我也疯了!” 机械音的捧读感很重,一听就是录好的标准音频。 “的确。”我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最近就没遇见一个正常人。” 我清了清嗓子:“----所以说,到底是什么实验?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出去的方法的?是不是有必要和我解释一下?” 保持着头侧在门上的姿势,我已经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好一会。门外的世界静悄悄的,我觉得可以理解成我们暂时安全了。反正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正是复盘一下今晚情况的好时机。 “嗯…”她点点头,有点头疼的样子,摸了摸额头,把手臂和毛绒玩具摆到了房间里的空置物架上,然后深呼了一口气,转过了身:”自从你告诉我这个乐园的事情,我就一直在思考,思考要不要找一个外援…” “外援?什么外援?” “嗯…就是网上找到那种啦…”她露出了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她居然对我说,她把我和杨隐的遭遇告诉了某个她在网上认识很久的大师,而今晚她的一切行动,全部仰仗那位神秘“大师”的指导。 …淦,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她也敢信网友?我的眉毛抽搐了两下。也是,全国最懂驱鬼的人才都聚集在论坛上,微博上,以及灵异视频的弹幕里,不到网上找到哪找去。 呵,大师,大师,说的倒是挺好听,其实不就是神棍么!难不成她身上那堆可笑的行头就是从那个神棍那里批发来的?她好像昨天还给我闪送了一堆,想必一定花了不少钱?我突然替她心疼起了银子。她身上挂的那些鬼画符我一秒也能瞎画好几张呢。 关于那位大师的身份,尚翩然不愿意多透露哪怕一句,只是告诉我,是大师告诉了她这个安全房间的位置,而且那位大师同志还叫她试着从梦游奇景里带两样不同东西出来。 当然啦,是除了我以外的两件东西:一件“活物”和一件“死物”。那位大师想叫她实验一下,能不能把存在于这个异空间里的“特殊物品”作为证物拿到外面的正常世界里去,如果可以的话,它们前后又会产生怎样的变化? “我在想,梦游奇景内的这个不断循环的异空间,”尚翩然边说边环顾四周:“会不会和剧院门后吞噬了杨隐的东西是一回事?” “它们的共同点是人一旦在特定时间段内进入后就会没法回来,外界的同一地点也不会发现尸体。” “因为尸体都被这个乐园给处理掉了。”我沮丧地说:“不论是物理上有实体的证据,还是存在于脑海中的记忆,都会被它吞吃的一干二净,简直就是完美犯罪,让人想调查都无从下手。” 她这样一说,我的心又开始抽痛:难不成杨隐临死前还像我今晚这样被各路妖魔鬼怪玩弄了一番?那也太惨了…我一直以为他至少是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死去的。没有任何痛苦,在迈入门内的一瞬间,他的意识就那么和碎掉的气泡一样湮灭了。只有这样想能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对,你和我说过了。但你就不好奇,它是怎么消灭这些证据的吗?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是怎么消失的不好说,但我今晚拿出来的两样东西现在就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 她举起一只手,指了指置物架上的东西。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又瞅了一眼置物架上的两样物品,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刚摆上去的那条断臂的坏死程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急速恶化着,之前青黑色的皮肉已经化了一半,露出了里了里面的骨头,脓水流了满架子。以现在设施内这个较为凉爽的温度,这个分解速度绝不正常。与之相对的是那个粉色的毛绒玩具还好端端地躺在那儿,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 “果然,尸体是带不出去的。”她若有所思地补充道:“这也证明了这个房间确实在循环之外,不属于异空间的一部分,只不过它的出口被异空间暂时堵住了,等到早上异空间转移消失,我们就可以正常开门出去了。” 不用说,以上肯定也是那位互联网神棍告诉她的结论。 呃…尚翩然求助的这位网友,不对,大师知道的也太详细了?作为一个局外人,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我突然福至心灵,问了她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对了,那位大师有没有告诉你,你为什么没有失忆?为什么只有你和我没有忘记杨隐?” 我是当事人,亲历者,这也许是我没有忘记的原因,那尚翩然呢?她为什么也能不受乐园的影响? “这个么,”她神情坦然地说:“我猜,是因为我太爱杨隐了,所以才没忘记他?” 有点看不出来啊,况且说到爱,就连最爱杨隐的他爹他妈都不记得他了,我在心中腹诽,但好像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其他解释。 平心而论,虽然三人中是我先认识尚翩然的,但尚翩然和我终究只是普通朋友。我不知道,若不是看在特别爱杨隐的份上,她还会有什么别的理由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 难不成她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其实她内心早已悲痛欲绝?我不知道… 提到杨隐后,我们二人都沉默了半晌。 大概安静的过了五分钟,尚翩然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始掏兜。她从裙子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贴在衣服上擦了两把(我估计上面沾了尸水,呕)然后,将手机捧在胸前,手指在屏幕上上下飞舞着,我听见了拨号键盘的声音。 “你这又是要干嘛?这个时间是要打电话给谁啊?”我的眉心一阵刺痛,不知何种缘故,一看到她拿手机,心里就忐忑,就害怕。但我上蹿下跳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停下来坐了这么一会,困意和疲倦便立刻席卷了全身,目前我的大脑宕机,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为什么应该害怕。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五十三章 奥斯卡影帝 “还能干嘛,当然是报警啦?”她一脸理所应当地说:“报完警再给你叫辆救护车,待会天亮了外面也未必安全,叫多点人在外面候着以防万一。” “等等!不能打电话求救!”我擦了一把汗,心说还好问了这么一句,不然就要完犊子于无形之中了:“吴唯不是说,不能在完成大冒险前报警吗?你这样做我立刻就会死啊!” 反正大概率警察也不会相信我们。不就是晚几个小时去医院吗?不打电话也完全没问题的! 然而,尚翩然却对这可怕的后果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很是不屑一顾:“吴唯?它的话你不用特别认真,听听就好。它又不是乐园的主宰,能奈你何?” “但是…” 她再次打断了我,把手机贴在了脸上:“你把心放肚子里去,吴唯不是还说你不能向外界求助么?这就是个文字游戏,只要【你】不主动向外界求助,由外界主动向你提供帮助就没有问题。不然的话,你早在和我相遇的那一刻就暴毙了。” “你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用想,把一切交给我就好。” “哎??” 她的话把我说的一愣,好像有点道理的样子。吴唯当初立规矩的时候,确实只针对了我一个人,而没有限制尚翩然和小梁的行动。 ……好,就算她可以钻规则的空子好了,但我还是觉得她不该打电话。 为什么来着?我担心的理由好像和时间有关系,但我现在真的很累,脑子处于不太灵光的状态,记性自然不比白天,一时转不过弯来。 “再等等,·你快告诉我,现在几点了?”我抹了一把脸,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四点整?”尚翩然敷衍地拿开手机,飞速瞟了一眼屏幕,很快又把它贴回了脸上。 四点整?唔,这个时间貌似…貌似没什么问题? 嘟嘟嘟~ 尚翩然拿着电话在房间中央原地转圈圈,她的脸无意间触到了免提键,无机质的单调电子音回荡在安静的小房间里。 当那通电话接通的时候,我的心可以说是提到了嗓子眼。 “喂,警察局?您哪位?”一个疲倦,低沉的男声从扬声器里飘了出来。我脑海里瞬间勾勒出一个满脸胡茬,睡眼惺忪值夜班的中年男人,嘴里兴许还叼着半截提神烟,心稍微放下来一点。 听到对面有人应答,尚翩然深吸一口气,瞬间进入状态,开始假哭: “呜呜呜呜…我和我的朋友被歹徒绑架了!他们把我们藏在游乐园的设施里,我…我们被困住出不来了!乐园关门以后园区的值班处的电话打不通,我的朋友还受了重伤!求求你了,你快派人来救救我们!” 被绑架?这唱哪出啊? 我像傻子一样张大嘴巴,愕然抬头,她见我瞅她,朝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口型一张一合,意思是不说的夸张一点,离谱一点,他们就不能立刻赶过来。 “有人受伤?那你应该叫救护车才对啊?”对面懒洋洋地说,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居然笑出了声:“这位歹徒还怪有创意的,天宇游乐园人来人往,可不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你们就呆那得了,我看那歹徒对你们挺好,还让你们打电话。” 尚翩然明显愣了几秒钟,没料到对方的态度竟如此轻浮:“我没开玩笑!我的朋友,他快死了!他…他流了好多的血!” “那等什么,赶紧联系殡仪馆啊!我们这儿只管违章停车。” 呃,这警察也太不专业了,怎么和人说话呢?幸好我不是真的要死了。联想起上次不愉快的报警的经历,我有种从她手中抢过手机朝对面口吐芬芳的冲动,但马上又觉得会不会是尚翩然用力过猛,演的太假,以至于适得其反了。要知道很多小学生无聊的时候会给警察局打恶作剧电话,我小时候就干过这事。 尚翩然无语凝噎了一会,换上了一种较为严肃的口吻:“我有朋友是记者,你们要是赶不过来,害我朋友有个三长两短,就到网上曝光你们渎职,要你们名声扫地!”她说的振振有词,把自己刚刚还在假哭的设定忘了个精光。 但别说,这招还真有点用。一听到曝光这几个字,对面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态度一下好了很多:“行行行!这大晚上的可真是有够折腾人的…唉,可真会挑时间给我整活!公仆也是人啊!” “你们被困在天宇游乐园具体哪个位置啊,我这就和几个人一块过去看看。” “梦游奇景,第十四座岛屿的墙壁上有一个杂物间,你们来!”尚翩然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无声地向我竖起了大拇指,意思是搞定了。 “好的,那咱们保持通话,可以,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当然没问题。”尚翩然答道:您说?” “你们有几个人?年龄和姓名是什么?” …… …………… “喂?还有人吗?信号不好吗?” ……… “说话啊?我问你们那边有几个人?” 手机扬声器里一片嘈杂,可尚翩然却没有回答,与此同时,我从地上一跃而起,远离了房间的入口。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我和她彼此对视一眼,朝对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是幻听-----我们都听到了:安静许久的门外突然传来了莫名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 这脚步声的主人移动的相当之快,快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还不到十秒,已由远到近,没有丝毫犹豫地,精准地停在了暗室的正前方。 然后,我们藏身之处的门被重重砸响了。 咚!咚!咚! “里面有人吗?我是警察,快开门啊?” 粗犷的男声从门外和尚翩然的手机里同时传了出来:“刚才报警的人是你们?里面有人?” 咚!咚!咚! “喂?为什么不回答我?尚翩然小姐?李明锐先生?你们还在电话那头吗?我人已经到了,现在就在门口啊,你们快开门啊!我来救你们了!” …… 不对头,我寻思离天宇游乐园最近的警察局也有几公里之远。哪怕是建在乐园内部的保安处(现在已经关门了),也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才有可能赶的过来。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外头那个正在敲门的家伙不可能是警察! 意识到这点,我的血液从头到脚地冻结了。 为什么我没能更加坚决地阻止尚翩然呢?为什么?本来都已经十拿九稳的安全了,她还非要画蛇添足打个电话不可?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都晚了,一夜回到解放前。我们又又又打破了一条乐园的规则。 我这该死的脑子总算是记起来了,乐园守则第十二条:晚上十二点以后,凌晨四点之前,不得在园区内打电话,也不得接任何电话。 因为和你通话的不是人。 亏我刚才还特意问了一下尚翩然时间,但问题就在于,她电话实际拨出去的时刻恐怕是在三点五十九分左右,略早于她在我要求下确认时间的四点整。 这就是乐园的规矩,差一分一秒也不行。一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有些后怕,这姑娘有够胆大包天的,拿我的命去赌吴唯的规则有空子可钻。 幸好吴唯不是乐园的主宰,所以它的规则没有乐园守则那么强大的约束力。 等等… 乐园的主宰? …这个词突然就从脑子里蹦出来了。我倏忽间有点头晕:乐园的主宰是什么东西?我有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词吗?怎么用的这么顺手… 想不起来,也没工夫细想,噪音把我飘忽不定的意识唤回了现实。 “你们怎么搞的?喂?喂?开门啊?” 门框剧烈地震动着,门把手咔哧咔哧上下扭个不停。 “喂,尚翩然小姐?电话那头你还在听吗,麻烦你开个-----” 滴------” “----开个门!” 尚翩然脸色铁青地挂断了电话,但门外的家伙还是补完了自己没能在话筒里说完的话。 “我从没告诉他我们的名字…” 她捂着嘴巴,显然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她又后退了几步,但这房间实在是太小了。 接着,她无言地指了指空着的置物架,示意我把那布满灰尘的架子推到门口去,我马上心领神会的照办了。 堵门的架子放好以后,那疯狂扭动的门把手却突然不动了。 隔着门板,那东西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呦呵,挂电话就算了,怎么还把门给堵上了?不是你们叫我来的吗?报假警啊?” “为什么不说话?让我进去啊?进都进不去,要我怎么救人啊?” 门把手又慢慢地上下转动了几下,似是在挑逗,又似在试探。 “这大晚上的让我白来一趟,你们要怎么赔我啊?至少出来面对面的向我道个歉?” 说到这里,它已经压抑不住语气中那种幸灾乐祸和不怀好意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疯狂大笑。 “滚…”我压低了声音,拍掉了手上搬架子时黏的灰。 虽然我的声音很小,但我觉得,不管门外那个东西是什么,它都能听到。 你还别说,我的这个“滚”字还真奏效了…那么一秒。 顿时,下压门的力消失了,把手又重新弹回了水平位置。 然后,更糟的事情发生了。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五十四章 冒充者 它开始在门外尖叫。 不,也许那并不是尖叫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该说它的声音具体听起来像什么,人类语言中所有的词汇加在一块也没办法解释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东西。你能凭空想象并准确的描述出一种你从没见过的颜色吗?我只能告诉你我当时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就是很痛,很痛。 我本来就受伤的脑袋无疑是雪上加霜的因素之一,它的声音是有形状的,如同一根又长又尖的针,那种用来织毛衣的针,从我的太阳穴处扎了进去,然后不停的在我的颅骨内搅动,直至我的脑浆被搅拌的像豆浆一般均匀。 在无法忍受,足以令人发狂的眩晕之中,我拼尽全力的抵抗,但仅存的理智仅能支撑我慢慢地抱着头蹲下,不至于失去平衡,把头磕在墙上砸个粉碎。 和你们说件不可思议事情,听着听着,我发觉它的尖叫声居然还有“副歌”的部分-----我又听见了之前听到过的脚步声,男人的,女人的,故意跺脚的,踩着高跟鞋的,小孩子胡乱跑的。而且这声音还不止从门口传来,它们从天花板,三面实心墙壁的外侧,甚至我们脚下的地板内侧传来。 …我和尚翩然就像两个被关在铁笼里,被沉入海底喂鲨鱼的潜水员,四面八方全是被血腥味吸引来的顶级掠食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我是受不了了暂时晕过去了,反正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以一种很奔放的姿势躺平在地板上,被头顶耀眼的白色灯泡晃的直流眼泪。 “呃,抱歉,我睡了多久?”我挠挠头,半支起身子,发现自己的身躯占据了不宽敞的房间内很大一块位置,尚翩然被我挤得只能很委屈地抱膝蹲坐在角落里。 她没回答我,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这是我今晚第一次在她脸上读到了恐惧两字。 没等我开口问她,杂物间的门就再度响了起来。 …门外那玩意居然还没走!我还以为它尖叫是因为感情受到伤害,要甩手走人的信号哩。 当当当。 那东西换了个模式,在外面很礼貌的敲门。 “李明锐?李明锐?你可算醒了啊,你叫我等的好苦哇。” “草。” 我知道最好不要出声刺激它,它再叫上两嗓子我得成植物人了,但我还是没忍住。 -----因为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我化成灰也绝不会记错!没想到我还能再次听到他叫我的名字…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我是杨隐啊,我回来了!求你了,你快开开门,外面有怪物在追杀我,让我进去和你们躲在一起,好不好?” “杨隐”情真意切的在门外哀求着我,又小心翼翼的在门上敲击了几下。 …如果这个杂物间里有镜子,那么我此刻的脸一定是绿色的。 怪不得尚翩然自闭了:像,实在是太像了,像到令人作呕的程度! 最令我毛骨悚然的是它的敲门方式,杨隐本人确实也很喜欢这样,曲着食指,用鼓起的关节有节奏的敲击门板,以前住宿舍没带钥匙的时候,他从来不拍门或者是撞门,文雅的很。这种只有熟人才了解的习惯,它是从哪里学的? …… “为什么不开门?” “求求你开门!我不想死啊!” “难道我不是你的好兄弟吗?” “没想到你这样贪生怕死!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 假“杨隐”在外头戏瘾大发,从痛哭流涕地哀求到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全过程大约只用了十分钟。 “你等着!”过了一会,见我始终没反应,它撂下一句狠话,门外随即传来了远去的脚步声。 我挪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耐心地听了一会,然后“呼”地松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它没有如我担心的那般再度尖叫。那种尖叫声对它来讲似乎也是一天只能用一次的aoe。 “虚惊一场啊,小把戏罢了。它要是真能进来,何苦如此呢?” 以为危机解除,我转头试图向尚翩然笑笑,但嘴角却老和中风似的止不住地抽搐。 尚翩然依旧毫无反应,不接我的话茬,她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门把手。见她表情如此凝重,我本想再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咚! 门被震得咔咔直响,我本就勉强的笑容难看地僵在了脸上。 “李明锐,你躲里面偷偷摸摸干嘛呢?是我,你快开门啊!”声音从门外格外清晰地传来。 还不到两句话的功夫,这骗人开门的垃圾又恬不知耻地溜达回来了,亦或是压根就没走。 …他妈的,有完没完啊,烦死老子了!这是要和我们缠缠绵绵到天亮吗? 它竟然再次改变了声线,这回用的还是我妈的声音! “快开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呢?我要进去检查!” 熟悉的戏码再次上演,那冒充者在外头干嚎了五分钟后,发现搬出我妈也不管用,又改称自己其实是尚翩然的父母,不管用,又改称自己是我家的其他亲戚,是我高中舍友,是我初中另一个发小… 它孜孜不倦地故技重施,在整整三十分钟内足足换了几十个不同的声线,叫人叹为观止。 假设这个东西智力正常的话,我觉得它其实也明白我们不会相信它,但它就是要这么做,因为它存心想恶心我们,吓唬我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是劝它省省力气。因为它的话实在是太多了,搞得人一点神秘感也没有了。 这鬼不行,不懂人心,也就初见比较恐怖。 真的,诚挚建议它利用闲暇时间提升一下业务能力,多下载几部近两年的鬼片学习学习新一代的鬼是怎么吓人的。真正吓人的鬼就应该一言不发,让人琢磨不透它的目的。无法理解的东西对人来说才最可怕,而不是像它这样,只会一招在别人伤口上反复撒盐的跳梁小丑。 被我一语成谶,门外那家伙果真很有毅力,不达目的不罢休,到了最后,我和尚翩然都撑不住了,在它的碎碎念中靠着墙睡着了。 …… …………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两个同时被一阵刷拉拉的金属碰撞声给吵醒了。 我睡过去的时候就倒在门边,所以一睁眼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门板上,用来固定门把手的一颗螺丝钉居然被顶了起来,外面传来咯吱咯的声音---有人正在用起子之类的工具拆锁撬门! 这还了得?!见状,我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扑腾起来,本能地去护门,但为时已晚,此时门把手上的四颗螺丝钉都已经被外头的家伙拧松了。我肩膀撞在了架子上,着急忙慌伸手一拉,竟然弄巧成拙,活活将门把手连着内置的锁给整个扯了下来。 门板上原来镶嵌着把手的地方瞬间漏出了一个洞,洞外的外侧堵着一只通红通红的眼睛。那布满血丝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电光石火之间便与我四目相对。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五十五章 老板您好 轰隆! 下一秒钟,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连人带着杂物间的门一块飞了出去。 毫不夸张,真的是飞了出去,撞到墙上我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把我和门一块踢飞了。 这可能吗?这架子门板加一个我捆一起,谦虚点将近300多斤,不谦虚400多斤都有了。 一时间,杂物间里尘土飞扬,隐约能听见尚翩然惊醒后呼哧呼哧的抽气声。 我从墙上滑倒在地,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背后传来阵阵钝痛,还没等我思考自己是不是受了内伤,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就抓住了我的领子,将我抵着墙拎了起来。 “痛…!”我龇牙咧嘴地睁开眼睛,脖子被勒的十分难受,万万没想到,抓住我的人竟然是---- “淦,怎么又是你小子!你他妈的的才入职多久?!” 才看清那人长相,反重力的吐沫星子就劈头盖脸地喷射在了我脸上。 “一晚上十万块!怎么做到的!一晚上就花了整整十万块钱!” “整个乐园带上四个过山车加一个摩天轮,一天的电费撑死也就七八万,你昨晚都躲在这儿干了些什么?!烧掉这么多度电,是要向宇宙发射信号,联络你妈的母星吗?!” 尘埃落定,穿着一身丝绸睡衣的周经理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脚下是散架了一地的铁架子。他满眼通红,两个鼻孔一张一合地喘着粗气,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手上抓我领子的力度又重了几分: “让我猜猜!别告诉我,你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你又“手滑”打破了什么规则!” “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啊!我千叮咛万嘱咐,你他妈的,你他妈的是----”骂到这里,他似乎因为出离愤怒词穷了,停顿了一下:你他妈的是猫吗?桌子上摆着的东西全都要推下去才肯善罢甘休!” …哈哈哈哈,猫可不是用来骂人的话,看着破口大骂的周经理,我耷拉着眼皮,突然很想笑,全身一下卸了力气。虽然看他这架势无疑是想把我活撕了,但经历了这一晚上的噩梦,再看到他我只觉得亲切。 啊,是周经理…是周经理!总算熬到白天了,我们终于得救了!得救了! 这就是我当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我这样想的时候一定绽放出了一个仿佛在和他玩举高高的灿烂傻笑,因为即刻周敦的脸上的暴怒便被惊讶不解,以及厌恶短暂地取代了,他唉的叹了口气,手一松,我便被放了下来。 “呃!”一屁股坐在地上,几块刚被蹭掉的墙皮砸在了我的后背上。 好痛…没想到他的力气居然这么大,看来身体倍儿棒啊…我还以为他天天有事没事讽刺挖苦我是因为年纪到了那方面不行了,这么说做阴阳人就只是他的个人爱好而已吗? 周敦放开我以后,在杂物间里烦躁地踱了几步。 “这怎么还有一女的?李明锐,可真有你的啊!”终于,周敦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尚翩然。 “晓莉!”他朝门外喊,声音一下柔了八度:“晓莉,你赶紧进来看看!幸好你叫我陪你一起过来,不然这块的情况你还真处理不来!” 咦?他这一嗓子把我喊的一愣,这么说晓莉姐也来了吗?不是,他是被晓莉姐叫过来的吗?不是按照计划专程来救我们的吗? 睡意再次攀了上来,我脑子晕晕乎乎的,就看见一个苗条的女人从杂物间的门口探头探脑了一阵,然后甩着一头褐发窜了进来,没几步就蹲在了尚翩然的身边。 “姑娘,你没事?”晓莉姐的声音非常的温柔,离着几米都把我听酥了。 闻声,尚翩然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想必她也和我一样,疲倦到了极点。 “好了,姑娘,不愿意说就不说,咱们先出去再说,乐园有医务室。”见尚翩然睡眼惺忪,晓莉姐善解人意地抚摸着她纠结在一起的黑发:“来,我扶你起来。” 她很自然地向尚翩然伸出了完好的右手,把左手搭在了尚翩然的膝头。 但尚翩然没有动。 她脸上疑惑,纯洁的表情在看到晓莉姐那只缺了两根手指的左手时彻底凝固了,迅速的换上了另一种令我胆寒,但非常熟悉的表情。 怨毒,愤恨,恐惧。与张丽华如出一辙的神情完美地复刻在了尚翩然的脸上。似乎因为那只残缺的手,她想活剥了晓莉姐。 “放开!!” 啪的一声,尚翩然非常无礼,甚至可以说粗鲁地拨开了送到面前的援助之手。 晓莉姐先是愣了一秒,露出了一个略微受伤的表情,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姑娘,抱歉,是我吓到你了吗,我是…” 话说到一半,尚翩然已经攥着拳头气鼓鼓地站了起来,她从晓莉姐身边绕了过去,径直向门口走去。 “等…啊,好痛!” 晓莉姐赶紧跟着,几步上前拉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抓,尚翩然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她居然回头咬了一口晓莉姐抓着她的手,又推了把挡在路中间不明所以的周敦,夺门而出。 “…明锐,她是你的女朋友吗?她这是…被吓坏了?”晓莉姐揉着手上的牙印,扭过头委屈巴巴的看着我。 我只是有气无力的摇摇头,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莫名其妙,哪是三言两语能讲的清。 目前我实在没心情解释任何问题,也没力气再管尚翩然了,反正她自己很有主意,外面又已经天亮,应该没什么问题。眼下我只想回到柔软的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哪怕天塌了,也要睡上一觉再说, “谁知道!看她那装扮就不是个正常人,但肯定和这个二傻子脱不了关系。”周敦望了一眼尚翩然离去的方向,一副撞见疯子的模样:“我给乐园大门打个电话,让他们拦一下这个女的,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走,有事出去再说,维修工,电工一堆人还在外头等着我们的信呢!” 就这样,我被周经理和晓莉姐架出了“梦游奇景。 令我稍感惊讶的是,他们带我走的是位于梦游奇景第七座岛上的紧急出口,出口的门上还带有清晰的绿色夜光标识,很醒目,只要上岛就一定能看见。据说清洁工和维修工天天都要使用这个通道出入,但这个出口在昨天的死循环内却是不存在的。 明明晚上如同地狱般的一段路,到了白天,也就不过几分钟的事,轻轻松松。让我不由得感叹,回到正常世界的感觉真好。 等到了外面,晓莉姐和周敦就放开了我,去招呼其他在奇景外围待命的工作人员了。我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膝盖附近顿时传来一阵冰凉,裤子被水浸湿了。 地面挺潮啊,好多积水,昨天晚上下雨了?我低头翻了翻沾湿的手掌。看来今天的游客不会很多,有很多人要取消预约或者改期… 阴天的天空白蒙蒙一片,比大太阳天要舒服不少。雨水和泥土的味道闻起来是那么的沁人心脾,闻消毒水闻到想吐的鼻子如释重负。 啊~感觉好多了。我用手捂着脸,闭目养神了一会,想着待会能不能来个人把我扶回宿舍,或者干脆推个轮椅过来,身上还有些地方在隐隐作痛,实在是不想自己走了。我沉浸在劫后重生的喜悦之中,直到周敦的吼声再次传到了我的耳朵里面。 他在超大分贝的与他叫来的那些人争执。 “你们都围在那看什么呢?赶紧进设施里检查啊!看看有什么东西坏了没有,我都说没事了!” “可…可是经理,河道里面…河道里面有个死人!”回答他的那个声音怯生生的。虽然闭着眼睛,但我能想象那位员工与周敦隔空对喊时脸上发憷的表情。 “什么死人?哪来的,不可能!” “就您和晓莉进去查看情况的那会,刚从激流勇进隧道那里冲下来的,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要不要报警啊?您赶紧给出个主意,马上就要开园了!” 我听见了推搡的声音,似乎有好几个人七嘴八舌地簇拥着周敦走到了某段河道的岸边。然后,周敦爆发出了有史以来我听过的最刺耳的咆哮声:“李明锐!你他妈的给我滚过来!” “给我解释一下,这尸体他妈的是从哪来的!?” 收录于合集失乐园第1-65章合集 69个 上一篇第五十四章冒充者下一篇第五十六章人偶爱丽丝的真面目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五十六章 人偶爱丽丝的真面目 “尸体?”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感到后面有人把我从地上给拉了起来,半强迫地把我朝一个被很多人围着的地方给推了过去。 那群人至少得有七八个,全部穿着墨绿色的维修人员制服,蹬着靴子,见我来了,一下散开了,让出了一条通路。 但周敦仍不满意,尸体的出现让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大手一挥:“你们还待在这里干嘛?!赶紧滚!今天的事情谁要是说出去了,我要他好看!” 显然,那群维修人员巴不得听到他这句话,谁也不想淌这摊浑水,话音刚落,他们便一溜烟全跑了,就连身后抓着我的那家伙也跑了。不到半分钟,梦游奇景的河道周围就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一个懵逼的我,周经理还有晓莉姐三个人。 “过来!快过来,看看你干的好事!”周敦咬牙切齿的催促道,我要是再磨蹭点,说不定他会飞奔过来踢我的屁股。还好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我只需要自己走完最后几步。 不得不说,梦游奇景的室外码头在白天看,特别是没那么多人的时候看还是很漂亮的,水蓝蓝的,水底是各种精致的马赛克砖块拼成的图案,木头栏杆上缠着花藤,让人想当场盘腿野餐。 但如今这份和谐却被破坏殆尽---我看到,一坨发蓝的人形物体倒在码头的地板上,正不断地往外稀稀拉拉地淌水,从木头间的缝隙里往河道里漏。这就是那群维修工所发现的尸体,他们已经把它给捞上来了。 不对…我揉了揉眼睛,地上蹲久了血液有点跟不上,那不是蓝颜色的尸体,而是尸体的衣服。 那具尸体穿着一条蓝色的裙子,脑袋歪向奇怪的角度,一头金发乱糟糟的,像鸡窝一样盖住了它的面部。 人偶爱丽丝?我立即反应过来了,但体型看着不像…裙子都快被这人的身体给撑爆了,是被水泡的吗? 我的脑子完全是木的,忘了自己该害怕,忘了正在旁边用眼睛向我发射死亡射线的周敦,不知不觉已经慢吞吞地凑到了“爱丽丝”的身体旁边。 我努力的撑着眼皮,注意到它的脖子上似乎缠着什么东西,它的身上多了一样东西,而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白色的布料,暗红色的复杂花纹,那个东西就这么随意地摆在它的心口正中央。 我歪了歪头,恍惚间意识到这是个锦囊,和尚翩然身上挂着的那个很像。但尚翩然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爱丽丝的身上? 嗯?仔细一看,这个锦囊上的花纹好像和她身上的那个不太一样… 我试图看的再真切一些,本想蹲下来,却踩到了溢出的水,一个踉跄,直接半趴在了尸体上,被我体重一压,顿时从尸体里面榨出了更多的水,鉴于我查看尸体的时候傻呵呵的张着嘴,还有几滴进嘴里去了。 “卧槽!” 我这才回过闷来,这是尸水啊!我一边往外吐吐沫,一边扑腾着往后挣扎,无意间蹬了尸体好几下,码头的木地板被我踹的咚咚直响。 此刻的我实在是狼狈过头了,一旁的晓莉姐总算忍不下去了,她小跑过来,从侧面轻轻地扶住了我的肩膀。看我疲倦到路都走不稳,她几次欲言又止,其实早就想过来扶我来着,但却总被周敦这个老混蛋给拦住。 与此同时,尸体在挨了我几连踹后,脑袋上的那顶金色假发终于绷不住了,也早该绷不住了。扑通一声,假发从爱丽丝的脸上滑了下去,软踏踏地掉在了木头板子上,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它的脑袋正好歪向我的方向,在认出对方身份的一瞬间,我的瞳孔涣散了。 “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你?”我的嘴唇哆嗦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人把我从这个荒诞的梦境中惊醒。 藏在金色假发后面的那副面孔不属于爱丽丝,这并不意外,看体型就知道了,但是,但是为什么会是这家伙?难道我昨晚看到的爱丽丝一直都是他假扮的吗? 他究竟是活着的时候自己主动打扮成这样的,还是死后毫无知觉后才被人弄成这样的? …可惜,小梁死不瞑目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他黑紫色的薄嘴唇皱成一团,微微打开,再也无法回答我的任何问题了。 他的脸上有化妆品的痕迹,不过大部分都被水冲掉了,只余下一点残留,勉强可以看出他之前把脸涂得死白死白的,化了很浓的眼妆,还涂了个大红嘴唇。 黑印子,红印子,一条又一条带着肮脏颜色的水流从他眼睛里,鼻孔里,嘴巴里倾泻而下,配上这件违和感很重的蓝色裙子,小梁看起来就像个哭花了脸的小丑,又仿佛一件极度猎奇,极度恶趣味的艺术品。 当时我完全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回忆起来,其实早在小梁第一次见到吴唯的时候,精神状态就已经非常不对劲了。但我看到尸体后陷入了恐慌,所以当时,在那个时间点,我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别开玩笑了!”当时仍旧一无所知的我眼前一黑,想起了昨晚踹在他胸口的那脚,负罪感霎时间涌了上来:该不会…该不会真的是我杀了他? 不行!我得确认一下! 不顾晓莉姐的惊诧,我再度扑向了那具尸体。 我本想扯开小梁领口的衣服看看我踢的印子,但我的手一扶起他的肩膀,他的脑袋就如同恶作剧一般向后仰了,不-----折了过去。 “啊!?” 我恶心的叫了一声,立刻放开了小梁,他那凌乱不堪的身体软绵绵地砸在了地上,像个被暴雨摧毁的稻草人。 嗡~整个码头的木地板都在颤抖,脚下的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我的手也颤个不停,小梁那泡的白花花的脖子上,居然有一条很深很整齐的伤口,内里血肉清晰可见,无疑是被锋利的匕首一刀划开的。那伤口本来被粗劣的针线活缝了起来,但我刚才的动作把被水泡松的缝线给扯开了。 …唉,事情讲到这里,我就不得不忏悔一下了:和你们说实话,当我发现那道致命伤的时候,一点也没为小梁难过,我的第一反应是如释重负,甚至是雀跃。 “太好了…不是我杀的。”他被人割喉了,他不是被我踢死的!我长吁一口气,肩膀塌了下去,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心声。 “不是你?”在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的周敦终于忍不住了,他脚下的木头随着他身体重心的改变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不是你杀的?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从死循环里逃出来的?” 呃…小梁的死和死循环有什么关系? 我半坐在地上,不解地冲他眨眨眼睛,我只知道,我现在困得想吐,已经不想再听见死循环这三个字了。经历了这么多,心中的求生欲小人只一回合就把好奇心的小人给打死了。 我迷惑地看着周敦,希望他能读懂我脸上的茫然,小梁的死确实是个悲剧,但我只是碰巧和他在同一个地方呆了一晚上而已。这个乐园里有的是东西能杀掉他,何必怀疑到我头上呢? 但周敦显然不这么想,一抹阴森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渐渐绽放:“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耗掉那么多的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尸体出现之后我才明白。” “短短时间内死了两个人,每次死人都能和你扯上关系!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昨天晚上,是你【故意】打破了梦游奇景内的规则,然后触发了死循环对不对?” 他踱到我身边半蹲下来,看我的表情就像蜘蛛看它栽进了陷阱的猎物,咔哧咔哧地舞动着毒牙:“然后,你总算绕开了老板,见到了你的主子,为了取悦它们,也为了再度离开它们,你把小梁的命作为祭品献了上去,我说的没错?” “哼,”没等我回答,他已扶着膝盖,重新站了起来,充满恶意地冷笑一声:“确实是我疏忽了,把你想得太蠢。没想到能让它们利用你连续得手两次…至少两次。说,你为它们做事多久了?” 周敦的思路似乎朝着奇怪的方向去了,反正我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鬼话了。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五十七章 吴唯与周敦 “错的离谱…”沉默了半晌,我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他振振有词的样子,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佛祖啊,我连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为它们做事? …等等,他刚才是不是提到了祭品----献祭? 献祭,献祭献祭献祭?献给谁来着? 因为太困,我的脑子就像装在旧电脑上的散热风扇,转的又慢又吃力:难道周敦口中的它们是指我在奇景内看到的死神吗? 卧槽,他觉得我是那些死神的“信徒”还要给它们献祭?太扯了! 我突然想起了被分食的张丽华-----只有献上活祭才能出去…但那不是个谎言?我没杀人也好好的出来了,反倒是有重大杀人嫌疑的张丽华死在了里头。 “周经理,我觉得这件事不是你说的那样。”晓莉姐插了进来,恳切地望着周敦:“如果真的是您说的这样,明锐之前又何必通知您规则二被破坏,员工被剧院吃掉的事呢?如果他不来找您救人的话,您也不会产生联想,更怀疑不到他的头上。” 听到规则二字从晓莉姐的嘴里出来,我稍微吃了一惊。除了周经理,杨隐以外,我还从来没有开诚布公的和乐园里工作的其他人讨论过这里的规则。 不要和同事讨论规则,照做就好,这似乎是天宇游乐园员工们私下达成的某种共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曾经在这里遇见过一点怪事,每一个人都心照不宣,因为那些没能闭紧嘴巴的人,乐园总有办法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让他们消失。 “为了赢取我的信任呗。”周敦没有丝毫犹豫的秒答了晓莉姐的问题:“你我都知道它们做起事来有多没下限,它们什么干不出来!这个逻辑很简单,哪怕他自己不来告诉我,老板也早晚会告诉我剧院那块死了人,不如主动装成受害者的样子,然后----” “是吴唯叫我去的,”我再也受不了他那团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推测,特别是还涉及到杨隐失踪的部分,我怎么可能害杨隐! 我直接打断了他:“小梁打破了规则八,引来了那个只戴一只耳环的家伙,是它逼我来这里玩真心话大冒险的!” 呼!我终于说出来了!终于! 我按着自己狂跳的心口,感受着自己有力的心跳---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我已经摆脱了它的束缚! 一听到吴唯的名字,周经理那普却信表情总算僵了一下---- “你见到吴唯了?!” 我点点头,观他反应,他好像还和那个带耳环的妖怪很熟。 虽说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可以说是差到了极致,但是没办法,就冲周敦那看垃圾一般的凶恶眼神,我有预感,要是不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就睡过去,醒过来的时候人怕不是就在地牢里了。这个游乐园里要是有类似于拷问室的地方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惊讶。 如同竹筒倒豆子那样,我把遇见吴唯的前因后果如数家珍地给他们串了一遍。不过我隐瞒了涉及到尚翩然那部分的一些细节。因为我潜意识里觉得,我要是全说了的话会给她带来很大的麻烦。 “有意思的故事。”周敦若有所思地评价道,他仍在怀疑我,但是语气已经不似之前那样咄咄逼人,他托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我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周敦的态度有所缓和,倒是晓莉姐听完后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没想到她和那怪物也是老熟人。这太奇怪了,规则里不是说不能和那家伙说话吗? “明锐,你确定吗?你确定是吴唯?可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按着我的肩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你和它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它没有理由…它怎么会叫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这不大像它…” “这不大像它” “这不大像它???????” 啧,合着它平时不害人的时候还行得正坐得端,给她留下了好印象?我细细的品味着上面这几句话,怎么想都觉得她这不是在和我讨论一个怪物图鉴上会出现的怪物,而是在评论一个认识的人,而且是私底下关系不错,能给予对方一定信任的那种。 怎么会这样,难不成她还和这个吴唯之间存在某种交情?人和那种邪恶的怪物之间也能产生交情? 彻底无语了,她又噼里啪啦地替吴唯说了一大堆好话,我算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似乎是,只有我一个人在遇见吴唯之后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以前乐园里从来没发生过跟它有关的,如此严重的恶性事件,所以,为什么那天晚上它会一反常态的针对我呢?是不是我自己有什么问题,要不然就是我没说实话… 她居然站在吴唯那边数落我? 我大为震惊,且完全无法理解,如果吴唯只是喜欢通过一些无伤大雅的手段捉弄游客,没有巨大危害的话,干嘛要把它写进规则,把它写进规则的意义是什么,凑字数骗钱吗? 太荒唐了!它把我和尚翩然害的半死,把小梁彻底害死,我以为这玩意儿的邪恶程度不是一个需要讨论的问题。杀死小梁的凶手不就它嫌疑最大?哪怕小梁是被这座乐园里的其他东西杀死的,他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在奇景里面也和它脱不了干系。 说起来这贵物也真是不讲信用,按理说小梁和尚翩然都已经和它说了真心话了,就不需要再进行大冒险了,但他们两个昨晚都出现在了奇景之中。我可没告诉过小梁我哪天晚上去大冒险,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难道还有其他的隐藏规则?话说一半真讨厌! 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地掉子,我的心情落到了低谷,还是什么都没搞明白,甚至搞不明白的事情还变多了。 “周经理,这不大可能,”晓莉姐纠结一番之后,依旧不愿意相信吴唯会杀死小梁:“它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从来都没有在乐园里面害死过人。我---” 周敦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但是晓莉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过去不做,不代表现在不做。这种玩意,表面上和你装的再好,也终究是那种玩意。” 周敦与晓莉姐不一样,他倒是有几分相信我的话,看来他早就开始怀疑吴唯了。 “要我说,如果李明锐没撒谎,”他用大拇指点了点我:“真是它干的也不奇怪。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不能用揣摩人的心思去揣摩它们。你永远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改变行为模式,哪怕是几十年如一日不曾改变的行为模式。” “千万别忘了,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才是它们永恒的本性。至于它们翻脸前后的嘴脸变化能有多大,你应该比谁都了解,”他咂了咂嘴,看向晓莉姐的那只残缺的手,又重复了一遍:“你应该比谁都了解。” 晓莉姐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捂住了自己的左手,像是受了很严重的冒犯。 第五十八章 鬼神的两副面孔 天更阴了,远处乌云间的缝隙时不时被划过的闪电照亮几次,让气氛变得更加凝重,阴森。 晶莹的水滴挂在晓莉的睫毛和头发上,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她要哭,但她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她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定定地看着周经理。 这下反倒是周敦的眼神一下变得躲躲闪闪:“好了,好了,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他岔开话题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心虚,甚至是理亏。 晓莉姐和吴唯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情,我也是在很久之后才隐隐约约知道一些。 似乎是这样的,在这座乐园还叫做鹅城游乐园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的晓莉姐在游玩时不幸被潜伏在乐园里的那些东西给盯上了。通过种种手段,它们成功的从晓莉姐的家长手里骗走了她。若不是吴唯那天晚上在园区里“碰巧”遇见并帮助了她那对已经绝望了的父母,那么晓莉姐就不止是只失去两根手指那么简单了------我就说,那两根手指果然不是普通的事故。 至于是怎么帮的,它不是很喜欢和人玩真心话大冒险吗?如果是你赢了它的情况下,就可以以真心话的名义问它一个问题,哪怕是最博学的人类(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类!)都回答不了的问题,或者以大冒险的名义驱使它去做一件事情,哪怕是一件最有权势的人类(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类!)都做不到的事情。 鉴于这家伙能看穿人类的内心,如果它自己不想输的话,你就绝对赢不了它。具体过程我不清楚,反正晓莉姐最后被它带回来了,所以她一直对吴唯怀有非常纯粹的感激,倒是周经理一直怀疑这贵物的动机,觉得它别有用心,有两幅面孔。 反正就目前看来,它帮助晓莉姐或者害我,似乎都是率性而为,一时兴起看心情,实际上究竟如何就谁也不知道了。据说它在遇到其他输掉游客的时候一般不会给出这么难的任务,为啥偏偏那天遇上我就抽风了呢? 提到晓莉姐这段不愉快的过往之后,他们又激烈地争论了起来。我在旁边安静的听着,这二人有些地方说的很隐晦,我也只能从只言片语中进行推断---- 唔…抛却我的杀人嫌疑,他们争论的焦点还是在于尸体的状况。 他们俩非常的疑惑:为什么尸体没有消失?换而言之,为什么乐园没有处理掉小梁的尸体? 在一点上他们是有共识的,那就是小梁的死法非常蹊跷,手法刻意且拙劣。 …据他们所说,在大部分情况下,乐园里的那些东西杀人都干脆利落,不会有今天这种给小梁尸体化妆的恶趣味,而且事后,我们的【老板】总是会替它们收拾烂摊子,绝不会让一具尸体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吓人。 “也许老板有话想对我们说?这具没被接受的尸体是一个警告。……可是印象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对我们直接下达过指示了,这次事件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晓莉姐把手托在了下巴底下,很是纠结地补充了一句:“但他会这样做,好像也没别的可能了。” 周经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谁知道,也许不是和我们有话要说----”说到这,他和晓莉姐两个人齐刷刷的扭头看向我:“而是和这家伙有话要说。” 在充分的交换过意见后,他们两个总算达成了一致,他们商量的结果似乎是,直接带我去见这座乐园的老板,由这位英明神武的老板亲自掌握我的生杀大权。 啥?见老板?这么突然?真的要去见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可以不见吗? 但周敦并没有给我拒绝的选项,也完全没有征求我意见的意思。 “喏!”他像招呼狗一样朝我摆摆手,打断了我的思绪:“别坐在地上发呆了!等晓莉确认了老板的位置,就赶紧带你过去,老板可不等人!” …唉,没办法了,我叹了口气:这是他们两个共同提出的解决方案,最好还是给个面子,去见见呗,这老板总不能当场活吃了我。他不是英明神武吗,不会看不出来我是被冤枉的? “对了,别忘了把小梁的尸体给带着,这可是能证明你清白的重要证据!” 我又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这辈子可能就是命不好,勉强支着酸痛酸麻的双腿站了起来,眼前还是有点发黑,真的好想回去睡觉啊…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突然反应过来周敦吩咐我做的是什么事情,啥?他要我带着尸体? “见…见老板带尸体干嘛?”在原地踉跄几步,我胆战心惊的问他,假装没看懂他叫我拖尸的手势。刚才那是情急之下,忘了害怕,现在回过闷来,真是一根手指也不想碰小梁的尸体…乍看之下,他的脸又变得更加狰狞可怕了。 “你还想放着不管了?当然是要把尸体处理掉,抹消记忆,可不能让外人发现这座乐园的秘密,老板见到你后要是愿意收下尸体你就谢天谢地!”周敦在短暂的惊慌和抓狂后,又找回了以往那种倨傲的讨人厌的态度,一脸理所当然的说着变态的事。 “处理掉,抹消记忆,你是指----”我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他们的意思难道是,要像处理掉杨隐那样处理掉小梁?然后小梁就会像杨隐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永远不见天日,永远得不到正义? 一想到杨隐,我顾不上疲倦,火气一下上来了,想都没想便回绝了周敦:“你们不能这样做!小梁的父母怎么办?他身边的人怎么办?这样对他们公平吗?你们有什么权利消除别人存在的-----” “公平?权利?”我这话好像又戳中了周敦的g点,只见他的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向上抽搐了一下:“你以为是谁把他害成这样的!你以为是----” “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了!”我厉声反驳道。 轰隆!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把我的脸照的雪白。下一秒钟,天边跟着炸响一声惊雷,吓了我一大跳。 淦,幸好刚才没发天打雷劈的毒誓,不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定了定心神:总而言之,我可以听他们的去见老板,但我绝不同意他们这么对小梁。 趁着我被雷声吸引了注意,周敦阴沉着脸贴近了我,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不把尸体交给老板,你还想怎么办?难道你想报警?” 看见我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他竟忍不住笑了出来,很轻蔑的那种。 “我可告诉你,你这就是在自掘坟墓!” “哪怕小梁确实不是你杀的,你也脱不了干系。”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绯红,但语气很平静:“别忘了,是谁给他发过威胁短信。是谁嚷嚷着要杀了他,是谁看起来最可疑。” “你大可以去报警,然后告诉他们是超自然力量,是鬼魂干的,但是,我向你打包票,那些警察在这座乐园里什么也不会查到,除了-----你!”他用手指猛戳我的胸口,呼出的热气扑到我的脸上。 卧槽…他,他居然知道我威胁小梁的事情?! “你是---你是怎么知道---短信----”话到嘴边一半,我便收住了,这是个蠢问题,大概率是小梁活着的时候亲自告诉他的,毕竟“有问题就找周经理解决”,这个问题里也包含了无法与偏执狂同事相处这一项。 他说的没错…如果让那群警察看见了那些短信的话,我就是第一嫌疑人… 我一下慌了:他们会把我抓走吗?他们会不会通知我的父母?他们会不会…我越想越觉得头大。 让我再忏悔一次。周敦这段话确实把我给唬住了,而且我内心深处最关心的确实也不是小梁的死活或者他的家里人,而是我自己的清白,我承担不起这个被冤枉的风险,所以我那时选择了服从了周敦的命令,这也是最轻松的选项。 “你们好了吗?我找到老板了。”晓莉姐在一旁用略带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在周敦指挥我拖尸的时候,她好像是在给谁打电话。 “老板已经来了?太快了…他现在在哪里?”周敦与她对上眼神,语气里带着敬畏…还有些许惶恐。 “嗯。”晓莉姐看起来也有点紧张,她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我已经联络过监控室了,他们告诉我说,在b区摩天轮的监控区内,出现了大量的老板。” 第五十九章 神秘的罗嘉先生 大量的老板? 我第一反应还以为晓莉姐在开玩笑,哪有“大量老板”这种说法,但我很快发现,是我错了,她还真就是这个字面上的意思。 “大量,那大概有多少个?”周敦绷紧了面孔,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至少有四五十个…”晓莉姐叹了口气。 “四五十个。”周敦凝重的点了点头,拂去了头发上的水珠:“来了这么多,还真严重,咱们得加快速度了。”说罢,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正好,今天这个天气,就顺势闭园好了。” ……虽说他俩的对话没加密,但我已经放弃思考了。 我们三人一路无话,晓莉姐走在最前面,看起来很是焦虑,她会时不时打开手机看一眼,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咕哝着些什么。我和周敦紧跟其后,带着小梁的尸体,一个抬头,一个抬脚。说起来周敦这家伙本来还不想帮我抬人,是在我的强烈抗议下,才勉强愿意搭把手的。 唉,好难受啊。张丽华那一棒下去虽没出多少血,但我能在太阳穴和头皮底下摸到很大的淤血硬块,一用力就痛的欲哭无泪,更别提这样抬着一具冰冷的,逐渐僵硬了的尸体了,不牵扯到痛处根本不可能。 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我不敢看小梁的脸,以及他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另一方面,我又怕失手把他摔下去-----虽说这样可能不大尊重小梁,但他的身体沉的和铅块一样,隐约还能闻见股怪味,每走一步我的心都在滴血,遭受心理层面和身体层面的双重打击。 路途大概有十几分钟,天宇乐园的摩天轮位于水乐园区域,从梦游奇景的位置出发,继续深入乐园往东走,路过冒险乐园后,有一片开阔的人工湖,在人工湖的对岸,便耸立这座钢铁巨物。(顺带一提,乐园里最大,轨道最长,坡度最陡的过山车就摩天轮的后面,和摩天轮一样,也是天宇游乐园的标志性建筑) 作为天宇游乐园的招牌之一,无论什么时候来看,这巨轮都非常有存在感,哪怕游客在湖的对面,偶尔也能听见它被风推动时发出的摩擦声,有时候是咯吱咯吱的,有时候又像是某种动物的哀鸣。 它的来头不小,据说当初请了欧洲某个着名的设计师来设计,高约140米,在制高点处能俯瞰整个鹅城,材料还是从德国还是哪里进口的,反正贵的破了好几项纪录,就是我穿越回大禹治水时期,不,石器时代打工也赔不起。 当我们嘿呦嘿呦地抬着小梁来到岸边的时候,摩天轮那支离破碎,怪物一般的影子恨不得盛满了一半翠绿色的湖面,看起来非常震撼,不少游客都会选择在这里以它和它背后的过山车为背景进行合影。 但我们却无暇在这样着名的景点停留,快速穿过了人工湖面上架的,仿威尼斯风格的大桥,到达了对岸------近看,到了距离只有十几米的地方,这座摩天轮只能说是更加的壮观。 只要一抬头,我就会产生这大铁盘会和天空一起倒塌在我的身上的错觉,把我给压扁,特别今天还是阴天,这种要被压死的预感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但真正让我惊呼的却不是摩天轮本身,而是围在摩天轮周遭的东西,我总算明白了,“大量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迟钝如我,其实也模模糊糊的察觉到了,我们的老板不是什么普通人类,但当这层窗户纸真正被捅破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泛起波澜。 因为今天不是正常营业的日子,平日人工湖沿岸卖热狗,卖气球,玩具,各类闪闪发光纪念品的小推车都还没来得及摆出来,没了如织的游客在此喧嚣,整个乐园内都空空荡荡的,沉浸在难得的安逸之中,只在偶尔能看见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工作人员在设施附近徘徊,大抵是在维修检查设备什么的。 但以摩天轮为圆心半径约为十几米的圆心内,却反常地伫立着数道怪异的人影,粗略数数,确实将近四五十个------但这些人影却不是人类,它们只是“人形”。 更加准确的说,它们全部都是以老板形象定制而成的纸质立牌,就像常在售楼处门口看到的那种,不过上面印的一般都是位笑容可掬的迎宾小姐。 老板的立牌们和提前商量好了似的,聚集在摩天轮的脚下,组成了一个方队,全体以一个极其精准的角度正面对准我们来的方向,有点多米诺骨牌的意思。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人形立牌,仓库里会有很多这玩意的存货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谁会这么无聊把它们摆在这里?是老板自己干的?是他在我们赶来之前冒雨做的…?那他可真有闲情逸致。 我的目光在摩天轮附近的铺着彩色马赛克砖的小广场内扫来扫去,却没有在周围发现一个人,阴测测的天空底下,我们三个以外,这里似乎没有别的活人… 那这些立牌又是怎么回事?它们肯定刚被摆好不久,不然时间长了会被风和雨水糟蹋的够呛-----老板不是说正在这里等着我们吗?难道说… 联想到之前周敦他们的话,还有那如临大敌的模样,我突然想明白了-------这些立牌,该不会是自己跑到这里的,它们也是活的?----它们就是我们的老板吗? 咯吱咯吱咯吱,兹拉兹啦兹啦,湿润的风呼啸穿过摩天轮的钢骨,从人形立牌组成的方阵中间穿过,扑向我们-----轻飘飘的它们纹丝不动,反倒是把我吹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我想起来了,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在莫名的地方看见这些人形立牌 原来老板,一直都潜伏在我身边? “马特罗嘉” 情不自禁地,我喃喃念出了老板的名字,与此同时,周敦在旁边很脏的骂了一句------我看人形立牌看呆了,竟在不自觉中松开了拽着小梁胳膊的手,让尸体的后脑勺砸在了地上。 但我仍然沉浸在震惊之中,没有缓过劲来。 没错,马特罗嘉或者罗嘉马特,这就是他的名字。乐园里的员工不是称呼他为老板,就是称其为罗嘉先生。对于这位老板,我知之甚少:他是个外国人,还有他大概的长相,就这些,没别的了。 不是我不关心顶头上司的花边新闻,而是这位老板非常的神秘,到什么地步呢?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在杨隐失踪以后,我曾经试图调查过他的底细,但是一无所获。 这就太怪了,现在可是信息爆炸的时代,没有人能不留痕迹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留下点什么蛛丝马迹,至少我是这样相信的,像他这种做生意的“大老板”就更不可能什么都不在互联网上留下。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罗嘉先生的大名似乎只在这座游乐园内响亮,其他地方统统找不到任何线索。我在乐园的母公司天宇圣才的官网上,还有各类能查到公司股东,财务状况,法律风险的网站上搜索的结果均为查无此人。我当然也试过用英文在网上搜索他(但我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把他的名字拼对)也得到了同样令人沮丧的结果。 在网上空手而归,我又试图从他的社会关系入手,在我的同事圈里旁敲侧击了不少人,但是大家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位罗嘉先生,包括晓莉姐在内,当然啦,现在我知道她那是在骗我了…没想到她也是和周敦一伙的谜语人,我早该想到的。 怪不得之前怎么查都查不到,我恍然大悟的盯着广场中央的方阵,这样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第六十章 纯真之人 “喂,醒醒,醒醒,傻了吗?”周敦把手放在我看的发直的眼睛前晃了又晃。 “没反应啊…。” 他叹了口气,觉得反正也到地方了,于是便任由我在原地发呆,把小梁的身体平放在了地上,和晓莉姐一起绕过那些老板样子的人形立牌,往广场旁边的控制室里去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摩天轮已经被他们唤醒,开始发光了,缤纷彩灯组成的图案从巨轮中心炸开,沿着它完美蛛网似的的骨架向边缘散射,有如节假日的礼花。 随着摩天轮缓缓转动,广场附近的隐藏喇叭也开始播放清脆欢快的八音盒曲目,这首曲子平时听起来悠扬愉快,但在这种环境下,恐怕只能让人抑郁。灰黑色的苍穹之下,一场盛大的庆典在完全冷场的情况下掀开了序幕。 把我骗到地后,周敦方才迟迟地告诉我他们的计划,或者说,与真正的老板见面的方法。按他模棱两可的说法,这些人形立牌只是罗嘉先生的信使一类,并不是老板本人,如果我想见到老板本人的话,还得再经过几个步骤。 “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才能见到老板?普通点约在办公室一类的地方不好吗?”我听他说完以后,震惊到无以复加。这些纸人,再加上这个诡异的见面方式,其实我真正想问的问题是,我们的老板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怪物。 “没有为什么,这不是你有资格问的。”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周敦的语气冰冷,强硬,一点向我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我还没资格问?我居然没资格问?这可是和我性命攸关的大事! 周敦----周敦这家伙居然打算把我,小梁的尸体,还有其中一个老板的人形立牌一起塞到同一个狭小的摩天轮舱室里头转上一圈! 早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我的头皮还是炸了:卧槽,谁要和尸体还有那个吓人的人形立牌共处一室啊! …还有什么转上一圈?一圈?真的只是一圈吗?我听到一圈这个词,就忍不住想吐,我可能得了圆圈ptsd。 上帝佛祖,这个我是真的承受不来,我才刚从梦游奇景里逃出来啊! 就怕这摩天轮也是个死循环,而且这回我还不得不和小梁的尸体永远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直到到永远,只能默默的看它慢慢腐烂,或者更糟糕,它根本不会腐烂-----对未来恐怖,悲惨的想象在我的脑海里酝酿着。 …救命啊,这种事情不要啊! 我坚决地拒绝了周敦,摆明了态度:除非他或者晓莉姐愿意陪我一起坐上去,不然甭想。虽然我心里一直有几个问题想亲自问问这位老板,但我可不想因此死无葬身之地。 …不出我所料的是,他们两个果然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对此我表达了强烈的抗议:他们又不肯告诉我我为啥非得一个人去的原因,那我就更不能去了。 我早就对周敦那副发号施令,鼻孔上天的牛逼姿态感到不满了,经过一夜折磨,容忍他在我面前装来装去就是不肯说人话解释清楚的能力早已到达了极限。 为了不上摩天轮,我爆发了小宇宙,扑上去和他打了一架,但让我大跌眼镜的是,我居然没打赢。 是的…我没打赢。 太迷惑了…太迷惑了!不是我吹,哪怕我身上挂了彩,还困得要死也不该是这个悲惨战绩啊! 这和我昨天被张丽华整的那么惨可不是一回事,昨天么,一个原因是被偷袭,第二个嘛,归根结底还是我轻敌了。 想想看,张丽华是个女的,又是个带孩子的母亲---我性格确实偶尔会有那么一点小冲动,这个我承认,但我那都是和男的急,可从来没欺负过女人。她的身份无疑让我在潜意识里放下了一点戒备,忽略了她膀大腰圆的事实。 这是打架的经验之谈:狠劲也管用,但体重才是决定性因素。如果对方吨位比你重的话,最好还是手上还是拿点什么,不然像我那样被张丽华又是薅头发又是撂倒在地,就彻底完了,等着被打成孙子。 所以我才会觉得自己输的离奇,周敦虽然个子不矮,但就他那单薄的跟竹竿似的瘦弱身板,预想中动起手来顶多给我刮刮痧就被制服了,而不是反过来。 艹,他的力气也太大了!到了我怀疑他这怪力是不是也是受了乐园影响的程度,他这身体素质绝对绝对比他同龄人好上很多,简直好过头了。 …… 总而言之,十分屈辱的,万般不情愿的我被周敦押送上了摩天轮。 淦淦淦! 绝望地看着摩天轮的包舱玻璃门合拢,我险些没被气出脑溢血来:本以为情况不会变的更糟糕了,结果挣扎抗击一番后,手反而还被周敦捆起来了,我怎么又被捆起来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在心里默念着,闭着眼睛,深情实感地,咬牙切齿的恨了一会周敦-----还有晓莉姐,她居然完全不帮我,还拉偏架,我有种被深深背叛的感觉。 我也是被气急了,满脸通红,大脑充血,咬着嘴唇在冰凉的塑料座椅上缓了得有五分钟才想起来自己可能有危险,小梁和老板的人形立牌也被塞了进来,它们就“坐在”我的对面。 卧槽!意识到这一点我虎躯一震,在周敦那吃了大亏的愤怒与屈辱瞬间下头。 愕然抬起眼皮,我先是下意识地透过布满水珠的玻璃窗向下瞟了一眼,此时包舱虽还没转到圆圈的顶端,但高度已经相当可观:晓莉姐和周敦,地上的一切,无论人还是景已经变得很小很小------ 嘶,真高! 感叹一声,我小心翼翼地把头面向了自己的正前方,就在我和失了智似的回味刚刚如何发挥才能把周敦制服的时候,和我一起呆在这里的那两样“东西”说不定已经悄然发生了异变。 我吞了口唾沫,做好了心理准备。 ---小梁的尸体坐在我对面座椅的左边,他的脑袋歪歪拧拧地斜靠着包舱的墙壁,皮肤发灰发青,那顶滑稽的假发又被周敦戴了回去,盖住了一脸颓败的死相-----这场面是我的心理阴影,所以我不想讲的太详细。 感到一阵揪心,我又把目光投向另一边,在右手那侧,是老板的人形立牌中的一个,它被对折了两次,膝盖那里反着折了一下,胯那里又正着折了一下,被周敦凹成了“坐姿”,贴合着曲线,卡在了包厢的座椅上,看起来诡异至极。 …… 目前为止,还什么也没有发生,它们两个只是很普通地被摆在那里。 小梁会不会诈尸,或者变成僵尸咬死我?我真情实感地担心了那么一会,又想起周敦把我送上来的目的---让我见到老板。 见老板…吗? 可要怎么见?目之所及,水平方向能看见的除了构成摩天轮骨骼的钢铁架子,就是压得很低的乌云,我所处的吊厢是一个密闭空间,里面出不去,外面的人也别想进来。 这种情况下,老板会从哪里现身,难道要从空中飞过来吗?还是说…靠幻影移形凭空出现在这个包舱内部? 望着映在玻璃窗上的三个倒影,我感到有一盆漂满浮冰的凉水倒扣在了我那颗可怜的脑袋上。 这可是在高空之中啊!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将插翅难逃。 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关键是,我还有下一个十年吗?怕不是直接下一个十八年见了… 被未知的恐惧笼罩着,我越坐越觉得浑身发冷,手足无措,屁股底下搁了得有一千根钉子,脑子里也乱糟糟的,无数思绪万箭齐发。 担心完了小梁的尸体,我又开始担心老板的人形立牌会突然变身,想象这个薄薄的纸立牌像瘪了的气球一样慢慢地膨胀起来,最终变成一个活生生的真人----但是,老板本来就是人?我的意思是,至少曾经---生前什么的是人?是人就会讲理的,对不对?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我仔细的端详起了人形立牌上老板的模样,想要找到几分人性存在过的痕迹。我之前也数次见到过这个立牌,但是从未有这么认真过地观察过它,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匆匆一瞥罢了。 诚实的说,老板---罗嘉先生的这个人形立牌真的做的很敷衍,不仅仅印刷出来的像素不够高清,身子和头看起来也不大配套-----它的脑袋和穿着西服的身子无论是从比例,颜色还是画质上来看,都像是分别从两个不同的网络素材库抓取出来的素材,又用很烂的ps技术拼接在了一起,总之,整体看起来很僵硬,很别扭,像缝合怪,像弗兰肯斯坦。 这也是我之前会怀疑他是个虚拟人物的另一个原因,也许是母公司天宇圣才集团想要利用人们崇洋媚外的心理?所以他们用ps技术造了个外国人老板的形象作为“花瓶”,就像是kc的上校,记的小丑那样,是乐园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如果这个立牌的脑袋的部分真的属于老板,也就是罗嘉先生本人的话,我必须承认,罗嘉先生长得并不吓人,正相反,这张脸还蛮亲切的,一个典型的,傻呵呵的老外形象跃然纸上。 他的眼神,怎么形容呢?我无意冒犯,只是词穷了,找不到更贴切的描述----就像是我另一个大学室友那年偷偷带回宿舍的那只名贵的品种狗一样,三个月大的小狗,眼睛闪闪发光,看到谁都开心的要死----它这辈子就没见过不喜欢它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死。 很难想象拥有这样眼神的人是邪恶的。 就在我的心往肚子里挪了那么一点点的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失重感突如其来的贯穿了我的身体。 淦!我惊叫出声,本能的靠在了包舱的一侧墙壁上扶住了自己。 这座摩天轮的直径有140米,以正常转速,转上一圈至少要十几分钟,可是在刚刚那么4,5秒的功夫,我觉得我至少往下掉了四分之一圈。就像小孩嫌风不给力,用手狂转风车那样,似乎有什么力量猛地扒拉了一下这个轮子。 转瞬之间,高度骤降,地面上的一切又重新清晰了起来。 我惊魂未定,下意识地低头往地面一看,晓莉姐正在摩天轮底下拼了命的向我挥手,她在大叫,身后全是人形立牌,看她的口型和手势,好像是让我赶紧从摩天轮上跳下来,我与老板的见面会,似乎是出了什么很严重的差错。 第六十一章 罗嘉先生的新指示 我几乎喜极而泣。 是陆地!freedo!!! 也顾不上包厢还没停稳,门一开我就蹦了出去,因为此时离地还挺高,这么一跳不仅震的我脚底板发麻,身上还传来阵阵刺痛。 蹲着稍微歇了几秒钟,我刚扶着膝盖站直,就看见周敦和晓莉姐迎着我小跑了过来。 咦?是我的错觉吗?不知为何,他们两个的脸色看起来都有点…忐忑? “我这就算是和老板见完面了?”我无视了先到达我跟前的周敦,直接绕过了他走向了晓莉姐,把我那被捆住的双手伸了出来,示意她赶紧帮我解开。 ----老实说我都没反应过来,老板检阅员工的速度真乃神速也。 “你倒是想的美,哪有这么简单就能应付的了,你被老板给退货了!”被我无视,周敦又掉头回来,幽幽地站在我和晓莉姐旁边,好像很郁闷的样子。妈的,我都没郁闷,这狗居然还有脸郁闷。 我再次无视他,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继续问晓莉姐:“啊?也就是说我上去了却根本没见到老板,不是说他要见我的吗?”难道在我见老板的时候是出了什么差错? 此话一出,晓莉姐帮我解开绳子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她眼圈发红,嘴微微打开,颤抖地看了一眼周敦,目光又不自觉地向周围发散----- 我也跟着她向周围看去,这才发现,那堆人形立牌站立的方向竟然集体发生了改变。 原本背对着摩天轮的它们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此刻站在摩天轮底下,让我有种被围观的错觉。 “这…”我一时语塞,寒毛直立,我在天空上转的时候,地上广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我张大嘴巴,东张西望之际,周敦把手攥成拳头,轻咳了一声:“晓莉姐,时候不早了,既然这傻子平安下来了,那我也该走了,记住刚才我吩咐你的话了?” 什么,走?他要走了?事情还没解决,他要走去哪里? …不是说我被老板退货了吗?更何况小梁的尸体可还放在摩天轮的包舱里,这要是让游客知道了我们用摩天轮包舱藏尸体,游乐园不得当场倒闭--------他该不会想丢下这个烂摊子跑掉? “给我等等!你要去哪?”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抢在晓莉姐有所反应前叫住了周敦,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的语气和表情非常沉重,趁着我在摩天轮里面待着的时候,他又和晓莉姐俩人商量了什么事情么? “哈,”他苦笑着答道,似乎是看穿了我在忧虑什么:“你放心!这座乐园谁跑了也跑不了我!我当然是去摩天轮上陪小梁了。”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我们身后的摩天轮:“刚才你们的包舱转到圆圈最高点的时候,不到一秒就掉下来了,那时我才明白过来,搞错了,老板他要的人不是你,而是我!看来他最近对我的工作不大满意啊!”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瞅了一眼离我们最近的那个人形立牌。 哦,原来这回换他自己去见老板啊,吓死我了。 没等我再次张口询问,他伸出一只手臂,把我推向了一边,站到了晓莉姐的面前。 “晓莉姐,我上摩天轮以后,就都靠你了!”他说的很是语重心长,但晓莉姐明显心神不宁,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只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甚至都没看他的眼睛。 见状,周敦露出不放心的表情,又嘱咐了她一遍,甚至晃了晃手,示意我也来听,好帮她记着点:“…等到装着我和小梁的包舱转到了最高点,就在控制台那里把摩天轮暂停。” “记住,暂停以后,你俩赶紧转过身去,千万不要回头看摩天轮,如果一个小时以后我还没下来,那你就先带这小子离开,然后给天宇圣才的潘董打电话。” “万一,我只是说万一,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如果我一个星期都没有回来,潘董也没能解决问题的话-----” “那就由我来成为这座乐园的经理。”晓莉姐抬起头,接上了周敦的话,她的脸毫无血色:“我知道,我不会忘记的,这是乐园的隐藏规则,天宇游乐园必须有一位经理,这个位置绝不能空缺。” 听到这句话,周敦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甚至有些如释重负,之后他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交代完了,方才潇洒的拂袖离去,给我和晓莉姐留下了一个悲壮的背影。 草泥马,真啰嗦,刚才送我上去的时候怎么没见他戏这么多,合着我的命没他值钱是。 不说废话,鉴于谁也不知道周敦在摩天轮上和老板谈了些什么,就让我从他回来以后讲起好了,只说重点。 虽然周敦描述的和自己要去英勇就义了似的,但实际情况远没有他说的那么凶险。 我和晓莉姐按照他的吩咐操作以后,背对着操作台罚站了大概三十分钟左右,就听见摩天轮的轴心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哀鸣,操作台上的手柄也发出咯嘣一声,就那种跳闸的声音。 一听这声,就知道摩天轮解除了悬停的状态,动了。但保险起见,我还是等晓莉姐率先回过头去,才鼓起勇气跟着她跟着转过身子,生怕再破坏了什么神秘规则。 就看见摩天轮那边,周敦风尘仆仆的从包舱里跳了下来,但更加醒目的是,此时广场上的人形立牌也全部都不见了… 莫非… 我立刻产生了联想,刚才背对摩天轮广场发呆的时候老能听见沙沙沙的声音,是这些立牌自个儿撤退了吗。 它们的消失是不是说明危机解除?我挠了挠后脑勺。 这回换做我和晓莉姐迎接周敦,等他一走近,我马上察觉到他看起来狼狈了不少,丝绸睡衣皱皱巴巴的全是褶子,就连胡子都肉眼可见的长长了,不知这三十分钟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真的只去了三十分钟么…我怀疑。 目光越过他的身后,包舱里已经不见小梁的尸体,连带着那个人形立牌也一并人间蒸发了。--经我事后复盘,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两件“东西”是在摩天轮内凭空不见的,至少我亲眼目睹了包舱开门的那一刹那,那个时候,里面就已经确凿无疑地只剩下周敦一个人了… 莫非这个摩天轮的最高点也存在某种异空间…? 回来后的周敦嗓子彻底哑了,他说的很简短,总而言之,如此这般之后,老板收下了尸体,并且会替我们“处理好一切”,可以暂时放心。至于老板是怎么“收下”尸体,又是怎么“处理好一切”,他现在不想说,但时机到了我们自然会知道。 …时机到了我们自然会知道?他这个说法可真怪。 经历了这么一遭,周敦也变得和我一样疲惫不堪,被困倦淹没,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就连晓莉姐都没怎么搭理,但也多亏了这点,我终于被他放回去睡觉了。 老板,周经理,小梁的尸体,人形立牌,隐藏规则……这些问题或许很重要,但我那时候实在无暇顾及,我早就在被拖出梦游奇景的那一刻就已经到达了极限,再这样折腾下去我要猝死了。那时候我满心都是睡觉,哪怕再也醒不过来也无所谓。 在晓莉姐的搀扶下,等我蹒跚着回到宿舍,已经是早上十点多钟左右,脑袋一挨枕头,最多数三个数的功夫我就晕死了过去,总算如愿以偿睡得昏天黑地,但是这回我的睡眠质量却远没有上次好。 因为我做了一个怪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了小梁,回到了杨隐失踪的那一天。 第六十二章 清明梦 这么形容可能有点不太恰当,总而言之,当我在梦中“醒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那座吃人剧院的门口。 …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挠了挠后脑勺,晕晕乎乎的迷惑了好一会,连自己是谁都回忆了半天,方才想起可以检查检查自己身上的东西。 于是我垂下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用绳子挂着一张工牌,手里还捏着一打节目宣传单。 我一只手托起那张工牌,端详了一会,内心中的问号却不减反增---好奇怪啊,这工牌属于一个叫梁远的人,可我记得我好像不叫梁远来着… …印象中我应该也没有这样的衣服,我注意到自己上衣的袖口是黑蓝色的西服样式,脖子处还系了个滑稽的红色领结,勒的很。 …还有,我的身板有这么薄吗?我又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太奇怪了!我恼了,一把将领结扯松,把手中的传单举到阳光底下好好瞧了瞧。 欢迎来到天宇大剧院…今天的节目单…我的眼睛饥渴地在传单上搜索着,终于找到了今天的日期。今天是…今天是六月二十…六月二十?! 这个日期像一记重拳砸中了我。 霎时间,我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 那一天,那个日期,我绝不会记错…这里是一切的开端,是我与杨隐不幸的源头。 可是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在做梦吗?这打扮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在梦里变成小梁了?! 意识到这里是梦境,我的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 原来是梦啊,原来是我在做梦…那没事了… 我没有多想,只觉得我的心结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烈,自己可能在潜意识里很有负罪感什么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我的负罪感会以这种奇怪的方式表达出来,哎呀,幸好没梦见死人----- 人在梦境中的思维很简单,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梦境到目前为止很平静,我没看出来自己有采取行动的必要,便呆在原地,靠着门开始欣赏天空中飘来飘去的瓦片云,盼着自己赶紧醒来。 唉,想来这炎炎夏日光是站在大太阳底下就已经很折磨人了,再加上来来往往喧闹的人群无疑能让人烦躁加倍,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小梁还不得不身穿着一身长袖西服,带着红领结把守在门口,他也真够受罪的了,无怪乎他那天开小差没有好好看门。 谁能想到他只是摸个鱼,居然引起了蝴蝶效应,间接地害死了杨隐 …唉,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们两个都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就是包袱在重也没用。 小梁----现在是我,叹了口气,双臂在胸前交叉,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门板上,反正这里是我的地盘,想怎么站就怎么站。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清晰的感觉到背后的门板狠狠的顶了我一下,仿佛门后有人想要推门出来。 嗯?我微微起身,摸不着头脑,就感到门板又拱了拱我的后背,这回撞得有点疼了。剧院里的那个人察觉到我体重压在门上带来的阻力,加大了力度。 居然有人想出来?我有些震惊,是因为梦境没有逻辑的关系吗?如果这个梦境有时间观念的话,有人在门口把守就说明月亮马戏团应该正在里头表演…但规则好像只提了在乐园表演期间不能进去,似乎没提到过,如果表演期间有人想从剧院这扇门里面出来会发生什么。 就在我纠结来纠结去,想着反正也是做梦,要不要让开把对方放出来过把瘾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毛茸茸的手臂从看不见的地方伸了出来,不痛不痒地捅了捅我的后腰。 我没料到这出,一个激灵,暗骂一声蹦离了大门。又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 回头一看,剧院的门已经弹开了,里头黑咕隆咚一片,门缝里闪出了一个巨大的,姜黄色的玩偶。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哎,这不是我们乐园的吉祥物黄色大仓鼠么,怎么从这地方钻出来了? 关于这只黄色大仓鼠,大家还记得我之前介绍过的,天宇游乐园的吉祥物小口米吗?这只仓鼠也是游乐园的吉祥物,和橘猫小口米是一对猫鼠组合,设定里好像还是死对头什么的,具体故事背景记不大清了,反正就是极其幼稚,忽悠小孩子掏钱的那一套。 这只吉祥物老鼠唯一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它的名字,一只耗子,还是虚拟耗子,大名居然叫做“赵伟”,也不知道是谁给起的,真有病。(幸好我出生的时候我妈没听我爸的,给我起名叫李伟,鹅城这种人口密集的城市一砖头下去不知道能砸死多少名字里带伟的大哥。) …… “哎嘿嘿,哎嘿嘿嘿。” 叫赵伟的大耗子一边发出弱智的笑声一边向我逼近,我的错觉吗,它分明长着很卡通的,用棉线缝出来的豆豆眼,可它的表情…它的表情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阴森 为什么我会觉得它在盯着我?看的我好不自在… 虽说毛茸茸圆滚滚的,但这吉祥物怎么说也将近两米多高,又很宽,和个相扑选手似的,把我整个人套进去都没问题。不瞒你说,随着它越靠越近,我感觉到自己的dna动了。 冷静,冷静啊!根本不存在什么体格压制,都是臆想-----人偶服里的人通常不会太高,不然穿不了这身衣裳,没什么好怕的,再者说,这不就是个梦吗?我连逃跑的必要都… 没有吗? 和笨重的外表不相符,大耗子敏捷的不像话,它大跨一步,瞬间就侵入了我一米左右的范围,身体落下的阴影顷刻将我笼罩在了底下。 我抽了抽鼻子,一股无法想象的恶臭从它蓬松的皮毛上飘了过来,就像是有人在四十多度的高温下把一块已经开始腐烂的肉欲盖弥彰的塞进一床大厚被里藏着,过了几天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猛地掀开了被子后会闻到的那种味道。 正被这怪味熏得皱眉头,我忽然注意到,这个玩偶的头部眼睛和嘴巴的地方均没有洞。 咦?不会我又确认了一次,我的目光先是扫过一遍它的脸部,又向它的脖子附近绕了一圈:没看错,眼睛处没有洞。嘴巴处也没有洞。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几乎紧张到忘记了这里不是现实---站在我眼前的是一具无缝玩偶,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 霎时间,对应的规则像弹幕一样闯进了我的脑海-----乐园守则第三条,本游乐园的所有玩偶套装的眼睛处都留有洞眼,请牢记本乐园中所有卡通人物的名字和形象,如果看见名单以外的玩偶吉祥物或者是身上没有缝隙的玩偶在乐园内闲逛,请第一时间向周经理汇报。 第六十三章 那一天 不管怎样,不是什么好玩意,先打了再说! duang! 我迅速出拳,一拳便砸在了那仓鼠玩偶的侧脸上,但拳头上却软绵绵的,毫无打击感。 …那句话咋说的来的?打在一团棉花上没有卵用,就是用来形容现在这个状况的,在挨了我一发友情破颜拳后,那大仓鼠的脑袋竟然纹丝不动。 可恶,果然不管用吗?我在梦里无论是和人打架还是和人吵架,十次有八次都用不上力气。 既然如此,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回头就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哪怕只是在做梦,我都不是我自己了,我也不想和这种怪物呆在一起。 呼哧呼哧,我喘着粗气,迎着风跑了起来,热浪一浪接一浪地拍打在脸上,头顶上的太阳火辣辣的毒,我的,不对,小梁的西服汗津津的黏在前胸和后背,侧腹跑起来岔气的痛感让我怀疑人生---- 妈的,都难受成这样了,我也该蹬个腿醒了? 然而没有,那个仓鼠玩偶还在我身后穷追不舍,这个梦境不见一丝一毫动摇的迹象,非常稳固, 为什么?!为什么醒不过来啊!这破梦! 跑着跑着,我又想起了刚才手里那一打传单(早就在逃跑时被我一把扬没影了),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一般在梦里我都是读不了东西的,哪怕纸上有方块字近看了也全是乱码,但今天我却突然看清了节目传单上的字… …还有后头怪笑着跟着我的那玩意,这头皮发麻的压迫感好真实啊!我之前可从来没见过无缝玩偶,人可以把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在梦中构建的如此逼真吗?! 不是,这里真的是梦境吗?为什么我会在梦里以小梁的身份遇见这种东西啊!!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一部片子,讲的是在未来世界好人们发明了一种全新的惩罚方式来审判不可饶恕的罪行,他们会催眠洗脑犯罪者,让他们忘记自己的身份,再把他们丢到虚拟世界里亲身体验一遍他们手下受害者生前的遭遇。 …难不成,难不成这些都是小梁生前的亲身经历么?这是他给我托的梦? 我忽然脑洞大开,莫非是因为那天小梁在剧院门口值班时遭到了无缝玩偶的追杀,所以才会在杨隐被吃的关键时刻“玩忽职守”?他其实不是故意的…? ----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他又没告诉过我这些事,我哪知道这个!那些骂他的短信发完我就后悔了! 他会撞见吴唯确实有我的责任,我认,真的,但你说他是我杀的,百分之百完全我来背锅,就太过分了,冤枉啊。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公海上被黑手党从船舷上推下去淹死了,就他淹死的这个结果,我顶多也就起到了那个海水的作用,真正的杀人凶手是推他下去的黑手党。---不,这个比喻不好,我甚至连海水都算不上,我顶多就是船上一根目睹一切的栏杆罢了。 兄弟!你报复错人了,你找错人了!你去找吴唯啊!你去找…呃! 我的心声断在半截,电光石火之间,忽觉头顶上掠过了一道纤细的阴影,还没等我看清是什么东西,那阴影便准确无误地拍打在了我的肩膀上。 下一秒钟,我的脖子就被一条红绳给套住了,但我的双腿还在凭着惯性往前冲,我顿时被勒出了白眼,本能地用双手死死抠住那条绳子,整个人向后倒去。 糟糕! 但我的后脑勺并没有如预料般的那样与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因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接住了我的身体,把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哎嘿嘿嘿。”背后,耳畔痒痒的,再次响起了那弱智的笑声。 …我可能这辈子都成不了福瑞控了。 如果你也体验过被一只炸着毛的大耗子强行搂着,用一条红绳子活活勒死的感觉,你肯定也做不成。 窒息是如此的痛苦,眼睛睁不开,耳朵听不见,脑子里嗡嗡嗡的,充斥着火车疾驰而过的轰鸣声,鼻子和脑袋胀痛到青筋暴出,那种难受令我永生难忘,绝不是我能只依靠想象力就可以捏造出来的痛苦。 这是什么烂梦…为什么逼真的地方只在于对我不利的地方啊,为什么我在平日人满为患的乐园里跑了这么半天都没遇见一个活人,为什么那个腿短的不行的胖仓鼠玩偶的移动速度可以这么不科学,为什么… ---没抱怨完,我的意识便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 在虚无中沉沉浮浮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总之体感经历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我带着稍许惊讶再度睁开了眼睛:连我自己都没料到,还有机会能再次苏醒,在我陷入昏迷的那刻,心中的某处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场景悄然变换,到处都是白色,青色和墨色的模糊色块。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肯定已经远离了那只大黄老鼠掐死我的地方。此刻,我正低垂着头,屁股贴在一个表面冰冷,光滑,坚硬的东西上,浑身麻木,但不痛,所有的痛苦都远离了我。 保持着这个姿势茫然了片刻,我察觉到了从昏沉之中唤醒我的那个东西,或者说,唤醒我的那个人。他就坐在我的身边,与我分享着同一块冰冷硌人的硬物。那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速很快,很焦急。 这人谁啊?我有点好奇。但是我的眼前全是头发,很长很长的浅色头发,像理发店门口的珠帘,轻微的晃来晃去,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根本看不见他。 好烦,哪来的破毛! 懊恼了一会我发现,就算没有这些莫名其妙的头发碍事,也没办法看到我身边的那个人:或许是沉睡了太久了的缘故,我的关节,我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硬的像一尊从北极永久冻土里新挖出的史前僵尸,连一根手指头也使唤不动,扭脖子看人自然也是做不到的。 睡眠麻痹,鬼压床?反正我当时就是这样的状态,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和我并排坐着的这人似乎有说不完的事情,但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全是鸟语,我一句也听不懂,只能勉强从抑扬顿挫的语调之中揣摩猜测他的情绪。 渐渐地,我又发觉,除了和自己坐在同一边的这位唐僧以外,我的对面似乎还坐着一个人,第三个人----那人双手捂面,把手肘支在膝盖上,听鸟语听的很认真。我同样看不见他的脸,但他的肢体动作透露出几分压抑和紧张。 对面这人偶尔会应和鸟语唐僧几句,用的倒是我能听懂的语言,但吐字很不清晰,所以我还是无法理解内容。 “杀…” “不是…他…杀” “嫁祸…” 这两人谈了许久都没有结束的趋势,不一会就让我觉得无聊了。但没有办法,我动不了,没法抗议。 于是我决定干点什么打发时间,这是个蠢主意,但我在做梦,脑子里糊成一团浆糊。 我开始数自己衣服上的扣子,把布料上的褶皱和印子想象成某种怪兽或者人物,尽管这种娱乐方式起到的效果十分有限,因为我只能看见自己胸口到膝盖这一小部分范围,但我还是研究的不亦乐乎。 唔,我的衣服是蓝色的,至少局部是蓝色,原本应该是浅蓝色的,但现在它变得湿漉漉的,所以颜色看起来有点深… 怎么这里还有个洞?好破啊这件衣服,连我这等不拘小节的人都受不了,可见这衣服到底得有多破…我为什么要穿着这种东西… 思绪毫无逻辑地四处发散,目光在膝盖和胸口之间来回来去的游走,不知不觉间,一股违和感在心中缓慢升起。 我空洞地盯着自己胸口和膝盖部分的蓝色衣料,盯着盯着,突然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一件能与蓝色形成强烈对比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我已经放在身上很长很长时间… 是是是是什么来着?好像还挺重要的… 倏然间,知觉又回来了,我的太阳穴开始抽痛,额角一跳一跳地,血管仿佛要爆炸-----然后我想起来了,我的脖子上少了一根红色的绳子,一根挂着一个暗红色条纹锦囊的红色绳子,有谁趁我不注意,把它给偷走了。 第六十四章 永失乐园 按理说遭了这么大的罪我应该好好歇歇,但麻烦的事情接踵而来,容不得我有片刻喘息的空间。 我从摩天轮那块回宿舍休息了不到半天,撑死了五六个小时,就被周敦残忍地从床上拽了起来。 ----唉,也无所谓了,不睡就不睡了,反正睡得也不好,我隐约记得自己一直在做噩梦,据隔壁同事说我还老说梦话,嚷嚷的很大声,走廊上都能听见。往好处想想,少睡一会儿虽然很累很苦,但是能早点死。 于是就这样,周敦把极不情愿,还没睡够的我叫到了游乐园的总监控室里一顿训话,听的我云里雾里,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啥,不过和神秘的老板谈过以后,他话里话外似乎都已经彻底放弃了是我杀了小梁的这个想法,这点让我松了一口气,是老板见到他的时候为我说话了吗?这样看,也许这位老板还真是个好“人”也说不定。 话训完后,他又给我放了几段监控视频,看完视频,昏昏欲睡的我半天才回过味来,原来这个缺德的家伙这么着急地想把我叫过来是想要我在警察面前配合他做小梁死亡的假证。 可能有人要问了,做什么假证?老板不是已经收下尸体了吗?小梁存在的痕迹应该已经像杨隐当初那样被抹去了才对,都没人记得他了,怎么还会引起警方的注意?这件事有点复杂,且听我娓娓道来--- 周敦给我放的监控视频,除了一个里面录的是我以外,剩下的所有视频里录的全是小梁,准确地说,是我进入奇景前一天的小梁。 视频从小梁大清早左脚迈出宿舍门槛开始,一个紧接着一个,拼凑出了那天他在乐园里活动的完整轨迹:上午在餐厅忙活着招揽顾客,下午又跑到食品仓库帮忙卸货,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没有任何怪异即将发生的迹象,就是一个普通员工的一天,游乐园员工手里总是有很多干不完的杂活,有时候你也不清楚今天会派给你什么任务。 然而,下班以后,小梁的反常举动开始了。 他在食品仓库卸完货的时候,时间还不到七点,按理说已经满足了一天的工时,可以回宿舍歇息了,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 到了该收工的时间,他径直从自己忙活了半天的那座仓库走了出来,跑到了附近的另一个仓库,是个存放道具的仓库,他撬开那地方的大门,仅仅从里头取出了一个老板的人形立牌,然后带着这个立牌,将它夹在腋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游乐园的大门,再也没回来。 是的,监控显示,早在我进入梦游奇景的前一天,小梁便离开了游乐园,并且没有再回到游乐园里面。至少整个乐园的监控到了现在也还没拍到小梁返回乐园的身影。 那我昨晚在梦游奇景里看到的爱丽丝又是谁?小梁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他的尸体绝绝对对是真货,要是假货的话周敦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了… 这视频如此不符合逻辑,只有一个解释。 猜到了吗? 周敦给我放的监控和我手机里那张没有杨隐的大学毕业照是一回事,这是一个被乐园,被老板篡改过的“假”视频。只是不知道小梁的死亡有何特殊之处,和杨隐,以及其他在乐园失踪的人有何异同之处,以至于游乐园无法彻底的甩脱自己与小梁死亡的关系。 它本可以做的更干净的,比如让小梁死在入职游乐园以前,甚至像杨隐那样死在十岁那年,那才是真真正正和乐园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掩盖方式。 然而,有什么力量,或者说,有什么因素阻止了它对小梁相关记忆进行一刀切式的篡改。 …从某种阴间的角度来看,小梁这样的的在乐园受害者之中还称得上幸运,至少他还以一个相对完整的形象活在周围人的心里,乐园只改变了那一天的记忆,仅仅伪造了他临死前那一小段的行动,而杨隐,连在最虚无缥缈的地方也无处可寻他的身影,几乎什么也没剩下。 什么十岁那年在水库里淹死?别开玩笑了,杨隐水性那么好,怎么可能! …好了,不气愤了,回归正题。 视频上的那个假小梁带着老板的人形立牌出了游乐园以后又去了哪里,虽然周敦给我放视频时没说,但我很快就从警方那里找到了答案。 警方在小梁“失踪”的一个星期后姗姗来迟,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被周敦安排妥当了(就是他报的案),包括他要我背下来的那些假话,我要怎么解释那些短信,以及----自己身上的这些还没好透伤口。 说到伤口,因为害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节外生枝,周敦这家伙居然连医院都没让我去,其他地方磕磕碰碰都还好,我伤到的可是太阳穴,他也真不怕我哪天突发脑溢血讹诈他一笔,难不成游乐园的神秘力量连员工“正常”猝死也管? 警察们这回很耐心,派了几个人开车把我接走,领进了一个小黑屋,谍战片里的那种,桌子上只有一盏小台灯。搞的我一进去如临大敌,还以为他们要对我严刑逼供,或者剥夺我的睡眠(这个可真要命),但是他们没有,说话客气得很,似乎只是来看我背台词走个过场。 在我被询问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位警察同志不断地用同情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大概是周敦和他们提前打好了招呼,说我精神有问题什么的,看着他们刷刷在纸上写字,我产生了一种医生在给我写病历本的错觉。 就是在问话的过程中,他们给我透露了假小梁离开乐园之后的行程。 警察们通过马路上的摄像头进行追踪,发现假小梁走出乐园大门后,竟不辞辛苦,步行了好几公里,他走啊走啊,居然直接走到妫溪河的河边去了----给不清楚鹅城地理的人解释一下,妫溪河,就是那条鹅城水流量最大的河,打车的话从乐园过去不算特远,我上大学时还去河边野餐过,但要是步行的话那可且得走呢。 总而言之,据警察们所说,小梁被妫溪公园外面马路上的摄像头拍到半夜溜进了公园,然后跳河自杀了 …嘛,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跳进去了,反正警察就是认为他跳河了。很遗憾,虽然妫溪河公园门口有摄像头,但是河边却没有。 同样地,和他离开乐园时一样,公园门口和附近马路的摄像头均没有再捕捉到小梁离开公园的样子,第二天早晨,公园的清洁工在妫溪河边的草地上还发现了叠的整整齐齐的,小梁的工作制服和他的一双鞋。 对了,还有那个被小梁从乐园里带走的形立牌,它也被发现丢在他的衣服和鞋子的附近,样子看起来非常诡异。 警察给我看过现场的照片,也许是雨水或者露水把纸上的图案浸泡的褪色了?那个立牌上老板的脸糊成了一团,面目全非,四五道血一样的红色水迹从它的嘴角处流了下来,就好像这立牌刚吃过人似的。 第六十五章 良知 送走了警察,洗清了自己的嫌疑,整件事中最让我难受,最难以启齿的部分终于来了:小梁那对可怜的,两鬓斑白的父母收到儿子失踪的噩耗后千里迢迢从老家赶到了鹅城。 …对了,我好像没提过小梁的家庭状况,他是独生子,家里条件据说比我和杨隐家还差上不少,倾尽全家之力才在鹅城上了个二本,这次出事对他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个致命打击。 小梁的父母是来向周敦讨说法的,也只是来讨个说法罢了,想也知道,他们两个孤苦伶仃的老人怎能与周敦和他背后的天宇圣才集团相抗衡,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 没有人比周敦本人更清楚这点,这个混蛋对两位沉浸在丧子之痛的老人的态度只当是打发叫花子一般,给了他们三万块就算了事,还告诉周围的人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是小梁“自己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不然他真的连一个子也不想赔。 呵,周敦这家伙,这家伙也好,公司也好,分明就不缺这几个钱!但他却巴不得这个乐园的受害者个个死的都像杨隐一样干净,好省下那些沾着人血的脏钱! 我代入了一下,瞬间气急,去找周敦理论,骂他也不怕报应,再者说他摆出这种草菅人命的嘴脸,万一这对老人把事情捅给媒体怎么办,但周敦不屑一顾,反而指责起我来,说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好事,我命硬,小梁就是被我克死的。 “警方也没有定性小梁一定死了,给他们那么多,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觉得我们是不是心虚,从而讹上我们!”这就是他的歪理,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居然告诉我抠门一点能让两个老人以为小梁没死,保持生活的动力。 我差点又没和他打起来,却再度被他用那些短信威胁。 …好啊,好啊!他可算是抓住我的把柄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付出代价,给我洗好脖子等着! 我气呼呼的从他办公室摔门出来,脑子一冲动自掏腰包给了小梁父母垫了点钱,也不多,我大部分的钱都给老家父母寄过去了,所以自己手头上没多少钱---是真没多少钱,毕竟我还特意多添了些,嘱咐我妈把我寄回去的钱分一半给杨隐他爸,还把我妈惊到了。 (她就爱瞎操心瞎,居然怀疑我,问是不是我十岁那年一脚把杨隐给踹水里淹死的,这么多年都对人家不闻不问,怎么最近突然良心发现,非要给钱不可什么什么的---她那些话太离谱,不说了) 我拦住小梁的父母,他们一开始死活不肯收我的钱,在我好说歹说之下,好不容易收下后又对我千恩万谢,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和周敦没什么两样,也是撒谎骗人的大恶人。 小梁父母对我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一无所知,如果他们知道了又会怎样呢?我不禁想象,产生了些许自虐的倾向,宁愿他们打我骂我,也不愿意他们强忍悲痛,对我笑脸相迎。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出乐园大门,混在茫茫人海之中,真是令人五味杂陈。 小梁的父母走后,天宇游乐园的日子又恢复了常态。 当然啦,还在乐园里继续工作的大家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心情,私底下偷偷议论了好长一段时间小梁的事情,还有些同事觉得寒心离职的,但突然有一天,我也说不清是哪一天,所有的人都不再讨论小梁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心力俱疲,本想和周敦请假,好好歇一歇顺带整理一下思绪,可是我因为为小梁说话的事情把他给彻底得罪了,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公报私仇,为了惩罚我顶撞他等罪过,甚至还把我调到了乐园清洁组去,誓要把最脏最累的活安排给我。 呵呵,如果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难受或者服软,那么就大错特错了,我早在上学的时候就习惯包揽各种别人不愿意接手的麻烦了。只要班里有需要干体力活的,比如搬水搬桌子之类的苦差事,所有人总是第一个找到我。 一切不过都和以前一样罢了… 这样也好,每天都累个半死就没工夫胡思乱想了,一下班洗个澡倒头就睡,完美远离抑郁,我尽量往积极乐观的方向去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平静的生活维持了三四个月,我在麻木和无聊的每日琐事间消磨着意志,几乎快要忘记了这座乐园的反常之处,直到十一月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尚翩然也人间蒸发了。 第六十六章 某位风云人物 回忆起来,当初我应该是第一个发现尚翩然失踪的人,这里澄清一下,她并不是在小梁事件后立刻就失踪的,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脱出奇景后,我就和她一直保持着联系,每隔几天就在某信上互相报个平安什么的,她还会顺便问问我乐园的事情有没有什么新进展,新线索没,有需要的话她可以随时翘班过来帮我。 唉,后悔啊…思来想去她会失踪还是我的错,哪怕这是她主动要求的,我也不应该把她卷进游乐园这摊子烂事里来,但当时她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坚决,说什么她不能原谅发生在杨隐身上的一切,她也想帮助我调查杨隐的死因,和这座乐园背后的黑恶势力死磕到底之类的话,我就心软了。 为了表决心,趁着我难得没事的那几天她还主动把我约了出来,特意请我吃了顿饭,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不要老想着把所有事都一个人扛着,可把我感动坏了。 没想到尚翩然一个弱女子,身高一米六(蹦起来一米七)也有这种觉悟,倒是我以前小看了她,以为她会害怕。 那顿饭我喝了点酒,很激动,觉着自己不是孤军奋战了,说她若下辈子投胎是个男的,我定与她当场结拜成为兄弟,结果她听了还不太高兴,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是说错话了,什么神仙皇帝,什么救世主,不要把幸福寄托在来世,今生今世就要实现梦想,当即决定这辈子就与她结拜成兄弟。 咳,又扯远了…虽说多了一个尚翩然帮我思考,但事情仍旧没什么头绪。我们在最初的几次见面后就整理完了手头现有的全部线索,然后便开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我记得很清楚,当初我们的第一个调查对象就是那位周敦说他不见了要晓莉姐去联系的潘董。 潘董,全名潘皓月,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乐园老板马特罗嘉不同,这位大家应该都知道是谁,没错,整个天宇圣才集团有且只有一个潘董,就是那位闻名全国的着名黑心资本家兼暴发户,天宇圣才集团的创始人潘先生。 说实话,当我知道周敦认识他的时候还挺惊讶的,虽说周敦在这座乐园里是头头,但他的级别在整个天宇圣才集团内部怕不是连潘董的鞋都不配提,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直接联系到这位大老板。 潘董从白手起家到一手创立天宇圣才集团,人生可谓是波澜壮阔,跌宕起伏。他来自雁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谁能想到呢?这样一个一穷二白没背景没人脉的小伙子,居然能硬生生在大城市杀出一条血路来。 据说,潘董曾三次创业三次失败,最落魄的时候甚至在十字路口红绿灯下发过传单,要不是他后来功成名就变得唯利是图不干人事,也算的上是吾辈楷模了---我们就是在他的奋斗史里找到了思路。 哪怕是在潘董发家之后,他的经历也不能用一帆风顺来形容,这事也几乎人人都知道:就在前几年那场声势浩大的金融危机里,潘董和他的商业巨轮天宇圣才在广袤的大海中触了礁。 那可真是一块不可名状的巨型礁石,潘董之前遇到的最大挫折与之比拟都像是过家家,凶险到命都要折进去的那种程度。 网络舆论都幸灾乐祸的说,这回潘皓月是要彻底完了,这回潘皓月要遭报应了,这回纵然是通天本领,潘皓月也别想东山再起了,但是潘董偏偏爽文男主附体,化不可能为可能,狠狠地打了所有人的脸。 潘董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潘董真的是龙傲天的转世罢,但尚翩然却在他当年独自一人扭转乾坤的完美神话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巧合,也是一个可怕的巧合。 …那年的情况真的可以用大厦将倾来形容,是不可一世,鼻孔朝天的潘傲天一改本色,变卖资产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吃闭门羹都不能挽救的颓势。 眼看资金链就要断裂,进入破产程序,可就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间点,天宇圣才集团内部突然传出了一个大新闻:潘董瞧上了游乐园的生意,他亲自宣布公司将正式与鹅城游乐园签订协议,承诺在五年内着手重启这个被尘封了十几年的旧项目。 …说它不合时宜是一点也没说错,虽说我不太懂具体的商业运营模式,但建造这种大型游乐园,前期必然需要付出大量的沉没成本,从动工到正式营业到盈利,可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定的事情,怕不是游乐园才建到一半天宇圣才集团自个儿就无了。 一个短期内无法带来巨额利润,还特能烧钱的项目能拯救一个濒临破产的巨无霸公司?这无疑是天方夜谭,猪都不信。 但是,天宇圣才集团那四面楚歌的财务状况自游乐园项目官宣以后,还真就这么触底反弹了,救潘董于水火之中的贵人从天而降,一个接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令天宇圣才集团起死回生,重振雄风。 你也可以说,这不能说明什么,这不过是个巧合,这两件事是两个不相干的孤立子集,但在倒闭的风口上大搞特搞这种需要海量启动资金还回本慢的项目,无利不起早的潘董脑袋显然是被驴踢了,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这个思路又是尚翩然在网上认识的那位大师提供的,他说这很可能是因为这座游乐园的风水很特殊,亦或是,这座游乐园本身就是一个风水阵。 然而,从这座乐园的邪门程度来判断,大师又觉得不对劲,他觉得这座乐园似乎不该仅仅【只是】一个用来旺天宇圣才集团财运的风水工具,甚至,它只是碰巧有这个功能而已。 大师很大胆,他认为这座诡异的乐园还有其他的真正的用途。 第六十七章 屈才 确实,潘董和他的公司并非这座乐园怪异的源头,早在他们接手这里之前,鹅城游乐园就已经很邪乎了,不能把一切黑锅都推给他们背。 天宇圣才集团更像是和游乐园形成了一种共生关系。游乐园保潘董在名利场里一帆风顺,财源滚滚,作为交换,天宇圣才集团会帮助游乐园吸引更多的游客,将大量的人类引入它的势力范围内,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活人祭品。 以上就是那位互联网风水大师的结论。 我得说这名神棍的思路有点意思,周敦隐晦的提到过,这座乐园底下确实困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叫什么?锁魂局?听起来确实很像风水那一卦的理论。 但是这位互联网风水大师的假说也有诸多与实际情况相矛盾的地方。 举例来说,周敦,天宇圣才集团的走狗,他作为罗嘉先生长期缺席时这座乐园的实际控制人,非常厌恶游乐园里面出现任何类型的“事故”。 如果集团公司真的与游乐园之间存在这样的交易,那周敦干嘛在小梁死后摆出一副如丧考妣,大难临头的模样?杨隐失踪那次他也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悦----他可不在乎我怎么看,没必要演戏给空气看。虽然周经理这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该被吊路灯,但也绝没邪恶到看人死了便拍手称快的地步。 因此,大师说天宇圣才集团有意的,主动地给这座乐园提供活人祭品,我是不大相信的,至少周敦肯定不愿意看到死人出现。包括杨隐在内的那些个受害者,更像是这座乐园附带的,某种无法摆脱的副作用,并非故意为之。而且这种副作用还可以通过遵守所谓的乐园法则来规避。 另一个破绽,就是这个乐园的本事。 它实在是太强了,虽然我老是说这座游乐园有篡改记忆的本领,但仔细一琢磨,它所做的可远不止篡改记忆这么简单,我的用词其实不够准确----再拿杨隐失踪的事情举一次例子好了。 单纯的篡改记忆能导致他所有个人物品都从我们的宿舍不翼而飞吗?能导致他父母在十几年前就离婚吗?能导致他在大学毕业照上消失吗? 客观世界可不会根据人类的记忆发生改变,哪怕今天全世界的人都忘记了地球是圆的,到了明天它也依旧是圆的,不会变成方的的。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连同记忆,杨隐存在过的物质证明也一并湮灭了? ----为什么,周敦能够自信声称,乐园能够让人死的天衣无缝?甚至我强行从乐园辞职,它依旧能够杀人于千里之外,按部就班的置我于死地? 也许,这座游乐园真正的能力不是篡改记忆,而是篡改因果,或者说,干涉命运。它拥有扭曲物质世界的能力,这种能力还很有可能不受时空的限制。 牛逼,太牛逼了。干涉命运,再加上它所制造的神秘异空间,有这等力量别说开游乐园了,大胆点,一统天下估计都不是梦想。 这样一个东西会需要从一个人类开的公司那里得到帮助?哪怕不是合作,说它胁迫天宇圣才集团同样也不合理,就像人不会胁迫蚂蚁一般,蚂蚁又能帮上人类什么忙? 绕来绕去,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这座游乐园到底是个什么鬼。 它是,神吗? 它是魔鬼吗? 是我高估它了? 说它强,拥有如此恐怖的能力,却净用力量做些用高射炮打蚊子的事,躲在鹅城偏僻的角落里鬼鬼祟祟,处心积虑地害怕人类发现它的秘密,导致游乐开不下去。神会这么窝囊,会如此执着于“经营一座游乐园”吗? 说它弱,分分钟钟你这人就不存在了,你爹不是你爹,你娘也不是你娘了。 …暂时只能这样推测了,就如同乐园里限制我们活动的规则一样,乐园本身似乎也被某种规律限制着,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能发挥出它那神奇的力量。 综上所述,我觉得这套祭品论,共生论站不太住脚,我把我的这些想法和疑问通过尚翩然反馈给了那位她在互联网上找的不靠谱大师,顺便把周敦对于这座乐园奇妙的态度也透露了出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希望他能多提点提点。 大师很快给了我回复,他认为,限制了乐园力量的不是别的,就是它里头镇压的那个东西,乐园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与那个东西抗衡,所以不能尽全功。如果这座乐园是个生物的话,便是个残废了的,浑身镣铐的生物,会需要人类的帮助不奇怪。 那神棍还是持自己的原观点,乐园确实和天宇圣才集团存在着某种共生关系,只可惜现在手头线索不够多,所以他也无法确切地告诉我到底是哪种关系,这座乐园的真面目是什么,如果我能再多破坏几条规则试验一下会发生什么就好了。 再破坏几条规则?大师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诚如大师所说,线索确实不够多,还特别乱----所有的拼图乱糟糟地堆在一起,游乐园,被游乐园镇压着的它们,它与它们傻傻分不清楚,中间还插了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罗嘉先生,这都什么跟什么,简直烦死了,你都不知道它是什么,一时半会可不就是真拿它没有任何办法么? 和大师来往几次之后,我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于是我突发奇想追问大师,能不能直接搞点炸药将这座乐园和被它困住的东西一起炸上天,解不开的线团就拿剪刀一刀剪了呗,所有的恐惧都来自火力不足,我不信它挨过一记天降正义的核爆之后还能继续大搞灵异事件。 第六十八章 第一案发现场 尚翩然被我想炸飞游乐园的主意吓了一大跳,但还是一脸尴尬的同意替我好好问问大师,我心说她赶紧问,好不容易才在网上找到一个敢卖自制炸药配方的人,再不买人家要把我拉黑了。 考虑到每次和大师沟通都要通过尚翩然来传话很不方便,我不是没管她要过那位大师的联系方式,但是她死活不肯给,非要自己在中间插一手,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这有什么好垄断的,我和大师直接沟通怎么了? 自梦游奇景脱出以后她还得了ptsd,坚决拒绝与我通过电话以及各种电子设备远程讨论这位大师的事,只有我每次在她家门口的咖啡店和她面谈的情况下,她才愿意向我传达大师的意见,这跑来跑去的可折腾死我了。 记得那是十一月初的某个周末,时节到了秋天的尾巴,鹅城的气温已经很低了,树叶红的变红,黄的变黄,风一刮掉一地,很多树杈子已经秃干净了,最后的狂欢过后,整座城市马上就要转变成无聊的灰色。 像往常一样,我们约在她家门口的那家咖啡店见面讨论炸药的事,我十一点从游乐园溜出来,公交车转地铁,地铁又转公交,走了一两公里路,花了快俩小时的时间,总算看见了那家外墙刷成墨绿色的咖啡店熟悉的灯光。 推门进去后我同咖啡店的店员寒暄了几句,因为那店员长得还挺好看的,不由得盯着她的脸多和她扯了两句有的没的,然后就在靠窗最不起眼的地方选了个座位,象征性的点了一杯咖啡,心安理得的玩起了手机,等着尚翩然下楼见我。 但是我左等右等,等了她差不多三个小时,心焦了都没见到她的人影,打电话不接,给她发消息也不回,完全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就让我有点难办了,这家咖啡店好像是个什么网红店,客人基本全是那种浓妆艳抹,穿个大深v露大背的小姑娘,打扮的一个赛一个精致,来咔咔咔照相的,就我一个画风格格不入的糙男的和堵墙一样戳在那儿,久而久之弄得人浑身不自在,根本坐不住。 三个小时啊!期间那位漂亮的店员来问过我好几次,要不要再点点别的什么,虽说她问我的时候态度殷勤,满脸挂笑,我却总觉得她这是在委婉的赶我走。 啊,抓狂了,怎么还不下来啊!都已经打了n个电话了!肚子开始饿了,心好慌! 我看着窗外络绎不绝的路人疯狂抖腿,有点不高兴了,今天可是难得的休息日,如果只是坐在桌子旁边玩手机,躺宿舍床上玩多舒服,我干嘛跑这么老远,还花将近100多买一杯破咖啡?这店就在她家对面,有什么好磨蹭的? , 我决定动身去对面街道找她,从桌子前站了起来,余光瞟到柜台后面的几位窃窃私语的女店员看我要走了明显松了一口气,可见我的确是呆太久了。 走到街对面去大概花了我一分钟的时间,而越过尚翩然家门禁上楼却额外花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时间:公寓大门口人流来来往往半天硬是没一个住户肯行个方便放我进去的,好几个大爷大妈提着菜路过时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好像我是来干坏事的一样。 真是的,这些人怎么回事,我不禁腹诽,我不就不是个大了点么,但我的内心可是比雪还纯洁的啊。 尚翩然家在公寓最顶楼,她一个人住,这些年一直没换过地方。很久很久以前杨隐曾经还带我来她家蹭过一顿饭,好像是他俩刚开始交往是时候?记忆已经模糊了… 最近我虽然每个月都会来她家门口找她,但是从来没上楼去她家坐过,也是觉得上去不太合适,时隔这么久再度来到这里,都忘了她家里长啥样了。 当当当。 出电梯后我确认了一下这里的门牌号,没错,是2603号…然后敲了敲她家的门。 没人应门。 当当当!当当当! “尚翩然?尚翩然!” 我急了,又使劲拍了拍门板,还喊了两嗓子她的名字,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但屋子里头静悄悄的。 睡着了?不会,就凭我刚才砸门的力道,就是死人都能给拍复活了。 没人也不大可能,我记得昨天晚上临睡前还特意确认过她能不能出来见面,怎么会不在家?尚翩然不是会无故放我鸽子的人,有事至少会提前打声招呼。 绝望之下,我把手按在门把手上尝试着扭动了两下,没成想咔嚓一声,门开了。 哈?她怎么没锁门?情况有点诡异啊… “有人在吗?” 犹豫了片刻,我把门拉开了一条小缝,朝里面试探的瞅了一眼,似乎有灯光,但室内还是总体偏暗,看不清究竟有没有人。 “尚翩然!是我!我来找你了!你在家吗?” …… ……一片死寂。 “你再不出声,我要进来了啊!” 当当!我又象征性地敲了两下。 “我真进来了!我数三下!” “三!” 思想斗争了一番,我还是决定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尚翩然本人联系不上,家的大门又莫名敞开着,这怎么想怎么不太对劲,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该不会遭贼了?我这么大声屋里有人的话不应该听不见啊。 深吸一口气,我将防盗门彻底推开,一阵令人愉悦的香风扑面而来,不愧是女生住的地方。 她家里比想象中的还要暗,我从门廊摸进客厅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墙上找开关,一边找一边骂:xx的,是哪位天才室内设计大师把灯门开关放在在屋里这么深,这么难找的地方的,摸黑开灯的体验实在是很差,万一按开关的时候有只湿手忽然摸上来怎么办。 还好恐怖的想象没有实现,我很快便摸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随着咔嚓一声,温暖的黄色灯光骤然洒满了整个客厅和厨房。 真是好久没来了啊,我顿时产生了几分对过去美好时光的怀念。她家是一室一厅一卫,屋里布置的挺温馨的,茶几和餐桌上摆着几瓶新鲜的花,沙发上有很好看的绣花小垫子,墙上… 她这贴的这和狗皮膏药一样的是什么东西? 我插着腰环顾四周,突然被她客厅侧面的那堵墙吸引了注意。只见那墙上密密麻麻贴的全是一条条的手撕布条,边缘很不整齐,全是线头,上头写满了用黑色颜料涂抹出的某种“符文”,和她那天在梦游奇景内挂身上的那种符咒很像,只不过没有这么破破烂烂。 快步走近攥起那些布条一看,我不禁皱起眉头,上面符文远看好像是繁体汉字,近看却一个字也读不出来。我又像撩窗帘一样掀开墙上这一大片不断掉往下掉纤维渣的布条,底下居然还盖着一张游乐园的平面图。 …游,游乐园?!天宇游乐园设计方案?我在震惊之中念出了图上的字----她是怎么想的,怎么在家里挂这种东西… 唔…我站在那研究了一下那张地图,很快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那张图上所描绘的乐园要比现在乐园的实际面积要大上很多,应该连还没来得及开发的面积也算上去了。 所以这其实是工程图?未来的扩建计划-----一期工程,二期工程,还有三期?!…这图她哪搞来的? 我手扶在冰凉的墙面上,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我竟旁若无人地研究起了一张莫名的地图,难道当务之急不是先确认家里有没有人吗?正面冲突即便是徒手我也不怂,就怕万一有人不讲武德,藏在客厅哪个看不见的角落窜出来偷袭我。 我懊恼地叹了口气,心说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痛,再被人打中太阳穴就惨了。我心有余悸地揉了揉额角,在客厅快速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踱进了她的卧室,脚下立即传来嘎嘣一声。 硬邦邦,很硌,是踩到碎玻璃的声音。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从客厅能照进来的光十分有限,整个卧室里面还黑洞洞的,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我立刻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往地上那么一照,不由得大吃一惊,亮晶晶的一大片反光,卧室的地板上全是玻璃渣,和钻石碎一样铺了一地,原来是她梳妆台的镜子被打碎了。 等我把卧室和卫生间都检查过一遍,才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尚翩然家中所有能反光,能映出人倒影的东西都被砸碎了,包括电脑和手机屏幕。 第六十九章 绑架 怎么会搞成这样,尚翩然肯定出事了!眼见这一片狼藉,我的第一反应还是报警。 可我刚一萌生这个想法,周敦的碎碎念便立刻回荡在脑海里:最近我必须得给他安分点,不能再引起警方的注意了,要是再捅出什么大篓子,他可不会再次替我补救了。 呵,替我补救? 我晃了晃头,把周敦和他的废话甩了出去:说的好像他帮过我什么大忙一样,就算他真帮过,那也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保护游乐园的秘密,捞我?不过顺带的而已,居然还想叫我对他感恩戴德,无本生意想的很美啊。 这回和小梁那次不一样,我没法同样对尚翩然高高挂起,比之她的安危,我本人的清白倒是其次,报警便报警,但她家里的这个状况,会不会和超自然力量有关系----找警察真的有用? 为什么要把所有性质类似镜子的东西都打破?就好像镜子另一边有东西要钻出来一样…还有在她客厅里发现的那些诡异符文,让人不往那边想都不行。 她这是失踪了,还是遇害了?有没有可能是游乐园干的好事? 游乐园…吗? 我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种可能性。 虽然尚翩然的家离我上班的地方有十万八千里远,但毫无疑问地,游乐园有干涉外界的能力。 一旦和游乐园扯上关系,哪怕离开了它也不得安宁,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但在我内心的最深处,还是有只要到了乐园外面就会安全下来的错觉,毕竟在人生的前二十年,我从来就没有在乐园之外接触过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现在想来,是我大意了。 不…话也不能说的太武断了,未必就是游乐园…假如只是普通的入室抢劫或者绑架案呢?我觉得我还是先自己调查排除一番再做决定比较好。 我将她家里所有的灯打着,想了想还是没把防盗门彻底合上,万一待会需要夺门而逃,我得给自己留条生路… 在一地玻璃渣子中,我左看看右挑挑,寻思有什么会是线索,最后,把她的几台笔记本电脑,手机,还有一把很像作案凶器的锤子捡了出来,吹了吹,一并摆在了她卧室的床上并排摊开。 我的思路很简单,想要调查一个人的去向,查她电子设备和社交媒体是最快的办法。 她的手机屏幕开裂的非常严重,剩下半格电,屏幕上被我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提醒占满了。很难想象一个现代人出门会不带手机,按照手机耗电的速度来看,至少她没有失踪太久。 她的手机锁着,我打不开,但是我在她梳妆台的一本书上发现了她三台笔记本电脑的密码。尚翩然的电脑密码是随机生成的,长的和乱码差不多,毫无规律,我估计她自己也记不住,所以写了下来。 话说回来,没想到她竟然有三台笔记本,够土豪的啊,我看了看型号,都是新款。不知道换仨屏幕得多钱,心替她滴血。 在她生死未卜的关头,也就顾不得什么隐私不隐私了,怀着忐忑和些许尴尬,我分别解锁了三台电脑(谢天谢地只有屏幕坏了)寻找线索,结果发现这三台电脑上居然分别登陆着三个不同的微信号。 她要三个微信号作甚?我侧身坐在床上,逐一检查了这三个帐号上的聊天记录和朋友圈,瞳孔渐渐地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万万没想到啊,尚翩然背着我和杨隐,居然一直在做这种事! 第一台电脑上登录的微信账户是我熟悉的那个---我,杨隐,还有不少大学时期认识的共同熟人都列在这个号的通讯录里。朋友圈里充满了吃吃吃买买买,绝绝子,风暴吸入什么的(啥叫绝绝子,不懂,救救中文…),时不时还夹杂着两条九宫格美颜自拍,就是普通女生每天会发的那些东西,没什么好说的。 但在第二台电脑上,二号微信的画风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是她用来卖东西做微商用的专用账户。 但和普通v商不一样的是,她卖的东西很不对劲,尽是些跟牛鬼蛇神有关系的猎奇玩意,什么符水,符咒,带有诅咒或者祝福能力的首饰护身符,乃至于还有老鼠的头骨和某种蜥蜴的粪便,也不知道买来能干啥。种类挺丰富,基本上啥都有,看得我眼花缭乱。 撇开在盆友圈卖这些一看就不吉利的破烂,她还利用这个号提供占卜未来,拉红线,看手相,测运势等玄学服务,价位还不低: “想知道你未来姻缘吗?” “想让你心里的那个他回心转意吗?” “想找到心仪的工作吗?” “想要你的敌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吗?” ……自行感受一下,我真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第二个微信号里充斥着这样风格的广告,多数还会配一张很阴间的图,骷髅啊,蜡烛啊,塔罗牌,水晶球啊之类的来路不明的网图,叫人半夜瞅见了头皮发麻。 她居然对这类事情感兴趣,外表文文静静的看不出来啊…以前怎么从来没听杨隐和我透露过她有这样的爱好,还是说杨隐也不知道? 好,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不清楚很正常。 关掉朋友圈,打开这个号的聊天记录,更是叹为观止。 得说现在迷信的人可真多,尚翩然的生意很红火,一天之内至少有几十个人找她谈玄学,每一个人的诉求还都不一样,不少人大段大段地给她发语音和文字,部分人还口齿不清,说半天说不明白事情,也亏她应付的过来,她白天都不用上班的么…(后来我才知道,自从杨隐失踪后她就把工作辞了,天天把自己闷在小黑屋里干这个。) 我囫囵吞枣地浏览了一遍二号账号上,她今天和昨天所有的聊天记录,发现了另一个震惊的事实。 基本上每一个来找她的人,都管她叫做“大师”。 大大大大师? 大师? 啊这……我马上就意识到了:一直通过尚翩然给我传话的那位大师,该不会就是尚翩然自己??且看她这方面知识这么丰富,如果她根本不需要请教别人就能回答我那些问题,我也不会意外。(我非常肯定在使用这个神棍微信的人就是尚翩然本人,她有时候会回客户语音,是她的声音没错。) 居然是她自己? 可,可她为什么要假借大师的名义和我沟通?和我啊,她有必要做这个戏吗?想要在我面前增加自己话语的权威性吗,还是说怕露馅,怕我发现她有两幅面孔或者嫌弃她古怪?的确,一个女孩喜欢研究这种东西还挺诡异的… 那么之前怂恿我,叫我多打破几条规则做实验的人也是她?想到这里,我突然遍体生寒,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不不不,不会的。 也许是我错了,也许还有别的解释… 心脏砰砰狂跳,我无法呼吸,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打开了第三个微信号,等待着我的,是更具有冲击性的事实。 第七十章 引诱 第三台电脑上挂着的那个微信里的内容,对我的个人感情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海王】,以及,【无缝对接】。 我翻她聊天记录的时候这两个词在脑子里不断地交替出现,因为她这个微信里的联系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和她搞暧昧的男的,什么赵哥,钱哥,孙哥,李叔的…震撼我一整年。 天,杨隐六月份失踪,六月底才过去多久,还不到半年,没想到尚翩然就已经在社交网站(或者别的什么途径)上撩了这么多男的打情骂俏,还是多线并行---这是时间管理大师本师啊。 我也不是什么封建巨婴,无理取闹要求她为杨隐守活寡十年,但是这也太快了?我特别注意了时间线,最早和她搞暧昧的男的,聊天记录可以追溯到八月初! 兄弟,你的命真的好苦啊!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无法思考,有那么几秒钟我想夺门而出,抛下这烂摊子,放尚翩然自生自灭去,但转念一想,我还真不能这么做。 一码归一码,虽说尚翩然无缝对接还当…海王的做法对杨隐不厚道,但那毕竟是她的私生活,说到底,我其实无权干涉。 我和杨隐是朋友,但我和尚翩然同样也是朋友。在梦游奇景里,如果没有她,我很可能已经死了。再怎么说她也对我有救命之恩,若她真有危险,我不能见死不救。 想明白捋顺了以后,我的心情重回平静,又好好重新翻阅了一下她三个账号上的聊天记录,特别是最近几天的。 我又有了新的发现。 每次她和那群被她钓上的男的聊到差不多火候了,就会在言语之间若无其事的和他们提起一个地方:天宇游乐园。 可能是我比较直男?如果一个姑娘天天和我聊天反复这样说到一个地方,我会觉得这是在暗示我带她去那里约会。 果不其然,聊天记录显示,有好几个男的心领神会,和她约好了时间,要在天宇游乐园见面一起玩。 “张哥~那咱们就周六游乐园见啦~么么哒” “好,那说好了,你买好票~和人家在游乐园门口见面,笔芯~” 在她的账户里输入“游乐园”这三个字,这样的发言能搜出一大堆。 wow,她真的回回和人约会都会到天宇游乐园来,原来她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来了游乐园这么多次!她就不怕遇上我?不怕尴尬? 但我转念一想,天宇游乐园里的人流量很大,受欢迎的项目门口人挤人,遇不上,甚至在大路上擦肩而过没注意到彼此都属于正常… 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每次都执着于和人在乐园里见面?那鬼地方就没给她留下什么阴影么…我托腮盯着电脑屏幕,在床沿上抬了抬腿,换了一个坐姿,越想越不对劲。 这就好像,她勾搭这些男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带她去天宇游乐园一样。她…她在想什么啊! …讲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一定是个好人,我都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故意骗这群男的去乐园里送死了。 但这说不大通,像我刚提过的那样,乐园里游客已经够多的了,说是人满为患也不夸张,根本不需要她拉客。 就算真的需要,她这种行为也无异于杯水车薪,她一周能见几个人?去一次带一个人能管什么事!难不成被她带过去的人和普通游客相比有什么特殊之处? 想到这,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扶了一把额头,我的脑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才绕了几个弯弯,竟然开始头晕了,想来也是大学四年的荒唐日子里被游戏和酒精掏空了身体,我高中时思路可是很敏捷的,简直文曲星本星下凡。这真不是我吹牛,不然就凭我们高中那小地方的贫瘠的教育资源,我能考的上鹅城的大学么。 我把头埋在手里,眯了一会,眩晕感却有增无减,内心愈发的绝望起来,麻了,真的回不去了。 也罢,在事实一团乱麻,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还是不要瞎揣摩她的动机了,小梁那件事已经给了我教训,不要随便怀疑别人比较好,先把人找到,确认她没事,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挪了挪屁股,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我有预感,这其中内容太多太杂,还有什么重要,但我没发现的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果然又在三号海王微信里头找到了点东西。 因为在微信上找她的人实在太多,所以我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个对话框,它被一波不断弹出的红色未读消息提醒给压到了列表靠下的地方。(就是在我查看她账户的期间,还不停有男的给她发新信息,问她咋半天不理人,尚翩然可真是个大红人啊…) 我应该更早发现它的,因为她同这个男的的对话,是在我碰触她的微信开始检查之前,已读消息里最新的一条。纵观三个账户,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在微信上回人消息。 这人的微信名起的还挺中二的,居然叫什么“大山杀鬼”----总而言之,尚翩然和这个叫大山杀鬼的家伙昨天早上约在游乐园里见面。这是她最后可以被确定的行踪,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是在游乐园里,和这个叫做大山杀鬼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出的事。 我捏着被单,忍着怒意,从头观摩了一下尚翩然和他的互动,结果越看越想笑。 这大兄弟说话风格好油腻啊,虽然他自称26岁,撩妹手法却仿佛过时了几十年。这位大哥平时肯定不怎么上网,不知道网上女的会互相交流经验,能把他脊梁骨戳烂。 他和尚翩然的聊天记录里随便一翻全是这种土味情话: “丫头,我不允许你搅乱我的心弦。” “怎样才能引起你的注意,让你自己乖乖钻进我怀里。” “我就知道,你们女人都喜欢我这样的坏男孩。” 呃…大哥,坏男孩和长坏了的男孩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我仔细端详了一番他头像自拍得出了结论。 要不是尚翩然约他出来似乎别有目的,真要为她的审美观掬一把泪,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开始抽搐,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 可当我点开这位兄弟的朋友圈的时候,这种好笑的感觉瞬间荡然无存,我的头皮一下炸了-----他朋友圈发的这都是什么鬼玩意,这人绝对有大问题。 第七十一章 反钓 一路看下来,他的朋友圈里全是尚翩然的照片,但都不是正常的照片,很多画面角度刁钻,一看就是偷拍的,至少从图像中尚翩然的面部表情来看,她没一张像是知道自己正被镜头对着的样子。 尚翩然早上睡眼惺忪起床的模样;尚翩然坐在沙发前,托腮看电视的模样;尚翩然在楼下咖啡店玩手机的模样,还有许多她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照片。 所有这些照片的背景里面,均能找到一张或几张不等,阴笑着的惨白人脸。 那些皮包骨头的骷髅脸有时藏在她被单的花纹褶皱里,有时藏在虚掩的门缝之中,有时作为倒影映在橱窗玻璃上,有时甚至明目张胆地把下巴搭在她旁边人的肩膀上。 仔细观察,这些可怖的脸似乎还属于不同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那苍白的肤色和不怀好意的奸笑令我不寒而栗。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觉得这些人脸的气质,和那天我在梦游奇景里看见的死神很像! …这些照片全部都是在昨天上午十一点左右一口气发布的,大概率是在尚翩然和大山杀鬼在游乐园面基之后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这“人”在与她见面之后,要在朋友圈里刷屏这么多张渗人的照片? 日! 这可不是遇上什么变态跟踪狂就能解释的了的。这能是人干事? 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大山杀鬼在游乐园里抓走了尚翩然,她会失踪肯定和他撇不开关系! 我的手不住地颤抖,本来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这下彻底实锤了,她出事了! 吃了杨隐和小梁还不够,难道尚翩然也要遭遇不测了?!我不允许! 但我一时没想到没什么好方法,抓耳挠腮一番后,干脆用她的手机给那个大山杀鬼连发了几十条骂街的消息,约“他”(如果对面是人的话)出来单挑,不出所料,对面没理我。 要是普通微信也有显示已读未读的功能就好了,这样我就知道对面是不是在装死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一筹莫展之际,我的思路算是彻底断了,只能抓着头皮,心急如焚地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碎玻璃片被无意识地踢的到处都是,鞋底下咯吱咯吱响。 直觉告诉我,如果我不立刻马上做点什么的话,尚翩然必死无疑! 我认为我看到的可不仅仅只是灵异照片那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大山杀鬼连她还是个小女孩时的照片都有,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果是偷拍,那他是怎么偷拍的,扭转时间吗? 一切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未知生物已经悄然潜入了尚翩然的命运,正在篡改她的过去,被我抓了个现行,照片不过是揭示这一事实的媒介罢了。 以上并不是我无端的臆想,照片在这座游乐园有特殊的意义-----你们还记得我在进入梦游奇景前搞到的那些照片么?就是拍到了张丽华,赵二宝那家人在死循环里头的那堆照片。 在我脱出奇景之后,我并没有第一时间销毁它们,那444张照片上的内容还继续保持变化了一段时间,告诉了我,我和尚翩然离开后死循环内发生的事情。 出人意料地,张丽华并没有死于死神们的袭击,我还以为她被吃掉了,结果她除了发型变得凌乱了些,眼神变得茫然了些以外,没有什么变化,反正我是没看出她身体有什么大碍。在我们离开后,她和她儿子赵二宝再度坐回了船上。 他们找到了我那个落在奇景里的背包,合计了一下里头的东西后,掏出我带进去的零食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起来----准确的说,只有赵二宝一个人在那狼吞虎咽,而张丽华在一旁慈爱地看着他,自己却一点东西没动,该歌颂一下伟大的母爱吗?呵呵! 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那点食物就耗光了,绝望与颓废重新出现在二人脸上,他们开始疯狂地,不计一切代价寻找活下去的机会。 “叔叔,你回来,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我们可以和你解释” 他们不知道从哪寻来一块木板,用血还是什么写了字,立在了船头的座位上,明显是准备给我看的,差点没把我恶心死。这怕不是彻底失了智才能想出这种主意,我是好心,但我不是弱智好不好,鬼才会被他们骗回去。 那块板子在船上摆了好几天,期间赵二宝又饿昏过去几次,张丽华这变态还尝试过挖自己的血肉喂他吃,但无济于事,哪怕她把自己整个尸体贡献出来,也有吃完的一天。 死亡不可避免,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像我一样的倒霉蛋进入奇景被她们迫害了。 终于,又过了一段时间,赵二宝不堪饥饿,又昏了过去,这次再也没醒过来。我看到张丽华悲痛欲绝,哭天抢地,但她没悲伤多久,照片们便发生了质变。 画面凝固在了赵二宝的尸体上,就像划上了休止符的乐章,停止了一切改变。我不死心,一直往后翻,一直往后翻,翻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什么意思---所有的照片都变回了正常的,普通的照片。所有死循环,张丽华,赵二宝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了,这444张照片变回了可以被随意翻动也不会发现任何问题的废纸,无法再作为对乐园不利的证据。 这一切都是以赵二宝死亡为分界线发生的。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摸到了这座乐园洗脑机制的轮廓---必须等到当事人彻底死去,它才能完全消灭所有超自然力量存在的痕迹。 至于张丽华?我的猜测,早在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不是活人。所以她才不吃东西,摆到面前都不动哪怕一下,所以她才能没有犹豫的把刀往自己身上捅,挖血肉给赵二宝。至于尸体会说话是什么原理,我就不清楚了。 为什么我要提起这个?---也就是说,也就是说这些灵异照片还存在,恰恰证明了尚翩然还没有死,虽然乐园里的那股力量已经把魔爪伸向了她,但她还留有如此不对劲的痕迹,就代表着一线生机。反而言之,如果她已经被乐园彻底吞噬,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我还有时间,但这时间恐怕不多了… 冷静!冷静!冷静!不要着急!越着急越想不出来办法!重头捋一捋思路!有什么其他渠道可以推测出这个大山杀鬼的真面目? 我用手捂住脸以缓解头痛:可恶,究竟是谁,是什么在针对她,谁会这么做,谁有这个动机?难道她又打破什么规则了?不会? ----尚翩然变得古怪,她的反常行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满头大汗的把脸从手里抬起来,想到了一个“人”。 吴唯… 只有它。 不假思索地,我打开了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封存已久的未知号码,回拨了过去。 第七十二章 不同频 妈的,越想越气。 我早该怀疑到吴唯这没马玩意儿的头上的,我凝重地盯着显示正在拨号中的手机屏幕气的直发抖,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在发现小梁尸体的那一刻我就该警惕,它不把我们三个都弄死前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都过去多久了!它害人的毅力可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啊,要是它被我逮住了… …好像也没法拿它怎么着,我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反而是我需要担心被它逮住,人没救成,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滴,滴,滴,滴,单调的电子音回荡在尚翩然安静的家中,不知不觉间,攥紧的手心里里已渗出了不少汗。 它会接吗?一想到我居然在利用现代电子设备主动联系一个非人怪物,心中就升起一股除开暴怒,担忧以外的奇妙情绪。 似在嘲讽我想多了,在响铃第二十声后,电话很正常的接通了。 “喂,您哪位。”…是的,还真是它的声音,它居然真的会接电话! 我寒毛直立,下一秒钟便失去了理智,忘记了潜在的危险:“我caoniale&g¥epi!别给我装傻,大山杀鬼!” 电话接通后,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我在完全失控的情况下对其和其家人(如果它有的话,但我怀疑它就是个孤儿)进行了至少长达十分钟的亲切问候,我本以为吴唯会中途不堪忍受挂掉电话,但它没有,它全程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的听着。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这玩意根本没有正常人皆有的羞耻心,骂它,甚至拿刀捅它,都犹如给它刮痧,它甚至可以说是乐在其中哩。 … …… 呼---呼----,我喘着粗气,口干舌燥,但这般胡乱发泄一通后,心里竟感觉好多了,压抑与绝望一扫而空。我早就想找个人这么骂一顿了! 感到有些脱力,我抹了一把脸,把手机随意地扔到床上,去客厅饮水机接了一杯水,哈~一饮而尽可真痛快! 当我回到卧室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手机屏幕还亮着,没想到电话居然还没被挂掉,这家伙受虐成瘾吗? …好,我承认,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它拐走尚翩然之后还能把她还回来,净想着过把嘴瘾了。 “喂---还在吗?” “喂,你还在听么?我知道你是谁了,我想起来了-----” 当我戳在门口发愣的时候,吴唯的声音正好从手机扬声器里传了出来,一听它的语气很平静,害我火气蹭的一下又上来了,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它还有话想说?它还敢和我说话?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听听。我抄起手机,没好气的喂了一声,竟莫名觉得有几分尴尬。 但电话那边那个脸皮却比城墙拐角还要厚,并没有产生与我类似的情绪。 “你说完了?呵呵呵呵。”没想到,挨了一通臭骂,这玩意不怒反笑,让我阵阵反胃,要不是嗓子疼,真想再对它连续输出一波。 它继续道:“都这个点了,你突然打电话过来,把我吓了一跳,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你那位…朋友尚翩然又闯祸了?看来她是一点教训也没吸取到啊,呵呵呵。” 显然,吴唯今天的心情不错,语气一派轻松,就好像之前我与它之间的不愉快的经历压根不存在过一般,光听它这遣词造句,这说话方式,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我哪位老同学。 …它居然有脸说自己吓了一跳?!尚翩然不就是被它抓走的吗?被我找上门来也该在意料之中,装你装无辜呢,给爷爬! 我刚要发作,就听见它在那边又比比了起来。 “…不要再复读了,同样的指责我已经听够了,”这家伙似乎预判到了我要骂它:“不是我哦,倒不如说,你为什么怀疑是我做的?” “没记错的话,咱们三个月没联系过了?要不是你今天突然给我打电话,我都快要把你,还有那个尚翩然给忘记了。放心,我与你之间的游戏早就已经结束了,我一向说话算数,不会再打扰你们。” “结束?结束你马批!!”我逮住空隙骂了出来:你他妈倒是想结束,老子他妈的突然不想了! 我咣的一拳砸在床垫上,震得整张床嘎吱嘎吱响。 在奇景中那噩梦的一夜,小梁的尸体…触目惊心的一幕幕再次涌上心头----老子差点被你害死的帐还没算!你小子居然胆敢想着“结束”?---不怀疑你还能怀疑谁,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面对我义正言辞的指控,这家伙的回答却再一次让我瞳孔地震。 “我什么时候试图害死过你了?”它用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语气道:“我这不就和你玩了一个无伤大雅的游戏吗?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既然梦游奇景里那么危险,你一开始不去不就得了,你知道危险还去,你是不是傻,呵呵呵。” 不去?我还能不去?不是你给我立的规矩,要是我不去那里大冒险的话就必死无疑吗?我眼前顿时一黑,还无伤大雅的游戏,您可真是重新定义了无伤大雅这个词啊。 然后,我就听见它在那边又愉快地笑了起来。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可真听话啊…呵呵呵,对,我是说过,如果你在八月一号前不进入梦游奇景便必死无疑,但是,李明锐,你好好想想,这个世界上哪个人能够永远不死?谁不是从出生那天起就必死无疑?那天没和我玩这个游戏,你就能获得永生了?” “不完成大冒险你确实会死,但是我可没说过你什么时候死呀?你有可能是今天死,也有可能是八十年后再死…换而言之,你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去那死那么痛苦,干脆不去便好了…你说呢?” 我握着手机恍惚地眨了眨眼睛,琢磨了半天才琢磨出它这绕来绕去的鬼话是个什么狗屁意思。擦!我要气吐血了! 第七十三章 文字游戏 合着它这是在和我玩文字游戏呐! 回想起来,“你将必死无疑”确实是一个很模糊的表述,它虽然给大冒险设置了完成期限,但却从来没有给”惩罚”到来设置一个时间范围… 因为根本就没有惩罚!是它偷换了概念,让我以为会有。就算我在八月一号前完成了大冒险,等待我的仍然是生老病死----这不废话吗,谁逃得过自然规律! 哈!居然还能这么玩,合着我之前的罪都是白受的?我根本不用去梦游奇景里走那么一遭? 一时间,我只觉天旋地转,日月无光,差点在尚翩然床上仰面倒下。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要怎么形容----- 就好比你想报杀父之仇,捡到了一本武功秘籍,翻开一看,第一页上头写着“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好了,你心里翻江倒海地斗争了一番,犹豫了半天还是觉得此仇不报非君子,自宫完毕,做好了心理准备,痛不欲生地用带血的手颤抖着翻开秘籍第二页,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欲练此功,也可不必自宫,保持神志清醒最重要。” 我&的吴唯,真有你的! 掐了自个儿人中一会,脑壳总算降温,看东西也不重影了。我对这玩意的恶心程度的认知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说白了,这些话不过都是吴唯的一面之词罢了,整件事情的最终解释权都在它的手里,它自然可以这样胡编乱造一番,说它对我其实没那么大的恶意。 就当时那个剑拔弩张的状况,我怎么可能识破这是个文字游戏,它那样吓唬我们,就是不想让我有胆子去钻空子,逼我不得不去梦游奇景里送死! “呵呵呵,我这不是没料到,你居然真的敢去么?”也许是听到了我霍霍磨牙的声音,吴唯在那边又狡辩了起来:“况且,就算真去了其实也没大事,梦游奇景在你们乐园里是最为安全的几个项目之一,哪怕是在晚上那段禁忌的时间里头难度也不高。” “只要你乖乖坐在船上不搞事,就能平平安安呆到大天亮,顶多就是在室内河道里看到些异像,精神上受些刺激,人身安全不会有大问题。”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再强调一遍,你从始至终都要呆在船上别乱动,要是没控制好自己,被岛上的东西引诱,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跑到不该跑到的地方去,或者往水里乱扔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看你这么生气,该不会没有好好遵守梦游奇景里的规则?” 啊哦。 被它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时竟无言以对,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了,梦游奇景里头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只不过没有写到员工手册里,是针对游客的----游客们在乘船过程中不得把手脚伸出船外,整个人上岛就更不行了,因为岛上有不少电线和人偶运行的轨道,很危险。 而我却跳到岛上,抓了张楚楚和乔立人----张丽华和赵二宝也是在那之后才登场的,难不成这才是我触发死循环的真正原因? 可白天也有不少游客会违背这个规矩,有小孩手贱到处乱摸实在是太常见了,他们也并不是个个都被拉进死循环里,那么,只有在晚上违背这个规则才会被拉进去喽? ---不对,我怎么能相信它,我怎么又被它牵着鼻子走了!话说回来…它是因为太闲了吗?怎么愿意和我比比这么久有的没的,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好可疑啊!我郁闷地拍了一下脑门,脑仁里又是一阵刺痛。 “唉,”见我迟迟不接话,吴唯在话筒那边很遗憾地叹了口气,似乎还耸了耸肩:“看来是真的没有好好遵守,那遇上什么就怪不得我了。你自己意识不到这些漏洞和避免危险的方法,我还以为尚翩然会提醒你,她脑子可比你好用多了。” “谁知道她执迷不悟,不听我的劝告,一意孤行地继续她那个根本行不通的计划,什么也没有和你坦白。这下好了,不仅白白浪费掉别人的生命,还浪费掉了自己的。” ??? “你在说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计划,坦白?猝不及防地,它忽然一下提到尚翩然,我激动起来,瞬间攥紧了手机,硌的手指关节发青发白,莫非吴唯知道尚翩然瞒着我的东西?不是,她浪费谁的生命了,要是没有她,我几乎不可能靠自己从死循环里走出来! “计划让乐园把吞下去的人再吐出来呗,”吴唯心不在焉地答道,仿佛这是一件不重要的事情,可以被一笔带过:“这么说,还是她把你从死循环里搞出来的。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还能在这里…怪不得…我就说,凭你自己怎么可能…” 它饶有兴趣地反问我,语气中带有明显的好奇:“那肯定又死人了,在梦游奇景内违规还想活着逃出来,就必须献祭,这回死的人是谁,让我猜猜,该不会是那个姓梁的?” 不是…它竟然不知道小梁死了,真的假的。越和这家伙对话越迷茫,它是打算装傻到底了么,作为这些事情的幕后黑手,这些事它不该比我更清楚? “小梁不是你杀的?”我单刀直入地问它。 “呵呵呵,我看起来就那么可疑么…”面对我的指控,它再次给予了否认:“显而易见,他死于献祭,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够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这不可能,不是你,那还能是谁!”我顿时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还有什么献祭,怎么又扯到献祭了,告诉你,我可是在没杀死任何人的情况下逃出来的!” “是啊,人不是你杀的,不是我杀的,会是谁呢~”它表现出了异常的耐心,解释道:“你听好,梦游奇景内的那个异空间对于让人进入和脱出的判定机制是一致的,只要一个人违背规则,那么和他同坐一船的人都会被拖累,拉入死循环,同理,只要有一人满足了献祭的条件,那么和他同行的一船人也会被一并放出去。” “…明白吗,船就是盛祭品用的盘子,一只盘子里或许有好几个人,但这几个人只会被视为同一样祭品,是一个不可拆分的单位,它们要么对这盘祭品照单全收,要么原封不动的退货,只能二选一。” 它顿了顿:“换而言之,想要逃出去并不需要你亲自动手杀人,只要和你呆在一只盘子里的同伴愿意替你干这个脏活,你便可以坐享其成了。你当然没有,也不用在梦游奇景里杀任何人,因为别人已经替你杀好了。” 我皱起眉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忽悠我它有钱拿还是怎么着,我们不是坐船出来的,尚翩然和我也根本就不是坐同一艘船进去的。 几乎是一秒钟的功夫,我便又觉察到了吴唯这番话与实际情况的另一个矛盾之处:它是不是当我傻,要真这样,张丽华他们早就逃出来了,张丽华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劲,逼迫儿子赵二宝杀我,她可乐意代替赵二宝亲自动手了,我立刻喷了回去,骂它撒谎不打草稿。 “哦?”它却一点没有被揭穿后心虚的意思:“我也没说盘子一定得是船,密闭空间,一个密室同样也可以是“盘子”,只要出来的时候想办法让异空间将你们判定为不可拆分即可…这样一说,钻空子的机会还挺多的,是不是?呵呵呵。” “至于当时和你在一起困在里面的那个带孩子的女人为什么没能逃出来,你确定她杀别人的时候她自己还算个活人?献祭是只有活人才能完成的行为,死人在里头杀再多的人也不会被放出来。” 明知道它不可信,但我还是听得心中一惊,某些细节确实对上了。赵二宝确实提过他们被同船人连累的事,我和尚翩然出来的时候也确实呆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 它在撒谎吗?至少是真假掺半,因为确实对上了一些细节。我犹豫了,不自觉地顺着它的思路往下琢磨了一下。 那么,如果按照它的逻辑---我脑子里的齿轮下意识地转动了起来:替我杀了小梁的人就只能是--------- 第七十四章 战略性认怂 因为结论过于荒谬,我花了足足二十秒才回过神来它这话到底是指谁,破口大骂道:“你往谁身上泼脏水呢!小梁怎么会是她杀的!” 和我同行的,和我一块出来的人还能有谁!不就尚翩然一个吗! 就知道这东西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竟敢挑拨离间!尚翩然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连瓶盖都要找杨隐拧的弱女子有胆子杀人?我和她都认识多少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门清! 门…门清吗?我又想起了贴在隔壁客厅墙上的那些符咒,还有电脑上那三个微信,心虚的咽了口唾沫----但尚翩然真的会为了救我杀了小梁?为了我吗?太夸张了… 但是仔细一想,她那天晚上表现的也着实奇怪,一会很厉害,能和张丽华周旋,找到隐藏房间,一会又像是对规则完全无知一般,大半夜的打电话,引来了怪物… 尚翩然啊,尚翩然啊,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 …不管怎样,我相信此事另有隐情。说不定整件事情都是吴唯在自导自演,它该不会是用什么奇怪的方式影响了尚翩然,比如催眠? 然后,我就听见吴唯在那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看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你不是想知道尚翩然跑到哪去了么?本来我还想帮你个小忙,告诉你怎么把她给找回来哩,呵呵呵。” “你说什么?!” ………… 一小时后,回游乐园的地铁上。 “是是是,我相信你,不是你做的,你和尚翩然失踪没有半毛钱关系。” “好好好,我不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怀疑你,我的错,我道歉,小梁的死也和你没半毛钱关系。” “啊!我真的信了!” “行了吗?您高兴了吗--------您满意了吗?可以告诉我尚翩然去哪了吗?” “什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的,你他娘的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和吴唯通话中,我没控制住,蹭的一声从亮蓝色的地铁座位上站了起来,吓了车厢内周围其他人一大跳,纷纷远离了我。拳头硬了,假如此刻它在我的眼前,我定会抡起铜头皮带,狞笑着将它抽的如陀螺一般旋转,哪怕没用,也要削它一顿解恨。 不用提醒我,我知道自己是病急乱投医,这玩意不可信,但我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一小时前,我分别打电话向周敦和晓莉姐求助,希望他们帮我救尚翩然,结果他们两个都不肯对我伸出援手,还落井下石! 先是周敦这王八犊子,他清楚事情原委后不帮忙便罢了,居然还骂了我一通,说尚翩然的失踪根本和游乐园没关系,问我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尚翩然被绑到了游乐园里,叫我不要胡思乱想。 然后我不死心又打给晓莉姐,她一开始态度还挺好的,但尚翩然三个字刚从我嘴里蹦出来,她的语气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整个人变得冷若冰霜,无论我怎么哀求她,她都不愿意松口帮助我,搞到我心如死灰----她果真和周敦穿一条裤子,口径统一,亏我还以为她老对我笑说不定是喜欢我呢… …但是我不能放弃,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救尚翩然,要是我今天不去救她,这辈子估计睡觉都睡不踏实。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吴唯说了真话,我也得赌一把!说不定就像当初我困在梦游奇景里一样,她此刻也困在游乐园的某个设施里面独自徘徊! “你要怎么证明你确实知道尚翩然的下落?你要怎么证明你这回没骗我?” 眼见一嗓子过后车厢空了,我的脸有些发烫,一只手捂住了话筒,佝偻着腰,重新坐了回去,压低了声音。 “你想要证据,没问题啊?那么,等到一会回到了乐园,你先去一趟剧院,在那里我会告诉你从哪里找到证据…” 吴唯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没拒绝我自证的要求,似是很坦荡,但我的心中却越发的绝望,难不成这玩意的话真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么? 可惜,时不待我,如果时间不是那么紧迫的话,说不定我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列车到站了,我没像往常一样去换乘公共汽车,而是直接走到地铁站外打了个车。尚翩然家门口繁华,路况比较拥堵,坐地铁是最好的选择,等出了她家那片还是打车更快,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要在乐园里找人还得趁早,万一过了11点事情就麻烦了,任何活动都会变得很危险。 在乘车期间,吴唯没当谜语人,在电话里不拐弯抹角地直接肯定了我的猜测,它说尚翩然人目前确实在游乐园里,和我之前被困在梦游奇景里时的情形很相似,只不过这回囚禁她的是另一个不同的游乐设施。 据它所说,这天宇游乐园内,不止梦游奇景这一个设施的背后藏着死循环,所有的设施内其实都存在着只有满足特殊条件才能进入的,规则不同的异空间,而吴唯将这些异空间统称为【镜像乐园】。 那镜像乐园又是什么? …呃,说来惭愧,我的语言组织能力有限,这个概念解释起来有点麻烦,让我想想,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玩过一款名为寂静岭的恐怖游戏,还挺有名的。 我就简单介绍一下,寂静岭是个地名,也是游戏发生的舞台,它是一个闭塞的度假小镇,玩家操纵的主角会因种种原因造访这个地方,然后“意外”被困在这个镇子里,只能一边调查离开的方法,一边躲避镇子里怪物的追杀,大抵就是这样一个背景的游戏。 在这款游戏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设定,叫做表里世界。 在进行游戏的时候,小镇一共有三种状态,完全不存在灵异现象的真实世界小镇,存在少量灵异事件的表世界小镇,以及存在大量灵异事件,超自然现象遍地走的“里世界”小镇。 首先是表世界,表世界与真实世界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常年天气不好,雾特别大,里面也有怪物,但是数量不多,攻击性也不强。 而里世界却是非常明显的异世界,充满了各种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和嗜血的怪物,其诡异和强大的程度令表世界完全不可比拟。 除了开头会出现真实世界,这款游戏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表里世界之间互相切换,本来在表世界小镇大道上悠哉散步的主角会被瞬间卷入里世界,然后开始因为街道上突然冒出来的怪物选择战斗或者逃命。 利用这个游戏设定来解释天宇游乐园的状况的话,天宇乐园之外的鹅城是真实世界,平日里的天宇游乐园是表世界,表乐园,而像死循环,还有剧院门后的那个谜之空间,则是里世界,里乐园。 想想看,进入死循环,里乐园以后,梦游奇景似乎还是那个水上游船项目,船,河道本身这些地形因素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不过岛上多了张丽华,赵二宝这两个“人”还有一堆死神。 相对的,这些家伙在表乐园,表世界里是不存在的,只能通过相片间接的观察到----这样说能理解么? …好了,不浪费口舌在多余的细节上了,还是赶紧讲接下来的事情。 从地铁上下来以后事情还蛮顺利的,因为下班的人这个时间基本都在往城里赶,所以郊区的道路很通顺,打车师傅看我着急,一脚油门踩到死,大概八点十分左右,我就到达了乐园的大门口,按照吴唯的指示,我应该先去剧院,据说在那里我能找到它没骗我的证据。 出租车在背后绝尘而去,白色汽车尾气在路灯的照耀下格外显眼,我深吸一口气,再度迈入了乐园的大门。 第七十五章 观众席 笼罩在夜色之中的天宇游乐园给人一种很安详的错觉,我独自一人沿着主干道行走,走到了半路,大约离剧院也就还差个十万八千里,一束强光突如其来地打在了我的身上。 “喂,你!干嘛呢!这个点还不回宿舍!” “别装傻!说的就是你,听见没有,站住!不许动!” 终于还是让我碰见人了…我嘴里应和着,以一种复杂的心情慢慢地转过身去。本来,在漆黑一片的游乐园里遇见其他活人是件天大的好事,但现在我却只想尽快摆脱他们。 光源晃动着,逐渐靠近,变得愈发的刺眼,我被还没撤出天宇游乐园,正在园区内到处执勤巡逻的安保人员抓了个正着,因为天已经彻底黑了,被探照灯发出的强光这么一照,眼睛痛的很想流泪。 他妈的,他们怎么突然管起我来了,我眯着眼睛,脸偏向一边,冲几个开大灯向我逼近的叉腰大汉砸了砸嘴,心情烦躁,是因为我今天没穿员工制服吗?他们把我错认成狂野游客了? 但我很快就发觉事情肯定不是这样的,他们问我的是“干嘛还不回宿舍”,也就是说,他们一定知道我是乐园里的员工。有时候机器出了故障,个别同事组队在园区里积极内卷到八点钟其实不罕见,现在不到十一点四十的熄灯时间,知道我是“自己人”的前提下,他们凭什么在乐园里拦我? 在我看清那几个人的脸的瞬间,我的身子僵了那么一秒,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拔腿跑了起来。 因为很奇怪…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我和这群安保人员并不熟,比起他们把我认成游客,更可怕的是他们没把我认成游客,是不是周敦预感到我要为了救尚翩然在乐园里搞事,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不行,我可不能被他们抓住,坏了救人大业! “站住!警告你,给我站住!”巡逻队见我毫无征兆地撒丫子跑路,在我身后气的嗷嗷喊,但我却只想笑,说真的,追人的时候谁会因为听到“给我站住”这种话就真的站住啊,他们这么喊是因为遇到过先例吗? 比起这群一到晚上就怂的要死的巡逻队,我的胆可大多了,在乐园里乱窜的速度快成一道闪电,这才横穿了两个园区不到,就把他们彻底甩掉了。 约莫又过了15分钟,我大气不喘地在剧院侧门停了下来,这几个月在乐园里干了不少体力活,虽然还赶不上高中的巅峰状态,但总体来说身体素质恢复的不错。 侧门锁住了,所以我爬上了剧院后面临时储存道具用的灰色棚子,踩着它从剧院二楼的窗子翻了进去。 还好还有一扇窗子开着,我踩着棚顶一个起跳,肚子顶着窗框,把自己半个身子拉进了二楼走廊。 平稳落地,在走廊里啪啪两下拍了拍裤子,我直起腰,左右扭头看了两眼,发现过道两端黑洞洞的,只有安全出口的标识隐约发出些许的绿光,才想起来是不是应当礼貌性的害怕一下。这还是我自杨隐失踪以来,第一次重返这栋建筑。 我犹豫了大约整整一分钟,才重新行动起来,自己给自己鼓劲,心说这还没到11点,我怕什么,甚至就连巡逻队的那群畏手畏脚的胆小鬼都没逃跑,大不了待会一边大喊救命一边破窗而出呗,二楼而已,摔不死人。 ……嘛,非要说的话顶多就是个骨折,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把手机手电举过头顶,我勇敢地一头扎进黑暗之中,左右两边都逛了一遭才发现正确的方向,扶着冰冷的墙壁,每隔几米就能摸到一个工艺复杂的浮雕,不禁感叹这里的装潢果真是穷奢极侈,要是把这钱打我账户里多好,花在这多浪费。 不久,我就摸到了此行的目的地,d-1 包厢的门框,这是个专门用来接待贵宾的大房间,对着一楼剧院大舞台的正中央,视野极佳。 这个房间的门大敞着,据说这剧院内的包厢到了晚上怎么锁也锁不上,所以除了通往外界的大门和侧门,周敦干脆不叫人锁剧院内的这些小门了,不管这个说法是不是真的,都给我行了很大方便。 我在门口徘徊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不开灯,摸黑进去就好,我怕一有光亮就会把外面的巡逻队引来。 但我左脚刚跨入门槛,马上发现脚感怎么不大对,一个激灵又把脚撤了回来---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很软,于是赶紧把手电筒往地上一扫,发现本该被打扫过的包厢地板上,此刻竟一片狼藉。 我这是来到第二案发现场了? 我忽然想起尚翩然家中相似的情形,连忙把刚才踩到的东西用脚勾了出来,抖了抖翻开,那是一件看牌子就知道价格不菲衬衫,具体是啥牌子就不提了,我又不是郭x明------重点在于,这玩意儿怎么会揉成一坨扔在这儿?莫非有人在此野战? 我呼出一口气,在门口用手电上上下下横扫了一遍整个房间,吓了一跳:衣服,鞋,包,手表,手机,钱包,甚至还有假发----各种各样的东西乱七八糟的甩的到处都是,沙发上,茶几上,地毯上,我第一反应还以为尚翩然在这个房间里被人扒光了,但我很快就发现,这些“东西”并不属于她,一个人身上可扒不下来这么多东西,光鞋我就看到了至少三四双。 我看我还是把灯打开… 再三确认包厢里确实没藏人以后,我转身进去,将门虚掩,把那件衣服卡在了门缝里,然后按下了电源开关。 令人安心的黄光即刻洒满了这个装修的异常豪华的空间,见视野清晰,我神经也稍微不那么紧绷了,依次检查了一下这些东西,不管是什么物品,衣服也好,鞋也好,它们全部都有一个共同点:昂贵。 剧院里莫名出现的贵重物品? 我一屁股坐进沙发,望着茶几上那只一看就沉甸甸的百达翡丽,陷入了沉思:这不是规则六十二吗? 【乐园守则第六十二条:如果在剧院一楼最后一排的观众席上发现了疑似游客遗失的贵重物品,最好不要移动和碰触,绝对绝对不能将它们占为己有也,带离剧院。(也不需要把它们送到失物招领处!)】 但是规则六十二里提到的是一楼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座位,这里却是二楼,我的目光透过包厢的窗口,投向笼罩在一片漆黑的舞台:规则六十二也适用于这个包厢?但员工手册里的规则向来惜字如金,可以说非常的严谨,如果二楼也会出现这样的怪现象,那它多加那几个字的词限定地点干嘛? 真是摸不着头脑,如果只是单独针对这个规则六十二的话,我还有些头绪:你们那儿的老人家有没有这种说法?乱捡来历不明的东西倒霉三年之类的。 反正小时候我爷爷就这么教育过我,一边教育还不忘用鬼故事吓我,到现在我都依稀记得那故事的一些情节,什么很久很近以前,一个叫张三的小朋友和他的小伙伴一起去小树林里玩,他们走着走着到了一片林间空地,无意间发现了许多珠宝首饰。张三等小朋友也没多想,四下无人便起了贪念,喜滋滋地分了分,把这些首饰带回了家,结果还没来得及销赃,就被不干净的东西给盯上了,家中频频闹鬼,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至所有小朋友都离奇身亡,怪事也没停止。 ----原来,那些首饰是某个横死之人的财产,张三拿了人家的东西,那死人就盯上了他,跟着他回了家。 这个故事最毛骨悚然的地方就在于最后揭秘的地方,我爷爷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详细的给我描述了一番那个惨死在树林里的冤魂是如何瞪着它那猩红的,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的眼珠子,恶狠狠地注视张三和他的朋友捡走自己的首饰,发出无声尖啸的狰狞模样---与此相对,张三等人却对近在咫尺的恐怖景象浑然不觉,他们看不见那鬼魂,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我还记得我当时听的干着急的心情,真想冲进故事里削张三一顿,提醒他不要作死。 …狗屎,我怎么想起这个来了,这可是我的童年阴影。我突然觉得胳膊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仿佛从这个包厢内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也传来了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 第七十六章 不可说的幕后指使 我抱着双臂在包厢里原地转了一圈,试图甩掉这种阴森森的心理暗示。 为什么要把我叫到这个房间,看不出用意啊!尚翩然失踪前在这里停留过? 我苦恼地皱起眉头,稍微凝了那么一小下神,毫无征兆的刺痛便咣的一下砸了过来。 草!好痛!痛的比之前都严重,激得我嗷的叫出了声。 我身子一偏,整个人倒在了沙发的软垫上冷汗直流,罢了,我还是不自己猜了,直接问吴唯…这破房间我是一秒钟也不想多呆了,我脑壳靠在沙发背上仰看着天花板上的复古吊灯,有些怀疑人生。说句实话,我是真不想问它,搞得我好像脑子不灵光或者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似的。 “地方我已经到了,怎么没看见你说的证据?” 我没好气地把冰凉的手机贴在脸上,电话仍然通着,没人应声。是信号不好?我打开免提,却听到了话筒那边传来了好几个人同时说话的声音,语调很欢快,我恍惚了一会才分辨出来,不是真人,是电视机,好像是在播什么综艺节目。 哈?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把手机移开了两秒钟,又贴了回去,果然是在放综艺节目。 “喂!你还在听吗?” “---在听。” 几秒钟后,电视的声响截然而止,但我仍然无法释怀。…好像听见了摔遥控器撞击桌面的声音。这家伙居然在看电视? 但这怎么可能…它在这座乐园出没,理应是被这座乐园禁锢的非人存在中的一个,怎么会在家看电视,只有像我一样的人才会看电视,才能看懂电视… 但,万一它真的在看呢…它好像真的在看耶。 无法遏制的荒唐感溢了出来…我知道有些宠物猫和宠物狗似乎也能看懂电视节目,还能做出反应,去搜搜,网上这类搞笑视频很多,但放在吴唯身上就有种恐怖谷那味了,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感同身受。 草,它是个什么玩意,还会看综艺节目??和张丽华一样会说话的尸体?但它的本事似乎又比张丽华大多了。像人又不是人,好恶心! “喂----我在。”它在电话里拖着长声,唤醒了正在纠结的我。 “你说的证据在哪?怎么找不到?”来不及多想,我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它倒胃口的干笑了几声,叫我翻开沙发垫子看看。 垫子?该不会就是…我愣了一下,蹭的一下挪开了屁股,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刚才靠过的地方,被大腚压出的坑印正在逐渐复原。 就在垫子底下?一想到这句话,脑海里顿时回忆起了自己看过的涉及绑架的警匪片,它说要给我看证据,什么类型的证据?这底下可别藏着尚翩然的半截手指头,那我很可能会得上这辈子都无法治愈的ptsd。 …… 撕拉,我半跪在沙发旁边,柔软厚实的垫子被掀开一条小缝,我侧头一瞧,吊着的心又咽回了肚子里,只见垫子底下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钱包,上面挂着一个巨大的兔子玩偶钥匙链。 是尚翩然的钱包,这个钥匙链我印象很深,似乎是她刚上大学那会就在用了,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原本是很鲜嫩的粉色,现在变得灰扑扑的,还被压扁了,和包厢内其他东西相比有点拿不出手。 我狐疑地拿出钱包,心说刚才已经一不小心碰了衬衫了,也不少碰这一件东西,我微张着嘴,依旧想不明白:这个钱包,怎么会在这? 莫非…? 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我又记起了规则六十二,后背随即像被虫子爬过一样弓了起来:真猜对了?房间内所有的贵重物品还真都是从乐园受害者身上弄下来的?是他们的“遗物”? 环顾四周,这房间里有不少东西,不敢想象究竟有多少人在此地不知不觉间遭受了厄运,身上仅有的财物还要被夺走当成诱饵,欺骗新的受害者上勾。----不觉得这些东西很像诱饵吗…为什么只有贵重物品会出现,是不是贪心捡回去就会继承原主的命运? 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也许是,也许不是,有很多种可能,也许这些物品的部分主人和尚翩然一样,还没有“死透”,依旧困在这座乐园的阴影之中,就算真是这样,我也无能为力,只要能把尚翩然一个人搞回来我就烧高香了。 我翻看了一遍钱包里面的证件和纸币,确实是她的钱包,不甘心地把它塞回了沙发垫子底下,然后抄起手机,喂了一声:“行!你说的那玩意我已经找到了!勉强能算作证据!” “好,那接下来----” “你怎么知道在这里能找到她的钱包?”我打断吴唯:“这事真不是你干的?真不是你绑架的她?” 我的疑心又“腾”地起来了,这地方可是个很隐蔽的所在,除了绑匪本人,还有谁能知道在这里能找到线索。我猜得到,吴唯应该会再次否认,但我就是不死心,还想再探探它的口风。 “…” 它沉默了,估计是觉得我没完没了,几秒后它开口的时候,几乎能从它的语气中听出几分无奈来:“不是我。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你那位朋友在防备我的情况下回到乐园陪我玩第二次。” “不是你,还能是谁?”我不厌其烦的追问,这已经是我今晚第n次问它了,但从来没有得到过正面回答,它甚至不愿意像解释小梁之死那样编谎话,随便把脏水泼给某个人。 对不对,怎么想怎么奇怪,反正我是过不去这个坎了!目前看来,它是幕后指使才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因为我们都参与了它的游戏,所以它要把我们三个都弄死。 几个月前它害死了小梁,这回又害了尚翩然,害完她之后还想顺手用她做诱饵,把我这个漏网之鱼给拍死,不然怎么会这么有耐心的给我当客服。 “唉,”吴唯叹了口气:“你觉得呢?你觉得是谁,还能是谁,谁有这个本事?” 你搁这反问我呢? “是谁?真想不出来。”我冷笑一声,耿直地顶了回去。 “你自己想不出来的话我也没办法,我不能告诉你。”它道:“说了的话会有大麻烦,特别是你人还在乐园里的情况下。” 第七十七章 不可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不好说的?什么叫大麻烦? 无论是跟它还是跟周敦讲话都时时能让我血压飚上200,别说我脾气不好,也得看看我为什么发火,整天和一群谜语人打交道,火气能不大吗? “你再想想呗,稍微想一想,对方你认识。” 呵,对方还是我认识的人!它该不会想胡诌是尚翩然自己绑架了自己?或者杨隐太寂寞,借尸还魂抓她陪葬? 我的逻辑很简单,它不说就是它干的,没带就是没写,就是它恬不知耻地在微信上假扮了大山杀鬼,把尚翩然给绑进了游乐园。 正当我欲张口再讽刺它一番的时候,却突然被一道灵感击中了。 等等,这个说出来会有大麻烦,是指我有大麻烦,还是它自己有大麻烦? 十有八九是后者,毕竟它没安好心,不会在乎我的死活。 能让吴唯忌惮的人,那应该比它更厉害,在天宇乐园里,我还认识。 咦,我认识这么吊的家伙吗?它指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应该是人。不是人我也不认识。 首先排除周敦,看他那一出事就装死甩手不干的做派,我不信他能镇住吴唯。 唔,得比周敦还厉害点的,比周敦还厉害点的? 莫非,它指的是,我们的老板?马特罗嘉? 马…特…罗…嘉…?我默念着这四个字,忽然感到鼻子底下一热,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把,手心里鲜红鲜红的,全是血。 …… ………… 冰冷冷,硬邦邦…好难受…好想吐。 我这是怎么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侧躺在包厢的地毯上,一只手向前伸着,口水和鼻血顺着脸流了一地,被压着的那侧脸上粘的全是地毯上的毛。 “hello,你还好吗?你还活着吗?” “hello?” 我困倦的眨了眨眼睛,心说我怎么莫名其妙晕过去了,是几个月前砸到太阳穴的后遗症? 该死…我把脸转向声源,就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在几米之外的地毯上闪烁着,大概是栽倒的时候从手里飞出去的。 包厢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灭了,我以脆弱,毫无防备的姿势躺在一片黑暗之中,但古怪的是,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喂?” 我胡了一把脸,翻了个身,盘腿坐在了地板上,无意识间把血液和唾液的混合物在脸上抹了个均匀,然后手脚并用爬了几步,捡起手机贴在脸上,一时间甚至忘了正在和我说话的人是谁。 “太好了,你还活着。”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很欣喜:“我还以为…你还记得我们刚才在说什么吗…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哦,吴唯啊,意识到是它,我的心中毫无波澜,我想起来了。 “当…当然,你别废话,赶紧告诉我尚翩然的下落。”我强撑起脑袋,想支棱起身体站起来走路,但两条腿却不太听使唤,左摇右晃,一个踉跄,整个人砸向了墙壁。 “呃。”我狼狈地扒着墙,总算勉强的撑住了自己的灌了铅一般的身体。 “你真的还好吗?”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吴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刚才,你一直在电话那边发出“咯咯咯咯咯咯咯”的声音,手脚还四处乱砸,咣咣咣的,我还以为你不行了。” “我觉得比起关心尚翩然,你还是优先处理一下你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比较好。” 卧槽,它干嘛表现的很关心我的样子,好恶心喔。这样想着,我贴着墙一步步挪出了包厢,扑向了走廊上敞着的窗口,我急需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需不需要我过去你那边帮你?隔着电话,有些事情实在是解释不清楚,你现在人还在剧院二楼?邀请我一下呗,我马上就能过去你那边。” ??? 这家伙刚才说什么?啥?它要马上过来,到我这里,怎么过来,瞬间移动吗? 还要我自己邀请它?不是把我当智障了! 它语气状似随意,却把我吓了个半死,本来混沌的脑壳顷刻间便清醒了大半。 一想到这玩意会幽幽地从我背后,或者不知道哪个黑暗的角落里窜出来,我就不寒而栗,我又不是傻子! “不用!我好的很,不需要!你就呆在那边就行,千万别过来找我!”它要真来了我才整个人不好了。我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你只要告诉我下一步到哪去找尚翩然就好!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多说多做!谢谢!除了救尚翩然以外,我对其他事都不感兴趣!” “谢谢?都不感兴趣?” 它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有些惊讶:“什么也不用多说多做?你不逼问我到底是谁绑架了尚翩然了?还是说你已经猜出来了…万一是我的话你要怎么办,你都不需要确认一下的吗?” 它这是唱哪出,我双手撑着窗台,大口吸着气,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居然主动引导我怀疑它! “就算是你又怎么样,我也没别的选项了。”我干脆地答道,我不在乎! “” 它沉吟了片刻:“你觉不觉得你自己和晕倒前仿佛换了一个人,变得一点也不偏执了。” “没有。”我无语了,它能不能别废话了,救人这种事可是要争分夺秒的啊,再说我向来就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人,什么时候偏执过了。 “你身体就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比如断片?”它很执着,很不识趣。 “没有,没有,没有!”我不耐烦地答道,开始晃腿,刚才是有点不舒服,但现在已经好多了:“直接告诉我下一步!搞快点!” “没有,”它嗤笑了一声,仿佛我说了什么非常搞笑的事情:“行,行啊,你说没有就没有。” “看来这个尚翩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要,效果简直太好了,呵呵呵,” “什么效果太好了?” “没事,不用在意…” 它讲完这句后,总算给出了下一个听起来很无厘头指示。 第七十八章 某个简单的仪式 十五分钟后,我遵照吴唯的吩咐手里拿着一叠a4纸,从后门溜进了位于水乐园区域的海洋主题餐厅---“两万里酒馆”。 两万里酒馆是什么地方?咳,我好像还没介绍过,这家酒馆(然而考虑到孩子并不卖酒)可以说是天宇乐园里最有特色的用餐地点,说不定也是造价最昂贵的用餐地点。 因为餐厅内到处都是巨大的,镶嵌在墙上的水族箱,为了模拟开在深海的感觉,这里并没有通向外界的窗子,但是每一面墙上,每一张桌子旁都有鱼缸,里面养了很多五彩缤纷的海鱼:从数不清到底有几条,喜欢群游的几厘米小鱼,到身长两三米的鲨鱼,应有尽有。 嘛,虽比不上鹅城海洋馆,也称得上是个特色景观了。游客可以在这里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欣赏海底世界,很适合带小朋友的家庭。我刚入职那会还在两万里酒馆干过几天服务员,每次来都能听见一群小屁孩一边大喊“我找到尼莫啦,我找到尼莫啦!”然后用手狂拍玻璃,把饭甩的喷的到处都是,吓得鱼群一惊一乍,想来在这个餐厅里当鱼也挺惨的,和打工没什么区别。 白天这家餐厅无疑笼罩在梦幻的氛围之中,但现在是晚上,我一推门就被餐厅地板上幽蓝幽蓝的,不断变化的光斑吓了一条,半晌才想起来这该是餐厅中央那个养着鲨鱼的巨缸投下的影子,那儿,隔着玻璃,三条鲨鱼正在水中优雅的游动着,摆弄着流线型身体。 在这种危急关头还叫我欣赏它们的泳姿就未免有些过分奢侈了,我的目光只在这几头冷血杀手的身上流连片刻,便径直穿过台,一排排的餐桌,来到了卫生间的门口。 唔,它好像说摆在男厕所和女厕所之间来着?在哪… 我左顾右盼了一会,当那台发着微光的不祥机器映入眼帘的那刻,心里的悬着的靴子总算落了地。 【乐园守则第四十条千万不要使用两万里酒馆内的自动售货机,因为我们从未在此酒馆里的任何位置放置任何类型的自动售货机,它不是人放在这里的。】 规则四十条我早有耳闻,但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台机器,我说过,我之前在这家餐厅里工作过,所以特别留心过和这地方有关的规则,反正我打工的那几天是没在餐厅任何角落发现过这东西。 看来这台自动售货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出现在酒馆里。那么,只有特殊时机才会现身?它的出现和尚翩然失踪的关系又是什么? 难道说,她人被整个塞到这台机器里了? 我脑洞大开,揣摩了一番这机器的大小,总觉得往里面塞两个成年女性都绰绰有余。 “喂,你要我找的那台自动售货机找到了,下一步该干嘛?” 我将a4纸夹在腋下,谨慎地盯着那台正在发出单调嗡鸣声的机器,和它保持着几米的距离,心说这又是个什么类型的怪谈,变形金刚吗?那我真心希望这一台是博派变成的… “…” 半天没动静,它该不会又走神去看电视了…我催催。 “喂?喂?我说我已经到了,机器已经找到了,下一步!尚翩然人呢?我怎么没看见!” “----在,你已经找到了?” “早到了!快,把尚翩然交出来!” “你别着急啊,在见她之前你得先准备点东西,做一个简单的仪式…” “啊?!还要做仪式?”听起来和献祭很像啊…我心中一惊,它之前可完全没提过这茬。 “对,某种能把你送到她所在地方的仪式。这台售货机只是仪式其中一样材料的来源,接下来的步骤可能会陷你于危险之中,你要好好听。” 什么危险,一听这话,我不自觉地又往后撤了一步,头皮发麻,看来这台平平无奇的售货机还真随时都有可能变身成为嗜血高达把我手撕了。 说是到了关键步骤,但吴唯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第一步,你看看这台机器是卖的是什么,是卖饮料的吗?” 我快速地撇了一眼深红色自动售货机外壳上印的饮料瓶子,如实答道:“对,是卖饮料的。” “很好,那么接下来,第二步,我要你在这台机器上买点东西,准确的说,我要你把这台机器内库存的所有饮料都买空。” “都买空?”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听错了:碰这台机器可是规则明令禁止的行为,它叫我碰就算了,还叫我全都买光?这指示无异于叫我在人行道上开车,还要一脚把油门踩死。 “…”透过机器的透明门,望着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琳琅满目的饮料,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要求太莫名其妙了,我看不出为什么要救尚翩然就要在这台自动售货机上购物,还涉及到某种诡异的仪式。 “呵呵呵,怎么,·你又缓过劲来,知道害怕了?因为这与规则相违背,所以你不敢吗?”见我迟迟没动静,吴唯在电话那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放心,你要是不敢亲自用这台自动售货机,觉得我在害你的话也没关系,我也可以替你操作它,很简单的,你只要说“同意”,我立马就能赶过去,我来替你破坏这个规则,我来承担后果…你意下如何?” ?! 草!又来? 它为什么这么想过来找我啊,我赶紧开口断了它这个念想:“我意下不行,不许过来,谁告诉你老子害怕了,我犹豫只是因为担心这机器里装的饮料太多,钱不够用而已!”话说回来这玩意是某个品种的言灵召唤兽么,今晚已经是它第二次暗示我类似的事情了,我总觉得似乎真的只要嘴唇轻轻一碰,它就能凭空闪现到我身边。 “哦?真不怕,真的不怕?只是钱的问题,那我可以借你点,你卡号多少?” “不用,鬼才要借你的钱…留好你的棺材本你!”心说它转过来的钱怕不是冥币:“我管我朋友借就好,我正在通讯录里找人!” …妈的,我这是骑虎难下了啊! 抓耳挠腮了一番,觉得来都来了,我还是走到了自动售货机上安的电子触屏旁边,咔哒一下激活了它。 屏幕无声无息地亮起,这台机器无论是看起来还是操作起来似乎与乐园里的其他自动售货机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在昏暗的环境中,亮的刺眼的触屏上显示出一列可供选择的饮料图片,每种饮料的后面都有一个小小的加号,可以添加购买的数量。 我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搓了搓全是汗的手心,将这列饮料的数量全部改成上限999件,然后按下了确认购买的按钮。 “哔----------!” 下一秒钟,电子屏幕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把我吓得差点当场心脏病发作。 卧槽!要爆炸了吗! 这是怎么了?!我一下窜出好几米远,躲到了墙后面,几秒后发现似乎无事发生,又探出头,壮起胆子重新靠近了自动售货机,这台机器的操作屏幕已然变得血红一片。 上面赫然显示着一条消息: 操作故障,购买数量超过库存上限,确定? “然后呢?然后我该怎么做?” 我强装镇定,颤颤巍巍掏出手机贴在脸上,给吴唯描述了一下屏幕上的字。 “点确定。” 我刷地往屏幕上猛地一戳,犹如在练一指禅,生怕停留太久会有什么东西从里头钻出来咬上我一口,结果锉到了手指头。 滴,又是一声电子音,我看到屏幕闪烁了一下,一个新的文字框出现了。 “我们对您造成的不便表示万分歉意,作为补偿,请问您是否要品尝本餐厅的秋冬特殊饮品,确定?” 这回我没问,直接点了过去,反正也只有这一个选项。 滴,购买成功!屏幕弹出一个新的白框。 咚!咚!咚!咣!咣!咣! 自动售货机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是饮料瓶子掉下货架的声音。 我的脸离开了电子屏幕,向自动售货机底下的取货口望去,只见一个装满粘稠血红液体的塑料瓶滚了出来,躺在阴影之中。 我踌躇了片刻,用手把那个瓶子捞了起来,瓶子的表面凉丝丝的,附着很多水珠。凑到眼前一看,才发现应该是光线问题,里面的液体不是血红色,而是棕色,像是巧克力牛奶或者某种咖啡。 这瓶子的外包装很简陋,比一般的杂牌山寨饮品还要寒酸不少,上面只有黑色与白色,劣质塑料皮上印刷着几个不太清晰,有些重影的大字:“季柳青的体液”。 “季柳青?季留青?”我反复琢磨着这个名字,心说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是不是在哪听到过----- 在哪来着?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因鹅城游乐园倒闭,已经自杀了的那位乐园前经理的名字吗?他的名字怎么会被印到饮料瓶的包装上? 第七十九章 前经理死亡之谜 没错,我抚摸着塑料皮上歪歪拧拧的大字,就是他,季柳青,鹅城游乐园的前经理,周敦的老前辈。 因为周敦在杨隐失踪后提过一嘴这人,我秉着不能放过一根毫毛的精神,私下里调查过这位季经理的事情,所以一眼就认出他的名字来了。 这位乐园前经理三十岁之前的人生简直称的上是一帆风顺的令人羡慕,至少我挺羡慕的:好家庭,好学校,还有一份好工作----他在大学毕业后就直接空降进入了鹅城游乐园的管理层,拿着那么丰厚的薪水,想必日子过的很滋润,可惜这一切都在鹅城游乐园倒闭,他绝望之下跳海自尽之后戛然而止。 我综合了一下各方面来源乱七八糟的消息,他自杀这事的前因后果从表面看非常简单---老调重弹了,还是那年鹅城游乐园因事故频发吃了好多官司,债台高筑,被不少人找上门来闹事,把这位当时老板跑路,只能一人独挑大梁安抚协调各方的季经理逼到走投无路,最终只能选择轻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打工人背黑锅的悲惨故事。 据说,他在乐园关闭后的某天清晨独自一人驾车到了妫溪与鹅城近海的交汇处,下车脱光了衣服,从入海口那纵身一跳,被汹涌的海浪卷走,最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好像当时海边还有好几个早起赶海的附近居民目睹了他被湍急的水流吞没的瞬间,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一个本有大好前途的优秀青年就这么没了,真叫人唏嘘不已。因为他自杀这事当年闹得很大很难看,网上能找到不少报道,可以说到处都有痕迹,所以我当初调查的时候没太敢往游乐园搞鬼这方面想,毕竟杨隐失踪的是那么干净,季经理之死留下的证据如此之多反而不像是游乐园的手笔了,但现在,这看法估计得变变了,毕竟眼下又多了一个我认识的乐园受害者的经历做参照物。 嗯?摩挲着下巴,回忆着回忆着,我突然联想到了之前没太在意细节:妫溪跳海,跳河?淹死,没有找到尸体? 这死因和小梁很像呀…周敦不是说,说服鹅城游乐园“和平”关闭的人也正是这位季经理吗,那他真的是因为游乐园倒闭压力太大想不开而死的?这事就是他促成的,他应该有心理准备才对啊。 莫非他也和小梁一样,死因另有蹊跷?不,自信点,我应该把莫非两字去掉… 渐渐地,新思路打开了,如果能拿小梁之死做参照的话,季经理真正的死亡地点恐怕也不是妫溪河的入海口,也绝不是报纸上声称的那个原因…用膝盖想也知道里头有猫腻,但这事已经过了太多年,调查被乐园掩盖过的假象容易,调查真相却何其的困难,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法调查嘛。 想到这里,我不禁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浅棕色的液体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这瓶子除了包装劣质拿不出手,似乎只是普通的饮料。 …那么,这里面装的真是那位季经理的【体液】么?还只是为了纪念他之类的什么缘由出的明星“联名款”? 以这座乐园的恶趣味程度推断,应该不是后者这么普通的答案… 那,体液是指什么----血液?唾液,还是其他什么液体?按理说季经理“自杀”这么久了,无论是死在哪,咋死的,他的尸体也早该化为一堆白骨,怎么还会有体液留下来?好奇怪。(而且体液还是这种颜色,是做过什么处理吗) 这该不会是他的尸水…我顿时觉得自己脏了,想把手里的瓶子发射到外太空。 …真神奇,万万没想到尚翩然失踪居然还能把这件陈年旧事扯出来。但季经理人都死了这么久了,应该不会和她身上的异常有什么直接的因果关系存在。 “从售货机里的掉出来的这个瓶子…这东西就是你那个仪式的材料?你想要我怎么用它…?” 我拿着手机,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问吴唯季经理的事情,我觉得它一定知道些什么,甚至全都知道,但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阻止了我,也许是第六感。 天宇游乐园必须有一位经理,经理在这座游乐园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经理对游乐园规则的了解超越其他人…那么,能杀死一位经理的会是什么? 这里头的水实在太深了,我有预感,假使我问了,哪怕仅仅只是询问,都有可能造成节外生枝,给我拯救尚翩然的任务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周敦不也说过类似的话么,知道的越多越危险,而这件事就是这样一个禁忌的秘密,既然如此,还是别问多余的事了,不然的话,待会我又该… …又该什么来着?我恍惚了那么一瞬,思路断了。 …对了,我拿到了一瓶奇怪的饮料。眼下,比起季经理死亡的真相,我更怕吴唯叫我把这瓶子里的迷之液体感情深一口闷了,众所周知,一口农药下去死宅就能到达二次元。它该不会告诉我这玩意儿也是一剂穿越神药--- “放心,不会叫你喝的,这也不是用来喝的…现在还没到用它的时候,记得把瓶盖拧紧了,不然有东西会闻着味过来,你不会想要遇到它们的,呵呵呵,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在我的催促下,它又提出了新的步骤:“你在剧院前台拿的那堆纸,在那沓a4纸上写好你自己的名字,字尽量写的好看点,多写几张,然后带着写好的纸和饮料瓶去你们乐园的鬼屋门口,仪式要在那里进行。” “我们游乐园里还有鬼屋?”我诧异地问它,一下没反应过来它指的是哪个项目。 “…哦,对了,那里已经不是鬼屋,现在改名叫天宇密室深度体验屋了,但其实…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我对那个地方的印象还停留在鹅城游乐园时期,那时候…”它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怀念,紧接着大喘一口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时候也和现在一样,没什么好说的,你赶紧写,赶紧过去,不然待会功亏一篑,你手里的瓶子只能在外界维持三十分钟左右。” “草泥马,这话你他娘的倒是早说!你故意的?”我颠了颠瓶子,好像确实比刚拿出来的时候轻了一些。 第八十章 鬼屋与密室 晚上九点四十分左右,鬼屋,或者说天宇密室深度体验屋门前。 我躲在灌木丛里,鬼鬼祟祟地四周张望了一周,见四下无人,方才跳了出来。 “我又到地方了,您接下来还有什么指示?还有多少步骤---说事情能不能别和挤牙膏似的,一次性说完啊?”我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说话,越接近十一点,心里就愈加的焦躁不安。乐园比之八点钟那会又黑了不少,也安静了不少,我老觉得有什么东xz在黑暗之中盯着我。 “---说清楚,还需不需要我再去其他别的地方了?”这时我已十分不爽,今天晚上它先是把我折腾到了剧院,剧院完了是餐厅,餐厅完了是又是“鬼屋”,跟溜人玩似的,鬼屋之后呢?我可不想在乐园里一头雾水地跑圈了,热的我浑身痒痒。 “不需要,这里就是今天的终点了。” “不用去别的地方了?你的意思是…尚翩然就被关在这里,就在这屋子里?”我激动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心说总算啊,恨不得马上就闯进去。 但它的下一句回答马上便给我浇了一盆冷水:“也不完全,在这里,也不在这里。” “哈?我¥!说人话!” “呵呵呵,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怎么老是这么急躁,”它大言不惭地抱怨我:“我的意思是,现在还不在这间屋子里,但你照我说的做完,很快就会在了。我这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必须得听完全部后再付诸行动。我先确认一下----瓶子里的液体还没完全蒸发?” “你再多说两句废话就要蒸发没影了,有屁快放!”我已经有摔手机的冲动了,它居然说我急躁,那我马上让它见识一下真正的急躁。 “好好。”它又开心的笑了起来----我是整明白它了,不管别人骂它啥它都能甘之若饴。草泥马,呵呵呵,生儿子没屁眼呵呵呵,就没有它呵呵呵不出来的时候,恶心啊,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了。 “—那我继续说了,接下来的步骤很简单,只要你把瓶子拧开,把里面的液体淋在写好你名字的a4纸上,再把那张纸从鬼屋的门缝塞里进去就可以了,记住别全塞进去,要留一半露在外面,你这样做了以后,这间房子的门锁就会自动打开,之前我让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这一步开门所做的准备。” 从门缝底下塞进去?听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密室铁门底下那条不算宽的门缝,刚才我还在担心要怎么进行所谓的仪式,要是需要撬锁的话,那我只能从网上现搜开锁技巧了。 眼前这栋天宇游乐园的密室体验屋和两万里酒馆的建筑结构差不多,是全封闭的一栋房子,它外观是一栋花园洋房,但只有门是真的可以打开,所有的窗户都是假的,是画上去的。 和其他装饰的花里胡哨甚至过于浮夸的游乐设施相比较,密室体验屋从外面看较为“朴实”,但里面别有洞天。不幸的是,这密室和酒馆还有剧院都不一样,锁的严严实实的,没有后门可以钻。 就在我把纸放在地上,正准备拧开瓶盖往上泼的时候,这家伙却又打断了我,它屁事可真多。 “等等啊…我还没说完----把纸塞进门缝里以后,一共会出现三种情形,有不一样的应对方法,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三种情况?说好的很简单呢?我忍不住吐槽,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只好听着。 “第一种,你把纸塞进门缝之后,过了五分钟它都呆在原地没有动静,这是运气最好的情况,你直接推门进去就可以了。” “第二种,纸被门内的“人”抽走了,这种情形你也可以直接开门,不过不要着急进去,在进门前先站在门口,告诉我你在门内看见了什么,我再告诉你下一步。” “第三种情况,这就有点运气不太好了,纸被门内的东西推了出来,代表今天玩的这个小把戏没起作用,你被发现了,这时你会听见门内有动静,大抵是很沉的脚步声,不要管它,在鬼屋的门被里面的东西打开之前逃回宿舍,千万不要回头看,至于尚翩然,你就把她忘了,再继续下去,连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什么?把尚翩然忘了?这话好像周敦会说的,我的注意力全都在它最后一句话上,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 “你不是答应我告诉我怎么把她找回来吗?要是真遇上最后一种情况怎么办?” “没办法,谁都有点背的时候,我可没保证过一定能成功,你要是觉得不妥,现在退出也无妨…呵呵呵,我的话说完了,请?还是说你想再和我聊点别的什么?” 这个批!我暗自攥紧拳头,就知道有坑,明明知道我没有其他选择了还这么说。 我忍住欲喷薄而出的情绪,在手里翻来覆去的转了转瓶子,纠结了一番,还是没有把鼻孔塞起来,徒手将之拧开。 令人喜出望外的是,瓶子里的液体并没有什么很冲的怪味,我还在想万一是和下三路有关的那种体液该怎么办呢,结果完全多虑了,这棕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奶香味,闻起来和xxx奶茶很像(一种大规模杀伤性饮料,我下午五点喝一口能蹦到第二天早上六七点钟) 将纸上的字迹用液体浸到略模糊以后,我弯下腰,蹲在门前,把它的一半塞到了鬼屋的门缝底下。 蹭的一声,还没等我把腰直起来,刚塞好的纸张就消失在了门缝后面。 太快了! 我险些叫出声,其实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还以为至少得过上一会才能发现到底是哪一种情况…就好像早有人躲在鬼屋门后等着我把纸塞进去似的,我完全没看清门底下是什么东西把它扯走的。 咔哒,下一秒钟,之前还死死卡住的门锁开了。 所以这是第二种…?我吞了口唾沫,还好,不是特别糟糕,虽然不是最好,但也不是最坏。 我后退一步,调整了一下呼吸,心说长痛不如短痛,将手握在了光滑的门把手上,猛地拉开了门。 哗~ 骤然间,一阵带着草香味的暖风从门后迎面吹过,柔和的白光洒在了我的脸上,照亮了我的全身。 “…?” 我定了定神,眨了好几下眼睛,又揉了一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景象,天宇密室虽然地方大,但也不至于大到这种程度----不对,这他妈的是哪啊?!太离谱了! 出现在这扇门后的竟然是一处广袤的,看不见尽头的草原,漫山遍野开满了白色的小野花,抬头往上看,悬在草原之上的天空略阴,中央没有咄咄逼人的太阳挂着,温度适宜,是很舒服的天气。 “这…这是多啦a梦的任意门吗?还是楚门的世界?”我不可置信地扭头确认了一眼背后,整个乐园依旧笼罩在夜色之下,而门的另一边却是荒唐的白天!这…这可能吗? “不对,这不是你要去的地方,不用在意,把门关上,再开一次。”吴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它似乎对这片草原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 再开一次会有什么变化吗?合着是我打开方式有问题?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段子,无数问号从我头顶上冒出,但我还是照做,呯地一声关上了门。 将门合上三秒以后,我再次握住门把手,将它拉开。 草原消失了。 措不及防地,门一开就有阵阵炒菜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把我一下搞饿了。对哦,我还没吃晚饭呢,都把这事忙忘了…我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口水。 这回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个喧闹的饭店,从装修和摆设推断,还是不是现代的饭店,像是民国时期的,脏兮兮的木头桌子,老式的柜台,后面的木头架子上摆满了一坛坛贴着红字的酒坛。饭店里坐了不少人,看他们装扮,还以为是从哪个电视剧拍摄现场里跑出来的,不对,是反过来,应该是我闯入了他们的片场才对。 就在我目瞪口呆之际,饭店里所有的人,从端盘子的店小二,到正在夹菜往嘴里送的客人,一下全都安静了下来。这些穿着戏服玩spy的家伙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我,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近百双眼睛射出寒光,聚焦在了我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第八十一章 镜中世界 卧槽!卧槽!!! “呯”地一声,我在这群人能够有所行动之前摔上了门----太渗人了,而且无厘头,这都是个啥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我不理解,但是我大为震惊。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把门关上了?还好你做的正确,刚才那里也不是你要去的地方。”吴唯在电话那头淡定地催促道:“再开一次。” 它说的倒是轻巧,我的手心冰凉,短短十几秒,我已经快对开门这个动作产生心理阴影了。 虽然我不知道我在饭店里看到那帮人,或者说东西代表着什么,但我的求生本能告诉我,它们对我绝没存好心,假如我没能及时把门关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歇息了半分钟后,我不情不愿地将门再度打开,门后的世界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饭店也和和之前的草原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回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似乎建在地下的台球室,光源只有头顶一个灯泡,可以看到房间正中间几张崭新的台球桌,而在房间的边缘放着几把椅子,其中一把上坐着一个懒洋洋的男人,他的怀里抱着一根台球杆,脑袋昏昏欲睡地靠着墙,似乎是在假寐。 这男人年纪不大,应该和我差不多,打扮的挺正式,他的西服外套搭在台球桌上,上半身内搭马甲的口袋里露出一根疑似金色怀表链的东西。 是我孤陋寡闻了吗?现在好像很少见人揣怀表啊… 要不是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扶着门把手,我真想用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怎么回事,这玩意是片场之门吗?这回我又穿越到了哪个片场了?要我说,这个男人的打扮看起来也不像是现代人… “嗯?你是谁…是什么人,是迷路了吗?” 就在我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时候,那个靠着墙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珠一转便注意到了我,他用一种奇怪的口音冲我说话,怎么个奇怪法呢?就好像他的母语不是中文似的。 他晃晃悠悠地朝我走来,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快关门!别让它跑出来了!”今晚,电话那头的声音语气第一次急切起来。 什么?! 咣当!一声巨响,门关上了,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好险啊!我几乎是把门摔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上,都要碰到他的鼻尖了! 说句实话,和刚才那群虎视眈眈的饭店食客不一样,这回这个年轻男的看起来还挺友好的,不知为何,我居然还觉得他有几分面熟,如果不是在今晚这种诡异的情况下遇见他,我甚至会因为自己对他的无理感到抱歉。 接下来我又像上面提到的那样开门关门了至少七八次,每次这样做的时候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其中最惊险的一次,我差点被一个脊椎似乎从三个方向断掉的扭曲黑色影子拉入门内----这些门后世界里会动的东西和人,似乎不是想跑出来就是想把我抓进去。 吱拉,呯,吱拉,呯!开门又关门,弯曲又伸直,我的胳膊几乎形成肉体记忆了,终于,当我再度推开门----早数不清第几次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总算不再是某个莫名其妙的异世界,而是一面镜子。 那是一面立式全身镜,几乎塞满了整个门框,挡住了藏在它后面的房间。 这是之前没遇到过的……我有些错愕地注视着那面镜子,我的倒影映在光滑的镜面上,腼腆地冲我笑了起来,然后,我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了声音:“不要关门,就是它了。” 哎?就是这个东西吗,听它这样一说,我不禁又多看了镜子里自己的倒影两眼。 这个家伙好诡异啊… 倒不是因为它身为我的镜象却在我完全笑不出来的情况下率先对我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不是这样的。 它看起来比我体面了不少,甚至“体面”过头了,头发像是抹了三十斤发蜡,小脸煞白,皮肤颇有种加了当今电视节目都爱加的那种阴间磨皮滤镜的感觉,男的磨完像女的,女的磨完只剩眼睛和嘴了,除了完美复刻了我的伟岸身躯(185),只论气质,它几乎就是另外一个和我不相干的人。 我与这倒影就这么诡异的隔着门槛互相瞪了一会,期间,它嘴角上翘的愈加明显,面部表情逐渐邪魅狂狷化,让我想起了最近网上很流行的那个“人类高质量男性”。 有点恶心。 我可不是这样的,我越看越起鸡皮疙瘩,觉得自己的光自己辉的形象被它玷污了,很想把它塞进马桶冲走,又担心下水道被它身上的油给堵住。 “你在镜面上看见你自己的倒影了?” ----当吴唯这么问我时,我是很想否认的。 “看见了。”我侧过脸,瞟了一眼挂着人类高质量笑容的那个我自己:“然后呢?你要我怎么做?” “只有你自己的倒影,没有别的东西被照出来,对?”它好像还挺不放心的。 “没有。”除非油腻的气质也称得上是“别的东西”。 “那就好,这面镜子映出来的东西有问题,你看的出来不?你的倒影,你得想办法摆脱它,不然它堵在这里,你就进不去屋子----慢慢的转过身去,但不要关门,自语自语,嘴里说点什么暗示你自己开错了门,要离开了之类的话-----当然,只是做做样子,原地转圈就行,不要真的离开。” 哈?这是要我演戏给这倒影看吗? “可是你这么和我当着它的面商量…”被它这么一说,我忽然意识到,这倒影镜像该不会是披着我皮的某种活物,还能听懂人话… “没关系,它们都很蠢,呵呵呵。”它很有信心。 好…试试就试试。 “啊!我开错门了!我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晚了,我要赶紧回宿舍了!” 我的眼神从镜子上移开,尽量不浮夸地吆喝着,低头看了一眼脚面,小心翼翼地移动了起来,直到顺时针转了180度,身体完全背对门口和里面的镜子才停了下来。 接着,吴唯又要我继续顺时针原地转180度,转回之前正对镜子的原位。 这么做真的管用吗…有了前几次的经历做参照,我突然对镜面即将浮现的变化忐忑起来,再度出现的镜子会不会已经空了? 两次加起来,一共转了360度,脚下正好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弧,当我重新面对那面镜子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我自己的背影。 我马上明白过来,似乎我的那个镜像只跟着我转了前半圈,却没有继续跟着我转那后半圈,所以它此刻正背对着我。 这,这不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网上很有名的gif,不知道大家看过没有,据说是从一个女网红某次直播里截下来的,·她直播的时候在身后摆了一面镜子,结果被观众发现她本人和镜子里她背影的动作不同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它转过去了吗?是背对着你吗?” 我心情有些复杂地打量着自己的背影,刚想回答“是”,就看见门内的整面镜子,连带着镜框一起,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狂抖起来。 咔嚓! 紧接着,我又听见清脆的一声,某种硬物断裂的声音,从---也许是镜子的背面传了过来。 事情是不是不太妙?我盯着镜子里那个奇行种缓缓拿起电话,道:“它身体是转过去背对我了,纹丝不动,但它的脑袋整个拧反了,脖子上全特么是褶子,它,它正看着我呢,好像还生气了…这也在你的预料之内?” 第八十二章 镜鬼 身子是反着的,脑袋却是正着的,脖子都拧成了麻花,毫无疑问,没有人类能以这种幅度扭头看人。 鉴于摆出这个诡异姿势的家伙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本人也不由得跟着幻痛起来,用手心蹭了一把脖子。 如果吴唯的计划是骗这镜子里的倒影转身,让我趁这镜鬼看不见的时候偷溜进房间的话,那它的想法无疑已经失败了。我就知道,这剧本根本就是蠢到家了嘛,像是小学生的把戏,不,就连小学生都不会上当。 接下来可咋办?要是吴唯敢说结果在它的预料之外,它要甩手不干了,我很可能会当场喷出一口血来,管杀不管埋啊!临死前我一定要发挥毕生所学骂它一顿,等以后到了地下天天追着它往死里打。 “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它叹了一口气:“只不过今天遇上的这个门卫略微聪明了一点点而已,换个方式一样能进,不足为惧。” “那你倒是赶紧说啊!”这家伙要把关子卖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不太敢直视镜面了,里面那个披着我皮的东西死死瞪住我的同时似乎还在磨牙。按我多年的恐怖片观影经验,它随时都有可能破镜而出,把我拖进它的领域里或者干脆咬断我的喉咙。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颤,体感就连周围的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任凭我心急如焚,吴唯这个贵物却完全无法体会我的焦虑,或者根本就是在故意气我,语调依旧不紧不慢,急死个人: “说到信心,你对你自己的臂力和反应能力有自信吗?” “废话!当然有!” “那就好,要想办成这事,动作一定要快。” 它又教了我另一个摆脱镜中倒影的方法,听起来直截了当的同时也更加的弱智:双手抓住那面全身镜的边框,把镜子高举过头顶后向身后扔出去,保证镜子落地的时候正面朝下,并以最快的速度跑进面前的房间关上门。 它特别嘱咐我,要小心镜子被砸碎后到处乱飞的玻璃碎片,哪怕一片也不能跟着我崩进屋里,如果进去以后在房间地板上发现碎片的话,切记要在关门前用脚一片不落地踢出屋外,不然我就死定了,这也是为什么扔镜子的时候劲越大越好,离门越远,危险就越小,时间也会充裕些。 交代完了,事不宜迟,我往手心里呸呸吐了两口唾沫,准备开工。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我抬起头,目光再度投向镜面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哆嗦了那么一小下,说话的这会功夫,另一个我面目已经变得很模糊,它的脸像燃烧过的蜡一样出现了轻微融化的痕迹。 这镜中之鬼依旧保持着身体和脖子反拧的非人类姿势,只不过它的大脸盘子现在离镜面非常非常的近,比我站的地方离镜子的距离近多了,可以清晰地看到它黑乎乎的眼珠子在随着我身体摇摆而左右转动,简直就是呼之欲出,像一条潜伏在水面下的食人鱼,就等着我这个猎物靠近。 “它出不来…”我丈量着手臂到镜框的距离,忍不住又确认一次。 “只要你动作够快,呵呵呵…” 什么叫动作够快?精确到几分几秒啊,能不能给个…呃! 容不得我细想,好死不死地又是一阵头痛传来,阻断了我的思绪。 …算了,还是不想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晚这种冒险的事我还干的少了,别怂就是干,和它拼了!我回忆起高中背抛实心球的动作,心说这就是背抛个实心镜子,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再犹豫,低吼一声给自己壮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伸入门内,抓着镜子举了起来,然后狠狠地向身后抛去。 虽说吴唯交代我的时候做了详细的动作分解,但真要做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镜子一腾空,我就大跨一步,拉着把手钻进了门内,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甚至在镜子落地的碎裂声响起前便完成了。 成功了!成功了! 我趴在门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比想象中的要简单许多!看来有时候纠结再多也没用,还是得自己试试才知道水的深浅,这一步步地绕了这么多弯路,我第一次获得了些许的成就感。 这个时候门还没有完全关闭,留了一条小缝,我想着胜利已是囊中之物,不由得松懈下来,然后,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奇怪的小事。 怎么到了现在镜子还没落地?外面一点稀里哗啦,霹雳乓啷玻璃碎裂的声音也没有,好奇怪,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都说好奇心杀死猫,我做出了现在看来一个无比脑残的决定。 我探出头,朝外面瞅了瞅。 只见那面镜子居然以倒扣之姿在距门口不远的地方悬浮着,离地大概有半米高----妈的,这座乐园里管事的根本不是牛顿,而是牛顿他哥牛x。 而那面镜子似乎就等着我回头开门看它那么一眼,还没等我震惊个透彻,在一秒之内,它蹭地一下升高,整个镜身劈头盖脸地朝门砸了过来,恍惚之间,我似乎看见那镜框之中忽然向我伸出了无数双惨白的手。 呯! 我黑着脸重重地推上门,把一切挡在了外面,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再一次,我没有感觉到镜子砸在门上的冲击力,或者听到任何东西碎裂的声音,要不是我亲手举起过那面略沉镜子还扔过它,我几乎要怀疑这个物件其实并没有实体了。 “结束了?刚才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彻底摆脱它了?”我想起那些苍白的手臂,有点后怕。 “基本上摆脱了。”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地震动着。 我本来是在自言自语,冷不丁地得到了一个回答,这才想起兜里还揣着手机,我把它掏了出来,屏幕的那点光就成了整个房间内唯一的光源。 刚才紧张过头,光顾着看外面,都没怎么观察过屋内的状况。 屋里很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黑到让我怀疑自己瞎了的程度。真奇怪是不是,明明这里与外界只有一门之隔,我却感觉仿佛进入了某个与世隔绝的无人之境。 第八十三章 乐园的住民 “镜子里头的那个到底是啥玩意啊…”我心有余悸地抹掉了头上的汗珠,紧紧地抓住了手机。 吴唯给我解释了一下,就和我猜的差不多,那个长着我模样的镜鬼是负责看守这里入口的门卫,可以在乐园范围内的镜子与镜子间穿梭---不是说镜子里还存在着另一个平行世界吗,那东西就是住在那里的居民。 如果是在镜子多面积大的地方,比如卫生间,遇上它还挺麻烦的,但是我现在所处的这个房间里就只搁了这一面全身镜,还被我给扔出去了。这种情况下,那镜鬼要是想回来抓我,就得从镜子里爬出来,然后像刚才我那样不断地在外面开门关门,直到把这个房间重新“刷”出来。 可惜,这屋子今夜已经在外面出现过一次,根据这座乐园的某种神秘机制,再次在出现在外界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及微,只能祝那镜子里的东西好运了,根据乐园怪物守则(居然真有这玩意)现在还不到11点33分这个牛鬼蛇神们可以在乐园里“自由活动”的时间,它至多只能在镜子之外存活三十分钟。 “它聪明点的话就不会执着于追着你,而是赶紧躲起来,呵呵呵。” 吴唯谈论那镜鬼时的态度很奇怪,颇有种鄙视和幸灾乐祸的感觉,就好像那玩意儿不是它的同类一样---明明它自己也是个脏东西来着,脏东西内部也有鄙视链存在吗?阶级斗争真是无处不在啊… 我背靠在门上稍作歇息,发现自己渐渐能看见周遭的环境了,起初我以为是眼睛熟悉了黑暗的缘故,直到周围越变越亮,才意识到是房间里有人把灯打着了。 借着光,我后背直起,离开门板,不可置信地左右看了看,这个装潢,这个摆设,这里是…酒店大堂吗?貌似很大很豪华啊。 果然,门后出现的场景并不是天宇密室体验屋原本的那个接客大厅,那个大厅的风格很现代很前卫,北欧性冷淡风,这里的风格却偏复古,有点欧洲古堡那意思。我在一个黑着的壁炉顶上看见了疑似鹿头和熊头的超大号壁挂。 我抚摸着墙壁上带暗纹的,磨砂质地的壁纸向前摸索着,其实还是看不大真切,好在我已经找到了光源,那盏灯并不亮,是一盏巴洛克风格的彩色琉璃台灯,上面画着颜色鲜艳的花和鸟等常见图案,放置在离我几十米远的实木酒店前台上。 可以隐约看到,那前台后面坐着一位发色较浅的女士,她的脸只有一半被台灯照亮,另一半藏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轮框较深,似乎是个外国人。 吴唯让我走上前去,敲敲桌子,或者按一下酒店台面上的个铃铛,让那位女士注意到我,但是不要一直盯着她看,不要和她说话,她问任何问题也不要回答,如果她生气了,就指指自己的嗓子,然后再摆摆手。千万不要因为她态度不错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就打破这些规则,不然的话它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追问它什么叫“它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刚才遇上镜鬼的时候它亦没提过被镜鬼抓住的后果,不说就不说呗,不说倒好,特意画蛇添足加上这句话,反而使人心中生疑。它答曰“我又不是她,我当然不知道她会怎么对你,”并暗示我,如果我在这步犯错导致意外情况发生的话,它很难给我补救回来。 为什么这样语焉不详,这个外国女的是乐园里的什么高阶鬼怪吗? 但它不愿再多做解释,说是解释了也没用,浪费时间,我只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硬着头皮,一步一挪地走近那本该带给我温暖和安全感的光源,在彩色台灯的照耀下,这位外国女士的头顶显得毛绒绒金灿灿的,她正一只手拄着腮帮,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抚摸着台面上的一张纸,俯看还能瞅见她一抖一抖的金色睫毛。 我盯了她一会,发现她双臂之间摆的那张纸正是我之前塞进门缝写了名字的那张,只不过上面撒过饮料的痕迹已经干涸了。 她在读纸上的字吗…?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那张纸,我一时有点愣神,我还以为那只是一次性用品。 我的手悬在半空中,悬到肩膀酸痛了,才下定决心,屈起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 当,当,当。 食指敲击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很清脆,比想象中的音量要大上许多,在空旷的酒店大厅里传的很远,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怎么说呢,这个地方的气氛很不对劲,我总觉动静大了会一不小心唤醒什么不妙的东西。 过了有五六秒钟,前台后坐着的那位外国女郎缓缓地把垂下的脑袋抬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她的动作有点僵硬和不自然。 草!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惊觉她居然没有瞳孔,只有泛白的眼仁,像打磨过的鹅卵石,卡在眼眶里,脸上还纵横交错着几道淡淡的,粉色的,类似于缝合线的痕迹,在台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 这“姑娘”是不是年轻非主流时期喜欢过人体刺绣啊…她长得简直就像是高中美术课本上的外国人石膏像,带裂缝的版本。幸好我提前被告知了一定要表现的淡定,不然看她这副尊荣,我很可能会当场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一不小心弄出点声音来,或者更糟糕,应激之后给她,不,应该是它一拳。 …唉,亏我远看的时候还觉得她可能是个美女,有点失望。 “……&?” 她用没有瞳仁的眼白对着我,一开口就是一串听不懂的鸟语----我分辨不出来,她在说某种对于我来说的未知语言,不是英语,更不是中文。从语调和她微皱的眉头推断,应该是疑问句。这下可好了,我就是想和她说话也说不成了。 “¥……&)!?” 或许是见我眼神直勾勾地一个劲的盯着她桌子上的台灯看不说话,她又态度“友好耐心”的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好,也许是又换了一个问题,我一句都听不懂,我只能猜。我突然有了一种出国旅游的感觉,这里不是酒店吗?她是疲于奔命接待外国游客的前台服务员,而我是一句当地语言都不会说就敢勇闯天涯的无知游客。老实说,这种体验还挺新奇的,天宇游乐园也有几个外国人演员,但他们的中文都说的贼溜。 “4&8¥5?” “!&&6” 五分钟之内,她变换着问题,试图撬开我的嘴巴,似乎真的只是一个试图与冥顽不灵的外国客户沟通的可怜服务业从业人员,而不是一头只要你犯了一点小错就被会被其拖下地狱的魔鬼。 呵,又是同样的把戏。 我一动不动,放空大脑,有时候克制恐惧的最好办法便是不去想它,越在意就反而越容易犯错,人就是会有这样的弱点。我的目光逐渐涣散,时而停留在光滑的实木台面上,时而停留在她身后那面墙上----上面用是一排排黄铜做的挂钩,挂着许多钥匙,应该是这家酒店的客房钥匙,每一只钥匙上都贴了写着数字的便签。 “唉~” 终于,她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这个我倒是懂了,无奈的表现全世界通用,她可算是放弃了。 那外国女郎重新低下头看回桌面,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捧起桌面上的那张纸,目光似乎在纸张上的字和我的脸间不断移动(她没有瞳孔,所以我不敢肯定),接着,她站起身,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盏从柜台后取出的油灯,点点我,又指了指自己,示意我跟着她走。 第八十四章 鹅城乐园酒店 感谢一直在给我投票的读者炭烤肥狐嗷~ -------- 咦,这是要去哪啊?可惜我不能开口问。 她话也不多说,侧过脸“瞟了”我一眼,就这么提着那盏灯转身急匆匆地离去,在黑暗之中留给我一个背影,大有爱来不来那意思。 就在我不知怎么办才好,该不该跟上去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又冷不丁的响了起来,告诉我别跟丢了。 好,跟就跟,都到这了谁怕谁,我几步追上去,亦步亦趋地走在她身后。刚才被柜台挡着看不见,现在没了遮挡,终于得见这位外国女士的全身,她穿着一身很华丽很繁复的裙子,带大开襟和层层叠叠的蛋糕尾,让我想起了乐园里扮演公主们的演员,只不过公主裙的颜色要比她身上这件鲜艳许多,她这件死气沉沉的,或许是光线的原因? 不止是她而已,这整座酒店都给我这种感觉,沉闷,幽晦,了无生机。 穿过半个大堂,我被她领到了一处摆着古董沙发和茶几的角落,大概是酒店给客人设的等候区域,但是刚才太黑了,在这里被她手中的提灯照亮之前,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是要招待我吗?我正好饿了,但她给我的食物我还真不敢吃…就在我狐疑之刻,她又用手指了指沙发,示意我坐下在这里等着不要动,将提灯搁在了桌上,然后再次独自一人离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 …………………… 一段时间后。 那位外国女士似乎已经走了很久,屁股底下的沙发垫有些奇怪,怎么坐都捂不热,搞得我浑身发凉,但当我不情愿地按亮手机屏幕查看时间的时候(不想浪费宝贵的电量),又失望的发现到现在为止居然才过了不到五分钟。 妈的,居然才过了这么点时间,体感怎么跟2000 years ter似的,相对论吗?我梦回在咖啡店等尚翩然的时候,怎么女鬼也喜欢让人等啊。她会回来的,对?不然她叫我坐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我越坐越焦急,心说不行,这地方气氛太诡异,我得看看,于是轻挪屁股,抻着脖子越过沙发靠背,朝之前来的那个方向把头探了出去,希望能发现她返回的剪影,这一扭头心里却咯噔一下----因为我什么也没看见,那盏放在酒店前台的巴洛克台灯不知被谁给熄灭了,导致那边的大堂已陷入完全的黑暗。 我的危机感一下就上来了----这是人类的本能,有光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虽说那位外国女士“体贴”地留了个光源给我,让我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和那盏色调明艳的台灯不一样,我面前陪着我的这盏提灯发出的是幽蓝色的冷光,很阴间。 它不像灯,更像是一块燃烧的冰块,发出的光寒意逼人,而且照明范围着实有限,大概只照亮了我周围的一个小圈,小圈之外没有光的世界则跟不复存在一样。我就像一个遭遇了船难的倒霉海员,正坐在无人海域中一块狭小的,只够落脚的小小的礁石上,随时都有可能被涨上来海浪吞噬。 这糟糕的现状不禁使我胡思乱想起来,一种难以忍受的抑郁涌上心头,我觉得,有一头我看不见的怪兽正在黑暗中埋伏着我,只不过它不是要将我撕碎或者咬死----那样还好点,至少痛快----它想的是慢慢折磨我,闷死我,让我窒息,就连眼前的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我盯着它看都有种要被吸进去的感觉。 …该死,如果只是黑,我还不至于才呆了这么一会就矫情到这个地步,要命的是周围还特别特别的安静,你们能明白吗,安静过头了。人类的耳朵受不了强烈噪音,但也同样受不了完全的,绝对的寂静---或许用死寂来形容更加贴切。 曾经有科学家做过实验,想看看绝对静寂对人类有什么影响。他们制作了一个房间,用弹簧网还有泡沫之类的吸音材料将那个房间团团围住隔音,然后请志愿者进去体验,很多人在房内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感到心慌,胸闷,和恐惧---因为这样极端安静的环境在自然界是不存在的,会带来强烈的异域感,你的耳朵会不停的告诉你,什么都听不见不正常,你已经脱离了现实,与这个世界间的纽带断了。 在黑暗与死寂的双重压迫下,我又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倾诉欲。我清楚,此情此景下我不能也不该说话,但我就是很想开口弄出点什么动静,真的好想站起来大喊一声,打破这令人绝望的沉默。 但是不行,我不能这么做,不然的话,黑暗里的东西就会把我给… “喂,在吗?” 就在我拼命压抑想要土拨鼠尖叫的洪荒之力的时候,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震耳欲聋的那种响法,把我吓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似乎是我刚刚看时间时一不小心碰错了屏幕,把免提给按上了,还调成了最大音量。 我叻个大去,功亏一篑啊! 我一下从精神低落中复活了,那个女的还在附近吗?还在附近?不能让她听见说话的声音!我赶紧去摸手机,然而祸不单行,竟一个手滑把它吓集划拉到了桌子底下。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情可以用万念俱灰来形容。 第八十五章 欢迎回来 “在吗,在吗,在吗?” 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抓起手机回复它,吴唯那边来劲了,和个复读机一样问个不停,它的声音透过手机扬声器,在万籁俱寂的大堂里显得极有穿透力,跟以前上学那会操场上的全校广播似的。 “在你马勒戈壁!只要你这比还没死,老子就一直在地球上!快闭嘴你!”我破罐破摔地骂道,怀疑它根本是故意出这么大声的,这个时候我整个人已经趴在了地上,四脚并用,在地板上摸来摸去,就是摸不着那可恶的手机,估计是倒扣着掉下去的,所以看不见屏幕的光,真是倒了血霉了。 “?为什么要我闭嘴?我不是一直都在和你通话吗?” 废话,刚才手机音量也没被调到最大啊!这样下去那女的听见了可怎么办! -----可算是找到了,我循着声音,手指在茶几底下的一角够到了一个微热的金属硬块,就在我手忙脚乱调低音量的时候,那边那位倒是悠哉的很。 “哦~原来如此啊,你害怕她听见。”它砸了砸嘴:“没事,你忘了吗,我刚才说的是,你不能和她说话,但我可没说你也不能和我说话,我的话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要过度解读,只要不和她进行互动即可,你没有一直保持安静的必要。” 啥啥啥啥? 我有点懵,整个人以一个滑稽狼狈的姿势僵在原地,它倒是早说,又和我玩文字游戏,那它叫我摆摆手再指指嗓子干嘛?不是明摆着叫我在这个外国女的--女鬼面前装哑巴吗?合着她有选择性耳聋症? 我也懒得纠结它叫我这么做的原理,反正怎么解释都是它有理,如释重负地把手机屏幕在衣服上擦了擦,pia的一下拍在脸上,完全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既然那女的没有我一出声就能瞬移回来扭断我的脖子本事,那我无所畏惧,我扶着沙发垫,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仰了过去。玛德,这地上可真凉啊,跟结了一层霜似的,冻死老子了。 “她到底去哪了?接下来要我干嘛,我还需要等她多久?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一口气抛出好几个问题,仿佛在水下憋了很久气终于浮出水面的游泳运动员。 “哦,我正想提醒你呢…她已经回来了,现在就在你的面前。至于这里么,这里是过去的鹅城游乐园酒店。” 什么?!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竟不知这句话里前后哪个信息对我来说更重要。 它说回来了,而且就在我对面…? 我猛地一抬头,我发誓上一秒钟她还不在那个地方----那尊苍白的,石膏像般的脸蛋近在咫尺,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却感觉不到她的呼吸,那外国女人正居高临下地俯看着我,左手攥成了拳头,似乎正握着什么东西,想要递给我。 日,什么时候,她走路没声音啊! 我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发出一声尖叫,又掐着自己的脖子硬生生地给憋回去了,憋得可谓是满脸通红。 不知道尖叫算不算的上与她的互动…我实在是不敢赌。 “快拿。” 手机被我随手掉在沙发上,在我屁股附近嗡嗡地震动着。 还好那外国女人没有长时间保持着这个贴的很近的姿势的打算,她很快从沙发前直起腰来,但仍然伸着左手,我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用两根手指,嗖地一声把东西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好凉,还有点湿,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那玩意滚进手心,我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把银色的钥匙,钥匙上还附着一张小纸条。 借着昏暗的冷色调灯光眯着眼睛使劲看,纸条上是这么几个字,用繁体写的:“欢迎您回来,季经理。” 欢迎回来,季经理?季经理在哪?纸上的字被手指一碰就立刻被擦花了,很显然是刚写上去的。我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抬眼看了那女人一眼,没想到,她居然冲我微微鞠了一躬,垂着头,一副很恭敬的样子。 这是在干什么…突然收获她的尊重,让我感到莫名其妙,浑身不舒服,我又不姓张,哪来这么大面子,待会这女鬼是不是还得给我下个跪什么的,会不会折寿,真不吉利。 只见她动作优雅地用胳膊捞起桌上的提灯,再次冲我微微额首示意,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是在示意我她又要带我去其他地方了。 “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等到那女人转过身去,我一把拿回沙发上的手机,开口就问。 “她把你当成季经理了。” “我,季经理?为什么…” 我边说边跟着那外国女人再度穿过了酒店的大堂,她带着我爬起了位于大堂中央的旋转楼梯,期间,吴唯把事情简单地和我说了说。 总而言之,隐藏在这个乐园背面的异空间们也有等级之分,它们就像主题迥异的俱乐部,有梦游奇景这样的普通俱乐部,大门对公众开放,无论什么身份,所有打破规则的人都会被它照单全收,但也有私密的贵族俱乐部,就比如目前把尚翩然困住的那个异空间,那里只接收拥有乐园经理级别权限的人,在周敦反对我今晚行动的情况下,我要是想进去救她,就只剩冒充经理这一条路能走了。 出于种种缘由,吴唯觉得周敦不太好假扮---但幸好乐园不止一位经理,不一定非找周敦不可,所以它才叫我去自动售货机那取了那瓶季经理的体液,通过某种诡异的原理制作了一张假的身份证明,也就是那张纸,骗过了俱乐部的门卫,即刚才门口的那个镜鬼,和现在给我带路的这个外国女人。 原来是这个作用,它这样一说,我突然觉得刚才做的那张纸还有点在合同上签字画押的意思,只不过最后按手印的时候用的不是我自己的血。 “可季经理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怎么还能用他的身份进来。” 明知道水很深,但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因为今晚这位乐园【前】经理的存在感实在太高了,三番五次的被提及,让人想不在意都不行,如果按照正常世界的正常逻辑,员工过世,他在公司内的所有权限也应当会被一并取消,可今晚我又是拿到了他的体液,又是冒充他,又是收到欢迎他回来的纸条…吴唯话里话外还把他与周敦并列,搞的就好像季经理还在为这个乐园工作一样,先不提别的疑点,我可没听说过乐园的现任经理除了周敦还有别人。 然后它是这样回答我的:“你们的季经理作为人确实是死了,但作为其他东西还没有,这还要看你怎么定义活着这两个字了,呵呵呵。” 第八十六章 门的秘密 “作为其他东西还活着?您话能别说一半,给我解释一下不?” 我心说问都问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问到底。 “就我怕我告诉你了,你就没心情去救尚翩然了,呵呵呵。” 影不影响心情我自己判断好,你倒是说啊。我正欲吐槽,一直走在我前面的那位外国女人却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 此时我已经爬完了所有的楼梯,跟着她登上了二楼,在铺着红毯的走廊里走了一有段时间,这走廊两边墙上全是紧闭着的房门,一扇一扇的长得完全一致,和复制粘贴似的,给人一种没有尽头似的错觉。 不…也许不是错觉也说不定。 不继续往前走了吗?莫非接下来又有什么新指示?只见那外国女人转过身来面向我,指着她身前最近的一扇黑色的木门,似乎是在示意我用手里钥匙将它打开,二楼走廊顶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灯,但是照明效果却非常差,她被这种灯光一照,看起来真的和美术室里的雕像活了一模一样,脸一半阴一半阳,表情不知是喜是悲,阴森森的。 我定定地注视了她几秒钟,方才迟迟看向那扇木门。 果然,我早该想到的,我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拿到钥匙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简直了,无限套娃吗? 我把手机举到嘴边:“你不是说尚翩然就在这个酒店里么…怎么又是一扇门,前面还有多少扇门?” “喂?” “喂?!” 滴…滴…滴… 不是…偏偏是现在---电话里没声了,我不可置信地将手机移开看了一眼屏幕,上面一格信号也没有了。 明明刚才还能打得通!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那女人…那女鬼,或者谁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还在旁边看着我呢,怎么办?下一步靠我自己决定? 从表面上看,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似乎非常简单,开门就行了,但如果贸然开门的话,万一又遇上刚才遇上镜鬼前那种情况的话该如何是好? 用膝盖想都能猜得出来,就像这酒店不是普通的酒店一样(鹅城游乐园酒店都变成废墟危房多少年了),这门后肯定也不是普通的酒店客房。 我会在门后看见什么,哪怕成功越过这扇门之后呢,万一后头还有八九十步要做才能见到尚翩然可怎么办!依吴唯之前指挥我的尿性,这是很有可能的----但这座乐园可不会给我当无头苍蝇乱撞试错的机会,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能转身逃跑吗?可惜人都到这里了,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已经不太可能。走投无路打一架吗?考虑到对方不是人,我十有八九打不过---别看这会走廊上就站了她一个,说不定待会真动起手来,这些个房门里能窜出一打石膏像来将我狠狠地围殴。 可恶,在这左右为难的瞬间,我的心中顿时生出了无限的悔恨,说到底,我一开始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相信吴唯会真心帮我,这种不是人的玩意,怎么可能靠的住。 “rtyf&?” “sh…&sauu!” 就在这个时候,似乎是看我举棋不定,那沉默许久了的石膏像外国女人忽然又产生了与我交流的欲望。 “¥……&?” 她已有一会没有开口说那种鸟语了,刚才也一直无视了我和吴唯的对话,这乍一出声,把我吓了一跳。 卧槽,她该不是开始怀疑我了,我吞了口唾沫,看着她微微倾斜的脑袋,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做出决定---玛德,这么瞻前顾后的,还是不是男人了,横竖都是把自己搭进去,倒不如利索一点,别怂就是干!逃跑的话肯定会立刻引起她的怀疑,但是继续演下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话虽如此,我将钥匙插进锁孔的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是兴奋,也是恐惧,我觉得那把银色的钥匙冷的几乎能把我冻伤。 咔哒一声,钥匙戳进去了,我轻转手腕,只在锁孔里拧了半圈,门就自己开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浓郁的,粘稠的黑暗,似乎无边无际。这一回门后没有任何东西,至少我什么也没看见,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绝不止一个没开灯的房间那么简单。然后,我做出了一个直到现在自己都觉得过于鲁莽的举动。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大概是手贱惯了,或者是觉得眼前的景象太过于不真实,所以想试试看? 我轻轻的举起手,用一根手指头试探着伸入了门内,轻戳,或者说,轻抚了一下那片黑暗。我本以为我什么都碰不到,那里只有空气,但就在手指穿过门槛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即刻从胳膊上攀了上来,就好像我的手碰到了一个加热过的黑洞,但我更想说其实是那片黑暗活了,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门后的“漆黑”竟然有实体,摸起来就像是一坨带有体温的烂泥! 那个蛰伏在门后的黑家伙在碰到我的那一刹那就快速地蠕动了起来,它挣扎着凸出门框,如同海里某种会吐出自己胃部消化猎物的海星,我措手不及地被喷涌而出的黑泥糊了一脸,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要挣扎,整个人就被它形成的巨手卷入了门内。 沼泽成精了吗?为什么门口会堵着这种东西…我想要高喊却叫不出声音,所有的扑腾都成了笑话----毕竟在沼泽里挣扎的越厉害沉底的就越快,落到这般田地,我比起一只被扔进抽水马桶的蟑螂根本好不了多少,只能听天由命被水流裹挟着不断打旋,最终沉底。 就在我以为我要被这黑泥怪憋死吃掉的时候,它却又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我:半分钟后,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身体的力突然就这么撤离了,这个时候我才察觉到,这个裹住我的东西其实没有塞满门后的整个广阔的空间,它甚至应当是漂浮在空中的----因为我被它放开之后立刻开始了垂直自由落体。 第八十七章 旧日鹅城 ……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潮湿泥土混着烂木头的味钻进了鼻孔,把我那在噩梦中游荡的灵魂召回了身体,我再度睁开了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发觉身上奇痒无比。 擦!这什么玩意! 眼皮沉的要死,鼻子里哼哼着,我啪啪地拍掉了两只正在我背上爬来爬去的虫子,迷迷糊糊之中貌似看到它们长着绿色的,光滑的甲壳,这些甲虫从我身上跌下去以后四处逃窜,钻进了木板的缝隙之中。 这是在哪…?周围隐约有光…我,我这是又晕了? 唉,按理说这几个月以来我也不缺锻炼,身体素质是怎么被搞成这样的,他娘的和林黛玉似的,动不动就晕。 随着意识逐渐复苏,身上痒的也越来越难以忍受,难不成有群蚊子趁我昏过去的时候吃了自助?但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哎! 好扎啊!我这是晕钉板上了! 四肢恢复知觉后,我试图用手扶着身下烂掉的木地板把自己撑起来,却搞了一手木刺,于是我换了一个方向发力,想先从地上跪起来,再慢慢站直,可惜方一发力,就听见身下传来嘎嘣一声,有什么又湿又凉的东西怼在了我的裤子上。我分明没用多大力气,右腿曲起的膝盖骨却把地板戳了个大洞,以至于触到了底下的泥土。 泥土?烂泥! 马勒戈壁,我之前就是被这种玩意暗算的!模糊一片的大脑顿时被这湿湿黏黏的感觉唤起了不好的回忆,也顾不得手心上还扎着没剃干净的木刺,四肢同时使劲,嗷的一声一跃而起,从地上弹了起来。然而,还没等我站稳,脚下就又是一沉,咔嚓!我瞬间矮了几公分,因为用力过猛,双脚竟又在地上踩出了两个窟窿。 这也太脆弱了…还好这地板架的不高,加上我腿长,要不掉到地板下去可麻烦了,怎么爬上来啊。 … 我小心翼翼地把脚从泥地里拔出来,轻轻放置在还完好的木片上,环顾四周,豪华的,笼罩在灰尘里的鹅城酒店已然消失不见,那个石膏像女人也无处可寻,目前我正身处在一间一看就摇摇欲坠的破屋子里---这屋子不大,墙上有好几扇窗子,但都被钉的歪歪斜斜的木条给封死了,几缕刺眼的白光从缝隙中投了进来,外面似乎是白天。 天都亮了?我的妈,我究竟晕过去了多久---呃,我拍了拍裤子,惊喜的从屁股兜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没想到它和我一起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居然都没丢,点亮屏幕一看,现在的时间是进来前同天的晚上11点33分。 …看来也没过去多久啊,为啥感觉像是睡了一个世纪?话说回来,我还以为我会摔死,怎么会晕倒在这种地方---不是我乌鸦嘴,这屋子真的很像恐怖游戏开始时倒霉主角被刷新出来的。 虽然啥也没搞清楚,总而言之,得先离开这里,我一步一挪,挪到了破屋锁死的木门前,那年久失修的木门和门锁在挨了我两三脚之后发出了一声悲鸣,吱呀一声开了。 骤然间,我整个人都沐浴在了惨白的光亮之下。有点刺眼啊…我眯起眼睛,敞开双臂走了出去,本来想大吸一口外界的新鲜空气,却发现这屋子外头的空气闻起来比屋子里面还要不新鲜。 还有股淡淡的腐臭味。 我使劲嗅了嗅,没错,还真是腐臭味… 好奇怪,这里不是室外吗?为何反而给人一种闷闷的感觉,而且----我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如果不是机械故障,现在应该是晚上,这里却是白天。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想起了在密室体验屋前第一次开门时看见的草原…我眼前所见的一切是真实的吗?可惜目前没人能回答我这个问题,手机的信号格仍然是0。 出了破屋,外面是一片撒满了碎木片的空地,除了这些烂木头渣子以外,地表上还隐约有烧焦的痕迹,看来不久前失过火。再往远看,这片空地的边界在一座巍峨的白色大理石建筑前戛然而止,那建筑和天宇游乐园的剧院有点像,只不过少了几个城堡样式的尖顶。 哇,这是…?我内心一惊,又往前走了几步,面前的大房子还有个后花园,里面隐约可以看见许多漂亮的摆设:喷泉,秋千,还有餐桌----该不会是私人住宅?真是豪宅啊,得多少钱一平米啊…我忍不住暗自估起价格来,想必一定是个天文数字。 1,2,3…我仰着头数着层数和窗户,粗略计算,这房子至少得有三十多个房间,但大部分都拉着白色的窗帘,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不行,我得再凑近一些 就在我决定继续往前走,翻过栅栏看看那栋房子里面有没有人的时候,背后却突然传来呯的一声巨响。我反应极快,马上回过头去,但还是晚了---我来时那间破屋的门已经被重新关上了。 这…我看着那间四面漏风的烂木头房子,流下一滴冷汗,不可能是被风吹的,我说过,这里给人感觉很不透气,要是有风的话何至于闷到这种地步。 最重要的是,我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看到有只惨白的手从刚才那扇门后一闪而过… 难道说那间破屋里还藏着别人,或者别的东西吗?那我晕倒期间,到刚才为止岂不是一直和那玩意共处一室来着…? 虽然我醒来的时候在没有在室内发现什么东西,但那破房子还有个二楼,我看见楼梯了,只是考虑到地板的强度并没有上去…也没人会对这种危房的二楼感兴趣。 莫非二楼躲着什么妖魔鬼怪? 想着想着,我头皮发麻,开始后怕,完全丧失了返回那破屋察看一番的心思,那么用力摔门,我觉得屋里如果真有什么东西的话,显然是不太欢迎我的。 我惊魂未定,拧着脑袋僵在那里,突然又感到了一股意味不明的视线,后脑勺和针扎似的,这回是从与破屋相对的那栋豪宅的方向传来的。 又来?我肾上腺素瞬间飙升,这个头回的差点把自己脑袋拧断,我方一转回正面,就看到豪宅二楼某扇落地窗拉开的窗帘被人猛地拉了回去,窗帘还在不断地晃动着,有一个瘦弱的白色影子匆匆躲到了帘子的后面。 是被刚才的声响吸引过来的吗? 我抬头望着那扇窗子,总觉得那人还在窗帘后偷偷看着我,但心中并不害怕,毕竟是那家伙在躲着我,而不是反之。本来我还犹豫要不要去前面的豪宅看看,这下算是彻底下定了决心。 我又向前走了些距离,很快就到了豪宅院子的外围,围住这宅子的栅栏并不高,我一抬腿就迈了过去,然后就这么沿着房子的墙壁走,绕到了房子的前院。 得说这房子果真气派,从正面看甚至比从后头看还要壮观上许多,那植物修剪的,那草坪平整的,撇开房价不提,光养护恐怕就是一笔巨款有钱真好。 我在房子几米高的木质大门前徘徊观察了一会,一切都很精致,就连花园里的石子路都像是被一颗一颗特意安排过排列顺序,这种过于高档的地方不免让我心里有点发憷,但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走到了那恢弘的大门前,正欲举手敲门,却又被门上镶嵌的铜牌吸引了注意力,那上面刻着一排优雅的英文字母。 atthew a?马特,洛卡,马特罗嘉?我试着把我看到的字翻译了出来。 第八十八章 魔鬼的老巢 罗嘉先生?! 我们乐园的老板,他的名字怎么会…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等等,这里是他的家?这里是他的房产? 我错愕不已,噔噔蹬地从拱形门廊里倒着退了出来,仰着脑袋,重新审视了一下这座宏伟的豪宅,顿时产生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淦,事情的走向越来越迷了… 还是再观察观察… 我跳进紧挨着屋墙的灌木丛,找了一扇没拉严窗帘的窗户,两只手按在玻璃上,想看看房子里面到底是什么。 唔…室内有点暗啊,也是,大白天拉那么多窗帘能不暗么,不知道究竟是不喜欢晒太阳还是特别注重隐私。 里面是一个布置的很奢靡的会客大厅,但比鹅城游乐园酒店的那个要小,墙上貌似挂了很多肖像画。 屋里是不是没人?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忽然有个女人从大厅角落的阴影里冒了出来,她出来的地方刚好是我蹲守位置的视觉死角,吓得我心跳微微慢了一拍,但很快冷静了下来。 那女人看起来有点精神恍惚,一身白色睡衣,披头散发的,一直在紧张的揉搓自己的裙角,弯腰驼背,十分萎靡不振,我往玻璃上贴了又贴,很快判断出她好像并不是刚才在房子背面鬼鬼祟祟偷窥我的那抹白色的影子,那影子的体型要更加纤细瘦小的多。 我的眼珠随着她在大厅里踱步,一会转向左边,一会转向右边,越看那女人越觉得眼熟,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换了个鸡窝发型的尚翩然吗? 卧槽!太好了!她还活着! 我大脑哗的一声,身体比脑子更快,抡起拳头呯呯呯地砸起了窗户。 “喂!尚翩然!是我啊!” “喂!看这边!” “是我!是我!” 我在外面使劲敲了一会,又蹦又跳,却发现屋里头迟迟没动静,她并没有飞奔过来给我开窗户,或者拉开窗帘与我隔窗对望什么的。因为这玻璃隔音效果太好了,没能成功引起她的注意? 不假思索地,我冲回门廊,对着大门就是一整套军体拳。 “开门!快给我开门!” “开门啊!!” 咚咚咚! 我使出了浑身解数,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这么狂野的敲过一扇门。 就在我打算在门廊里助跑给大门来个回旋飞踢的时候,木门终于闪开了一条缝隙,探出了一张意外很慈祥的脸。 “谁啊,是罗嘉先生派来干活的吗…” 给我开门的是一位说话很温吞的中年妇女,看起来还有几分面熟。 一见门开了,我心情万分激动,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冲上前去,想把她推开挤进屋里,没成想那位中年妇女力气大的惊人,一把攥住了我的胳膊,愣是用吃奶的劲也没挣脱开,当时我太着急了,也没往对方不是人那方面想,急的嗷嗷叫唤,这座乐园里的女同志人均张丽华吗? “放开我!” “谁啊,是罗嘉先生派来干活的吗…”她笑呵呵的问,对我的面红耳赤视若无睹。 “尚翩然!尚翩然你听见了吗!是我,你快出来啊!”我拼命的把脑袋往门里伸,却被扯住头发薅了回来。 “谁啊,是罗嘉先生派来干活的吗…” “你放开!我要找人!” “谁啊,是罗嘉先生派来干活的吗…” 和这位中年妇女僵持了不到五分钟,我已是挣扎的满头大汗,总不能把她抬起来扔出去,只见这位大妈,不对,这位女侠本人依旧脸不红心不跳,还抓着我的胳膊气定神闲的重复着同一句台词,表情和语调都没有变化:“谁啊,是罗嘉先生派来干活的吗…” 她就只会说这一句话?复读机成精了? “是是是,我是他派来干活的!您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进去一下?” 我憋红了脸,自暴自弃地往地上一坐,心说不让我进去找尚翩然的话大不了我就赖这里不走了,一条胳膊仍然被她扯着,疼的要死。 没成想这句话刚脱口而出,那女人就立刻松开了我,这一撒手害我差点仰躺在地上。 “原来是罗嘉先生请来干活的,我们已经在这里恭候您多时了,快请进…”她热情地把门向一脑袋问号的我彻底敞开,一阵风扑到了我汗津津的脸上。 我狐疑地看了看她,瞅了瞅自己胳膊上的红印,原来这么容易就能说通?话说回来,这人谁啊,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反而有点不敢进了…一连串问题接踵而至,但就在这个时候,我越过她的肩膀,在屋内又看见了如幽灵般一闪而过的尚翩然。 “喂,等等我!” 我心里一紧,什么危险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冲了进去。 “都说让你等等我了!” 我把给我开门的那女人撇在身后,狂奔过整个大厅,途中差点撞翻一个名贵的大花瓶,在尚翩然飘入大厅左侧的房间前从后面一把抓住了她那件白裙子的袖子,把她拽的一个趔趄,往前扑腾了一下。 “你还活着!你没事!” 我把尚翩然翻了过来面朝自己,紧紧攥着她的肩膀,几乎热泪盈眶,太好了,太好了!有实体,不是我的幻觉! 然而,她表现得却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高兴,不,应该说,她的内心对于与我重逢这件事似乎根本毫无波澜,甚至是失落的,就连眼珠子都懒得转一下,整个人毫无反应,背靠着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拱门,耷拉着脑袋,头发支棱着,无神地望着脚下暗红色的地毯,。 约莫过了几秒钟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喂!是我啊!”我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脸,又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你没事!我来救你了!你…你怎么会在这…发生了…” 我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说不下去了,突然产生了被人当头泼了一瓢冷水的感觉,她不是被吓傻了,我暗忖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和个木头人似的,不甘心地使劲晃了她两下:“你振作一点,你…你认的出我是谁?” 然而,被我晃过之后,她没有变清醒,面色反而更加阴郁了,还添了几分不耐烦,她黑眼仁咕噜一转,歪了歪头,竟冷笑了一声:“当然认得,我怎么不认得你?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不知道为什么,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打了一个寒颤。她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死气沉沉的,令人不寒而栗。 尚翩然以前是这种冷艳高贵的说话风格吗?有什么不对劲… 不自觉地,我抓着她肩膀的手一下松了,让她立即挣脱了我,大概是被我捏疼了?她甩着手气鼓鼓地钻进了左面的房间。 “哎,你等一下啊!”我连忙追了上去,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又人间蒸发了。 左边的房间是餐厅,和大厅一样,被刷成了墨绿色,正中央有一张很长的长方形餐桌,上面摆着银色的烛台,墙上挂的全是西方人物油画,天花板上则镶嵌了一整幅超大的壁画,边框点缀着金子,可以说奢侈到了矫揉造作的地步。这样的场景我只在电视节目里见过,但我却完全无暇停下欣赏。 等我进去的时候,尚翩然已经拉开了一把椅子,在长桌子旁坐下了,那坐姿叫一个豪迈,让我想起了从前夏天老在我家门口光着膀子乘凉的二大爷。 “…为什么不说话?我可是来救你的啊!” “说话啊,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躲着我干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你---有太多事需要你解释一下了!” 我走到她跟前,毫不客气地也拉开一把椅子,在她对面一屁股坐下。老实说,见她这个爱答不理的态度,除了疑惑以外我还有点生气,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找到这里的,她知不知道她都快把我给急死了! “也没人要你来救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朝我翻了一个白眼,屁股在垫子上一扭,把身子转向了一边:“你自己愿意来的,画蛇添足!” “哈?” 擦,这也太不友善了。我大为震惊,理解不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而出:“你在说什么啊,你真的是尚翩然?你…怎么说话呢…你该不会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附身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刚想说点其他话补救补救,就看见面前的她慢慢地勾起了嘴角,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尚翩然。 第八十九章 恶灵附身 “你…?” 见她露出这邪魅狂狷又带点阴郁的表情,我一下结巴了,不自觉地后仰,胆战心惊地看着她从椅子上晃晃悠悠站直,想象力顿时丰富了起来,难道真的让我说中了,她真的被某种怪物夺舍了,因为我戳破了她,所以她要把自己的画皮撕了给我来个当场变身? 还好,似乎只是我脑补能力太过强大了。 只见她一只手搭在桌上,一根手指上的指甲划拉着桌面,起身绕着房间走了半圈,在墙上挂的一幅画的正前方停了下来,斜着眼睛对我道:“附身?你这话说的倒是很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了?”我战战兢兢地向她抗议道。 “因为…因为我可没有被附身…被附身的人,是你。” “啥?”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我被附身了?真的假的,可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不对----她现在明显是在带着情绪在和我说话,这是在和我玩小学生的经典反弹戏码么?“你被附身了!不,被附身的人是你才对”之类的… “没感觉就对了。”她站在那画前,又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快把我笑崩溃了。 “不是,姐姐,算我求你了,哪怕看在我千辛万苦来找你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别给我打哑谜了吗?”我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终于爆发了,一口气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都和她讲了一遍,可谓是字字血泪,我冒着生命危险来找她,她怎么能这样对我?真是良心坏掉了,她多少欠我一个解释? “哦,这么说你都知道了啊。”没成想听完我的话以后,她表现的依旧很冷淡,不为所动:“那我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忍住喷出一口老血的冲动,站起身来跟着她也来到那画前,对着她那一头胡乱支棱着的头发叹了口气:“没什么好说的?你家那些布条----符咒是怎么回事,你那三个微信号上的人,那个大师----你不是说你没有被附身么,那这些事你总得有点头----” “够了!”就在我滔滔不绝之际,她动作极猛地从画前转过了身,用手指在自己苍白的脸上抓出了几道鲜明的血印子,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说什么?” “你想让我说什么?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眼睛一瞪,冲我扑了过来,我还以为她要挠花我的脸,赶紧后撤几步,胳膊都举起来了,没成想她到了我跟前竟然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救我!快救我啊!”她嘴上这样说,却粗暴地推开了我去扶她的手,瘫坐在地上,狰狞地咧开了嘴,情绪似乎彻底崩溃了:“那个男的,那个男的居然是它的陷阱!我…我被它抓住了!它逼我玩一个游戏,要么和它玩,要么永远留在这里!”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消失!求求你!救救我啊!”她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在脸上,脖子上,肩膀上和胳膊上抓出了更多道血印子。 “你,你不是说你要救我吗?你躲着我干嘛!” 因为被她吓到,我不自觉地往后移了几步,这个举动似乎激怒了她,只见尚翩然在地上歪七扭八的爬行着,本来平整的地毯被踢出好几个褶皱,想要来抓我的裤子,要不是现在是白天,眼前的尚翩然俨然就是贞子伽椰子第二。 这还没完,我被她逼得后退连连之时,她又伸出她那条伤被自己挠的伤痕累累的胳膊,朝我背后虚空的某个方位凛然一指:“好啊!好啊!你都听见了?刚才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对?他说,他要救我!” “救我?!哼!就他?反…反正我是不会陪你玩的!我是不会陪你玩的!你去找他!你去找他玩啊!他说他要救我呢!他同意了!”她目光热切地注视着我的背后。 我看着她,目前震惊已经无法形容我现在的感受,怎么会这样,尚翩然彻底疯了! “你在和谁说话-----你不说就不说,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我不问了,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举起双手以示投降,同时迅速回头瞟了一眼她指的那个方位,松了一口气,除了墙上一大片华丽的花纹,那里什么都没有,现在怎么说也是白天…幸好是白天,应该不会白日见鬼。 听到我求饶,尚翩然趴在地上爬行的动作突然僵了一秒,接着,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咳嗽了两声,和没事人一样抹了抹脸,扶着一把被她自己脑袋撞歪的椅子利索地站了起来,瞬间切换回了之前那种冷冰冰的神态,恢复了“正常”。 …要不是桌子上摆的银色烛台被她刚才的动静弄翻了好几盏,还在滚动着,光看她那镇定自若的样子,还以为无事发生,她那几秒钟前还在持续的歇斯底里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你…你还好?”我轻抬眼皮,举起双手,态度小心翼翼地问她,生怕她再想不开闹起来,我可真是完全应付不来。 “我很好啊?我一直都很好。” “真…真的吗?” “真的呀。”她语气阴阳怪气的:“我这不是都在配合你么,这不是就是你想看见的戏码?我痛哭流涕地求你救我,感激你感激到五体投地,怎么,我如此努力的讨你欢心,你还不高兴了?真难伺候!”她又坐回了椅子上面,但这回我可不敢再坐到她身边去了。 “这…我…” 老实说,我被她彻底整懵逼了,连火都发不出来。合着她那在地上爬来爬去的一出只是戏瘾大发?虽然她自己否认,但她果然还是被那个什么,被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唉。”我望着天花板壁画上的小天使,茫然了一会,又道:“好,好,你怎么来的我不问了,你家那些事我也不问了,总之,咱们先把这些争议问题搁置到一边,既然我现在已经找到你了,咱们要怎么从这里离开,回到…呃,回到原来的世界?这里是异空间…之类的,对?” 这话题总不会踩雷了… 确实没踩雷,但她却表现的很消极,似乎连求生欲都没了,我反复问了几遍,她才缓缓地,不情愿地开口了:“你想离开?好啊,那你就像我说的那样你去陪它玩游戏好了。只要你赢了,它就会让你逃出去!但问题是,这可是它制定的游戏,它会让你赢吗?” “什么游戏…它又是指谁?是吴唯?” 我听的云里雾里,我到了现在却连目前最基本的状况都没有掌握,实在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也可以问?我紧张的盯着她,心里直打鼓,不知能让她保持情绪稳定的界限在哪里,虽然她现在又平静了下来,可总觉得她随时随地都能继续发刚才的疯。 “----不是吴唯。你为什么觉得是它---哦,对了,你刚才和我说了,就是它带你来这里“帮”我的…” 一说到吴唯,尚翩然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第九十章 心情复杂的尚翩然 “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她的眼珠瞥向一边,显然言不由衷:“只是奇怪它是不是吃错药了,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下落,我还以为它是站在乐园主宰那一边的,所以才能够自由的进出乐园…” “只是想要搅混水?还是有别的图谋…啧,来历不明的脏东西真恶心…” 呃,她在说什么啊 “我也觉得它很奇怪---”我试图接过她的话茬:“不过你说它站在乐园的主宰的那边?这个乐园的主宰是啥啊?” 她的嘴里吐出一个我貌似很熟悉的词语,但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我甚至觉得这不是我第一次因此而感到困惑,我想开口继续问她,却一下噎住了,因为她说完这句话后的表情变得实在有够可怕,活脱脱一个电影里活了几千岁的反派老妖婆来到了现实。 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了一种令我难受到抓耳挠腮的寂静之中,不知为什么,她似乎很在意吴唯帮我的问题,她用eva里碇司令常用那个经典款托下巴姿势阴着脸沉思了好一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睁着眼睛睡过去了。 … “咳。” “咳咳咳!” 还是我先撑不住,把手攥成拳头,放在下嘴唇那里,在她面前做作地咳嗽了两下,再这么沉默地耗下去我俩要一块坐化了,不能升仙的那种。 “所以乐园的主宰是什么东西?”我敲着桌面,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你觉得呢?你觉得是什么?这个乐园的主宰还能有谁?”她这回倒是没无视我,但也没有正面回答我。 …为什么,为什么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就那么难?也许在她看来这似乎是个很简单,很显而易见的问题,可对我来说,我根本毫无头绪----我怎么可能有头绪嘛!自己猜的出来问她干嘛! …和她尴尬地无言对视了一会,我放弃了:算了,看来这也是件她不想回答的事。 我也真的问累了,真的。送走一个谜语人之后又喜迎另一个。这些人,无论是周敦也好,晓莉姐也罢,吴唯,甚至面前被疑似附身的尚翩然----有一个算一个,他们知道的全比我多,却个个惜字如金,卖的一手好关子,每次想从他们嘴里抠出点什么都让我有咣咣撞大墙寻短见的冲动,沟通起来那叫一个费劲啊。 还是抓大放小,先解决逃出去这个燃眉之急再说。 “好好好,你不想说就不说,这回我真的不会再问你别的问题了。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我刚才也已经问过了,但你可能没听清,我再重复一遍,我到底该和谁,玩一个怎样的游戏才能逃出去?只有这个问题,求求你,直接说,别卖关子了!” 尚翩然歪了歪脖子,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奇行种:“你确定要和它作对?为了我和它作对吗?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后悔啊,你不该来这里的,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特别还是为了我。” 我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而且为啥我要后悔啊…莫名其妙的,就算她自己不想离开这里,我自个还想离开呢。 “呵,那你可真是好心啊,我谢谢你啊。”她绽放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但我今天心情不好,懒得和你解释,你自己看好了,但我劝你动作快一点,马上就要天黑了。” “你需要的一切信息都在那副画上,至于我,我想一个人静静,不要来打扰我。”她撇了一眼墙壁,示意我待会去看,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她剜了一眼打断,然后就这样一个人被丢在了房间里。 好,看来又要我一个人孤军奋战了,习惯就好,我望着尚翩然飘然离去的背影,突然感到了些许沮丧和落寞。 现在就开始,不过该从哪里开始入手呢?我头痛地挠了挠脑壳,她说画?莫非就是---- 我三步并两步跳到了她发疯之前驻足停留过的地方,那里挂着整个房间唯一一幅非人物肖像画的风景画,我几乎是贴在了上面,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观察才发现那普普通通的风景图竟另有玄机,上面居然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 画面的主体由一条很宽的河流构成的,两岸长着茂盛的植物,一看草丛里蚊子就很多,那一行行字就藏在河水的波浪之间,被一道道粗犷的蓝紫色笔触给盖了过去。 在西洋油画上写汉字,这个操作是不是略城乡结合部了,和这大豪宅画风不符啊…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读了起来: 本游戏有两个阵营:人与鬼,只有赢家才能获得自由。 规则一:不要进入大宅后的破屋。 规则二:一开始只有一只鬼,鬼一天只能杀一个人。 规则三:不要让鬼的数量超过活人的数量。 规则四:找到所有的鬼,并指认。 …呃,有点不觉明历,这是狼人杀吗?我迟疑了一秒,马上意识到这几条规则我其实曾经读到过。 在哪读到过呢?某种意义上来讲,就在这个地方,原地。 我应该提到过,小半年前刚入职那会,我和杨隐把这座游乐园里几乎所有能玩的项目都玩了一遍,当然也拜访过天宇密室深度体验屋,我们曾在这里和普通游客拼团玩过一场密室逃脱,除了这个规则一【不要进入大宅后的破屋】是新添加上去的,剩下几条规则可以说和当时的游戏规则一模一样。 虽然我觉得不会有人不知道,但还是解释一下好了,所谓的密室逃脱,顾名思义,就是把一个到几个人放入一个布置好机关的密闭房间,给他们提供线索和道具,让他们依靠自己的逻辑推理能力打开房间的大门的游戏。 怎么样,听起来有意思吗? 这个游戏的形式很多变,根据不同的故事背景可以衍生很多不同的设计,这几年在年轻人中间特别火爆,什么盗墓寻宝啊,生化危机啊,越狱啊,玩家可以在不同的主题场景里扮演不同的角色,发展的已经有点像沉浸式戏剧了。 举例来讲,我和杨隐玩的那一场密室逃脱,游戏主题名称叫做“伥鬼”,故事背景大概是在民国,讲的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惯偷有一天闯空门闯进了一座盘踞着厉鬼的老宅,惯偷为了活命,也为了求财,竟和那厉鬼狼狈为奸,不断地骗人到老宅里面给那鬼食用。 我和杨隐当时在游戏里扮演的角色就是被惯偷骗去厉鬼家做木工活的倒霉工人,那老宅就是我们需要逃脱的密室----除了我俩以外还有其他四个拼场玩家,一共三男三女,每个人在游戏开始前都会抽到一个角色,五个好人一个坏人。 我们好人,倒霉木工的任务就是一边被鬼吓,一边解开机关找到老宅出口,同时抓住惯偷这个混在我们中间的伥鬼,而扮演坏人惯偷的那个玩家的任务则是偷偷在老宅内收集各种物品做仪式召唤出厉鬼,在我们做单人任务的时候想办法把我们给逐个击破。 妈的,说起来那场游戏玩的我及其不爽---不爽肯定不是因为害怕,我完全不怕这些牛鬼蛇神,真的都不怎么怕就更别提假的了。是这样的,一开始我体验还不错,因为那三个拼场的妹子吓得嗷嗷叫唤,拦都拦不住一个劲的往我身上扑,那感觉真和做梦似的,让我一度以为属于我的春天来了,但好景不长,没成想杨隐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的也怕的要死,他俩在鬼宅的黑暗中矜持了没五分钟,竟合起伙来上手把妹子们一个一个从我身上摘了下来,然后自己挂了上来,自己挂了上来来来… …身上挂着两个沙袋一样的男的,动不动还飙个女高音,直接导致我后半场密逃进入了一种生无可恋的状态,鬼都没他俩能恶心人。 咳,扯远了。 我轻抚那副油画凹凸不平的表面,心说尚翩然是什么意思,要我再玩一次密室逃脱?这套路,这场景怎么有点眼熟,我的脑海里冒出了很多作品,电锯惊魂,xx默示录,甚至是一些无限流小说。这么说她是被一个虚拟作品里的反派抓到这里来玩游戏的?要回去,就得把这个游戏打通关? 唔,知难行易啊,干站在那幅画前,我一时不知如何下手,半晌才想起来,这幅画说不定不止藏了这一个秘密-----话说有没有什么游戏初始道具?这也是密逃的套路之一,我记得当时我和杨隐入鬼宅前就给了一个护身符。 于是,我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油画框,这里敲敲那里敲敲的,最终在油画布上摸到一个微微凸起的硬块,轻轻一按,清脆的呯的一声,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从画的后面掉了出来。 卧槽!还真有东西?我把那个东西抄起一看,吃了一惊,这不是小梁之前给我的那块用来照吴唯的小镜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能干嘛啊,遇见鬼把这玩意塞它喉咙里噎死它?摔成碎玻璃用它割腕都困难,好歹给把刀什么的…我翻来覆去地玩了一会手心里的镜子,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第九十一章 主线任务 等我拿着小镜子走出用餐室的时候,尚翩然已经不见人影,估计是上楼哪个房间去躲着了,希望她还好…我有些担忧地往漂亮的旋转楼梯上头瞅了一眼,等出去以后,哪怕倾家荡产也要送她去鹅城最权威的精神科接受治疗。 她一走,我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处在一个多么陌生,多么格格不入的环境里。我在空旷,安静的大厅里彷徨了一会,冷不丁地看见之前给我开门的那位中年女士正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拐角的后面。 她在那鬼鬼祟祟干什么呢…我愣了一下,难道在我和尚翩然进行亲切会晤的时候她一直都站在那里?那她可站的够久的了,尚翩然在用餐室里翻箱倒柜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她也不过来看看。 彼时我急着进去找尚翩然,一心想摆脱她,都没怎么注意过她的模样,得说这位女士长得还挺精神的,身材微胖,穿着很spy风,套着一身带围裙的那种黑白相兼的女仆装,像是位女管家,不,应该就是位女管家? 嗯…记得她好像说过什么我是来这里给罗嘉先生干活的?这时我又想起了画上的字,如果这是个游戏的话,那她是npc?(所谓的npc就是游戏里给玩家颁发任务提供线索的非真人角色) 我站在原地抱着胳膊观察了她一会,以为她会注意到我的视线并把头转过来,然而她却纹丝不动,像是在站军姿,脸上的微笑也和喷过定型摩丝似的,明明面对着空气,但连眼睛都不眨上一下… 唔…联想到这里是异空间,她十有八九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但是尚翩然和她共处一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没表现出害怕她的样子,所以应该没事? “打扰您了!” “哈喽哈!” 我踌躇着,踩在地毯上,慢慢地从侧面靠近她,决定主动过去打个招呼探探口风,但是她就像聋了一样,目不斜视,直勾勾地望着楼梯背面的壁纸。 这是故意无视我吗?真奇怪,明明刚才还理人的,我在她两米左右的地方无奈地停了下来。 好,不能动也好,我大大咧咧地拿出手中的镜子,照了照她,失望的发现镜面上清晰地映出了她黑白相间的倒影----看来要么是我理解错了镜子的用法,要么就是这位女管家姑且还在人类的范畴之内。 “哎呦,您什么时候出来了!我都没注意。” “草!”就在我准备围着她反复横跳好好研究一番她的石化之谜的时候,那女管家又突然活了过来,因为我离她离的太近,轻而易举地就被她抓住手腕。 “您们这是聊完了?”她歪着脖子,望了一眼用餐室的方向。 “聊完了…聊完了…”我惊魂未定地看着她,所以她只是在发呆吗?我感受了一下她的手心,有体温,热乎乎的,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聊完了就好,今天是你第一天来干活,活干完前,你还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我正好带你参观参观宅子。”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乐开了花,也不知道是在开心个什么劲。 “呃,我是来这里干什么活的,您能给解释一下不?”我挠了挠脑壳,心说我这是已经进入角色了?这还真是我理解的那种密室逃脱?有点快啊,一般游戏开始前不放段开场白给人介绍段故事背景的吗,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哩。 “咦?罗嘉先生来之前没和你讲清楚吗?” “严格意义上来讲,我都不认识罗嘉先生…” 我也是说话不过脑子,那女管家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什么!你没见过罗嘉先生,你是什么人!你…你你!你怎么敢闯进他的家…” 她在我手腕上的力道一下加重了,痛的我龇牙咧嘴,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说错话了,连忙纠正道:“没有,没有,不好意思,我这人嘴笨,老是嘴瓢,我不是不认识罗嘉先生,我是不了解罗嘉先生,呃,我对罗嘉先生久仰大名,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想…想了解一下他。” “啊----你想了解一下罗嘉先生啊。”此话一出,女管家的表情又在一秒之内雨过天晴:“哎呀呀,你早说啊,那你可真是问对人了!” 她也是有够好糊弄的,似乎完全没过脑子就接受了我临时找补的谎话。听说我对罗嘉先生感兴趣,她的另一只手也在不知不觉中亲热的攀了上来,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和她产生任何肢体接触。我在这个距离下才刚发现,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对不上口型,说话声也根本不是从她喉咙里面传出来的,而是从她的腹部周围发出。 虽然身上有像人的地方,但果然不是人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每一开口,我就感觉空气中有那种机械高频振动的响声。 莫挨老子!趁她不注意,我迅速地把手抽了回来,揉了又揉,额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其实我不是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人太实诚也不好,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容易吃亏,还好这位诡异的女管家有够迟钝,对我呼之欲出的嫌弃毫无觉察,热情不减地继续说:“对了,今天是你第一天来干活,活干完前,你还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我正好带你参观参观宅子!这一边参观,我一边给你讲讲罗嘉先生的事。” 呃…怎么说呢,虽然了解现状本来就是我的本意,但她也实在是盛情难却,硬拽着我先是在大厅逛了一圈,又推着我把我带上了楼,据她所说,这栋大宅的一楼是公共区域,二楼以上才是居住区。 这女管家也够大方的,恨不得把雇主的家所有的房间都给我这个外人展示一遍,梦回小时候过年我妈率领一群亲戚门也不敲地闯进我卧室围观只穿了一条四角内裤的我,那真是另一种别样恐怖的体验。 “这里是罗嘉先生的书房…” “这间是罗嘉先生的休息室…” “这里是客房…” 看着她笑容可掬地为我推开一扇又一扇门,我的精神不免又开始恍惚起来,觉得自己在做梦,我竟然真的来到了那位虚无缥缈的老板的家里…这里真的是现实吗?如果是梦境,我希望我赶紧醒来… 看了几个房间后,我发现这房子二楼居住区域的装潢远没有楼底下那么奢华,壁纸全部换成了纯色的,天花板上的壁画的细节也简单了不少,就是这里卧室的床都很小很窄,如果这是罗嘉先生按照自己的身高定做的,那么他本人身材应该还挺矮小的,怪不得做人形立牌的时候要p个别人身子,虚荣啊。 我跟着她在楼上宽敞的走廊里走来走去,走马观花,大部分房间都空空荡荡的,就在我以为这间大宅就只有我,尚翩然还有女管家这三个人的时候,第四个人终于露面了。 第九十二章 女儿 这已经是我参观的第七个房间,我习惯性的想要跟着女管家开门直接走进去,却被她用手臂一挡给拦住了。 “嘘。”她在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安静。 怎么,这间不一样?就在我纳闷的同时,女管家已在门上轻叩两声:“方便我进来吗?小姐?我要进来啦!” 说完这句话,她才慢慢地,慢慢地推开了门,十分谨慎的样子。 也许是被女管家的这种态度暗示了,一进门我就觉得这房间有点不太对劲,但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风水或者气场? 出现在眼前的房间采光极好,内部以白色调为主,布置的可以说是低调奢华有内涵,俗称高雅,但最先吸引我注意力倒不是室内的装潢,而是几扇巨大的落地窗。 透过窗口落下的纱帘,正正好能够看见我来时的那间破屋,也是游戏规则中提到的那座不可以进入的屋子。窗框就像画框一样,把它给圈在了正中间。 如今在楼上居高临下地俯看那破屋,它看起来更加的破旧和诡异了,看着看着,我还忽然产生了无端的联想,觉得那堆烂木头不像房子,更像一块腐烂的肉,上面全是深不见底的黑疮。 “小姐!小姐你在哪?”我正望着窗外的景物出神,还是女管家焦急的声音把我唤回了现实,她似乎是没找到本应该在房间里待着的那个人。 “在这---”出乎意料地,一个十分稚嫩的声音从房间角落的衣橱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小姐,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女管家急匆匆地像一阵风,呯地冲过去打开了壁橱的门,就看见一颗棕色的,毛茸茸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竟然是个脸色苍白的外国人小姑娘,约莫着不会超过---呃,大概11,12岁?都说外国人长得显老,所以我不敢肯定…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和尚翩然一样也穿着白色的睡裙,款式挺复古的。看女管家的态度和对她的称呼,这姑娘该不会是… 不会,罗嘉先生还有个女儿?事情越发展越离奇了。那她是人吗?我不动声色地用小镜子照了照她,发现她的倒影以后暂时松了一口气。 “我就要躲在这嘛!那栋房子好可怕,我又看见它了,它就在那里…”这外国小姑娘的中文还挺溜,不满意地嘟起嘴,躲开了女管家要拉她出来的手:“你就不能给我换个房间,换一间窗户看不见那栋破房子的房间吗?” “不行,不要胡闹。”女管家言辞强硬,还是把她拉了出来:“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那些事都是你的胡思乱想,不要把噩梦当真。” “来,快出来,里头黑咕隆咚的,有什么好玩的!只会把你憋坏而已!” “谁说不好玩的!我在里头玩的可开心了!你瞧!”那女孩又一次倔强地甩开了女管家的手,转身钻回了衣橱,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了一张纸。 我伸长脖子一瞅,那张纸上是一幅乍一看画风很幼稚的画,上面画了一只长着三个脑袋的怪物,周围铺满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草,这孩子心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画的都是什么鬼…我心里咯噔一下。 然而那女管家却和瞎了一样,如获至宝地从小女孩手中捧过那幅画,似是发自内心地称赞道:“哎呦,这画的可太好了,我家小姐可真有艺术天赋,来,你也来看看。” 她不由分说,转身把画往我手里一塞。 哈?连我也要评价几句?我吞了口唾沫,心说随便哄两句敷衍敷衍得了,眼珠一转,却被画上的细节吸引了注意力。 这样捧在手上看,原来这个小女孩画的不是一只三头脑袋的怪物-----准确地说,那是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异型,只有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但那颗脑袋下却插着两根脖子,两根脖子下又连着两具被撑的圆滚滚的身体,远看和一朵肉色的三叶草似的,太抽象了,也无怪乎我第一眼会看错,实在是长得拧巴啊… 而且这怪物还是个光头,只有几根卷曲的毛发,脸上的两只眼睛则由一道横线和好几条垂直的竖线交叉组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两条对称的刀疤,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眼睛被缝起来了。它还长了一张血盆大口,里面长着细细密密,鲨鱼一般的牙齿,正咀嚼着一个人,可那被吃的人却开心的笑着,嘴巴是一个红色的对勾。 再来细说这怪物的身体,虽然它没有四肢,但那两个圆圆的球体,我敢肯定代表的应该是它的躯干部分,小女孩把它体内的横截面也画了出来,这个怪物有两具身体,自然也有两个胃袋。画面左边的那个胃袋里装的全是一脸幸福微笑的骷髅,右边则全是做挣扎状的干尸,这些干尸身上还缠着一些黑色的线条,表情十分狰狞可怖。 …这画是什么意思啊,我背后发凉,这是在说被怪物吃掉的人一半上了天堂,另一半下了地狱吗? “怎么样,画的好不好!” “啊?什么?”一抬头,就看见女管家正一脸殷切地看着我,因为这幅画上的内容,我一时陷入了沉思,所以被她吓了一小跳。 “问你画的好不好…”那外国小女孩已经走到了我的跟前,也眼巴巴的看着我。 。 “啊…好,好,真的好,简直不像小孩子能画出来的…”我挠了挠头皮,说的是实话,这画虽然画风幼稚,但细节非常多,表情也很写实,再联系一下画上的阴间内容,确实不像小孩子的手笔。 “话说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从我的手中把画要回去后,小女孩一把抱住了女管家的大腿,躲在她身后看着我,小眼神很警惕。 我正犹豫怎么说,嘴还没张开,女管家已经抢在前面替我回答了:“哦,他啊,和之前那个姐姐一样,是你爸爸派来保护你的,你也知道,他在外面做生意,遇上了点麻烦,很担心你,所以…”那女管家话没说完,很忧愁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很多苦衷。 第九十三章 反锁 “麻烦你陪我家小姐玩一会,我先下楼准备晚饭。” 女管家摸着那外国小姑娘的头又唠叨了好一会要她乖乖听话之类的废话,听的我昏昏欲睡,眼看快要收尾,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我吓的一下清醒了不少。 “哎…?”这是要我帮忙照顾孩子吗? 没等我开口推脱,女管家已然快步走出了房门,转身呯地一声把门关上了,我赶紧跟了过去,转动了两下门把手,随即沮丧地把脑袋抵在了门上,我发现门被锁了。 …为什么要锁门啊,放我出去啊……救命… 我双手伏在门上,慢慢地回过头去,就看见那外国小姑娘正一脸好奇的盯着我猛看。 “你就是我爸爸派来保护我的保镖?” “嗯,对。”我心不在焉地答道,保镖也好,保姆也罢,无所谓了。如果这是一场游戏,而她们都是npc的话,那么最好还是不要否定他们给我的身份,就是我现在仍有些出戏。 见一时半会出不去,我干脆背靠着门盘腿在地毯上席地而坐,虽然在游乐园里当了这么久的一线工作人员,我还是不太会和小孩打交道,也不太喜欢小孩,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嫌小孩吵,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可爱的。 记得高中的时候班主任曾经带自己孩子来过班上一次,同学们乌央乌央的上去献殷勤,特别是女同学,个个嘴里嚷嚷着“好可爱好可爱”,让我无法理解,只觉得他们是在拍老师马屁,对于我来说,哪怕是带自己老家亲外甥,我也只能和亲外甥独处个三分钟,三分钟过后我就会押送他找他老妈去。 更别提这种…诡异的小孩了。我注意到了,这“小女孩”也和那个女管家一样,嘴型和“台词”对不上,真正发出声音的部位在她的腹部。不是正常人,但是目前为止看上去也并不危险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头痛了一会,我抬起眼睛问她,心说就这么坐着一句话不说也挺尴尬的,还是说上两句,说不定能找到啥关于这个地方的线索:“你爸爸出门做生意去了,把你一个人丢在家你不寂寞?”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了几秒钟,似乎是在判断我有没有威胁,方才答道:“我的名字叫艾琳。我不寂寞哦,因为爸爸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很多玩具。” 我还没来得及问下一句,只见她嘿嘿一笑,小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旁边。 “你真是我爸派回来的保镖?” 这孩子挺自来熟啊…我点了点头,努力逼迫自己不去注意她的声音比嘴型慢了一拍带来的违和感。 “那你能不能陪我去后院的那栋破房子看看,我每天都能在那房子二楼的窗户里看见奇怪的影子,可他们谁都不肯相信我,还…还骂我。”她指着窗户外面,眼巴巴地看着我。 “不行。”听她这么说,我心中一惊,脑海里顿时划过了一条闪电,想起了之前在画上看见的规则,第一条就是不能去后院的旧屋。 “为什么!”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气愤眼神:“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 “没有不相信你…就是那房子里怪脏的,别染上什么病…”我流下一滴冷汗,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心说是我想多了吗?为什么一上来就对我提这种要求 “那…那我命令你陪我去!不然我就和我爸说你欺负我,把你给炒了!” 我差点笑出声,你倒是让他把我给炒了啊,求之不得。但我没说出口,只是把头转到了一边,示意她要是继续这个话题,那么我便不愿意和她进行对话了。 见我不接茬,她又换了个策略,不管我理不理她,自顾自地在旁边给我描述起她关于那座破屋的怪梦来,什么破屋里面有个天天向她求救的白衣女人之类的话。 好家伙,这小孩还挺有演绎天赋的,一个人就是一台戏啊! 应该是想要以此试图引起我的好奇心?但是她的行动却起了反作用,让我变得警惕起来,甚至开始怀疑她要蓄意害我了。 “陪我去看看嘛,你陪我去那屋子里看看,就看一小下,一小下~” “不嘛,不嘛,我就要你带我去看!他们不可能同意,只有你才能帮我!带我去!带---我---去----” 她软磨硬泡,软硬兼施,在地毯上滚来滚去,撒泼耍赖的伎俩倒是和外头正常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但一想到这是游戏规则中明令禁止去做的事情我就浑身发冷,愣是打死也没同意,反正我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真人的概率十有八九,我也没必要真的担心她有什么心理问题,对她负什么责任。 虽然尚翩然说很快就会天黑,但夜幕真正降临前还是足足过了有几个小时,从手机上的时间粗略估算,罗嘉先生宅邸所在的异空间与外面的世界大概有6,7个小时的时差。 被她纠缠到了晚饭时间,还好那女管家说话算话,把我从房间里放了出来,我也终于熬出了头,本来我还小小的期待了一下晚饭会有什么好菜,结果到了饭点一看,桌子上居然摆的是游乐园的员工工作餐,只不过被盛在了好看的盘子里。 为什么穿越到了异空间还要吃食堂的饭,是女管家自己做的?我突然想起乐园员工食堂的后厨一直流传着一个怪谈,说是厨师有的时候会被周经理半夜叫起来紧急做饭,几百人份的那种,但从来没有人看见过这些饭最后被谁吃了。 嘛…现在想再多也没用,我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不和肚子过不去。明天一早还得到房子外面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真的与外界连着,尚翩然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了。至于晚饭,有的吃就行,这点可比梦游奇景里好多了。 我当时实在是饿坏了,前胸贴后背,也没想过这食物可能有问题之类的事。用完了晚饭,女管家又给我在二楼安排了房间,除了床有点小,墙上挂的人物油画有点多以外,没什么不太满意的地方。 按理说我该很疲倦了,但好不容易躺下,我却侧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举着手机,对着手机屏幕上的记事本发呆。说来也奇怪,自从我进入到这栋宅邸里,我的这台手机就像是被锁血了一样,半天一点电量也没有往下掉,便也就心安理得的玩了起来。 唉,还是一头雾水啊,望着空白一片的页面,本想打点字总结点什么,结果半天一个字也没憋出来,今天晚饭的时候也没见到尚翩然,不知道她是没胃口还是怎么着… 我怎么就跑到这种离谱的地方来了呢?我越想越觉得焦虑,喉咙发紧,也只得安慰自己,反正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也许这个所谓的游戏没有时间限制,我慢慢搞清楚也不着急。 好酸啊,在黑暗中盯了太久手机屏幕,又翻来覆去了一会,眼睛终于逐渐开始发胀,有了困意,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丢,刚想闭眼,调整一下侧躺的姿势,就看见我床沿上搭着一张惨白惨白没有瞳孔的大脸。 第九十四章 FLAG 人被杀就会死,人立fg就会遭遇不幸。 我就说,这个异空间也太“友好”了一点,跟观光旅游似的,又给吃,又给住,过了半天都没有什么特别硬核的怪东西来找我麻烦,原来是在等着天黑… “啊!” 我大吼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小腿抽搐了一下,身子往旁边一歪,从床上跌倒在了地板上。 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惨白的光透过纱帘从窗外照了进来,已经是白天了,明明睡了一晚上,我却腰酸背痛腿抽筋,整个人难受的像是被卡车撞飞又撵了过去一样。 是梦?是噩梦吗?但体感更像是喝多了断片…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上一秒钟还在和某张怪脸对峙 醒来后,我第一时间想起了昨天晚上把下巴搭在床沿边上的那个东西,跪坐在地板上心有余悸地抚摸着床单,掀起来趴在地上看了看床底下,又扒拉了两下。 好,我什么也没找到。不管我昨天晚上看到了什么,它都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已经天亮,我暂时安下心,撑着床站了起来,顿时感到脖子和肩膀那里传来几丝抽痛----最酸痛的地方就是脖子周围,是落枕了吗?龇牙咧嘴地捏了两下反而更疼了,真是气煞我也。 就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房间里的陈设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因为昨晚临睡前我觉得房间墙上挂的那些肖像画怪渗人的,总让我想起以前看到过的鬼故事----嘛,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类怪谈,什么旅人在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外迷了路,找到了一间墙上挂着许多狰狞怪物肖像画的木屋凑合了一晚,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他以为的画框其实是窗框,昨晚他在一群怪物的围观下睡了一觉之类的故事---- 总而言之,为了不被画上的人盯着,临睡前我找了很多床单,还有我自己的外套,把房间里所有的画都罩了起来,然而现在,正对着我床头的那幅肖像画上,用我自己外套盖住的那张画上却没有任何遮盖物,我本来盖在上面的外套掉在了地上…唔,仔细一看,画框整体似乎也歪了几寸。 谁把衣服碰掉的?肯定不是我自己,我刚醒,都没往那边去过,那是有人进来了?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把目光投向门口,昨晚我还推了个凳子在那里堵门,但凳子还好端端地放在那里。 没人进来?但是这座乐园里可没有草木皆兵这回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又凑近那画框,发现画上的内容竟然产生了变化。 淦肖像画上那个女人,昨天就长这个样子么? 可我分明记得昨天描绘她的五官笔触的线条没有现在这样清晰,锋利,模模糊糊地像是蒙了一层雾…是我太困了记错了? 我又对着画框发呆了几秒,发觉自己居然在哪见过画中人这张轮廓。 只见那女人一身华丽的外国礼服,眉高目深,长着扇子一般的纤长睫毛和一头金发,这…这分明就是我在鹅城酒店遇见的那位石膏像前台小姐,上色版的。 我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床上,又想起了更多可怕的细节------这甚至已经不是我第二次看见她了。 不止是她,还有一开始在我任意门里看见的那些人,从那些在酒店里吃喝的群演到那个在地下室抱着台球杆昏昏欲睡的男人,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都有印象----现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确实没见过他们本人,但是我在乐园里,在外面的世界见过他们的画。 不是像这样一张张好好被裱起来的肖像画,有些是壁画,有些是海报,甚至是节目传单,游乐园里最常见的东西之一就是这些贴的到处都是的花花绿绿的纸片,上面会印些穿的花里胡哨的人物,这些纸片上的画更换速度很快,也亏我还能隐约的记得那上面的人长什么样。 莫非昨晚画上的人活了?我飞快地把所有罩在画上的床单掀了起来挨个检查了一遍,但出现异常与印象中不符的却只有那一幅。 … 一大早上就搞得这么不愉快,导致我早饭吃的都没什么心情。 和昨天一样,饭点一到女管家就会来招呼你。下楼一看,用餐室的长桌上摆着豆浆,油条,甚至还有豆腐脑,和乐园食堂提供的早餐一模一样,在这复古的西式大宅里看见这样的早餐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我从篮子拿起一枚鸡蛋反复揣摩起来,昨天也是饿的失了智,想都没想就吃了下去,万一这食物和鬼怪小说里的一样是脏东西用障眼法变得我不得喷射至死。 还好我走运,东西是安全的,我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坐在桌子另一角的尚翩然,她表情冷漠,正小口小口吃着桌上的食物,从早上与我打照面到现在一句话都没和我说。她的旁边坐着艾琳,就是罗嘉先生的女儿,那小姑娘正死死地盯着我,一口没吃,仿佛和我有深仇大恨一般,为了不和她对上眼神也是我假装研究桌子上鸡蛋的原因之一:她和尚翩然并排坐着简直就是女鬼二人组,一齐散发出一股看不见的负能量,叫人发毛。 等我连吃完三个鸡蛋以后,那小姑娘还在盯着我----看来对我意见真的很大了,唉,这也怪我,承诺了不该承诺她的事情,昨天下午我被她缠的厉害,没办法只好采取了迂回策略,我答应她,只要她能让我亲眼看见那破屋里面的东西,就无条件相信她,陪她一起去破屋里探险。 然后那小女孩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要我在半夜11点半左右起床往窗外看,她每每在那个时间往破屋的方向望去,都能在破屋二楼的阳台上看见一抹白色的影子。 第九十五章 故人 我被安排的卧室就在她的隔壁,虽然视野没有她房间那么好,但也能瞅见那座破屋的全貌。她和我约好了,等时间一到,那东西一现身她就会敲我房间的墙壁通知我,这样就能把它抓个现行了。 当然啦,你们可以猜的到,我自然没有照她的话去做,哪怕昨天晚上没被那鬼脸吓晕在床上,我也不会大半夜起床去看什么窗台上出没的白色影子,我可不会因为心软再被这种小孩子外表的东西骗上第二次,既然有那种规则在,那我最好还是我一点险也不要冒。 等早饭吃完,本打算趁这个机会再和尚翩然聊上两句,但刚一站起来,我就被那小姑娘一把拉住了。 “昨晚你看见了吗?”她走到我的座位旁边,眼睑下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但手却很有力气。 “对不起,没看见。”我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摊开双手做无辜状,脸上凹出遗憾的表情:“你应该听听女管家的,那些都是你的----”。 话音刚落,就感到自己身子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她竟然狠狠掐了我一把。 “撒谎!你撒谎!” “你没看见!” “你…你甚至连看都没去看!怎么可能看的见啊!你根本不是认真要保护我,你压根就没有相信我!我昨天敲墙的时候没听见回音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真心的了!” 说着说着,眼泪和不要钱一样从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顿时把我整的有点内疚,竟动了莫名的恻隐之心,心说要不要象征性的哄哄。 “昨晚我一不小心睡死了,要不今晚我再----” “不用了,反正,反正你内心深处也和他们一样,只觉得我是个爱撒谎的小孩!呜呜呜呜呜…” 没等我说完,她哭着夺门而去,留下一个脸懵逼的我,连期间尚翩然溜了都没注意到。 是我做错了啥吗? 貌似上一回像这样把女的搞哭还是高中那会,我不小心把班上一个女混混的铅笔袋碰掉了,然后那个女混混就要来打我,据女混混本人毕业后回忆,当时她是抱着一颗把我打死的心上的,可惜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打起人来感觉和刮痧似的,我还以为她在和我闹着玩,就站在那傻呵呵地任她打,她一看我被打还乐,气不过,又觉得手疼,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弄得好像是我欺负她了一样,你说这叫什么事嘛… 我在原地愣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真傻,我现在可是“穿越”了,这一切十有八九不是真的,怎么还入戏难受上了,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对了,尚翩然呢,该不会又逃上楼去了?我得去找找她。 然而,这个世界似乎存心要和我找尚翩然谈话的想法作对似的,我左脚刚迈出用餐室,就看见女管家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 我还以为她要质问我把她家小姑娘弄哭的事,紧张了一小下,但她笑眯眯的,一点要责怪我的意思都没有---一番寒暄后才搞清楚,原来她是想要领我继续和她参观宅邸里昨天没参观完的部分,今天她要带我去豪宅的主卧,也就是罗嘉先生的卧室以及书房那边看看。 我心中一动,同意了。罗嘉先生的房间在这栋豪宅的东翼,而我和小姑娘的房间在西翼,东翼整个部分我昨天都没看到。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说是去看书房和卧室,但东翼哪分的清书房和卧室,整个全被罗嘉先生一个人占领了。 和西翼的空旷不同,这座别馆东侧摆的到处都是我们这位富可敌国的好老板从世界各地搜刮来的纪念品,我刚进去时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博物馆,只不过博物馆好歹还按年代和地域分个区,他这里干脆就是大杂烩,啥啥都有:大件的从一整具埃及木乃伊希腊雕像到青花瓷瓶等等无所不有,挤满了每一个房间的过道,小件的从象牙材质的印章到各种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则负责塞满了剩下的所有空隙。就连墙壁上都是满的,什么波斯挂毯,西方油画,石板画,水墨画挂的和牛皮癣似的,仿佛不要钱。 我看傻了,唯一的想法是这要都是古董真品是不是违法了,而且这品味也太糟糕,东西太多以至于卧室里都堆满了,显得很拥挤,布置的还很奇怪-----东翼的主卧室一共四个角,每个角落里都靠墙立着一口一模一样全黑的石棺,全部敞着口,对着房间中央的鲜红的四柱床。也不知道什么用意…至少这些石棺看起来很新,不像是从地里挖出来的。 不用女管家介绍也能看得出来,罗嘉先生有很严重的收藏癖,本来我以为他有这等到处刮别人家地皮的爱好必定是个英国人,但仔细一问女管家,还真不是--------好家伙,这丫居然还是个八国联军混血,身上至少有法国,西班牙,葡萄牙,比利时等等血统,乃至于你也说不清他到底是哪国人。 东翼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收藏品外还有一个专门的房间用来储存罗嘉先生一家的照片,装修的跟画廊似的,女管家也带我进去参观了一下,顺便又吹了一波,只能说有钱真好,还能在家里留出这么大块的空地纪念自己在世界各地到处撒野的“丰功伟绩”。 “这张照片是罗嘉先生和其父亲在里斯本大学拍摄的…” “这张是在瑞士…” “这张是在荷兰…” “这张是在马来…哎呀,真羡慕罗嘉先生,居然去过这么多地方…” 女管家走在前面,对着墙上的相框滔滔不绝地表达着自己对于雇主的崇敬之情,沉浸在与人分享的喜悦之中,我皱着眉头跟在她后面,走马观花的同时异样的感觉愈来愈加的强烈。 从刚才起我就觉得奇怪,她给我展示的这些照片怎么都是黑白的,而且还不是那种清晰的黑白照片,画质不咋地,张张都很模糊,明明好好的裱在相框里,相片纸的边边角角却泛黄的厉害。如果说罗嘉先生年纪较大,这些都是老照片也不是说不过去,可女管家却和我说,这些照片都是近10年间拍摄的… 不,不对。 不仅仅只是相片而已…还有这整栋宅邸,我摩挲着下巴思考着,将昨天今早的所见所闻联系到了一起:虽然有电,但是却没看见电视或者任何现代电子设备…太复古了,哪怕是崇尚古人的外国人也不会这么过日子? 莫非… 我的眼睛在密密麻麻的相框之海里搜寻着,终于找到了一张底下标了手写的日期和地点的建筑物照片。 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 19世纪末…吗?我掰了掰手指头算了算,那可是100多年前啊。 “这张也是罗嘉先生【最近几年】拍的?”我打断了还在卖力赞扬雇主的女管家,指着面前的相框,示意她过来看看。 得到“这张也是”的回答以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无论如何也查不到罗嘉先生的线索了。 第九十六章 We No Speak Americano 或许罗嘉先生的过去并没有如我一直所猜想的那样被乐园给抹去了。 那为什么会什么都找不到呢? 这是我的猜测-----第一个最直接的原因应该是语言,我们一说到外国人就会下意识联想到英语,可这个世界上其实有的是不说英语的外国人,也有的是不说英语的西方国家。 欧洲那块地方小国林立,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小语种----从罗嘉先生多国混血的出身来看,他的母语十之八九也是其中某一个小语种,而不是我调查他时想当然的英语。 虽然同属印欧语系,同一个人名在英文和某些小语种中却很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拼写方式。才疏学浅,我就不举具体的例子了,孔乙己都学过,茴香的茴字有多少种写法来的?和那个差不多的道理,四种写法都可以,但他究竟用的是哪个字,谁也说不清。连名字都拼不对,自然找不到正确的人。 第二个原因便是年代了,万万没想到这位罗嘉先生还不是一个“现代人”。1893年都是多少年前了,别说是调查他,就是你现在要我去调查1893年我自己的祖先在干嘛,我都未必能查的到。 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位曾经生活在十九世纪末见多识广的八国联军混血是怎么和二十年前倒闭的鹅城游乐园扯上关系的,他早该死了。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思绪逐渐跑偏到相机发展史上去了。 等把整栋宅邸逛完,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发现尚翩然又没在饭桌上露面,我不禁郁闷了起来,觉得她就是在故意躲着我,把我当敌人,什么心情不好啊,什么想一个人静静啊,她根本没有想和我把话说清楚的意思。 虽然参观东翼的时候女管家告诉我了尚翩然房间的位置----她住在东翼唯一一间紧闭的客房里,但我已经没心情去找她了,我可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 鉴于眼前的女管家似乎是这栋宅子里唯一我目前能够正常交流的人,我又试着和她聊了聊其他的事,却只是愈加的察觉到她这“人”的古怪之处。 其中最明显的要数她的视力问题,和游戏里ai不够灵敏的npc如出一辙,这位女管家似乎只能识别从正面向她走过来的人,并且这个人还必须站在她面前两米的范围内。其次,在谈话中,我还发现她对大部分与“主题”无关的问题都没有反应,像是“您贵庚”,“您什么星座”之类的问题,你就算问了她也只会迷惑的冲你眨眨眼睛,一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她能答上来的问题全部都和罗嘉先生以及这栋宅邸有关系。 可宅邸已经逛完了,然后呢?这里似乎已经没有新线索好挖掘了… 吃完了午饭,我坐在餐桌前茫然了一会没挪窝,那个艾琳又开始盯我个没完,眼眶还红红的,这都一上午了她居然还没把心态调整过来,搞得我亚历山大,心说这么呆着也不是事,方才想起了要趁着白天再到房子外面看看,毕竟我就是从宅子外面来的,我的活动范围也不应该被限制在这栋宅子里面,只要记得不要靠近后院的破屋就好了。 果然,见我要出门离开,女管家也没有要拦我的意思,只是嘱咐我要在天黑前回来。 外面看起来还是和昨天我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天惨白惨白的,空气也一点不清新,很闷,只不过我鼻子已经被熏习惯了,闻不出那股弥漫的腐臭味了。越过前院哗啦啦直响的喷泉和草坪上一棵棵被精心修剪成各种动物形状的灌木,我花了五分钟才摸到了围墙的位置,又沿着墙走了一会,终于找到了向外敞开的院门,心潮不由得澎湃了起来。 我真是对这个所谓的异空间越来越好奇了,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又到底有多大? 然而,我的激动并没持续多久,我前脚刚迈出院门就听见天空中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像是你晚上按墙上电源开关被放大八百倍的那种声音。 擦…骂人的话脱口而出,有什么不对吗?我立刻把脚撤了回来,但是已经晚了。 我把脚迈出院门的这个动作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关,整个天空在顷刻之间便被染成了血红色。 怎么还启动滤镜了呢?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抬头看着被染成魔幻颜色的天空,我不知所措,眼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真的好像一场荒诞的梦境,唯一能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以为是我的原因,赶紧来回在大门里侧和外侧来回穿梭了几次,出去又进来,却发现这滤镜好像还关不了。 是不是今天不宜出门?但我也不能在屋里躲一辈子… 我想起了那几条藏在画里的游戏规则。照那画上的意思,这个密室逃脱的剧本里还有鬼的存在,鬼可是会一天杀一个人的,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个游戏的状况越往后拖就会越糟糕,而我现在过了一个晚上,却连自己拿了个什么角色具体要干什么都还一点实感也没有…事不宜迟啊。 我思虑再三,又等了等,发现除了天空变色了以外也没产生什么其他变化,跑到后院去捡了根粗木棍防身,方才按照原计划走出院门。 还以为这样的豪宅会建在深山老林之中,但门外却是一条十分气派的街道,两边是一排排雄伟的欧式建筑,只是街道上鲜有行人经过,所以显得很萧条。本来我还挺紧张的,但走了恨不得二里路都没人搭理我,才逐渐放下心来。 刚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这是穿越到了外国某条商业街上,但我很快就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因为这街边的建筑还挺眼熟的,甚至有些眼熟过头了。 “鹅城市立图书馆” “鹅城洋行” “xx公馆” “鹅城法院” 我一边走一边记下这些地标性建筑,一个地名从心底渐渐浮出水面,心情只能用震惊到无以复加来形容。 这个地方居然是以前的鹅城公共租界!那个着名的鹅城公共租界! 原来是这样吗?所以罗嘉先生的房子才会出现在这条街上?我仿佛隐约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给不了解鹅城历史的人大概解释一下,鹅城因为临海港口多之类优越的地理条件被外国人觊觎,曾经在19世纪中叶成为租界,是本国最早对外通商的窗口城市之一。20世纪初那段时间更是一个妥妥的国际一线大城市。据说在当时西方年轻人的眼中,这里就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淘金乐园”,充满了机遇和挑战,有不少外国人不远万里也要赶来这里寻找发财的机会。 只可惜后来其他城市发展速度也很快,鹅城又因为种种原因没发展起来,所以现在只能退居二线城市了。 一言以蔽之,祖上阔过。我们高中历史老师是鹅城本地人,总给我们讲这段历史,动不动就要扼腕惋惜一下,也让那时的我产生了对鹅城的向往之心。 莫非…莫非罗嘉先生也是当年跑到鹅城租界来寻求发财机会的外国人中的一个吗?可我记得女管家说过罗嘉先生的家底很丰厚,家族里代代能人辈出,到了他这辈早就已经没有努力的必要了之类的话。 那么是还想赚更多的钱吗?这就让我有点无法理解了,都财富自由了还这么拼命干嘛?鹅城离他欧洲老家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远啊,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还是在过去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谁愿意折腾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要是换做是我的话早就原地躺平了,可能也未必是为了钱,是外国人自我实现精神需求之类的那套。 我的步伐不自觉的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这地方太过牛逼,以至于眼睛都不够用了,如果说密室逃脱和剧本杀是升级版的过家家,那这里就是超级豪华版黄金钻石纪念版密室逃脱,哪家密室逃脱能弄出这么大这么还原的场景来啊。 又沿着街道走了十五分钟,我终于走到了这个地方尽头。只见宽敞的街道骤然收束,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处戛然而止。那山洞看起来很原始的样子,显然与整条欧式风格的街道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是把整个世界给吞噬进去了一般。 第九十七章 岩洞 我要收回前言了,这个地方也不是那么那么的还原。现实世界里鹅城租界的这条街道至少还得往前延伸个几公里。 至于这洞… 到了洞穴跟前,我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身上传来丝丝凉意。天空被染成血红色我都没怎么胆怯,眼前的洞穴却给我一种我该止步于此的感觉,强烈的不祥感甚至令我眉心阵阵胀痛。 我迈开一个弓步,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往洞里头怪叫了几声,但没听到回音,看来可以初步断定这岩洞并不深,也就是开口大了些,应该藏不了多少东西----就是明明不深却还这么黑这点有些奇怪,外界天上射下来的红光似乎是一丝一毫也照不进来。 我又打开手机上自带的手电筒站在洞口往洞穴里晃了晃,依旧只照亮了很浅的一部分,但这一照却让我发现了这个山洞的岩壁上似乎有某种彩色的图案。 莫非是壁画?这就令人有端产生联想了,说不定这是什么重要提示-----应该就是重要提示,假如这是个游戏,那么就不会无缘无故给你设计这么一个场景。 危险总是要来的,别怂就是干…嘛,现在怎么说也是白天,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我揉了揉太阳穴,驱散了那种不适的感觉,一只手扶着洞壁,在进入前举着棍往洞里乱戳乱捅了一番,心说有人埋伏着也先把你戳死再说,结果除了岩壁啥也没戳到,这才把棍子别在了腰上,一点一点地挪了进去。 我先把整个洞里里外外走了一遍,估计的没错,洞不深,大概只有四五米那么长,尽头是死路,里面有一股湿润的泥土味,像雨后的树林,还挺好闻的,比外面好闻多了。 看来这个洞是安全的,那我也可以放下心来看画了。只是此时我的手机手电电筒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老是自动关闭,忽明忽暗,闪的我眼晕,半天只隐约看清了洞壁上确实有一幅由许多小画拼成的大壁画,似乎画的是一条河,天上在下冰雹什么的。 “擦,怎么又灭了!” 从迈进洞口第一步算起,平均每过三秒手机就要暗算我一次,这么下去我要被闪瞎了,在手电筒第二十三次熄灭又被我重新按亮以后,我忍无可忍,打开了摄像头,心说你这么爱闪,我也不拿你当手电筒用了,就当闪光灯得了,我摸黑把这些壁画拍照存在相册里,出去以后慢慢看总行了。 然而,工作进行的依旧不太顺利。因为洞里有点潮,屏幕和手指头都变得滑溜溜的,拍了几张之后,我又手滑把相机点成了自拍模式,鼻孔和三层下巴瞬间出现在屏幕上。 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幽幽的蓝光自下而上把我脸照的略狰狞,就在我打算把镜头翻转过来改回他拍模式的时候,一片漆黑手机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两个黄框,是摄像头自带的人脸识别功能被启动了。 嗯?身上的寒毛顿时立了起来。 其中一个较大的黄框圈中的自然是我自己的脸,但另外一个较小的黄框又是怎么回事?那个小黄框正在我的肩膀附近不停地抖动着。 我猛戳了屏幕两下,但黄框却没有消失。 …这么一整简直就像是相机识别出了一张人眼无法观测到的人脸趴在了我的背上似的。 是不是识别错误了?这种情况常有,只要有三个点随机排列组合人工智障就能认成人脸。我心头一沉,不敢直接相信最坏的那种可能性,也有点当鸵鸟自欺欺人的心态,立刻转身,向身后的那个方向狂拍了两张,点开相册一看拍下来的东西,不由得笑出了声,原来只是壁画上的人像,是我错怪手机了,得说机械还是比人眼要好用,用肉眼往那个方向看根本什么也发现不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自嘲地在衣服上擦了两把汗,庆幸没人看见,重新举起手机,继续拍摄,可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在我指尖嗡地一声震动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层层叠叠,接二连三的黄框弹了出来,占据了整个屏幕。 这岩壁上画的下这么多人脸?妈的,画的九头蛇,而且还是七八条在逛庙会的时候脖子打结缠在了一起才能达到如此拥挤的效果。 … 不用你们提醒,情况有些不对劲,我拔腿就跑狂奔出了洞穴,至少在街道上跑出了十几米远才停下来。 卧槽,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我拄着膝盖歇息了一会,又举起手机,往洞穴的方向那么一照,屏幕上再度蹦出了好几个黄框,那些黄框在洞穴附近漂着,像风大时在空中飞舞的垃圾袋,沉沉浮浮的。为了排除机械故障的原因,我又试着用手机往往其他方向照了照,比如附近建筑物的方向,都没有这种效果。 果然有东西吗?我惊魂未定,举着手机又对着那山洞拍了段时间,更加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屏幕上那些黄框晃了一会,居然又自己慢慢地缩回了洞穴内。 我有些后怕,虽然毫发无损的出来了,但不敢想象自己再待下去会发生些什么,还是不要冒这个险比较好。我擦了把汗,往天上瞅了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红光已经消散了,产生了一丝丝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这地方果然好诡异,绝不能掉以轻心… 接近洞穴这段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但我还是不敢杵在路中间,跑到路边找了个有遮挡的角落蹲了下来,方才翻起了手机相册里的战利品,呆在洞里的时间短是短,但还真的拍下了不少东西。 经我粗略翻看判断,洞内壁画上描绘的貌似是一群古人在献祭的场景,画风非常古老,虽然不是三四岁小孩画的那种火柴人,但也比火柴人好不了多少。 第九十八章 某神 这些图好像能连成一个故事?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眯着眼睛,一边翻阅相册一边用我之前下载好的专业摄影app编辑照片,有些拍的过曝需要调低亮度,有些需要旋转一下,得把它们一张一张搞成能看的样子。 准备工作完成后,我按照从洞外到洞里的顺序排列,果然发现画面逻辑呈一种递进的关系,像是个儿童邪典连环画。 因为这些画画风比较抽象,个别画面局部还因为受潮剥落了颜料,所以部分情节我也只能靠猜,在这里我就大致的讲一下画上大概的内容,掺和了些个人主观臆想也是无法避免的,要是说错了也别怪我,毕竟我不是什么考古学专家。 故事的开端发生在一个小小的村落中,小小的村落里住着许多小小的人,洞壁上花了大概半米的篇幅给了小人们困苦的日常一个特写,茅草屋,树叶做的衣服,篝火,还有简陋的工具,感觉上像是一个史前部落。 不得不赞叹,即便是只看照片也能感觉到这画丰富的细节,那可真叫一个事无巨细啊-----这洞穴内的作画者水平虽然不高,不像现代美术那样讲究什么透视,更没有什么一堆这笔刷那笔刷的专业绘画工具,但是他或是她,当年一定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去完成这幅作品的。也许是因为这壁画的用色很明艳,我总觉得这位远古画师应该对这个村落里的人很有感情…唔,他应该就是这村子里的一员,对自家人感情深厚并不奇怪。 小人们的村子坐落在一条大河的旁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除了采集野果以外,他们主要就靠着在这条河里靠捕鱼为生。小人们平静的生活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从他们赖以生存的河水里飘来了一个怪东西。 之所以说是怪东西,我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个啥,那画师在靛青色的河水中间画了一个巨大的紫色不规则团块,和个有毒的油花子似的浮在水面上,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画师不小心把画面弄脏了,而那个年代又没有橡皮,但我看到那紫色团块在后面的画面中反复出现,才意识到是故意为之。 值得一提的是,每次这个紫色团块出现在画面上的时候,形状都会像阿米巴变形虫那样产生变化。也许是因为这紫色点子不规则的太抽象了,就和邪神手办一样,因为过于走形,所以连画师自己本人也很难画出个一模一样的,但我总觉得画家在暗示着些什么,就是目前还说不出来。 总之,小人们被这河里突然飘来的紫色污点吓坏了,他们个个面露惊恐,停止了之前画面上描绘的一切正常活动,从位于画面中央的大河朝四周散开,不敢到河边取水,不敢到河里捕鱼,在画面的四角缩成一团,像下雨天滚成球的蚂蚁那般惶惶不可终日。我猜,大概他们是寄希望于河水把这玩意原样冲走到下游去问题就会不攻自破了。 可惜,没等到小人们自己熬到弹尽粮绝或者想出什么聪明绝顶的办法来,到了下一个画面,河中那块紫色的东西就“先发制人”,和河水一同化为了无数彩色的水滴升到了空中,又在空中凝结成了一场紫色的云雨,降临在了村落所在的土地上。 哇哦,所以说这群古人在那么久远的年代里就意识到雨形成的原理了,这可能吗?看到这里,我立刻就想起了初中科学课上讲到自然界水循环那里时课本上的插图,心说这壁画和那张配图好像啊,真神奇。 小人们不祥的预感应验了,这场紫色的雨给画面上的他们带来了一场空前的浩劫----倒不是说雨水有毒,毒死了所有村落里的小人,要是这样就全剧终了,也就没有后面献祭那一场重头戏了,而是说,它在小人内部之间引起了不小的矛盾。 从雨水降临后发生的事情来看,这紫色的雨水显然拥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而这个故事显然也是个神话故事),但事情坏就坏在哪里了呢?正所谓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神力对不同的小人效果居然是不一样的。壁画到了这里被劈成了好几十个格子,有点像漫画里的分镜,分别记载了几个小人遇到雨水后截然不同的遭遇。 我给他们分了类,大概有三种遭遇,第一种,遇到雨水后交到好运气的:只见一个小人虔诚的跪倒在地上,双手向前伸,小心翼翼地准备接下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水,在下一个格子里,那滴落入手心的雨滴就化作了一堆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显然,这个幸运小人发了大财。 但也不是所有的小人都这么幸运—--事实上,幸运小人这样的例子只是少数,更多的格子被用来描述不那么幸运的后两种小人。 比如说这样的:三四个小人看到从天而降的紫色雨水之后落荒而逃,想要跑到有遮挡的地方,但是他们跑的再快也跑不过重力加速度,瓢泼大雨无情地砸在他们的身上,使他们的体表顿时生出了流脓的烂疮。 也许是画师换人了?壁画到了这里,画风一下变得写实了许多,黑的红的绿的黄的,都从小人的伤口中流淌出来,也不知道画画的人什么心态,仿佛有恶趣味似的,特别喜欢给这些烂疮特写画面,就不细说了。 还有最后一种小人,也是数量最多的那种小人,大雨降临之际他们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没有试图逃跑,也没有跪下祈祷,只是仰头看着天空,他们在被雨淋过以后全变成了行尸走肉,我不知道怎么正确的形容他们那种骇人的状态,反正他们耷拉着脑袋在村落里晃来晃去的样子真的挺像僵尸的,就用了这个词。 雨过天晴,劫后余生的小人们在画面中央重新聚集了起来,应该是打算商量今后的对策?此时他们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少数派,就是第一类得了好处的小人,认为这雨寄宿着祥瑞之神,应当供奉,他们通通站在画面的左边。 而占据了画面右边的另一派则是群情激奋的受害者们。受害者那派认为他们最好还是举村搬家到别处去,躲避这雨中的灾祸还来不及,还把它当神供奉,开什么国际玩笑? ---以上关于对峙的剧情有我联系上下文猜测的部分,壁画上没有一个字,只画了穿金戴银的小人和身上溃烂的小人们两拨人举着各种简陋的武器互相对峙的场面,这里特意说一下。 都说一个群体真正意义上的崩溃,往往始于内部而不是外部,小人们各执一词,僵持不下,激烈的冲突在两派之间爆发了,造成了相当惨烈的后果。 对峙的场景过后,画面上几乎到处都是扭打成一团的小人,一派仗着自己未在雨中受损身强力壮,而另一派则仗着自己这边人更多,打的那叫一个难解难分。我猜实际情况应该比壁画上画的还要更加惨烈一些,等到他们打够了,壁画上除了因受伤奄奄一息的人和因大雨失了智到处游荡的人以外,还掉了一地的断肢,胳膊啊,腿啊,还有一团又一团代表血液的黑色。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两派小人算是彻底反目成仇,恐怕也是觉得这日子和对方是没法过下去了,于是就此分道扬镳,一派留在了原来的村落里,另一派则收拾行囊利索滚蛋。正所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恩断义绝。 远走高飞的受害者派在壁画上的戏份暂时“杀青”,故事的焦点便转移到了幸运的既得利益者,以下简称“保神派”们的身上。 碍事的家伙们都走了,保神派的小人们一开始是很欢喜的,他们把受害者派没能从村子里带走的财产分了分,开起了盛大的庆典,杀了一批牲口,点起篝火,以迎接第二场雨的降临。 果然,在接下来的画面上,第二场紫色的雨如期而至,保神派们看见天上飘来乌云,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早早地就从遮风避雨的茅草屋里溜达出来,在村子中的空地上跪了个整整齐齐,满心期待着能从神明那里接受新的赏赐。 然而,这寄宿于雨中的神却有着反复无常的脾气,给谁好处给谁坏处,并没有什么特定的规律。有时候你从它那里得了仨瓜俩枣,不过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不是有句话叫做“因果关系是世界上最大的迷信”吗?保神派的小人们自以为只要做出谦卑的,臣服的姿态就能再度得神眷顾的想法实在是过于天真了。 再度降临的雨水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大部分第一批交了好运的小人在淋了这第二场雨后不是加入了行尸走肉的行列,就是像之前的人那样身上长出了烂疮,过的生不如死。 事实胜于雄辩,保神派中的一部分没那么狂热的成员终于清醒过来,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什么被神选中的人了,他们蹲在画面的角落里,一副苦恼的样子。但是,注意了,我说的是一部分,仍还有那么几个顽固分子,觉得是他们拜神的姿势不对,或者说内心不够虔诚才导致上天降下了神罚。 我很想说他们神经病人思路广,居然能把失败归结于仍在村边徘徊的行尸走肉身上,可能是认为这群行尸在大雨倾盆时不跪拜还大不敬的到处走来走去,惹恼了雨神导致他们被迁怒之类的,具体理由不得而知,总之,这几个顽固分子作了个大死。 为了使那个存在于他们想象之中的雨神回心转意,他们把留在村落附近的行尸统统抓了起来,这没费什么功夫,这群行尸本质上就是一群受大雨影响失去神智的普通人,根本没有任何攻击性,温顺的说是绵羊也不为过。 尸群被轻而易举的聚集到了一起,被执迷不悟的保神派像赶羊那样赶到了河边,此时的保神派已经丧心病狂,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些行尸也曾是自己的同伴和亲人,只把他们看成是向神投诚的筹码,竟残忍的把这些说不定还有救的行尸一个不落地全部推进了漂着紫色油花的河水之中,想要将他们活活的淹死。有些行尸虽然脑子不清醒,但还保留着一点求生本能,一下水就扑腾着要游上岸来,也被重新一脚踹下去,或者被鱼叉扎下,那场面可真是有够惨无人道的,只能说封建迷信害死人。 保神派剩下那几个人在河边守了一天一夜,或者是更久的时间,直到死漂挤满了河面,才心满意足的离去,返回村子等待第三场雨的降临。 但是他们等啊等啊,下一场雨却迟迟不来,好几副小画过去了,天上竟没掉下来一滴水,乃至于他们迎来了一场小小的干旱。 且不提神不神的事情,不下雨对于这座常年潮湿的村子可太反常了,眼看着就要没有水用了,几个保神派的小人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回河岸一观,不由得大吃一惊,在这段时间他们的母亲河竟然干涸了! 紫色的油花和波涛汹涌的水流一齐消失,大块大块的河床裸露在外,河岸两边原本茂盛的水草半死不活的倒伏了一大片,地上还有许多黑色的黏液。 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小人们震惊到无以复加之际,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动静,从河边的淤泥里钻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个由无数死尸组成的巨大的肉球,或者说…肉山更加贴切一些?反正很大就对了,这古人的壁画也没有比例尺,我也说不出来到底高约几辆解放卡车。 原来,在小人们自作聪明的淹死所有行尸拂袖离去以后,河面便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巨变。那个一直在水面上漂浮变化形状的紫色斑块仿佛就在等待这一刻,人前脚刚走,后脚它便迫不及待地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把所有的死尸都给吸了进去。在旋涡的中心,死尸们的血肉如蜡一样融化了,又像被小孩子玩剩下的橡皮泥,不管以前是什么颜色,现在通通被揉搓在了一起,形成了这样一个流着脓液的肉球。 虽然隔着图片闻不见,但我本能地觉得这玩意散发出的腐臭味一定很感人。 只见那肉球浑身布满了深紫色如蛛网一般的血管,与从病人腹腔里取出的晚期肿瘤很像,但肿瘤上可不会长这么多的小眼睛----除了眼睛以外,肉球表面还均匀的分布着七对手脚,只不过它圆形的躯体实在是过于臃肿,这七对手脚就像霸王龙胸前两个退化的前肢,对肉球的主体起不到支撑作用,随着肉球滚动在空中乱甩的样子倒是很像它的小尾巴。 这肉球本来安静的潜伏在淤泥之中,可一见到保神派的小人,立马化身成了疯狗,暴走了。 第九十九章 殉道者 难道那由无数尸体组成的肉球怪还留有生前被残害的记忆,想要向杀害自己的保神派复仇?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继续看下去后,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有人总结过,鬼故事或者恐怖电影里通常有两种类型的鬼怪,一种类型的讲究因果报应,谁杀了它它就去杀谁,冤有头债有主,绝不错杀一个。我看这种鬼出没的鬼故事时不但不会感到害怕,反而觉得爽快,因为杀的都是坏人,这些鬼本质上是在伸张正义。 但还有另一种喜爱无差别害人的鬼怪,它才不管你是谁,和它的不幸有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只要让它逮着你了,它就要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你把你也拖下水,真是没有一点善恶观和是非观念,及其不可理喻了。也许是出于自己过的不好,所以也见不得别人好的黑暗心理? 遗憾的是,这个肉球就属于后面那种鬼怪。它看起来更像是被保神派小人在河边到处走动的动静给激活了,仅仅凭借本能和恶念行动。它追着画面四散而逃的小人,一路滚到了他们的村落,途中看见什么就杀什么,兔子,野鹿,山猪,甚至还有天上飞的鸟,只要会动便无一幸免,不是被它碾死,就是被它身上散发的紫色毒气给熏死。 小人们的家园很快就被这个到处翻滚的大肉球给碾成了齑粉,无家可归的保神派们此时总算想念起了之前与他们分道扬镳的受害者派,又动起了与故人重归于好的心思。 他们也是够缺德的了,闯了这么大的祸,制造出这么大的一个怪物,自己得到消息跑的飞快,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了。这也是这个世界一贯的操蛋之处,往往是一群人闯祸,却要由另一群完全不相干的人来买单。 保神派们趁着肉球被附近其他村落里居住的更多数量的活人和牲畜吸引,跋山涉水,日夜兼程,追上了已经在几座山外重新安了家的受害者派。 可想而知,受害者派对他们的归来自然是不欢迎的,举着武器将他们拒之门外,但保神派们此时已是行到了山穷水尽处,如果受害者派不收留他们,他们很可能就要来硬的。眼看两派小人之间又要爆发一场冲突,人群之中一个十分特殊的小人站了出来。 为什么说这个小人特殊呢?画师就像是生怕观看者看不出来一样,把这个小人画的很大,体型是其他小人的三四倍,其他小人都面目模糊,就这个小人的五官格外清晰,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所以说这个画师其实会画写实的人脸啊,我挠了挠脑壳,甚至开始怀疑画师把其他小人画成那个简陋的样子是故意的,毕竟画画讲究一个突出重点。 不止体型,光看这小人穿着打扮也不是一般人,他是一个留着黑色头发黑色胡须的中年男子,头戴一顶由树叶,羽毛,银器编成的王冠,手里攥着一根似乎是金属材质的权杖…呃,我觉得他应该就是这个村子的酋长或者村长?反正一定是个地位很高的小人,看着不知为什么还有点眼熟…以下就简称村长好了。 万万没想到,这位村长居然舍身挡在了一触即发的保神派和受害者派之间,还成功的“说服”了两拨人之间再起冲突真不容易,想必一定有条三寸不烂之舌 因为壁画只是壁画,那具体是怎样绝妙的言论我不得而知,但应该这位老村长自己的回忆有关系。画师在接下来的画面上描述了他在第一次遇到紫色的雨水时的情况。 可以看到,在危机来临之际,那时的老村长既没有慌忙逃窜,也没有跪下祈祷,而是在原地打坐,冥想。和众人的遭遇皆不一样,他既没有因为雨水的力量得到好处,也没有因为雨水的力量得到坏处。 众人在听完他的回忆后就屈服了?唔莫非他在打坐冥想的时候从雨中的神秘力量那里看到了一些来自上天的启示之类的?只可惜当时时机并未成熟,他不能把信息对众人和盘托出,只能暂时跟着受害者派一同离去,现在时机成熟了才把事情说出来了? 总之,在老村长成功的用某种方法把众人重新团结了起来后,视角又切换回了肉球怪那里。 保神派离开后,它在河畔附近大杀四方,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瘟疫横行,画面上到处都是一堆又一堆的死尸。在把目之所及的活物都卷入身下杀死之后,那肉球的体型翻了一番,样子也变得更可怕了,长出了更多的手脚,更多的眼睛,形状也不那么圆了-----它变成了一坨烂肉泥。 就像一块黏了很多脏东西的粘蝇板那样,肉球刚从淤泥里钻出来时还算光滑的体表如今布满了毛发,血液和一些不明不白,看不出是啥的垃圾,有点像千与千寻的神隐里那个因为浑身上下裹挟着大量烂臭泥而被误认为是腐烂神的河神。 它把眼前的一切都毁灭后,坚定的朝保神派们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村长似乎早就料到了事情会这样发展,在他的领导下,小人们整顿了剩下的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受害者派新建的村子,早就在肉球必经之路上的一处峡谷里安好了营,扎好了寨 他们挥舞着简陋的工具,如同工蚁一般在峡谷内进进出出搬运石头和泥土,显然是在修筑什么防御工事。 也不知道他们工程到进展的顺不顺利,反正到了下一幅图,那不成样的怪物就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远远地见到它,站在峡谷高地负责放哨的小人一蹦三尺高,大喊大叫起来,还在峡谷低地徘徊的小人听见了动静不约而同地丢掉了手里的工具,没命的逃往高处去。等消息传到了村长的耳朵里,整个峡谷都空了。 这些小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珍惜生命啊…只是大家都这么爱惜生命,这仗要怎么打?他们不是要阻止这个大肉球吗? 带着疑惑,我继续看下了去。 只见那位村长正气定神闲的坐在峡谷最高处,与包围着他的,面露恐惧的小人们产生了鲜明的对比。村长大人一点挪窝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很威武的往肉球的方向指了一下。 你以为肉球被他指死了?倒也还没有神棍到那种地步。 他那一指只是赶了几个倒霉小人下山壁去当敢死队,做诱饵好把那个怪物引进峡谷。 可怜那几个小人了,肉球怪这一路上恐怕也是没找到什么东西满足自己的杀戮欲,一看到地面上这么几个活人就跟疯了一样扑了上去,激动地连那坨烂肉组成的身子都要散架了。 然而,就在它追赶着猎物进入山谷的那一刹那,笨重的身体就立刻失去了重心,重重的摔了一跤,因为山谷的入口处布置了一个提前挖好的深坑,它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和它的诱饵一同灰头土脸的滚入了坑底。 见状,小人们毫不犹豫触发了设置好的落石陷阱,一阵地动山摇过后,无数的石块从山壁上悉数抖落了下去,把落入巨坑中的怪物埋了个严严实实,真叫一个大快人心。 可惜事情却依旧没有结束,那颗肉球的生命力异常顽强,哪怕连中两个陷阱,也只是被砸扁了而已,并没有因此死去。它的体质和奈落相似,身上分出去的每一块肉居然都是单独活着的。主体被砸烂,从它身上掉下来的碎肉块们竟又蠕动着从石碓的空隙之中钻出,争先恐后地企图攀着坑壁逃走。 但那个村长似乎连这一幕也料到了,所以早有对策,他命令小人们借助山谷内的水渠,开始往困着肉球的身体的深坑里灌水。 灌水,亏他想的出来,但好像还真有用。 说来也是奇怪,孑孓会游泳,孑孓的成虫蚊子却不会。人有越活越倒退一说,怪物也有。那肉球怪分明是从水中诞生,身上的肉却害怕水,居然一遇到水就溶解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玄学层面的东西估计也没法深究… 随着坑里的水越灌越多,肉块们逐渐停止了挣扎,一块接着一块沉入了水底。在巨坑汪洋的血色污水之中,一片紫色的油花渐渐地在水面中央聚集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村长的目的,他要把这个肉球怪变回它本来的面目,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正式开始献祭了。 第一百章 结束的风景 活人献祭这种如今看来很变态习俗在很多史前文明中都有迹可循,如果有一本神奇的魔法书记录了人类从古至今的历史,那么最开始的几页一定会不可避免地溅上几滴从人牲们伤口中喷出的血液。 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了?我觉得在诸多五花八门的杀人仪式中,记载在这洞壁之上的献祭仪式可能称不上最血腥和骇人听闻的那档,但却足够的诡异和匪夷所思。 肉球怪的身体被水溶解,可胜利的小人们却并没有表现出半点喜悦,他们看着巨坑中犹如水母一般漂浮着的那团紫色油花,反而个个面露悲伤。 就好像在干一件心不甘情不愿的事,他们流着眼泪,从山谷内就地取材,在巨坑边搭了一个由泥土,木头,和一大块平整石板组成的简陋祭台,又抬来了一口提前打好的棺材,放在了祭台的旁边。 做完这两件事以后,大部分的小人便一副完成了使命的样子,从山谷里撤了出去,祭台和深坑的旁边只留了少数几个人,我数了一下,大概还有八个人,因体型庞大而过于醒目的村长,和六七个穿着黑袍子的普通小人,画面上就剩他们几个了。 我本以为这几个穿黑袍子的小人是村长亲信,围着他是要和他私下商量什么重要秘密,但那几个小人在人都走光了以后,却集体面无表情的伸手从自己的黑色袍子内掏出了武器----匕首,叉子,还有一些我叫不出来名字,但一看用途就很可怕的刑具。 讲到这里,大家可能已经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我说怎么没看见祭品呢,原来祭品就在眼前。黑袍小人们一拥而上,扒光了村长的衣服,将他平放,绑在了祭台的石板上,令人惊讶的是,即将被牺牲的村长面部表情却看起来非常的平静祥和,没有一丝一毫痛苦挣扎,乃至于不情愿的迹象。 这就太奇怪了,这位远古画师的画风是潦草了些,但是他在描绘村长的时候从来没有偷过懒,身陷囫囵的人,被身边人背叛的人会是这个表情? 不是画错了,或者懒得画出来,那他为啥会表现的这么淡定…? 我皱起了眉头,难不成是因为村长是自愿当祭品的?这就是他冥想时从神明那里得来的启示?只有自我牺牲,献祭自己才能平息这莫名神明的愤怒? 我沉吟了片刻,思考了一会,觉得这应当是正解,怪不得之前离开画面的小人们会一边哭一边搭祭坛了,他们那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在哀悼他们的村长啊。 按照古人因为恐惧洪水泛滥便给河伯娶妻的思路,这发展倒是很合理,遇到天灾就杀几个人祭天,再普通不过了。只是我完全没料到这位村长竟愿意舍己为人,联想到他在之前的故事中随便指示别人去送死的情节,还以为他是周敦那种哪怕周围人死绝也高高挂起的类型,居然还有这般伟大情操,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人的多面性。 我用两根手指将屏幕上村长的面部放大,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看出了几分悲天悯人来。 与此同时,我又不禁开始隐隐担心接下来的发展,觉得这操作简直荒唐到窒息,肉球怪之前杀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动物都没能满足其杀戮欲,这位村长凭什么觉得只要献上他一个就能结束这一切?怎么想都觉得他身上那几两肉连塞这怪物的牙缝都不够。 也不知这位村长的平静和他的圣父光环在接下来的酷刑里能持续到几时,总之,仪式开始了。 黑袍小人们把从袍子里取出的工具整整齐齐的摆在祭台边上,简单的跪在地上拜了拜,便开始用一种很像锥子的工具在他赤裸的身体上乱刺。 很快,村长的身上就被他们戳出了许多流血的伤口,画师用笔在他惨白的皮肤上点了不少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画的就像是得了什么皮肤病,从他体内流出的血液淅淅沥沥的染红了整个祭台,血沫四处飞溅,洒在了小人们面无表情的脸上。 等血放的差不多了,围着祭台的其中一个黑袍小人拿出了一只带花纹的石碗,面色凝重地从村长一处伤口附近接了一些血液,自己一个人离开同伴,走下了祭坛,把那碗血倒进了那个呈着紫色油花的坑中。 …这是在干嘛?搞烧烤大会前先在肉上多扎几个孔好入味?还是要让村长和大油花歃血为盟,结拜为异种兄弟? 我在心中干笑了几声,但马上就收敛了笑意。 虽说早在看到黑袍小人袍子里的刑具那一刻我就有预感,这位村长死的不会太好看,但我没想到他会死的如此的肮脏以及恶心。 跟着第一个黑袍小人,又一个黑袍小人离开了同伴和祭台来到了那个呈着紫色油花的坑边,和之前那个拿碗的不同,他手持一根看起来很沉很粗的木棍。只见他将木棍插入水坑中,像做菜那样不停地搅拌了起来,把村长的红色血液和紫色大油花搅拌了个均匀,在水面上搅出了一个巨大的黑紫色旋涡。 就像在搞某种接力赛跑,第二个小人做完这件事以后,祭台上又下来了第三个小人,这个小人从第一个小人的手中接过已经空了的碗,小心翼翼的在坑边蹲了下来,从旋涡外围呈了一碗坑里的混合浊液后返回了祭台,他让祭台边上剩余的小人按住村长的手脚,捏着村长的腮帮子,愣是把这一大碗加麻加辣版恒河水怼着嗓子眼给村长灌了进去。 卧槽,这玩意儿居然能喝?我胃里一阵翻腾,禁不住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这个王の味道。 不…这跟味道没关系----这已经不是味道糟糕不糟糕的问题了。这朵随着河水顺流而下的紫色油花就像一个正体不明的病毒,虽不知其运作的原理,但又是使人体表溃烂,又是把人变成行尸走肉,还能把人类的尸体聚合在一起形成那个可怕的肉球怪,把这种东西让村长喝下去,他们疯了?就不怕村长也变成什么怪物吗? 好,显然是不怕的。不但不怕,还胸有成竹。 我的心脏砰砰狂跳,继续看了下去,之后黑袍小人们又按照这个分工重复了几遍上述步骤,给村长放血,将村长的血投入坑中搅拌均匀,再把和血与紫色油花混合而成的液体用碗带到祭台上给村长喝下去,如果不是图上村长的啤酒肚在一点一点的变大,我还真以为自己这是又观测到了某种死循环。 第一百零一章 人体极限 按照常理来讲,哪怕坑里装的不是大油花子而是普通的水,正常人类也绝对喝不下去几吨的量,别说吨了,两三个脸盆的量就足以把人的肚皮撑破。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这绘制壁画的画师艺术夸张了一下,黑袍小人们愣是把坑里的脏水给村长灌了将近一半进去,他的身体才出现了明显崩溃的迹象。 只见水位线可观的下降以后,村长脸色铁青,皮肤发紫,僵硬的挺在石板上,肚子就像体内长了肿瘤的晚期癌症病人,畸形的高耸着,又仿佛一个被充了太多气的气球,总感觉轻微碰一下就会爆炸。 从他伤口中流淌出的血液从鲜红变成了紫黑色,如同一瓶墨水打翻在了身上,就连他皮肤上原本完好的地方也发生了异变,结出了一个个小肉瘤。虽说画面是静止的,但我的脑海里已经想象出了这些肉瘤附在他身上不断收缩跳动的场面。 还在继续进行仪式的黑袍小人们显然也被村长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给困扰到了,不过不是因为他们害怕村长外形上的变化,而是因为村长突然变得极度不配合他们的工作。 村长已经到极限了。 他牙关紧闭,不论围着祭台周围的小人们怎么按,怎么逼迫他,都不肯在喝一口坑里的浊液。 这该怎么办?围着祭台的小人们面面相觑了一会,仿佛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了摆放在祭台边上的那些刑具。 我就知道这些刑具不只是放着玩玩的摆设。 一直站在村长头部附近的那个黑袍小人在一排刑具中挑挑拣拣了一番,选中了一把锋利的砍刀。他举起这把砍刀,倏地朝村长的左手砍了下去。 噗嗤! 我的脑子里忍不住为眼前的画面配音。村长的那只手臂本来无力的垂在祭坛的边上,就这么被生生的剁了下来。 胳膊新鲜的断口处,黑紫色的血液喷射而出,断肢可怜巴巴地滚进了灰尘之中,但那些从伤口中挥洒出的黑色的血液却没有。 神奇的黑色血滴们只在空气中下坠了一秒,就迅速开始回升,它们就好像拥有独立意识一般,竟飞着钻回了村长肩膀处的伤口之中。 与此同时,奇迹发生了。 或许这样诡异和反常识的事情不该用奇迹来形容。但我搜肠刮肚,一时半会找不出更好的词。 ------明明失去了半条胳膊,村长的情况却明显地“好转”了,至少对急于继续仪式的黑袍小人来说是好转了,他那巨大的肚子迅速的缩小了一圈。大概是剧痛导致的,连他的嘴巴也“啊”的重新张开了。 见状,小人们很满意,又撸起袖子加油干起了之前未竟的事业,一碗接一碗地给村长灌起了脏水,直到村长的肚皮再次鼓到极限,他们便如法炮制,又依次剁掉了村长的右手,右腿,左腿,还刮花了他的脸。 似乎是这样的原理,每当村长失去身体的一部分,他们就能让他喝下更多的脏水。 结果可想而知,等仪式到了最后,坑底的水见了底,可怜的村长也被削成了人棍。他的瞳孔涣散,茫然地望着天空,身子下则垫着一滩不断变化形状的黑水,就像一块摆在案板上腐坏了的流汤猪肉。 这死相真是有够惨不忍睹的…我心中不禁暗中生出几分同情,又怀疑起来,在仪式开始前这位村长就料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吗?如果他真是自愿献身的,那他可真是古今中外最能与自己过不去第一人了,他受的这都是啥鸟罪啊。 壁画到了这里就开始变得逐渐模糊,不那么清晰了,和我拍的匆忙有关系,也和壁画本身在受潮有关,接下来的故事链条至少缺了好几个画面,但我觉得这个壁画的重头戏无疑是黑袍小人们献祭村长的情节,缺失的画面更像是高潮之后的回落,是衔接故事尾声一类的过渡,错过了也无妨。 完成了献祭,黑袍小人沉默的围绕着村长,个个面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几幅看不大清楚的图后,他们把村长剩下的部分装进了祭台旁边的那口木头棺材里。然后抬着棺材,到了一片看不出是哪的荒芜土地,把村长草草地埋进了土里,就只是埋进去而已,没有墓碑,也没有举行葬礼。 咦?这么随便的吗? 看着黑袍小人们走出画面,甩手留下那一片孤坟,我有些惊讶,且不说这么做对付出了这么大牺牲的村长厚不厚道的问题,他们就不怕有后患吗?那朵紫色的大油花可全在村长的肚皮里存着呢,要是我的话,必须得在村长墓上头压几块大石头才能放心走人。 但又过了几幅图,我就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又过了两幅图,村长的尸体竟破土而出,升上了天空。 卧槽,这是变成神仙了么? 飞升的村长上半身依旧是个人棍,但是下半身却链接着一个光滑的大肉球,样子显得十分滑稽,我没有调查过这个世界上各种神话传说里的神都长啥样,但我有相当的把握,这位村长的形象绝对是仙班里头最丑的那几个,谁升仙的时候肚子底下还拖个超大肿瘤啊… 我还想接着往下看看,还有没其他超展开,但手指使劲滑了又滑,屏幕却纹丝不动----相册已经到头了。 不是,所以这就是故事的结局?村长带走了紫色油花消失在了天际?怎么感觉事情还没完呢? 而且,这张图为什么会看起来这么眼熟…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乱划,心烦意乱,时而把那张村长飞升图放大,时而缩小,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渐渐地,一种异样的情绪从心中升了上来,在我记忆的深处,过去的某个瞬间被唤醒了。 第一百零二章 无名之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居然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这张“村长带肉球”飞升图。 应该是高中时候的事,那时我们班的历史老师是个鹅城人,一个挺和蔼,话很多的小老头,据说他厌倦了鹅城大城市的快节奏生活,就跑到了我们那个小地方教书养老。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生活就像围城,你拼命想往大城市里面跑,但大城市里的人却想跑出去,两拨人在围城门口擦肩而过,互相都觉得对方是傻x。 我的这位历史老师有个爱好,就是他特别喜欢搜集世界各地的民俗传说,尤其是怪谈类的故事,越猎奇越喜欢。有时候课程没那么紧,他就会在课上给我们分享一些他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离奇小故事,让我们换换脑子轻松一下,我还记得哩,我同桌可喜欢听他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某一节课上,他只花了20分钟就把整节课要教的东西整完了,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就给我们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国外,呃,貌似是十六还是十七世纪的英国,外国人喜欢因为宗教问题杀来杀去这个大家知道?那个时候的英国人将天主教视为异教,很仇视天主教徒,有那么一天,他们抓到了一个信仰天主教的纺织工人,便决定按照惯例把这个异教徒绞死。 但就在行刑那天,他们把这位纺织工人吊上了绞刑架以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用来勒毙他的绳子居然断了,这位幸运的纺织工人掉在了地上,只是晕死了过去。 以前的人都是很迷信的,一般在绞刑时出现这种意外,就说明此人命不该绝。 于是监斩官对那个大难不死的纺织工人提议,只要他放弃他那该死的信仰,洗心革面,那他们就愿意赦免他,饶他一命。 可纺织工人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监斩官的提议,他的神情非常的平静,没有丝毫动摇,他告诉监斩官,为了信仰,他甘愿再度赴死。 眼见那位纺织工人迫不及待地站回绞刑架的椅子上,他的决心使监斩官震惊了,为什么这个人能如此坚定?为什么他就一点不害怕? 据说那位纺织工人是这样回答他的:假如你能看到我所看到的东西,那么你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他宣称自己在即将被勒毙的那个刹那,从神那里得到了某种启示,正可谓朝闻道夕死可矣,他的精神在濒死之际得到了升华,所以才能够视死如归。 得说我们历史老师的思维很发散,从这个故事扯到了一个许多宗教都提到过的概念,那就是通过超越痛苦来获得灵魂层面的自由和解脱,他举了很多例子,也瞎扯了很多其他闲话,像是印度苦行僧的修行,玛雅人的国王要当着群众的面表演自残来维持统治之类的东西。 扯完了这些比较着名的宗教,他一拍脑瓜,又讲起了自己老家的事。他说,在很久以前的鹅城,也曾生活过这么一群怪人,他们的信仰很变态,自残和酷刑在他们的文化里随处可见,因为他们相信,只要一个人能够忍受终极的痛苦,那么他就可以达到一种至高无上的精神境界,得到与神同行的资格,被传授这个宇宙最后的,永恒的真理。 我忘了我当时听完是什么反应,但十有八九是嗤之以鼻或者不可置信,且不说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完美真理】这种东西,怕疼可是本能反应,怎么可能有这么傻的人,还是一群,为了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恐怕早被大自然淘汰了。 我觉得大部分同学应该也是我这个反应,所以当时的历史老师为了证明这事不是他瞎编出来吓唬我们的,给我们在网上找了一张图,用投影仪放了出来。 应该就是这张图,但这会不会太巧了? 我的手微微颤抖摩挲着手机屏幕,太阳穴又传来一阵刺痛,我记得我们历史老师是这么介绍它的,这张村长带肉球升天图,不是写实,而是写意,象征着这位妫溪人领袖在精神上战胜了这世间的一切痛苦。 对了,我都想起来了,这群小人,他们应该是…妫溪人,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这个族群过去的聚居地位于妫溪的河畔。我抱着脑袋,又想起了另外一些事。 第一百零三章 分裂与隔绝 历史老师当时在课上肯定过我们关于妫溪人命短的猜测,他好像说过,居住在鹅城的那批妫溪人大概是在十九世纪中叶至十九世纪末这个区间内销声匿迹的。 十九世纪中叶? 罗嘉先生也是十九世纪生活在鹅城的人,这时间刚刚好…莫非他和妫溪人之间存在某种关系? 可罗嘉先生的画风接近现代人,而这群妫溪人则给我一种还停留在茹毛饮血阶段的原始感。就算时间地点都重合,他们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就连把名字放一起违和感都太强了,真是难以想象。 我闭着眼睛,抹了一把脸,突然间灵光一闪。 等等,也未必。 我想起了罗嘉先生家中二楼堆积成山的收藏品,他可是连木乃伊,连别人的尸体都能美滋滋揣回家收藏的人,难道说这家伙当年刮地皮刮到妫溪人的身上去了? 我这可不是恶意揣测罗嘉先生,虽然他不是英国人,但他们这些外国人普遍坏的很,走到哪里就抢到哪里,啥啥都想要,·哪怕是一些很诡异很奇怪的物件,反正只要他手里没有,他就想拥有。我就听说过外国某几个大明星有收藏人皮唐卡,人头盖骨做的法器这类东西的爱好。 妫溪人这么变态,说不定也有几样类似的东西,在机缘巧合下被罗嘉先生看见了,他脑子一抽抽,觉得好新鲜,好特别,想据为己有,找上了妫溪人表达了购买意愿,但妫溪人不同意把东西卖给他,罗嘉先生的祖传土匪dna就动了,决定硬抢。 于是乎两拨人一冲突,在洋枪洋炮的轰炸下,妫溪人死绝了,罗嘉先生则被诅咒了?我胡乱脑补出了一系列惊险刺激的情节,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科普片,什么图坦卡蒙的陵墓,法老的诅咒之类的,里面就有外国人因为抢了法老的陪葬品而遭遇不幸的桥段。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好像还真说的通哎… 但说的通并不等于就是这么回事。而且什么诅咒能使人跑到一百多年后成为一家游乐园的老板啊,太扯了… 想到这,我又沮丧了起来。目前我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等到待会我回到罗嘉先生的宅邸,一定得问问女管家罗嘉先生在外面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该不会是什么倒卖古董到国外去的不法勾当? 翻完了手机里的壁画,我按灭屏幕,从躲藏的犄角旮旯里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蹲久了,大脑因缺氧而产生了眩晕,眼前发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也是我看的实在是太投入了。 我有预感,壁画上的这个故事非常的重要,但我目前说不出来为什么重要,就好像你找到了一块拼图,却不知道该把它放摆在哪里,或者得到了一把能够开启大秘宝的钥匙,百宝箱却不知沉到海底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一言以蔽之,隔靴搔痒。 也罢,我又想起了尚翩然的话…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游戏…而所谓的密室逃脱就是要在一头雾水里走进别人的故事,再慢慢地把整个故事的全貌给拼凑出来,一步一步来,十有八九这壁画是这个游戏背景的一部分。先把这条线索搁置一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就把一切都给串起来了。 街道垂直的方向到头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又分别往水平两个方向逛了逛,果然也没有发现出口。 如果绕到坐落在街道两边的这些建筑物的背后继续向深处走,无论走哪边,走个五六分钟就会分别撞到两堵墙拦住去路,进击的巨人看过没?类似那里头把人类圈养起来的围墙,只不过我在这里发现的墙高耸到甚至比那个着名漫画里描绘的还要夸张,站在墙根底下往上看,脖子抻到酸痛都望不见尽头。 水平方向的两堵围墙上也有壁画,不过这回的画上没有剧情,只是普通的风景,上面有远方山脉和许多卡通云朵,很多动物园为了忽悠动物它们居住的空间很大(或者单纯为了美观)也会在关它们的笼子里画上类似的画,不知道是在嘲笑谁的智商。 于是我又开始掉头往回走,我刚才从罗嘉先生宅邸出来的时候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前进,现在我知道了,这条街道其中一个方向走到头是山洞,我还想看看这条街另一个尽头长什么样子,也会有个山洞吗?那你可饶了我。 “鹅城法院” “xx公馆” “鹅城洋行” “鹅城市立图书馆” “罗嘉先生家” 像倒带一样,原路返回的途中,熟悉的建筑再次映入眼帘,我往反方向走了二三十分钟,街道总算又到头了,那里没有山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前方等着我的又是一堵花墙。 好,这回我算是彻底弄清楚这个空间的构造了。 大抵是个细长的长方形,三面是墙壁,一面是山洞,就像一个巨大的体育场馆,这一整条街道都建在这个密闭的体育场内部。 大手笔啊…我用手在画出远方街景的墙上重锤了一下,实心的,痛死我了。 无限向上延续的墙壁…这究竟是个什么原理?我不信邪,又沿着这面墙走,想找找它与侧面两堵墙的夹角,走着走着就发现不远处的墙面上有一个凸起,黑乎乎一片,貌似还毛茸茸的,长得像个大蘑菇。 咦?这墙还是个长了牛子的公墙? 随着离那个凸起越来越近,我的脚步慢慢刹住,因为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惊觉那竟是一个人的上半截身子,而顶上毛茸茸的那团是他的头发,那人背对着我,下半身斜着插在了墙里,或者说,长在了墙里。 什么鬼,育碧穿模了吗? 卧槽! 猝不及防地,我吃痛地叫了一声,我光顾着抬头看那墙上长出的半截身子,没看脚下,一不小心一脚踢到了什么硬物,那玩意儿擦着脚下的石砖刷拉刷拉地滑出去了半米远。 我赶忙低头一看,鞋子不远处躺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子,刃上似乎还带着没干透的血液。 第一百零四章 前车之鉴 淦!淦!淦! 我不假思索,三步并两步向前捞起了那把斧子,然后蹦离了墙面。 又是什么妖怪?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半截身子会突然发动攻击,于是我横起斧子用刃口对着那半截身子,摆好了架势,打算只要它一动就用斧子把它砸个稀巴烂。 但似乎是我反应过度了,那半截身子就像石像,一动不动的僵在那,半天了,我举斧子举得手都酸了,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呃,死了?这是尸体?也是,都这个味了,活着的东西哪怕是住在垃圾堆里的叫花子估计都比这个好闻。 误判,误判…一时间头顶仿佛有乌鸦飞过,有点丢人,没人看见… 我一下泄了劲,差点把斧子随手扔地下,想深呼吸一下缓缓,却又被扑面而来的恶臭给生生地噎回去了。半截兄身上闻起来真的很像宿舍角落死了几个月都没人发现的死老鼠…再离近点估计能把我活活熏晕。 这家伙怎么回事啊?抬过小梁的尸体让我的心理素质提升了不少,我回头屏住一口气又转过来,慢慢地举起斧子绕到了这位半截人的正面,是个年轻的成年男性,长得还挺壮,如果身材不是个五五分的话,站在平地上身高应该也是个接近一米八大汉了,他咋被填进水泥里了?墙摸起来也不是新砌的… 唔,看他一身毛衣夹克的打扮,和我之前在街上看到的少量几个路人的复古穿着完全不一样,莫非他也是从外面来的? 就和我,还有尚翩然一样。 不会?想到这里,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我想看看这人的正脸长啥样,但他的整个面部全是被血污黏住的头发,我又不想伸手去把这些头发拨开,一时竟无从下手。 着急了一会,我看了看左手的木棍,又看了看右手的斧子,一咬牙决定还是牺牲木棍把他的头发挑开。 可惜这根笔直的棍子了,长得这么漂亮的树棍可是很罕见的,我小时候在小树林里呆一下午都未必能捡到这么一根,但现在要以大局为重,只好和它说再见了。 “得罪了。” 做这种事还是有点吓人,我象征性地朝尸体拱了拱手,希望它不要怪罪我,然后站在离尸体有一米的距离,举着树棍,尽量轻地把它戳在了尸体的脸蛋上。 我慢慢地,慢慢地,把所有的发丝都一一挑开,挑到一半的时候我就把这人给认出来了。 这个人果然就是骗尚翩然来游乐园的那个男的。这哥们的微信头像就是自己的高清自拍,所以我很眼熟。 卧槽…原来这家伙就是大山杀鬼啊,可是,可是这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刹那间,我被无数个问号给击中了-----但他怎么把自己搞死了?他不是帮着游乐园把尚翩然骗到这个异空间来的坏人吗?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赔了夫人又折兵,杀敌八百,自损一千?那他这坏人未免当得也太不值当了。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妖魔鬼怪伪装的,坑完尚翩然就跑路了,没想到居然是还个真正的活人。 额…还是说我之前都想错了?这家伙其实也是个受害者,被游乐园洗脑了附身了之类的?那他为什么不和尚翩然呆在罗嘉先生的宅邸里,而是一个人跑到了这里,还变成了这样,他们闹翻了? 该死,都怪尚翩然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她还有这个大山杀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下一个是我可怎么办啊。 我越想头越痛,发了一会呆,才想起要继续在他身上找找线索。 在这个距离下,我发现尸体周围的墙壁上印着很多凌乱的血手印,把风景壁画蹭的脏兮兮的,似乎这人被卡进墙壁里以后还挣扎了一段时间。 他是动弹不得的时候被什么给袭击了?可没找到伤口啊?看他衣服躯干部分还挺干净的,唯一被血弄脏的部位只有他的脸和手。 我心说没办法了,只好捏着鼻子又凑近了一些,依旧没什么头绪,至少他的脸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倒是他露在外面的那只左手上,手心上有大面积的皮肤脱落,血淋淋的,手背上则是有类似牙印的痕迹,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咬的。我还特意在自己胳膊上现咬了一口,一对比印记也挺像的。 唉…我叹了一口气,心烦意乱地把已经被血弄脏的木棍往墙上一戳,心说难不成他的致命伤在下半身?要不要把他的上半身的衣服先脱下来看看?但那样就得上手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直接接触这具尸体。 就在这个时候,我握着木棍的那只手上突然一沉,好像有人狠狠地拽了一把我的棍子。 嗯?我吓得手心一松,整根棍子就脱手了,但棍子却没有往下掉,反而稳稳地漂浮在了空中。 我震惊到无以复加,赶忙揉了揉眼睛,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墙面竟然像冰激凌一样融化了,使得棍子陷进去了一半,卡在了那里,所以看起来像是悬停在了空中。 这…发生了什么? 我使劲拽了拽棍子,但愣是把棍子嘎嘣一声折断的了都没拔出来---墙壁融化的状态只持续了几秒便重新凝固了。我又拿着折下来的半截棍子再次去戳墙面,但这回墙壁却毫无反应。 为什么?都是这一根棍子,为什么刚才可以现在又不行了? 我盯着木棍断裂处白花花的木头纤维看了一会,好像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血。 这堵墙壁会对血起反应,沾了血的东西都会被它吸进去?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我把剩下的那截木棍在尸体的手上蹭了好几下,弄了不少血液下来,第三次怼向了墙壁,但这次动作要慢上许多。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墙面,盯着木棍尖端与墙面接触的那个瞬间。 下一秒钟,柔软的触感从手上传了过来,果然,木头茬子被染成红色的部分顺利地融入了墙壁之中。 幸好刚才摸墙的时候身上没粘到血,我心有戚戚,又忍不住好奇,趁着墙壁还没恢复成正常固态的时候握着棍子在里头快速搅合了一下,心说这墙到底什么质地的? 可我没想到搅和起来的手感如此的丝滑,这堵墙融化的非常彻底,木棍就像插进了一桶稀薄的油漆,稍稍用了点力气,就在墙身上划出了一个大口子,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墙里面有什么东西,随着撕拉一声,就被口子中喷涌而出的血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就好像捅破了一个灌满了水的气球。 “擦!” 哪来的血----这墙还会出血?它是血肉之躯?我大叫出声,因为血喷进了眼睛,视线被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了,两条腿本能地乱蹬,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推离了墙面。 绝对不能再靠近这堵墙了,太危险了。 我几乎瘫倒在地,与此同时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在大山杀鬼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百零五章 第二夜 我把脸上的血胡乱地擦了擦,重新睁开眼睛时,墙上的缝隙已经重新弥合了,只在表面留下了一些细小的血点子。 可以想象,假如我刚刚被血蒙眼的时候慌了神,没有向后倒而是向前扑的话,我此刻也会变为第二个大山杀鬼,被砌在里头,成了这面墙上又一个诡异人体的壁挂,还他娘的是屁股朝外,他妈的,这个死法也太逊了。 真是一点也不能掉以轻心啊…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我抬头看了看天,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今天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回去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在这个地方磨蹭到天黑可不好玩。嘛,也许呆在罗嘉先生那栋的宅子里也不安全,但从常识的角度出发,呆在室内总比呆在室外好… 回到宅邸后,我没怎么理会在门口热情招呼我的女管家,直接上了二楼,直奔东翼尚翩然的房间。 我要问问她大山杀鬼的事。哪怕是她发疯也好,撒泼也罢,我今天都一定得从她嘴里掏出来点什么,大不了她躺地下耍赖我也跟着趴下,谁怕谁。 那人可是和她一起来的,他们总共也就来了两三天而已,这么短时间内,人命都丢了,她一点不知情,一点不关心吗?这个大山杀鬼是什么时候死的,会不会我昨天来到这里的他还活着?为什么她完全没和我提到这件事?不能再这么让她躲着了。 “尚翩然?尚翩然?是我!你给我出来一下!” 咚咚咚!我使劲砸了半天门,但房间里面却静悄悄的,一点声都没有。 不对啊?我上来之前还问过女管家,说她一直呆在房间里。 我在房门口安静地呆了一会,又把耳朵贴在门上,还是什么也没听见,搞得我产生了用斧子凿门的冲动,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于是我跑下楼,跑到了后院,想从外侧看看她房间的窗户。 后院还是老样子,精心修剪过的草坪,秋千,喷泉,花圃,铺着红白格子布的餐桌,还有石子小路,一切都很精致,唯一不和谐的因素就是矮栅栏之外的那栋破屋。它就那么孤零零地戳在那里,仿佛一个超大型不可回收垃圾。 破屋的门紧闭着,自从知道这破屋子不能碰后,我一看见它就头皮发麻。但心中又觉得奇怪,之前我就是从这房子里出来的,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遇上什么破坏规则的惩罚。还是说进门和出门是两个动作?只有进去才会受到惩罚,出门是没事的? 天快黑了,也容不得我多想,我的目光很快收了回来,投向了罗嘉先生宅邸的背面,本来我还打算数窗户找找是哪个房间,但当时尚翩然好巧不巧就站在窗户边上,所以我目光一扫过去就看见她了,她还穿着那件白色的睡衣,在窗户边上发呆,手上似乎翻来覆去地摆弄着一个小袋子,长得有点眼熟。 还没等我想个法子吸引她的注意力,她的头就低下来了,我俩就四目相对了。 然而,她一看见我就像看见了什么瘟神,竟在窗前自己绊了自己一跤,头“咚”地一声撞在了玻璃上,那个小袋子也掉在了地上,里头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掉了一地,她惊恐的望了我第二眼,爬起来后飞快的拉上窗帘藏进了房间。 这下我能确定她真的在故意躲着我了…为啥啊?都一天了,她还没调整过来吗?看来她身上的古怪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 我感到一阵头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抠下来一大块血痂,之前从墙中喷到身上血液已经凝固了。看着手心中的血痂,我恍然大悟,是不是我抡着一把斧子又浑身是血的造型把她吓着了?确实,就连我自己看到自己倒影的时候也略微吃惊了那么一小下,太狼狈了。 我摇了摇头,无力感再度涌了上来…心里倒是比之刚才冷静了一些,逼问她的决心又没出息的动摇了。看她那路都走不稳的可怜样,我还是待会再去敲敲门,态度好点就是了。 我走近宅邸的玻璃窗,把身上剩余的血痂都给抖搂掉,就在我打算转身回屋的时候,却突然在宅邸的玻璃窗上看见了两个人影。 我背后站着一个人。 “谁!” 我猛地一转身,手里的斧子差点顺势劈出去。 “哦,原来是你啊…” 怎么不说话啊,吓死我了。 艾琳,罗嘉先生的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我的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手里拿着一盏老式油灯,半天不见,盯我的眼神还是直勾勾的。 “…你来这干什么?”看着她那冷冽的目光,没有缘由的,我打了个哆嗦。是因为光线较暗吗?这孩子表情怎么看着有点阴险啊… 她不发一言,看了我几秒钟,头微微偏移,用手指了指背后那栋破屋,示意我她是来看它的。 做完这个动作,她继续定定地盯着那破屋的窗户,依旧保持着沉默。 这是在干什么…有啥好看的… 天色愈发的黑了,被夹在这缄默的少女和那栋破屋之间,我迫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其妙的怪小孩,封闭的街道,破旧的鬼屋,简直就是穿越进了一部要素齐全的欧美恐怖片。 “好了,快回去,外面怪冷的…我先走了啊…” 不知道她还想在这里戳多久,反正我是站不住了,我尴尬地冲她笑了笑,以缓解紧张,从她身边绕了过去,想往前院走。 然而,就在我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却被她给叫住了。 “等等。”她冷不丁地开口,从腹部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像是声嘶力竭的哭过。虽然我背对着她,但是我知道她正死死地盯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指着那栋破屋。 “我要进去看看。” “但我一个人不敢,你陪我进去,我就原谅你昨天说话不算数。” “现在?”我的语气中带有难以掩饰的诧异,怎么又是这事,她除了这个就不惦记别的了是吗? “对啊。” “…都已经这么晚了,要不这样,我明天白天在陪你进去,好不好?” …怎么又来逼我了,无语了,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呢,于是我再次使出拖延大法,打算到了明天白天再想个其他借口推掉。 艾琳半天没说话,我权当我白天陪她去的借口暂时把她敷衍住了,正抬腿欲走,没成想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啜泣。 “不行,白天去的话,白天去的话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能白天去!”她带着哭腔嚷嚷起来,显然是急了。 “它,它只有晚上才会出来!” “白天去的话,你就会把我当骗子!不能白天去!就要现在去,就要现在去!” “唉。”我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老实说她叫的还挺可怜的,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她的,这是个原则性问题。特别是见到大山杀鬼的下场以后,我脑子被驴踹了要冒这个险。 她这种执着和好奇心真的很不正常,说到底,这小孩和屋里那个女管家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鬼屋里的npc是活人演的,他们呢?我想起了乐园里遇见过的那些个能够模仿人声,正体不明的怪物,还有在梦游奇景里遇上的那几个鬼魂。 这么类比,即便他们现在没有害我的意思,也迟早要和我翻脸?假如我一直拒绝打破规则,推掉他们的请求的话,他们会逼我吗? 烦啊…要是能和尚翩然商量一下就好了,为什么她能和他们住在一起,还住的这么心安理得啊。可能是这里没别的去处了…既然她觉得没问题,那么我应当暂时也没问题…?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陪我去!”艾琳似乎以为我回头看她那眼是心软了,竟一个助跑扑了过来,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都走到这了,再走两步很容易的!就去看一小下,很简单的,为什么不愿意啊!” “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怕了!” 说实话? 我仰天长叹了一口气,突然产生了一种摆烂的冲动,道:“你知道那张画上的规则吗?” “画?规则?”她听起来很困惑:“你在说些什么?” “就是你们家餐厅上挂的那幅风景画,上面带条河的那张。” “我们家餐厅里挂的都是人物画,没有风景画啊?”她的语气听起来真的很困惑,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什么画,什么画啊?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还是又编瞎话骗我?我看你就是不敢去还找借口!”她晃着我的胳膊,让我彻底失去了耐心。当然,这也怪我,我和她说这个到底是在期待个啥啊,太可笑了。 疲倦瞬间席卷全身,我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把胳膊从她怀里抽了出来,将她丢在了原地,自己溜达了回去。 我好累啊,真的,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到地球,回到正常的世界去,为什么我身边就没有个正常人呢?最近我时时怀疑自己处在一个荒唐的梦境之中,可是每每睁开眼睛都不曾醒来。 自从杨隐遭遇不测之后,这种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感觉就一直挥之不去,本来还有个尚翩然,现在倒好,做什么都得孤军奋战。 这天的晚饭餐桌上只有女管家一个人,说是其他人都已经吃过了,就差我了,她这话一出我就知道我今天晚上找尚翩然很可能又要没戏。 我只好把能做的都先做了,照白天的想法向她打听了一下罗嘉先生生意的具体情况,咋说呢,女管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神神秘秘,又带着几分得意洋洋的告诉我,罗嘉先生现在手头上有个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工程”。 形容的这么夸张,这是要登月啊…我不禁汗颜。女管家颇为忧愁的告诉我,因为这个大工程大生意,罗嘉先生的投入很多,几乎是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周围的人都说他疯了,但是女管家却不这么认为,她是罗嘉先生的铁杆粉丝,她力挺罗嘉先生…总而言之,说的很抽象很笼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搞得我很沮丧。 真的…这都已经是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了,我却还是什么都没明白。要是手机能连上网就好了,还能和网友集思广益一下。 心不在焉的吃完晚饭,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又去敲了敲尚翩然的门,不出所料又吃了个闭门羹,在回自己屋睡觉的半路上还遇到了艾琳,她正开着卧室的门往外张望,看到我时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后,极度不友好的把门摔上了。 我无动于衷,回屋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我从其他卧室里薅来的床单,被子之类的东西把所有带缝隙的地方塞了个严严实实,还把房间里所有的画都罩了两层。 做完这些事后,我还把斧子藏在了枕头底下,决定开着灯睡觉,但这天晚上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害我白挨了一晚硌,没睡好,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我的这些防闹鬼小技巧起作用了。 早上天一亮,我赶了个大早,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尚翩然的门口堵着,等着她开门,这回总算把她给堵到了。 第一百零六章 假人们 门一开,她一看是我,居然脸色一变,立马就想把门给扣上。 还好我急中生智,同时用脚和斧子往门里一插,才阻住了门,感觉自己还挺有入室抢劫的天赋的,幸好我是个三观很正的好人,不然想必也是一悍匪。 “你干嘛!”她啧了一声,脸黑的不得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鼻子抽了抽,满脸写着嫌弃,大概是因为我身上血没弄干净?但我是没心情洗澡,我害怕有人会趁我洗澡的时候偷袭我。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聊聊。”我边说边试图把门缝掰得更大一些。 “聊什么?我说过了,我已经没什么和你好说的了!”不知为啥,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抠住门板的手指一下加大了力度,关节处都青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安静的----” “大山杀鬼的事你也不知道?”我呲了下牙,打断了她,她手上的劲加大,害的我的脚被门板夹到了。 “大山杀鬼?”听到这个名字,尚翩然脸上的表情忽然恍惚了一瞬。我心说好机会,趁着她卸力,面不改色地把半个身子都挤进了门里,这下她是彻底别想把我拒之门外了。 “就是和你一块被困在这里的那个男的啊,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不记得他了,我昨天在外面看见他的尸体了…他人死了,这事你知道吗?” “哦,他啊。”意识到我在说谁,尚翩然的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倒让我纳闷起来了,难道这人的死无足轻重?这可是死人了耶。 她扒着门的手终于移开,但人仍然堵在门口,显然依旧不想让我进去。 “所以说,他怎么死了?发生了什么?”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男人的死相,有点犯恶心,一时语塞了。 没成想尚翩然看我这样居然冷笑了一声,刚才还挂在脸上的那几分惶然无措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能是怎么死的,那家伙不安分,想强行破坏这里的屏障逃出去,然后就变成那样了呗。” “你要是不想步他的后尘…”她眼珠子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和不怀好意:“那就最好也老实点。” 哈?猝不及防地,我被她这话怼的心里咯噔一下,咯噔过后,火气一下蹿上来了。 真的,她这话说的挺有意思的,什么叫我最好也老实点?我这不辞辛苦上蹿下跳的是为了谁?难道还要像她这样啥也不干,在这里躺平认艹? 想起这两天一头雾水的种种,我强憋着怒意,就听她继续说:“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真想逃出去,就得按照游戏规则来,你慢慢陪那两个假人玩,我就不奉陪了。” “假人?” “怎么,你没看出来?”她冷哼一声:“难怪,看你这两天和那个女管家还有小女孩相处的还挺愉快的,也应该是不知道,有意识的情况下和那种东西虚与委蛇确实会比较困难。” “谁说我没看出来了----等等,我还没问完呢!那个大山杀鬼和你----还有我发现的壁画----” 尚翩然见赶我不走,自顾自的把门往里一拉,我整个人重心贴在门板上没有防备,顿时向前一个趔趄,等我扶着门板站起来的时候,她人已经从我身边错了过去,往楼下走了,楼梯那边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等等!” “----反正他的死和我没半毛钱关系,我知道的也都告诉你了,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我可没这个心情,你自个和它玩!”她抬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就好像被困在这里的只有我,没有她一样,总觉得她语气里有种隔岸观火般的幸灾乐祸感。 玛德,每次都只能和她说上一两句语焉不详的话,我是再也受不了了,立刻动身下楼去追她,说来也真是怪了,明明也就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前后脚的事,可等我也到了楼下,她人却又不见了。 沃日,她是不是有隐形衣啊,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从我的眼前消失。我的头又是一阵眩晕,眼前净是白雪花,心中很想仰天长啸,却又无可奈何。 和尚翩然进行了这场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后,接下来的两天都非常的平静,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没有什么怪事发生,我每天不是在宅邸里闲逛,就是跑到外面去闲逛,除了大山杀鬼的尸体每天都有变得更臭一些,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不变的。 所以说,尚翩然口中的游戏,那副画上的规则,提到的鬼啊,杀人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里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好像一辈子都不会有变化,乃至于我有时甚至产生了自己在度假的错觉。如果这是个密室逃脱游戏的话,我这种情况就是卡关了?可惜这里没有场控,能给我点提示,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就在我纳闷这是什么狗屁异空间的时候,终于有事发生了。 大概是第五天?第六天?我整个人都呆麻了,一天天过的就像是做了一个时间凝固的噩梦,无穷无尽,不知从何开始,也不知从何结束,荒唐的令人窒息,还没盼头。 总而言之,那天早上,我机械地起床,然后同前几天一样出门透气,本以为又要空手而归,却意外的发现街上突然多出了很多路人,原本冷清空荡的地方居然变得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有人走来走去。 这下就更像穿越了…这群不知从哪蹦出来的人穿的和民国那会电视剧里的一模一样,不是长袍马褂外加坎肩,就是穿西装打领结,打扮的中不中洋不洋的风格,要是再来两辆人力马车和几个卖东西的小贩就齐活了。 我谨慎地蹲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发现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和回游的鱼群似的,每过个三十分钟就要掐点路过一次罗嘉先生的宅邸,一会从左边来,一会从右边来,连出现的先后顺序都差不多。 这是在集体散步吗?在街道两头来回走,走到头再走回来?我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撞到南墙再回头的诡异场面。 这拨人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思来想去,在他们第六次路过门口的时候决定跟上去看看他们到底是在干嘛。 我无声无息地混入人群,尾随他们一路来到了街道的尽头,发现所有人都在最靠近山洞的那栋房子的院外聚集着,那房子和罗嘉先生的宅邸类似,也是个带了个大院的豪宅。 “哎呀,真可怕,我听说脖子被拧断了…” “好像是今天早上发现的?” “报案了吗?” “会是谁干的?” 我一凑近,就听见那群人在敞开的院门口交头接耳,各个面色凝重,好像是在讨论什么凶杀案。 第一百零七章 包围 “这是怎么了?”看他们都在往一个方向挤,人越聚越多,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终于有事情发生了? 站在人墙外围瞧了一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我的胆子逐渐变大,心说都离的这么近了,再靠近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随便扒开一个离得最近的假洋鬼子打扮的路人,把他当作突破口硬是挤了进去,这拱拱,那晃晃,试图钻到最靠前的位置去。 随着人墙被分开,视野逐渐清晰,那处院子的门何止是大敞着,根本就是被什么东西撞坏了半扇下来,歪歪斜斜地挂在那,连着锁链的锁头被随意的丢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幽静的庭院。 可以看到庭院深处的隐藏在树木后头的宅邸,宅邸的大门也大敞着,仿佛遭了贼。 唔,这门居然开了?这几天我闲着无聊也曾翻进这些院子里敲门拽门,但从来没有管用过。我还以为这些房子里没有住人…和罗嘉先生刷成纯白的城堡式豪宅不一样,这栋宅邸是用红色的砖砌成的,房顶上则铺着棕色的瓦片,尖尖的。 所以这栋房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么…为啥都要围在这里? 我扒着黑色铁栏杆望的出神,连背后围观人群形成的包围圈越缩越窄都没注意到。当我回过神来,欲从门前退开时,就感觉到背后呯地一声撞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我扭头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我背后这群人无一例外,全部都在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卧槽,这群人什么时候离我离得这么近了…明明之前他们是在距离门口两三米的地方围成圈…咋都聚到我身后来了?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好奇怪啊…这一路上我混入他们,从他们身边挤过去,整个过程都没人撇过我一眼,还以为他们对我的加入没什么意见。 最诡异的是,这群人刚才还在窃窃私语,但现在却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不知是何种用意。 我冷汗直流,原来他们是在包围房子,但怎么感觉现在包围对象变成我了啊。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警惕性有点差。 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不自觉的有点放飞了。不…这也不是警惕不警惕,大意不大意的问题,我咋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明明之前都无事发生。我和被我背后撞上的那个路人几乎可以说是脸贴脸。我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没有鼻息,而且眼神非常呆滞,没有高光。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假人”吗?我突然想起了尚翩然的话。 “呃,让一让?”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氛让人心中不安,我下意识地用手在堵在我跟前的人晃了晃。没反应。其他人也一样。像沉寂的蜡像。我看被他们围的水泄不通的门口,心说没有别的选项了。 这群人彼此之间的身子紧挨着,一个缝也没给我留,哪怕留了缝,再让我和之前一样从他们身边挤出去我也不敢了。 总不能用斧子砍出一条生路来?一是我心理有障碍,二是不知道砍下去会发生啥。脑补了一下那血肉横飞的场面,有点犯恶心。 我摸了一把身上的斧子,转身进入了大院,想着从围墙翻出去,绕过被这群人塞住的门口。 我往院子里走一步回头看一眼,走一步回头看一眼,这群人的目光依旧锁定着我,但是却没有跟我进院的打算。我松了一口气,本来打算直接找个方便地方上墙,却不自觉地被脚下的石板路吸引了注意。 啊咧?这条石板路上怎么印有红色的箭头啊?很突兀,像是画上去的。于是我蹲下来摸了摸这些箭头,发现它们居然是pvc材质的磨砂贴纸。 嗯,比起这条充满古风的街道,这很现代了,让我瞬间想起了以前在视频网站上看到过的,什么电视剧穿帮的一百个瞬间精彩片段剪辑。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直起腰,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往前看,这排红色的箭头贴纸一直延伸到宅邸的内部,尽头深不见底。 要不进去看看?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邀请,不然呢,这个箭头还能是干嘛用的… 或许我做出了一个很鲁莽的决定,但是几天下来都无事发生,我也实在是受够了。得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别怂就是干,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花样。 我跟着箭头来到宅邸的门前,这扇门也被很惨烈的撞坏了,我抱着门板也没咋使劲,扯了几下就把它拽了下来,扔到了一边。咣当一声,门上镶的彩色玻璃碎了一地。我刚想拍拍手心,却突然感觉到手上黏糊糊的。 怎么回事? 我张开掌心,拿到光亮的地方一看,手指和手指之间连成一层薄薄的透明膜,像是粘到了什么很黏的口水,凑近鼻子底下一闻还有股淡淡的腥味。 好恶心…我拿手在门框上蹭了蹭,把黏上的东西都刮到了上面,还没进门就已经踌躇了起来,这屋里该不会藏了个流口水的怪兽?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房子里头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位受害者 我双手攥紧斧子,半个身子斜着探入屋内,与罗嘉先生财大气粗的糟糕暴发户审美迥然不同,这间屋子的布置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感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才会喜欢这种风格。 放眼望去,粉地毯,粉窗帘,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太多元素堆叠在一起,看的我眼花缭乱,除此之外,室内还弥漫着一股很浓郁的熏香味,让人略微窒息,昏昏欲睡。 我顺着地上贴的箭头往里走,脚下的木地板时不时咯吱咯吱地作响,虽然走廊装饰的很肉麻,但没想到这房子的客厅还蛮漂亮的,在外头有树挡着我都没注意,这里的窗户镶的全是彩色玻璃,光一照下来,就有五彩缤纷的影子落下来。 啜泣声还在继续,箭头在室内的一处沙发底下打了个弯。我靠近沙发,扒着坐垫往背后一看,就发现那里斜靠着一个捂着脸的女人,那女人穿着一身吊带裙,皮肤很白皙,让我有点好奇她的长相。 她是这家的女主人吗?我用余光瞥到了旁边茶几上摆的黑白照片,上面有一位面容和身材姣好的外国女性,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背后站着一个男人。 “呜呜呜,呜呜呜。” “请问…” “楼上…楼上!”她哭着,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不肯让我看清她的正脸,另一只手指了指楼梯。 “楼上怎么了?” “楼…楼上!”她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话,再次扬起手臂,弧度挺优美的。 我想去扶她起来,可是我一碰她她就开始嗷嗷叫唤,反应非常激烈,死活不肯离开地板。我只好抛下她,继续跟着箭头走,箭头来了一个u型转弯,正好也是冲着楼上去的。 这是啥观光路线吗?我暗自觉得好笑,独自登上了楼梯,才上了一半,就发现楼上和楼下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一楼么,不管风格啥样,还是挺富有生活气息的精装修,楼上却是粗糙的毛坯房,我头一抬就能看见头顶上安装到一半的吊灯,电线啷当在空中,一大串水晶球组成的灯却还堆在地上没挂上去。 有点危险啊… 房子是建到一半没钱了装修队跑路了吗?我知道老家有些人爱面子,盖的小洋楼从外面看富丽堂皇,里面却连地面都没铺。要是商铺第一层用来招待客人,第二层用当仓库这样办还能理解,但这可是自己住的地方,第一次见到做成这样的面子工程… 楼梯的地板断在了半截,再往上走的台阶水泥裸露在外,我犹豫了一下又上了一阶,站在那节台阶上待了一会,见无事发生才一口气爬上了楼顶。 到了二楼以后我的吐槽欲就更盛了,玛德,这是哪门子的朋克少年天堂啊! 我踢飞水泥地上的几根烟头,又踢飞一个被踩扁了的易拉罐(显然不是该出现这个时代的东西)墙壁上有大面积画画绿绿的涂鸦,各种醒目的,不知所云的英文标语和脏话,恍然间仿佛来到了哪个天桥的桥洞底下。 我边走边捂着嘴咳嗽,随便一走动就能扬起不少灰尘,但我别无选择,这该死的箭头还在地面上延续,提醒我前面还有东西。我跟着它又走了一段距离,渐渐地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这条走廊是不是有点过长了?走了这么久都没到头,房子的一楼好像没这么宽敞,按照常理来讲二楼的面积应该比一楼更小才对…而且到目前为止,我在这条走廊上竟然连一个房间也没看到。 渐渐地,墙壁上的标语涂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又一扇画上去的门,黑色的油漆勾勒出门框,又用很廉价的红色油漆将框内涂满,不知道为啥,还特别恶趣味的给这些门装上了根本没必要的门把手---门板是假的,把手却是真的,怪极了。 难道说二楼只有走廊,没有房间?我摸了一把这些镶在墙壁上的凸起,发现这些把手镶的其实很松,随便一拽就下来了。 就在我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回头的时候,我的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扇真正的门,而且这扇门还是敞着的,可以隐约的看到里面的布置,那个房间里头,楼下的肉麻的装修风格又回来了,是一间卧室,床上好像还躺着个人。 我一下来了精神,本来还拿着一个拽下来的铜制把手在手里玩,赶紧胡乱塞了几下揣兜了。 我蹑手蹑脚的来到了门前,轻轻地把门推开---本打算敲几下再进,但想想还是算了,万一里头有啥危险的东西呢? 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一声,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在我真正看到那具趴在床上的死尸时,心脏还是慢了一拍。 一位穿着短袖和大裤衩的中年男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歪着脖子趴在厚厚的床垫上,眼睛安详的闭着,嘴角有血。他的一只手向床沿边缘伸着,在那只摊开手掌的前方,斜躺着一只黑了屏的手机,似乎他是在玩手机的时候被人偷袭了,房间内没有挣扎和打斗的痕迹,屋子里的一切都摆放的井然有序。 房间内可供藏身的死角不多,我判断没人躲在里面,就大胆的跨了进去。 不得不说,一个糙老爷们躺在这么一个装饰的如此繁琐,如此粉粉嫩嫩的环境内,违和感想不突破天际都难。在这个风格高度统一的房间内,他的存在实在有点煞风景。呃,好像有点不太对啊,尸体在哪都煞风景… 站在床边,我看着尸体t恤上的名牌logo硬是愣了半天,这打扮明显和楼底下那群群众演员不是一个路数啊…有点怀疑人生了,莫非和我们一样,又是一个外面来的人?除了我们以外,误入这个异空间片场而死的人到底有多少…?不会还有? 初步判断,尸体的腐烂程度不高,反正程度比之前发现的,镶在墙上的大山杀鬼要轻,但确实已经僵硬了,皮肤发蓝,也不知道死了多久。 观察了一会,我的心逐渐淡定下来,如果今后都要以这个频率看见尸体的话,我应该考虑去读个法医专业研究生,归来又是应届生,还能换个工作,多好。 我踱步来到了铺着蕾丝桌布的床头柜前,箭头指向那里,只见柜子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这张照片和楼底下看到那张是同一张,一家三口,就是男主人的脸部被人用剪刀挖了一个洞,又贴了一张新脸上去。 原来的照片是黑白的,但是这张新脸却明显是从某张彩色照片上剪下来的。 这有什么意义吗?…等等,这张新贴上去的脸是不是和床上那位大哥长得一模一样啊。我连忙端起照片,对比起来,果然一致。 就在我和尚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了门口,不,准确的说是楼梯那边,传来了震天响的的咚咚咚声,连整个房子都开始跟着摇晃起来。 有人,有什么东西正往楼上爬,脚步很重。 这是急着投胎么? 就在我估摸着那人还要有几秒钟到达战场的时候,虚掩的房门“呯”的一声被撞开了。 卧槽,这也太快了! 本来以为进来的会是什么怪兽,但下一秒钟,一声尖利的女声就刺破了耳膜。 “老公,老公!” 只见之前在楼下见过的那个女人赫然出现在门口,还没等我看清,就一个滑跪,扑到了床前,整个人挂在了尸体上… 淦…还好我闪的够快,不然绝对会被她撞到。 “老公!老公,你醒醒啊!” 那女人硬是一把把床上那个男的从床上扶了起来,让他背贴着床板坐着,然后抓着他的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摇晃起来,哭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坨,我抱着手臂在她身后一脸复杂,这俩人无论是从打扮还是穿着,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还成夫妻了,扯淡。 她哭的我心生烦躁,忍不住地晃腿,所以搞了半天这箭头就想给我看这个?我是不是可不可以走了?就在这个时候,咣铛一声,那个女人用力过猛,把放在床垫上手机给碰了下来,手机哧溜一下,直接从地板上滑到了我的鞋子旁边,屏幕一下亮了。 嗯,原来还有电啊?这手机。我低头看向脚底:不过也不奇怪,这都来了好几天了,在没有充电器的帮助下,我自己的手机也照应能正常运行。 我想弯腰把它给捞起来,可到了跟前手指却和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因为我看清了-----这个手机的屏保居然被设置成了尚翩然的自拍… 哈?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两眼这部手机的外壳,没有错,这分明不是尚翩然的手机啊? …这这这,脑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我犹豫到底是捡还不不捡的时候,那手机忽然发出了嗡的一声。 有新消息来了? 我眉头一皱,因为消息里的内容直接显示在了屏幕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好好看看,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第一百零九章 归罪 我的指头僵住了,衣服底下顿时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什么叫都是我的错…莫名其妙的。 我收回手,警惕地环顾四周,该不会有人在实时监控着我的一举一动?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我一弯腰去捡就发了这条消息过来…嗯,应该是发给我看的,毕竟这里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注意到这部手机? 话又说回来,怎么突然能收到短信了?莫非有信号了? 我有点小激动的掏出自己手机,随即又扫兴的揣了回去:这种事果然不可能,四格信号全灰,空欢喜一场。 我无奈地撇了撇嘴,注意力不自觉地又回到了半跪在床前的女人身上,她还在不停的哭哭啼啼,好像永远不会累,吵得人迫真头疼。 “老公!老公你醒醒!” “老公!老公!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啊啊!”那女人越喊越绝望,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剧烈,剧烈到一种不正常的程度,尸体的脸前后摇摆,都快被她晃出残影了。 说来也奇怪,我被现场弥漫着的某种神秘氛围给感染,居然看她看傻了,呆站在那里思考了一会,再这样哭嚎下去她会不会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什么的,等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咣当,又是一声回荡在卧室里,但这一声却要比之前手机落地的声音要重上许多,也钝上许多----我就说这么摇下去一定会出事,那个可怜男人的头颅,居然被那个女人硬生生的从肩膀上给晃了下去,脖子直接折了! 尸体的脖子这么脆弱?大力出奇迹?就在我震惊之余,好死不死的,那头颅也和之前的手机一样,沿着差不多的轨迹。在地板上打着旋朝着我的脚滚了过来。 愺愺愺愺愺!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我想都没想,毫不犹豫飞起就是一脚,把那颗脑袋砰的一声踢飞了,咚的一声,黑色的大球重重地撞上了罩着厚重窗帘的玻璃窗。 “老公!” 那女人见状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冲着窗帘上的血污怪叫了一嗓子,我以为她要二度爆发,可是她没有,下一秒钟,她的膝盖慢慢弯曲,肩膀一塌,整个人的主心骨仿佛被抽走了,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从床上滑到了地上。 闹了这么一通,她收拢双腿,跪坐在床脚下,双手捂着脸,似乎已经心如死灰,又变回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完事了?我五味杂陈,心说这可真够吓人的…突然窜出来给我演了这么一出。 对了,箭头呢? 世界重归安静,我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刚进房间的时候我看见那串箭头延伸进了阳台,这么说我还得进去阳台看看。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低头寻找指引我进来的红色箭头,却大吃一惊,我发誓上一秒钟这些排成一列的箭头还不是这样的----眨眼的功夫,它们居然全部从红色变成了蓝色,并且箭头指向也发生了变化,原本箭头的尖全部朝着房间里面,但现在却调转了方向,全部朝向房间的外面。 …这是在指路叫我离开吗?可我还有地方没去…正纳闷着,就感觉大腿外侧火急火燎的烧了起来。 好烫!又咋了! 我立即把手伸向裤兜,差点把掏出来的东西摔在地上---是那面小镜子,这几天我一直带在身上,都快把它忘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烫的像块烧红的砖头,好在那莫名奇妙的热量在遇到空气之后很快就散热冷却了,不然我的手和裤子都得被烫出个大洞。 …在游戏里面道具突然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在提示我要现在使用它?我不太肯定地看着躺在手心里的镜子,把它随手照向了斜靠在床边的女人。 见她的倒影清晰地映照在镜面上,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没问题,就在我打算举着镜子照一照倒在床上无头尸体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这个女人镜面上的倒影和现实中的她看起来不太一样。 咦,不过到底是哪不一样…这只是我的一个下意识的感觉,我疑惑的又看了一眼,姿势一样,都捂着脸,撇着个大白腿,就连搭在肩膀上的头发丝弯曲的弧度都一样…只是镜子倒影中的女人用来捂脸的五指并没有完全并拢。 哎?她…她是不是在手指缝后面偷偷看我? 日,果然在盯着我看! 才观察了三秒不到,镜中的女人就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眼球咕噜一转,瞬间和我对上了眼神,我暗骂一声,立刻把镜子收了起来。 现实中的她依旧虚弱的靠在床边,有气无力的样子,但那恐怕只是表象,我头皮发麻,不敢转身背对着她,想就这么静静地后退,先退出这个卧室再说,然而才往后退出第一步,那个女的就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不止是她,床上的那具无头尸体也跟着她的动作,竖起了半个身子,脖子的横截面还在不断地往外淌黑水。 大…大哥大姐过年好? 我啥也不管了,就是撒丫子跑路,刚冲到走廊上,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冷笑。 我也是够贱的,明知道不能回头看,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往后瞅了一眼。 那女人已追着我跟到了门外,但完全变了个样子。要不是我身后没有什么其他物体了,我都不会觉得那玩意是她,可以说到了根本认不出来的那种程度。 短短几秒之间,她俨然已经成了一头电影里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粽子。皮肤干瘪粗糙的像树皮,薄薄的一层贴在骨架上,双颊和眼窝深陷,原本美丽柔顺的金色头发也脱落了大半,只有身上穿的那件衣服还没有变。 而真正令我觉得诡异非常的东西是她背后的那具无头尸体,这样看来刚才在床上直起半个身子对它来说就是小意思,它诈尸的很彻底,正紧紧地贴着女人,把双手搭在那个女人的肩膀上,也跟着一起来了。 这具尸体同样也在短时间内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与挡在他身前女人截然相反,一个脱水成了干,一个却膨胀成了巨人观。他的身体恐怖地肿胀成了原来的几倍,胳膊上,腿上都是一圈又一圈的米其林轮胎纹路。 他…他把他“老婆”吸干了?震惊之余,女人又拖着无头尸体冲我挪了几步,更加辣眼睛的画面映入眼帘。 原来那具无头尸体根本不是贴着前面的女人,或者把手搭在她身上那么简单…他,他的身体居然和那女人融合在了一起…他们的皮肤和衣服黏连的严丝合缝,组合成了一个畸形的连体婴。 人体蜈蚣?但人体蜈蚣是菊花对着嘴巴,他们是前胸贴着后背,怎么变成这样的啊… 不对…我研究这个干嘛,管它什么原理呢,赶紧跑! 快,快啊!我擦,这房子怎么这么大…我捯饬着灌了铅的双腿,膝盖发软,摸到楼梯口的时候几乎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我不再犹豫,出了屋门以后直奔侧面的院墙,扒着墙就翻了出去,然后直接倒在了地上。 呼… 我勒个大槽-----!我勒个大槽!我虚脱地望着依旧惨白一片的天空,竟产生了几分亲切感,踏马德,我刚才看的的究竟是什么怪物?到底发生啥了? 不行,不管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去了… 我拍了拍裤子,正要起身,就发现地上有一圈蓝色的箭头,绕了我周围的地面一大圈。 毫不夸张地说,我的脑子嗡地响了一下。 擦…怎么还有箭头,是事情还没完的意思吗? 但是那个可怕的畸形似乎也没跟上来啊…那个东西,一个干尸后面拖着那么一大坨肥肉,看着就很笨重,也没法跟着我翻墙…没错,我应该已经成功甩掉它了。 我不放心,又爬上墙头往院里张望了一番,院内静悄悄的,甚至可以用一派祥和来形容,我的感觉果然没错,那个怪物并没有追出屋门。 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虽说我本没有继续跟着这破箭头前进的打算,但是它们却似乎与我顺路。 我从侧面院墙又重新绕到了前院入口处,没办法,这条街道的布局就和鸟类的直肠一样,就这么一条路线,必须原路返回。门口还是聚集着那么同一群人,但这群人站的间距没有之前堵我时那么紧密,貌似在我进屋以后组成的人墙又散开了。蓝色的箭头就从他们之间的空隙穿了过去,又绕回了宅邸之中。 怎么又进去了…所以说这箭头只是利用我好奇心害我的陷阱么?这不是要我再跟着进去送死一次,鬼才要去… “哎呀,真可怕,我听说脖子被拧断了…” “好像是今天早上发现的?” “报案了吗?” “会是谁干的?” 当我再度从那群人背后路过的时候,熟悉的对话又一次飘到了耳边,与我刚才在门口时听到的内容别无二致。 莫非这些人就只会说这些话…?我想起了他们之前不停地路过罗嘉先生家大门的样子,真的很像是某种循环播放的程序。 那他们堵我的行为也会是循环播放吗?想到这里,我冷汗直流,虽说哪怕再次被逼入院内,我也可以从院墙翻出去,但…万一呢?就在我打算快速经过人群外围的时候,突然感到眉心附近传来一阵刺痛。 我浑身一紧,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体验,反正我是这样,在我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我能感到别人在盯着我,哪怕这个人站在我视觉的死角。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没有错,绝对有人在不怀好意的盯着我,而且是死死地盯着,目不转睛的那种。 不妙啊,这个… 上次我被人这么死盯还是在小学,那次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放学那会我就觉得不对劲,头皮毫无由来的一阵阵发麻,但没重视,就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给推进了小巷子,措不及防地被一群高年级孩子围在墙角一顿踢(那时只有一米六),现在想起了还气的浑身发抖。 但是我又环顾四周:聚集在门口的人群分明个个都在背对着我,如果有人扭头会非常显眼…视线不该是从人群中来,那会是从哪里来? 原地踏步了一圈,不适感愈加的强烈,也愈加的清晰,然后,我的视线不自觉地抬高,看见了站在宅邸二楼阳台彩窗前的那个一脸不甘和怨毒的怪物。 第一百一十章 你瞅啥 被我顺利甩开以后,这条只有两人组成的人体蜈蚣在外形方面居然又有新的了变化。 站在前面的那个女人的身形再度缩水一圈,更加的形容枯槁了,尤其是她脖子以下的躯干,简直就是缩水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直接风干了----本来她因为多了个脑袋的缘故,身高是要比黏在她身后的“老公”要高那么一些的,算是架着她的老公,但现在阳台上的情形却倒了过来,她就像一个背靠着成年人的大头娃娃,挂在了身后那具无头尸体挺着的啤酒肚上,乍一看像那具无头尸体戴了条骷髅头项链。 好恶心,好想吐… 我知道我应该马上逃跑,但生理性的反应无法控制。一看见窗台上的那个东西,一股强烈的冲动便毫无征兆地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我干呕了几下,眉心愈发的刺痛,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只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缓了又缓,再这么硬撑着站下去,我很可能后脑勺朝下麻利地把自己摔成弱智。 蹲在地上缓了大概过了五分钟,我总算好受了一些,就是那如芒在背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 我重新站起身,等到眼前的绿色和蓝色通通退去,方才望向窗台,果然,它还在看我。 怎么还在看啊!擦,真受不了。 我站稳脚步揉着额头,心里发毛的同时突然觉得奇怪:为什么它不来追我?如果说刚才我靠翻墙把它甩掉了所以它放弃了能够理解,但我刚刚可是一动不动在地上蹲了这么久,就是个案板鱼,这期间它却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一点行动也没有。总不会是对自己的速度没自信? 莫非…莫非这怪物出不了屋子?我和尚二丈摸不着头脑。 因为等了半天都无事发生,我开始放心大胆地开始与那怪物隔空互瞪,我发现它的眼珠居然还会跟着我移动的方向转。 我往左迈一步,无头尸肚子上的女人脑袋就会晃晃悠悠地往左晃,我往右迈上一步,它的脑袋又会晃晃悠悠地往右转,明明脖子都成一条风干肉了,真是身残志坚,甚至还有点滑稽。 就在我怀疑要是我来一个认真左右横跳能不能也把那个干尸脑袋也晃下来的时候,那个怪物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转身回屋了。 是觉得我跳来跳去是在耍它了吗?我暗自觉得好笑,甚至产生了一种其实它也没那么可怕的错觉,只可惜接下来的遭遇马上让我认识到了我这时的想法有多离谱。 遇到这个怪物似乎是一个里程碑事件,碰到它以后,过去几天弥漫在这个异世界的死气沉沉便一去不复返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罗嘉先生的宅邸后,就做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怪梦,虽说并没有梦到尸山血海之类的东西,但从某种程度上比那还可怕----因为这个梦实在是太逼真了,逼真到让我几乎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 梦境发生的地点就在我自己的卧室,我梦见自己在床上睡觉,实际上我也正在床上睡觉,但是在梦中的我却在半夜被奇怪的动静给惊了起来。 咯吱…咯吱…咔咔…类似于这样人用指甲挠木板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一个寒颤,看见本来拉上的窗帘在寒风中飘舞着,窗户大敞着,白天那头追杀过我的怪物在对面那栋破楼的阳台上望着我笑,此刻,那具无头男尸已经彻底成了怪物的“主体”,之前的女人,除了一个干尸脑袋以外,就只剩下一张人皮,被男尸当围裙盖在了身上。 与白天的无所作为不同,梦境中的怪物与我对视后飞快地从阳台上蹦了下来,显然是想闯到屋子里抓我。 我被吓坏了,当时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必须把它拦在房门外,怎么挡呢?就是多找几块木板来把房门和窗户都钉死。 我走出卧室,在走廊里没走几步发现了一个白天没见过的木箱子,想都没想就把它拖回了卧室,打算把木箱子拆了,就用它的木板来把窗子封起来。 然而,就在我把箱子盖掀开的一刹那,一股呕吐物掺着死老鼠的味道从中涌了出来了,只见箱子里白花花的一片,挤满了浮肿的肉块,那头怪物竟蜷缩在木箱里,浑身的肥肉把箱子里每个空隙都塞了个满满当当,胸前挂着一张干瘪的,正在诡笑的女人皮。 我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那张皮就从箱子中飞了出来,把我整个人给裹了进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梦中还魂 我当时觉得我自己死定了,实际上也确实死定了。 人皮从表面上看是干透了,其实它的内侧还残留着一些血肉和脂肪,这些东西一股脑的全被蹭在了我的身上,糊了我一脸。 但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脏和恶心的感觉肯定是次要的,我拼命挣扎,奈何人皮包在我的脑袋上,遮蔽了我的视线,让我一下乱了阵脚,连力气都不知道该往哪使了,它就像扎紧的塑料袋一样勒在我的脖子上,越收越紧,越收越紧,不到半分钟我就开始缺氧,窒息,最后浑身无力地跪倒在了地板上。 虽然铺了地毯,但地板还是又硬又凉,很难受,但也难受不了多久了。倒地后,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的从身体中抽离----黑暗,越来越黑,痛苦渐渐远离,远离…然后…然后我就死了。 … 我的灵魂在空白一片的世界中漂浮着,起初我以为周围是一片虚无,但随着知觉一步步恢复,这片虚无之中逐渐产生了一团又一团灰色的轮廓和阴影…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是漂浮在云层之上… 看这个云朵的厚度,今天大概是阴天?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只能进行最简单的思考,在发觉自己的身体能动后,便开始试着操纵自己的身体下降,没想到竟然还真的做到了。 我突然犯起了思乡病,我想,这里空空荡荡的很没有安全感,我要穿过厚厚的云层,回到曾经生活过的大地上,我要回到家里去看看我的家里人…可令我失望的是,在我穿过去之后,身底下的世界却看起来无比的陌生。 埋藏在乌云之下的是一个面积很大游乐园,但却并不是我所工作过的天宇游乐园…那是鹅城游乐园吗?可我也没见过鹅城游乐园长什么样啊… 我迷茫的在空中端详了这个神秘的乐园一会,突然意识到这里应该是死后的世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以游乐园的形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真的好多人啊…他们不入轮回,都挤在这里干嘛呢? 我在半空中掠过游乐园中汪洋的人群,不禁产生了好奇心,在这种好奇心的驱使下,我飞的更低了,风呼呼地吹拂过我的身体,很舒服,沿着乐园的主干道缓缓前行了一会,我发现这个地方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个个脸上闷闷不乐…看来死后的世界也不是什么烦恼都没有。 我又飞了一会,可这座游乐园大的仿佛没有边界,熙熙攘攘的人流似乎也没有尽头。意识到自己永远也够不到这个世界的边界后,我悬停在空中,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了。 我不知所措了片刻,突然注意到前方主干道上人的人流之中竟有一个缺口,就像一条宽敞的大河的河道中央露出了一块巨石,将河水一分为二。 什么东西?我盘旋了一会,决定还是下去看看。 …啊哈,怪不得他们要绕开…原来那里居然倒着一具尸体,不知道为什么还穿着天宇游乐园员工的夏季制服,很眼熟,我应该也有一件同款的衣服。 那尸体怪可怜的,它的头枕在一滩鲜血里,不知已经被抛在这里多久了,从它身边路过的人没有一个向它投向目光,就好像它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障碍物。 我又下降了一些,接着心猛地一抽,本来已经不疼的身体又开始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杨…杨隐?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黄泉引路人 “杨隐?” “杨隐…是你吗?!” 认出他的一瞬间,我本来轻飘飘的身体顿时一沉,从空中降落到了地面上,到了那个被人流隔开的小圈子里头。我双腿颤抖着,走近了那个看起来像是杨隐一样的物体。 “没错,是我。”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好似在嫌弃我还不够震惊一般,眼前的尸体倏然间活了,它不仅开口回答了我,还在地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换了个躺着的姿势,只是脑浆在动作间从它头上的破洞里挥洒出了不少,脸上则挂着我熟悉的笑容。 “你…你……我…” 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除了紧紧的盯着他的脸以外简直啥也不会做了。 我没有想到,我真的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能够再度见到他!玛德,我激动的差点当场跪下! 这么说这里真的是黄泉路?那些电影小说不是骗人的?原来真的还能遇见那些已经死了的人!? 与恨不得以头抢地的我相比,那具尸体表现的就淡定的多了,见他这副轻松写意的样子,我精神有些恍惚,仿佛这几个月以来的一切遭遇都是一场噩梦。 杨隐用手肘拄着脸颊,神态自若地看着我,还挺潇洒:“你在发什么呆啊?…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你好久?话说你这碧人怎么回事,你说你去找周经理,周经理人呢?让我苦等这么久,你成心耍我玩呢是?” “…” 不,不是这样的!我想这样对他说,可是嗓子里却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堵住了。 见我不搭话,尸体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唔…算了,他不来,你来也一样…快跟我来,这回你可真是放了我好大一只鸽子。因为你不来,所以我也一直不能走…” 尸体用手指头勾了勾,示意我走上前去拉他起来。 看着它悬空的胳膊,我本想上前,但方才迈出一步,心脏就被某种莫名的恐惧攥住了,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跟你走,去…去哪?”我终于勉强发出了声音,嗓子和胸口仍然堵得厉害,也许好不容易见到杨隐,我本该问点别的更重要的,但憋了一会只吐出这么一句,无疑是我的直觉要我这么问的。 “去哪?”尸体歪着头,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好像我问了一句很好笑的话:“当然是去剧院,你不想看看马戏团的表演吗?我说过了,我一直在等着你。” “我们都在门后等着你哩,快来,不要再让我等了。”它晃了晃自己的布满青黑色血管的手臂,催促我道:“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要去看月亮马戏团的表演?你忘了?” 我还和他约定过这种事?我浑浑噩噩试图努力回忆,却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脑海里一片空白。 “当然约定过了…来啊,快来,马戏团的表演已经开始了!”尸体笑眯眯地看着我。 它这句话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象就发生了巨变,人群消失了,街道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华丽的剧院,看起来非常的眼熟,大门距我和尸体只有几步之遥。 我认出来了,这…这座剧院是…天宇游乐园的…! 凭空之中拔地而起的高大建筑瞬间让我的脑子一下清醒了大半,我几乎是吼了出来:“我…我不去!” “啊!” “啊!啊啊啊!” 在我拒绝那个邀请的瞬间,五彩缤纷的梦境碎裂了,下一秒钟,我在自己痛苦的叫声中惊醒,大汗淋漓地从床上睁开了眼睛。 我…我这是做噩梦了?我惊魂未定的摸了摸脑门,回头一看,床单上湿出一整个人形。 呃!我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没错,好像是做梦了…我的脑海里回放着尸体的残影,最后的最后,在梦里,杨隐…杨隐他的表情好像看起来很失望…? 杨隐…我…我… 我刚要开始内疚,就被自己的理性给拉了回来。不…不对,我怎么还伤感起来了,这不过就是个梦罢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了些----再者说谁知道梦里我看见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杨隐…说不定又是这游乐园里哪个孤魂野鬼为了框我去死假扮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我咣咣用小拳拳锤了几下胸口,然后伸手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时间还早,但我也没心情再睡了,万一一闭上眼梦又连上了就惨了,我抠了抠黏糊糊的手指缝,呆呆地看了一会墙上被衣服蒙起来的挂画,决心把这个恼人的梦境抛在脑后。 可惜,噩梦结束了,但我的麻烦却远远还没有结束。我用屁股挪向床沿,脚还没挨地,就看见了一长串从床底下延伸出的红色箭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前方的道路 “!” 擦,哪来的箭头!每天早上都有惊喜等着我是?! 我一个后仰回到床上,收回腿的同时手插进了枕头底下,抽出了藏在下面的斧子。我要先确定房间里有没有问题-----应该没有问题,不然我早就死在睡梦之中了,但万一呢? 有柄很沉的家伙在手,我的心里一下就有底了,这几天晚上脑袋真没白挨硌。 我从床上站了起来,随着我缓缓地靠近有窗户的那面墙壁,床垫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我将斧子插入两块窗帘的接缝处,分别向两边猛地挑开---- 刷拉,刷拉!拉环在杆子上滑动着,两声清爽的声音过后,惨白的天空和熟悉的破屋定格在了窗框的中央。 …还好,窗帘后面没藏着东西。 窗帘一被拉开,房间便亮堂了起来,心中的安全感又上升几分,看来应该是虚惊一场,这房间除了窗帘后面也没其他能埋伏的地方… 等等…莫非在床底? 我心里咯噔一下,撅着屁股扒着床沿弯下腰,就看见床底下全是我塞的被子,我为了预防有人藏在床底下,早就做好了应对措施,几天前的我可真是贴心啊…必须夸奖夸奖,不愧是我。 不过既然床底下也什么都没有…那这箭头是什么意思? 经历了昨天的一切,我根本就不好奇这箭头到底是干嘛用的了,但是它都跑到这里来了,恐怕不是我想躲就能躲过的。 我吞了一口唾沫,已经想象不出来在前方等着我的究竟是什么了。 …不过,最后我还是跟了上去。 好消息是,这箭头的终点不在罗嘉先生的宅邸之内,它消失在一个又一个门缝之后,带领着我走出房间,再一次来到了街上,又在街头不断延伸,延伸…十几分钟后,我发现我又来到了那个画着壁画的诡异山洞附近。 但这回出事的却不是我昨天遇见怪物那栋屋子。那栋屋子门口冷冷清清的,今天门庭若市的地点是它的隔壁,一栋庞大的公寓式建筑,围墙外又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吃瓜群众,我还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瞥见了疑似警官打扮的人。 昨天的遭遇历历在目,我没敢往人群里钻,甚至没敢靠太近,我在外围来回徘徊,蹦来蹦去-----箭头理所当然地一头扎进了人群最为密集的所在,想要在距离较远的情况下看清里面有什么实属不容易。 这样折腾了一番后,我把自己搞得浑身燥热,出了一身臭汗,却一无所得。 难道真的非要进去看才行吗?但我真的一点没有这方面的欲望…就在我这样怀疑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后背。 谁? 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性的我差点当场弹射跑路,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这不是罗嘉先生的女管家吗? 她怎么来了? 我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这些天她都表现的像一个完美的叫你吃饭机器人,除了吃饭的时候以外,除非你去和她搭话,她是绝对不主动和你说一句话的。做完饭就会很自觉点跑到楼梯下面的角落里站军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极了下班归位充电的扫地机器人。 她这样搞得我一开始还有点怕她,但过了这么久她都没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尚翩然看起来也完全不怕她的样子,我也就逐渐放松了警惕性,在不知不觉间把她看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热爱s女仆的胖版我妈。 莫非是因为我今天没吃饭就跑到街上来了?所以她追着我叫我回家吃饭?想到这里,我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 但她一开口,我马上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她眼神乱飘,一脸八卦的凑近我,用肥嘟嘟的手盖着嘴巴:“你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 我边说边把身体稍稍错开,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后脑勺,思索了一阵才发现这种不自在是怎么回事:她的脸看起来比几天以来都要灵动许多,本来我都已经接受她是个机器人的设定了,面部只会在僵硬的傻笑和僵硬的疑惑之间切换,没想到她还能表达这么复杂的情绪。 “有连环杀人魔逃到了我们这!”她的眼睛瞪得溜圆作恐怖状,可语气之中却隐隐透露出几丝兴奋和按捺不住的喜悦。 “什么连环杀人魔,我听说的版本,分明是头三头六臂的怪物!可吓人了,会先咬死大人,把尸体搁在一边,再对小孩下手,那怪物专挑小孩吃!” 就在女管家和我说悄悄话之际---好,也不算悄悄话,因为这里怪吵的,音量小了根本听不见,又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一点不见外的扒着她的肩膀挤了进来,加入了我们的对话。 这位女性也穿着女仆装,只不过款式和女管家不太一样。 同事?就在我纳闷之际,不知道从哪又冒出了第三个女仆装大妈插话进来,等一下…这里大妈的含量是不是太高了…? “你们俩说的都太离谱了,我侄女二姨的姑姑的儿子今早一五一十告诉我了,是头棕熊,附近山上跑下来的!他人特靠谱,说的一定是真的!” “咱这块还有熊瞎子?你别逗我了,·你那侄女二姨的姑姑的儿子眼神不好大家都知道!” “就是,就是!我俩说话你插什么嘴,就显摆你知道的多,危言耸听…” …… 她们三个在我面前叽叽喳喳的吵了起来,气氛十分火爆。 我这是无意之间乱入了某种中年妇女茶话会啊…一时间,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租界街道瞬间成了我家村口菜市场,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邻居家着火时的情形,看热闹不嫌事大。 因为对话实在太没营养,我打了个哈欠,就在我想悄悄撤离她们的小圈子的时候,附近的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了几阵惊呼。 “来了,来了,快让道,他们把尸体抬出来了!” “快让开,快让开!” “尸体来了,尸体来了!” “让让让让----” 我听见周围的人这么嚷嚷着,还没反应过来,就发觉前方视野里的人,包括几个围着我的女仆大妈哗的一下全散了,周围顿时空旷了不少,然后就看见几个警察模样的人正抬着一口敞着口的大箱子摇摇晃晃的冲我走了过来。 咋说呢,这种严肃又诡异的场合我产生这种想法或许十分不应该,但此情此景,第一个闯进我脑海的词居然是黑人抬棺… 只可惜我现在身在恐怖片现场,而不是搞笑片现场,那熟悉的配乐是断然不会响起的。我本想趁势躲到已经退至道路两边的人群里,免得正面撞上抬箱子的人,但是我刚后撤一步,就看见那队抬箱子的警察停了下来。 接着,他们几个人交头接耳了片刻不知什么,竟把怀里的箱子颠了颠,重新对准了我的方向,再度笔直笔直的冲我走了过来。 哎?巧合? 我赶紧又换了个相反的方向,但是那队人又停了下来,再度改变了前进方向,又朝着我这边笔直的来了。 我心中一惊,心说这是怎么回事,自动追踪导弹吗?在慌乱之中低头一看,不由得头皮发麻:指引我来的箭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到了我的脚下,还在我完全没意识到的时候变成了绿色,一端的终点在那队人的脚底下,另一端在我这里,就像一根姻缘线,把我和他们连在了一起,随着距离的缩短,箭头的数量在一个个的减少。 这又是什么新情况…果然…怪事只会迟到,但是不会缺席。 我转身想冲刺逃跑,可是片刻之前还安安分分的人群骤然开始骚动,得说踏马德这事就是没完没了了,这群刚才还无组织无纪律的群众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默契的组成了一个包围圈,就像之前在门口围观一样,用人墙把我和抬箱子的警察围在了中间。 还有这种操作? 震惊之余,我一边埋怨自己怎么老是中计,一边冲到人墙跟前试图开出条路,这回我可没有院墙可以翻了。 但这群人身上硬的和石头一样,像是用水泥灌出来的假人,任凭我怎么扒拉,半天了愣是一个缝也挤不出来。而且他们也不搭理我,我都急的恨不得在他们身上拳打脚踢了,一个个的却和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有说有笑,就好像我这人压根和他们不在一个次元里,他们既看不到我,也感觉不到我,他们是实景拍摄,而我被p在绿幕里。 啪嗒,啪嗒,啪嗒。 与此同时,那队抬着箱子的警察已经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追到了我的身后----箭头只剩一个了。 我被瓮中捉鳖了! 怎么办!怎么办! 我当时满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遵循本能,挥着斧子就转身劈了过去。 箭头和箭头之间的距离也就不到半米,这一斧子下去绝对能砍翻最前面的那两人,就算砍不到,也足够让他们人仰马翻,丢下箱子逃跑… 我是这样想的,但预料之中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挥出去的斧子悬停在了空中,体感上如同一棍子甩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利刃几乎贴着离我最近的那个警察的鼻梁,差个一厘米就能把他从头到跨对半劈了,但就是动弹不得。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几个警察会念动力,把我人给定住了。 “唔…但这怎么可能…” 我的牙齿被反弹回来的斧子震得咯咯作响,太阳穴一抽一抽痛的要命,倒是我没坚持住,痛的一眯眼,咣当一声,斧子从半空中掉了下去,砸在了抬箱警察脚下的地面,还滑出去了一段距离,在箱子底面停了下来。 这是不是捡不回来了啊…靠,如果这都不叫送,还有什么叫送啊!下回一定用绳子把武器绑手上,前提是有下回的话… 就在我握着拳头万念俱灰之际,却见那四个穿着松松垮垮警服的警察淡定的抬着箱子在我面前立正站好,然后…然后开始在我面前原地踏步。 啪踏,啪踏,啪踏。 没错,就像过去军训那样,原地踏步,就差有个人在旁边给他们喊一二一了。 约莫过了三分钟的时间,他们还在踏步,没完没了了。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彻底缓过劲来---- 咦,这么说,他们不是来攻击我的? 存在于我想象中的,被乱拳打死,或者这几个人突然爆衣变怪物把我分尸撕了的情形通通没有发生。 那这是在搞啥子,升旗仪式?我大张着嘴巴,不知该做何感想地看着这四个一脸呆滞扛着箱子的人,一时语塞。 一会有危险,一会又没危险,什么破套路。搞得我像是个一惊一乍的神经病人。 我重重深吸一口气,想放松一下,但却事与愿违不受控制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之前我以为我要被这四个人围攻,精神高度集中,其他感官都处于封闭状态,现在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就闻见那四个人手里抬着的箱子,不但看起来有几分眼熟,还在不断地冒出一股难以忍受的臭味。 第一百一十四章 香气 正所谓物极必反,我可能是鼻子被熏坏了,闻着闻着又觉得其实不臭,而是香味,还是熏香的味道。 高中的时候老师好像讲过,什么香和臭之间的关系并不绝对,而是和物质的浓度有关系,有些味道浓的时候就臭,淡的时候就香,前调可能是香的,后调又变臭之类的话…唉,就这种没用的知识我印象特别深刻,据说翔被稀释以后闻起来会有茉莉花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所以这箱子里放的是啥啊…? 我看这四个穿着破旧影楼戏服的“警察”一直在我面前原地踏步,没有别的举动,心跳逐渐缓和,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心说莫非他们把我逼到死角,是想要我看箱子里的东西?这样想着眼睛,朝箱子内瞟了一眼。 我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把跑到嘴边骂人的话又给噎了回去。 箱底竟蜷缩着一具身形扭曲的身体,又是个穿着现代衣物的成年男子,个头显然不是这个箱子能放下的,是被打断骨头硬塞进去的------年龄嘛,大概四十岁左右,领口还别着个墨镜。他的衣衫凌乱,双臂弯曲着在胸前悬空,已经僵硬了,十指折断了好几根,骨头都从肉里戳出来了,显然是死前挣扎造成的。 这男的皮肤不白,但是他脖子上的那道黑紫色的勒痕却尤为显眼。 这几天我也算是见几个死人了,并不想大惊小怪…但是…他这个死法,为什么让我感到…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似曾相识? 这家伙是被勒死的?被…被什么勒死的? 想着想着,我突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有什么东西要从胃里涌出来了,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要被我记起来了… 木箱…被勒死…木箱,被勒死…木箱…被勒死! 呃,我昨晚在梦境中被杀害的方法…是不是和眼前这个人的死法完全一致?! 完全一致…吗? 艹…!我干呕了几下,弯腰捂着腹部才勉强抑制住呕吐的冲动。 等状况稍微好转,我扶了扶额头,努力搜肠刮肚了起来,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那个时候,在梦里的时候,我在走廊上找到的木箱子长啥样来的?我盯着眼前木箱上深棕色的纹理,试图将它与回忆中的影像重合,奈何梦境的大部分细节都已经被我忘光了,只记得大概的情节。 啊,崩溃了!这样搞得我又不太敢确认了,因为我最后的记忆是倒在地板上,而不是被人打断骨头塞进某个逼仄的空间,当然啦,这人的全身骨折也可能是在死后造成的,而那个时候我的梦已经转场了,并不知道留下来的尸体会被如何处理。 就在我举棋不定之时,太阳穴又传来了熟悉的通电感,紧接着,又有影像平白无故地从脑海里钻了出来,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会看到这种东西,那幻觉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顷刻间便使我的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重影。 这是…白日梦…?难道我还没睡醒?我眯着眼睛,想要让突如其来的影像聚焦------那是一那是个中年男子侧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朦胧背影。 是想要给我看什么吗?这灵感来的突如其来,我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让自己彻底陷入其中,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幻觉是来帮助我的。 -----光线被五指遮住,少了周围的干扰,莫名的影像便投在了漆黑的幕布上,一阵眩晕后,画面果然变得更加清晰。 这下我就不止能看见那个中年男子的背影了,我甚至还能看到他周遭的环境----他躺在一片柔和的黑暗之中,侧躺在床上,手中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光是房间内唯一的光源,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什么,大概是哪个女主播,他脸上挂着痴迷的傻笑,看的是如此专注,对悄然接近自己的危险浑然不觉。 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只血淋淋的,若有若无的手正悬在他的肩膀上,就好像在耍杂技那样,立着两根手指沿着他肩膀和腰部走路,描绘着他的轮廓,又像是在玩什么游戏,血点子从那只手上源源不断地甩下来,在那男人的上衣上抖落得到处都是,但他本人愣是没注意到。 有东西躺在这男人身后吗?可惜手机发出的光只够照亮那只手,手的主人却隐秘的躲藏在黑暗之中,画面又是自动播放的,我没法拉近镜头或者改变机位。 能看清的只有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的长相而已。 咦…原来是他么?我皱起了眉头,忽然认出了这个心大的男人。这不是我第一天跟着箭头在室内见到的那具男尸么,现在已经变成了怪物的那具男尸,被女人摇掉脑袋的那具男尸… 等等,既然是这个人的话…这,这莫非是那个男人生前的画面?那…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 就像在回应我的想法一般,那只本来还在中年男人侧躺轮廓上旋转跳跃的手倏忽间停止了欢快的舞步,它缓缓地,像太阳落山那样,撤到了中年男人的背后,不见了。 这么吓人的玩意肯定不是自讨没趣消失了… 果然,下一秒钟,我突然发觉房间里的光线变了。这是有个导演在旁边控制打光吗?那他控制的还挺好,循序渐进地,幻觉中的房间又亮了一些,但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却更显阴森了。 画面渐渐地转到了那个男人的背后,我立刻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正和他并排躺在一起。 起初,我以为床单上趴着一条蜥蜴,或者是一条卷起来的毛毯被丢弃在了那里,但随着画面越来越清晰,我发现我很难形容这玩意到底算个啥。 非要说的话,那看起来很像是一根血肉搓成的粗绳子,表面很肮脏,布满了血污,黏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像是毛发啊,泥土之类的,好像还湿漉漉的,床单上有水的印记,我不敢肯定… 唔,这么形容好像很抽象啊…那我换一种说法-----想象一下,都做过家务?毛巾,抹布之类的都拧过?假设你大力无敌金刚手,臂展十米,一只手抓着一个人的脑袋,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脚,左手往里拧,右手往外拧,那么一拧或者一搓,就能得到这样一根人肉麻花。 这麻花只有双手还诡异的支棱在身体两侧,没被搓进躯干与其他内脏血肉混合在一起,在我观测到它的那一刻,它便开始了行动。 呵,我就知道这玩意是活着的。 只见它艰难的扑腾着,一点一点的从男人背后挪开,从床上滑到了床下,悄无声息地掉在了地板上,和蛆一样在地上蠕动着前进-----它爬啊,爬啊,停在了床上男人脑袋附近的位置。 好恶心…我感到一阵恶寒,但又莫名其妙的移不开视线。 到达那男人头部附近的位置以后,那根人肉麻绳一圈一圈盘起身体,像眼镜蛇那样颤颤巍巍地昂起了“脑袋”,但抬起的高度不高。 与此同时,那束不知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光更亮了,我总算得以看清这根东西的全貌,真是吓死老子了:这玩意血肉模糊的身体上每间隔几寸竟长着一张又一张小脸,那些小脸张张紧闭着双眼,表情很安详,唇红齿白的,居然连眉毛都有!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这一幕,倏然间小脸们神色陡然一变,虽然还闭着眼睛,眉头却皱了起来-----它们一齐张开嘴巴,开始嘶嘶地吸气。 麻绳抬起的脑袋立即开始像气球一样充气,膨大,乃至于飘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从床边升了起来,这回,躺在床上玩手机的中年男子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一直在黑暗中“默默”陪伴着自己的怪物。 他目瞪口呆地与床边突然升起的惨白脸蛋面面相觑,嘴巴大张着,似乎想要惨叫,但没等他发出哪怕一个音节,那根肉绳就像毒蛇那样发起了展开了速攻。 它的脑袋咚地一头撞在男人的嘴上,将声源塞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它全身上下的小脸们又齐心协力地吐气,身形便神奇地和漏气的轮胎那样,重新变得纤细起来,得说它“皮肤”弹性还挺好的,在两种形态之间来回切换的十分迅速。 初步控制住男人后,那东西用身体在男人脖子上绕了两圈,叫我以为它要活活勒死他的时候,它却迟迟没有行动-----它没有那么做,而是把变小的头试探性性地捅进了男人的嘴里-,捅的更深了-------擦擦擦!恶心死我了,我看明白了,它,它,它居然想往人家肚子里面钻! 男人显然也意识到了对方的企图,他满脸都是鼻涕和泪水,想去拔那根肉绳,但他的手指刚一摸到肉绳的表面,那肉绳就找准了位置,一个猛子冲他喉咙深处扎了下去。 咕噜咕噜咕噜,嘎吱嘎吱嘎吱。 令人听了牙酸的蠕动声不绝于耳,那个男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眼球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这就叫死不瞑目…前一秒钟还在开开心心的躺在床上观赏美女社会摇,估计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是这种死法。 他在床上不停的痉挛着,抽搐着,肚子里时不时隆起一个巨大的鼓包,不出几秒的功夫,肉绳就只剩露在外面的一条小尾巴了。那尾巴挂在他的嘴角不停地甩动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长了条很怪的舌头。 咕噜,随着最后一截尾巴也被吞进肚里,男人仰面倒在皱巴的床单上又抽抽了一会,表情逐渐恢复了平静,肚子也重新平了下来。 他在床上面无表情的平躺了片刻,翻了个身,冲着虚空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恐怕已经不是原来的男人了,“夺舍”之类的成功了…? 这玩意儿是伏地魔的宠物纳吉尼?我顿时想起哈7中蟒蛇躲在人肚子里操纵人类尸体的重口味情节,但纳吉尼可比它长得体面多了,以前还能变漂亮小姐姐… 被肉绳怪附身的男人先是坐起来对着自己的手发了会呆,又站起来大摇大摆的巡视了一圈房间里的家具和种种陈设,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做完这一切后,他,或者现在应该叫它,又重新倒在了床上,很享受的样子。 他在床上变换着姿势,关节时不时弯向奇怪的角度,似乎是想找到一个满意的睡姿,在扭了百八十次之后,凹成了我昨天白天第一次发现它时的姿势。 原来是这样吗? 所以在这个异空间里捣鬼的,我要对付的家伙是寄生虫之类的东西? 我移开了捂住双眼的手,又甩了甩脑袋,想要结束幻境,却打了个寒颤----我发现我挣脱不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日梦 希望有个人能来采访我一下,被迫看着一具男尸在一间寂静的小黑屋里躺尸了一整晚是怎样的体验。 一开始我还会感到恐惧,觉得这尸体会不会突然从床上窜起来扑我之类的,但后来我所有的情绪都被痛苦和无聊给覆盖过去了。 我体感自己至少在静止画面里困了十几个小时,都快失去意识了,幻境才终于结束,把我放回了鹅城租界的街道上。 仍然是白天,在我眼前原地踏步的警察不见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已经散去了一些,显而易见,与我的精神世界相反,这里的时间并没过去多久,虽然不是分钟,但也绝对没有好几个小时那么久。 啊,那感觉,那感觉叫一个酸爽啊,总算知道卡卡西为啥刚从月读里解脱就直接躺平了,要不是女管家嗷的一声从人群中冲出来扶了我一把,我也得当场给跪。 恢复知觉后的光线也好声音也罢,一切的一切带给我的刺激都太过强烈了,幸好那天在我进入幻觉的期间和前后都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那场幻觉几乎让我剩下半天的生活不能自理,这时候哪怕窜出来条泰迪犬都能把我活活咬死。 我不知道我看到的这些幻境从本质上来讲是什么东西…也许是预知梦,也许是某种通灵能力…谁知道呢?我只知道接下来的几天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都会无端地,随时随地的陷入类似的幻境之中。 有的时候还好,幻觉的到来会有征兆,眼前的景象会自动加上类似ppt里的雪花特效,刷的一下碎成粉末,有的时候却完全没有任何迹象,我都没意识到,踏出一步再一回头,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而晚上的幻觉远比白天的幻觉要恐怖许多。 白天的幻觉么,大多数比较短暂,也不会有太过强烈的后遗症,感谢乐园他八倍祖宗,那样在幻境中困了几十个小时的情况统共也就出现了那么一次,在多数幻境里,我都在某条陌生的外国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打转,偶尔会看到一些几何图形什么的,可以说是基本无害。 夜晚的幻境…哪怕只是一想到这几个字,我的脑子都要嗡嗡地响,我自诩从小胆子就比别人大,但这个我是真的受不了。 自发现第一具尸体以来,每天这个异空间里的小镇上都会固定出现死法非常离奇的死者,第一天死去的是最靠近山洞的那家人,第二天死去的是其次靠近山洞的那家,第三天死去的是其其次那栋房子里的人,第四天死去的是其其其次那栋房子里的人,今天1号楼,明天2号楼,后天3号楼,大后天4号楼,绝不跳过一个门牌号,可以说是非常有规律了,一言以蔽之,离那个见鬼的山洞越近就会越早遭殃。 然而,令人无语的是,镇上的npc,包括女管家在内,没有一个人认识到这条显而易见的规律,都称之为无头悬案,随机杀人案,我见过的那几个npc警察来了又走,尸体抬走了一具又来一具,没人知道这些死者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我。 我知道的…可就太详细了。 因为我每天晚上都会在梦里变成这些被杀死的人,深度沉浸式地体验他们的临死前的那一段时光。 只要我一睡着,就会坠入噩梦之中,见到那个胸前挂着女人皮的怪物,被掐死,被按在水里活活溺死,砸烂脑袋那都是最普通的死法,痛是痛但是结束的还挺快,恐怖的是那些死的慢的,全看那头怪物当晚的心情。 夜晚的幻境让我整个人越来越不正常,我开始逃避入睡,逐渐分不清楚幻想与现实。 一开始,我会在梦境中用自杀的方式脱离,只要我一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幻境,就会尝试自杀。但可惜的是,这个做法只管用了那么几天就变成了我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有的时候,我一觉醒来会发现自己正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刀怼在自己脖子上,有时候我会发现自己站在树下,树杈上悬着一个上吊用的圈… 不知不觉中,我的身体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夜幕一降临,无论我有没有进入幻境,都会产生强烈的自杀冲动,一想到那个怪物又要来找我,我就会恐惧到生活不能自理----自己杀了自己,总比等着那个怪物来杀强,相比之下…自己杀了自己一点也不痛,一点也不恐怖…有那么几次,我差点就真正意义上的永远成功了… 我浑浑噩噩的魔怔状态持续了快有半个月,现在回忆起来,仍然要出一身冷汗,实在太险了,要不是这座乐园过分的恶趣味起了反效果刺激到了我,我可能真的会一直保持神志不清的状态醒不过来,到最后要么死在怪物手里,要么死在自己的手里。 应该是连环杀人案开始以后的第18天?还是第19天?嘛,记不清了…我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所以没有办法给出准确的数字… 那天我和个行尸走肉一样,天一亮就把斧子夹在胳肢窝底下出门了,说来也奇怪,明明脑子里早已被反复死亡的噩梦搅成了一团浆糊,智力也基本归0了,可能连自己是谁在干嘛都不知道,却还会坚持跟着每天新出现的箭头走,大概也是和在噩梦里自杀那样,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 擦,这么一说我可真惨啊…但我当时一点没觉得。 我东倒西歪的走在街上,脑子昏昏沉沉的,一边走一边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新伤,嗯…前几天脖子上的刀伤愈合了,血痂结的还挺厚,手腕上,和膝盖上的擦伤也都好的差不多了…这些伤大部分都是我在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之际试图自杀时自己留下的,我满意的发现身上没有添新伤,看来晚上多锁几道门还是管用,只要不梦游出房间,我就很难在半梦半醒间把自己弄死。 我嘿嘿地傻笑起来,颇有几分得意,我不知道该咋形容和解释我当时的思维模式,像是得了重感冒,又很像喝大了蜜汁自信,爬上房顶不知道咋下来在还在房檐边缘玩大鹏展翅,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到底有多危险。 不一会,我已经来到了今天的命案现场-----老实说现在就算不跟着这些箭头走也能知道哪里会死人,这条街来来回回就那么一条路线,事件发生的地点也离罗嘉先生的宅邸越来越近了,原来要走十几分钟的路程,现在一半时间就够用。 按照惯例,那栋别墅的门前又围了一大堆人,他们站在门口两列,让出了中间的位置,别墅的大门大敞着,还是那几个面熟的警察在屋里屋外进进出出。 我没有觉得任何不妥的,打着哈欠,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进去,一点不怕身后的人把门堵上,反正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我看完了尸体,这群人就会自动散开。 嗯,还是那股熟悉的香味,我跨过门槛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今天又有哪个倒霉蛋死了?会是啥死法?要是死相很难看的话我可得有点心理准备。 我努力的回忆了一番昨天的噩梦,发觉自己啥也想不起来,看来最近我在梦中自杀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我真厉害啊,刚一进入噩梦,还啥都没看到就自杀了,一想到自己逃过一劫,突然感觉赚到了,因为迷之满足,又嘿嘿地傻笑了一番。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死的人不是【外面来的人】?我不太流畅地思考着,这几天的这些凶杀案中的死者大部分都是二十岁至四十岁之间的青壮年男子,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这条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街道的居民,但偶尔也会有例外,当例外出现,即死者是女管家这类npc的时候,我就完全不会做任何噩梦。 啊…这么说我高兴早了?我扶了一下额头,虽然没有镜子,但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憨,我就这样不着边际想着有的没的,走进了房子的客厅。 窗帘全拉着,地上躺着两具尸体,我踉跄几步,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一个哈欠,上前探头看清了那两人的长相。 第一百一十六章 熟悉的面孔 为什么…莫非我还没清醒? 我有些懵逼地糊了把脸,再次确认了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死者身份。 “杨隐…小梁…怎么,怎么会是你们?” 大理石地面倏忽间变软了,腿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半路,我忽然间膝盖一软,差点仰面倒下磕破额头,幸好胳膊在地上撑了那么一下,不然非得摔破相不可。 胳膊拄在地上咯的生疼,但我的头只咬牙低了一下就立刻抬了起来,看着地上两具明显带有类似野兽咬痕的尸体,差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尸体没有变成别人,还是杨隐和小梁。 怎么会是你们… 大脑一片空白,我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不停地寻找着合理的解释:对了,我似乎不久以前梦到过杨隐…更久以前也梦到过小梁,所以…这也是… 这也是梦? 我怀疑人生地环顾四周,此处无疑又是一间豪宅的客厅,深红的帷幔垂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昂贵的实木家具中央的空地上躺着杨隐和小梁-----是他们生前绝对住不起的地方了,而且窗帘露出的缝隙后面还有光-----会死人的梦境从来都是在晚上,没有一次在白天。 “为…什…么?” 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我本不该如此吃惊,不是梦境又怎样?这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但不知为何,我浑身都在止不住的发抖,不像是出于心理因素,而是出于某种类似于膝跳反应的,我无法控制的生理因素。 我在恐惧…但是是在恐惧什么?这里又不是梦境,白天一般是安全的… 我艰难地趴在地上向他俩倒下的地方匍匐前进,连站起来走路都忘记了,只想离尸体更近,好看的更真切一些。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后传来了“砰”地一声。 我歪着脖子回头一看,是那几个警察破门而入冲了进来…擦,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冲进来,他们刚才都躲哪去了? 没等我想清楚这个问题,就感到头顶上暗了片刻,嗖嗖刮过去了几阵阴风,这几个假警察竟从我的身上跨了过去,直奔小梁和杨隐的尸体去了。 只见他们手上拿着几个…呃,巨大的黑色袋子,总之像是裹尸袋一样的东西,显然是用来装尸体用的。 每次死人出现的都是这几个警察,对于他们我早该见怪不怪了,但反常的是,之前几天他们动起来和机器人似的,干事僵硬又缓慢,抬个棺材磨蹭个半天,但今天他们几个的动作却别提多麻利多灵活,挑剔如周敦见了都要颁个优秀员工奖的那种,刷刷刷,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小梁和杨隐的尸体裹了个严严实实准备好要打包带走了,甚至都可以和战场上训练有素的士兵相比了。 擦…这几个家伙办事效率有这么高吗?莫非最近有重要人物莅临单位检查?他们干的是如此利索,以至于从头到尾我都匍匐在地上没有反应过来,我望着几个警察抬着尸体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产生了莫名的不祥预感。 我没法和你们解释这预感是怎么来的,但总而言之,它告诉我,这回我不能像以前那样,就这么让他们带着尸体就这么走了。 这其中肯定有古怪。不仅仅是因为这回出现的死者是我认识的人,几天以来,这几个警察天天恨不得架着尸体往我脸上硬怼,非要我慢慢看,好把那令人作呕的死相看个明白不可,但是今天怎么藏着掖着的?好可疑啊,莫非尸体有问题…? 产生了这个想法后,我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鲜艳了起来,头也不晕了。可以说这是这几天以来我身体最舒服的时刻了。咋说呢,也不是说原来的世界是黑白的,就是手机屏幕亮度一下被提高了的那种感觉。我清醒了几分,短暂地压抑住了恐惧,追了上去。 它玛德,扛着尸体跑的还挺快。等我气喘吁吁的追出门,警察已然在街上走出了一段距离,还好他们的衣服很显眼,让我一眼就在已经散开的人群里面发现了他们。 …说起来这还是我两周以来第一次在他们收走尸体之后跟上去,我之前好像从来没好奇过他们要把尸体搬去哪里。嘛,这也不能怪我没试图把事情搞清楚,我每天脑子都混混沌沌的,全靠身体自己动,哪还有心眼在乎这个。 … 真是累死我了,跟了他们差不多十分钟,走的街上的人几乎都没了,眼看街道又快到头,我方才迟钝地意识到他们的目的地。 又是那个山洞,又是它… 眼见墙壁上的山洞在视野范围内的占地面积越来越大,警察们毫不犹豫地,一个接一个地没进那片黑暗之中,我的心开始狂跳。 这么说,这十几天以来,所有的尸体都被堆放在了山洞里…? 可我记得那座山洞内部没有那么大的地方,这几天以来尸体的数量捆起来咋说也非常可观了,肯定放不下… 就在我心惊胆战之际,那边那几个警察依旧非常高效,已经齐活了,四个人列着队,空着手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显然已经把尸体丢在了里面,他们与我擦身而过,看都没看我一眼,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 转眼之间,山洞跟前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就这么走了? 我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说他们如果不想让我看的话,不是应该一直守在这里不让我靠近尸体?搞不懂这里的运行机制,既然如此搬的那么快干嘛,在哪看不是看,和脱裤子放屁有区别? 我挠了挠后脑勺,随手掏出手机,点亮手电筒,走到山洞跟前,但没几步就停了下来。 我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因为山洞内的阴影里站满了人。 “草…” 我怔在原地,不自觉的骂出了声,清醒程度又提升了几个百分点。 一张又一张脸,或残缺或完整,或惨白或血肉模糊,影影绰绰地在岩壁之下晃荡着,这几天以来的死者,他们都在那里,站立着,安静地,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盯着他们,他们也盯着我,在一片死寂之中,我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了至少十几秒钟。 突然,阴影内的尸群深处传来了一阵摩擦推搡的声音,就看见一张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从尸群里挤了出来。 是杨隐… 刚才他躺在客厅里的时候我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他穿着一身我没印象的便服,不是他失踪前的那套员工制服,这个季节还穿这样会被冻个半死,肩膀上还挂着半条破破烂烂的黑色的布条,大概是刚才那几个警察用来裹住他的袋子…他撕开从里面挣脱出来了? 谢天谢地,他的脸还算是比较完整…不然的话我可能会当场吐出来。 虽说之前也有乐园里的鬼隔着门伪装过他的声音,但声音无论如何还是赶不上视觉带来的,直观性的冲击性大。 在对上“杨隐”那双浑浊的眼球时,我心口传来一阵轻微的绞痛,这几个月以来,就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还有最后那么一小块他生还的幻想深藏在心底。这破乐园可真喜欢一遍又一遍往人伤口上撒盐,我明明都已经能够接受现实了,这都第几次了,正字都够写好几个了。 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其实这时出现在我眼前的并非是杨隐和小梁真正的尸体,我找回他们的遗骸已经是这个故事接近尾声时的事了,此刻,真正的他们仍然毫无知觉地长眠在剧院那扇门后…当然啦,不止是他们,还有千百年数以千计甚至万计曾经在这片土地流过血的受害者,他们都在那里等待着终局的到来。 扯得太远了。 “杨隐”的尸体,或者说是杨隐的僵尸?他从尸群里挣脱了出来,一瘸一拐地挪到了山洞的边上,停在了洞内与洞外光线的阴阳交界处,然后,它如同生锈的机器那样,缓缓地,动作磕磕巴巴地,冲我伸出了一条胳膊。 这场面有点似曾相识啊…我想起了不久以前的梦境,这个时候我已经回过闷来了,不动声色地向身后撤出了一步,现在的状况显然有些不对,很危险的样子,所以我打算等着它做出下一个动作的同时拔腿就跑。 然而,那具尸体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站在山洞门口一动不动,和我大眼瞪小眼。看着它一动不动的样子,我也不敢动,有种谁先动谁暴毙的感觉。 我冷汗直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感到胸口上衣兜附近的皮肤烧了起来。 我被烫的嘶了一声,没忍住目光一飘,低头看了一眼:我记得我好像是为了方便随时取用,把捡到的那面小镜子放里头了,时隔这么久,它居然又有反应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文字线索 我还是犹豫了一下的,到底要不要用镜子照“杨隐”。 毕竟上次用过这镜子以后就出现了一头怪物追杀我,这玩意该不会是触发啥危险的扳机…但转念一想也不对,有点自欺欺人了,应该是被照到的东西本身就有古怪,镜子只是让它们现了原型而已,不去看表时间就不存在了吗?这可说不通… 我拿出镜子,甩了两下散了散上面附着的热气,快速地对比了一下镜中的杨隐和现实中的景象,别说还真有猫腻,我马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尽管尸体的大部分都淹没在黑暗之中,轮廓模模糊糊的,但这处不同还是非常的扎眼。 在现实中,在我的眼前,杨隐的尸体是空手的状态,什么也没拿,但是镜子中的那个杨隐,那个杨隐冲着洞外伸出的胳膊上握着一件东西。 唔…我眯了眯眼睛,好像是个笔记本之类的玩意,被捏的皱皱巴巴的。 我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与此同时,仿佛是在肯定我的视力没问题似的,镜子里的尸体竟然提着那个本子向我晃了晃胳膊,被这么一晃,那个笔记本的纸页顿时出现了要散架的迹象,可以隐约看到内页里写满了字。 它…它这是在示意我去拿那个本子?上面写了些什么吗…还还是说单纯引我靠近山洞送死?我脑袋里回放了一些经典恐怖片情节,躲在下水道里的小丑,用一只纸船骗穿黄雨衣的小男孩被它拖进下水道吃掉…我可没那么愚蠢… 而且这要怎么拿啊,这个笔记本好像只存在于镜中世界里面耶… 啪踏! 突如其来的一声害的我差点当场跳脚,似乎是看我不敢上前,镜子中的尸体杨隐歪了歪头竟松开了手,那个本子就这么扣着掉在了地上。现实中,我可以听到本子砸在地上的声音,但地面上,本子相对应的位置却空空如也。 松手以后,镜子中的那尸体微颤着抬头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空洞的眼神硬是被我看出了某种意味深长的感觉。接着,它慢慢地,慢慢地和其他尸体,和其他悬浮在半空中的白脸一同退回了黑暗中。 什么也看不见了,几秒钟之后,尸群似乎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洞穴深处,任凭我在洞口怎么摇晃手机手电筒,光线一射入那洞口就像被吞噬了一般,完全化不开那抹浓郁的黑暗。 我又看了一眼镜子,那本破破烂烂的记事本还可怜巴巴地躺在“原地”。 怎么办?要不要试着去捡捡?尸体们似乎已经走了… 反复纠结了又纠结,但俗话说的好,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况且比之陷阱,我直觉那本子更像是某种对我有用的东西。 一想到要接近那个山洞,我不禁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镜子啊镜子,你可不要害我啊… 我俯下身子蹲了下来,把斧头掉了个,用手柄的棍子试探着去够洞口的那个本子。 会穿过去吗? 我吞了口唾沫,在现实中,我伸向洞口的斧子柄只是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胡乱的划拉而已,但是在镜子里,那个棍子却实实在在的戳到了本子的边缘,还把它碰歪了。 这手感…有戏! 见镜子里木棍终于戳到了本子的正中心,我咬住下嘴唇,心说走你,猛地一划拉,本子就这么朝着我的方向滑了过来。此刻,虽然我的肉眼还什么都看不到,但镜中的倒影显示,那个本子目前就在我的脚边趴着。 我有些心急,直接扑在地上乱摸一通,结果什么也没摸着。 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我只好再度求助于镜子,这回,我亲眼看着倒影中我的手笨拙地摸上了那个本子的封皮----终于可以了,比视觉迟了一秒钟,手心也传来了磨砂般的纸质感。 失败了一次,我有些忐忑,甚至有点不敢转过头去把目光从镜面上移开,直到我双手捧起那个本子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真正拿到了它。奇怪的是,在我肉眼确认过那个本子之后,镜子里的那个笔记本的倒影却从此消失了。 镜中世界和现实世界,它只能存在于其中一个…吗? 来不及多想,我低头简单查看了一番手里的本子,本来它就破,被我这么一折腾,在地上一摩擦,变得更磕碜了,但我也顾不上嫌弃,就这么把它揣在怀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洞。这洞蹊跷的很,一靠近它我就头疼,我得赶紧走人 十几分钟后,回到了罗嘉先生的宅邸后,我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然后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个笔记本的封面,不由得呦呵一声。 里头的内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丰富…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以外,竟然还有很多图画。 话说,这是…小孩子的笔记本吗?字怎么写的歪歪拧拧的…我指着一行字笨拙地念出了声: 190x年四月x日阴天 今天,是我们搬来新家的二天,房子比原来大,认识了好多人。开心。 190x年四月xx日阴天 今天,我交了新朋友,她很好,我也很好。开心。 …果然是小学生的日记。 有些失望啊但又觉得不会那么简单,搞出那么大的一个阵仗把这个东西“送”到我手上,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给小学生批改作业挑错别字?定另有蹊跷。 又随意往后翻了几页,都是这样几句简单的话组成的日记。发黄的纸页的角落上往往会装饰着一些简陋的涂鸦,因为画风过于狂放,只能通过形状和颜色勉强辨认出是什么东西,大部分画的是这条街上的房子,还有花花草草什么的。 我不死心,又接着往下看,在一口气翻了厚厚一打纸之后,日记的画风似乎终于出现了变化。咋说呢,前半本这些纸页上的涂鸦用色还挺鲜艳,五彩缤纷的,但后半本的色调一下黯淡了不少,很难说分界线到底在哪页,我就挑重点说了,从事情明显变得不对劲的地方开始。 …190x年六月x日阴天 爸爸今天没有回来。难过。 190x年七月x日阴天 问了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妈妈不理我。难过。 190x年七月x日阴天 妈妈带回来了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男人。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疑惑,害怕。 190x年七月xx日阴天 妈妈开始逼我叫那个男的爸爸,我反驳她,她难道没发现吗? 190x年七月xx日阴天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朋友,她说她也发现了一件怪事。 190x年七月xx日阴天 我呆不下去了。 我讨厌妈妈,我要离家出走。朋友说她可以让我住在她家后院的小屋里。我有地方去了,开心。 190x年七月xx日阴天 今天我收拾好了行李,要出发去朋友家,可是我突然有点不太想去了…因为我做了一个噩梦。 看到这里,我翻页的手停了下来,因为这页纸上的文字底下有一副很大的插图吸引了我的目光,貌似是这位小学生把自己的梦境给画了下来,画面很脏,依稀可见是一座破旧的屋子,阳台上站着一个女鬼,白裙子,一头黑色长发,两个灯泡似的眼睛在头发的遮挡下闪闪发光。 图的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做标注:朋友的家。 一见到这幅图,我的记忆顿时有被触动了的感觉,顿时福至心灵。 嘶…后院的小屋…女鬼…莫非这位叛逆小学生的朋友…是罗嘉先生的女儿艾琳?因为我不愿意去那座破屋,所以她变换了目标吗? 此时天还没黑,那栋孤零零的诡异破屋就在眼前,我捧着日记本来到窗前,隔着玻璃对比之下,怎么看怎么像。 有种预感,事情要被连起来了…到底什么意思啊…那栋屋子到底是个什么鬼?我翻页的手越来越快。 …190x年七月xx日阴天 妈妈已经疯了。 …190x年七月xx日阴天 虽然害怕,但我还是决定去找朋友,这个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我觉得我好像快要明白什么了,迫不及待地继续翻,然而,到了下一页,猝不及防地,一片鲜红扎入眼底。 190x年!!七月xx日!!阴天!! 是骗人的!!是骗人的陷阱,无论如何,不要接近雁城路50号后院的小屋!!! 这句话是用红墨水写的,非常大,字体优雅地微微向右倾斜,一看就是成人的笔迹,和之前的字迹判若两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名侦探小李 …不行…还是连不起来。 脑力又透支了,痛。 我坐在床沿上,弓着腰用手反复按摩着太阳穴,把那个在我反复翻阅下快要散架的本子扔在了一边-----翻过几遍以后,我发现除了部分内容疑似是不同的作者写上去的,细看之下,这个本子还有缺页,有被人撕扯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就算这玩意真的是线索,也是被篡改过的线索,以这东西为基础推理出来的东西能信吗? 要问我现在什么感觉,那就是十分懊悔,真的。虽然思考能力还不是那么连贯,但回忆着刚才与杨隐尸体互动的一幕幕,我的理智却已经百分之百地复苏了。 这几天我的究竟在干嘛啊!我边想边怒锤床板,后怕的要死:最恐怖的甚至不是每晚都会造访我的噩梦和白天出现的尸体,而是我完全忘记了“要逃出去”的这个目标,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把手从头上移开,又把被我扔到了一边的本子给拿了过来,强行振作了起来,我必须重振旗鼓。 我找了一支笔,开始在本子上的空白页上写字,我怕我的清醒只是短暂的,万一我再陷入那种混沌的状态可怎么办,俗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把事情写下来,思路说不定就会通顺了。 先从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和父母的名字开始写起,我把自己的小学,初中,高中,印象深刻的事情全都写了下来,把自己的履历通读几遍以后,我又翻了一页,换了张新纸,把现在的状况按照自己的理解给梳理了一遍。 嗯,首先是,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是为了救尚翩然,但尚翩然已经完全疯了,不能指望她会帮我。 我给这句话写句号时没忍住“唉”地叹了一声。 然后是这里的状况。 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密室逃脱+剧本杀”的游戏场馆,但是被游乐园的力量所扭曲,虽然我现在还没亡,但十有八九会真的死人。和普通的密室逃脱一样,必须寻找线索,通过推理解决这里存在的某种异常才能够逃出去,比如说在谋杀案的剧本里找到扮演凶手的玩家,在盗窃案的剧本里找到谁是小偷之类的。 也就是说,从这两周发生的事情来看,我必须得找到是谁在这条街上连环杀人。 …写到这里我又叹了口气,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不就是那个怪物吗?我都已经知道是它了,为啥还不赶紧放我走啊… 我咽下委屈,糊了一把脸,又下笔写下了那几条规则。 规则一:不要进入大宅后的破屋。 规则二:一开始只有一只鬼,鬼一天只能杀一个人。 规则三:不要让鬼的数量超过活人的数量。 规则四:找到所有的鬼,并指认。 似乎每一条规则都很重要。 规则一,应该是最重要的规则,它和我手上这本日记也能对的上号,我又把日记翻回前面,唔,所以这是一个因为娘要改嫁不能接受现实离家出走的小学生,决定到朋友家避难的故事? 然而倒霉的是,他的朋友家也不安全,嗯,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我不厌其烦地又翻看了一遍整个系列的日记,端详了一番最后那页那排向右倾斜的字体,似乎是在强调规则一的真实性。 但写下这排字的人又明显不是原本日记的主人…从动机上来推断,这个人是篡改日记的人,他为什么要篡改日记?是否可以反推,说这本日记的原主本意是想要怂恿我进入那间破屋的吗? 可从现存的篇章中看,日记的原主似乎也对那间破屋没有好感…篡改者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他究竟从这本子上撕去了啥啊…真头痛。 规则二,这个也很好理解,就是这条街上一直在发生的事情,结合规则3,还有我今天在山洞里看见的那群死人…虽然现在一天只死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但说不定明天就会一死一片了…然后呢?死人超过活人,然后会发生什么? 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会是非常不妙的后果。 擦,我前几天到底干嘛去了,想到这里,我又懊恼地捶胸顿足。 …还有最后的规则,规则4 所谓的指认又是什么意思,一般在剧本杀里会是大家投票决定谁是凶手,这里头呢,难道要我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所有的鬼都当场逮捕才算是指认? 可我要怎么把鬼逮捕啊… 等等… 我的脑海里突然灵感闪现,说不定还真有办法。 果然,还是不能犯懒,要动笔,数学题解不出来,就把条件列列…一条从未设想的道路渐渐在我眼前铺开。 想法如同白驹过隙,我赶紧把几个闪现在脑海里的关键词写了下来。 还是那个怪物的外表给了我灵感,它的胸前挂着一张人皮…披着人皮的怪物,一体两面,凶手在玩家之中… …你们说,这个怪物昼伏夜出,晚上出来杀人,它白天在哪里?会不会…它会不会躲在这条街的居民里头?伪装成了某个人? 所以才叫我指认它。指认指认,指出并辨认,我的任务是要把它从人群之中揪出来? 原来如此,所以才要给我这面镜子…没有没用的道具… …现在想想这个推理其实挺弱智的,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已经是质的飞跃,身残志坚的典范了。 我又想起很多看过的影视作品,从抓吸血鬼题材的到抓僵尸的,无一例外,人类方最好的选择都是要趁着白天把怪物的棺材挖出来,把尸体烧了或者钉上十字架。 如果我要逮那个怪物的话最好也是趁着白天,说不定白天会对它的活动存在着某种限制…比如只能保持人形什么的…如果是这样,那就在我的能力范畴之内了… 唔,但也未必…不能这么乐观。 我又在本子上刷刷的写了起来,这个异空间里还有两个特殊地点,一个是后院的那栋破屋子,一个是街道尽头那个用来放尸体的山洞,前者规则明令禁止不许去,后者也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万一这怪物白天是躲在这两个地方那该怎么办,或者更极端一些,它能化作一缕青烟,杀人的时候才会实体化,那岂不是绝对安全? 会不会有些太犯规了…游戏的平衡性呢? 好,好像没有这些东西…而且要考虑这个还为时过早,进一座屋子,还是先试着开门,如果开门进不去再考虑砸窗户进去的事情也不迟。 我在纸上又写写画画了一阵,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了一些想法,初步拟定了两个方案,一个比较保守,一个比较冒险。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排查 在开始施行计划之前,我先出门溜达了一圈,检查了一遍这几天以来这个异空间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我在神志不清时没注意到的变化…比如说墙上多出个什么门,上面写着安全出口之类的,万一呢?你们能猜到结果,自然是没有这种好事。 我站在镶着大山杀鬼尸体的那面墙下,心情复杂,绕着这个鬼地方又跑了一圈,这几天墙面上唯一产生明显变化的就只有这具的腐烂程度而已,原本还能看出肉色的皮肤如今泛着黑色和褐色,显然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三分之一的脸颊甚至已经暴露出了底下的白骨,墙脚下斑斑驳驳,全是尸体流下的一道道臭水。 太惨了…希望我不会和它一样倒霉。 我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腰间别的斧子,拿着小镜子,朝着紧挨着这面墙的第一栋房子的房门走了过去,我的pn a很简单,这条街上总共就那么几座房子,人嘛,其实也不是那么多,应该没超过三位数,既然如此,我应该可以一个一个地排除,给这条街上所有的居民挨个用小镜子来一个x光扫描。 反正就是用镜子照那么一小下,估摸着不会花上太多时间… 但除了做人口普查以外,我还存了另外一个心思,那就是试着和这条街上的其他居民沟通沟通,看看能不能收集一些新的线索。 思来想去,我还是很在意罗嘉先生后院的那栋破屋,日记指向它,画上的规则也指向它,我还是从它里面来到这个世界的----怎么想都觉得其中会有什么大秘密,但这个大秘密还缺少了几块关键的拼图,以至于到了现在我都觉得那个破屋子的设定很多余…你们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从女管家和艾琳身上已经再挖掘不出什么了,女管家么,在我再三追问下只说那是个积了很多灰的工具棚,没什么值得好在意的,并且叮嘱我不要接近那个破屋,不过不是因为那个破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或者是恐怖的东西,只是因为它随时有倒塌的风险,她担心别把我压死了什么的。 …至于艾琳,这小女孩真的很奇怪,一想起她我就起一身鸡皮疙瘩,要我说目前为止我遇到的人里最可疑的就是她,可是事情会有这么简单吗?因为实在可疑的太过明显,反而让人有点不那么肯定了… 最重要的是我还用镜子照了她好几次,每一次她都没有问题,难道是这镜子的功能有限?比如只有在怪物有攻击意图的时候才能用镜子观察出异样来…?那这镜子也太鸡肋了些…马后炮镜… 嘛,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先试试没坏处…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走到了第一栋屋子的院子前,这栋房子的院墙很矮,一抬腿就能迈过去,可以看到有几个小孩正在院内玩耍。 我犹豫了一下,跨过篱笆,径直向他们走了过去。鉴于这群人种种诡异的表现,之前我没怎么尝试过和这条街上的其他人说话,他们也几乎不主动找我,一直处于互相无视的状态,老实说,要主动找他们套话,我还是略有些紧张。 但这种紧张的情绪在我成功地吸引了这几个孩子的注意之后就很快烟消云散了,除了穿着比较复古,他们表面上似乎与平时在小区里打打闹闹的正常小孩没什么不同。 “艾琳?你是说住在雁城路50号的那个女孩?我当然知道她…”其中一个男孩弯腰抱起草地上他们一直在踢的球,瞥起了嘴:“但是我们和她不太熟啊,和她关系好的也不是我们…” “嗯?你问哪个孩子和她玩的好?那当然是…”那孩子说着说着声音越变越小:“和她关系好的那家人被流窜在我们这里那个杀人犯给…给那个了…” “我家的大人?哦,他们都不在家,要下个月才回来…” “那个杀人犯的线索…你去问别人啊,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一提到杀人案,他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不再继续回答我的问题,挥着手要赶我走,这个院子里一共有四个小孩在玩,这个一直在回答我问题的男孩似乎是他们的老大,只有这个老大肯和我说话,其他的小孩都和哑了一样,只会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副痴呆的样子,让人怀疑他们到底会不会说话…当然啦,也有可能只是在怕生而已。 和他们聊完以后我又呆在他们附近观察了一会他们踢球,四个孩子在镜子里的倒影都没有异样,那个和我说话的男孩叫做杰瑞,剩下的几个小孩据他介绍都是他的弟弟妹妹,叫什么玛丽,鲁伯特,伊莲之类的洋名,明明都是一副黑发黑眼的亚洲人面孔,却叫这个名字,感觉还挺那个的。 鲁伯特传球给了伊莲,伊莲一个趔趄,踢歪了,但球还是成功地传给了玛丽,玛丽一记飞踢传给了杰瑞,杰瑞用脚颠了颠球,又把球传给了鲁伯特,鲁伯特再次传给伊莲,伊莲又是一个趔趄,就连踢歪的角度都和上回一样…玛丽依旧是一记飞踢,球又回到了杰瑞的脚下,杰瑞又颠了颠球… 果然,我把看到的暗暗记在了心里----如果没有外力干涉,这条街上的人就会一直重复相同的动作…机械化,但是又不完全机械。他们应该也和女管家是一样的,虽然不是鬼,但严格意义上来讲,也不是人…唔,不管怎么样,还是有点吓人的啊… 我在纸上刷刷把这栋房子的门牌号和住在这里几个孩子的名字写了下来,又沿着街道,向下一家那儿出发。 有了第一次成功经验,接下来的调查就变得快了很多,虽然有时会和这里的居民产生一些沟通上的问题,但大抵很顺利,不顺利的时候也不是因为这条街上民风冷漠的缘故,我觉得更像是ai不灵敏之类的问题。 对,ai不灵敏,这个形容再合适不过了。咋说呢,这的人你和他说话和挤牙膏似的,关键信息问一句答一句,绝对不多透露一点,和案情无关的废话倒是一大堆,态度也挺热情,你随便找个借口都能和他们搭上话,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似乎又没有什么防备心,甚至会邀请你进屋里去喝杯水。 当然啦,我可没那个心情喝什么水,都是用镜子照完了就走,统共他们也没给我提供什么有用的东西,大部分只是表达了对这条街上某个正在流窜的杀人犯的担心而已----说些“哎呀,真可怕!”“希望他们早点被抓”之类的话。 不过这其实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我要求不高,他们并没有在我和他们说话的时候突然僵硬的和块石头似的或者突然发疯试图杀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总的来说表现的比尚翩然情绪稳定多了。 现在想来,其实他们每次出现硬直状态的时候似乎都是我想要逃避“剧情杀“的时候,比如不看尸体就想回去,比如…嗯,好像只有在出现尸体,逼我直面尸体的时候他们才会那样,那种僵直状态的出现似乎必须要满足某种条件,直面尸体算是一个,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其他情形能触发他们的僵直了。 因为我早上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用来又是跟着那几个警察又是写日记的缘故,这半天下来我一共只检查了三十多户人家就天黑了,要说什么收获也没有那也不对,通过这次走家串乡,我又琢磨出了这个异空间的一个另反常之处-----这里相当一部分的房子,不管多大,都只住了一个人,从七十岁独居老人到七八岁的独居小孩,竟然足有十几家,这要是在现实世界恐怕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我思来想去,希望这只是我想太多,总觉得这么安排归根究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方便那个怪物杀人…… 到了晚上,我回到罗嘉先生的宅邸后心情又忐忑起来,毕竟对于我好不容易恢复的理智来讲,睡眠才是最危险的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我这天过的很忙碌身体得到了充分的锻炼的缘故,我居然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这事真是奇了怪了…虽然之前偶尔也有这样一夜无梦的情况出现,但睡眠质量却很差,完全不能和这天晚上相提并论。但更离奇的还在后头,我第二天一早起来,居然发现每天惯例会从床下延展出的箭头不见了。 卧槽,我当时就慌了。箭头的出现预示着街上某个人的死亡,箭头会为我指明尸体出现的方向…那没有箭头说明什么? 不瞒你说,我的第一反应是最糟糕的那种可能性---不是这天没死人,而是死掉的人就在罗嘉先生的宅邸内。因为死人就在这里,所以无需任何指引。 我被自己这个猜想吓到了,虽然这几天那个怪物杀人挨家挨户按着顺序来,但这里从来没有一条规则强制它必须挨家挨户,不能跳门牌号。 他妈的,又被耍了?我本以为罗嘉先生的宅邸距离上一栋死人的房子还有一段距离就应该安全…看来一切规则上没写,我自己蒙出来的规律都不能算数。 连滚带爬的下床,我那个紧张啊,抄着斧子就往屋外跑,跟演铁道游击战似的摸下了楼,做好了遭遇战的准备,楼梯下到一半,就看见女管家正端着装着早饭的盘子往用餐室走。 咦…一楼似乎一切如常…? 还是那个富丽堂皇的客厅,家具,帷幔,地毯,各种稀奇古怪的古董,保持的一尘不染----就和第一天来到这里时一样。 我屏住呼吸,没有叫住女管家,踮着脚走完了剩下几节台阶,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进了用餐室。 一进餐厅,我几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气,尚翩然和艾琳都在(自从我放弃和尚翩然搭讪以后,她就不再躲着我了),女鬼二人组正好端端地坐在长桌前…就是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 既然问题没有出在她们几个身上…莫非有人昨天半夜悄悄吊死在了门口?啊,这,这会不会太搞笑了…?我在挨了几记尚翩然的大白眼后再度夺门而出,然后再度陷入了迷茫。 室外也什么都没有,字面上的意思----街上又变回了原来冷清的样子,一切证据表明,今天貌似真的没人死去… 会有这么好的事情?我不信…而且是我昨天一恢复清醒开始在街上进行大排查就立刻不死人了,这是不是太巧了?莫非那个怪物察觉到了我的行动,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深吸一口气,要证明这一点很容易,只要去原定今天该死人的那一栋楼看个究竟就行了。 第一百二十章 打草惊蛇 雁城路48号…44号,30号… 草,岔气了! 因为跑的太快,从我两边掠过的景物一度模糊,用力过猛的我不出所料没跑多远就开始肚子痛,只能一瘸一拐捂着肚子地走完了剩下的路。 或许这就叫欲速则不达…身体真是不行了啊,是不是该去看看医生了怎么一跑就岔气…? …总而言之,又过了15分钟,我终于站在了雁城16号的面前。 按照我所推断出的“规律”,今天发生事件的房子就是这栋公寓楼了。 没错,公寓楼,雁城路上的房子也不全是带着跑马大院的独栋别墅,偶尔也会有这样平民百姓住的地方,但是我估摸着如今鹅城的房价,即便是这种老破小的公寓也绝对能卖出天文数字,没办法,破是破,但人家地段好啊… 除了眼前的这栋雁城16号以外,之前的雁城2号也是公寓楼,但比这个户型要宽敞很多,一层只住两家,这个楼么…一共十层,除了楼型狭窄了不少,一层还住了四家,感觉上是这条街上最穷的人了。 果然,楼外面也空空荡荡的,一个围观群众也没有,似乎真的没有发生凶杀案…一切如常。 出于谨慎,我先是稍微休息了片刻,等侧腹彻底不痛了,方才慢悠悠地进了楼洞。 嗯,一股潮味,还有烂木头的味道,老小区楼道里闻起来都是一个味。 好暗啊,有点冷,有点阴森…我是得小心点,但也不必太过紧张,就和昨天一样…有了昨天的经历,我对于接下来要和这里的人交涉的这件事倒是自信了不少。 我搓了搓手心,先是走到了离单元门最近的那一户门前,叩响了木门。 当当当。 声音回荡在阴暗的走廊里,半天没回应。 奇怪了,没人在家吗?…我昨天做人口普查的时候家家都有人,也没遇到过不肯开门,不愿意开门的情况,这家是出门办事了?怎么会没人? 我不放心,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只有空洞的风声。 …看来是真没人,其实昨天那种家家都有人,家家都超级友好,对我这个手持一把锋利斧子到处敲门的青壮年没一点戒心的情况才不正常…但我心里不知怎地,就是觉得不舒服。 无可奈何地,我又走向了第二家,再次叩响了房门,刚敲完,就听见房内传来了霹雳乓啷,砸锅碎碗的响声,好像我这一敲把里面的人给吓到了。 这回肯定有人了?可是我在门前抱着胳膊等了半天,愣是没见到半个人来给我开门。 于是我又敲了敲,但这回门内只有一片寂静。 嘿!敢装死?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能装! 连续吃了两个闭门羹,我火气一下上来了,duang地一脚踢在了门板上,然后又对着门板来了一套组合拳,声音之大,估计整栋楼都能听见。 门依旧没开,就在我考虑是不是要上斧子劈门给里面的人体验一下什么叫真人版闪灵的时候,门那边总算传来了人声。 “来了,来了!敲那么大声干嘛!” 随着门后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开了,闪了一条缝,门后面露出了一张很憔悴的脸。 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头发凌乱,一撮在头顶上支棱的挺高,衣衫褴褛的,眼睛下面有两道重重的乌青,双颊内陷,像是撸多了肾虚,要不是这个世界没手机没电脑,我会怀疑他看了一整晚小电影。 和他一打照面我的鼻子就不住地抽动了两下… 淦,这人身上的味好别致啊,香中带臭,就是那种夏天宿舍不开空调酝酿了一宿的脚臭又被人欲盖弥彰地喷了香水的感觉,你们懂我的意思吗,我高中同宿舍就有一哥们味巨冲… “你谁啊…敲我…我家门干什么…”他眼神涣散地望着我,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剔透的口水。 “你为什么半天不开门?” “我…我收拾屋子呢,再…再说你谁啊,我凭什么,给…给你开门。” 我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镜子,哦,人类,可以放心问了。 在我说明了来意之后,那年轻男人脸上的茫然顿时转变为了恐惧,和京剧变脸似的。 “什…什么杀人犯…什么动静,我们这里隔音很好,我昨晚什么动静也没听见!我什么也不知道!” 呃。 也没人问他有没有动静啊…我只是问他对这条街上的连环杀人事件有什么看法而已…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这里果然有问题…但究竟是什么问题? 就在我毛骨悚然的同时,那肾虚的哥们却莫名其妙地越说越激动:“什么鬼…什么杀人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求求了!”说着说着,他的身体开始抽搐,嘴角挤出一丝白沫。 卧槽!他是癫痫患者?我下意识连忙躲开,避免被他碰到。 咕噜咕噜咕噜。 无数的泡沫从他的口中源不断地涌出,只见那哥们一边翻白眼一边手舞足蹈,拳头一下下砸在木门上,墙壁上,乓乓乓一顿烂砸,我本以为他要给我整个大的,但三秒钟后,他老人家却突然眼神一直,腿一蹬,变得全身僵硬,硬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趴在那里不动了。 我就问了一个问题,怎么你就倒下了… …如果这个场景发生在现实世界,妥妥就是一起典型的碰瓷事件,图谋让本打工人卖血卖地养他下半辈子的阴谋… 但是在这里… “你还好吗?”我压低声音,用脚尖踢了踢他,心说这人莫不是死了,算是我杀的吗?要算的话,真的过于无赖了… 踢了几下都见他没反应,我嘶了一声,又原地蹲下用手扒拉了他两下,给他翻了个面,这回他总算哼唧了两声,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些什么,还是躺那里不愿意动缓,显然依旧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 再次检查,见镜子里他的倒影没有变化,我总算放下心来,但还是略感虚脱---人没死就好,哪怕这并不是真人…甭管真人假人,死人总归不是好事… 接着,我目光一飘,不自觉地落在了他身后幽暗的门缝里边。 他晕了…或许这是个好机会…或许我该进去看看? 毕竟这里情形有些不对劲…而且我很好奇,在给我开门之前他到底在屋里干些什么勾当,且看他刚才的肢体语言,一直拼命的用身体堵着门缝,挡着藏着的,明显是不想让我看到他房间内的情形,和昨天那些在门口夹道欢迎我的居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说干就干,我拖着他,把他的身体横在了门和门框之间,免得门突然别上,然后把头探进了屋内。 反常地,室内的温度比走廊里更低,以至于头一伸进去我就打了个喷嚏。令人大失所望的是,他屋里似乎没什么我所期待的特别之处,里头很小很窄,能够一眼看尽。室内装修的异常简陋,地上砖都没铺齐,一张桌子,一张硬板床,没别的东西了,也没找见能发出霹雳乓啷音效的物品。 恰?我猜错了?我不死心,把门彻底拉开,走进去又确认了一遍,却发现确实没啥好看的,只好悻悻地又从门内退了出来。 然而,就在我出屋后打算把这个人搬进去再从外面关门的时候,后脑勺却突然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有人在盯着我看,就在我的正后方。 我飞快地转过头去,只见这家正对门的那扇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小缝,半张黑乎乎的鬼脸从门板后面露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邻居 我拖人的手一下僵住了。 “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 那张鬼脸口中吐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声,笑得我头皮发麻,脖子后面即刻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你…你…会遭报应的…嘻嘻嘻…” 挡住鬼脸身体的门板发出令人牙龈痒痒的吱呀声,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那扇门竟然开始渐渐合拢,眼见这脏东西扔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就要缩回屋内,我顿时气血上撞,想要把手中的斧子掷出去,把那它那莫名其妙的脑袋给砸个稀巴烂。 我发誓,假如不是那个声音,我真的差一点就把斧子扔出去了。 “大白天的!你搁这儿给我发什么神经呢!老四!”说这时那时快,一个不合时宜的敞亮声音突然在走廊里响起,而那扇藏着鬼脸,本来将要合上的门突然被人从内猛地一推,彻底敞开了。 一道比想象中要亮上很多的光照在了我的脸上。 哈?就在我迟疑的刹那,一个穿着拖鞋大裤衩的中年男子赫然从那扇门后现身了,而他的脚下,趴着一个皮包骨头,看起来又黑又瘦的男孩。 那个男孩似乎是被背后的中年男子给推倒在地的。 哎?等一等…那男孩双手拄着地,咳嗽了几声,一抬起脸我就认出他来了…原来这就是我刚才在暗处看到的那张“鬼脸”的真面目。 原来不是鬼?我了个大去,差点把我心脏病吓出来,失手酿成血案。 也不能怪我眼神不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的,这孩子长得挺别致的,挡上脸和个演员似的。那男孩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脸上被黑色的颜料,大概是墨之类的,给画的乱七八糟的,在亮处况且瘆人,更别提是在光线阴暗的地方, 没等我对这孩子的造型发出质疑,那个突然登场的中年男子对着男孩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大意是不好好在家呆着,天天净捣乱之类的。 他骂起人来真是如同狂风暴雨,骂了足足五分钟才消停让我找到机会插上话。老实说观这名男子骂人的架势,本来我以为这人一定会很难说话,但没成想我一走近流露出了想要交流的意图,他立刻就收起了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变得慈眉善目起来,合着这人是个窝里横? “哎呀哎呀,真不好意思,吓着您了?您看,我家这个孩子脑子有点问题…” “您找我们家有事?要不进来坐坐?” 嚯,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有礼貌了…但我还是没放松警惕,在进门前用镜子检查了一番,确认没问题了才进去。 据这位男子自我介绍,他的名字叫做老三(什么名字…),趴在地上的孩子是他的侄子,老四,智力方面存在缺陷,平时总爱说些瘆人的胡话,叫我不要放在心上。 这位大哥看起来还挺爽朗,和之前那户遮遮掩掩的男青年完全不一样,在我问过他相同的问题之后,大哥陷入了某种迟疑。 “嗯…连环杀人案的事,哎,我之前还真没细想过…被您这么一说…” “什么线索都行,多小的事都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我几欲给他跪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的急死我也。 “我觉我的话对您来说派不上用场,”名叫老三的中年男人紧皱了一会眉头又缓缓松开:“说到可疑的人…自从杀人事件发生以后,我侄子就开始越变越不正常…怎么说呢,虽说这小子脑子一直不正常,但是以前也没疯成最近这样…我怀疑他是不是…” 见我把目光投向他的侄子,他又一下慌了:“您可别误会!听我把话说完!可疑的人不是他!我侄子疯是疯,但杀人放火的事可不会干,我对天发誓,他只是被人带坏了!他绝不是凶手!” “被人带坏了?被什么人带坏?”我心说就你侄子这体格也杀不了什么人,他打别人一拳自己手不骨折就不错了。 就是那帮人呗”说到这里,老三突然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把一根手指头压在了嘴唇上:“隔墙有耳,这里可能也有他们的信徒…您凑近点,我详细告诉您。” 他让我靠近他? 我瞬间起了疑心,但还没等我开口拒绝,就感觉肩膀上一沉,这大哥真不见外,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勾了过去,一股混合着烟味,汗味,脚臭的气味瞬间扑面而来。 卧槽,好难闻,还是女孩子身上好闻,香香软软的。 “呃,你要告诉我什么?你可以说了,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很想捏鼻子,但他搂住我的姿势十分不方便,还压的我脖子生疼,真的,有什么话快点说,最重要的是赶紧放开老子!踏马德的我和你很熟吗? 那大叔一脸神兮兮地开口了:“就是最近,前一阵子,我们这片来了一群怪人。” “嗯,怪人,然后呢?”我不耐烦地发问:“这群怪人怎么带坏你侄子了?他们有什么企图?怎么个可疑法,展开讲讲呗。” “据说他们是来传教的。” “传教?” “对,就是他们自个的教派…您有所不知,这群怪人原本住在我们雁城的郊外,他们在那块,在河边有个村子,从来不跟外人来往,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天天往我们这条街上跑,鬼鬼祟祟的,行迹十分之可疑。” “虽说他们说是来传教的…但据我所知,他们的教派以前从来不招外人…你说,他们怎么就突然转性了?” “…所以这些和你侄子有什么关系…” “别着急啊…听我讲完了啊!上周我出去看热闹,一个没看住,结果我这个倒霉的侄子就在家门口和这群满大街乱窜的人碰上了,等我发现赶人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道缠着我侄子多久了,又给他灌输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大哥说到这里沉重地叹了口气。 “然后后果您也看见了…原本我这个侄子也就是痴傻,本来好好的不受刺激也就那样,自那之后情况一下就恶化了,整天胡言乱语,变得…变得这么的…哎!”大哥终于松开了我,用手猛地一拍大腿,似是很后悔:“怎么就彻底魔怔了呢!” “……” 传教,传教?住在河边?听到这里,我愣了一下,想起了山洞里的壁画,道:“你说的那群可疑的怪人,是不是个个穿着黑色的袍子?” “对,对!”大哥又猛拍了一下大腿以示肯定:“就是您说的这副打扮,大白天的也和鬼似的,这么说您也在这条街上看见他们了?” 其实没看见,但为了套话我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你觉得他们只是借着传教的名堂,在这条街上干见不得人的其他事情?你觉得,这条街上的凶杀案和他们有关系?” “哎哎哎!这话可能不能乱说!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刚才那句话没注意音量,这位大哥一下慌了,连忙摆手:“他们怎么敢,这里可不比外面,这是洋人的地盘,洋人手里可是有枪的,他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估计就是想趁机偷点东西…我早有耳闻,他们那个村子里的人个个穷的响叮当…” 大哥做了一个给枪上膛的动作,似乎仍在后怕:“…简直太吓人了,挨家挨户敲我们这里的房门,你不给他们开,就在你门口念咒…鬼知道他们念了什么咒语,把我侄子给害成这样,整天没日没夜的,嘴里念叨着什么“献祭”“亵渎”“神罚”之类的词…” 献祭…亵渎…神罚…吗?有点意思…和刚才这位大叔不过聊了这么几句,得到的线索就超越了昨天三十家捆在一起的量…昨天那几家就只会找你拉家常而已,现在看来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我沉吟了一会,目光又转回了他那位诡异的侄子身上,小男孩在我和他叔叔聊天的当口一直在面壁思过----也许我再努力一把,还能挖出更多的东西。 “我可以和你侄子借一步说话吗?”我见大哥面露难色,又补上了一句:“放心,我没有怀疑他,我只是有几个简单问题想要问问他。” 好说歹说,大哥总算是同意了。 说是借一步说话,其实也借不到哪里去,老三和他侄子老四所住的房屋和之前那个被吓晕的男青年的房型一模一样,小的要死,就是布置的好了不少,总的来说是有个家的模样的。 我走到墙角把那孩子掉了个方向,得说这孩子确实吓人,低垂着头,也不看我,一言不发的盯着地面,我用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半天没反应,到了最后我失去了耐心,猛拍了一记他的肩膀: “喂!我和你说话呢!” 这回,他终于微颤着抬起了头,目光呆滞,瞳仁没聚焦,嘴却咧的老大,说出来的还是刚才那句不明所以的话:“嘻嘻嘻…你…你会遭报应的…嘻嘻嘻…” 我忍住头皮发麻和想要抽他一大嘴巴子的冲动,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试探着问道:“哦?那你说说看,为什么我会遭报应?” 那小孩的嘴巴随即咧的更大了:“不…不止是你…还有这…这条街…街上的所有人都会…因…因为…” “因为什么?!”我紧张起来,死死盯住他的青紫色的嘴唇,生怕漏听一个字。 “因为…这…这条街…街上…有贼…” “有贼。”听到这个答案我差点一口喷出来,脱口而出:“可我不是贼啊…这贼偷了什么东西?” “这个贼…贼偷走了…偷走了我们的” “是什么…”小孩的嘴里吐出了一个我听不懂的词语,反正不像是中文…难不成又是葡萄牙语? “是最重要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更重要的东西!” 他解释了一句,但我根本没听明白,尽管我反复追问,但那小孩理都不理,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神…神已经生气了!你们竟敢…你们竟敢!你们竟敢这样做!!” 他的语速越来越急切,神经错乱的程度猛地上了一个台阶:“你们竟敢让神…神的子民…永…永失乐园…!” ” “献祭!只有献祭!献祭,献祭,献祭,献祭,献祭献祭祭祭祭祭祭祭!”他双手高举过头顶,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狂热的目光投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传染 “我好心邀请您进来做客,您…您怎么能刺激我侄子!这里不欢迎你!”房门在身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草泥马,我扶着膝盖,往地上呸了一口,那小孩一发疯,我便被大哥给赶了出来了。擦,我怎么知道他反应会这么大,我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说还不是你侄子有毛病,真是一个比一个玻璃心… “献祭献祭献祭献祭献祭献祭献祭献祭献祭!” 隔着房门,稚嫩但骇人的声音仍然回荡在一楼的走廊里,吵的不行。 献祭?怎么又是献祭?我心里直犯嘀咕,看来这里发生的事情十有八九邪教有关系了,这小孩估计是被那个邪教洗脑的很彻底啊…我把自己发现的事和一些思路匆匆在笔记本上记下,不耽搁时间,又走向一楼的最后一家,这家住的是个独居的单身女人,长得还挺清秀,上半身是棉袄,下半身是条红裤子,穿的很随意。 她表现的也和昨天我所访问的那几十家截然不同,很是警惕,我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她开门和我说话,当我问起和她住在同一层的这几个邻居时,她表现出了很明显的厌恶之情。 “就你刚才被赶出来那家,”她撩了撩头发,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天天打孩子,把那小孩打的脑子都不正常了。那个男的,虚伪的要死,在外人面前装的和对他侄子多好一样…” 接着,她又开始抱怨楼道里的异味,永远看不见人但是半夜会闹出很大动静的一号房(就是门关着开不开的那家),每天吵的她睡不着觉之类的事情,喋喋不休,几乎把我弄得生无可恋。 等她好不容易抱怨完了,我又问起她有没有看见过那群黑袍怪人,这是我在上一家找到的疑似突破口,可这回她的脸上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看样子她似乎根本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在我的反复确认下,她仍然坚持自己并没有见过什么穿着黑袍子的人,就连穿黑上衣的人她都没见过-----据她所说,这栋楼几乎见不到什么陌生面孔,如果她见到了,不可能不留下很深的印象。 鉴于她提到的那些声音,结束对她的拜访之后,我又回一号房门口看了看,依旧没看出什么蹊跷。也许我该用斧头劈开门板?我迟疑了一下,拿斧子在门口比划了半天,还是没有这么做。 也许我应该这么做,但是我决定先把这栋楼的其他房间都检查完了在回来研究这里。万一真有什么危险,我希望能把危险留在最后。 通过阴暗逼仄的楼梯,我很快登上了二楼,接着是三楼,四楼,五楼,六楼,挨家挨户的搜索了几层以后,我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事。 就我目前谈过话的几家,只有家里有小孩的人家才会和我说他们遇上过黑袍怪人,而所有单身独居的人,像我在一楼遇见的那个女子则会给出相反的答案。 是对小孩有什么特殊偏好么?而且还很有可能歧视单身狗…但这种歧视搞不好是好事…我摩挲着下巴,把这点记了下来,这是第一件。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这群黑袍怪人来到此处的目的,据那些家里有小孩的人所说,这群人确实不止是来传教的,似乎还在找什么人,在和他们传教的同时,言语间也在不停地向他们打听,什么这条街上谁比较喜欢收藏古董之类的话… 找喜欢收藏古董的人?啊哦,我几乎是立即便产生了联想。他们该不会找的就是罗嘉先生… 因为罗嘉先生偷了他们的东西? 贼…可恶的贼… 一楼那个小孩黑乎乎的面孔和瘆人的声音再度浮现在脑海…因为贼,所以整条街上的人都要遭报应被连坐? …我想起来了,我在魔怔之前好像还猜过罗嘉先生是不是刮了妫溪人地皮,难不成真的让我猜中了?但是…但是罗嘉先生会从黑袍人那拿走什么东西呢?如果我能找到那样东西,会不会对理解现状有帮助? 唯一的困难就是罗嘉先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想起他堆在自家二楼的那堆古董我心里就发憷,他那堆破烂我看哪件都挺可疑的,要都翻一遍估计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 至于第三件事…这件事其实我也不知道重不重要,关于这栋楼里住户的衣服,还是一楼那个女住户的混搭风提醒了我,不然我还真想不起来。 这群人,他们明明住在一栋楼里,甚至是同一层楼里,但却仿佛生活在不同的季节当中,有的人穿着厚厚的棉服,有的人却衣不蔽体,恨不得光膀子…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怪。 嗯…就这些了?我挠了挠脑壳,转眼间已经快要来到了顶楼。检查完这层就收工回一楼砸门,我深呼一口气,只觉得嗓子好难受,吞了几口唾沫又舔了舔嘴唇,干涩的感觉却没有丝毫减轻。 好渴啊,好想喝水,和这么多人说过话以后我喉咙都要冒烟了… 迫不及待地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我总算来到了离楼梯口最近的那扇门的前面,这个流程我已经很熟悉了。 当当当,当当当,我满心期待地想要早点收工,重重地敲了好几下,结果却没人应。 咦…没人吗?这还是除了一楼那户以外,我第二次遇见空屋。 要不要把这扇门也劈开?我认真思考了一会,还使劲在门板上闻了几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味,最后决定把它也留到最后,只是记下了门牌号,又来到了它的隔壁。 然而,也是我倒霉催的,它隔壁的房间也没人给我开门。 不会,不会…我头上带着许多问号,又来到了这层第三户的门前,居然又没人应。 擦,这顶楼是怎么回事,是一家也没住人吗?还是出了别的什么变故?我弯起食指拿关节在门板怼了几下,觉得这木头还挺硬的,一连劈开四扇以上可别把我累出个好歹。 我叹了一口气,忐忑地来到了第四扇门前,也就是这层楼最后一家住户的门口,再度叩响了门板。 当当当… 又没人。我几乎是当场瘫倒在第四扇门的门板上。 怎么回事啊,可恶!我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还没想好怎么做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连串蹒跚的脚步声。 我马上别过头去,只见走廊尽头,一个拄着拐杖,头发斑白的老头正晃晃悠悠的朝我走了过来。 “你…小伙子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在我家门口戳着啊…” …是这层的住户吗?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一个。 那老人家看见我后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似乎有些害怕我,我只好扯着已经半报废的嗓子手舞足蹈地和他解释了半天,让他才总算相信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好…好,我懂了,你…你是个好小伙,来来,进我家坐坐…坐坐,有什么事我慢慢和你讲…我全都告诉你” 那老头冲我慈祥地笑了笑,让我想起了老家的爷爷奶奶,不合时宜的心头一酸。 那老人一瘸一拐地走向我,苍老,布满皱纹的手在破旧的大衣里掏了又掏,摸出一串钥匙来,接着,他挥了挥手,示意我从门口移开,他好把家门给我打开。 得说这位老人家手脚实在是有些不灵便,一把钥匙捅了半天都捅不进去。我从门边退开几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这老头真是越看越像我爷爷,从小到大就数我爷爷对我最好,可惜我已经许久没去看过他了。 我往上看了一会天花板,活动了活动眼球,休息了一会眼睛,方才重新望向门板。 终于,伴随着“咔嚓”一声,老人忙活了半天,门锁总算弹开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小…小伙子,进来,进屋坐坐…”那位老人家站在门边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点点头,摸了把鼻子,正欲抬脚进门,天灵盖自上而下却突然传来一股恶寒。 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不太对劲。 咦?但是是什么不对劲?我捏了一把酥麻的眉心,心说这是怎么了? 我整个人僵住,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问题十分重要,目光不停地扫视周遭的一切…想要找出这感觉究竟是从哪来。 是面前的这个慈祥的老人吗? 是眼前的这扇门吗? 老人的家门已经彻底在我的面前敞开了,里面黑洞洞的没开灯,确实有一部分阴冷的感觉是从门内散发出来的…但不是全部… “怎么了…小伙子,为什么不进去?…是…是嫌弃我这个老东西了吗?”那老人站在门口,见我迟迟不进屋,语气委屈巴巴的,竟想要来抓我的胳膊。 “不没有!没有嫌弃!” 老人一凑近,那种不安的感觉加深了,我有些语无伦次,连忙抱着胳膊躲开,又后退了好几步。 离墙一远,我的视野范围瞬间变大了,再望向墙上的门,我几乎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会觉得不太对劲,原来违和感是从这里来的。 是门的位置不对。 早些时候我提过,这栋楼一共十层,每层四家,家家都一个户型,虽然屋内的布置不太一样,但每一层楼道里长得和复制粘贴一样,我这么一层一层的检查,早就已经审美疲劳了,也因此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为了确认我的想法,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没错,第一户和第四户的门本应该在走廊两头互相对准,连成一条直线,但是这扇门,第四户的这扇门,整整偏离了它原本该在的位置四五米。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层这户是个空中阁楼?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个老头已经十分逼近我了。 “小伙子…你,你不进来坐坐吗?” “不是说好要来我家坐坐吗?” 这老头一下靠的好近,本来佝偻的腰一下直了起来,这回我没闪避过去,被他同时逮住了两条胳膊。 “来啊,进我家坐坐啊!” “你答应我了,来,快来,我好寂寞,小…小伙子快来陪我啊!” 卧槽,亏我还觉得他看起来弱不禁风,这手劲真不是盖的,真就是个人就比我力气大是,我一下没反应过来,被他往门的方向拖了好几米,刚才和墙壁拉开的距离瞬间清零。 与此同时我的胸口又开始发烫了,是衣服里的那面小镜子在发烫,玛德你倒是烫的早一点啊,这么晚了还放什么马后炮,没用的东西! 此时的状况哪怕不用镜子照也知道这老头不对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以我倒霉催的体质怎么可能不出事!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但任凭我拼命挣脱,老头愣是死死不放手,我就差用牙咬了----眼见我们二人扭打成一团,离这那道门越来越近,我心急如焚:虽然不知道那扇门里有什么,但肯定不是啥好玩意----不行,我可绝对不能让他得逞把我给推进去! 我大喝一声,爆发了小宇宙。 反正对方也不是人类,不必和他讲什么尊老爱幼传统美德,我气沉丹田,猛地一脚踹在这糟老头子的肚子上,脚下步伐交错,在走廊里转了半圈,把老头的身体对准了门口,胳膊一松,又是一脚,把他给踹进了漆黑一片的室内。 “不用谢,这是您家,当然您先请!” 那老头前脚刚跌进门内,我后脚就呯地一声把门给盖上了。 嘿嘿,知道我的厉害了!竟敢骗我! 我抽出腰间的斧子,站在门前举着它等了片刻,却迟迟不见这老东西杀回来与我拼板斧,奇怪了,难道我这么一推就把对方干翻了? 那它也太弱了点…不行,我得用肉眼确认一下。于是我决定打开门看看那老头怎么样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复仇 “这…这怎么可能!” 我从门前退后几步,双脚发软,望着门后惨白的天空不可置信,连斧子都差点没拿稳。 因为门后什么也没有,它直接通向外界,这竟是一道建在半空中的“悬崖门”! 我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前几年网上有这样一个新闻报道,当时这个事故火的好像还上热搜了。讲的是一个女的在高层楼的走廊里打电话,打着打着想出去透透气,于是她推开安全出口走了出去,可门外却没有地面,导致她一脚踏空,因高坠当场身亡。 据说原来她开的那扇门底下是有一座防火楼梯接着的,但是后来楼梯被撤走了,门却还留在原地----这样的门就叫做悬崖门,说的不好听点活脱脱就是一个死亡陷阱,当时我看报道的时候就捏了一把冷汗,没想到今天能让我给遇上! 卧槽!真的好险,幸好我选择把门轻轻推开,而不是一脚踹进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过等等,这玩意儿要是悬崖门的话,那刚才那个老头不就掉下去了吗?这可是十楼耶…还不把它摔个稀巴烂。 我一步一挪慢慢接近门口,忍住屁股发麻的感觉,探头向下望去:楼底果真有一个扭曲的人形物体,似乎被摔的很惨,只是看不太清是不是那老头。 我就看了一眼,便迅速把脑袋撤了回去,提着斧子就往楼梯那里冲。 下楼下楼!我倒要看看它究竟是什么玩意,得说东西戏瘾真大,明明就是要骗我把我摔死,却愿意和我废话那么久,多亏了我的第六感和它最后耗尽了耐心,不然还真有点防不胜防。 我就知道这栋楼有蹊跷…现在就让我看看是什么蹊跷! 下楼可比上楼轻松多了,我噔噔蹬一路猛冲,很快就冲到了一楼的大楼门口。 刚一推开门来到室外,就听见这栋楼的拐角后面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呻吟声。 “啊啊啊,嘎啊…硌啊…” 除了声音之外,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很熟悉的气味,但说不上来是什么。 我快速的辨认了一下方向,在意识到呻吟声和味道的来源应该都是楼上那扇门的底下后,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根蹭了过去。 只见公寓楼的另一侧的地面上正皱皱巴巴地铺着一件破旧的大衣,大衣底下则塞着一条旧裤子,我花了两秒钟辨认清楚,正是刚才老头的行头。 衣服的袖筒已经空了,而衣服的正中心有一个巨大的鼓包,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咦,怎么回事?老头的胳膊和腿呢?我记得在楼上往下看的时候分明还看见了类似于四肢的东西…它被摔散架了吗? 我继续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接近那件衣服,终于凑到了它的旁边。 咿~好难闻啊,就数这里味最冲!我捏住鼻子,那个鼓包还在衣服底下不安分地动着,叫着,对我的到来浑然不觉。 所以说,这是什么玩意儿啊?活的?在确定这衣服不会突然暴起勒死我后,我嫌弃地围着它转了几圈,也没研究出来啥,突然有点想念之前捡到的那根笔直笔直的树杈子了,彼时那根树棍没有折断的的话正好可以在这里派上用场,可惜了,我的棍! 嘛,想那么多没用的干嘛…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先用斧子抡它几下再说。 别怂就是干!我撸起袖子,咣的一下对着那个鼓包就是一记猛砸,本来想来个战斧三连击,但我才打中第一下,衣服底下的那个东西就开始暴走了。 “哇啊啊啊!” “哇啊啊啊!” 类似婴儿惨叫的声音差点爆破了我的耳膜,大衣顿时被红色染了一大片,电光石火之间,我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从衣服的底下逃窜了出来。 说来惭愧,我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因为我的手麻了,击中这玩意的手感真的太奇怪了,就像是砸在一个巨型生西红柿上,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反正一言难尽,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令人起鸡皮疙瘩。 足足过了半秒钟,我才反应过来,不能让那白花花的玩意跑了! 我欲乘胜追击,奈何那玩意跑的实在是太快,我干脆一个弓步,将手里的斧子给扔了出去。 小李飞斧可比我两条腿快多了,嗖嗖嗖,伴随着空气被划开的声音,斧子顺着一条优美的弧线,重重地砸在了白色的东西上,顿时,那玩意又爆发出一阵惨叫。 “唔…”我忍不住用双手堵住耳朵,牙关紧闭,它叫的实在是太难听了,从来没听过这种声音,比手指刮黑板的声音还要令人抓狂。 被斧子压住,那白色的玩意还在挣扎着,它的身上被斧子撕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因为它扑腾的实在是过于厉害,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呼呼地冒血。 与此同时,我三步并两步,总算追了上去,这才看清这玩意的真面目。 那竟是一张肥厚的人皮,不…也许是两张皮融合在一起也说不定,身体部分的皮虽是一张,脖子上面却怪异的连着两张面皮。 这…这莫非是我在第一家看到的那只双头怪物么?几天不见,它…它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印象里它块头还是比较大的,感觉身体突然干瘪了好多,简直像一滩融化的蜡液。 我顿时肾上腺素飙升,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看来十楼是真的挺高的,把它摔得很惨,真是咎由自取啊!什么叫自作自受!这就叫自作自受,之前还追着我跑,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换爷爷我占上风了。 我立刻上去一脚踩在斧子柄上,又扭了扭脚踝,瞬间就把已经埋在它身体里的斧头刃又压下去了几寸,一时间竟血如泉涌。 嘿嘿,效果不一般啊!趁你病要你命! 我又抬起脚使劲在它身上剁了几脚,腿都剁出了残影,然而,我剁着剁着却突然产生了一种踩在流沙上面陷下去的感觉,好像踹在一坨烂泥上,或者一脚踏进了某片沼泽里。 因为不适,我向下踩的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没了跺脚的噪音干扰,我竟立刻听见那张皮上传来阵阵诡异的口水声。 吸溜~吸溜吸溜吸溜。 怎么回事,这玩意怎么净出怪声? …现在想来,我实在是不该停下来的,也不该因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把脚移开,那句诗咋念的来着?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说的可真特么对。一定得把补刀贯彻到底,犹豫就会败北。 那玩意因我攻击暂停,有了喘息之机,吸溜声顿时变快变大----那张皮上挂着的两张人脸居然是在不停地用嘴轮流吸气往自己体内充气,没了我的脚压着它的身体,几秒的功夫就把自己的身体吹胀成了一个白色的大气球。 接下来也就又过了三四秒,那白色气球的体积便已膨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眼看就要把楼和楼之间的缝隙给挤满,还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我心说大事不妙,这还了得,不得把我压死在这!连忙后退几步,转身就跑,但我没跑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砰地一声巨响。 淦!它撑到极限爆炸了! 好难闻!简直就像有人迎着风口打开了一个鲱鱼罐头----你们别说,我还真领教过鲱鱼罐头有多臭,高中时候我隔壁宿舍有个大兄弟和人打赌赌输了,大半夜的在宿舍里打开过一个了,啊,那王的味道,现在我们都毕业好几年了,我高中仍然流传着有学长失恋后半夜炸厕所的传说。 太臭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不会闻到这种臭味了!我要崩溃了! 我被熏得几乎快要走不动路,眼泪哗哗往外流,连天上开始下肉块雨稀稀拉拉淋了一身血都没有余力去注意。我弯下腰,抱着肚子,刚一低头就感到后脑勺一缕凉风吹过,有什么东西贴着我的头皮飞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反制 越过我的头顶后,那东西没过几米就耗尽了动能,咣当一声掉在了附近的地面上。 我腾出了一只手擦了把被臭气熏出的眼泪,有些好奇地朝它落下的地方闻声望去,刹那间把堵在鼻腔里的鼻涕都给吓回嗓子眼里去了。 是斧子…刚才飞过去的竟然是我留在那头怪物身上的斧子!要不是我几秒钟前突然犯恶心低下了头,此刻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短短时间内,竟然两次与死亡擦身而过…看来我也不总是幸运e啊…我暗自庆幸的同时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自己被斩首的画面,又是一阵恶寒,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子,脖子,有你在真好。 话说回来,这玩意为什么会突然冲着我脑袋飞过来? 被气流崩飞的? 随即,我在脑内开始回放画面,之前我的斧子插在白色的人皮大气球上,随着气球体积的延展,它的表皮被越撑越薄,可利刃却在气球里越陷越深,直致气球的表皮被戳破,被空气给弹射了出来? 不… 这斧子飞出来的时间要比爆炸稍微晚些的,是有延迟性的,既然它不是借着爆炸瞬间的冲击力飞出来的,那是怎么一回事? 想不明白… 我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环顾四周,简直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砖墙上,地面上,我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血块肉块,还有黏着脂肪的白色皮肤碎片,仿佛不久之前刚有人在这里践行过艺术即自爆的信条。 敌人自杀了?它这是埋伏我没成功?我这波算是赢了吗?那我赢的还真有点不明所以…它这自爆根本没什么威力嘛… 我并没有庆幸多久,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这根本不是自爆,这是那头白色双面怪物的逃跑路线。 “卧槽!” 我忽然感到自己裤腿和鞋面附近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千一万只蚂蚁同时爬过。 我立刻向下看去,就看见一坨红里带黄还湿漉漉的东西正迅速地顺着我脚踝处往下滑去,一碰到地面就飞也似的扑腾了起来,速度极快,像极了刚出水的海鱼被捞上岸又急于翻回海里的样子。 原来如此…在动!…满地飘洒的肉块都在动----这些如同烟花碎屑一般四散开来的肉块,它们每一块都是活的,它们正通过分裂的方式从我周围四散而逃! 可惜的是,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有一部分肉块从一开始就已经跑到,或者说被爆炸的冲击力崩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它们一坨坨的长得就像是血红色的鼻涕虫,但是落地后的行动速度却和那种迟钝的软体动物没有半点关系,快的惊人,还特别喜欢往犄角旮旯里钻。 “恶心!真t恶心!” 彼时我已经从差点丧命的惊吓中缓过劲来了,见追它不成,便捡起了斧子,一脚踩在了一块刚从我肩膀上滑落下去,还没来得及逃跑的肉块上,那个东西浑身都是劲,虽然体型变小了,也就半个巴掌的大小,但肉却比刚才聚在一起时要紧实的多,被我的鞋压着还很不安分,就像踩在一条活力十足的小蛇身上一样。 莫非它们每一块都是独立的生物吗?我一脸黑线的想到那种,必须消灭所有的肉块才能彻底杀死它之类的设定,同时不合时宜地记起了某几个日漫里的经典反派,无惨?奈落?反正哪个都挺膈应人的… 几百个确实顾不过来,但一个就是小意思了,我出于泄愤和恶趣味,用斧子刃逗了那块从我肩膀上滑下来的肉半天,就是不让它逃跑,还把那块活肉弄急了,居然还想蹦起来攻击我! 当然啦,它扑了个空,不自量力地只撞到了我的膝盖,还失去了平衡,像个乌龟一样翻了个,把“肚皮”给露了出来。 咿…它…它们究竟是个什么怪物啊。 我吞了口唾沫,眼角开始抽搐,望着翻过来的肉块底下镶嵌着的细细密密的牙齿陷入了深思----这也太邪性了… 算了,还是不玩了我的心向下沉,逐脱下外套把那块肉给裹了起来,打算拎回住处慢慢研究。 之后我又带着我的这块战利品重新回了一趟楼上,不出所料,十楼的那扇悬崖门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它原本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堵空白的墙面,也许就是所谓的做坏事不留痕… 我成功地躲过了这个东西的埋伏,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是我依旧对一切一头雾水,这东西到底对我和这里的人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这种不祥的预感应验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的许多,当天晚上就立刻实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语无伦次 第125章被屏蔽了orz,正在试图解封。。。 ----- 她还是任由那个怪物来到了她的身后,透过她的后脑勺,透过似真亦幻的滤镜,我能看见那怪物脸上的五官怪异的扭曲着,就是几个形状奇怪的黑洞,但不知为何,我能分辨的出来它的表情,能辨认出它正在无声地狂笑。 像是在拥抱爱人一般,它从背后抱住了那个毫无防备的女人,不等她因震惊发出尖叫,就把她整个裹了进去。 视野仿佛被一块白布遮住,我们被抓住了,但是它暂时没有伤害她和我的意图,就像我能体会到这个女人的痛苦一般,这个怪物的思想对我来说也是透明的,尽管它可以轻轻松松地扭断她的脖子,但是它觉得我们不配死的如此痛快,它企图让我们活着体会更多的痛苦。 它拖着我们的脚,把我们运到了卫生间,还记得那些玻璃碎片吗----我几乎快要形容不下去了,太惨了,在那里我们被它当成抹布,反复地按在地板上摩擦,直到我们被那些该死的碎片扎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血人,身上没剩一块好皮。 这还不算完,可能我祖上屠过这怪物全家三四次,在所有的玻璃碴子都陷进我们的肉里后,它又开始给那个女人上水刑,它拎着她的脑袋,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浸在洗手池里窒息,但是每当她要死去的时候,又会像猫玩老鼠一样故意给她喘息之机,变态到了极点。 那个女人花了比她丈夫长的多的时间才真正走向死亡。 在她死后,大概是因为周围没别的人可以附身了,这回我无家可归的魂魄竟然又在那个怪物的身上复活了! 本来能够看到那头怪物的想法就够奇怪的了,真正附在它身上的感觉更是古怪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嗑药磕多了吗?耳边回荡着奇怪的窃窃私语声,我变成了一团形状无法被定义的东西,我像水一样流淌着,我只觉得自己被夺走了一切,我好恨…好恨… …我要去杀更多的人才行。 我饥渴地走向走廊,步伐坚定,但眼中的世界却并不稳固,时而倾斜,时而重影,时而被奇怪的光圈扭曲,我看见墙上一片片扭曲的血手印,走过一排排紧闭的窗户,在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前停了下来。 虽然看不见,但是我知道,这扇门后有我所渴望的活人。 我将自己的“手”放置在门把手上,试探着扭了扭,果然,那扇门紧锁着…但是不要紧,这世界上没有一扇门能够拦的住我… 顷刻间我便改变了自己的形状,在光怪陆离的幻影之中,我将自己的身体分散开来,把自己液化捏成了一条扁平的蛇,我的腹部紧紧地贴着地面,像条丝巾一样顺滑地从门缝里钻了过去。 好亮。 进去以后,我发现房间里比我想象的要亮的多…灯居然开了?我有些恼火:看来是我杀害那两个人的时候动静太大…把这个屋子里的人给吵醒了。 我刚刚在室内重塑自己的人形到了一半,就看见一个皮肤黝黑,只穿着拖鞋和小裤衩的男孩啪塔啪嗒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睡眼惺忪,还在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后,他怔住了,他在门厅里发现了我,只有半个身子浮在一滩液体上的我。 然后,诡异的事再度发生,梦境视角的切换是如此的突兀,在我和男孩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的意识就又从怪物身上跳到了眼前的他身上。大概是人类的身体对我的灵魂吸引力更强的缘故,前一刻我还看着那个惊恐的男孩,下一刻那个男孩就变成了我自己。 男孩大喊大叫,带着我的灵魂扭头就想逃回卧室。 “叔叔,叔叔!你快醒醒啊!你快醒醒啊!” “有…有东西…有东西进咱屋----” 只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怪物就伸出了它的触手,没错,触手,这玩意的整个身体都和橡皮泥一样,它的胳膊不可思议地伸长了,化成了一条鞭子,向前甩了出去,死死地缠住了那个男孩的脖子,也就是我的脖子---- 擦…这回我是真形容不下去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相信你们都能猜的到,我就不浪费口舌详述了,反正那个男孩至死都没能再回到卧室,他和他的叔叔对这个大开杀戒的怪物来说也不过就是个开胃小菜罢了。 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在那一晚的梦境之中,上述地狱般的场景重演了无数回…我有时是怪物,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怪物的受害者很神奇对,我既是杀人的,又是被杀的,既是挥刀的那个,又是被刀砍中的那个。我就是我自己的仇敌,是神话传说中那条靠自噬而生的衔尾之蛇。 我在梦境之中浑浑噩噩,随着一次又一次地被杀死,一次又一次的杀死别人,变得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痛苦带来的绝望与杀戮带来的快感随着视角的切换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反反复复,像是在搞什么拉锯战,使我不得片刻安宁。 当清晨来临的时候,当我真正意义上的苏醒来临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心中唯有一片混乱。 …说真的,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经历了那一切的我居然只是懵逼,没有当场陷入疯狂得个精神分裂什么的,简直就是个奇迹啊。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在万幸之中醒来了,当时我发现自己从床上滚了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身子底下则压着有史以来最错综复杂的箭头地图。 为什么我会看到梦里的那些画面?为什么我每晚都会对这个异空间里的血案产生共鸣? 你们怎么想?这是我当时的一个猜测,我已经忘了那时是怎么推断出来的了: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我的精神世界与这条街上的居民,还有那个怪物链接在了一起,这些梦其实不是梦,而是我与他们产生的通感。 在最坏的那种可能性中,这种通感还不是单向的,昨晚的经历让我不禁觉得,不仅我能看到怪物所看到的东西,它恐怕也能反过来看到我,通过这种链接,它可以把我的梦境当成攻击我的手段。 不…不是觉得,这些梦境就是它对我的攻击,因为我曾经是它,所以明白它在想什么… 怪不得啊也只有这个解释了,怪不得我一被杨隐刺激到恢复清醒,它就立刻改变了一直以来的行动模式,让这个游戏出现了“新玩法”,这些梦境,这些我梦到的可怕的东西,正是它对我白天所作所为赤裸裸的报复。 突然之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既然如此,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度进入这些梦境了,不能再继续慢吞吞地拿着个破镜子再搞什么人口普查了,铤而走险才是我唯一的选择。 第一百二十七章 铤而走险 铤而走险才是我唯一的选择。pn a和pn b,我早就想到pn b了不是吗? 唉,话说的好像我很有把握似的,其实,和你们说句实话,我觉得我已经被那个怪物逼入绝境了。谁能料到,我好不容易小小的,莫名其妙的胜利了一次,居然能遭到这种程度的反扑…这比梦也太吓人了… 我看着地上杂乱无章,万箭齐发的箭头,再加上对昨晚梦境的回忆,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今天的凶杀案现场十有八九会很感人。 我踌躇着,跟着这些箭头来到了昨天访问过的那栋居民楼前,按照挨家挨户死人的规律,应该是因为昨天没有发生凶杀案的缘故,所以今天的死人依旧会出现在这栋楼里面。 如我所料,那里的门口已熙熙攘攘地围满了人,但是整体围观人数已经比我刚来到此地时少了很多,已经能用肉眼观测到了,这个异空间里npc数量的锐减。 …如果这个怪物每天都能以昨晚的效率杀人,那么明天立刻就会有一条规则被打破。 不要让鬼的数量超过活人的数量。 我之前就有类似的猜测,现在竟然真的全应验了…如果这条规则被打破的话会发生什么呢?真是想都不敢想… 尽管心里万般不情愿,但我还是和往常一样,硬逼着自己朝公寓楼的大门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从门内传来的,浓郁的血腥味。 深呼一口气,我推开昨天推开过的同一扇门,本就阴暗的公寓楼地板上是一条由血肉铺成的地毯,目之所及,全是或鲜艳或黯淡的血迹,恍的我眼花。 啊…果然如此啊,就和昨晚梦到的一模一样的惨状… 而那四个眼熟的租界区的警察已经在里头忙活了,他们表现的十分淡定,没有任何心里障碍的样子,拿着铲子和推车,正在一铲又一铲地清理地面上各种碎的稀烂,需要至少打上两遍马赛克也未必能在电视上播出的人体组织,就好像在清理什么肮脏的呕吐物一般。 我本来不想进去的,因为哪怕不用进去也能猜到,我总能梦到这个异空间内受害者的经历,而我昨天被杀了那么多次,再加上眼前这个过于壮烈的现场,这栋楼里的居民怕是一个也没逃过,全灭了,怪物嘛,肯定也早跑没了,进去其实没什么意义。 但是我看到了,一楼走廊内,昨天一直紧闭的那扇门,我以为没人住的那扇门现在居然闪开了一条缝。 昨天怪物在楼里大杀四方的时候顺手把那扇门撬开了?我皱着眉头试图回忆,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梦里有没有这段鬼使神差地,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我垫着脚尖,踩着地面上相对来讲比较干净的地方迈进了走廊,期间那四个忙活的警察没一个抬眼看我的 万一呢,万一能让我再发现点什么呢?假如有铤而走险以外的其他道路呢? 还好那扇门离单元门口很近,要是门的位置再深一点,再好奇我也不会进去了。我就像个在过马路时玩“只能踩白线”的小学生一样,三步并两步,小心翼翼,跳到了那间屋子的门口,抱着一颗长痛不如短痛的心,抠着门缝把门猛地一把拉开。 嗯…咋说呢? 对比产生美,这个道理真是恒古不变。相对于笼罩在一片猩红走廊来说,这间屋子里几乎可以称之为很干净,地板上没有一点血迹,屋里只有一个一丝不挂的男吊死鬼,正孤零零地吊在天花板下面晃悠着。 我把那男吊死鬼解下来一看好家伙,尽管他脸色发青发紫,双颊眼窝凹陷,牙床因嘴唇痉挛露了一大截在外面,肯定和生前的样貌有出入了,但我还是第一眼认出了他。 此人正是昨天袭击我的那个老头不,不对,应该说昨天的怪物正是借了他的外貌,披着他的皮来攻击我的才对 我恍然大悟的同时露出了一个苦笑,原来如此,昨天这扇门被锁死,应该就是这个缘故,这是它用来藏尸体的地方,那怪物不想让我知道它在假扮这个老头但是现在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接下来,我又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又在这栋楼里象征性的逛了逛,除了精神上受到了很严重的二次伤害以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唉,我就知道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不会再有新线索了当下也就只有那一个办法能够救我了。 彼时我哀叹连连,并没有意识到这具尸体,这个房间所代表的就是破局的关键,毕竟我觉得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根本没工夫细品,只把它当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发现。 离开那栋公寓楼后,我用上午剩下的时间做了两件事,头一件就是回去找尚翩然。 我不知道她这段时间究竟在自闭什么,为什么始终拒我于千里之外,但我新想出来的这个脱困办法非常冒险,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有些事必须得和她说清楚了,哪怕她不理我,不回应我,我也要说。 果不其然,我一回到罗嘉先生的宅邸,本来还在客厅放风的尚翩然见我又有和她靠近的意思,瞬间就拉下了脸,扭头就往楼梯上走。我紧随其后跟着她上了楼,等我追上去的时候,她又把门关上了,唉,速度这么快,这些天以来她对于甩掉试图沟通的我这件事早就已经轻车熟路了。 即便我早料到了她会这样做,还是难免有点蚌埠住,毕竟这次可不同以往啊。 我已经有好多天没和她说上过一句完整的话了,现在我要走了,都不知道人还能不能完整的回来,结果她对我还是这样,那冷若冰霜的态度居然依旧没有丝毫回暖的迹象。 我站在她的门口,攥紧了拳头又松开,用额头抵着门板,斟酌了一番后,还是开口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了…” 我把我要做的事情,把我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我一边说,一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屋内的动静。 “…要是我没回来,但你最后活着出去了的话,麻烦你转告我的父母,我的银行卡号是…还有卡的密码是…还有,麻烦你帮我给赵xx,赵xx你认识,你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把我的收藏全都给他…” 除了计划以外,我还把我自己的全部身家给她交了个底。 偷偷告诉你们,其实我当时也没悲观到觉得自己一定回不来的那种地步,我和她说这些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她意识到我的决心,给她提个醒:要是她有什么话,有什么瞒着我的事不趁现在和我说,和我交待清楚了,那过了今天可能就没机会了。 挺心酸的,我居然想用这种方法最后再激她一把。 “哦,对了,我还有一张xx铺的会员卡,里面还有点钱,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拿去用…” 可惜的是,任凭我说破了嘴,尚翩然屋里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那屋里安静的啊,你说她被我念睡着了我都信。好家伙,那句话咋说的来着?任你出招百变,我自岿然不动啊!真有你的,尚翩然! …就这样,我越说心越凉,越说嗓子里越堵得慌,本来心存的一点点她能回心转意的小期待也熄灭了。 “唉…我的话说完了,我要走了。” “我真的要走了啊!” “我真的真的要走了啊!你可别后悔!” 完了,连这招都不管用…我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心里已经认命,但下楼梯的时候还是一步三回头,不断地看向她那扇紧闭的门。 “我真真真真真的要走了啊!” 我站在楼梯半中央,不抱希望地朝门喊出了最后一声。 就在我以为我很可能会留下永远的遗憾之际,突然听见楼上传来吱呀一声,我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尚翩然居然把门打开了!她让门闪开了一条小缝,而她本人正站在那条缝隙后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潜伏 卧槽!她…她开门了!她想通了? 我…我就知道她放不下我去冒险! 我隔着头顶的楼梯栏杆和她对望,心头顿时一热,眼泪都快出来了,身体下意识地一扭,就想返回楼上冲回去找她。 呯! 然而,还没等我迈上一阶台阶,尚翩然就再度撞上了门,她关门之后,我还清晰地听见了她在里头给门反锁的声音,咯哒咯哒地,锁一下还不够,她老人家还锁了两三下。 搞…搞什么?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笑容僵在了我的脸上。我歪了歪头,抬起的腿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十分尴尬,十分不知所措。 为啥要开那一下门?她是不是在故意逗我的结论在心中一闪而过,但马上被否认掉了,因为,因为在刚才…刚才她开门的一瞬间,我好像…好像看见她在哭? 没有错…我努力在脑海中回放当时的画面,她就是在哭---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我确实看见了,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向下淌,泪痕划过锁骨,胸前湿了一大片…她看起来真的很狼狈。我从来没见过她那副样子。 好端端地哭什么?我越想越觉得抓狂,擦,她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啊!究竟是什么秘密?好在意啊!又在意起来了! 本来经过这些天的消化,对这个问题我已不是那么抓心挠肝的去纠结了,她这么一搞又把我的那颗心给勾起来了。 “妈的,¥&¥……&” 我越想这事越觉得崩溃,嘴里控制不住地吐出一些发泄的话,就在我口齿不清地嘟囔的时候,就听见头顶又传来吱拉一声。 二楼又有一扇门开了,但不是尚翩然那扇门,这回声音是从二楼走廊另一侧传来的。 我错愕地抬头,心说这又是咋了,就发现这回打开的是艾琳卧室的门。是我和尚翩然大吐苦水的时候吵到她休息了吗? 这样想着,我与艾琳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我随即打了一个寒颤。 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要用这种表情盯着我看?她…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令人不寒而栗,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这个问题同样没有答案。 因为艾琳也和尚翩然一个德行,在与我对视了几秒之后,呯地一声当着我的面摔上了门。 … …神经病啊!都是特意来找我摔门吗? 我恼了,这一个个的都是失了智么已经不是女人心底海捞针能够解释的了,这是物种隔离?我的手不自觉地在楼梯扶手上攥紧,仿佛要将它捏碎,关节都发白了。 那个已经出现了一千一万遍的想法再次从我的脑中冒了出来为什么这里除了我以外一个正常人也没有 罢了罢了…生气也没用,这不是我当下该考虑的问题…还有更加迫在眉睫的事。只能尽量不去想了,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我拍了又拍胸口,用力深吸呼吸了好几下,才感觉好了一些,但还没完全平复。怀着这种莫名不爽的心情,我回到房间,带着几样武器和其他一些我觉得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出门了。 有人可能已经猜到我的pn b是什么了。 我要去今晚会死人的地方提前埋伏那个怪物,我有理由相信,它今天是一定会去的。 嘛刚正面这个计划虽说听上去很冒险,但其实这才是最简单的方法。与其天天这样被动的做梦,直到某天精神被摧毁,或者等它杀到罗嘉先生家门口,不如现在就直接在现实中阻止它,迎难而上,将梦的根源掐断,这才叫治标又治本。 咋说呢,我现在的心情就好比玩游戏打boss老是操作失误,觉得鼠标键盘不好使,恨不得跳进游戏屏幕亲手提刀把boss给砍了一样。 昨天在梦里被杀了无数次以后,我心中可不止生出了恐惧这一种情绪,还有不甘心和恨铁不成钢。不是我说,这群被杀的人实在是…实在是太没用了,全都是战五渣,还是得老子亲自给他们露一手,什么叫做狗急…不对,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哼哼,一想到今天晚上又可以和那个破玩意杀个痛快,我的血就沸腾了起来,身上力气那个足啊。 沿着熟悉到想吐的街道,我将一切杂念抛在脑后,来到了今晚预定要发生事件的建筑物前。不用说,它就在昨天那栋公寓的隔壁,那是一栋很大的别墅,大门很是气派。 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什么状况,我并没有敲门打草惊蛇,只在宅邸的前门停留了片刻,就绕到了它的后面。我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去。 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我先扒着墙头探了个头,看了看里面的情况,万一有人在院子里散步把我抓个现行就尴尬了。 在确认是空的后,我便把自己带的行李先扔过了围墙,听见东西在墙后扑通一声落地的声音,我又呸呸地往手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蹬着墙壁跟着翻了过去。 环顾四周,这家后院里面的风格和罗嘉先生很像,就是多了几个扛着水罐子的石膏美女雕像,少了那栋诡异的破屋,布置的挺和谐,挺赏心悦目的,散发着一股金钱的味道。 一踏上院内剪得齐的很假的草坪,我就猫下了腰,这栋房子一共两层,一层背面有好几扇大落地窗,如果客厅有人的话,我可不想这么快被他们发现。 虽然这房子的窗户几乎都没拉窗帘,但目前天色还亮,所以如果不凑近的话我便看不太清屋内,我把带来的东xz在了一座石膏像的后面,蹑手蹑脚地凑近了大宅,躲在了墙根底下,沿着窗户一扇一扇地摸了过去。 真的有当特务的感觉啊…其实我也可以不用这么折腾,直接去敲门,随便编个借口问问里面的人能不能让我在这里过一夜什么的,按照这里人有病的脑回路说不定还真会同意。 但是,然而,我又想起昨天的遭遇,那个怪物假扮的老伯,还有聊到一半把我赶出去的那对叔侄,决定还是尽量不冒这个险,比之我自己偷偷溜进去,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我背贴着墙壁,尽量让胸口轻微地起伏,慢慢地看向玻璃内侧。 我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屋内的装潢----唔…还挺空旷的,家具不多…然后我深呼一口气,又看了第二眼。 这回我看见客厅里有人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父子兵 一共有两人。 一位年纪较大,是个嘴里叼着个黑烟斗的中年男子,约莫五十岁的样子?我不敢确定,毕竟离屋里有点暗,他整个人以葛优躺的姿势陷在靠墙的棕色软沙发里,懒懒洋洋的,昏昏欲睡的,时不时地唧嘴,弄得烟斗上下抖动。 另一个是一位年轻男子,感觉上该是上高中的年龄,其实我看向屋内时最先注意到的人是他,这个男的似是得了多动症,一直在客厅里焦急的踱步,时不时揉揉自己脑袋,整个人显得很急躁,坐不下来的样子。 唔…好像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 我眯着眼睛仔细向这位年轻男子的攥成拳头的右手处望去,稍微吃了那么一惊,在发现那竟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匕首后,不由得警觉起来。 这二人的穿着非常相似,尽管在室内,但他们都戴着一顶福尔摩斯式的猎鹿帽,身上穿着白色衬衫,外面又套了个同款的格子马甲,和格子裤子,就是人长了一副亚洲人的面孔。话说这种打扮在外国叫什么?狩猎套装? 是父子吗?我嘶了一声,而且他们还是猎人?我注意到屋内的墙壁上挂了不少兽皮,黑乎乎那张应该是熊的,带花纹的那张一看就是老虎的,那张黄白色的是什么?是不是羚羊的?鹅城以前还有过野生羚羊?不太对啊… 我摩挲着下巴,心说要真的是猎人就好了,这个职业听起来很厉害,不会被轻易干掉的样子…呵,这样说来我运气居然不错,他们看起来比迄今为止出现的街道居民都要强…就是那个年轻男的我不太喜欢,有点高中小混混的感觉,我经历过所以知道,这个年龄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阶段,什么篓子都捅的出来,希望他今晚不要碍我的事。 我又观察了一会,确信这屋里没别人以后,又像做贼一样(感谢院子里的大理石雕像),东躲xz地溜回了我藏着装备袋子的那座雕像后面,从里面取出一根绳子后就把袋子系在了背上,现在离天黑还早,我要找个地方休养生息一番,免得晚上伏击怪物时没劲。 嗯,但是要从哪进去呢?刚才我从围墙外面翻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栋屋子的房顶上有一个开着的天窗,我先试试看能不能从那里钻进阁楼。 说到这根绳子,我望着这根粗麻绳露出了一个苦笑,还是我梦游时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用的上吊绳,没想到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爬墙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的要顺利,我还是宝刀未老,小时候上房揭的那些瓦都没白揭,唯一不爽的地方就是手掌心和绳子之间总是不停地打滑,但也没差,这栋别墅的外墙上有不少装饰性的凸起和凹陷可以让我踩着借力,不然就是手心里的纹被磨平了我也爬不上去。 虽说房子的顶不算太斜,但我还是格外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生怕踢到啥不该踢的东西到地上弄出什么动静,万一被抓住了总不能说自己在别人家练习攀岩?还是说他们连这种理由也会信? 这么说搞得我有点想笑了,就这样总算是摸到了天窗的边缘,和翻墙时一样,我先在顶上拽着包裹悠着悠着慢慢把它晃到地上,自己再跟着跳进去。 “咳咳!咳咳!” 阁楼窗户距离地板的高度一般都不会很高,所以我落地时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但是却激起了很多灰尘,让我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赶紧捂上了嘴。 好冷… 这是踩到地板上后我的第二个感觉,没想到里头居然比外面的温度要低不少,我抱住双臂搓了搓,看了看阁楼内的陈设,一下愣住了。 …好多武器啊。 什么刀,枪,棍,棒,简直像不要钱一样堆在地上,堆在角落里。啊,这样一来我这些装备不是就等于是白带了吗? 我有点小沮丧,我那些装备也是在罗嘉先生的收藏品里翻了半天才找出来的好…这算什么?大战之前必有补给?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在阁楼里转了好几圈,蹭掉了不少灰,我终于在地面上找到了一扇暗门,用指甲抠了半天才抠开,又是一阵尘土飞扬,害我身上沾了不少白毛毛,暗门底下是一架梯子,可以顺着梯子直接进入房子二楼。 我把脑袋伸出去暗门外侧耳听了半天,能隐约听见些楼下人的声音,刚才我在客厅看见的中年男人果然就是睡着了,他的鼾声都传到这里来了。 嗯,不错,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决定就在这里就地小憩片刻,等到晚上时间差不多了再出去。 我关上天窗,又在暗门上放了些重物,给手机上了个震动闹铃,把包裹里的东西都给抖落出来,就这么盖着包裹的布料靠在了墙角,闭上了眼睛。 我原本的计划是闭目养神到晚上即将天黑但还没黑透的时候,但是还没等到那时,中途就被楼底下传来的巨响给吵醒了。 失策啊,本来我以为自己在这种诡异的地方不会睡得这么死和熟,但显然我又一次低估了昨晚以来积压的大量疲劳。 我反应慢了,那声巨响足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了半分钟,我才在阁楼的阴影之中迷迷糊糊地抬起仿佛绑了铅块,有千金沉的眼皮。 啊…好困,好困啊…不想起来,还想再睡会… 约莫两三秒钟后,我才被自己的心大程度给活活吓醒了。 卧槽,现在几点了? 我赶紧去摸手机,该死…明明合眼前就怕找不着特意放在手边了…我手机呢? 我在找手机上又浪费了宝贵的十几秒钟,找到后刚来得及火速地看了一眼时间,就听见地板下面某个不远的地方又是一声巨响。 轰隆! 又来了!又来了!楼下是有个迪达拉在搞即兴创作吗?此时我已经能感到阁楼地板的摇摇欲坠了。 不行,我得赶紧下去看看!尽管刚醒来的我手脚冰凉,但额头上却已经急的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了。 玛德,我真想诅咒我自己,干嘛画蛇添足在暗门上头堆那么多东西,这不是自缚手脚吗,就像过于复杂,难以记住的手机密码一样,贼防住没有不知道,自己一定被防住了,这样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出口上面的杂物都清理了个干净,此时感觉已经耽搁了有一个世纪了,楼下也暂时安静了下来,我扶着暗门底下的梯子,心脏砰砰狂跳,心说怕不是那对父子已经寄了? 玛德,玛德!这下死者的数量岂不是又要增加了吗?因为分心想这个,我还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脚刚一粘地,我便毫不犹豫地奔向楼梯口,顺着楼梯一边往一楼跑,一边咒骂着抽出了腰间的斧子,所以说准备那么多东西有啥用,关键时刻根本想不起来带着,还是得靠我的老伙计。 噔噔噔,很快,一楼的全景就映入了我的眼帘。 “嘶!”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大吃一惊。 “这…这莫非是刚才爆炸的杰作?”我看着眼前的壮景,一时词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整个房子的构造都被改变了。 第130章 升级 刚才的爆炸竟然能造成如此程度的破坏吗…我忽然开始庆幸自己被吵醒的晚了。 从楼梯上居高临下往一楼看,地板已然塌陷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客厅中央大部分的地板都消失了,只剩下房子边缘的一些地方尚且完好,让我想起一片只有中间白色部分被吃光,只剩个深棕色边边的面包片。那黑洞深不见底,深处不停地冒出咕噜噜的声音…在我看不见的房子底部似乎蛰伏着什么东西。 …大场面啊,一下把我整不会了。 还有那对猎人父子呢?他们跑哪去了,一楼并没看见人… 我先是折返回楼上,一口气把楼上所有的房间都翻了个遍,连根毛都没找到,至少他们人不在二楼,阁楼我就是刚从那下来的,肯定也不在那里。 他们该不会掉进那个深坑里去了…我重新拾级而下,心情复杂地看着一楼这一片狼藉,要是这样的话,那接下来我该咋办…?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一切难道都是那头白色怪物搞得么?这本事绝对超纲了,明明在之前的梦里它的力量还不至于那么离谱,莫非它变强了?因为昨晚杀了很多人经验槽爆表了?那如此一来,我还能对付的了它吗 我的心中生出种种不安和疑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最后一级台阶前。 好像也没别的选项了,只能先下去看看再说了,为什么我总是被人不断地逼上绝路我长吁出一口气,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我现在也不能算是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最后一级台阶早就坠进下面那个深坑里面去了。 掉下去会死…绝对会死…? 我如临深渊,眼睛一时被脚下那片无尽的黑暗吸走无法自拔,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没关系的,只要坚持住别往下看就好,把头抬起来,不不不,那有点过了,目视前方就好…你总不能在这里站一辈子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有时候反而越谨慎越容易犯错,也不知道那个度究竟在哪里。 我小心翼翼地迈出一只脚,跨过黑洞,踩在了距离楼梯附近一米远,尚且完好的一块木板上。 咯吱… 那块木板响了一下,我的心脏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挺结实的,两三秒后,我确认了木板可以承受一定的重量,方才放心大胆地把重心往已经迈出去的那条腿倾斜,一举跨了过去。 好窄啊… 因为楼梯附近的地板只剩下了区区几条,我只能背靠着墙壁艰难的移动,之前我站在楼梯上和那深坑还有一段距离,但现在那深坑就在我脚下,那种咕噜咕噜的声音更明显了。 莫非有人在这坑底下架了一口烧开的锅?我感受了一下,似乎还有热风,但并不是太热的风从底下的洞里吹出来,就是我依旧看不清洞里面有什么。 在艰难的努力下,我总算是绕了一楼客厅半圈,来到了第一个房间的门口,我刚才在楼梯半截高处往下看的时候发现这房间的门敞着,而房间里的地板,至少门口附近的地板还是完好的,所以我想先进这屋看看。 我举起斧子,慢慢地凑近门口,然而,我刚把脑袋移过去,就听见里头砰地一声巨响,耳膜瞬间就被震得嗡嗡直响。 淦!有埋伏? 我赶紧把头撤了回来。 好好痛!下一秒钟,我便下意识地捂住了脸颊,就刚才那么一刹那间,好像有人拿烧红的钝刀子划了一下我的脸,什么东西啊,房间内的到底是什么?太快了没看清楚…! 我把捂着脸的手伸出一看,上面已然沾满了鲜红鲜红的血,我自己的血 咯吱,嘎嘣,咯吱咯吱咯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等我从刺激中缓过劲来,就听见有人要从房间里出来了。 “糟糕…!” 因为这里活动范围实在有限,加上不了解地板的强度不敢有大动作,我一个闪避不及,还是与屋里的东西打了个照面。 最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根黑色的细长管子… 我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了,卧槽,这…这是枪口?!还在冒烟!怪不得在门口有股若隐若无的火药味… “你是什么人?!不许动!” 在意识到自己被一杆很长的猎枪怼着的同时,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端枪的人从房间内走出了出来,我看清那人长相后立刻松了一口气,是那个穿着猎鹿套装的父亲,他头上的那顶格子帽已经歪了,正眼神犀利地从房间内的阴暗处走出向我逼近,他前进一步,我就后退一步,直至他把我逼到了客厅深坑的边缘。 这大叔…这老头气场好强啊…所以刚才是他开枪了?我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在大坑对面墙上挂着的兽皮上找到了几个疑似弹孔的大黑点,然后我又低头一看,脑子里嗡地一声,因为我离掉下去只有一步,不,几厘米之遥了。 “等等啊,等等!”一想到那大坑,我的膝盖就发软,只好双手举过头顶求饶:“别过来了,再往前我要挂了!” “快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要不客气了!” “你是谁?!为什么深更半夜带着把斧子出现在我家?”那老猎人的目光炯炯,似乎有能一眼看穿人类灵魂的能力,十分的咄咄逼人。 “我…我不是坏人,不是坏人!我是您的邻居,大半夜的听到这里有动静,所以想过来看看,顺便帮帮忙…” 我冷汗直流,搜肠刮肚,在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借口七十二式里随便选了一个比较不那么扯的。此时脸上被子弹擦出来的伤口已经烧起来了,火辣辣的痛,弄得我说话时的表情十分扭曲。 “这么说…你不是和他们一伙的?”那老猎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依旧没有放下枪口。 “什么它们?当然不是!”我连忙解释道:“我真是来帮忙的!” 第131章 统战 “帮忙?!帮忙?”那老猎人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能帮上什么忙?就凭你手上拿的这玩意?”他不屑地瞟了一眼我的斧子,炫耀似的抬了抬枪口:“你连把像样的家伙都没有!你知道我们今晚在对付什么东西么?!” “呃,就是那个我” 心塞啊,我哪能不知道他们在对付什么,答案就在嘴边,但我大脑一时宕机结巴了,也怪这老头一直端着枪管子戳着我的肺管子,顶得我胸口生疼喘不过来气,缺氧了。 还好,那老猎人见我语无伦次的样子,似乎是不打算为难我了,上下飞速打量了我一番后便放下了枪口,快步转身回到了屋里,哒哒哒哒,我听着他的脚步声由近到远又由远到近,他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根被布包裹着的杆子。 卧槽这这个形状!我的瞳孔立刻因为兴奋微微张大,莫非这是一杆枪?给我的吗?!他相信我了?!这么简单就被相信了吗?! “拿着,今晚你就自求多福!”那老猎人没有多说废话,说话间便把那根棍子抛了过来,直撞进我怀里,差点把我手里的斧子都给撞下去了。 我摸了摸那个布包里的东西,心说真带劲啊,难道我可以突突突了?但是我不会开枪啊!他给我的莫非是把霰弹枪?后坐力会不会很大… 我迫不及待地掀开那质地粗糙的布料,却发现自己纯属想多了,那里头不过是一根类似于撬棍的铁棍子罢了。 “这是啥?修车用的吗…”我有些失望,产生了强烈的吐槽意愿,你说他给我这个有啥用,但那老猎人已疾步绕开了我,那么窄那么险的路他走起来如履平地,在我研究撬棍的这短短时间内,已经快绕到大坑对面去了。 再这样下去他待会又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了,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我俩一前一后,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去哪,但他似乎目标很明确的样子,跟着走总没错。 “对了,年轻人,你家住在哪里?” “住在雁城50号那边。” “50号离这里可有段距离啊” “但是您家动静大,远也听的见”我心虚地应和着,观察着那老头的反应,希望他别因此怀疑我。 “哦。”但那老头只是干巴巴的应了我一句,并没有刨根问底:“那你还挺热心的” 过坑的时候,他一边靠着墙壁一边警惕的往客厅中央的大坑里瞅,似乎那深坑之中随时都会窜出个什么来。 “那坑底下…是什么东西?”受他影响,我更害怕掉下去了,飞快地瞄了一眼地板上的巨坑,听着咕噜咕噜的声音,不禁吞了口唾沫。 “是沼泽。” “沼泽?” “对啊,年轻人,你不知道吗,你真是这里的居民?”那老猎人狐疑地挑起一边眉毛,但并没有就这个点继续追问下去:“以前这块地方是一大片荒芜的沼泽,妫溪河床的一部分,多亏了外面那群洋人抽干了水,才建起了如今的街道,我们现在的房子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建在沼泽上。” “呵,不过看来洋人活的干的不够利索,也就那么回事…这水又冒上来了,还往我家里头送了一个魔鬼,这群洋人的法子也不是个个都灵光,你说是。” “送了个魔鬼?”我恍惚意识自己捕捉到了某种关键信息:“您是说,今晚袭击您家的东西是从地板下的沼泽里钻出来的?” “是啊”那老头点了点头,忽然将目光转向了客厅的门口:“对了,年轻人,我家门还是锁着的,没被破坏,你是怎么进屋的啊?” “从从阁楼特殊情况救人要紧么,不走寻常路也正常”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见他不知道为啥就是很信任我的样子,决定还是说实话。 “哦,阁楼啊,”说着,那老猎人挠了挠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年轻人,你说你是从阁楼里钻进来的,那你在二楼遇见人了吗?” “没有。”我依旧如实回答。 “没有?你确定?”老头的语调一下提高了三分:“你没在二楼碰见我儿子么,我们两父子一个守一楼,一个守二楼,不应该啊!” “您儿子?”我茫然道:“我下来的时候还特意看过一遍,二楼和阁楼里都没人。” 那老猎人的脸色倏忽间变得惨白。 他二话不说扭头就冲向了楼上,急的我大喊一声等等我,这人似乎是一条可以抱的大腿,可不能跟丢了。 我匆匆跳上楼梯,往上狂奔,然而没冲几步就一个趔趄,撞上了那老猎人的后背。 “不继续往上走了吗?” 为啥要戳在楼梯中间堵路,我揉了揉脑门,马上发现他状态不太对劲,身前的这个人,他他在发抖。 “爸…救…救我…”就在这时,我听见我们头顶上方飘来了一个十分虚弱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我听的毛骨悚然,身子一斜绕过挡住我视线的后背,也往头顶看去,当即呆住了。 之前我有描述过这房子内部的结构吗,我藏身的阁楼暗门正镶嵌在二楼的天花板上,虽然不能说是正好对着楼梯口,但在我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可以把那块区域的情况看的很清楚。 我刚刚还爬过的那架梯子倒在下面,横在二楼的走廊上,而位于我们斜上方的那个暗门敞开着,之前我亲手用指甲抠开的木头板门已经不知所踪,那黑漆漆的洞口大敞着,洞里竟还倒挂着半个人,明白我的意思吗,那人仰躺着,只有半截身子露在外面,剩下半截埋没在阁楼深处的黑暗之中,似是卡住了。 那人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浑身都在不停地抽搐,血液掺和着口水和其他分泌物倒着从他脸上所有的洞里流淌而出,弄得他的垂着的头发一缕一缕的。 我认出来了,是老猎人的儿子,他一看到我们,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嘴型夸张的一张一合,但是不知为什么,从他喉咙里能发出的声音十分有限。 也许是看我和他父亲都呆若木鸡地站在楼梯半中央一动不动不上来帮他,他焦急了起来,身体开始在洞口左右摇摆,简直就像个因为机械失控而乱撞的钟摆,把暗门的门框弄的咔咔直响。 “救…救命!” 他的嘴巴滑稽的张成一个o型,又摇摆了两下,倏然间爆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尖叫,消失在了洞口。显然,有什么东西把他给拖进了阁楼。 第132章 大战 在那位可怜青年的剩下半截身子被黑暗吞没的瞬间,令我和老猎人身体动弹不得的魔咒终于得以解开,时间重新开始流淌。 “孩子?孩子!” 老猎人抬着头,声音饱含恐惧,救子亲切的他几乎是飞过了剩下几节台阶,登上了二楼。 “孩子!你在哪啊?你怎么了?!快回答我!”他站在阁楼的暗门底下凄厉地呼唤了几声,但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阁楼里彻底没声了。 见状,他急的耳根通红,热血上涌,一把捞起倒在地上的梯子,就要把它重新架起来爬到阁楼里去。 “等等!别去,可能是陷阱!” 我按在他扶梯子的手上:“您儿子的状态不太对劲,我觉得现在上去恐怕有危险!” 我抬眼看了看漆黑一片的阁楼入口,眉心一阵酸痛----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头顶上这道暗门看起来真的好像一个能吞没一切的深渊巨口。刚才我就想这么形容了,老猎人儿子倒吊在阁楼入口处摇摆身子的样子简直就是一条大蟒蛇在张着大嘴吐信子,但即使是蟒蛇的肚子里也不会这般漆黑。 总而言之,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不能去,至少现在不能。 “放开!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和他拼了!” 没成想那老猎人去意已决,突然猛推了一把我的胳膊,然后调转枪口朝阁楼里砰地开了一枪,吓得我立刻松开了手。 他的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与我对视了一眼后毫不犹豫地攀着梯子钻进了阁楼里。 … “大叔…老伯?” “老伯?” 在他爬进阁楼几十秒钟后,我试探着在暗门底下叫他,可奇怪的是,我又一次连一丁点声音也没听见,仿佛像阁楼里根本没进去过人一样。 莫非那深渊巨口不仅仅能吞噬一切光线,还能吞噬一切声音吗?这样说来,那阁楼的地板踩起来总是咯吱咯吱的响,但自老猎人爬进去的那一刻,我就没听见过脚步声响起一次。 擦,我头皮一阵发麻,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这下事情大条了,我就知道上去会出事。 要是他们俩被双双干掉了,那我岂不是又成孤家寡人了?接…接下来该怎么办?反正我可是绝对不会跟着上去的… 与此同时我又觉得十分庆幸,幸好我听见楼下有声以后挪窝了,应该是我前脚刚从阁楼里离开,后脚那里就发生了什么异变… 我后退着远离了那个黑洞,心扑通扑通狂跳,直到我退进二楼走廊中段一间敞着门的卧室里面,目光都没有从暗门上离开。我丰富的恐怖电影阅片经验告诉我,我移开眼神的瞬间,那里说不定就会窜出个速度行动快到模糊的东西来把我秒杀。 总而言之先离开走廊…我大气不敢出地合上房门,锁上,然后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当然,只是闪了一条小缝。 “卧槽!” 我想听听房子外面有什么动静没有,随后马上吓了一大跳,实际上当时我觉得我打开的根本就是什么音量按钮,还一下把声音调到了最大。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了夜空的宁静,同一时间,无数的声音从窗户的缝隙里涌进了室内:咚咚咚的脚步声,呻吟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怒吼声! 我去,在房顶上!我把头拼命探出窗口,电光石火之间便理解了一切,这动静绝对是那老猎人和他的儿子弄出来的,他们正在我头顶上和什么东西战斗! 太好了,所以…他们其实没死,只是通过阁楼爬上去了是吗? 真要命啊,这窗户隔音效果那么好的嘛,为什么开窗前就一点声音都没有?刚才安静的都快吓死我了,他们在和那个怪物战斗?那我得赶紧上去帮忙! 我心急如焚,一把将窗户彻底掀开,双手抓着两边的窗框,上半身就这么探了出去。我想踩着窗框直接翻到房顶上去,好以最快速度加入战场,可就在这时,我发誓我就眨了那么一下眼睛,便忽然眼前一黑,失明了。 黑暗与一股强烈的眩晕同时降临,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谢天谢地,是往屋里倒,不是往屋外面,不然就全剧终了。在我的太阳穴碰到地板的前一瞬间,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一把拎住了我的胳膊,卷住了我的裤腿,最后选中了我的脚踝,把我整个人倒着提了起来。 不…不好!被抓住了! 两三秒钟后,我在挣扎中恢复了视觉,再度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正反颠倒的世界,四周天旋地转,所有的颜色糊成一坨,白花花的天花板,金灿灿的灯泡,红棕色的地板,还有走廊上的蓝色大花瓶,全部连成一片,局部画面还发着诡异的红光。 擦,什么东西啊!我记得我分明锁门了?房间里明明只有我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我陷入了极度的惊恐,在短时间内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连救命都喊不出来,因为想要挣脱拽着我下肢的那个家伙,我的身体像被鱼钩钓出水面的鱼一样拼命地扑腾着,不断地撞击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墙壁,当我向左扭动的时候就会撞上左边的硬物,当我向右边晃的时候又会撞上右边的障碍----怎搞的什么地方这么狭窄,我前面分明没什么遮挡物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33章 倒挂金钟 阵脚被打乱,仅仅被抓住头朝下了几十秒钟,我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就在我急于挣脱钳制之际,祸不单行地,我又听见了别的噪音,除却我哐哐撞墙以外的声音,而且制造出那声音的主人还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接近我。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听起来很像是走在楼梯上的脚步声?问题是,谁的脚步声? 我惊呆了,一时间忘记了挣扎,身体不再摇摆,于是眼前的画面逐渐稳定,各种模糊的色块物归原主,纷纷找回了原来的轮廓。 咦,好亮啊…光源?那是二楼走廊上的吊灯吗?为什么离我脑袋离得这么近?我和那盏灯怎么会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哪里,我竟是倒着卡在了阁楼的暗门中,身体一半在阁楼里,一半在阁楼外,整个下半身都淹没在一块浓郁且化不开的四方形黑暗之中。 好好的我怎么会从房间里瞬移到这里?! 发现自己身在何处后,我一下不敢再乱动了,我意识到了一件事,要不是站在阁楼上面的那东西抓住了我的脚吊着我,我早就头朝下垂直撞在二楼地板上,把脑壳摔了个稀巴烂。 为什么会这样?那个怪物会闪现抓人?还是说…我想起我扒窗台时眼前一黑的感觉,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觉? 在我产生这个想法后,那一前一后逼近我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我再次扭过头朝楼梯看去,然后看见了老猎人仰着的脑袋,那张惨白的脸,还有他背后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我自己。 果然是幻觉么?这是原来是别人的视角?但我来不及恍然大悟,就在我与我自己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我的灵魂狠狠挨了一记鞭子,然后出窍了。 幻觉转场了。 我那获得了自由的灵魂立刻摆脱了那具不属于自己的沉重躯壳,迫不及待地抛下这个累赘向上飘去,当我半透明的脑袋从阁楼地板上顶出来的一刻,终于见到了那位今晚还未曾真正露面的罪魁祸首。 那头白色的人皮怪物,我至今还没决定到底要管它叫什么名字才好,它的样貌又发生了某些显着的变化,说起来好像每次见它,它的模样都会产生变化,但我认的出来,就是它没有错,它化成灰我也认得。 真棘手啊…这玩意的体型又变大了,从普通大胖子变成了超级大胖子,我之前形容它长得类似于巨人观,但以正常人的身体,哪怕全泡发了也没有它现在这样巨大----如果完全站直了至少得有两三米高,如果它是人类的话估摸着体重不会少于一吨,不过实际上应该没那么重,不然一动这阁楼就得塌…我想起了它身体如同橡皮泥一样的奇妙质地。 所以,根据我对它体型的描述,你们可以推断出它躲在阁楼这样狭小空间里时憋屈的姿势,它蜷缩着,肉褶子像裙摆一样拖拉在地上。除了暗门那一小块地方,阁楼里几乎被它的肉挤满了。 我的幽灵凑近了些,发现它那肥嘟嘟的手掌里攥着一根相比较之下细的可怜的东西,啊---原来是老猎人儿子的腿,我刚才就是附在老猎人儿子的身上,以他的视角看到了正在上楼梯的自己。 虽然那怪物的五官已经被肉褶子埋住了,但我可以想象的到它脸上的坏笑。 此刻,它就像冬天在冰面上冰钓的渔民一样,暗门就是它放鱼饵下水的那个窟窿,它不停地玩弄着手中的“蚯蚓”,好让它挣扎的更厉害点,一会往上提,一会又故作松手,但在那可怜青年的腿即将脱离掌控的时候又会一把把他给拽回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是它的陷阱,刚才发生的是这么一回事。我的幽灵惊叹道,看的着了迷,不知不觉间,一股铁锈味已充满了整个口腔。 尽管眼前的一幕非常引人注目,但顶不住嘴里血腥味越来越浓烈,痛觉也越来越强烈,让我的注意力不得不朝口腔内部的伤口转移,我的舌头在嘴里打着圈,寻找着伤口的位置,就在舌头尖终于顶到那处溃疡的时候,一股剧痛席卷了全身。 好痛…好痛,幽灵也会痛吗? 我痛的眯起了眼睛,痛的恨不得在地上打滚,然后莫名来了一股强大的拉力,在我肚脐后面狠狠地钩了一下,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场景又转回到了卧室里。 幻觉结束了。现在想来,这应该叫做回魂,总之,我发现自己仍在原地,正骑跨在窗框上,一条腿挂在窗外,凉飕飕的,眼神呆愣愣地望着前方的水泥墙,没有白皮怪,没有阁楼,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得过了两三秒钟,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要松开嘴,我的牙齿正死死地咬着腮帮子上的肉,嘴里面已经被咬的伤痕累累。 头顶上,近在咫尺的地方,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声音很大,枪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但我却仍然沉浸在幻觉的余韵之中,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发生的一切都和我全然没有关系。恍恍惚惚地,直到一片瓦砾从天上掉了下来,砸到了我挂在室外的那只脚,才硬生生地把我从梦游状态里给拉了回来。 玛德…我怎么又中招了?!我进入幻觉多久了? 我打了个寒颤,瞟了一眼楼下的地面上那块四分五裂的瓦片,顺便吐出一口血水----这个中招时机未免也太巧妙了些,说是巧合我都不信,为什么偏偏选在我把身子探出窗外的时候?是想害我失足吗,真叫人不寒而栗… 但这也坚定了我今晚就把事情解决的决心,再任它摆布下去,我还能幸运几次… 兵贵神速,不能耽搁时间了!为了避免再度陷入幻境,我火急火燎地撤走了卧室床上的床单,把它草草地拧成了一根安全绳,系在了腰上,方才再度踩上窗框,双手扒着房檐,用力一撑,把自己整个人送了上去。 砰! 倏忽间,就在我把自己拽上去的一刹那,一声枪响在我的耳边炸裂开来,震得我耳膜嗡嗡响,真实的枪声果然还是要比网上的小视频里面地方厉害多了…万万没想到,头顶漆黑的夜空,我的肚子贴着硌人的瓦片,还没来得用手把自己撑起来,就受到了来自友军的热烈欢迎。 …还好我是趴着上去的,不然脑袋就开花了。 “别开枪!自己人!” 我连忙大喊,“是我啊,大叔,我来帮忙了!” 我听见了不远处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你!不要过来,危险啊!” “危险?”我的大脑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就感到一阵强风从上头劈头盖脸地朝着我的后背压了过来。 第134章 人体描边大师 糟糕,我要寄了! 虽然不知道攻击我是什么东西,但我的第六感在叫嚣:不能呆在那个地方!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一个驴打滚瞬间滚出去了好几米远,几乎滚到了房檐边上才停下。 呯呯!就在我刹住闸的同时,我听到了枪响,空气被划开以及瓦片被崩落的声音同时在背后炸开,闻声回望过去,之前我躺过的房顶已经漏了一大片,变成了一个大坑,给底下的房间开了一个奢侈的天窗。 卧槽…这…这子弹口径得多大才能造成这种程度的破坏,还是我电视剧看多了,对枪械的破坏力认识不足? 我飞快地扶着脚下的瓦片站了起来,但我的头还是有些晕,所以站不稳,正踉跄着,就看到房顶的中央,屋脊上盘踞着一大坨白色的面团,或许是我看东西重影了的缘故,那个东西正在不断地蠕动,跳动,像一颗被抽干了血液的心脏。 “都跟你说了!别待在那里!” 不等两坨白色大面团的影子在眼中重新合成一个,我就听见从我不远处传来了霹雳卡啦地瓦片碎裂声,随即有人狠狠地推了一把我的腰:“危险啊!” 刷! 又是那熟悉的空气被切割开来的响声,很像我和杨隐小时候在老家的小树林里捡树杈玩游戏时弄出的声音,那会我们经常比赛谁甩柳条甩的更响。 我被那人推出去后,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屁股重重落在瓦片上,脑子里的齿轮才开始重新转动。 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老猎人儿子那张脏兮兮的脸,他的一只眼睛眯着,被额头上流下来的血给糊住了,背上也扛着一杆猎枪,手上则拿着一根火把,瘫坐在我的旁边。 “你…”我本想说原来你没事,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干掉了之类的,但我话才开了个头,他竟坐着蹬腿给了我一脚,害我刚站到一半就又跌了回去,屁股底下一阵冰凉,又有几片瓦被怼进屋子里头去了,再这样下去,房顶上快要没几片好瓦了。 这人是不是和我有什么仇啊…但我马上就注意到了他这样做的原因。 我刚才瘫坐的那个地方被一条奇怪的白色树根给占据了。 那白树根(或是藤)约有碗口粗,浑身长满了细小的白色倒刺或是须须,它镶嵌在瓦砾之中,似是房顶上的某种雕刻类的装饰品。 啊哦…我心里咯噔一下:要真是装饰品就好了,装饰品可不会动。 被我用肉眼捕捉到还不到两三秒的时间,白树藤便像眼镜蛇一样弓起了身子,以迅雷之势向我甩了过来,以它划开空气时闹出的动静和力度,我要是从这个角度挨了它这一鞭,整个人非得被它从房顶上撩到楼下摔死不可,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可不是很妙。 我急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躲开它,可我本就没离开原地多远,反应时间根本不够,祸不单行地,刚一屈膝又把房顶给捅出了一个新窟窿,半个膝盖卡在了瓦片与瓦片的缝隙之间。 玛德,大事不好啊,此时那根白树藤已经杀到眼前要骑脸了! 我拼尽全力地挣扎,但任凭我如何扭动膝盖,它就是纹丝不动,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我裤子底下的腿铁定早被碎瓦片锋利的边缘磨了个鲜血淋漓…不行,我受不了了,好痛啊!不能再动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就要抱着脑袋闭上眼认命,瘫坐在我旁边的青年突然一跃而起,将手中的火把怼到了那白色树藤的身上,拦在了我和它之间。 “嗷啊啊啊!” “咿咿咿!!!” 伴随着嘶嘶的响声,我闻到了诡异的肉香味,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奇怪的是,这声音却不是从被火焰烫了个结实身上还在冒烟的白树藤身上发出来的,而是某个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我不知道…刚死里逃生的我根本无暇寻找声源!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内----只见那表皮黑了一大块的白色树根状物迅速地抽动了两下,差点扇在那青年的脸上,我还以为它想要反击,但它却和被钓鱼人收回的鱼线一般迅速地朝房顶中央缩了回去---它跑了! “快,别愣着,它暂时放弃了,趁现在赶紧站起来!” 见状,老猎人的儿子重重吐出一口气,他的手臂在抖,腿迈过房顶上一道似乎是被树藤劈出来的巨大裂痕,从我身边匆匆走过,拎了一把我的袖子,示意我加快速度。他累的气喘吁吁,一只手捂着肚子,似乎是岔气了。 “你还敢说你是来帮忙的,我看根本是来添乱的!” “拿着,那玩意怕火!” “卧槽!好烫” 他经过我时把手中尚未熄灭的火把随手扔给了我,我差点没接住。 “别啰嗦了,要是再来一回我可救不了你!小心着点,它还没完呢!”那年轻人一边说话嘴里一边发出嘶嘶地抽气声,让人不禁怀疑他正在忍着某种剧痛。 他一丢下火把,两只手就空了出来,动作非常娴熟地把背上的枪解了下来,对准了前面某个方向。 啥?救我?我才不需要他救… 我悻悻地从房顶上站了起来,不少刺进肉里的小块碎瓦片纷纷脱落,疼的我差点没掉眼泪,真的太丢人了…但我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自己刚才拉胯表现的时候,朝着他枪口对着的方向望了过去。 第135章 史莱姆 今天晚上的光线很充足,所以我看的很清楚,画面可谓是相当的魔幻。 黑板一般的天空中央挂着一轮像是用白色粉笔画出来的月亮,那是一轮完美的正圆形满月,不偏不倚地卡在等腰三角形屋脊的尖角上,对称到说是某个强迫症患者用圆规和直尺画出来的几何图案我都信。 …而那个怪物就待在月亮的正下方。 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形容我眼前的这个家伙了,刚爬上房顶那会我也用余光扫到它过几回,但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它已经完全不成人形,到什么程度呢?在我试图向你们提到它的时候,甚至不能用“一头”或者“一个”这种词了,应该改用“一滩”“一坨”甚至是“一座”才更加贴切。 它就像小山,像沙堆一样堆积在房顶上,乳白色半液体状,体表不断流动着,像是口袋妖怪里的臭臭泥,rpg游戏里的史莱姆,现实中的阿米巴变形虫或者黏菌之类的东西,但我举的这些例子没一个有它这么大的块头。 它…这是…这是自爆后遗症吗?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时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左手举起火把,右手抄起斧子,小心翼翼地绕过几个房顶上的窟窿,往那年轻人身边凑了凑。 “我劝你还是离我远点,目标太大,可是会被它优先攻击的哦?”那年轻人立刻斜眼瞅了我一眼:“我可提醒过你了…本来我和我老爸都要赢了!都怪你,突然跑上来,它一下有了新目标,害我们分神…玛德,你到底从哪冒出来的…多管闲事…” 那年轻人语气中充满了对我的怨怼,但他还没抱怨两句,就听见房顶的另一头的有个人嚷嚷了起来:“做好准备,它又要开始了!” 是老猎人的声音…我这才回过闷来刚才他也有份,对啊,那年轻人一直把枪扛在背上,所以我在房顶上就第十八滚的时候一直是他在开枪“掩护”我们,我垫着脚尖试图在房顶上找到老猎人的身影,但他似乎被那坨不断蠕动的大山给挡住了,嗯,虽然看不见,但我推测他应该就在房檐的另一侧。 情况很棘手啊在得到老猎人的提醒后,我们都安静了下来,背景的杂音一下变得清晰起来:咕噜噜噜…咕噜噜噜噜… 不用说,正是从房脊上那坨东西散发出来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倏忽间,那怪物的液态表面像烧开的水一样剧烈地沸腾了起来,让我想起乳白色的火锅汤底,啊,还是不要用食物来比喻它了,我正好饿了,但和开水不一样的地方是,那些从它体内涌出的巨大气泡并没有破灭消失,而是留在了它的体表,让它看起来像是被严重烫伤过或是老照片上病入膏肓的天花病人。 它这是在做什么?我正在纳闷着,就听见身旁的年轻人暗骂了一句:“草,这回也太多了…” 什么太多了? 没等我脑筋转过来,就听见他大吼一声,都破音了:“跑啊!” 话音刚落,只见那坨怪山身上原先起过水泡的地方突然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了无数的白色肉芽,那些肉芽一顶出它的体表便开始疯长,每一颗最后都长成了一条不久前袭击过我的那种白色树藤,只不过有的粗有的细。 就这样,短短三四秒过后,之前的普通史莱姆已经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触手怪。 草,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我遇到的事总是一件比一件更离谱!一条白树藤都那么难对付了,这么多条不得被抽成筛子! 我顷刻间便明白了老猎人的儿子在卧槽什么,但是已经太晚了,耳畔呼啸风声表明两三条新生的白树藤已经张牙舞爪地奔着我来了。 …不行了,我停止思考了,也许猎人父子是对的,对手是这种怪物我帮个屁忙啊,我已经完全顾不上其他人怎么样了,一个前滚翻避开了第一条甩向我的触手。 但好景不长,第二条和第三条马上也加入了它的行列,而我此时才勉强爬起来,只得坐在原地挥舞火把,你别说,好像还真的管用,我还真吓退了它们几次,触手们没长眼睛,但貌似能感受到火焰带来的热度,总会在快要被我打中的前一秒钟像蜗牛的眼睛一样缩回去。 我们僵持了一会,但我知道这种微妙的平衡不会持续太久,我用来挥舞火把的那只胳膊已经开始发酸,甚至因为挥舞的过快,连火把上的火焰也即将熄灭,而那些触手看起来却拥有无限的体力,它们不知疲倦地骚扰着我,打着圈围着我,像是能在空气中游泳的蛇,在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被它们抓住。 然而,我还是太乐观了,最坏的结果比我预想中来的还要快,事实证明我根本没能坚持到体力耗尽的那刻。 第136章 坠入深渊 在背景交织的枪声中,我疲于应付从正面向我交替攻击的三条树藤,完全没意识到后方空门大开,第四条狡猾的毒蛇已悄然绕到了我的背后。 就在我的火把又一次挥空之际,我倏然间感觉腰上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呢,双脚就腾空了! 糟糕!我的火把掉下去了!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便被抓着甩到了半空中,因为急于挣脱缠在腰上的那根藤蔓,手一滑竟又把保命家伙给弄丢了!但事已至此,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根可怜的,被烧到焦黑的木棍就这么脱手,冒着一颗颗火星,从倾斜的房檐上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救我啊!” 我绝望地听着自己的求救声消散在风声之中,可我的声音实在是太小,而那对猎人父子又自顾不暇难道这回真的只能靠自己了吗…?! 好消息是,我很快就没工夫为此崩溃了,因为已没有思考的余地,抓住我的这根藤很可能是在玩我,转眼间我就被它在空中甩了个七上八下,头晕眼花,还好它没有把我往地上砸或者干脆给我松绑摔死我,但也只是暂时没死而已,它勒我腰勒的真的特别特别的紧,我满嘴都是被它勒出的胆汁。 “啊啊啊!救我啊!救我啊!” 我持续尖叫着,就是这世界上最刺激的过山车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它甩动的实在太快,以至于我眼睛在强风中根本睁不开,只能张着嘴,任由胃酸和胆汁一块从嘴角往外狂飙。 真的尽力了,真的尽力了!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任凭我的手指头在那树藤上又抠又挖,都把它表皮抠出水和坑来了,但它就是死活不肯稍微给我松松绑。 完了,难道老子要交代在这里了?难道今天晚上来这里真的是一步臭棋?它的力量根本超过了我的想象,假如我今晚不来的话说不定还能做着噩梦多苟活几天…再痛苦的梦境终究是梦境,但要是死在这里,可就没有梦醒这么一说了… 我后悔不已,正伤感着,却突然感到腰上的树藤一松,还没来得及尖叫,便无可避免地开始向下坠落----啊,看来它还是决定要把我摔死啊… 万念俱灰之下,我察觉到自己掉下的姿势不是头朝下,而是脚朝下,应该能留个不太好看的全尸…这样想着,我紧闭着双眼,心中的某处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但是我从开始下坠还没过完一秒,脚底便传来一阵刺痛和酥麻。 咦?…这,这会不会有点,太低了? 我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自己的双脚稳稳地踩在房顶上。 我有点懵地盯着自己的脚面,这么说我其实没被它带到太高的地方去?浓重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正纳闷着,只听啪踏一声,断了半截的树藤从头上打着旋掉了下来,撞到了我的鞋子。 “快…快逃…!” 与此同时,一只格外沉重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虚弱的声音从我左边飘了过来,我扭过头去,就看见了老猎人儿子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这才几分钟不见,他的身上竟多了一个血窟窿,正呼啦呼啦往外冒血。 “喂!你没事!” 来不及和我庆祝劫后余生,他身子一歪,手一个没扶稳,擦过我的胳膊就要直挺挺地倒在瓦片上,被我一把捞了起来:“你…你这伤口,怎么弄的!” 那年轻人被我扶着喘的厉害,龇牙咧嘴的苦笑了一下:“哈打…打那头畜生的时候,我被我爸的子弹擦…擦到了…别管我了,你快跑…你们…不是…它的…”他咳出一口血来,喷到了我的裤子上。 我听了这答案顿时哭笑不得,这老头的枪法也太垃圾了,怎么还带打自己亲儿子的?就这准头恐怕平时上厕所都得滋外边… “快!别管我了!每次…每次打断它的一根须,它都会暂停活动一会…你就趁现在…逃…逃到外面去…求…救。”他说这句话每一个字的时候似乎都用尽了全力。 暂停活动?这么说这东西还能被打出硬直…我这才意识到它没有利用说话时的这个大好机会对我们进行穷追猛打。 我扶着他,把他的一条胳膊抗在肩膀上,再度向屋顶上抬头望去,随即倒吸一口冷气,它,还真的如年轻人所说,从字面上的意思暂停了活动。 这怪物是越打越强吗?一会没去看它,它的体内已冒出了更多张牙舞爪的触手向夜空中延伸,密密麻麻的都快把月亮给遮住了,纵横交错的阴影落在房顶上和我扬起的脸上,都铺满了,可以想象,要是它再次活动起来,我们肯定招架不住。 现在它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棵拥有无数气生根的大榕树,很像我玩的一款废土游戏里的场景:世界毁灭以后,植物的根须战胜了人类留下的钢筋水泥,盘踞在废墟之巅,当时我还因为cg画面唯美截过图,不过那张图片早不知道遗忘到电脑里哪个角落里去了。 呯呯! 不绝于耳的枪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晃了晃被震得嗡嗡直响的脑袋,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被那怪物变化的形象给迷住了,只见那老猎人正站在树下,高举着枪杆子射击着盘旋在我们头顶上的那些树藤,现在它们全都静止不动,就是现成的活靶子,但考虑到他那感人的枪法,这努力实属是杯水车薪,根本没几颗子弹打中。 那就趁现在逃?我暗忖今晚这个状况恐怕是没有胜算了,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但我并没有听从那个年轻人的话丢下他不管,拖着他一瘸一拐地来到之前我爬上来的那处房檐,想再次通过阁楼上的窗户爬回屋里去,然后再下楼,看看能不能逃到屋外去。 可惜,我这人就没有运气好的时候,当我来到房檐边上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后,瞬间便意识到了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一向自诩胆子算大的,但今晚这场面,膝盖却还是控住不住,抖的和筛糠一样。 是人,脚底下全部都是人。 院子里,雕像之间,街道上,房屋的阴影中,周围所见之处挤满了人,到处都是人,这栋房子已被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第137章 丧尸围城 或许他们只是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围观的邻居,是啊,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惜我的感官是如此地敏锐,在发现他们的一瞬间心中便警铃大作----这群在楼下包围我们的人无疑全是死人,它们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不祥气息过于浓烈,在清澈的月光下,想要把他们错认成有生命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了。 那真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压抑的画面,叫人恨不得眼前一黑晕过去算了:脚下,无处不在的尸体沉默地,不约而同地仰头看着我们,露出一张张苍白的,腐败的面孔,晃动着彼此残缺的肢体,黑压压的人影连成了一片。尽管他们的表情麻木,眼神空洞,但不知为何又像是在控诉着些什么,用无声表达着抗议。 我就像着了魔,又朝房檐边缘挪了几寸,将目光放的更远---不出所料地在尸群中寻得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果然,这里面有几个人的长相我是认得的,他们正是这些天以来被扔进那个见鬼山洞里的死者,居然在今夜集体复活后倾巢而出了吗? 在确定他们的身份后,我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已经没必要了,我怕我在里面也看见杨隐的身影,我可不想再受刺激了。 “怎…怎么了,为…为甚吗…不逃?”被我扛着的年轻人感觉到我在架着他往回走,磕磕巴巴地提醒我,他已经流了太多的血:“马…马上它就要…就要…” “不逃了。”我听着我自己的声音,惊讶地发现它意外的冷静…嘿!也许这就叫物极必反,人的情绪憋屈到了极限,就会和弹簧一样触底反弹。 “不逃了?”那年轻人听完我的话,开始挣扎了起来,他甚至试图把胳膊从我肩膀上抽走:“不…不行…你得…你这是…寻死”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以防他把自己摔到地上:“对,不逃了,咱们本来也是逃不掉的,但我也不是找死。”我转过脑袋,眼珠一转盯着房顶中央的那个依旧静止的怪物,又看了看脚下被我踩漏的房顶,心里马上有了一个计划。 “你的枪里还有子弹吗?你还能开枪吗?” “还…还有…但你想…想干什么?它…它枝条太多,子…子弹并不够用。” 我撇嘴一笑,道:“谁叫你打它的枝条了?” 我意已决,立马朝着还在用夕阳红描边枪法射击盘旋在我们头顶上那些枝条的老猎人喊停,叫他离那棵怪树远点,他虽然表现的很疑惑,不知道我想干嘛,但还是照办了,退到了房檐的角落。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我半蹲下来,将靠在我身上的猎人儿子放了下去,帮他把斜跨在他身上的猎那把枪递给他,在我把计划和他交代完毕后,他坚持要自己来做这件事情。 “准备好了吗?一,二,三…” 呯! 我开始倒数,他在我数到最后一声的时候开枪击中了那棵怪树“树根”附近的瓦片,射的稍偏,但是没有关系,本来也没想着一定能打中,他马上又拉栓,开了第二枪。 呯!呯呯!呯! 第二发子弹打在了纯白色的树干上,第三发又没入了树根之下,他又接着打出了第四发第五发,然后,就和我预想的一样,整个房顶的中央开始霹雳乓啷,如同多骨诺米牌一样向下,向内塌陷。 轰隆!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的多,失去了依凭之地的大树保持着缄默,和碎瓦砾一同沉入了深渊,转瞬间便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呯!哐! 一时间地动山摇,像遭了地震一样,这座房屋的地基深处剧烈地晃动着,停止射击后,仍有源源不断地巨响从我们制造出的大坑中传出。 我猜这应该是那个怪物笨重的身体混合着一些房顶上建筑材料的碎片砸穿了二楼的地板,然后掉到入一楼去的声音。 希望它摔得够惨,我恨恨地想到,毕竟它似乎很害怕高坠… 我不明白这个怪物为什么要选择树这种头重脚轻的形态,因为它身上的肉是有限的?想要在这里多出一块肉,就要从那里减少一块肉?但为了生出更多的触手放弃底盘稳重的沙丘形态实在是个昏招,这无疑成了我们逆转形势的转机,假如它依旧占着那么大面积的屋顶,怕牵连到自身,我还真不敢这么急中生智。 嘈杂的崩塌声持续了几分钟,房子总算不再摇了,它现在看起来简直和被炮弹轰炸过一般千疮百孔,嘛,虽然房子是彻底毁了,但是还是我们的命更重要。 “结束了吗?底下没动静了?”又过了几分钟,大块瓦砾塌陷的声音基本上听不见了,整个世界重归寂静,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上了站在另一头的老猎人的眼神,我生怕那个怪物又从窟窿里爬回来,期间一直没敢看窟窿外的其他地方。 那老猎人的表情起初很凝重,冲我点了点头,单手比划着叫我站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意思是他要先行确认一番,然后他离开了房檐的角落,站在大坑边缘保持同一个姿势往下瞧了半天。 为什么要看那么久?我惴惴不安起来,心脏砰砰狂跳冲击着肋骨,到底看见什么了?就在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要亲自前往坑边一观的时候,他方才慢慢地抽身回来,缓缓地抬起了那只没拿枪的左臂冲我竖起了大拇指,还露出了一排大白牙。 卧槽!!!!好耶! 我顿时明白了老猎人的意思,一下欢欣鼓舞起来,我们干掉它了!我们干掉它了!要不是担心动作太大会把屋顶踩漏,我一定会一蹦三尺高,在空中来一个高难度动作。 想出这种作战计划的我可真是天才啊,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的喜悦溢于言表,比发明永动机得了诺贝尔奖还开心。 我直起身来,惬意地抻了个懒腰,想要到站起来迎一迎朝我们走过来的老猎人,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我才刚朝他的方向移动了一步,就看见他的身影在巨坑边上一虚晃一下,竟脚下一滑失足摔入了坑内! … “不是…”这会不会有点搞笑?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个的空旷房顶,脑子里木木的,一时间不敢相信上一秒钟发生了什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吗? “喂…开玩笑的,这…”我的嘴唇哆嗦着,心拔凉拔凉的,就感到有一只手在扯我的裤脚,力气非常大,弄得我都疼了。 我以为是老猎人的儿子想和我说话,他在射击结束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被我平放在了房顶上,于是我下意识地低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的脸庞,心里还没从冲击中缓过劲来,还想着要怎么和他解释他爸掉下去的事,却看到他一脸惊恐,双手正紧紧抱着胸前的猎枪,整个人都在狂抖。 咦,这么说现在抓我裤腿的手并不是他的吗?我的心几乎停跳了一拍,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与此同时,扯着我脚腕的那只手拽的更起劲了。 第138章 抓到你了 草!莫挨老子啊! 当我看到那只勒在我脚踝处的干巴巴白色根须时,想都没想便咣当一脚剁了下去。 或许找把武器把它挑开是更好的选择,但没办法,谁叫我得意忘形过头,此刻竟空着手呢?斧子别在腰上,根本来不及解! 我腿抬到一半就后悔了,怎么又凭着本能做傻事了! 就如我所担心的那样,悲剧重演:我果然在房顶上踩出了一个窟窿,被抓住的那条腿顿时一凉,咔嚓一声陷了下去,我跟着半跪在了房顶上。 惨惨惨!我急忙去拔那条腿,还没开始发力,另一条腿就跟着遭殃了,又有一根白须攀了上来!这下我终于弄清这树藤是从哪里来的了,和破土而出的小芽一样,它们是从瓦片底下钻出来的! 我就知道老猎人方才摔下去不是阴沟里翻船,那怪物还活着!它想把我也扯下去?这叫啥?乐极生悲?! 我马上看向老猎人的儿子,此时他已经把猎枪当拐杖,拄着半支起了身子,可求助的话还没说出口,我就感到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一沉。 说那时这时快,又有几条白色蔓藤从瓦片底下翻了上来,把我整个人从房顶上卷了下去。 “草——” 这次下坠的感觉和之前几次都不一样,可能是有蔓藤在底下托着我的缘故,所以失重感比前一次好上了不少,比起下坠,更像是落水。 没错,像落水,从冰窟窿里掉下去的那种感觉。 我在水底看见头上老猎人的儿子大叫着,扒着岸边向我伸出手,但是已经晚了,这个猛子我扎的实在是太深了,他爱莫能助。 那束缚住我双腿的藤蔓把我拖进室内里后带着我到处横冲直撞,我一开始还伸着双臂指望半路上抓住点什么稳住自己,但很快意识到这样只会让自己受更多剐蹭伤,还不如把胳膊抱在脑袋上,至少护住要害。 淦,这一路上把我甩的,室内障碍物多,可比刚才在外面露天空旷的房顶危险多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被拖拽的过程中撞上了什么东西——家具?墙壁?楼梯杆?地板?乱七八糟地通通向我飞来,根本来不及分辨就被撞的眼冒金星,我就像被女巨人抓住的调查兵团小兵,只能听天由命地被甩来甩去。 咣! 该来的还是来了,我的胳膊划到一个不明尖锐物体后痛的缩了一下,一个没护好,把后脑勺暴露在了外面,就感觉那树藤把我又是一抡,瞬间那里就撞上什么东西—-这大概是我今晚受到的最严重的伤害,会心一击了,反正挨了这一撞后,我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差点失去了知觉。 撞到脑子之后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总之那树藤应该是带着我又做了几个超屌的托马斯大回旋,当我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冰冷的石头地上。 呃…好冷… 没想到我居然还活着…运气爆棚啊这是… 我强睁开眼睛,眼球内外疼的厉害,除了自己一起一伏的胸口,其他东西看的都不太真切,就好像有人在我的眼睛上外接了两个万花筒,晕乎乎的,只隐约察觉到这里应该是室外的地面。 我试图扭动脖子,结果加剧了眩晕,肚子里也一阵翻腾,奇怪了,明明没吃多少,刚才也吐了不少,怎么胃里还有货… 唔…要是在这种动弹不得的状态吐出来可能有呛死在自己呕吐物里的危险…我只好躺平回去,深呼吸了一会,约莫缓了两三分钟,感觉好多了,活动了一下脖子,撑着地坐了起来。 我马上后悔了。 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物体便是老猎人儿子那了无生气的身体,他倒在我不远的地方,枕在一滩血上,一动不动,身上的猎枪也不见了。 “喂!喂,你还活着吗?” 我心一下凉了半截,不死心地扑过去晃了他两下肩膀,但我的努力似乎只是让这具尸体的死相看起来更加的凄惨凌乱了。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折腾了这么久,还是白费力气功亏一篑!…我坐在尸体旁,丧气地在心中暗骂了怪物十八辈祖宗,心说那老猎人这会虽不见踪影,但十有八九也凶多吉少了。 …但上天并没有留给我多少时间哀悼他们,苏醒后没过多久,我就听见周围的某处黑暗里传来了阵阵诡异的锤击声。 “咚,咚,咚。” 又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这个人体重一定很大。 我还没摆脱那个怪物…?它还没走…我心一沉,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但是感谢上苍,我现在发现那树藤居然把我甩到了这栋房子的前院,只要翻过院墙,就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翻过去之后呢?一路跑回罗嘉先生家去?嗯…这怪物存在某种行动限制,一天只能杀一栋建筑物里的人,或许不用跑那么远,如果能逃到隔壁去,说不定也一样能得救…总之,我要是不想步这对父子后尘,就得赶紧离开这里… 起!我在心中默念一声,硬是凭着意志力把自己快要散架的身子骨撑了起来。擦,老子真牛逼,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走路,我以后改名叫李坚强算了!名副其实啊! 有了目标,我一瘸一拐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院门走去,但走到半路,整个人忽然浑身一滞,因为我看见院门大敞着,有几个面色苍白的活死人和站岗一样守在那里----更操蛋的是,透过镂空的铁门,我看见了外面甚至还有更多它们的伙伴在等着我。 擦,也是被甩的晕头转向,都被甩失忆了,亏我刚才还在高处看到过它们,我竟然忘了这群尸体还在屋子外头围着! 怎么办?我大脑一片空白,真是穷途末路了,自己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我绝望地回头望着已经塌了一半,摇摇欲坠的房子,恐怕也不能躲进去,感觉随时会塌,别把我给活埋了…怎么办?就在我朝门口进发的这段时间,那个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不行…想不出方法来…三个人加两把枪都没能干掉他,我一个人就更束手无策了。 …俗话说的好,人不被逼到绝境就不会认识到自己本质上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判断一个人就像判断一个木桶能装多少水,终究是要看这桶最短的那块木板,而不是最长的那块,如果这个理论正确的话,那么我这人的本质应该就是摆烂。 赢是不可能赢的,躲也躲不掉,还能怎么办?凉拌!我当机立断,决定躺下来装死。 要不是时间紧迫,不然我还会把老猎人儿子的尸体搬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可鉴于我已经走了一段距离,跑回尸体那边来不及了,我只得就地平躺,不幸中的万幸大概是以我现在浑身挂彩的程度,从外观上来讲除了还在喘气以外和尸体也差不了多少,实属本色出演了。 “咚,咚,咚!”那个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了! 我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这辈子注意力都没有这么集中过。 放松…放松,深呼吸,尽量让四肢看起来软绵绵的…我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不要去注意大腿上隐隐作痛的地方,不要在意被地面硌的生疼的后脑勺,不要在意脸上痒痒的地方…千万千万不能挠! …该死,早知道我就该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的,现在这个姿势别扭的我好难受啊… 可我只能继续保持现状一动不动,此时后悔为时晚矣,我感觉到了,我周围的地面开始抖动,那个发出咚咚咚声的东西已经到达了我的身边。 擦擦擦擦!来了来了来了! 万千思绪在黑暗之中划过脑海。它会被骗过去吗…它会相信我已经死了吗?话说这家伙有虐尸的爱好吗?卧槽,好像有啊,我冷汗直流,因为四周一片寂静,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实在是太大了,我那颗强有力的心脏随时都有蹦出胸腔的危险。 为了撑过这段难料生死的煎熬时间,我开始在心里数数。 “1,2,3,4,5,6,7…” “…101,102,103,104” 但奇怪的是,自从那个咚咚咚的声音来到了前院之后,就没再度响起过一次。 “…1995,1996,1997…” 咦?数着数着,我心里开始犯嘀咕了:都快数到两千了耶…按一秒两个数算是1000秒,就算我数的快,咋说也小15分钟了,怎么半天没动静?它已经走了吗?我可以离开了吗? 终于,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将眼睛闪开了一条小缝想要偷看,眨眼之间就看见一张满是白色褶皱的大脸几乎贴在我鼻子上,藏在肉褶后的两只小眼睛闪烁着充满恶意的光芒。 “我我我我我,就就就就就就,知知知道你在装死…嘻嘻嘻。” 嘶哑的,难听的犹如地狱丧钟的话语伴随着恶臭从怪物的嘴里喷了我一脸。 第139章 千变万化 巨大的黑影遮蔽住了我的全身,眼前白花花一片全是它身上的肥肉褶子,在这个脸贴脸的距离下,我瞪大眼睛甚至能看见那玩意皮上细腻的皮肤纹理。 之前的比喻很精确,这家伙长得确实很像变异的米其林轮胎人,就是脸和条沙皮狗似的,一点也不卡通。 居然又从树状恢复成了人形…?它倒是切换自如,随心所欲… 在我恍惚之间,它的形状又在发生着变化,顷刻间便让自己长出了两条和宫殿支柱般强壮的象腿。接着,它直起身来,抬起其中一条,以比我想象中灵活的多的姿势朝我的脸部跺了过来! 完了!我整个人彻底麻了,被它刚才凑近那么一吓,我心里那股子反抗到底的劲也散了,瘫倒在那动弹不得,这就是老天爷要收人啊…被这大印章盖在脑袋上,脑浆都得给踩爆! 说来还挺可笑的,我几年前特中二那会,曾经给自己预备过好几句临终遗言。那时我读了几本外国历史书,特崇拜罗马皇帝屋大维,对他那句遗言更是拜服不已,觉得吊炸天了。 “我是否把我的角色扮演得恰如其分?是的话,请在我下台时响起掌声。” 但真到了死到临头的时候,我心里却只有一个窝囊的念头,求求了,随便来个人救我,以及我真对不起我妈。 我彻底怔住,连闭眼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怪物的脚底向我的鼻尖逼近。他妈的,我这比死刑犯还惨,死刑犯好歹在行刑时眼睛上还能盖一块布! 这一次不是梦境,这一次再也不会醒来了! “碰!”巨响声回荡在耳畔的那一刹那,我已做好了剧痛传遍四肢百骸的准备…但是不要紧,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脑壳被踩爆这种死法带来的痛苦应该不会持续很久…我对去死这件事已经很有经验了不是吗? 但是,然而,令我感到讶异的是,这声巨响却并非是我的脑袋瓜被挤爆时发出的声音。 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只见在半空中,似乎有什么阻拦住了它向下继续踩踏的这个动作,导致那怪物现在的姿势很像弓起一条腿踩在台阶上,有点滑稽。 发…发生什么了?我不知所措地仰躺着,看着悬在自己脑袋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命运之锤,不知道为啥,在这个状况面前,那个怪物似乎看起来比起我更疑惑。 只有一点可以被肯定,那就是这绝不是它对我突然心软了。 它很快开始尝试第二次。碰!随着它的那只腿抬起又落下,又是一声巨响,这回我总算看清楚了,似乎还真有块空气砖头隔在了我的脑袋和那头怪物脚底的中间,让它碰不了我!刚刚那一瞬间,那怪物分明就是一脚踩在了某种类似于钢化玻璃的结实表面上,又被弹回去了的感觉?! 这…这…隔空反弹?莫非我有主角光环?我也是大难不死的男孩?可…可要是我真有这种光环,为什么之前被打成那样都没生效? 我正纳闷着,这怪物又对着那层隔在我们之间无形的铜墙铁壁发起了第三次进攻。 “碰!咚!” 这一次冲锋它可谓是牟足了劲,比前两次用的力气都大,但是那层无形的屏障给力的很,非但在猛攻下没有丝毫的动摇,反而是怪物自己遭了殃。 这一次,在它的象腿触到那屏障的一瞬间,我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糊味,下一秒钟,我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它就向后倒去,怪仰马翻地与我一同摊平在了前院的大地上。它那四脚朝天的模样实在狼狈,和个老乌龟一样,脚心也被烧焦成了黑色。 跌倒后,那怪物躺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近似于哀叹的呜咽声,似乎是被摔疼了,它磨蹭着笨拙地爬了起来,然后伸出它那短而粗的手指,当着我的面,垂头掀开了它肚皮上的一道肉褶。 当它扒开它肚子上那道游泳圈的时候,我发誓我闻到了一股类似于闷了很久的脚臭的味道,我挣扎着抬起头定睛一看,只见那道肉褶里面,竟然藏了许多红色的小字! 咦?它为什么要在肚皮上刻那么多正字?我分辨出了那些字的形状。是它自己刻上去的吗? 那怪物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了半天,直到用手指抚过了每一个鲜红的正字,方才才恋恋不舍地看够了,它一松手,那层肥肉便啪的一声掉了下去,砸在了下面那层游泳圈上,浑身的肥肉都在微微颤抖。 呃,数这个有什么意义?彼时我脑子里面一团乱麻,并没有猜到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只能肯定它在数完那些正字之后就彻底放弃了在今晚杀掉我的这个想法。 它迈着沉重的步伐,转了个方向,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我躺着的地方。 不是?它不杀我了吗?也是…因为它发现它根本杀不了我嘛,放弃也在情理之中 我刚想松一口气,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它…它怎么又奔着老猎人儿子的尸体去了? 沃日…沃日…它…它该不会是想…?! 这些天在梦境中的一幕幕回荡在眼前,我突然察觉到了它的企图,我从昏迷中苏醒后的那会只是推了那位年轻人两把,时间紧,根本就没有认真检查他的状况,比如说探探鼻息什么的。莫非老猎人的儿子只是休克了,并没有死亡吗? 我明白过来了,但是我明白的太晚了,就算我知道,我也没办法阻止它了。 我不忍心看,但我却再次失去了对自己的眼皮的控制权,那怪物终究还是用另一种方式让我尝到了被爆头的痛苦。只不过以往的死亡让我从梦境返回现实,而这一次却让我从现实坠入了梦境。 第140章 卑鄙的外乡人 “破案了!” “终于破案了!” “喂喂,听说了吗,那个在我们这流窜作案的犯人终于被抓到了!” “真的假的?太好了,犯人在哪?怎么被抓到的啊?” “据说是在现场被抓了个现行!据说是个从城外来的家伙,现在他人就在老杰克家里躺着呢!咱赶紧一块去看看,去晚了挤不进去了!” “哇,太劲爆了,歹徒这么明目张胆的吗?如此高调还这么久都没抓到,这回可真叫菲利斯先生颜面扫地哇…” “嘘…小声点,小声点,洋人们来了!小心被他们听见,没你的好果子吃!” … 早上,我在一片喧闹中睡眼惺忪的醒了过来,就听见周围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 …嗯…我好像是,好像昨晚是痛的晕过去了?那怪物杀不了我,于是转而踩爆了老猎人儿子的脑袋,然后痛感传回来我身上,然后把我疼晕了…嗯,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我都记起来了… 这么说,现在已经是白天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昨晚我逃不过去了呢不管怎么样,活下来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阿嚏!!!我打了个喷嚏,就感觉浑身上下都非常的不舒服,鼻子好痒啊…该不会着凉了…擦,浑身都疼,居然真在露天睡了一晚,本来伤的就重,雪上加霜啊这属于是。 我呲牙咧嘴地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终于发觉自己似乎是被一群很兴奋的人给围住了,他们在在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什么,气氛还挺热烈的。 但我还被困倦笼罩着,根本不想起来,于是干脆平躺在地上,听了听他们的对话,越听心里越觉得不对劲。 …什么?!他们居然说连环杀人案的犯人抓到了?他们逮到昨天那只怪物了吗? 一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我整个人都回光返照了,终于有了力气,刚跳起来想抓一个旁边的围观群众过来问个详细,就看见四个穿着破旧戏服的“警察”向我冲了过来。 卧槽!他们要干什么?!我心中大惊,这不是每天早上负责收尸的那几人吗?今天怎么冲着我来了?我还活着啊? 没等我惊呼出声,那四个人就一拥而上,把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我又给按回了地面,不由分说,对着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边打我嘴里还念念有词:“总算逮到你了,你个杀人犯!” 什么?他们说我是杀人犯?这误会可大了!顿时,我感到一阵眩晕,本来就不清醒的脑袋更加沉重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淦!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陷害忠良了!你们有证据吗?!你们有证据吗?! 我完全冷静不下来,但无济于事,任凭我怎样扯着嗓门为自己辩护,这群人就跟听不见一样把我给牢牢地控制住了,不提我伤病在身,双拳本就难敌四手,这四个人可有八只手呢! “抓住他!抓住他!” “对,就是这样!!” “狠狠的教训教训这家伙,看看他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嘿嘿嘿!没错没错,替我们出口恶气!” 与此同时,围观群众幸灾乐祸的笑声叫好声不绝于耳,把我气到几乎吐血----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万万没想到却等到了个阴沟翻船!不瞒你们说,上回我见到这等阵仗还是初中的时候因为没能在课间提前跑进老师办公室被人逮住玩阿鲁巴… 就这样,我被那四个条子,不,人奸走狗五花大绑后以黑人抬棺的阵型扛了起来带走了,还在挣扎过程中丢人的又晕了一次,不过这次不是被打晕的,是被活活气晕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以上就是我记得的全部内容了,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这个与怪物搏斗了一晚的英雄已被这群不知感恩的行尸走肉们扔进了黑漆漆的地牢里面去了。 嗯,没错,地牢,我早就预言过,这座游乐园里一定有这样的地方,很遗憾,被我不幸言中了呢。 要命,真要命,又是地狱开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因为我在那栋房子的废墟上躺着的缘故吗?居然被错认为凶手了,还能有这种展开?成心耍我呢是?这也太糟糕了 最可气的是这破地牢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源,没有食物,没有水,居然连个稻草做的床都没有! 恶心死我了!还好有我的核能手机可以照明,地上有一个泥坑做成的厕所,里面还已经屙满了!…不幸的万幸是这里不潮,不然不知道能滋生出多少咬人臭虫来,我该说声谢谢吗? 我焦急地在狭小,阴暗的囚室里踱步,心烦意乱地踢走石头地面上的碎石子,越想越气,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越努力状况就越糟糕?说好的天道酬勤呢?难道我努力的方向错了? …该死,再在这牢房里耗下去就又要到晚上了!那怪物又要来了可怎么办?总之第一步肯定得先出去,但这里的铁栏杆非常牢固,我叼着手机腾出两只手握住晃了半天,愣是纹丝不动,倒是我的手被栏杆上的螺纹硌的生疼! 我掏遍了衣兜,想找出个什么能用的工具来,可斧子睁眼时就没了,身上就只剩下那面小镜子还有自己的手机了… 该死!该死!废物!没用的废物!根本指望不上! 我冲着虚空发火,在牢房内气的大喊大叫,为了让外面的人听的更清楚,还把脑袋怼在铁栏杆之间,好把嘴伸出去,可我声嘶力竭地叫唤了十分钟,脸上都挤出红印了,愣是没一个人理我,把我弄得口干舌燥,只得偃旗息鼓。 但嘴一闭上,啥都不做呆在那,环境就又太安静了,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人真的很难不乱想,我也不例外。 擦,为什么叫了半天都没人来看我?他们该不会想把我关死在这里…想着想着,失去自由的烦躁渐渐被恐惧所取代,结果最后我逃过了怪物的死劫,却被饿死在了地牢里吗? 我命好苦啊,这死法也太衰了!我忽然想起以前科教频道里播放的那些被活埋的人,打了个冷颤。 不行,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心说豁出去了,我一秒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了,必须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搏一搏,于是决定使出了绝招,用身体疯狂撞击栏杆,大不了今天就一头撞死在这,也比饿死强! 咣咣!咣! 一下又一下,我奋不顾身地撞向牢门。或许是天地终于被我必死的决心感动了,我数不清究竟撞了多少下,但总算在我把自己撞死之前,从一片漆黑的地牢深处终于传来了久违的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 我差点瘫倒在铁栏杆上,因为眼睛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当我看到从牢房走廊拐角处亮起的温暖灯光时,还有点不可置信。 来的应该是两个男的…我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着。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我意识到这两个人在边走边吵架。 嗯?他们吵架的内容,似乎和罗嘉先生有关系… 第141章 一些八卦 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远处飘来,和做梦似的。 “我不明白…不明白…”他们其中一个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人不是在犯罪现场…人赃并获么…直接处死…平息民愤不就好了…?” “但他…这个人…这人可是罗嘉先生雇来的…”另一个人宽慰他:“菲利斯先生…本来…这段时日就和罗嘉先生…关系紧张…你这样…火上浇油…” “上个月…你没听见…吵架?他们…在总督府…火药味…我看…之间已经完蛋了…” “…生意…没有钱了…你是知道的…至少要先等菲利斯先生和…罗嘉先生…回来再说…” “这么大事…咱俩不好…定夺…” 说完这句,我听见他们其中一个重重叹了口气:“罗嘉…到底…怎么了…性情大变…” “估计还是…那件事…不顺利…我听我内人说…她…罗嘉夫人的朋友…她丈夫大吼大叫…自从产生那个疯狂的想法…就变得喜怒无常…远离所有人…所有人…孤立…成了敌人…” 其实有点奇怪,从光亮起的位置来看,这两个正在谈话的人并没有处在离我牢房很远的地方,可是他们却走了半天都没走到我跟前。但我并不是很在意,反而听的越来越来劲,他们的对话信息含量还挺大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罗嘉先生的名字了。 卧槽,我就我说怎么没在那栋宅邸里看见老板他老婆,只有一个女管家和小姑娘留守在那,原来这位女士是离家出走了? 据那两个人所说,有人看见罗嘉夫人于上个月某天早上隔着院子里的某棵灌木丛叫住了离家前的丈夫,似乎是想阻止他出门,但失败了,她和丈夫大吵一架后怒不可遏,在罗嘉先生离开后不久也在街上叫了一辆马车,朝着相反方向绝尘而去,至今未归。 至于吵架的理由,听那两人的意思,似乎是因为她并不支持罗嘉先生的某个疯狂想法,而罗嘉先生已经为那个想法投入了过多的金钱? 唔,这点倒是和女管家的话对上了,只是我没想到罗嘉先生的生意还牵扯到了当时鹅城租界的总督…罗嘉先生似乎还为了生意不顺利的事情硬刚了这位总督,二人闹得很不愉快,不欢而散。 言语之间,那两人颇为罗嘉先生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心,罗嘉先生这些时日的情绪极其不稳定,不止是不把总督放在眼里而已,几乎是见谁怼谁,在他们的嘴里简直就是个一意孤行,易怒,多疑的疯子,与女管家嘴里的那个洒脱恣意的天才富二代判若两人。 不知不觉间,我听八卦听的入了迷,连那两个人终于走到了我的牢房门口都没注意到。 “喂!喂!大人和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面前的人几乎把一盏油灯怼到了我脸上,我被强烈的灯光和紧贴脸皮的热量激到了才回过闷来,连忙从栏杆跟前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好刺眼!”我的胳膊本能地挡在脸前,忍不住抱怨出了声,闻言,那人将手中的提灯放低了稍许,眼睛总算好受了些。 逆着光,我努力分辨了一会,这二人皆是陌生的洋人面孔,一瞅身份就不一般,来到这个又脏又臭的地牢属于纡尊降贵了。他们穿着一身笔挺的复古西装,上衣袋里各有一根银色的怀表链露在外面,还配了一根银质手杖,我从没在街上的围观群众里面看到过他们身影…是新人物吗? 玛德,怎么又冒出没见过的人了…从哪冒出来的啊,我流下一滴冷汗,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已经放弃猜测了,反正肯定不是好事。 “咳咳!”站在牢门左边的那个胖胖的洋人留着一抹滑稽的八字小胡子,年龄大概四十岁上下,他清了清嗓子,一脸嫌弃的开口道:“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他的中文字正腔圆,一点口音也听不出来。 我像个弱智一样飞快地摇了摇头。 “因为你杀人了!”他棕色的粗眉毛一下立了起来,可能是觉得我在装傻或是狡辩:“杀人了知道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老实实交代,看在罗嘉先生的份上,我们可以考虑给你优待。”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细细地品味着这句话,心说有点搞笑,他们要是真能把这几天以来发生的杀人事件都扣到我头上来,我可想不出来哪有给我从宽的余地,不把我凌迟了就怪了…也就是被剐成3000片还是4000片的区别… “小伙子,亏你还能这么淡然,你今天早上可是在杀人现场被抓了个现行,你倒是给我俩解释解释,你不是凶手,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见我抿着嘴在那里不出声,牢门右边的那位灰色头发的绅士也加入了对话。 “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们给你解释的机会。你尽管放心,我们绝不会冤枉好人。”右边的这个洋人好像比较好说话,长得也慈眉善目的样子。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操作我熟啊…我越发地觉得情况不妙,这两个人,与其说是想要给我解释的机会,倒不如说是想要套我的词。 “我没有,”我冷静地看着他们,不敢肯定他们是否能听得懂人话:“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信不信由你,我昨天晚上去那里是帮忙的,我是帮着他们和…凶手对抗,结果在半途中不幸的晕了过去…” “哦?”胖的那个挑起了一边眉毛:“此话当真?我们这里可是有人证,你敢不敢与他们当面对质?” “人证?”我诧异道:“有人看见昨晚发生的一切了?” 那大胖子显然对我的反应有些意外:“什么,你不知道吗?”说完这句话,他与旁边的同伴对视了一眼:“昨晚被你袭击的张杰克父子可还活着呢,你还没意识到?我们敢抓你那自然是人证物证俱在啊。” “哈?你说他们还活着?”一听这话,我脑子嗡地一声,蹭地扑到了栏杆上:“我怎么不敢与他们当面对质了,你现在就给我把他们找来!” 两人又对视一眼,这回二人表现的都很诧异,是没料到我竟如此有底气。然后那个大胖子转过头去和他的同伙窃窃私语了一番后,告诉我说他们同意我的要求,这就让人把受了重伤的张杰克父子用担架抬到这块。 “呼…” 见那二人暂时离开去叫人,我长吁一口气,退回了牢房里,仰望着低矮的牢室石顶,我活动了一下颈椎,活动着活动着,我后知后觉地,突然想到了一件不太对劲的事情。 啥?他们刚才说的是【张杰克父子】没有死?是两个人都没有死的意思? 我没理解错…先不吐槽这土洋结合的名字,老猎人我没亲眼见他遇害,尚且还有生还的可能,他儿子昨晚可是确凿无疑地被那个怪物给爆头了啊?亲眼所见,我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为何他们会同时提到父子二人? 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且…听刚才那两个洋人的暗示,就是他们父子亲口指控的我?这怎么可能?他们两个感谢我还来不及…是最不可能冤枉我的人。 擦…擦!不会,一个可怕的想法渐渐在脑海里成了形。 “喂!喂!有人吗?快来人!” 我捡起脚边一块较大的碎石,握着它咣咣砸牢门上的栏杆:“来人啊,我有要事禀报!” 可惜,假如我能再早点醒悟就好了,我砸了没两下,就看见牢房的尽头又亮了起来,惨了,这速度也太快了,他们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第142章 窦娥冤 曹腻马,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玩我就让它们这么开心吗? 眼看一前一后两个担架离我越来越近,我在牢房内抱着脑袋打转,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块豆腐上,这是什么速度啊,说是抬担架的人一直在这地牢另一侧待命等着打我脸我都信。 “你要的人到了,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那大胖子提着灯在前头领路,颇有些得意地站在牢门前,一脸看戏的表情:“来啊,人到齐了,和他们把事情搞清楚!” 我没办法,拖着步伐来到牢门前定睛一看,担架上躺着的果然是昨晚的父子两个,他们身上缠着绷带,乍看之下,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并没有什么诡异之处。 “来,张杰克,你把今天早上在众人面前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那大胖子俯身看向离我较近的那个担架,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要我重复…重复多少遍都行…凶手…凶手就是这个…这个人。”老猎人侧过头,隔着栅栏面无表情地盯着我,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坚定地指着我道:“就是这个人,昨晚闯进我家袭击了我和我儿子,长官,你一定要严惩他啊!”。 擦,果然不对劲! “你撒谎!” “你撒谎!!!”他话音刚落,我几乎是扯着嗓子尖叫出来,情绪瞬间决堤。心中最后一丝丝侥幸的小火苗被扑灭了,老猎人不可能会说这种话,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见我崩溃,那个大胖子洋人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应该是确认我在垂死挣扎了,他摆了摆手,冲我道:“瞧你这话说的,张杰克父子和你素不相识,撒谎陷害你干什么?我劝你不要把事情弄得那么难看,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你瞧,我就说没什么好反转的嘛!”大胖子洋人又朝着他那位灰头发的同伴耸了耸肩膀:“既然如此,咱们可以放心把结果公之于…”。 “不!!”我一掌拍在栏杆上,粗暴的打断了他:“还没结束,还没结束!我有证据这两个人在撒谎!我…我有这两个家伙不是人的证据!” “什么?!”那大胖子和他的同伴,包括抬担架的几个人都被我这话吓了一跳。 我也是被逼急了,急中生智从兜里掏出小镜子,隔着牢门,把它攥在手心里举着给他们看了一圈:“不信,你们用这个照照担架上的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人是鬼!” “这…你…”那大胖子洋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他藏在胡子底下的嘴像蹦出鱼缸的金鱼那样滑稽的一张一合,面部肌肉抽搐着,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被我逗笑了。 见他是这个反应,我更加着急了:“你看看啊,至少看一眼啊,看一眼又不会让你有什么损失!” “给你,拿着,拿去!”我绝望地将握着镜子的那只手从铁栏杆之间伸了出去,示意他接着。 也许是被我急切的神情感染了,那大胖子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丝犹豫的神色,脚也向着牢门移动了那么一小步。 好…就是这样,就差那么一点点了!我知道的,我马上就要说服他了! “呵呵呵呵。” 然而,没等到他最终做出决定,一阵阴冷的笑声忽然毫无征兆地在这地牢深处响了起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谁…?”我瞬间惊悚,如坠冰窟,把胳膊缩了回来,下意识地先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牢房深处的黑暗,但声音明显不是从那里来的。 “你…你们听见了吗?”我赶紧望向牢门外的人,但我在看到他们面孔的一瞬间,顿时犹如五雷轰顶。 就这么个眨眼的功夫,他们突然就都不动了,他们被冻住了…牢房外面,近在咫尺的地方,大胖子的手悬在半空中,他的动作停在了一半,似乎正要抬手取走那面小镜子,但是他不动了,他动不了了,神情呆滞的顿在了那里。 “喂…你们没事…” 我隔着栏杆,把手在大胖子眼前晃了又晃,毫无反应,果然是卡住了。 我预感大事不妙,怎么好好的又卡壳了,就听见那个沙哑的笑声又响了起来,然后开始对我说话,声音从四面八方钻进了我的脑子。 “没有用的…” “没用的…放弃…” “哪怕他们相信你…” “你也奈何不了我们…” “你尽管从这里逃出去…” “我们保证你只会输的更惨…” …卧槽! “是谁!是谁在说话?!”我左顾右盼,连连后退,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声源,与此同时,凝固的时间又开始重新流淌。 “哎?我们刚才说到哪了,你…不是要把镜子给我吗?” 那大胖子无神的眼睛顷刻间又重新恢复了光彩,他挠了挠后脑勺,嘟囔着:“你离我那么远干嘛,你啥时候跑到那个位置去的?” 我愕然,那声音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切仿佛只是我的幻觉,眼前的人不过就是愣了个神而已。 …苍天大地啊,再这么下去,我感觉我快要疯了!这是替身攻击吗?这…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啊? 与一脸懵逼的大胖子小眼瞪大眼,我正抓狂着,就听见牢房外面又有了新的动静。 “喂,你受伤了,不能起来!赶紧躺回去!” “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伤口会撕裂的!” 就在这个时候,老猎人和他的儿子,两个人不顾抬担架卫兵的劝阻,不约而同地挣扎从担架上爬了起来。 不会?为了嘲讽我有必要站起来吗?我垂头丧气地想,那大胖子也没预料到这二人突如其来的举动,他张开手,连忙迎上去:“您们这是做什么?我能理解您们愤怒的心情,但是这个犯人很危险,最好还是不要离他太近,这里交给我就好,你们的…啊!!!” 大胖子的话只说到一半,后半句话扭曲成了一声怪叫。 在昏暗的灯光下,老猎人的儿子张开了血盆大口,突然展开了攻击,一口咬在了洋人那只又短又肥的胳膊上。 尖牙利齿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衣袖,鲜血喷涌而出。 “你…你们?!” “大人!” 那四个抬担架的卫兵见状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都冲向了胖子洋人和紧紧抱着他不放的老猎人儿子,他在撕下一块肉后,又朝着那洋人的脸去了,俨然变成了一条狂犬病发作的疯狗! 局势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乱,就在那四个人全力以赴帮着胖洋人不被咬到的时候,老猎人幽幽地,无声无息地接近了另一个灰白色头发的洋人,把他逼至墙角,也张开了大嘴,对着那可怜人的脖子就是一口。 刷! 动脉破裂了,血滴如同银河一般,撒的到处都是,那在狭窄空间里落单的洋人还没来的及尖叫一声,便身子一斜,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他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那四个抬担架的守卫齐刷刷地回头,看着老猎人浸在血液中的下半张脸,都愣住了,然后集体乱了阵脚。 “啊?” 我听见他们当中那个拽着老猎人儿子后衣领子的那个诧异地喊了一声,他的迟疑导致了接下来的悲剧---他手一松,领子便从手中滑落,而老猎人的儿子抓住了这个机会。 第143章 消失的敌人 在危机关头迟疑,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后果往往也比想象中的要更加致命。 下一秒钟,油灯摔在了地上,玻璃碎片溅的到处都是,那胖子洋人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地牢之中,他被老猎人的儿子用牙齿活活撕下了半块脸皮,脖颈上的动脉是他第二处被攻击的地方,不到几分钟的时间,牢房外的过道上已经躺了足足两具尸体。 “啊啊啊!” 长官被活活咬死,那几个守卫被面前的惨状吓得六神无主,他们尖叫着从两具尸体旁夺路而逃,而老猎人和他的儿子…也许再这么继续称呼他们并不合适,那两头嘴角滴着鲜血的怪物紧跟其后,追了上去。 失去了光源,地牢里再度陷入了一片漆黑,而暂时被遗忘在这片黑暗中的我,此时此刻心里只剩下了卧槽。 …这展开实在超乎预料啊…甚至有点庆幸自己被关在牢里了,但…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突然暴起伤人?我还以为这两个披着人皮的怪物是打着借两位洋人的手除掉我之类的算盘…情形分明对它们比较有利,莫非是害怕被我手中的这面镜子识破了真面目? 不管了…我吞了口唾沫,珍惜地把小镜子塞了回去,我还是考虑考虑接下来该怎么比较好…虽然看不见,但是我的耳朵还是好使的…远处,从那几个守卫逃走的方我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我怀疑他们几个已经遭遇了不测… 必须抓紧时间了,万一那两个怪物掉头回来了可就糟了…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我再次打开手机手电筒,调到最低档,向牢门底下照去,在那里,隔着栅栏,大胖子洋人撅着屁股的尸体躺在那,在他的腰间,有样东西正在闪闪发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发着银光的东西应该是牢门钥匙。 这还是得感谢几位守卫大哥…假如不是他们慌不择路,在极度惊恐的时刻把胖子洋人的尸体踹到过道边上,我哪有这机会… 唔…果然是钥匙…我将手指伸出栏杆之外,向尸体的腰间摸索着,指尖终于传回了冰凉触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牢室外面要比里面冷很多,要不是有手电光照着,真怕黑暗中会有虫子跳出来咬我手指头一口。 那钥匙扣在洋人的腰带上,扣的还挺牢固,我扯了几下都没扯下来,期间还不小心摸了好几把他肚子上的肥肉,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尸骨未寒,他身上还是热乎的呢… 还好他死去没多久,要是腐烂的像大山杀鬼那样,我这么碰到了得多恶心… 最后,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连着钥匙硬把整条腰带都给他扯了下来。从栏杆缝隙抽回腰带,我掂量着整整一串沉甸甸的钥匙,一把把一把地试,捅到差不多第四把的时候,锁眼里传来了清脆的一声,门开了。 好… 我深吸一口气,脚探出了牢房,心知肚明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拜托了,无论是西方的上帝还是东方的佛祖,谁都好,求求了,别让我在路上碰上任何人或者东西啊!保佑我,他们已经离开地牢了! 我从腰带上摘了把钥匙藏在手心,当成聊胜于无的武器,本来打算摸黑扶着石墙走,但走了两步就发现不行,这里的地面凹凸不平,看不见的话实在是太容易摔倒了,怕不是我没走出十米呢就摔成半身不遂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重新打开手电,每走一步都要祈祷眼前千万不要照到什么不妙的东西,比如一对反光的绿眼睛。 拜托了…拜托了… 一边在心中默念,我一侧身体紧紧贴着墙壁,朝着之前那几个人来的方向走,努力不朝两边看,我的影子落在一个又一个空洞的牢房里,和栏杆的影子结合在一起,很像某种畸形的怪物。 在黑暗之中,我屏住呼吸大约走了五到十分钟,终于看到前方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斑。 是出口! 我喜不自胜,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小跑了过去。 等着我的是一段石头做的旋转楼梯,很狭窄,石墙上每隔几米就挂着一盏油灯,散发出橘黄色的光。 我站在楼梯门口侧耳倾听了一会,除了空洞的风声以外,没有其他声音,便一级一级的踱了上去,从未如此想念过头顶上惨白的天空。 总有种现在自己身处地狱深处,现在要靠着这楼梯重返人间的感觉…我数着阶梯,但没数几节就放弃了,太多了,根本数不过来。 就这样,我绕了一圈又一圈,一直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直到绕的脑袋发晕,忽然听见头顶上有声了。 要来了吗? 心脏开始怦怦狂跳,我放慢了脚步----又往上爬了几节后,我在台阶上发现了血迹。 还是新鲜的…血液呈黑红色,并没有完全凝固…还在向下流淌… 我稍稍弯下膝盖,用手指头沾了沾其中一滴血,黏黏的手感和浓郁的铁锈味让我不自觉地吞咽,喉咙里传来咕噜一声。 就在前面?被这堵墙挡住了?我背靠在楼梯转角冰凉的墙壁上,深呼吸,约莫纠结了有一个世纪的功夫,才鼓起勇气,决定把头探出去看看前面的情况。 没办法,我不知道这地牢里还有没有其他出口了,都走到这里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原路返回了…!来呀,面对疾风!我把钥匙尖从手指缝里露了出来,攥紧了拳头。 …咦? 可是当我摆好架势,真的把头探过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看到。 拐角过后的楼梯很干净,石壁上延绵不绝的油灯把视野范围内的一级级阶梯照的灯火通明,乍一看甚至金灿灿的---至少在我目之所及的距离,没有尸体,也没有怪物。这些星星点点的血液,似乎只挥洒在我现在所站的这几级台阶上。 是已经离开了吗?我长吁一口气,但是为什么只有这几节楼梯被弄脏了?是有受伤的人在这里停留过? 我没有多想,只是暗自觉得幸运,刚欲抬腿继续往前走,就感到脖子上一热,还湿湿的,顿时打了个哆嗦。 这…这是什么?液体?糟糕,流到领子里去了!什么啊卧槽! 我赶紧伸手探向后脖子…热乎乎的,黏黏的…还红红的。 是血…是…是从…是从头顶上来的?头顶上有东西? 我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本能抬起头向上望去----苍天啊,也只有天才知道在我看到天花板上那坨不断蠕动的东西时,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叫破嗓子。 “唔…唔…噫…” 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也顾不上手指头上是不是沾着什么脏东西了,把它们尽数塞进了嘴巴。 不能出声…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不然我就死定了! 第144章 死劫 …真是不抬头不知道,一抬头尿都要吓出来。 只见头顶上楼梯的背面,像马蜂窝那样倒挂着一坨不断蠕动的肉山,像一座小型金字塔,虽然形状不太一样,但一看那肉质就和昨晚上我遇见的那头白色怪物是亲戚,体型小了点罢了。 最恐怖的是,这堆肉山的外面居然还插着一两只正在晃动的手脚,细看的话,肉里居然还夹杂着许多看起来很像人类衣服碎片的彩色垃圾。 这…这玩意是哪来的?我还以为我要和老猎人以及他儿子拼刺刀了,但这东西又是怎么回事…它里面是裹着活人吗?我吓的整个人都木了,正六神无主着呢,就听见咕嘟一声,头顶上那坨东西竟毫无征兆地吐出了一个耀眼的光球! 呯! 光球从天而降,正正好砸在我脚面附近,我闪避不及,顿时摔出了个巨响! 随着光球四分五裂,我鼻子一皱,除了煤油的气味外还有股人呕吐后独属胃酸的臭味一下爆发出来,我才低下头瞥见脚下四散的玻璃碎片,就听见头顶上又传来了“啵”的一声,肉山体表,从光球被吐出来的那个缺口里面竟跟着钻出一个人脑袋来,发出了在水底下憋气很久终于露出水面的吸气声。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人脸。 那颗人头长着两个凸起的金鱼眼,瞳仁只是两个很小的黑点,最重要的是,尽管变形严重,五官都融化了,但还是能勉强看出来它属于刚才来看望我的守卫中的一个。苍天大地啊,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我与那颗人头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它眨了眨眼睛,眼白里布满了粗血丝,然后用我生平听到过的最大分贝尖叫起来。 “是你!!!!救救我啊啊啊啊啊!” “拉我出来啊啊啊啊!” 被他吼了这么一嗓子,整座肉山的蠕动瞬间变得剧烈起来,我虎躯一震,方如大梦初醒,心说我在发什么呆,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在楼梯上奔跑起来。 “不许跑!!!不许跑啊啊啊啊!” “不许跑啊啊啊啊!” 人头还在背后尖叫,尖叫着要我救它,但对它那副鬼样子我实在是爱莫能助。也的亏我跑的够快,因为我前脚刚离开发呆的位置,后脚那个肉山就从头顶上砸了下来,我要是还站在原地非得被拍扁不可!然后呢?说不定我也会被以那种奇特的方式吃下去!实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那东西在后面追我! 砰!砰!砰!被我落在身后的油灯正在一盏一盏的炸裂,煤油的味道在空气中愈加的浓重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光球是什么东西了…原来是煤油灯啊! 快快快! 随着楼梯越变越陡,到了后面我几乎是四脚并用的在阶梯上攀爬,终于,我看到了楼梯尽头处的一扇铁门。 太好了!!我喜不自胜地奔上前去,在一连串霉运过后,总算走运了一回,那门虽沉的要死,但没锁,我整个人往上一撞,就摇摇晃晃的推开了。 门外是一处豪华的巴洛克风格的会客厅,总之就是那种很繁杂很阴暗古堡的调调---这么说这地牢居然建在一栋豪宅的下面-----这地方真是的,怎么这么多豪宅啊。 出来以后,我顾不上浑身酸痛,转身将铁门的插销快速别上,又把摆在会客厅中央疑似用来喝咖啡的桌子搬来顶在了铁门上,做完了这一切,我方才放下心来,几乎是瘫倒在地毯上。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到达极限了… 不得不说这地毯可真够脏的,我仰躺在上面大力吸了几口气,不到三秒钟就打了四个喷嚏,这得是吸进去多少螨虫和灰尘,但是不管了,哪里不比地牢底下干净,我现在是什么也不嫌弃了,本来咱也不是什么讲究人。 就这样,我仰躺在陈旧的地毯上,呼吸逐渐平复,想着该爬起来了,忽然就闻见空气中忽然又弥漫着一股糊味。 哪来的糊味…我又是一个喷嚏,扭头就看到刚刚被我用咖啡桌顶住的铁门下的缝隙之中,正源源不断地冒出滚滚黑烟。 卧槽!莫非地牢里着火了?!也是…毕竟碎了那么多盏油灯 “咳咳咳!”眼看烟雾越来越浓,我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了起来,玛德,这火烧的还挺大,这还了得?我一锤地面,大叫起来,“着火了!着火了!” 爬楼梯消耗了太多体力,我喊了两嗓子就没了力气,好在不一会这门厅外面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哪里着火了?!” “快来人啊!” 我半撑着身体,没想到小会客厅里一下冲进来了那么多人,也是我受了太多折磨,竟把自己嫌疑犯的身份给忘记了,刚想乐于助人地给他们指出着火点在哪,就被几个人一拥而上按在了地上。 第145章 最后的机会 … 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来人啊…救命啊… 十几分钟前,豪宅里浩浩荡荡的佣人大军扑灭了地牢里的火焰,从地底下抬出了八具焦尸,八具黑乎乎的人形物质,数量正好等于那两个洋人长官,两个“证人”,加上四个负责抬担架的守卫。 好了,假如是你遇到这种情形会怎么办呢? 长官,警卫员,人证去牢里看望犯人,结果牢里莫名失火,除了犯人本人撬开牢门逃出生天,其他人全死了。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 说句实话,要不是我就是犯人本人,就连我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是无辜的。 我被严厉的审问了一番,把能招的不能招的都给吐出来后(谢天谢地他们没给我上刑),便被赶出了宅子,目前人被捆成了粽子,正被整整一队配了枪的守卫押送着在街上走。 玛德,这洋枪队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啊…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这条街道这么能藏人吗…? 人生头一次,我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弱小,可怜还有无助… “你们…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啊?”我试图询问押着我的守卫,但是没有人回答我,他们全部都是外国人面孔,个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很吓人。 该不会是因为地牢里的事情,怕一开口和我讲话就被我蛊惑了?还是说只是在单纯地游我街吗…那我胸前是不是还少挂了块牌子…等等,莫非是要送我去刑场?卧槽,我…我被判了个斩立决?!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虽然我没能从这队人的口中挖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但我还是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沉默的一行人马最后带着我停在了昨晚老猎人父子家隔壁的那栋房子前,可以看到,在我们到达时,房子的院门和屋子的正门都已经被打开了。 这是要干嘛啊?带我来这里作甚…我正纳闷着,背后便被人狠狠一推,推进了院内。 “还愣着干嘛,进去!” “走啊!” 话音刚落,我的小腿肚子上又挨了一记,差点当场跪下。 我草泥马,竟敢踹你工人爷爷!我想发作,可是又顾忌到对方有枪,人数又多,只得作罢忍了,被他们连推带骂地整进了房子。 进屋以后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嗯,华丽的镶着金边的天花板,高达两层楼的拱形落地窗,还有一看用料就很昂贵的酒红色窗帘和地毯…红色与金色交织晃得人眼睛都瞎了,又是一栋豪宅啊…这里普通房子倒是稀罕物了… “请问…这到底是要干什么?领我来这里是要见什么人吗?我知道的都已经和你们说了…” 我像赶羊一样被赶上了楼梯,来到了这栋房子的二楼以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冒着再挨一顿毒打的风险,颤颤巍巍地瞄了一眼身边离我最近的那个洋人,又问了一遍,毕竟我们已经站在走廊上半天没动了,很是奇怪。 那穿着守卫制服的阴郁洋人眼珠一转,这回总没有无视我。 “这不是你要求的吗?”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极小,可能是不想让旁边的人听见。 “我要求的?”我大骇,我什么时候还要求过这种事情。 “呵…”那洋人冷笑一声,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轻蔑,要不是我手被反绑着,早就拽着他的领子赏他大比斗了。 “是你自己刚才和长官说的?在我们这条街上搞事的杀人凶手不是你,真正的凶手会根据门牌号的顺序,依次对我们进行灭门…” “哼,荒谬,这么明显的规律你会觉得我们发现不了?”他制服上的金色扣子抖动起来:“既然你坚称有这种规律的存在,那就拿你试试好了。” “拿我试试?”没等我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就听见我们刚爬过的楼梯那头传来了一声短促凄厉的女人尖叫。 “啊!呀!” “放开我!放开!” “救命!来人啊!来人啊。” 卧槽,这声音好耳熟啊!听的我心跳都慢了一拍,莫非是…可是她来这个地方干什么?她…她怎么也来了?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瞬间瞪大了眼睛,来人果然是尚翩然,她双手被抓着,正被几个守卫强行扭着给架了上来。 她的脸色看起来憔悴极了,看来这段日子她也不咋好过,整个人衣衫不整的,几天没见头发上的鸡窝上又加盖了个喜鹊窝,黑眼圈已经从烟熏妆进化成了大熊猫,俨然已经从普通女叫花子晋升为丐帮帮主了。 “尚翩然!” 我吃惊的大叫起来,甚至感到了几分欣喜,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忘记了之前种种的不愉快,要不是还被人按着就飞奔迎上去了。 “你怎么也来了!” “尚翩然!是我啊!” 她听到我的声音,本来还和守卫扭打成一团的动作一下顿住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头看向我,瞳孔倏地睁大,模样十分狰狞----然后,始料未及地,在认出我来后,她居然对着我咆哮了起来。 “是你!原来是你干的好事!你触发了什么!都怪你!都怪你!现在我也要死了!我也要死了…”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都是你害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激动的叫了几嗓子后叫破了音,震得我耳膜嗡嗡疼,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我她的情绪就完全失控了,乃至于还想挣脱守卫过来挠我的脸。 那个在身后架着她的守卫在她在挣扎过程中被狠狠踹了一脚,差点仰着摔下楼梯,也是气火攻心,竟啪的一声抬手给了她一耳光。挨了这记响亮的耳光后,尚翩然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她身子一软,直接晕倒在了二楼的地板上。 说实话,本来她变这样还怪可怜的,但是事到如今我甚至有点小小的暗爽… 唉…我怎么会感到暗爽呢?这都叫啥事啊,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德行的啊… 我呆呆地望着瘫在地上的尚翩然,就在这个时候,之前和我说悄悄话的洋人守卫忽然冷笑了起来。 “呵呵,真是一出好戏啊。” 他在幸灾乐祸?我反应过来,转过脸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你们同伙内讧,可不就是很好笑嘛!呵呵呵。” “同伙?”我眨了眨眼睛,一下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为什么尚翩然会出现在这里了。他们认为她是我的共犯?哈,不过他们是咋知道我俩的关系的啊…明明是群动不动就卡壳的诡异家伙,主观能动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她不是我的同伙,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你们给我等等!” “等等!艹!” 我想和旁边的守卫解释清楚,想说服他们让他们放了尚翩然,但是这些怪人忽然间又不理我了,恢复了之前的铁面形象。 …有间歇性耳聋么…这些混蛋…不过我也终于搞清楚了,为啥刚才守卫们要押着我在走廊上站那么长时间的军姿,原来他们是在等其他人把尚翩然也带过来,好一块处置我们两个。 亏得这房子够宽敞,不然这么多人在走廊里哪里挤得下,我和不省人事的尚翩然被这群守卫裹挟在中间,继续往房子深处走,终于,在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 “喂,醒醒!” 尚翩然被按着肩膀硬生生晃醒,在茫然了几秒钟之后,恐惧与崩溃重新爬上了她的脸。 守卫让我俩分别站在两个房间的门前,告诉我们,这里是今天晚上我们过夜的地方。 嗯?在这里过夜?这下我再迟钝也得反应过来了,这处房屋可是在老猎人家的隔壁,按照规律不就是今晚会死人的地方吗…原来拿我做实验是这个意思啊… 第146章 妥协 擦,这不是赤裸裸地要我们命吗?昨天晚上的事我可不要再经历一遍了!一想到将要迎来的那位不速之客,这金碧辉煌的美丽大屋在我心目中瞬间变得丑恶无比,成了一副华丽的棺材,再华丽也只会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夺门而出。 可惜,天不遂人愿,人不遂人心,这不是我想就可以拒绝的,我,现在加上尚翩然,在我们俩的面前显然没摆着其他选项。 “你们不可以这样做!我们两个今晚留在这里必死无疑啊!” “至少放了尚翩然?她这几天连门都没出,要怎么与我合谋?!” 虽然料到了他们不会理我,但我还是决定垂死挣扎一番。果不其然,任凭我如何声嘶力竭,据理力争,这群守卫们依旧不为所动,也是,反正在他们眼里我横竖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对他们来说只有两种可能,我说了真话或者假话,但都导向同一个结果,我说了实话,真凶晚上来把我咔嚓了,第二天我卒,亦或是第二天早上他们来一看我还活着,就我被关起来的这天没死人,于是断定我说了谎话,我就是真凶,然后再把我咔嚓了。 玛德,这群人中了什么高级混淆咒吗?一方面我感觉到他们是按照一定逻辑行动的,但另一方面,他们在认知上又存在某种微妙的扭曲,时而能听懂人话,特别通人性,时而又像是在对牛弹琴,为什么意识不到呢,这么显而易见的规则,一后面跟着二,二后面跟着三,门牌号顺序的事,竟然还要拿我的命去试才能明白! “…不会这样的。” “你放心,要是真有你口中所谓的怪物存在,我们是不会就这样撒手不管放你去死的,今晚我们这一队人都会在这里守着你们俩,这样你总满意了?” 在我恨不得学习尚翩然撒泼打滚以示不满以后,终于从他们那得到了一个算不上坏消息的好消息,这支押送我们的洋枪队晚上会和我们一起呆在这里,“保护”我们,以防我真的说了“实话”,蹦出一个怪物把我们都杀了。 … 最后我还是屈服了啊… 我在被反锁的房内背靠着门板,慢慢地坐在地板上,回忆着刚才在门口时发生的事情,胸口不安的感觉愈发的强烈了。 为什么呢?我满腔疑问地环顾着今晚这个囚禁我的地方,这个房间怎么看怎么和隔壁那间的布置一模一样,这两间房间应该没有任何区别才对…一张床,一个壁橱,一间卫生间,还有墙上的几扇户…从地毯上的深一块浅一块的印记来看,这屋里以前应该还摆着其他家具,但为了关我们都临时移走了… 可既然如此的话,尚翩然刚才为什么要表现地那么抗拒? 本来根据守卫的安排,房间是一人一间,尚翩然住走廊尽头最靠里那间,我住倒数第二间,可尚翩然不知抽了什么风,死活不愿意进本来安排给她的那间房间,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进去。 “不要!我宁愿现在就死!我宁愿现在就死!只有这间屋子不能进!我不要进去啊啊啊!” “求求你们了!我不要这间房间,除了这一间哪间都行!求求你们了!” 我看着她这样寻死觅活的样子于心不忍,又担心她真的一头把自己撞死,想着也就是一墙之隔,于是主动提出和她换房间,而她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 只有这一间,也就是我现在所在的房间不能住吗…尚翩然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不断在脑海里盘旋,我长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是做出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决定? 罢了罢了,不想了,现在后悔也晚了,就当我上辈子欠她的,我现在也没有其他能够帮她的地方了…就算我最后为她当了一次冤大头… 就这样,我躺在床上小憩片刻,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 它又要来了… 夜幕一降临,我便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地毯下的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或许我该省省力气,但是我没法坐下来,一秒钟也没有办法闲着不动。 可恶… 要是真的来了咋办啊。 “尚翩然,尚翩然?你那边听的见吗?” 我试探性的敲了敲隔壁的墙,希望她至少回敲一下什么的,让我知道她还在喘气给我定定神,但我等来的只有寂静一片。 … 还是不理我,都这时候了,都这时候了!如果说之前她高高挂起是因为出不出去无所谓,现在我俩妥妥的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她到底在搞什么! 我对着墙抓耳挠腮了一番,觉得还是不浪费时间浪费感情给自己添堵了,这几天不一直这样么,换成别人哪怕心是块又冷又臭石头都早焐热了。 放下执着就是放过自己,放下执着就是放过自己…反正我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不如在这里找找有什么能拿来防身的东西。 但这个房间里实在是太空了,就那么几件家具,根本没啥能用的,我总不能把床腿卸下来一条当棍子使,可手上不拿点什么心里又太虚,思来想去只好把卫生间墙壁上挂的镜子给摘了下来,盘算着那怪物再来的时候我就抡着这个扣它一脑袋,扎不死它丫的。 我抱着镜子站在床前的空地处比划着挥舞了一会,歇一会练一会,歇的时候就靠着窗户看看外面,纸一样的月亮挂在天上,楼下院子里,不少配着火枪的守卫正在巡逻,可谓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1,2,3,4…真多啊…” 我用手指点着正在这座大屋门口换班的守卫,提到嗓子眼里的心稍微放下来了那么一点,不止是院子里,就我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这栋大屋的走廊和大厅里应该也有不少守卫走来走去,假如那个怪物来了,这群人哪怕站那不动也能替我挡上一挡,他们手里可是有枪哩,说不定他们打起来了我还能趁乱逃跑。 这样想着,我又在房间里枯坐了三四个小时,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皮越变越重,逐渐开始撑不住了,好几次都差点睡着。就在离天亮约莫还有三个小时左右,我在清醒与昏迷之间挣扎的最欲仙欲死之际,突然闻到了一股怪味。 “嗯…哼?” 我刚才是打呼噜了吗?我挠了挠头皮,强撑起脑壳,鼻子跟着抽动了几下。 擦,这是烟味?舔了舔嘴唇,发现自己嗓子眼里有种甜甜的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下意识疑惑莫非那怪物终于来了?都这时候了,我还以为它看见这阵仗怕了呢…但是一直没听见什么很大的动静啊,毕竟我睡得很浅,有动静不可能听不见… 我揉了揉朦胧的眼睛,趴着窗台往楼下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如被当头棒喝,脑子一下清醒了。 守卫怎么全都无声无息的倒下了! 第147章 夹击 “来人啊!” 咣咣咣!我疯狂地敲击着门板,绝望地不断扭动着纹丝不动的门把手----外面的人,必须提醒还待在屋里的守卫他们同伴的情况。 “快来人啊,它来了,它过来了!你们得做好准备!” “快来啊!快来啊!!快来啊啊啊!” 门板被我一套军体拳打在上面,发出地动山摇的动静,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整座大屋里的人只要没聋的应该都能听见,但却迟迟没有人过来叫我安静。 不对劲…不对劲…都敲这么大劲了,哪怕不放我出来也会过来问问什么情况? 砸了半晌,我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走廊上哪里有半点朝这里过来的人声和脚步声。 擦,该不会连屋里的守卫也遭殃了?可这是怎么做到的?无声无息同时放倒那么多人…这可能吗? 我踉跄着从门板前退开,腿瞬间就软了,它几时有这种本事了!那我岂不是死定了?不对,我要冷静,我要冷静下来,它还没有出现在这里,我还有翻盘的机会,我还有翻盘的机会! 我抱着头,回到窗前,再度向楼下看去,不是幻觉,院子里所有的守卫们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唯一的区别就是正面朝上或者背面朝上,很像是喝醉了。 没看见血迹,没有挣扎或者打斗的痕迹…非常干净… 我歪了歪头:莫非他们只是睡着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集体玩忽职守睡晕过去,未免也太巧了些… 我把手指插入窗户的缝隙,想打开窗户,试着把这群人喊醒,但窗子才闪开一条小缝,一股比刚才还要浓郁上几倍的烟味就从缝隙中窜了进来,糊了我一脸。 呸,我呸!这什么味!唔…有点苦,又有点甜!该不会有毒? 奇怪的味道黏在舌苔上很恶心,我砸了砸舌头,嘴里顿时分泌出了很多口水,还没来的及攒成一口吐出去呢,突然感到眼前一黑。 倏忽间,一阵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疲倦向我袭来,这就奇怪了,我明明已经被吓精神了才对… 眼睛怎么这么酸啊…好想睡…好困…好晕…我…我撑不住了… 这…这不正常…不…不好,这个味道,这个味道莫非是迷药? …这种时候睡过去的话就别想再醒过来了!我顿时一个激灵,在自己倒下前一把扶住了窗台,心中发狠,没收劲地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出血了。 好痛…!但是管用,眼前的黑色渐渐退去,视野内的画面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个气味…我心有余悸地把残余的味道从嘴边扇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好卑鄙…怪不得没听见一点声音。 我小心地将窗户重新关好,还没气愤多久,就听见楼底下传来了一声巨响,心中大叫不好,听起来像是这栋大屋的正门被强行撞开了,动作太快了。 “咚!咚!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大屋之中,脚步声的主人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因为它不在意有人会被打扰…已经没有活人会被打扰了… 我的脑海中随之浮现出了模糊的画面…我看见了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我看见了脚下一具具了无生气的身体,扶手上雕着花的楼梯扶手…我正在上楼梯… 除此之外,能被听见的只有我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我恍惚了那么几秒,手里捧着的镜子差点滑落,擦,直奔主题?这个东西…它知道我在楼上,要来直接找我!? 说起来怪丢人的,这些配枪的守卫才是我直到现在都没有精神崩溃的主要原因。事到如今他们突然全都不中用了,我当即便和主心骨被抽走一般,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应激反应… 就像那些看到大车驶来僵硬在马路中间忘记逃跑的倒霉行人,我呆若木鸡的在原地站了那么一会,就听见从走廊的另一头,最远的那一头,传来了清脆的咔嚓一声。 它已经来到二楼了… 我紧张的听,浑身上下的细胞,包括脚底板上黏的细菌都处于高度的警戒之中。 …如果我没有猜错,刚才那是门锁弹开的声音…?这个东西还会开锁么…? 不…不是它会开锁…我想起来了,我被带到这里的时候观察过走廊上的情况,这里每一间房的房门钥匙都插在门外,任何在走廊外面的人想开就能开… 擦,擦擦,这不是代表它可以随时破门而入嘛?! 我死死地盯着卧室的房门,仿佛已经能感觉到阴冷晦暗的气息从门缝中渗透进来… 与此同时,第二声喀嚓声再度响了起来,接着是吱拉的推门声,又有一扇门被打开了… 这家伙…这家伙正沿着走廊,一扇门一扇门的推开并检查每一个房间! 没时间了,必需赶快找个东西先把门堵起来再说! 大件的东西…大件的东西…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房间里的衣柜,踉跄着跑过去,把身体怼在衣柜侧面,推了又推,结果竟纹丝不动。 玛德,不会,这衣柜是固定在墙上的?所以说…所以说我踏马德最讨厌这种嵌入式家具了…! 对…对了,还有床,我可以把床推过去!床应该可以自由活动!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来到床尾处,抓住了床板便开始发力----与此同时走廊上又有几扇门被推开了-----我力沉丹田,一提就把半张床抬离了地面,可我刚开始抓着床往门口拖,就感觉床头那边的床腿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然后就无论如何也拖不动了,幸好那个东西是软的,不然床肯定会发出一声巨响,惊动走廊上的怪物。 蓸妮玛的,我真想跪下尖叫,什么叫喝凉水也塞牙缝啊!可我记得床底下分明没东西啊…怎么会被别住动不了呢? 此时我已经有恨不得一头撞死的心了,呲牙咧嘴的把已经歪了的床轻轻放下。绕到床头蹲下,打开了手电。 然后…然后我看到,杨隐的尸体正睁圆了眼睛,趴在床底下瞪着我。 第148章 诺贝尔奖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是这么说的? 但今天我这里还准备了另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嘈尼玛的,就算你大罗神仙打定主意不让老子活了,老子也偏要活下去! …就在三秒钟之前,那头怪物终于到达了我房间的门口,在咔挞声响起,它即将把门推开的那一瞬,床头那盏微不足道的灯熄灭了,整个房间暗了下来,但窗外的月光很亮,所以我没花多长时间便适应了四周黑暗的环境。 我抱着镜子整个人蜷缩在衣柜里,心脏砰砰狂跳,玛德,嘛叻戈壁,老子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竟然能想出这种好办法,明年的诺贝尔随机应变奖不颁给我颁给谁啊! 透过衣柜的门缝,能够隐约看见外面的模样,那怪物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入房间,而是站在门口观察了片刻,才缓缓踱了进来,非常的谨慎。 在它的身影掠过我藏身衣柜的刹那,之前从卫生间取下的那面镜子几乎是在怀里熊熊燃烧了起来,烫的我差点没抱住。 好烫!好痛!早知道就不带着这面镜子了…我咬着牙硬撑了一会,感觉胳膊上已经被烫出好几个大水泡来了,但我是一声不敢吱,也丝毫不敢撒手松劲,憋屈死了,当年游击队趴在草丛里被敌人拿火烧还能一动不动是怎么做到的啊,意志力实属牛逼。 咯吱…咯吱…地板咔咔作响,随着怪物深入房间,我在衣柜里调整了一个蜷缩的角度,努力不去想自己胳膊上的惨状,把眼睛贴近了柜门缝隙----可以看到,那个米其林怪物目前已经恢复成差不多和正常人类一般的大小了,它…它已经踱到床前了! 它看到床上的“那个”以后会作何反应?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愧疚也跟着翻涌了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千万千万不要怪我啊,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这样做…一想到裹着被子代替我躺在床上的小梁,我的心便开始一抽一抽的痛。 没有错…刚刚才都是我看错了,都是我劳累过度产生的错觉,趴在床底下的尸体才不是杨隐呢,而是小梁…也幸好是小梁的尸体,不然我还真狠不下这个心拖尸… 不不不…这有什么狠不狠心的,我这人还是太善良,太容易给自己背上一些没有必要的良心债…小梁的尸体不是早就扔进妫溪里去被水冲走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才被我从床底拖到床上盖好被子的说到底根本就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小梁形状的机器人之类的… 对,没错,就像人偶爱丽丝那样,让一个机器人替我躺在床上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可真是天才般的创意啊…在危机关头能遇上这么一具不会动的机器人,我运气也太好了! 咣!咔嚓! 我在衣柜里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额头差点撞在木板上弄出声音,那怪物端详了片刻蒙着被单的人形鼓包,重重地踩在了床上,只一脚就把床板拦腰折断,恐怕那个小梁形状的机器人的腰也跟着被踩断了…啊啊,幸好躺在那里的人不是我…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我庆幸着,身上越来越热,而那怪物的暴行没有停止。 它剁了一脚又一脚,咣咣咣!那是什么声音?骨头被折断的声音?木板被踩烂的声音?我不知道…我无从分辨,我只知道他,它在把床和人一块踩烂以后,又半蹲在了那一大滩血肉模糊前,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 咯吱,咔嚓,咕噜,咕噜… 它在木头渣子和碎布片之间挑选着碎肉块,吃的津津有味,一想到它在吃什么,我胃袋里就不停的翻酸水,看来它尝不出来死人肉和活人肉味道的区别…感谢上苍。 难以接受的画面接踵而来,我闭上眼睛又听了一会,心里实在是受不了,其实也没过多久,但躲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叫人如坐针毡,简直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不行了,继续呆下去我的精神要崩溃了 等它吃完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且看它埋头趴在那吃的这么香嚼的这么响…不如趁此机会…逃出去?我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那么…可行性如何呢?我先是撇了一眼怪物,又撇了一眼门口…嗯…很好…它进来的时候没有关门…门是敞开着的,从这里到门口,用跑的话至多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我也是实在抱不动这镜子了,再这么下去我两条胳膊怕不是要被烤熟散发出肉香从柜子缝里漏出去了。我将镜子夹在腋下,试探着用另一只手将藏身之处的小缝推宽,我的动作非常慢,推一点就要看一眼正在床前大快朵颐的怪物有没有什么异常。 因为生怕动作太猛导致木门的金属合页猝不及防地发出响声,那可真是我人生中经历过的最长的一分钟,什么叫度日如年啊,当我把门打开到一个可以让我跳出去的大小时,整个人都快累虚脱了。 好…它依旧没有发现我…玛德,这畜生吃的到底是有多香啊…我踩在地板上,轻轻地把仍然滚烫着的大镜子靠着柜子立在那里,打算就这么撇下它跑路。 好死不死的,我在把镜子放下的同时,无意间瞄了一眼镜面,此时镜面刚好对着床铺的方向,随即我大惊失色,差点坐倒在地上。 这镜子…这镜子…我没看错,为什么会照出…为什么会照出这种画面…? 那镜子上居然出现了一个人!? 我又看了一眼,果然没有看错,镜子里,此刻趴在床前的是一个人的背影,而不是一头怪物。 怎么会是人?还是还是这个人? 可…可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发现…?莫非…? 我手忙脚乱地开始掏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很不对劲,从卫生间取下来的大镜子开始发烫以来,我自己带来的那面一直揣在屁股兜里的小镜子却一直没有任何反应! 真的没反应哎,怎么回事!怪物可是近在眼前啊!不是应该给我预警吗?失灵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安静躺在手心中的小镜子,上面只有我的体温,摸起来和大镜子的温度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而且…而且照出来的东西也不一样… 这…怎么会这样! 我想了想,心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些轮廓,但还不真切。 第149章 隔壁 呼…呼…呼… 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轻手轻脚地合上了背后的门,抽走了锁孔里的钥匙。做完这些我仍不放心,又把走廊边上一只摆着花瓶的置物柜给推到了门前,把门给堵了个严实。 妈的,终于出来了,太特么刺激了… 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里气温不高,可短短时间内我却连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一想到那怪物还关在身后的屋子里,我不敢多做停留,快步走到了尚翩然的房间门口。房门的钥匙果然也插在她的门上,刚一把拧上去,就听见房间内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嘘。” “别出声,是我!”我压低了声音,三步并两步走向了屋内的小床,尚翩然正披着一张被单,抱膝坐在那张床上瑟瑟发抖。 “是你…?可你不是…”在我的脸庞被她身后窗子投进来的月光照亮后,她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似是完全没料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我。 “可我不是怎样?外面的守卫都被干掉了,你知道?”我叹了一口气,“总之没时间解释了,快和我走,此地不宜久留!” 思索了片刻,我还是没把怪物就在隔壁的事情告诉她,虽然她心理素质似乎很好,但谁知道呢,万一呢?她这不稳定的性情,当场尖叫起来可怎么办… 她依旧保持着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脑袋上的毛支棱着,眼下的淤青格外明显,呆呆的点了点头,一看就不在状况的样子…唉,也不知道杨隐看到了现在的她会做何感想。 因为她不紧不慢的,屁股在床上磨来磨去半天起不来,我有些着急,就去拉她的胳膊,这一拉不要紧,我突然发现她身下垫着的被单里似乎裹着什么东西。 “这什么啊…” 我抖搂开被单,先是掉出一个带花纹的锦囊,瘪了,很明显里头已经没有东西了,然后又掉出来了一幅尺寸较小的油画,这画差点砸在地上弄出声,吓了我一跳。 我翻起那张掉在床垫上的油画看了一眼,上面画的是个年轻的外国男子的肖像,但此人明显不是罗嘉先生,脸型不太一样,眼睛那里则是被类似黑油漆的颜料打了个大大的叉子,不知是被哪个和他有仇的抹上去的。 “这啥啊…”我捡起来看了一眼就要丢掉,结果却被尚翩然夺了回去,紧紧的抱在了胸口。 “你…”我本想劝说她放下那幅画,但且看她那一脸执着的样子,真要她放下恐怕要浪费我很多没必要的口舌和时间。 罢了罢了,她不嫌硌得慌想带上就带上…心说我身上也带着两面镜子呢,也不差再拎一幅不吉利的油画了。 我转过身,给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赶紧自己跟上来,我会在前面给她开路,有什么事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结果我朝着门口走了几步以后回头一看,她老人家虽然下床了,却基本上没挪窝,居然优哉游哉地趴在床下的地板上,不知道在上面抠着什么东西,一边抠一边往被单里抖搂出来的那个空锦囊里塞。 “祖宗啊…!” 她这是在一撮一撮打包地板上的灰吗?我一口气没上来,几乎要被她气昏厥了,这是什么人间迷惑行为…一墙之隔,仅有一墙之隔啊…!她难道就没有隐约听见那头怪物嗦小梁骨头的声音吗?没有因此产生一丁点紧迫感吗? 她可能是小学生来郊游的,但我是真耽误不起了! “你别磨蹭了!”我的火气值蹭蹭蹭已经到达了极点,掉头快步走回床边,想着她要是再不从我就扛着她走,同时脚底下传来了嘎嘣嘎嘣的声音,好像踩到了什么玻璃碎片或者小石子上。 “别捡了!快走啊!” 到了她跟前我本想再次伸手拉她起来,却忽然愣住了,这一弯腰,低头借着月光,我突然意识到了她趴在这里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光顾着看她的脸了,都没注意到这里的地板上,特别是床的附近,散落着很多像是白色碎瓷片一样的白色小片片。 “不…不能走,我要把这些都捡起来…它们能保命…必须带上。”尚翩然的眼神涣散,一边捡一边喃喃自语着些莫名其妙的话。 啥?这白色的碎瓷片能保命?我眉头一扬,一抬腿便轻易在她伸手前碾碎了掉在她面前的一片,就这东西能保命? …现在我可以断言,尚翩然是真的疯了…… “保什么命!你再不走,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了!”我不再犹豫,不由分说,把她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然后像扛大米一样扛在了肩膀上。 “走!” 我带着她,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走廊冲下了楼梯,期间我们在路上遇见了不少昏过去的守卫---我猜的果然没错,除了我俩以外,屋里的人果然没一个幸免的,他们里倒歪斜地躺在地上各种拦路,再加上这可恶怪物把屋里的灯全弄灭了暗的要死,为了不被绊倒,等我把她带到屋门口都的时候都快累成狗了。 玛德,这一群派不上用场的废物,亏我还寄予厚望!还守卫呢,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结果就只是在障碍越野赛中扮演障碍物而已…! …还有这屋子可真特么大啊,以前上学那会听我班上的富二代同学瞎吹时抱怨过家里小洋楼太大没安全感,住在二楼整天担心楼下进贼还觉得他是在凡尔赛,现在想想也不尽然全是假的… 因为实在是太沉扛不动了,我在门前把尚翩然卸了下来,进入这栋大屋时那扇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大门已经被彻底撞坏了,遭殃的地方不止锁,连带着门板的边缘都碎了一大块,在地上撒的到处都是,要是人挨上这样力道的冲击,不得被轰成渣渣… 与那个怪物正面冲突就只有这样的下场…吗?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生出了一丝绝望。 我也是越活越谨慎了,在夺门而出之前,先把鼻子探出门缝闻了闻,在确认之前在楼上闻到的那股能把人催眠的味道似乎已经散了后,我总算放心,拽着失魂落魄的尚翩然来到了街道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了几分懊恼,忘了,应该趁着刚才的机会偷两把守卫的枪,玛德,我竟然出来才想起来这档子事,反正他们也已经晕了,偷了也没人会知道。 好了,接下来该去哪里呢?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尚翩然在我旁边低低啜泣,嘴里嘟囔着些埋怨我的话,有些影响我的思路。我闭上眼睛,努力放空,脑海里又浮现出卧室中镜子里的倒影,那张面孔在我的心中徘徊不去。 …有件事,有件事情必须马上回罗嘉先生的宅邸确认一下。而且必须在今晚,不能等到明天… 第150章 破屋的秘密 我和尚翩然一前一后的走在街道上,速度很慢。因为她不愿意让我拉着她,所以我每隔一会就得回头看看她还在不在,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不会杀过来…那头怪物…它现在是不是已经把尸体吃光了?是不是已经发现我把门给堵住了,然后已经破门而出了? 我频繁回头还有另一个原因,虽说从那怪物这几天的表现来看,只要我们离开了房子它就应该跟不过来,在它身上似乎是存在着某种只能在特定时间在特定地点内活动的限制,但是自刚刚在屋里发现小镜子出现问题以后,我就不那么肯定了。 说到底,这也不过就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规律罢了,在它身上到底有没有这种限制事实上并不能肯定。 这样说来,我就和农场里的火鸡一样嘛…听过那个着名的故事吗,好像是叫农场主假说来着,一个农场里面有一群火鸡,农场的主人每天早上八点起床给它们喂饲料,所以火鸡群中的一名智者在观察了一年之后觉得自己发现了宇宙真理:“每天早上八点都会有饲料从天而降”,然而在感恩节那天,早上八点钟的饲料却没有如期而至,因为农场主把火鸡智者和他的同伴们全部杀死卖掉了。 在认知受限的情况下得出来的结论自然也有限,这个谁也没办法,古人还觉得天圆地方哩。 “你再走快点…!”我越想越急躁,脑瓜子嗡嗡地疼,忍不住又嚷嚷了尚翩然几句,假如那头怪物真追上来了,我对天发誓这回一定不再犹豫,绝对绝对会狠下心丢下她一个人跑路。 说这种话可能很伤感情,但我可真是被她害惨了。要是没有她,我现在应该躺在宿舍那张舒适的床上呼呼大睡… 我强打起精神,一边走一边观察街道边两边笼罩在黑暗与死寂之中的建筑,心中顿生凄凉:没有一扇窗户是亮着灯的,无论朝哪个方向看都鬼影重重,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们俩还活着了。 他爹的,这场噩梦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啊……唉,如果这里是真正的,正常世界中的那个鹅城旧租界就好了。如果是真货的话,哪怕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街上也应该能看见几个人的,毕竟那片可是个开了不少酒和迪厅的好地方,传说中的不夜城哪会像这里这么阴森。 就这样,约莫又走了十分钟左右,我俩在极度不愉快的气氛之中,回到了故事开始的地点。 现在是夜里,罗嘉先生家前院的院门自然紧锁着,考虑到绕到后院去再进要花上不少时间,我再也磨蹭不下去了,嘱咐了几句尚翩然,便一个人自行从院墙上翻了过去。 …也不知道我说的话她听没听进去。 落地后,我等麻了的脚恢复了片刻,暂时压住心中隐隐作痛的不安,拖着略微沉重的步伐,然后深一口气,再次敲响了那扇刻着老板大名的房门。 当当当。 也许是四周太过安静的缘故,敲门的声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响亮,我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正在从深眠中唤醒一头沉睡的怪兽。 里面女管家的动作比我想象中的要快的多,不,应该说我上一秒刚敲完门,下一秒钟门就开了,我甚至没来得及平复一下自己局促的呼吸,气还没喘匀呢,就与她那张被黑暗衬托的惨白的脸打了个照面,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否早就知道我要来,甚至已在此恭候多时。 她还是穿着那身黑白相间的女仆装,这家伙晚上都不带换衣服的吗?还是说她晚上根本不睡觉?我的脑海里顿时有了画面,当我和艾琳在楼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她一人待在楼下的楼梯阴影里,一动不动的站军姿,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你不是被菲利斯先生派来的人抓走了么…?!我的朋友都告诉我了…你是杀人犯…我警告你不要过来!我要叫人了!” 在看到女管家的那一刹那,我产生了许多可怕的想象,但这些可怕的想象都在她开口的一刹那破了功。 …她胖胖的脸蛋上写满了恐惧,看起来比我还心慌,声音都跑调了,也是,毕竟我的身份目前可是“逃犯”哩,呵呵。 “你…你说句话啊!”她或许是看我嘴角不明所以的上翘,身体开始狂抖,一副随时要背过气的样子:“你…你要没什么事我我关门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们了!这里…这里不欢迎你!” 说罢她就要将门合上,我一看这哪行,一边大喊等等听我解释,一边眼疾手快地把手插进了门缝。 这一插不要紧,她一低头看见我扒在门框上的手,竟嗷的一声尖叫了起来:“血啊!有血!好多血!杀人了啊!杀人了啊!” “啊!啊!” 她越叫越大声,我想去捂她的嘴,可我刚抓住她的肩膀,就听见她腹部传来几声急促的吸气声,随即整个人和断线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上… 哈,这女金刚居然这么脆弱?还以为会费很大力气… 我沉吟了片刻,看了看手心,心说她不说我都没注意到,手上啥时候黏上这么多血了…应该是在拖小梁尸体的时候碰上的…现在都结成血痂了。 唔…倒是她这个反应,看来应该是对那件事一无所知了,亏我在来的路上还考虑过她是同伙的可能性… 也好,这样她就不会碍我的事了…我大步流星跨过她的身体,走进了屋内,然后一口气冲上了楼梯。 答案近在眼前了! 幽深的走廊,熟悉的门扉,虽然我没有打开手电,但出于对环境的熟悉,看的仍然很清楚,在漆黑的室内健步如飞。我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最终在艾琳的房门口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我轻轻下压门把,没有感到任何阻力,门丝滑地开了。 镇定…镇定下来…面对敞开的门口,我又大口大口吸了几口空气,忽然想到自己目前赤手空拳,没带任何武器…但是不行,我等不及了! 我先是迈进去半步,扫视的同时感受了一下…没有人气,房间内死气沉沉,属于艾琳的那张很迪士尼公主风的四柱床上空空如也,洁白的床单上甚至连一丝褶皱也找不见。 打开柜子,柜子里是空着的。 弯腰看向床底,床底也没有任何东西… …为什么会是空的…果然是空的么?此时我已经大汗淋漓,甚至是五雷轰顶,难道从一开始一切就都是假的么…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可能这么长的时间以来都毫无觉察,肯定另有蹊跷。 既然艾琳不在房间里,那么她会在哪里呢?我望着房间里几扇巨大的落地窗,倏然间被一种可怕的直觉击中,像着了魔一般地走了过去。 咚咚咚,就在这时,门外的走廊上响起了一连串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站…站住…你想干什么!我…你…你赶紧出去!你要是敢碰我…我家艾琳…小姐一下,我就…我就要你好看。” 是女管家,她醒的还挺快,我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她正捂着肚子扒着门框喘粗气。 “你给我…咦?我家小姐呢?” 女管家一愣,总算发现了,房间里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你…你在看什么?外面有什么东西…你把…你把我家小姐…怎么…怎么样…了?她人呢?” 这状况显然出乎她的意料,她一脸呆滞,望着我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的背影,一边质问一边蹒跚的向我走了过来。 然后她也看见了,透过玻璃,透过头顶上清冽的月光,那个正在后院破屋窗台上不停摇曳的白色虚影。 “这…那是什么…是…是鬼?” 她捂住了嘴,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破屋的阳台。 “等等…你要去哪?你还没回答我,我家小姐人呢?!” 见我转身就走,她赶紧跟过来想要抓住我的胳膊,但被我灵活走位避了过去,现在我要去,我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我看着脚下不知何种颜色,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出现的箭头,迈出了坚定的步伐,心中已经知道它要带我去的终点所在,因为这也是我亲眼在窗前所见,难得这些箭头和我想的一样。 “你骗了罗嘉先生,骗了我们,现在艾琳又不见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与此同时,女管家因拦我不成,在我身后发出了绝望的喊叫。 …是啊,我或许确实应该说句话。凡是都应该刨根问底思考个透彻才对,但我实在是没空理她,现在我全身全心都被一个问题所占据:“已经被打破的规则还需要继续被遵守吗?” 一切就要水落石出,相信当事人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