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长安》 楔子 烈日有些刺眼,云朵铺天盖地的压下来,狂风卷起一阵阵黄沙。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漠上,两个队伍骑着高头大马,相对而立。 领头的两人,分别戴着面具,两两相望。 “对面何人,报上名来!”朱砂的一身红色战袍格外显眼,头盔上的红穗被风吹起,在空中飘扬。她用力扯了扯手上缰绳,身下的红棕烈马下意识扬起了头,蹬了蹬前蹄,将脚下的沙土刨了道沟。 “在下白清璇是也!”李子墨望着对面的将领,身材略显瘦小,声音听起来柔弱里带着刚强,一双望着他的眼睛里,有着坚毅。 “白清璇,你是条汉子,竟敢挡本小……本少爷的道,今儿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朱砂看着对面高大的男人,丝毫不怯,驾着马就冲了上去,身后的军队也随之一拥而上。 李子墨见势也迎了上去。 剑尖相错,剑锋相交,剑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两人的面具,露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有点能耐,朱砂微微一笑,手腕轻轻一转,稍一用力,剑把交错,借着惯性,两人的马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冲去。李子墨咬了咬牙,立刻将马牵住,向着朱砂的方向冲去,朱砂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骑在马上向后弯下了腰。 果不其然,一把回旋镖从朱砂的脸上划过,很快回旋到李子墨手上。 好小子,你玩阴的!朱砂将马头调了过来,对着对面的男人嗤之以鼻。 李子墨举起手里的回旋镖冲着朱砂笑了笑,随后便又将其扔了出去。朱砂立马侧过身,可是动作幅度过大,一支回旋镖的尾巴将面具的绳子割了下来,面具掉落的同时朱砂也摔下了马。 李子墨抽出了剑从马上跳下,一个轻功落地,随手将面具摘下,剑尖直指着朱砂那清秀的脸庞。 朱砂看到剑尖,眼睛不受控制忽的眨巴了一下。 白皙稚嫩的皮肤,略施粉黛,看起来吹弹可破,水灵灵的眼睛时不时眨一下,又长又密的睫毛忽闪忽闪。 李子墨看到朱砂的脸,心里瞬间翻江倒海,说话也磕巴了起来。 你,你,你…… 你怎么是女的?! 一对俊眉,细长的脸颊,骨骼分明的下巴,还生的好一双桃花眼。朱砂看着李子墨那张俊秀的脸,和想象中的粗糙大汉截然不同,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趁着他愣神的功夫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剑,将其扔到一边。 呸!好小子,本小姐记住你了。朱砂一只手将身体撑起,整个人立马站了起来,随后她一个轻功骑到马上:本小姐下次必和你来个胜负难分。 驾! 朱砂拍了拍马屁股,清脆的一声在空旷的大漠上响起,伴着扬起的沙土和马蹄声,一众队伍渐渐的消失在大漠里,只留下一阵许久渐渐消退的尘沙。 李子墨这才回过了神,他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沉思了一会儿,随后拾起了脚下的剑,也拾起了朱砂掉落的面具。 “王爷……” 李子墨抬了抬手,止住了手下刚准备脱口而出的话。他收起了剑,微微一笑: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一章 礼国十二年冬,皇帝李国病重,国家濒危,朝廷难定,后宫难安。 是夜。雪如棉絮一般缓缓飘下,高高的城墙染成了红色,城墙下站着一个女人,她的身上披着用狼毛做成的斗篷,手里捧着的,是一盏做工精细的明灯。 “娘娘,该回宫了。”身后的宫女低着头提醒道。 女人这才久久回过了神:走。 不好啦,不好啦,娘娘! 女人刚刚转过了身准备离开,一个小宫女就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参见娘娘,”小宫女中规中矩,虽然双手紧张的微微颤抖,却还不忘行礼:娘娘,晴娘娘她…… 女人听到这个名字,略微慌乱,忙问道:晴儿她怎么了? 娘娘……小宫女“噗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立刻叩首:晴娘娘被皇上……杖毙了…… 什么?!女人手里一松,灯笼瞬间掉落到地上。一旁的宫女赶紧将其拾起,对着女人耳语:娘娘,我们还是先回宫为妙。 女人点了点头,随后让小宫女起身,与两人一同回了宫。 “大胆!”女人的前脚刚刚迈过门槛,抬起头便看见了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 参加皇上。女人面无表情的朝着男人行了行礼。侍女们见状全都退了出去。 你怀有身孕,就不用行礼了,坐下。李国看着眼前神色冰冷的女人,缓缓说道。 臣妾不敢。女人低下身又行了一礼。 敢这么和朕说话的,除了你这世上还没有第二个!李国狠狠地拍了拍椅子,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气愤。 臣妾不敢,女人重申道:皇上身体有疾还深夜拜访,是为何? 朱鹂!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朕,你早就死在大街上了! 当初,当初!朱鹂狠狠瞪着眼前的男人:臣妾此时最后悔的事,就是在你向我伸出手的时候,握住了你的手! 大胆!如此没有礼数!李国大怒,他颤抖着撑起身走到朱鹂的面前,一个巴掌毫无征兆的落在她的脸上。 嫁给朕,你后悔了?全世界没有一个女人敢这样对着朕大言不惭!李国大声吼道。 你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的…… 朱鹂的声音略微颤抖,眼角有泪轻轻流下:可是我竟然亲眼看见父亲和母亲的人头挂在城墙上,我最好的朋友也被你杀害! 那是他们不守规矩!李国接着吼道,因为身体的不适,他狠狠的咳嗽了几声:这么多年了,你竟一点也没有变。咳咳,回宫!李国话音刚落就推门而出。 门外静待的太监听到了皇上的话,立刻传话:皇上起驾回宫—— 朱鹂愣愣的站在原地,她望着眼前空空的椅子,忽然间回想起几十年前的那个日子……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朱鹂因为无家可归在大街上乞讨,那年她十四岁,李国二十岁。 她穿的破破烂烂,在大街上走了许久,喊了许久都没见到一个铜子,渐渐的没了力气,找了个阴暗一些的角落蹲了下来,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停在了她的眼前,她抬起头,望见了这个影响了她一生的男人,李国。 是他给了她一把铜板,告诉她跟着他不会再让她挨饿。她点点头同意了,牵住了那只向她伸出的手。 然而现在成为了她一生的噩梦。 那时候的李国是当朝的太子,所以她也随之进了宫。他每天对她无微不至,将她封为太子妃,后来李国成为皇帝,她也跟着成为了皇后。 可是好景不长,后宫渐渐纳入了新的秀女,一批接着一批涌入,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她也不再青春,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留住他的心。 她再不是皇后,新的女人代替了她的位置。她恨,但不是恨谁抢走了本属于她的位子,而是恨李国的无情。 多年的誓言竟然可以一瞬间一扫而空,所有的情爱,一瞬间消失殆尽。 当他无情的从她身边走过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她输了,输的很彻底。 她的泪,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谁而流。 肚子忽然间一阵疼痛,她捂着肚子,“啊”的叫了一声。 宫女闻声赶来,看到她的情况急忙去找太医。 艰难的一夜过后,第二日凌晨,一声清澈的哭声响彻云霄。 生了生了,是小公主! 宫女们惊喜的叫到。 消息在后宫里传的飞快,很快也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尽管昨日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李国还是来到了朱鹂的寝宫。 朱鹂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就听到了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果然不出一会儿,李国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怎么样,还好。 臣妾无碍。朱鹂有气无力的回道。李国看着她那股倔强的劲儿,对着她说道:好好补补身体,别弄坏了身子。 朱鹂点了点头。 昨天……是朕的错,是朕心急,有些强词夺理了。李国愣了下后说道。 朱鹂也愣住了。李国是皇上,是一国之君,如今坐在她的床前和她道歉,这足以说明他的话是出自内心的。 朱鹂再次点头,而李国也顺势伸出了手,将朱鹂的手一点点握紧:让我看看孩子。 侍女将孩子抱了过来,孩子在襁褓里,咿咿呀呀的发着声音。李国看着孩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甚是动人。他伸出手来逗了逗,又要侍女将孩子抱走了。 李国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我看这孩子机灵可爱,将来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公主。说完,李国将手攥的更紧了,他淡淡的说道:朱鹂,这么久了,我们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了。 是啊,尽管两人相识相知这么多年,朱鹂却一直没有怀上孩子,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个孩子的到来,将会改变一切。 朱鹂微微的笑起来,可此时她的内心却几乎是崩溃的。因为襁褓里的孩子其实并不是李国的,而是当今的王爷,李国的弟弟,李琛的。 随着时间的改变,后宫的争斗也越来越复杂了,她朱鹂要在这深宫活下去,就一定要有计谋。 第二章 说起李琛,他第一次见到朱鹂的时候,自己正在御花园的亭中作画。墨一笔一笔的甩在纸上,绘出一朵又一朵绚丽的花,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便看见大哥拉着一个女子的手急匆匆的向着母后宫里的方向大步跑去。 那女子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墨黑色的长发随风而动,吹红了少女的脸颊,也吹动着他的心。 那女子便是朱鹂。 可后来他才得知,朱鹂是大哥从宫外带回来的小乞丐。那天大哥将她带到母后的宫里,恳请母后允许她入宫,被母后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大哥的事李琛不好干涉,但他想她留下,所以偷偷的去到母后那里求情。他是母后最疼爱的小儿子,所以并没有受到训斥。 后来朱鹂在宫里如鱼得水,深受李国的喜爱。李琛就在角落里默默的关注着她,不敢轻易靠近,生怕惹出是非。 日子渐渐的过去,李琛也娶了门当户对的一家小姐,可是他的心,一直都没有离开朱鹂。 朱鹂主动找到李琛的时候,李琛的确愣了一下。如此不耻之事,他李琛从未做过。但当他看到朱鹂像他倾诉着她这些年在宫中的遭遇,泪也一点一点从脸上滑下,心如刀绞,一时竟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当然知道她在利用他。利用他年少时的喜欢,达到自己的目的。在后宫之中,孩子可以保障自己的权益,甚至可以为自己扳回一成。他也不想她在后宫失势。 她走的时候,李琛对她说了一句话,你我都已不是年少之时,日后各走一方。 她回过头,冲着他深深的行了一礼。他知道她是迫不得已才做出这个决定来,因为大哥废后之前,曾来到府中与他交心。 废后这事和没有子嗣有很大的关系,皇后没有子嗣,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都是耻辱。因为如今的后宫,子嗣稀少,男孩存活下来的更是寥寥无几。 她能有个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对她来说都有利很多,可是大哥早已不常去她的寝宫,更何况年龄日渐增大,等不得了。 朱鹂但凡聪明一点,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并没有恃宠而骄,可是也从不讨好。当着李国的面什么话都敢说,导致李国对她的好感日益减少,直到现在甚至有些反感。 可李国从来都没有为难她。 这还不是因为李国的心在她这里。李国初见她,就动了情。虽然小姑娘满身污秽,脸上还蹭着泥土,可是挡不住那俊俏的五官,娇小的身材,她赤着脚蹲在角落,让李国产生了怜悯之心。 那一把将她哄骗的铜板,至今还在朱鹂的寝宫里,被很好的保存着。 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李国离开了朱鹂的寝宫后,来到了皇宫。他颤颤巍巍的走进金黄色的大殿,仰头看着那把自己坐了十二年的龙椅,心里五味杂陈。 下一个坐上这把宝座的人,会是谁呢?会和自己一样吗?可会好好的治理这个国家? 李国一边想着,一边在太监的搀扶下坐上了龙椅,他俯视着大殿上的人,随后缓缓闭上眼睛,享受着坐在这上面的感觉。 恍惚间,少女细长的秀发从眼前经过,轻薄的裙摆拂过他的脸颊。随后耳边响起战场上的号角声,厮杀声,一面硕大的旗帜,一头高头大马在大漠里奔腾着。 李国猛的睁开眼睛,好久才反应过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殿,旁边站着的太监,才察觉到是一场梦。 朕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收服江湖。李国咳嗽了几声,看着一旁的太监说道。 太监立刻朝着他跪了下去:皇上万福金安。 李国看着太监,这种场景他早已司空见惯。 如今,还敢和朕说真话的,怕是也只有朱鹂了。李国忽然间笑起来,笑声一遍又一遍的在大殿回荡着。 天渐渐暗沉下来,宫内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朱鹂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心情没有任何的波澜。就在这时,一个宫女轻轻的叩响了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朱鹂一看,正是晴儿宫里的人。 怎么了?朱鹂开门见山的问道。 娘娘,这是晴娘娘托奴婢转交给您的信,晴娘娘离世前嘱咐奴婢一定要请您细细观看。 朱鹂听后激动的撑起身来,接住了那封信。 鹂儿,对不起,我要离开你了,你不要悲伤,我的离开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要记得我们的计划。无论何时都不要忘了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要忘了朱丞相和夫人,他们的血不能白流! 是啊,究竟是为了什么。朱鹂的手紧紧的拽住信封,迟迟没有松开。父亲和母亲,是在李国继承了皇位过后找到的。随后他便将他们封为丞相和丞相夫人。 可是父亲不懂朝政,刚正不阿,常常惹得李国不自在,因此总是吃亏。朱鹂身在后宫,又不得宠,根本就帮不得什么。 后来她结识了晴儿。晴儿本是江湖中人,一次偷跑出来游玩的时候遇见了李国,李国骗她说自己是黎民百姓,暂无家室,和她度过了很快乐的一段日子。在这段时间里,她爱上了他。 就在这时,李国收到了朝廷要他回去的来信,晴儿这才知道他是朝廷中人。 那时年轻,想都没想就跟着他进了宫。晴儿是这样和她说的。后来晴儿便后悔了,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师傅不让她下山,可是为时已晚。 闲暇之余晴儿就来朱鹂的宫中,和她讲述江湖里的事。 如今的江湖,分为四大门派,以四大神兽命名,分别为青龙门,白虎门,朱雀门和玄武门。其中以青龙门为首,四大门派互不干扰,每年会举办一次武林大会,各门精英聚到一起谈论武功。 就这样,朱鹂和晴儿在宫里共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枯燥的日子。 直到前几天,朱鹂听说父亲和母亲还有一个孩子,这孩子正是当今朱雀门门主朱雀。如晴天霹雳,随之而来的,是杀身之祸。 第三章 雨点越下越大,滴滴答答的敲打着窗。 李国得知了父母的事后大怒,以下犯上,欺君之罪,随口便将它们赐死,为了立住威望,将他们的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以警戒。 随后晴儿报仇未果也被杖毙。 那自己呢,朱鹂望向窗外,如果孩子的事被发现,自己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或许更惨。 “让开,我要进去!”大殿门外,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小男孩冲着侍卫喊到。 皇上叮嘱,任何人不得入内……侍卫为难的回答。 “好了,让他进来。” 李国躺在床榻上咳嗽了几声,一眨眼的功夫小男孩就跑到了床榻旁。 参见父皇!小男孩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床榻先行了一礼。 李国仔细看了看这个孩子,眼角的皱纹微微有些颤动:平身。几日不见,长安又高了一头。 李长安缓缓起身:多谢父皇,是因父皇的精心治国,这才有了长安的今天。 李国本想摸摸李长安的头,听到这话,他想要伸出的手微微停住了,他稍稍愣了一下,直觉让他觉得李长安的话里有话。 这话是谁教你的?李国紧皱眉头,疑惑的问道。 是儿臣自己说的。李长安一步一步走近床榻,凑到李国的耳旁缓缓说道:父皇,这几日的药,好吃否? 李国愣住了,忽然感到腹中翻江倒海,一阵恶心涌上心头:是你?……是谁指使的你? 父皇安息。李长安跳下床榻,又跪了下去,不一会儿自行起身,走出了大殿。 为何老天要如此对我。李国望着刻着精细花纹的屋顶,自言自语道。我虽爱财,可取之有道,即位这么多年,战功无数,我对得起列祖列宗! 是吗?你看看你治理的国家。李国的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他闭上眼,看到大街上,百姓们穿着破旧,讨饭的讨饭,杀人的杀人。老少妇孺,皆面色肌黄。 怎会如此?李国疑惑的问道。 近几年来,你日日沉迷女色,不问政事,大臣官吏贪图享乐,百姓民不聊生。你前几年累积下的河山,早已换了面孔。 原来如此,是我错了。李国笑道。 第二日,皇帝驾崩,后宫的女人们穿着一身白衣,为其祈祷三日之久。 是谁为自己报了仇?朱鹂望着四周的人,她知道李国的死一定有因,却不知是谁。 圣旨到—— 老太监的声音传来,屋内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位继承者乃次子李长安,钦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行过了礼,看着太监离开,互相琢磨起来。 按照规矩,这皇位本应是长子继承,李长安才几岁,他能懂什么?朱鹂的耳边响起零零碎碎的声音。 皇上啊,您为何要如此!朱鹂闻声转过头,正是太子李子玉的母亲兰妃。 她一边坐在椅子上,一边拿着手绢擦着眼泪,哭的梨花带雨。周围的嫔妃们赶紧围上去安慰。 朱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里却莫名有些难受。怎么回事,大仇已报,自己明明应该开心啊。可当自己看着眼泪斑驳的嫔妃们,回过神来,李国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夜渐渐蔓延,屋内亮起了蜡烛。微弱的烛光,照着屋内嫔妃们疲惫的脸。 不好啦不好啦!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静寂,朱鹂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大殿里火光四射,再回过头,屋内瞬间乱作一团。 外面,下人们都在忙着救火,奈何火势太大,许久过后不仅没有见效,火光反而无限延伸。 朱鹂赶紧出了屋,向着自己的寝宫跑去,直到看到孩子无恙,这才叹了口气。 娘娘,请跟我走! 朱鹂闻声往门口一看,来人正是之前代晴儿送信的宫女,芍药。 娘娘,别犹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朱鹂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又看了看芍药,冲着她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小跑到玄武门,因为朝中混乱,这里已没有人看守,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就在两人窃喜之际,身后传来了叫喊声。 朱鹂回头一看,是朝中的兵马。 什么也顾不得,抱紧怀中的孩子,两人朝着前方一直跑,没有再回头。 夜色中,朱鹂和芍药跑到了一处森林,两人一时没有注意脚下,滚下了山坡。 朱鹂的脚受了伤。芍药慌忙的撕下身上的布为她包扎,朱鹂看着她摇了摇头,就在这时,身后出现了追兵的身影,芍药拉起朱鹂,两人勉强撑着,追兵越来越近,很快开始朝着她们放起了箭。 朱鹂越走越吃力,看不见的黑夜里,一把闪亮的箭直直的射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从朱鹂的后背射到身上。 娘娘!芍药回过了头,想要扶起朱鹂却被拒绝了。 “我……我快不行了,你记住,一定要保住孩子,将她送到朱雀手里……” 娘娘。芍药不敢再大声,她颤抖着双手将朱鹂交给她的孩子接过,她看了一眼朱鹂,慎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含着泪不再回头,一路小跑。 芍药一路跑着,跑不动就走一会儿,一刻也不敢停下,不经意间就从天黑走到了天亮。 太阳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芍药走到了朱雀门,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敲响了门。 恰好有个正在扫地的小徒弟看到了她,走近她的身边想要扶起来,结果她紧紧抓住了小徒弟的胳膊,嘴里费力的说道:孩子,孩子…… 小徒弟这才注意到她怀里的孩子,他看了看芍药,缓缓将孩子接过。也就在这时,芍药晕了过去。 阳光照在了朱雀门的牌匾上,小徒弟赶紧跑向屋内禀报。 朱雀正在房中修炼,小徒弟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朱雀盘坐在大殿正中,她闭着眼睛,缓缓开口。 师傅,门外有一个人抱着一个孩子想要进来,就在刚刚晕了过去…… 朱雀慢慢睁开眼睛:什么声音? 小徒弟低头看了看,正是怀中的孩子在一点点的抽泣,声音并不大,在安静的环境中还是听得清楚。 第四章 婴儿的啼哭声将空气衬得有些模糊,直使刚刚运完功的朱雀感到头晕目眩。她望了襁褓中的婴儿一眼,掐着芊芊玉指一算,心中忽的一颤,随即对着朱黎川说道:将这孩子安顿好,我去外面看看。 一双绣着精致花纹点缀的鞋,缓缓迈出门槛,微风吹动,将朱雀的裙摆吹起一角。 看到早已倒在门外的芍药,朱雀一眼就看出是宫中之人。确定还有脉搏,朱雀将芍药抬进了房间。 治疗的过程漫长至极,等到运完了功,已是晚上。 漆黑的天空下,唯有星星一眨一眨的放着光。 芍药缓缓的睁开疲惫的双眼,眼前女人的身影也逐渐跟着清晰起来。一身简练的黑色长袍上缝着淡淡的白色花纹,精细的腰带收紧腰身,将女人的身材很好的展露了出来。 你是……芍药迷迷糊糊的问道。 这里是朱雀门,我是门主朱雀。朱雀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小玲珑,却又很年轻的女人说道。 我……我叫芍药……,我是来…… 不必多说,孩子我会好好让她长大的。朱雀打断了芍药的话,将自己所算之结果全盘倾出。 芍药看着她,微微的点点头,有泪水缓缓从眼角流下。 君要吾亡。 芍药费力的抬动微微泛白的嘴唇,一点一点的说道:他是天下,他是权威,是他…… 朱雀看着眼前女人的眼睛,说道,要变天了。 汝命数已尽。朱雀掐了掐手指,语气很淡:可还有话要说。 有。芍药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无论何时何地,请护此儿周全。 朱雀坚定的点点头。 一线白光将天地劈开,光线如毯子一般缓缓铺开。 房门被打开,朱黎川身着一身白衣走了进来,向着朱雀作了个揖。 将这个女人埋到后山坡,切不可走漏风声。朱雀缓缓回头,看着朱黎川的脸,渐渐端详起来。 是,师傅。朱黎川回应了一声。 黎川,你多大了。朱雀问道。 回师傅,吾二十有余。 二十有余。朱雀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听说,早在入朱雀门之前,你便精通这易容术,平日里对皮肤也是多加上心,易容之术,似长生不老啊。 师傅缪赞,易容术虽能保持容颜,却也十分危险,不过是儿时用来糊口的小把戏罢了。朱黎川微微低下头,白皙干净的脸颊被额头上的两缕头发掩盖住一部分,没有任何粉黛装饰,一切都似乎恰到好处。 是啊,我带你来这儿的时候,你还是个在街头偷饭吃的小屁孩儿呢。朱雀似是自言自语道:那时候你穿着破烂的紫色袍子,那袍子做工精细,甚至让我一度以为你是被哪家遗弃的少爷。 朱黎川微微一笑,师傅,天即将大亮,我还是先下去了。 好。朱雀看着他,接着问道:黎川,我让你在朱雀门做了这么多年的扫地弟子,却始终没有传授给你武功,你恨我吗? 弟子不恨。朱黎川应到。 黎川,朝廷要变天了,不久后将有一个史无前例的皇帝统治这个国家,这女人带来的孩子是我姐姐,同时也是当朝娘娘的孩子,未来她成为亡国公主,你要护她,这孩子命数复杂,你我虽不能逆天改命,却要竭尽所能让她平安度过一生。 若有一日我走了,门主之位要她继承,你辅助她,定要用心。 弟子定不辱使命。朱黎川冲着朱雀鞠了个躬。 朱雀点点头,去,做你该做的事。 是。朱黎川目送朱雀出来房间,将芍药的尸体偷偷拖到后山掩埋。 朱黎川的武功,其实早已在潜移默化中练成。这点朱雀是早已意识到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朱雀不会再去教他,他自己悟到的,远比她教给他的要多。 朱雀曾经尝试着给这孩子算上一卦,却不显任何的征兆,这孩子不一般,身上似有什么,盖住了这凡间的烟火气。 并且,朱雀对于朱黎川的过去,毫不知情。他之前究竟生活在哪户人家,经历过什么事,朱雀不知哪怕一分。但是朱雀知道,朱黎川心思沉稳有手段,把那孩子交给他,绝对可靠。 朱鹂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姐姐,朱雀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日子平静下来,时光匆匆,转眼间,怀中的婴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黎川哥哥,黎川哥哥!”一抹红在树林里来来回回的穿梭着,小姑娘身着一身鲜艳的红衣,脚下的铃铛随着她跳跃的动作叮叮当当的响起来。 正在山上站着的朱黎川转过身,看到向他扑过来的小姑娘,缓缓的接住她的拥抱,又随即松开了手。 朱黎川!你为啥松手!朱砂嘟起了嘴,随即抽出腰上的剑,向着朱黎川刺过去。朱黎川左躲右闪,很快失了势,坐到了地上。 哼!不好玩!朱砂收回了手中的剑,看着朱黎川那张看似不属于他年纪的脸,缓缓伸出自己的手。 朱黎川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自顾自的站起来。 朱砂的眼里透过一丝失望。 朱黎川看出她的感受,却什么都没有说。 知道你为什么叫朱砂吗?朱黎川拍了拍朱砂的脑袋,问道。 为啥?朱砂歪过头,瞪大了眼睛等着朱黎川回答。 因为呀,你傻。朱黎川笑着,说完就跑。朱砂随即跟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喊着:朱黎川,你不要太过分! 朱黎川一边跑着,一边心里五味杂陈。 为什么是朱砂? 朱砂,好一抹红。 夕阳西下,山中不断传来两人的欢笑声。 好啦,该回去了。朱黎川忽的停下来,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抓住朱砂的手,向着山下跑去。 黎川哥哥,师傅为啥从来不让我们去后山?朱砂被朱黎川一路拉着,她边跑边问。 后山乃是禁地,非常危险,不比这边,所以不可以去,知道了吗? 朱砂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朱黎川拉着她的那只白皙的手,少女红了脸颊。 而朱砂不知道的是,这时候的朱黎川,脸也是微微泛红的。 第五章 快快快,快跟上。 朱黎川和朱砂刚刚下了山头,就看见一众弟子在往大殿的方向跑。 这是咋啦?朱砂看着这些师兄师姐们,整个人都愣住了。 朱黎川赶紧上前询问,这才得知是师傅准备临时讲座。 讲座?有意思,黎川哥哥,那我们也赶快去。 朱黎川微微皱了皱眉,按理讲,这种大型的讲座,师傅不可能不和他讲的,而且这个时间段忽然开讲座,的确不太对。正想着,朱黎川赶紧拉着朱砂往大殿的方向赶。 果不其然,朱黎川和朱砂刚刚站住了脚,就发现一众弟子差不多都到齐了,早已盘坐在大殿正中,静待早已落座的师傅开口。 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即将开始了,届时选取几名优秀弟子参加,有没有毛遂自荐的? 我我我,师傅我去!朱砂想也没想就举手喊到。等她反应过来,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弟子……弟子定会不辱使命!朱砂赶紧改口。 朱黎川看着朱砂和师傅有些犹豫不决的反应,随即弯下腰作揖道:弟子愿与朱砂师妹同行。 朱雀看到局面有所缓和,也不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太好啦!朱砂忍不住蹦起来,随后又瞬间在原地站定,不安的手蹭了蹭衣角。 今日就到此。朱雀看了看台下的弟子们,也没有再多言。 武林大会一定很好玩!朱砂坐在院子里的小溪旁,她把双脚放到水里,微微荡起,溅起一圈圈涟漪。 天冷了,快回去。朱黎川不敢去看那双洁白的脚,只低下头催促着。 朱砂忽的停下了动作:黎川哥哥,在朱雀门,你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了,那你之前有没有下过山啊? 没有。朱黎川感受到朱砂朝这边投过来的目光,赶紧别过了头。 好好。朱砂也扭过头,下意识的嘟了嘟嘴。 “宣,秀女进殿。”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聚满了人,随着太监响亮的一声,几个穿着精致的女人依次站成一排走进院子,她们就那样规矩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许久,李长安才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袍慢悠悠的走来,只见他披散着头发,随即摊了摊双手,便随意的坐到了椅子上。 入眼,满是散漫。 扫视了女人们几眼,他满脸显现着不在乎:有什么好选的,随便几个就行了。 这时旁边的太监急了,赶忙在李长安面前跪下打圆场:陛下,这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的,后宫不能无人啊。 李长安看着眼前这帮人,只心生厌恶,他淡淡的说道:朕没有了父皇,也没有了母后,难道还要受你的约束? 太监听到此话浑身忍不住的颤抖,赶紧不停的说道不敢不敢…… 李长安满脸不屑的翘起二郎腿,大声喝到:那还不快滚?你是何居心?! 是…… 太监腿都软了,赶紧招呼着秀女离开。等再回来的时候,李长安早已没了人影。 朕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还真得感谢诸位啊。李长安那双俊秀的眉微皱,丹凤眼微眯,慵懒的俯视着视角下面的大臣们。 大臣们纷纷鞠躬无言。 来人呐,将陈杰拖下去,立刻赐死!突如其来的命令使众人手足无措起来,一时间,大家互相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杰直接跪下叩首。 陛下万万不可。正在众人苦恼之时,一个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抬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王爷,俗称允南王李子墨。 只见李子墨穿着官袍,缓缓走到大殿中央,鞠躬道:陈大臣年事已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陛下三思。 李长安本就心里不顺,看着李子墨谏言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允南王最近可是悠闲的很呐,也开始和朕叫板了?! 臣不敢。李子墨应到。 李长安朝着李子墨笑了笑:那好,即刻行刑。 一声令下,陈杰被活活拖了出去,他一言不发,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李长安,直到双脚被拖出了门槛。 身后穿出一声衰老无力的尖叫,伴着血液喷发的声音一同消失在大殿。 从今日起,朕就是唯一的王,所有心怀不轨之人,都将和陈杰一个下场!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皆跪在地上叩首,唯有李子墨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李长安。李长安拍了拍李子墨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扬,只是扫视了他一眼仿佛在宣誓主权,随后离开了大殿。 李长安的脚迈出了大殿许久,大臣们才依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官袍,这才接连出了大殿。 好一个杀鸡儆猴。 李子墨看着李长安的背影,许久没说出一句话。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好词!哈哈哈哈……此地虽是寻花问柳之处,却实属妙趣横生!烟花酒巷里,伴着琵琶声和歌声说出此话的,正是当年的大皇子,如今的淮西王,李子玉。 说话间他正一口一口的饮着酒,左右皆是美女相伴。不出意料的,今日的早朝,他又没去。 “这位客官,请您冷静,您不能进啊……”此时的门外,李长安正提着宝剑,不顾老鸨的劝阻,直冲冲的走进来。 李长安这个犊子,小人!谋权篡位,图谋不轨!小小年纪就黑了心,他早晚,会得到报复!…… 李子玉只顾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他早已失了智,忘记了自己此时所在之处,将心中不满一吐而出。 现在是什么朝代啊? 恍惚间,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李子玉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大声脱口而出:现在当然是长安年间了,长安十六年! 忽然间,李子玉瞪大了双眼,好家伙,这一睁眼,李子玉的酒劲儿瞬间就退了不少,他望了望四周,身边的美女们早已悄悄退下,而眼前这个刚刚问他问题的人,正是李长安! 二……二弟来啦……来来来,良宵苦短,和大哥一起消遣!…… 李长安没有回话,周围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李子玉环顾着四周,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 第六章 哥哥玩的可开心啊?李长安紧紧盯着李子玉的脸,一时间盯的李子玉一动不动,手上的酒杯却不受控制的晃动着,酒洒在桌子上,洒在李子玉的金丝袍子上,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二弟怎的一肚子火气,坐下说……李子玉只得陪着笑脸,想着先消了李长安的怒火,接下来都好说。 结果李长安今日也不知是搭错了哪一根筋,什么都听不进,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就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一大口,只自顾自的说着:大哥,你知道吗?我从小就羡慕你。 李子玉听到这话,神色也慢慢严肃了起来。 我羡慕你们都有爱你们的母亲,不仅如此,因为她们的得宠,你们也都能够得到父皇的赏识。你的母亲兰妃,一心将你视为心头肉,从不让你在宫里受一点苦头,而我只是个庶出,母亲又死得早,虽然受着和你们一样的待遇,可生活在这宫里,就像个孤儿。 即便登上这皇帝之位,却仍是孤身一人,那些太监们,竟然想要让朕纳妃,他们是想要提醒朕先帝是怎么死的吗?! 二弟,李子玉看着李长安紧锁的眉头和咬紧的牙关,缓慢的站起了身:说起先帝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李长安忽然笑了:你没机会知道了,陈杰已经被朕赐死了,而你,也绝对活不成。 李子玉缓缓低下头,一把宝剑早已不经意间插进心脏。 为……为什么…… 所有对朕有威胁的人,朕都会一一歼灭。 李子玉笑了起来,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恍惚间,他的一只手划过桌面,杯子被刮到地上打碎,伴着哗啦的一声,李子玉的身体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身边渐渐混乱起来,四处都是女人的尖叫声,李长安将剑从李子玉的身体里抽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玉佩喊道:朕乃当今圣上,尔等听令! 正四处逃窜的人们听到这话,赶紧都跪在原地,朝着李长安的方向叩首。 今日之事,尔等不可多言,否则,他就是你们的后果!李长安指着脚下李子玉的尸体大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说道。 好,来人呐,将李子玉的尸体抬回宫。话音刚落,一群官员赶紧将李子玉的尸体抬起运走。 李长安见此,也准备离开,结果前脚刚刚要迈出门槛,有一个人从身后扑了过来,李长安一个踉跄,幸好一只手扶住了门框,这才没有摔倒。 对不起对不起…… 李长安回头正要大喊,却见到身后女子身着一身红装,红纱遮住了她的下巴,虽是风尘女子装扮,她的身上却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李长安微微皱起眉,心里的火气却意外的没有出现。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我的铃铛被你的衣服刮住了……朱砂用手指指了指李长安的衣角,李长安低头一看,果真是衣服的金丝花纹挂住了铃铛上镂空的孔,金线也被拉开老长。 李长安缓缓蹲下身子,将铃铛从身上解开,递给眼前女子。 谢……谢谢…… 朱砂将铃铛接过,她看着李长安,丝毫不知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她才进入客栈不一会儿,她和朱黎川刚刚经过这里,脚上的铃铛恰好掉在了门口,等回来找的时候,才发现铃铛已经被刮在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上。 李长安也没有多说,转身便离开了这里,而与此同时,朱砂也朝着门口等待许久的朱黎川跑去。 找到啦找到啦! 朱砂一边跑一边喊到,朱黎川看着朱砂,莫名的笑了,他没有注意到,此时李长安正从他的身旁经过,而李长安同样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穿着紫色袍子的这个男人。 黎川哥哥,我们赶紧朝着大会的方向赶。朱砂看着眼前的男人,说道。 好,我们走。朱黎川说罢蹬上了黑马。朱砂赶紧也骑上了自己的红马跟了上去。 黎川哥哥,我们现在离大会的地点还有多远啊?朱砂一边迎着眼前呼啸而来的风,一边看向朱黎川的方向说着。 就快了。朱黎川也是和朱砂差不多的姿势,他回应着。 说话间,眼前的路上渐渐起了雾,不,不对,不是雾,朱黎川赶紧让朱砂调头,可早已来不及了,果然,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挡住了两人的去路。显然,这人目的不纯。 来者何人?朱黎川朝着前面的人问道。 吾乃青龙门大弟子青山是也。对方显然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 朱黎川看着对方的身形,强壮的很,高头大马,怕是不好对付,只好先自我介绍了一番。 在下朱雀门朱黎川。 在下朱雀门四十。朱砂也跟着说道,出行前师傅特让她化名四十,借以隐藏身份。 少废话,你们也是参加武林大会的,直接上,老子就是来灭人的! 朱黎川听到对方这样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抽出了背后的剑,准备对战。 朱砂看着两人,深知双方实力悬殊,又不好上前劝阻,望着对方的大刀,朱砂拿出了自制的长枪,这长枪与普通长枪不同,在枪杆里加入了可伸缩的设计,使之可以像金箍棒一般随意变换长短,便于存放。 黎川哥哥,让我来! 朱砂将马头调向朱黎川的方向,朱黎川只好推后将地方让出来,朱砂顺势挡住了青山劈天盖地的大刀,顺着刀把的方向,朱砂将双方的方向别了过来。 小姑娘身手不错。 那是当然!本小姐的身手可不是盖的!朱砂冲着青山笑了笑,作揖道。 不过老子也是不会认输的!接下此招!青山一记大刀从侧面切过来,这招看似简单,实则想要与之抗衡是难上加难,一旦不小心失了神,对方就会被这大刀横向切成两半,死无全尸。 好狠一招!朱砂不禁感叹,随后她便立刻“吁”了一声,身下的马听到她的声音,竟然一瞬间四肢跪在地上,朱砂借此时机在马背上整个趴了下去,青山的刀扑了个空。 小姑娘身手不凡!今日到此,武林大会上见!青山话音一落,朱砂和朱黎川的眼前又被雾敷了一层,果不其然,等再睁开眼,青山早已没了踪影。 第七章 空荡荡的金色大殿上,李长安居高临下的坐着,丝毫没有任何情绪,他的手随意的搭在龙椅上,依然一副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说朕今日做的对吗?李长安瞥了一眼身旁的太监,薄唇轻启。 陛下三思……老太监是之前服侍过先皇的,听到此言赶紧走到李长安面前下跪。 陈杰借朕之手暗自接管朝政这么多年,朕要他一条命不过分。李长安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太监问着。 见太监迟迟不语,李长安也没有逼迫他,只是自顾自的说起当年的事:陈杰早就想要扶朕上位,所以派人在先帝常吃的药里下了慢性毒,随后让朕登基,自己却暗自掌管政权。 至于大哥嘛……他毕竟曾是太子,对夺位的朕怎会没有不满,朕今日不杀他,日后必要后悔。 陛下……得民心者,方可得天下啊……太监弱弱的说着。 李长安没有责怪他,只是说道:这只是开始罢了,日后朕会收拢民心。随后李长安话锋一转,朕今日不杀你,是因为你跟随先帝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你的徒弟不能留。 陛下,陛下三思啊……太监赶忙向着李长安磕头:陛下可杀老奴,但求留徒儿一条性命…… 李长安皱了皱眉,他看着太监:这可不行,赶明儿你若是死了,他来报仇怎么办? 太监一时间无言以对,却还在挣扎:徒儿绝不会如此…… 可怎奈李长安定下来的事,轻易不会更改,他最终还是下了令,将老太监的徒弟赐死。 别忘了你自己为何能活到今天。李长安冲着太监说道。 嗻。 “到了。” 朱砂听到朱黎川的话,抬起头看了看房檐,牌匾方方正正的刻着三个大字:离所居。 好寒酸的名字。朱砂将牌匾上的名字念了一遍,说道。 朱黎川听言,正要斥责,却听到一声大笑将他脱口而出的话打断。 小姑娘可知这名字的来历? 朱砂闻声抬头一看,一个男人从门内走出,他身着一袭黑衣,与师傅一样,话语间带着一丝厚重感,再看他的脸,又感觉此人唇红齿白好看的很,年龄的话,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 参见白公子。朱黎川向眼前的男人鞠躬道。 无碍。男人扶起朱黎川:小姑娘有趣的很。 师妹第一次下山,不懂规矩,还请白公子见谅。朱黎川赶紧回道。 朱砂听见男人的话,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赶紧学着朱黎川的样子作揖。 你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儿。男人看着朱黎川说着:你怎知我是白虎门门主? 在下乃是朱雀门弟子朱黎川,白公子刚刚接任门主之位的事我有听说,白公子的江湖事迹,无人不知晓。朱黎川应道。 啥?新门主?朱砂听到这话下意识说出声,来回看着眼前的两人,瞪大了眼睛。 初次见面,吾乃白夜,受此屋主人之命暂时管理此处。白夜一边走向朱砂一边看着朱砂说道。 四……四十…… 朱砂看着男人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你还没说这牌匾的寓意呢。 进去说。白夜走了回去,微微侧身将门口让了出来。 朱砂这才赶紧跟着朱黎川走了进去,院子很大,朱砂紧紧跟在朱黎川身后,丝毫不敢懈怠。 说起这牌匾,这所院子,最早是一个很小的庇护所,是为一些流离失所的人一个可以暂时躲避风雨的地方,直到后来,这所院子的主人将其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借此起名为离所居,用以开展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 朱砂早已无心听这些,此时她的肚子开始咕咕的叫起来,好几天的劳碌奔波,朱砂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听到肚子的叫声,朱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朱黎川和白夜都回过头看了看她,都笑了起来。 我待客不周,已通知厨师烧菜,大家吃过晚饭便可到后院居住。白夜说道。 客气了。朱黎川向其行礼,朱砂见朱黎川站了起来,也紧跟着站了起来,行了一礼。 呜哇哇,朱砂饿的快不行了,抓起一个大鸡腿就大口啃了起来。 真……真好吃…… 慢点吃,别噎着。朱黎川将装水的杯子递给朱砂。 朱砂看了看朱黎川,问道:黎川哥哥,你怎么不吃? 朱黎川一边看着朱砂,一边说着:我还不饿,一会儿再吃。 好……好。朱砂含糊不清的说着,就在这时,嘴里的鸡腿忽然变了味道,朱砂赶紧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不……不好……这水里……有毒…… 话音刚落,朱砂就扑通一声倒在了桌子上。 出来。朱黎川说道。 一袭黑衣忽然出现,白夜看了看朱砂,之后对朱黎川说道:你猜到了? 当然。朱黎川抽出背上的剑指向白夜:你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 武林大会的规矩,我想你应该知道。每年的武林大会开始之前都会有无数人死亡,就是因为大家都想要赢,所以对手少一个是一个。也正是因此,很多人都会加快行程,提前了结一些武功较弱的人。 原来如此。朱黎川笑了笑,没想到新上任的白虎门门主,曾经风光无限的白虎门大弟子白夜,也会做出这种勾当。 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解决了你俩,我就少了两个对手,这次的武林大会,我必须赢。 是嘛。朱黎川忽然笑了,那先看看你能不能除掉我俩。说罢,朱黎川一剑刺了上去,白夜顺势躲开。 紧接着两人撕打起来,许久不分胜负。 今日你若将解药交出,这事便作罢。朱黎川见此趋势,为两人找了个台阶下。 白夜也有些身疲力竭,这样下去,对参加大会的两人都不利,无奈之下白夜只好收了手,将解药给了朱黎川,并说道:擂台上见。说罢一个轻功消失在院子里。 朱黎川看着倒在桌子上几乎不省人事的朱砂,心疼的将药给她服下,随后将她抱进房间里运功疗伤。 第八章 小家伙。朱黎川收起了功力,将朱砂的头放在自己盘坐着的腿上,一只手轻轻划过少女的秀发。 师傅将你交给了我,我又怎会不护你? 夜色中,朱黎川将少女轻轻放在床榻上,然后轻声关了房门,缓缓的离开。 李长安站在藏书阁里,只见他独自一人推开了墙上的暗门,在暗门透出的微弱光线的照耀下,一个盒子被放在最中央。 李长安轻轻掸了掸盒子上的灰,缓缓掀开盖子,一卷轴映入眼帘。 想也没想,李长安立刻将其打开,不出所料,卷轴上干干净净的,一个字都没有。 传闻果然是真的。 李长安默默说道,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卷轴,然而无论在什么角度,什么光线下看,怎么看,卷轴上也什么都没有。 究竟怎样才能看到这里的内容呢?李长安思索着,与此同时手里已将卷轴安放到原处。 关上了暗门,李长安径直回了寝宫。 陛下,老太监在寝宫门口拦住了李长安:陛下已经好几天没有翻牌子了。 于公公,你不要为难朕。李长安看着他,仿佛在警告他不要忘记自己的徒弟是怎么死的。 陛下!于公公的声音不停颤抖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忠言逆耳啊! 李长安愣了下,他看着脚下的于公公,想着他说的没错,再不翻牌子,只怕又要留下舌根。 走。李长安说道。 于公公微微抬起头看了看李长安,李长安紧接着说道:去翻牌子。 嗻。于公公笑了,再次叩首。 小太监双手拖着托盘,李长安看着托盘里摆放着整齐的一排牌子,没有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宫中暗中招了这么多秀女。 李长安看也没看,随意翻了一个。 他没有看到那牌子上的名字,正是王丞相之女,王琳。 娘娘,皇上今儿翻了您的牌子。 什么?李长安翻了我的牌子?王琳满脸的惊讶。 一旁的于公公和宫女急忙阻止王琳:娘娘,您现在在宫里,断不可直呼皇上真名,更要自称“臣妾”啊。 好好好,本宫知道了。王琳拿起一旁果盘里的樱桃扔进嘴里,不一会儿就将核儿吐了出来。 娘娘,皇上就要来了,咱们收拾一下,奴婢为您梳洗。宫女说道。 不必了。王琳望着房门,缓缓说道:不是好事儿。皇上好一阵儿没翻牌子,今日却翻了本宫的,本宫定要被后宫众人排斥啊。也不知道皇上是否还认得本宫。你们不用等候了,都下去。 王琳看着两人离开,等他们关上了房门,才慢慢坐到床上。 回忆蔓延开来,儿时的李长安,和同龄的王琳是很要好的朋友。那时候,王琳基本上每天都缠着他。 长安哥哥,陪我玩会儿呗。王琳懒洋洋的趴在李长安的书桌上,盯着他看。 李长安被盯的有些难受,一时拿不定主意:夫子今日留了文章背诵,我还没背完。 呜呜呜呜,陪我玩嘛…… 本来是对于两人来说再习惯不过的撒娇戏码,结果却被皇后抓了个正着。 参加娘娘。李长安赶紧下跪行礼。 母后,王琳泪眼汪汪的看着皇后,她知道母后一向不允许自己和李长安玩,但她还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本宫说了多少遍了,不许你和他玩!皇后斥责道:你子玉哥哥还在御花园等着你呢,你却在这里! 母后我错了,王琳看着在地上叩首的李长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向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王琳不知道的事,她走后,皇后狠狠的警告李长安离她们远一点,还说李长安是个扫把星。直到皇后离开,李长安都没有听到一声起身。 打那以后,两人再也没有任何交集,直到前几天她自愿作为秀女进了宫。 王琳是被皇后收养的孩子,皇后宠爱,破例没让她更改姓名。本质上,她和李长安是一样的,只是因为父母将自己托付给了皇后,这才可以为所欲为。 正想着,房门不经意间被打开。王琳抬起头,往日的长安哥哥,如今早已变了模样。前一阵子,她也的确有所听说,现在的李长安威风凛凛。 李长安显然没有认出她来,阻止了准备行礼的她,刚刚进门就立起规矩:你睡你的,朕打地铺。 王琳还没来得及开口,李长安就先拿走了床榻上的枕头。 长安哥哥…… 王琳也没管什么,直接对着李长安叫道。 李长安明显愣了一下,他端详着王琳,半天才认出来:是……是你? 是臣妾。王琳看着李长安说道。 唉。李长安叹了口气,你怎么进宫了。 本来的确是想要走的,可是舍不得长安哥哥,所以就留了下来,臣妾是自愿的。 自愿的……李长安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随后又问道:你的皇妃身份也是他们封的? 是。王琳低下头:皇上常年不顾后宫,所以大家才自作主张,选出了妃位。还请皇上见谅。 李长安皱了皱眉,他现在并不在意这个,转而又想起卷轴的事,王琳是前朝公主,没准会知道一些什么,想到这儿,他抓过王琳的手腕:你可知道卷轴的事? 王琳听到卷轴,随后愣住了,颤颤巍巍的回道:知道一些。 快说来听听。 据说此卷轴是历代祖先流传下来的,关于它的来历,已经没有任何的史料记载了,但据说此卷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得到它的人,若能看到里面的内容,便可战无不胜。 卷轴留在皇室,也曾有皇室之人试着将其打开,然而里面空空如也,什么内容也没有。 而于此同时,卷轴的事为皇室引来过许多麻烦,江湖因此也曾大打出手,打破了与朝廷之间的规矩,后双方重新将规矩建立,这才坚持到今天。 李长安看着王琳的眼睛:可有什么方法可以看到内容? 长安哥哥,王琳也望向李长安的眼睛:历代君王都尝试过各种方法,最后都失败了,哪里有什么能看到内容的方法? 第九章 听到此话,李长安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王琳似乎也感觉到他的手正在缓缓的松开。 那,你休息。李长安说完便转身躺到了地铺上。 王琳看着他连瞧都没有瞧自己一眼,想要说出的那句“长安哥哥”终究还是卡在了喉咙里。 随着宫女缓缓将门打开的声音,王琳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天已大亮,而李长安也早已不见了身影。 和往日一样,一样的步骤,一样的过程,沐浴,更衣,梳洗。王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花容月貌,一头青丝自然的散落在肩上。她不懂,为什么李长安现在连和她说话,都是这个样子。 难道除了卷轴,他们之间,就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吗? 难道,与他而言,自己也和他们一样,只是一颗政治的棋子吗? 这里是哪儿啊……朱砂缓缓的睁开疲惫的眼睛,发现太阳已经照进了屋子,周围的东西都被阳光照耀着,一切都是暖洋洋的。 正在朱砂迷迷糊糊的查看四周的时候,房门缓缓打开,朱黎川手里端着刚刚做好的饭走了进来。 黎川哥哥!朱砂看到朱黎川瞬间精神了不少。 小傻瓜,都饿了,我刚刚做好了饭,快吃。朱黎川看着朱砂的眼神温柔似水,仿佛能将冰川融化。 好。朱砂闻了闻饭菜的香气,说了句好香啊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慢点吃慢点吃,别再噎着了。朱黎川看着朱砂,视线怎么也移不开。 嗯……对了黎川哥哥,白夜去哪儿了,怎么没看到他…… 朱黎川转移了目光:他走了。昨天饭里的毒,就是他下的。鸡腿上的毒和水里的毒混合到一起,就会成为剧毒。 啥?!朱砂惊讶的瞪大眼睛。 朱砂,你没有接触过,所以不会知道江湖的险恶远远不止如此。以后一定要格外小心谨慎才好。朱黎川苦口婆心的说道。 可恶啊……朱砂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的说道: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他,不然定要他好看!…… 朱黎川看着朱砂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笑了,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朝堂之上,李子墨穿着官袍,正在进谏。他低着头,并没有抬头看着眼前的君王:将江湖收入朝廷,历年都是要事,最后的结局却无疑不是放弃,还请皇上三思。 三思三思,朕每天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听的耳朵都快起茧了!李长安看着李子墨就哪哪儿都不顺,他狠狠地将折子摔了下去,以此来表达自己还没有发泄出的愤怒。 皇上息怒。众臣皆跪了下去,唯有李子墨一动不动。 自从李长安上位后,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这样的戏码。 一遍又一遍。 李子墨!你不要以为你是朕的弟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可曾把朕放在眼里?! 李长安终是大怒,朝堂四处回荡着他的声音,他大吼道:想必诸位爱卿也都看到了,今日李子玉又没有来,这是因为就在昨日,朕亲手了结了他,并将其葬在了皇陵! 李子墨,朕不介意你和他一个下场。李长安咬牙切齿的警告着。 李子墨看着他这无耻之徒,心中早已将其粉身碎骨无数次,可是听到周围大臣们的低声劝告,碍于权力,终究还是跪了下去。 下朝!李长安转眼间便走下了龙椅。 李子墨这才缓缓起身,他的手里,早已握成了拳头的形状。 就在这时,一个宽厚的手掌缓缓拍了拍他的肩,李子墨回头一看,正是王丞相。 丞相。李子墨鞠躬道。 子墨,咱们出去说。王丞相做了个“请”的姿势,李子墨赶紧说道:您先走。 好。王丞相笑了笑,随后双脚缓缓迈出了门槛。 李子墨一路跟随着王丞相,直到进了丞相府。 丞相府的仆人为李子墨端了碗茶,李子墨缓缓接过,轻轻抿了一口。 子墨啊,说来,我也是看着你们几个长大的。王丞相边说着,边捋了捋自己那有些发白的胡子:小女王琳,如今进了宫。她的性子想必你也知道,她命比较坎坷,父母不要她,后来被先皇后收养,再后来又交给了我。我又没有什么子嗣,这孩子恰好原就姓王,我经常说这是缘分哈哈哈。 李子墨也笑了:王琳我是知道的,以前便在宫中见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女。 嗯……王丞相笑着看了看李子墨:这孩子不听话,自小就只喜欢皇上,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出来的机会,却非要进宫。子墨啊,我看出来了,你呀,以后是做大事的人,日后若是发达了,还请你不要嫌弃,到时候小女就交给你了。 正说着,王丞相便要冲着李子墨下跪,李子墨感觉将其接过:丞相万万不可,我答应便是。 感激不尽。王丞相一双老眼朦胧的看着李子墨。 李子墨也看着王丞相,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坚定在两人的内心。 皇宫内到了晚上就只有一些微弱的灯光,李长安正在批折子,忽然就听见屋外大喊大叫的乱作一团,正想起身,小太监便来传话:参见皇上,皇上,大事不好啦,藏,藏,藏书阁着火啦! 什么?!李长安赶紧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赶,一边赶一边喊到:快点救火!再快点!话音刚落,李长安看着不远处的水桶,也拎起来去盛水,和大家一起救火。 过了好一会儿,火终于熄灭了,李长安坐在藏书阁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大汗淋漓。他的袍子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原本白皙的脸也被灰弄得一团糟。 忽的反应过来,李长安冲进藏书阁,朝着暗门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暗门很明显已经被打开,而里面的东西,也早已不见踪影。 果然如此,原来是冲着这个来的。李长安喃喃自语。他随后出了屋子,叫大家都回去后,和于公公一起回了寝宫。 于公公看着李长安的样子,浑身都不住的颤抖,他一边心疼的问着李长安,一边招呼着宫女为其沐浴更衣。 李长安挥了挥手,于公公就出了房门。 第十章 李长安看到于公公退下后,又转身看了看身旁为他更衣的宫女,仔细端详,宫女们也不过都是十来岁的年纪。 李长安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浴池,只留下个脑袋露出水面,见到宫女要走,赶忙拦住:等等,你过来。 宫女闻言走了回来,低下头,不敢看李长安。 你从哪儿来?又如何进了宫? 宫女小声回答道:回陛下,奴婢本是乡下普通人家的姑娘,家里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母,父亲离世的早,我在城中摆摊为生,直到有一天城中贴了告示,说皇宫招宫女,奴婢这才斗胆一试。 “往年,宫中的宫女都是需要举荐的,而且也不是每一年都招新的宫女,尤其是年岁如此小的一批宫女。”李长安说着,看不出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着宫女说这话。 宫女自然也是小心翼翼的在一旁听着,不敢多说什么。 这宫中早已混进了谁的眼线,尽管自己已经将所有的可疑人物都处以死刑,可依旧挡不住某些人的叛逆之心。李长安想着,现如今后宫如此混乱,对他的威胁也会加大,一定要选择一个可信之人管理好后宫。 李长安暗暗下定了决心,心中规划此事彻夜未眠。 清晨,李长安穿戴好龙袍,淡定的坐上龙椅,臣子们都惊了,因为自李长安继位后,今天是他第一次穿着龙袍上朝,这样的反常举动也不得不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李长安象征性的咳嗽了几声,众臣立即行礼,见此,李长安让众人起身,这才开口道:昨日,宫中起了一场大火,藏书阁里的书差点就被烧了个精光,不仅如此,皇家历代传下的卷轴,也在昨夜失踪了。 什么?!一定是江湖中人!一定是四大门派派了人过来!武臣们按耐不住,七嘴八舌起来。 开战!一众武臣嚷嚷道。 各位,稍安勿躁。 正在一片混乱之时,李子墨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与以往不同的是,李长安没有像往常一样厌烦,而是认真的看着他,听他把话说完。 陛下,事有蹊跷,朝廷与江湖早已立下规矩,双方互不干涉…… 那有什么用?江湖中人,暴躁不堪,又怎会被一张纸束缚!武臣们反问着,渐渐的,周围又乱成了一团,李长安根本听不清李子墨在说什么,忍了许久终于吼道:都住口!听允南王讲! 李子墨闻言朝着李长安和大臣们鞠了一躬:江湖中人脾气暴躁不假,但也正因如此,他们同样也知道这么做对于他们无益,所以并非一定是江湖中人。 好!说得好!李长安拍了拍手:那依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办呢? 李子墨忽的愣了下,直觉告诉他在李长安面前一定要谨言慎行:臣愚钝,望陛下见谅。 无碍。李长安打了个哈欠,头上的冠冕跟着他头的动作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既然如此,不如就派人去江湖看一看,以验真假。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大臣们谁也不敢说话,很明显,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谁也不愿意去。 既然允南王观点不同,不如就你去。李长安看向李子墨的方向说道。 李子墨心里五味杂陈,想着自己过于多嘴,可事已至此,也只好应下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黎川哥哥你看!”朱砂站在院子里,正挥舞着手中的剑,朱黎川在一旁看着,发现她的剑法又加强了不少。 怎么样,不错!朱砂一招结束,利索的收起手中的剑,对着朱黎川说道。 果然是有长进。朱黎川一边说一边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上次你对阵青山的时候,用的是什么? 黎川哥哥是说这个吗?朱砂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铜棍,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小,只见她微微一甩,手中的棍子忽然弹出来几米长,一旁长出了刀尖,一束红缨随风飘扬,格外显眼。 好一把长枪。 朱黎川不禁赞叹道。 这是我自制的长枪,我取名为红缨。朱砂挠了挠头说道。 这名字有些随便了。朱黎川一边看着长枪,一边喃喃道:长枪英姿飒爽,正如凌霄花般坚韧不拔,不如,就叫凌霄。 哇塞,这个好听!谢谢黎川哥哥!朱砂开心的蹦了起来:我的长枪有名字啦!凌霄,凌霄……真好听!…… 朱黎川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嘴角微微的上扬起来,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了马蹄声,朱黎川向着声音穿出的方向一看,果然是有人来了,只见此人看起来瘦弱不堪,个子又十分高大,深不可测。 朱黎川朝着此人作揖:在下朱雀门弟子朱黎川,敢问阁下姓甚名谁? 对方缓缓的下了马:在下玄武门弟子玄奇,久仰。 “在下朱雀门弟子四十,久仰。”朱砂也抱拳道。 久仰,还请进屋详谈。朱黎川让出了房门,两个人先后走了进去,朱砂也跟着进了屋。 看来众多门派的门主之位都得到了继承啊。朱黎川看着玄奇说道。 不敢当,师傅年迈,命我接管门派,这才有我的今日。玄奇也看着朱黎川,问道:敢问黎川兄可是朱雀门当今门主? 非也。朱黎川回应道:我只是朱雀门的一个扫地弟子,这位才是朱雀门的入门弟子,朱四十。 玄奇闻言,这才将目光放在朱砂的身上:朱四十?恕在下直言,这名字可真够怪的。 哈哈哈哈,正常,刚开始大家都这么说,后来叫多了便也习惯了。朱黎川笑着说道:因为她拜师的那天正值我师傅四十岁生辰,我师傅索性就将她取名为四十。 朱砂站在一旁听得全身上下像是爬了虫子一般不舒服,却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反抗:玄奇,玄奇,你可真稀奇,世间还有谁的名字比你的名字奇怪吗? 黎川哥哥!听到朱黎川打趣,朱砂气的头顶都快冒起烟来。 好啦好啦,不提这事啦。朱黎川笑出了声,一边解释着:她总不让我提起这事,一说到这个,害羞的很…… 第十一章 无碍,姑娘是真性情。玄奇看着朱砂,轻轻笑道。 朱砂闻言缓缓红了脸。 临近午时,参加大会的各派人士纷纷到来,朱黎川与朱砂以及玄奇一一接待,转眼便到了晚上。 朱砂看着厨子准备的一桌好菜,犹豫许久,迟迟不敢动手。她看了看周围的人,高矮胖瘦,老幼皆有,一众人纹丝不动,她自然不好伸手夹菜。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驼铃声,是一位老人骑着骆驼来到了这里,见到此人,大家纷纷从座位站起来行礼,朱砂自然也不例外。 就在朱砂满心疑惑之时,老人开了口:欢迎各位齐聚离所居,吾乃无极真人,正是这所院子的主人,幸会。 幸会。大家齐声说道,并同时再次行礼。 明日,武林大会将正式进行,在此,武林大会的规矩,吾再次重申,友谊为首,切不可公报私仇,江湖的规矩,无论各方门派,皆一视同仁。那,大家吃好喝好,明日再见。 恭送无极真人。大家目送老人离开,直到不见了老人的身影,青山先举起了手中的酒碗:希望大家明日都拿出超常水平,这碗酒,老子先干为敬! 干!一众人举起了酒碗,酒碗撞在一起发出叮当的声响,这声响,是战斗的第一声号角。 次日凌晨,大家齐聚在战场,比赛的台子是一个巨大的圆台,中间的边缘各摆放着两个战鼓,圆台周围围着一群参赛的人和观赏本次大会的元老。 武林大会,正式开始,第一场,青龙门弟子青山对战玄武门弟子玄奇。 战鼓响起,号角吹响,青山和玄奇在号角声中上台,互相抱拳示意,自此,比赛正式开始。 朱砂站在朱黎川的身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只见玄奇拿出一把红白相间的长鞭,青山也拿出了他的大刀,双方先是互相试探着,直到玄奇将鞭子甩出去的那一刹,青山的大刀也同时砍了过去。 长鞭时而像蛇一般缠住了坚硬的大刀,时而如藤蔓蔓延开来,一点一点攀附在刀上,吸食着它的血液,于此同时大刀的刀刃也如同钢针一般,摩擦着蛇的肚皮。 两人都咬紧牙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谁都不肯退让,可也始终不分胜负,直到时辰已到,两人仍未分出胜负,只打了个平手。 承让。双方收回各自的兵器,抱拳行礼。 台下的观众看了个寂寞,接连叹息。 行不行啊,真的是,还是看我的! 朱砂闻声看去,只看到一个小男孩,看上去十岁左右的模样,蹦蹦跳跳的上了台。 第二场,玄武门弟子玄姬对战青龙门弟子青云。 战鼓和号角声再次响起,朱砂望向台上,站在青云对面的女人,姿态万千,她与其他参加大会的人不同,能够看出她涂了适量的胭脂水粉,手中拿着一把扇子,身着举世闻名的七彩琉璃裙,举止投足,浑身上下似乎都在写着两个字,气质。 双方行礼后,比赛开始。朱砂这才发现女人的扇子并非寻常,扇子的整体材质是钢,阳光下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并且每一个扇叶上都镶着一把钢针,这哪里是扇子,明明就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凶器。 朱砂又将目光转向青云,只见小男孩手里是一把回旋镖,这两人的凶器如此相似,只怕又是一场胜负难分。 正在朱砂想着的这段时间,青云已经将回旋镖扔向了玄姬,玄姬十分淡定,举起扇子一挡,回旋镖划过扇面擦出一道火花,却并未留下划痕,随后回旋到青云的手里,未留下任何痕迹。 “小孩,你可注意点,别刮花了我这琉璃裙,你一个脑袋可不够赔的。”玄姬拿起扇子扇了扇风,随后她将手中扇子轻轻一甩,只见每一个扇叶上的钢针都松了下来,直直的射向青云。 青云见状不妙,左躲右躲才勉强避开,可不经意间还是被一根钢针划过了脖颈,划伤的口子瞬间流出血来。 这是什么……不好……青云用手捂住伤口,然而根本没有用,不出一会儿,他就缓缓的闭上了沉重的眼睛,整个人瞬间倒在台上。 台下一片哗然,有人检查了一下,最后朝着观众道:钢针里有毒,是致命的原由。 什么?死……死了?! 朱砂惊讶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尽可能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她忽然想起黎川哥哥告诫她的话,周围人淡定的反应,无不在告诉她这是必然。 玄武门弟子玄姬获胜! 台下的人纷纷鼓起掌来,在参差不齐的掌声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师弟!师哥为你报仇!玄姬,老子今儿就要了你的脑袋! 大家恍惚之间,青山已经跳上了台,玄姬还没回过神,青山的大砍刀便朝着她的方向砍了过来,她转过身躲避,一身琉璃裙划开了一道口子,彼时如星光一般耀眼的裙子,瞬间显得凌乱不堪。 “不自量力!”玄姬被惹恼了,一个健步冲了上去,竟然单脚站在了青山横向砍来的刀面上,压的青山动不了了,无奈之下只好松开了手,随着大砍刀一声滑落,玄姬一跃而上,踩着青山的胳膊一路骑在了青山的脖子上,双腿紧紧扣住,勒的青山喘不过气来,只能试图用双手不停的扳动玄姬的脚腕来缓解,可是玄姬根本无动于衷。 朱砂看到这个场景急了,一下子跑到离战台最近的地方,想要上台帮助青山,结果就在准备上台的时候被朱黎川拦住了,一把拽了下来,几乎是与此同时,玄姬的扇子划破了青山的脖子,血液四下溅开,也甩到了朱砂的脸上。 鲜红的血液,还留有温度,朱砂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可是台上如巨人一般倒下的尸体,无不在告诉朱砂,眼前的一切,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青龙门弟子私自上台,严重违反了本次大会的规定,去除比赛资格,今日大会获胜者为玄武门弟子玄姬! 没有悲伤,没有眼泪,看到的皆是愉快,听到的皆是欢呼。朱砂默默的看着,没有作声。 第十二章 夜色正浓,摇曳的烛火照亮着朱砂稚嫩的脸庞,她坐在床上,看着正在忙着收拾屋子的朱黎川,许久才开口:黎川哥哥,你说为什么会这样呢? 正准备将手上的椅子搬到桌子旁的朱黎川听到这话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师妹你听着,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武林大会向来是如此,师傅没有阻止你来参加,就是想让你从中明白,规矩就是规矩,打破了规矩的人,终究会受到惩罚。 可是青山他……朱砂刚刚要反驳的话瞬间被朱黎川打破:无论是谁,结局都是一样,我们之所以能够认识青山,是因为我们与他交过手,而之所以交手,也是因为他想要提前了结你我罢了。 是啊。朱砂看着烛光下朱黎川的侧脸,她想要询问明天的事,可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朱黎川看了朱砂一眼,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明天就是朱砂上场,虽然她自小习武,但是面对那些无论是年龄还是经验都大她许多的人,难免会有些胆怯。 武林大会共有五场,最后只会选出一位武林高手,这位武林高手日后便会名扬四海。明日的比赛,一定要学着智取,必要时可致对方性命。朱黎川望着朱砂的脸说道。 我明白了黎川哥哥。 朱砂回答着,同时走下床和朱黎川一起收拾起来。 转眼便到了翌日,朱砂在台下忐忑的等待着,终于等到了宣布比赛开始。 武林大会第三场,朱雀门弟子朱四十对战白虎门门主白夜。 “怎么回事儿,一个小白对战白虎门门主?” “这一场毫无悬念是白夜赢啊。” …… 话音刚落,朱砂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而场下也无不是一片哗然。朱砂没有再管其他,手里紧紧的握着还没伸长的凌霄就上了台。 好久不见啊。白夜挑逗的看着眼前的朱砂,试图以此来扰乱她的心智。 然而白夜显然是想错了,自从上次他走了以后,朱砂对他便再无半点尊敬之意,有的只是无尽的恨意。 少废话,开始。朱砂微微皱起眉头朝着白夜握拳道。 白夜也丝毫没有手软,即便看着朱砂赤手空拳,也依旧拿着手中的剑冲了上去。 朱砂并未轻视对方,相反的,正因为白夜的能力远高于自己,她才要试一下他的功力。 只见白夜先是拿着剑,剑尖直对着朱砂,同时脚下用轻功向前走着,一步一步的逼近朱砂。 这一招实在是太水了,朱砂太明白,白夜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压住心中怒火,一步一步的退后,就在朱砂的脚即将踏过站台边缘的时候,她一个转身躲过了白夜的剑。于此同时,白夜的剑并没有因此失控,相反的,他的剑随着他身体的控制,竟然缓缓的拐了个弯,剑尖依旧冲着朱砂,缓缓向她靠近。 朱黎川在人群中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都展现在他的眼里,他观察着台上的这两人,试图分析着白夜的心理。 几年前,白夜是白虎门声誉最好,也是白虎门数一数二的大弟子,随他的师傅白虎参加了一届又一届的武林大会,是白虎最宠爱的心腹。可惜白虎去年身患重病,倒在病榻之上,无法再传授给弟子武功,白夜便渐渐成为白虎门的顶梁柱。 每次四大门派都是同时换届,如今白虎门悄悄的换了门主,并且白夜一人来参加武林大会,无疑是下定了决心来的。 朱黎川想着,随即又将目光望向台上,只见台上的白夜依旧对着朱砂步步紧逼,朱砂却一反常态的没有不耐烦,她似乎在等一个时机。 终于,在白夜准备换一个招式的时候,朱砂将手中的凌霄轻轻一甩,甩出了一米多长的长枪,白夜明显愣了一下,台下的人们也都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白夜看枪!朱砂一边喊着,一边顺着白夜的剑划了上去,长枪明显要比剑长一点,枪尖差点划破了白夜的脸,幸好关键时刻白夜躲了过去,他将剑转了个弯,收紧脚下的力道冲着朱砂跑了过去。 朱砂赶紧挡住他来势汹汹的剑,她看着白夜的眼睛,那眼睛里不知道藏了什么,格外诱人,朱砂一不留神,白夜的剑随即就从下往上挑了上来,腰带被挑开,朱砂来不及去捡外套,只能护好身上还未散落的衬衣。 白夜,你无耻!朱砂怒火中烧,终于再也忍不了了,她系紧腰绳,握紧手中的凌霄,枪尖直指白夜,随即脚轻轻一蹬,朱砂的整个身体便横了过来,利用轻功,很自然的围着手中的凌霄打起了转。 白夜见此,便从凌霄的身下躲过,他顺着长枪枪杆的惯性,钻到了朱砂旋转着的身下,将她的衣角轻轻一拉,朱砂便失去了平衡,她想要继续旋转,然而显然不能了,白夜趁机踢掉了朱砂手中的凌霄,朱砂一个失衡,不偏不倚竟倒在了白夜的怀里。 原来就在使出招式之前,白夜便料到她会掉在这个位置,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怎么样,认输吗?白夜看着怀中红透了脸的朱砂,挑逗道。 休想!朱砂狠狠咬住白夜的手,白夜立刻松开了她:我不接着,你早就摔在这儿了。 我就是摔在这儿,也绝不让你占了便宜!朱砂啐了一口唾沫,随即将凌霄的枪杆轻轻一折,枪头便收了起来,成了棍子的形状,朱砂将棍子往地上一拍,这棍子竟如能变幻一般,从离地面最近的位置一点一点变扁,再一对折,竟成了一把剑。 还真是有趣。白夜看着朱砂,微微一笑。 哼,朱砂瞪了他一眼:等会儿有你好看的。话音刚落,朱砂拿起剑,朝着白夜刺了过去,正当白夜以为她要刺伤心脏而准备挡住剑尖的时候,朱砂手腕轻轻一转,剑尖没有朝着白夜预想的方向走,而是划伤了他的脸颊,划出了一道口子。 既然如此……白夜也不再手下留情:看剑! 意料之外的,白夜的剑快的睁不开眼睛,朱砂竟然看不到剑运行的轨迹,就在这时,比赛的时间到了,两人打了个平手,白夜瞬间收回了剑,朝着朱砂行了一礼。 朱砂微微皱眉,虽然蛮不情愿,还是回了一礼。 第十三章 “今天真的是太气了!”夜晚,窗外响起阵阵蝉鸣。朱砂躺在床上,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心里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个白夜,属实有两下子。朱黎川坐在椅子上,缓缓的说着。明天就是他和白虎门的对决,不知道白夜还会搞出什么名堂,弄不好,自己的命就要搭在这儿。 他就是个流氓!朱砂愤愤的说道。 朱黎川看了看窗外,没有回答朱砂的话,转身躺到了自己的床铺上,脑子里却涌出今日白夜的一招一式,并且一一想出对策。 随着一声鸡鸣,众人纷纷起身收拾,接连来到战台。 武林大会第四场,白虎门门主白夜对战朱雀门弟子朱黎川。 请。白夜看了朱黎川一眼,很明显他并没有把朱黎川放在眼里,今日若是朱黎川胜出,朱雀门便有两名弟子上榜,白夜想要在决战中胜出便是难上加难。 可若是自己赢了……白夜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握紧了手中的剑——若是今日自己赢了,参加了两场比赛的自己便不必再比下去,他无疑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朱黎川并不知道此时的白夜在打着什么算盘,只是缓缓的拿出自己的宝剑。 这把剑,是还未被师傅收留的时候,父亲送给他的,无论儿时自己有多么多么的贫穷,哪怕是最困难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打这剑的主意,而是日日呵护,以至于多年未出鞘的紫陵仍如当初一般闪亮。 白夜看着朱黎川的紫陵,无论是剑身还是剑尾,都散发着不一样的感觉,仿佛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灵魂一般。 剑……剑灵吗?莫非这剑他日日花费心血饲养,以至于剑魂一体,所以一出鞘就能够感觉到与众不同的气场。 这属实不在白夜的规划范围之内,他想不通,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罢了,怎会有如此好剑? 开始。朱黎川鞠了一躬,拿着紫陵一个轻功踏起,身轻如燕,脚下似有羽毛相托,随即朱黎川将手中的剑刺了过去,白夜差点没回过神来,一个踉跄,勉强才将朱黎川的剑挡住。接下来的重量也根本不在白夜预算好的范围内,紫陵的重量是普通剑的一倍之多,白夜怎会知道! 可恶……这样下去的话,自己早晚会招架不住,可是,还不想就这样输…… 对方来势汹汹,招招直击要害,白夜艰难的抵挡着,额头渐渐流下了汗珠。 一定要想个办法,一定有办法……白夜一边闪躲,一边观察着朱黎川的招数,两人毕竟交过手,对于对方的招式已有一定的了解。 朱黎川的剑,实际是当做刀在用。虽然看起来很厉害,似乎没有突破口,但其实正因如此才漏洞百出。 知道了。白夜发现了朱黎川每一剑的刺法,随即预知了他的下一步动作,开始一点点的反击。 朱黎川在白夜的反击下渐渐弱下来,就在快要无力反击的时候,他想到了致命的一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朱黎川看准了时机,一剑便挑起了白夜的腰带,白夜瞬间恼怒起来,这是第一步,心理战。 乱了心智,就会难以集中注意力,接下来只要微微改变一下招式,白夜就完蛋了。 果然不出所料,白夜的反击逐渐减少,朱黎川最后一个“砍刀”,直接结束了这场比赛。 下一场,决战!两人自觉参赛,此场若是打成平手,则朱雀门胜出,若是反之,赢家要与在初战打成平手的朱雀门弟子朱四十对战一场,决一胜负。 许久,台下无一人喊话,见此朱砂上了台:不必麻烦了,直接与我对战。 小丫头有潜力! 朱砂闻声转过头,只见台下一位年迈的老人缓缓上了台,他将手中的红木拐棍杵在地上:老夫与你比。 双方行礼后,比赛正式开始。 老者的拐棍很好的抵挡了朱砂的每一次进击,朱砂见势不妙,便随手扔掉了凌霄,赤手空拳与老者抗衡,老者也不甘示弱,不再以拐杖回击,而是使用太极拳。 朱砂的拳是朱雀门最厉害的拳术弟子传授的,虽然她不够专业,可招式也都是如火纯青。 最后老者败下阵来,他挥了挥手,终止了这场比赛,正在朱砂迷惑之际,老者缓缓从脸上揭下一张面皮。 朱砂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无极真人。 朱砂与众人赶紧对其行礼,无极真人缓缓站到战台中央:江湖后继有人!吾在此宣布,此届武林大会胜出者为朱雀门弟子,朱四十! 掌声四起,朱砂仿佛在这瞬间看到了希望。 大会结束,无极真人离开了,众人也纷纷收拾行囊归返。 黎川哥哥,这次回去师傅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会以你为傲的。 朱黎川看着一路兴高采烈的朱砂,宠溺的笑起来,两人快马加鞭,一身红衣与紫衣随风飘扬,两人一路笑着,不顾身后扬起的一片片风沙。 穿过一片山林,便进入了真正的朱雀门,朱黎川和朱砂下了马,缓缓走到大殿门前,正准备敲门,却发现门并没有锁。 朱砂看了看朱黎川,心里一颤。 朱黎川愣了一下,迈过门槛的脚瞬间变得沉重起来。他刚进到院子,便看见了一院子的尸体,然而这些尸体并不是朱雀门弟子的,而是一群未露脸的黑衣人。 朱黎川浑身的血管扩张开来,他赶紧奔向正殿,果然看到了背对着他坐在垫子上的师傅,他缓缓松了口气,朱砂也随后跟了上来:师傅,我们成功了!其他的师兄师姐们呢? 两人许久未听到应答,朱砂轻轻的拍了拍师傅的肩,结果师傅竟然直直的倒了下去! 朱黎川瞪大了眼睛,赶紧检查脉搏,这才发现师傅的身体早已僵硬,早已没了脉搏。 师傅一定是提前算到此劫,所以解散了大家,一个人抵挡了外侵。 师傅…… 师傅…… 朱砂一遍又一遍的叫着,那声音混着泪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第十四章 是时候了。 朱黎川看着正在哭泣的朱砂,又看了看师傅的尸体,他知道,他即将要履行师傅交与他的任务了。 然而还在想着这些的他,尚未回过神来,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闻声而去,一直到了后山,他顿感不妙。 来者何人?! 朱黎川抽出紫陵,做着随时准备应战的姿势,一边问着。 不必紧张,在下正是当今允南王李子墨是也。 李子墨?朱黎川环顾着四周,一点一点的寻找着对方的身影:朝廷中人来此做甚?! 自然是有事询问,不过……你应该不会知道了。 话语间,一把暗箭刺进了朱黎川的心脏,一袭淡灰色的袍子从天而降,李子墨淡淡的说了句:别怪本王,你,不能留。 朱砂看到朱黎川离开,自知是有事,不敢擅自离开,只得等待,没想到许久未见师兄回来,一直等到了深夜,星星高高的挂在天上,似乎也在为她点亮前方的路,然而等她走到后山,她从未去过的禁地,她看到朱黎川就那样躺在地上,有一群人正在试图将他的尸体掩埋。 朱砂赶紧躲到了树后,默默的观察着一切。 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灰色袍子的男人,周边太黑,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能勉强听到有人喊他王爷。 王爷…… 朱砂正想着这是什么称呼,就在这时,对方带着一对人马离开了。 顾不得其他,朱砂赶紧跑到他们将师兄掩埋的地方,细嫩的双手一点点将土扒开,想要再看到师兄一眼。 黎川哥哥…… 朱砂轻声喊着,泪滴到身前的土上,湿了一片。 我该怎么办啊…… 师傅…… 师兄…… 失望随着夜晚的风吹过来,十分刺骨。 我再也不任性了,我一定一定听话,你们回来…… 朱砂抓紧手中的土,终于看到了,她身上沾了一身土却早已不自知。 她摸索着,朱黎川的身体早已冰冷刺骨,朱砂丝毫不管,最终握到了他的手。 那是曾经想要抓紧却又犹豫着的一双手,是在危难时刻拿起剑,替她挡住一切危险的一双手。 朱黎川的武功,早已超过了朱砂,可是为了逗她,与她比武他从未占过上峰。 朱砂的眼泪一点点流着,又很快被风吹干。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朱砂渐渐冷静起来,最后看了朱黎川一眼,她将土又一点点的盖到尸体上,随后缓缓的下了山。 等朱砂回了大殿,点燃了蜡烛,她似乎看到师傅的手里紧紧的拿着什么,费劲了力气打开后才发现是一张信封。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张小小的纸条,里面却写满了字。 朱砂仔细的看了看,里面写的正是关于朱雀门下任掌门人的事,而最后,写的正是朱砂二字。 师傅……我定不负你意。 朱砂下定了决心,她将师傅的尸体放在床上,自己则回到房间休息。 允南王那边怎么样了?李长安一边喝着茶,一边问着自己安排的奸细。 回陛下,已经有了进展,朱雀门已经灭门了。 确定吗?李长安鄙夷的看着传信的人。 千真万确。 这李子墨,果真有两下子。 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李长安拍了拍桌子,吓得下面的人抖了抖身体,随后赶忙说道:只是有一个红衣小姑娘,没有动手。 红衣小姑娘?李长安喝茶的动作顿了顿,脑海中忽然闪出那日捡铃铛的小姑娘,水灵灵的眼睛,灵气的很。 一时间,似是有风铃吹动,扰乱心弦。 李长安赶紧摇了摇头:长得什么样?可是朱雀门的? 她正在朱雀门,但是并未威胁到王爷。 威胁?一个小姑娘能怎样,盯着点,她的一举一动,都要瞧仔细,断不可分心。 是。 唉。下人走后,李长安默默叹了口气。脑海中,女孩的身影挥之不去,越想要忘记,却越清晰。 怎么回事?李长安扶着脑袋,正要缓解一下,房门再次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琳。 参加陛下。 是你啊,平身。 李长安的心似乎淡定了下来,他看着眼前人,忽然间浑身灼热难忍。 不好,刚刚失了心智多喝了口茶,只怕是有人下了药在里面。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陛下…… 王琳想要上前询问,李长安赶紧将其拦住了:别,别动,别过来…… 来人,来人呐,传太医!…… 李长安,你可不能有事啊。王琳看着李长安难受的满头大汗,又不让自己靠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李长安紧紧扶着额头,他知道,定是有后宫的嫔妃坐不住了,趁着自己还有意识,他赶紧问王琳:朕问你,最近后宫可有谈论子嗣之事? 子嗣?王琳回想,最近的确有嫔妃想要为李长安怀上太子,以此巩固地位,然而这个人,她不能说。 回陛下,不曾有。 好,好啊,王琳,不会就是你!李长安的火气瞬间上头,他气得打翻了桌上的茶碗: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们那些小心思!想要怀上朕的孩子来巩固地位,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陛下息怒。王琳赶紧跪了下去,不敢做过多的解释。 王琳,朕希望不是你。李长安盯着王琳,眼中不知是不是含了丝怨恨。 太医很快到来,王琳起身回了寝宫。 陛下息怒,此药无大碍,臣开个药方即可。 好,去。李长安躺在床榻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梦中,一袭铃铛声清脆。 有一抹红撞进眼帘。 王爷…… 李子墨看了看正要开口的手下,示意不要再说。 我会找机会潜入朱雀门,这样就可接着试探,以后,我就叫白清璇。 可是王……清……清璇,朱雀门不是已经被我们灭门了吗? 不,并未。看到那个红衣的小姑娘了吗,我查过了,她的身份并不清楚,极有可能是朱雀留的后手,我们只需伺机而动即可。 是,一切皆听您吩咐。 众人回答道。 李子墨望向不远处的朱雀门,没有一丝灯光,这才放下心来,而于此同时,朱砂正躲在被子里,冻的发抖。 第十五章 “该动手了。” 观察了三天的李子墨终于下定决心,去会一会这个红衣小姑娘,至于为何如此,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朱砂经历了一个艰难的夜晚,等到凌晨她便起身,将师傅的尸体掩埋,然后背着包裹寻找离散的师兄师姐们。 短短两天,朱雀门便渐渐有了生机,而就在昨日,朱砂正式接管了朱雀门。 李子墨备好了兵马,写了一封信件向其宣战,两人在沙漠中一顿厮杀,最后也没得什么结果。 次日,李子墨只带着一个手下,便来到朱雀门借宿。 白清璇?你来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宣战?朱砂依然身着一身红衣,然而今日的红衣已与平日大不相同,不再是紧身的裙子,而是近乎于男人所穿的宽大袍子。 实不相瞒,我是来投靠朱雀门的。 投靠?你是何居心?朱砂自然不会相信如此的话,无奈李子墨只好接着编造:我是一个孤儿,打记事起便不知自己来自何处,多年来四海为家,这不,近日恰好来到此处,听闻朱雀门的门主十分善良,想必是会收留我,所以这才来斗胆一试。 善良是毒药,我可不是那药罐子。朱砂轻轻的拂了拂额头的碎发,不经意的说道。 既然如此,你便进来做个扫地弟子。忽然间,朱黎川的身影似乎从眼前飘过,朱砂从眼前人的经历里似乎读出了她从未读懂的师兄。 好,一言为定。 真是够了!李长安看着眼下跪着的,被李子墨劝回的一众人,又一次发怒:你们的脑子都喂了狗吗?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来人呐,把他们拖下去斩了! 没了李子墨,再也没有人敢劝诫李长安,几个人瞬间就没了脑袋。 陛下不要生气嘛陛下…… 李长安闻声抬头,只见一女子穿着粉衣,缓缓迈过了房门门槛:哎呀,好血腥,女子捂了捂嘴,接着向李长安行礼:臣妾玉妃,参加陛下。 李长安看了看她,欲言又止,那女子便自行起了身,饿虎一般扑倒在李长安怀里。 陛下,您可以从今天开始,牢牢的记住我。 李长安皱起眉头,一脸厌恶的将女人推到地上:给朕滚出去! 素问陛下不食女色,今日一见,不曾想竟是真的……女人瞬间哭的梨花带雨,满眼含泪。 于公公,于公公! 李长安加长音调:拖出去砍了! 于公公闻言,看了看玉妃,又看了看李长安,犹豫许久。 还不快去! 砍了! 砍了!! 李长安加大了音量。 嗻。 于公公无奈,只好叫侍卫将女人拖走,女人无力的喊着,挣扎着,一瞬间又平静下来。 恶心。 真恶心。 李长安看着被女人摸过的衣服,只觉得反胃,以前为了讨好李国,母亲也是这样的吗? 沐浴,更衣! 李长安站起身,躺在浴池里,脑海中,母亲的身影逐渐浮现。 缓缓将头埋进水里,直到窒息感扑面而来,仿佛侵蚀了所有思绪。 要是当初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喂喂喂! 我有名!我叫白清璇! 喂喂喂,你这地怎么扫的,你考虑过地的感受吗?朱砂不满的嘟了嘟嘴,丝毫没有把眼前人的话放在眼里。 李子墨看了看朱砂,忽然觉得她有点可爱:喂喂喂喂,我明明扫的很干净,是你过来又踩了一脚好吗? 借口!通通都是借口! 朱砂几乎要跳起来:给我扫干净,不然罚你们晚上不许吃饭。 无理取闹!李子墨也异常的收起了好脾气,拿起扫把就往朱砂的身上扫过去:话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这东西,不过是个印记罢了。朱砂看了看李子墨,许久才开口道:朱砂。 朱砂,好名字啊,好一抹红。 朱砂愣了一下,许久才回过神来:好好扫地!说完便走出了院子。 等朱砂再回来,月亮已经探出了头,她叫来李子墨和手下一起吃饭。 没想到今晚还能吃上饭!李子墨打趣道,随后夹起菜吃了一口。 朱砂看着他们两个吃着,迟迟没有动筷。 怎么回事,下了毒吗…… 眼看着二人缓缓倒下,朱砂的泪也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真当我是傻子吗!我的黎川哥哥,就是你,就是你带着手下杀掉了他!今天,我就为黎川哥哥报仇! 说罢,朱砂拿出凌霄,将其变为剑的形状,朝着李子墨刺去,可不料李子墨忽然醒了,他迅速起身躲避,用凌霄架住了朱砂的脖子。 放开我,放开我! 对不住了。李子墨刚刚想要动手了结了朱砂,忽然看到她紧紧的咬着牙,闭着眼睛,眼泪从眼中滑落。 怎么回事,竟有些不忍心。 李子墨的手微微的有些颤动,犹豫许久才放下了凌霄。 朱砂缓缓睁开了眼睛,预想中的杀戮竟没有到来,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为什么,没有动手…… 没有为什么。 李子墨看了朱砂一眼,明日,我还是朱雀门的扫地弟子,今日之事,忘记。 可是…… 我杀朱黎川是必然,但你不是,所以你好好的,管理好朱雀门,不要让朱雀门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白清璇!朱砂看到李子墨转身要走,急忙喊住了他的名字:为什么你没有中我下的毒? 李子墨闻言微微一笑:别想了,但凡是你能找到的毒,我都认识,那酒自然不会真喝,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这就够了。 真的,不会害我么。 朱砂看着李子墨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打算。 他可是,杀兄仇人啊…… 朱砂离开房间,缓缓走回自己的住所,点燃了蜡烛,坐在床上,想起以前黎川哥哥对自己的好。 现在仇人就在身边,她怎么能够忘记那晚看到的,那晚所经历的一切而去帮助他,她亲眼看到的,他曾多么冷漠的杀掉黎川哥哥。 可是今天,他明明也可以杀了我的…… 朱砂想着,矛盾使她整晚没有睡好,她不知该如何抉择,然而她必须抉择。 第十六章 日子似乎终于回归了平静。 朱雀门一点点好起来,门前不远处的小溪,如以往一般清澈见底,缓缓流淌。 李子墨没有做出任何反常的举动,而朱砂也浑然不知白清璇的真实身份,两人只是各忙各的,也不怎么交流。 朱砂!你看这是什么? 朱砂正在大殿中央练功,忽然听到这一声,赶紧收了功力,缓缓起身,回头一看,竟是许久未与她说上一句话的白清璇。 如此慌慌张张的做甚? 朱砂习惯性的嘟了嘟嘴,问着白清璇。 你先看看我手中的这是什么? 什么呀?朱砂缓缓凑近白清璇向她缓缓张开的双手,忽的有一只蝴蝶从白清璇的手心飞出,翅膀差一点扑到朱砂的鼻尖。 缓缓的眨了眨眼睛,朱砂这才观察起蝴蝶来。与以往见到的一般蝴蝶不同,此蝶浑身偏红,花色很简单,双翅在空中忽闪忽闪,十分漂亮。 这是血蝴蝶,不常见,我在后山看到的,就这一只。 朱砂听到这话,脸色忽然间有些转变。 你知道吗,血蝴蝶,食人血,只在有血腥味的地方出现。白清璇看着朱砂的眼睛,缓缓的说道。 所以,这就是你今日去后山的理由?朱砂没有再让白清璇继续说下去。 白清璇,你真的挺无聊的,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朱砂狠狠的瞪了白清璇一眼,随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白清璇愣住了,他当然听得出朱砂话里的意思,朱黎川的尸体掩埋在后山,她定是以为自己另有所图。 想到这里,白清璇默默的将右手背到身后,衣衫下,那只手的食指在一滴一滴的滴着血,鲜艳的血滴在白清璇那白色的衣摆上,血蝴蝶扑到上面,翅膀上的颜色逐渐深了一个度。 到底有没有查到?! 你们都给朕去死! 李长安疲惫的瘫倒在椅子上,长时间的悲愤情绪导致他的身体似乎随时都徘徊在垮掉的边缘。 陛下息怒,虽然允南王现在没有消息,但是短时间内也不会做什么举动。 一群废物!等到他做出了举动那还来的及吗?!李长安大吼:他是我唯一留下来的活口,我是要他在那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不是回来谋反! 回忆像是海草,紧紧的缠着李长安,即便他现在已经靠岸,可是脚下的这海草,似是一对脚铐,挣不脱,扯不断,还在将他的身体往下拽,张开章鱼一般的触爪,吸附在他的身上。 多少个夜难眠,即使睡着了,又出现在梦里,似无数双手,像蛇一般缠住他的脖子,渐渐缠满他的整个身体,直至窒息。 他不要,他不要死在回忆里,所以只要梦里的人全都在现实中消失,他便再也不怕那些事,那些折磨了他半辈子的事。 明日,朕亲自去看看情况。 陛下,不可啊陛下…… 自古有皇帝微服私访,有何不可?!李长安话音刚落,殿外缓缓响起脚步声,他微微抬起头,只见迎面而来的正是王琳。 臣妾参见陛下。王琳朝着李长安行了一礼。 爱妃平身,何故来此?李长安望着王琳的眼神有些疑惑。 回陛下,臣妾在御花园中赏花,偶然路过此殿,正巧听到陛下的话,这才冒昧闯进,还请陛下见谅。 无碍。听王琳这样一说,李长安心中平静了许多,刚刚上头的怒火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依臣妾言,陛下万万不可擅自离开,无论是后宫还是这大好河山,都离不开陛下,还望陛下三思。王琳难得如此知礼,说完同在场的下属一同缓缓的跪了下去。 这是何故?朕的爱妃怎可与他们一起下跪,还不快快起身?李长安皱了皱眉,一时间竟如孩子一般有些恍惚。 陛下若不同意,臣妾便不起。 即便你跪在这里,朕也是要去一趟,不然江山难保啊…… 陛下……王琳看着李长安,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李长安最受不得这些,只好先答应下来。 谢陛下。王琳缓缓起身,随后朝着那两个属下使了使眼色,那两个属下一时有些犹豫,颤颤巍巍的不知该不该起身。 你们俩还看什么,还不快滚?! 李长安大喊道。 谢陛下不杀之恩。两人终于起了身,又朝着王琳行了一礼:谢娘娘救命之恩。话落这才赶紧离开了大殿。 陛下,王琳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缓缓走近李长安:陛下若有烦心事,可与臣妾诉说。 上次的事,是朕鲁莽了。李长安看着王琳,向她道歉。 无碍。臣妾与这后宫的所有嫔妃一样,希望陛下能够为这江山做好事,行善事,免受百姓身心之苦。 李长安望着王琳的眼睛,一时竟望得入了神:后宫有你在,是件难得的好事,留在这宫中,你受苦了。 臣妾不苦,只是有时觉得人生在世不过如此,这万丈高墙,隔住的又何止是朝廷与外界,臣妾在宫中,就如蝼蚁一般渺小,可是朝下一看,在臣妾之下的人又数不胜数。 臣妾生来便得此命,注定是要如此,可是有些人的命运本是可以改变的,陛下要识才,多做伯乐,方可得民心,得天下。 李长安看着王琳的眼神始终未离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王琳会对她如此说。 他愣了愣,许久才开口:古人说,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直至今日,朕才懂得这其中深浅。 陛下自小饱读诗书,今日亲身经历书中之事,自然会有更真切的感悟,只是比起这诗中女子,臣妾却远远不及。 为何?李长安遗惑的问道。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臣妾因是前朝公主,偶而读过些书,这才得以出口成章,然而世间如臣妾之人并不多,只有国家昌盛,才会有一代又一代人得到解放。 朕明白了,李长安回答道:王琳,朕有愧于你,更有愧于前皇后,朕今日便答应你,等朕回来,定立你为后。 陛下…… 王琳也看着李长安的眼睛,没想到他还是要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等朕回来,必不负你。 第十七章 艳阳高照。 李长安只带了一两个随从,为了不引人耳目,他穿上了平常人家都会穿的麻布衣服,缓缓走在街上,看着四周,李长安的心一时有些刺痛。 街上,有商铺,有卖着各色物品的小贩,更有乞讨的老人、小孩、乃至年轻女人。他们都衣衫褴褛,身上从头到脚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甚至还有的身体残疾,只能趴在地上,脏乱的头发中缓缓露出那残缺的牙,手中拿着的碗不停地颤抖,吃力的冲着路人微笑着。 行行好,行行好…… 几乎每走出两三步,就会有这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李长安走到其中一人面前,周围就立刻围满了人。看着一个个向他伸出的残缺的碗,一双双无神的望向他的眼睛,李长安一时回不过神来。 自己所想的民间,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相关的奏折,这些大臣们,究竟每日都在忙些什么? 李长安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周围的这些人,拿出身上的一些银两分给他们。 直到人群缓缓散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坡着脚颤颤巍巍的走到李长安身前:好人,好人给点银两……老人正说着,却忽然止住了声音。 李长安正准备拿银子,听到声音停了,缓缓望向老人,发现老人也正在看着他,手中的碗里又一两个铜子,正不停的在碗里叮当作响。 两人正面面相窥之际,老人忽然手一松,碗摔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李长安一时不知为何,回过神,老人却早已转过了身,一瘸一拐的走开了。 来人,李长安悄悄的喊着身边人:去最近的商铺买一个碗来。 一人听到命令迅速离开,李长安见他去买东西,跟随着老人的步伐,一点点来到他的家。 不好了老婆子,不好了,快关门…… 老人走进一间简陋的茅草房,听到声音,一位年迈的老妇人缓缓关上了房门。 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岁月终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然而她的一举一动却暴露了她那从小便受到的良好涵养。 老婆子,你说我今日看见谁了? 谁呀? 还能有谁?当今的圣上…… 话还未说完,房门响起了敲门声。 老婆子,这该如何是好? 没事的,他不会奈我何,我去开门。 老婆子不可…… 妇人缓缓打开了门,入眼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虽身着麻布衣裳,身上的阳刚之气又参杂了阴柔之美,格外诱人。 李长安看着门开了,手里捧着手下新买的碗:在下季辰,迷路至此,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进来。妇人打量了一下李长安周围的两人,打开了门。 李长安人刚进屋,便闻见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泥土味,屋子里没有任何装饰,甚至没有地板,除了生活中的一些必需品,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看到老人,他缓缓将碗递了过去,老人犹豫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李长安。 忽然间朝着李长安跪了下去。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长安见此,不禁微微皱起眉来:你怎知我是皇帝? 陛下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很正常,在下司马文,这位正是我的夫人。 参加陛下。妇人见丈夫如此,只好也向李长安行礼。 起身。李长安说着,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扶起这对夫妻。 司马文,朕没记错的话,父皇在世时,你是父皇身边最红的文臣,是否? 正是。司马文说道:红不敢当,身为丞相,为陛下排忧解难是分内之事。 那为何今日落得如此境地,是父皇对你们不好吗? 回陛下,并非如此。 还记得那年,大雪纷飞,先皇驾崩,宫中出事,我当时正在丞相府,听闻此事立刻赶回宫中,可是我还是晚了一步,宫中乱成一团,先帝早已归去。 我没能帮助做什么,就想着回去召集其他丞相共同商议此事,怎料刚刚回到府中,便得知我那十岁出头的儿子生了重病,花光了府中经费,却仍久不能医,无奈之下只好将儿子放到大街,任由他自生自灭。 可怜我的儿,如今已过了有些年头,不知他过的如何,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欠下了债务,为了不拖累九族,就这样,我辞了官职,与夫人来到此地隐居。 老头子这腿,就是当年讨债的人追打的,落了病根,才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妇人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唉,话说,多年前,我还在宫中见过陛下一面,不然怎会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认出陛下来,只是我等寒门,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不会怪罪。李长安听到这一番话,才了解到当年的一些事情。没想到被夺权的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事。 话说,你们的儿子叫什么?朕正在微服私访,如若见到相似之人,可传书至此。 回陛下,我儿名司马翎,您若见到我儿,知其下落,还望告知,谢陛下。司马文赶紧又跪下叩首。 快起来,李长安将司马文扶起,即是前朝大臣,又为我李家做过贡献,也是功臣,如若愿意,可回朝做我长安臣子,定不亏待。 司马文听到此话,心里虽然高兴却也有些踌躇,民间传闻,常说这李长安性情古怪,朝中臣子无心上朝,私下正密谋谋反。 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李长安性情如此多变,自己若是回朝,改日他一时兴起,自己就会小命不保。 当年离开朝廷,不仅是为了躲避债务,一方面也是避一避外面的风头,但如今不同,若能回朝,自己就有了官禄,即使会被债主发现,自己也不怕还债了,没准有生之年还会见到儿子。 我愿意回朝,听闻陛下差遣。司马文鞠了一躬。 好!李长安缓缓露出笑容:如此甚好!我长安又多了一位贤臣,朕倍感欣慰啊。 陛下如若不嫌,今日便在此留宿,我去准备。 不必准备了,还有,今后,恢复你往日官职,赐府邸一座,你也得改口了,要自称“臣”。 谢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十八章 白清璇,白清璇! 一大早喊什么,大惊小怪的。白清璇一边拿着手中的扫把,一边看着刚刚睡醒来到院子里的朱砂。 白清璇!为何今日迟迟没有人来?朱砂指着白清璇斥责道。 胡言乱语些什么,这么早哪里有人来……等,等等,你说今日有人来?白清璇稍稍迟疑了一下。 是呀,本门主今早起身见香火异常,便算了一卦,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应该就快到了。朱砂有些得意的看着白清璇。 奇怪,江湖中人很少走动,朱雀门自然平日里很少来人,不知此次来的是何方神圣?白清璇一边看着朱砂,一边盘算着。 只怕不要是有心之人才好。 白清璇!想什么呢?走,去吃饭了!朱砂缓缓走上前,轻轻拽了拽白清璇的衣角。 白清璇愣了一下,这才跟着朱砂走进房门。 你,不恨我了? 两人正在吃着饭,白清璇忽然停下手中的筷子问道。 朱砂听到这话也停了下来:恨啊,可是又有什么用,你不还是留在了朱雀门吗。我已经想好了,与其一直恨下去,还不如就这样,过好当下的每一日才好。 白清璇看着朱砂,那眼神,不知不觉就参杂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可惜这两人并不清楚,更不明白。 有人吗? 门外传来阵阵的敲门声,朱砂和白清璇闻声一同向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我去开门。朱砂正要起身,却被白清璇叫住了。 还是我去。白清璇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忐忑,他缓缓走到门前,大门随着手中的力度缓缓打开,一丝淡淡的风迎面吹来,面前的人冲他微微一笑,实在眼熟。 你好,我叫季辰,云游至此,不知可否讨点水喝? 不可。白清璇正要关门,李长安轻声的对他说道:李子墨,你敢? 没有慌张,白清璇松开了手:你稍等,我去取水。 白清璇,这人是谁呀? 这人来讨口水喝。白清璇一边用瓢在水缸中舀了一勺水,一边回道。 怎的让他在门口站着,今日来者都是贵客。朱砂咽了口饭,缓缓起身冲着门口的人道:等候的人,进来! 李长安闻声进了屋,顺带还看了白清璇一眼。 白清璇瞪大了眼睛,这小丫头怕不是脑子灌了水,怎能让他进来?可是又实在不能失言,只得拿着手中的瓢走进屋内。 来者何人?朱砂抬起头,看了看眼前之人,正巧碰到了李长安正望着她的眼神。 是你! 两人不约而同的说道。 李长安惊讶极了,那日拾铃铛的,他每晚梦中的那位女子,不正是眼前之人吗! 怎的是你,我们见过呀,你还记得吗?朱砂高兴的站了起来,对李长安说着。 当然记得。李长安说着:在下季辰,四处云游,恰到此处,便想来讨口水,不想女主人如此善良,一见到才知不仅如此,女主人竟还是个美人。 谬赞了,此乃朱雀门,在下正是门主。快快落座。 原是如此,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上次我的铃铛挂在了你的衣衫,我一时着急没来得及讲,见你衣衫精致,不知可有刮坏之处,我可补偿于你。朱砂看着季辰,不自觉的眨了眨眼。 自是没有。在下四海为家,众事早已习惯,不以为然。季辰看了一眼白清璇,缓缓说道:这位是…… 哦,刚刚忘了说,这位是我朱雀门的扫地弟子,白清璇。 白清璇,这名字甚好。季辰说着,一边看着白清璇站在一边,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神似是要吃了谁。 对了,白清璇,去准备一副碗筷,不知季辰兄清早吃饭了没,如若不嫌,可与我共餐。 白清璇默默的看着这一出戏,他不知道朱砂是怎么认识李长安的,可是看到这两人说说笑笑,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只见白清璇一边拿着碗筷,一边巴不得扑上去撕了李长安身上的一层皮来。往日在朝中,虽是反感,但也不至于在李长安身上赴死,可今日不同,即便李长安死在这里,朝廷的兵马想要来此也需一段时日。 白清璇,水太清淡,给客人端杯茶来。 朱砂!白清璇狠狠地瞪着朱砂,似乎警告着朱砂。 自从白清璇来到朱雀门的这些时日,他从来没喊过朱砂,更别说是这番口气。朱砂一时也愣住了,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刺痛,好久才缓过了神:不必了,我叫师妹去。 不用麻烦了,我喝点水便可。季辰见此,拒绝了朱砂的好意。两人吃起饭来,白清璇哪里还有心情,便接着去扫地了。 不知朱雀门中可还缺扫地弟子否?季辰这一问差点将朱砂噎住:季辰兄愿意,自然是缺的。 那今日起,我便与清璇兄一起扫地。 可以可以,既然如此,我便先去练功。朱砂说道。 看到朱砂离开,季辰拿了一把扫帚,起身缓缓走到院子,走到白清璇的身边,凑近他的耳边说道:好久不见啊,李子墨,我的好弟弟。 你要做什么?白清璇缓缓看向季辰:你来到这里也不能破了规矩,不要忘了朝廷与江湖的契约。 自然是不会忘,不过等回了朝,你会怎么样,看来我可得好好想想了。对了,白清璇,这新名字属实不错。季辰看了看白清璇,语气中是无尽的嘲讽。 近日边疆战事吃紧,有这功夫,陛下何不去战场立功。 哎呦,不亏是我的好大臣,自己的事还没忙完也能心系国家,不过这些你自是不必操心,我自有办法,有这时间,不妨回去好好的想一想自己怎么保命。 季辰转身正要离开,随后又转回身来:对了,对于这次派给你的任务,朕很失望。 话音刚落,季辰便将扫帚扔到了白清璇的脚背上:捡起来! 白清璇不敢抗旨,试图弯下腰将扫帚捡起,不料季辰一脚踩在扫帚上:你得记住,谁是臣,谁是王,可别乱了分寸,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臣,遵旨。白清璇咬紧牙回道,季辰这才松开了脚,将白清璇捡起的扫帚拿起来,缓缓离开。 第十九章 长安,你要好好的,听陈杰叔叔的话,他不会害你……娘亲就先走了…… 睡梦中,李长安满头大汗,随后又缓缓的翻了个身。 长安乖,把这个药给御厨送去,我已经安排妥当,马上你就可以坐上这一宫之主的位子了…… 那些大臣们简直是胡说八道,皇帝还小,怎知朝中之事,我暂时接管,日后总会归还,怎的就是谋反?……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李长安就是个“秃头”皇帝,徒有皇帝之名,可这么多年了,宫中的章、印,不还是都在陈杰的手上…… 这陈杰属实有两下子,借李长安的手,一箭双雕哈哈哈…… 你承诺过的,不会害我…… 傻孩子,想什么呢,你还得做我这傀儡皇帝呢,等你大了我再动手,何乐而不为呢…… 陈杰,你这个家伙,当初要不是我娘亲在父皇那里为你求情,你的脑袋早就掉在了这大殿之中! 哎哎哎,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年我只是一时糊涂,一时间才在圣上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过圣上宽容大度,就算没有她说话,我也不会怎样,至于你们母子,我暗自在宫中护你们这么久,为你们出谋划策,论理讲,应该是你们感谢我哈哈哈。 陈杰你这条狗…… 喂,醒醒,没事,胡乱说些什么,含糊不清的…… 李长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李子墨正在缓缓晃动着自己,试图将他叫醒。 做甚。李长安有些恼怒的看向李子墨。 看到李长安醒了,李子墨坐在一旁,缓缓松了口气。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会与你同卧一榻。李长安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慢慢说道。 这话是何意思,是和你的弟弟……还是你的大臣? 弟弟也好,大臣也罢,你们都不配。李长安看着李子墨,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朱雀门的环境就是如此,除了门主的房间以外基本没有单间,徒弟们也都是三三两两的住在一间。 看来你还挺了解的。李长安看了看李子墨,微微勾起了唇。 自然,陛下派我来此,自是不会辜负厚望。李子墨回道,话说,陛下何事梦中惊出了汗,喃喃呓语。 不过是些无厘头的梦罢了。你和我说说最近你对朱雀门的观察。 好。朱雀门刚刚恢复,尚不完整,环境也如你所见,并不如意。前几日,我等手下合手灭了前门主,不料前门主早已预料,等我等到达门中已无任何弟子,一日后有两人出现在院子中,便是朱砂与其师兄,我便引诱他师兄,在后山将其了结。 你错了。偏偏留了个眼线,这便是你计划的一大败笔。 陛下所言极是,只是臣想着她一介女子,年岁尚小,也不过是条人命…… 所以明明次日即可去到下个门派,你却偏偏让这个小姑娘扳回了一成,可笑至极。李长安冷笑了一声:留下了尾巴,就一定会有人来抓,斩草,要除根…… 所以,这就是你杀了大哥的原因吗?李子墨看着躺在旁边的李长安,问道。 你放心,你终究会和他一样…… 和他一样死在你的剑下?…… …… 注意你的言语。李长安看了看李子墨:那你觉得,你又是为何能活到如今呢。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对你来讲,还有利用价值。 哈哈哈,如此,如此甚好…… 李长安转过了身,背对着李子墨,缓缓闭上了眼睛。 回忆蔓延开来,李长安忆起了儿时的事。 那时,他与李子墨一同习武,一同读书,可无论是文是武,还是私下的任何事,李子墨似乎总是要占自己一头。 一日父皇寿宴,他们兄弟三人都去了,和大哥一起向父皇祝贺,之后大哥表演了舞剑,李子墨诵了首夫子教授的诗送给父皇,到了自己这里,本就不受宠,又从没人告诉他需要准备什么,原地站了许久的他忽然看父皇坐在皇位上的样子愣了神,诗句也如滔滔江水从口中说出。 世人都晓帝王好,金银财宝少不了,其中苦痛无人晓,罢了,罢了,笑我无情似有情,欲成仙,不归了。 先帝李国听此,瞬间拍了拍桌子,差点气晕过去。 真不愧是个杂种生的孩子,如此无礼! 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种话语,难不成是那个女人教的,简直是胡闹! …… 小小的李长安呆愣的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他多希望这时有一个人忽然出现,紧紧的抱住他,不让他受任何伤害,可是,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站在他这边。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明明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他们都这样对我…… 这孩子生来命苦,即便不知礼数也情有可原,朕不追究,把他赶出去。 幸好那日李国没有降罪于他,而是将他赶出了宴会,他站在大门口,听到李国在大殿之中说道:太子李子玉舞剑尚好,老三李子墨诵诗更是比李长安好上许多,二人皆赏! 打那以后,李长安学会了“撒谎”,他再也不会轻易倾诉自己的真实感受,学着用各种方式去讨李国的欢心,也终于一点点得到了李国的心。 可是,就在李国死的前一日晚上,他走到床榻旁的时候,他悄悄听到了太监的对话,李国并不打算让他继位。 原来所谓喜爱,不过都是表面功夫罢了,若是真的喜爱,为何连皇位都不肯让给他,而是要选择最小的李子墨。 李长安没有想过,为何这皇位也没有留给太子,而是日日记恨李子墨,发誓终有一日要让李子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要一点一点的折磨他,要他永远跪在自己脚下,不仅是他,还有曾经伤害过他和娘亲的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李子墨,明白了吗?这就是为什么我留你至此,只要我李长安还留有一口气,当年之仇我便一定要报。 李长安侧身躺着,深陷梦中,有泪顺着眼角缓缓留下,他丝毫不知,而与此同时,一旁的李子墨也早已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章 子墨,你是个好孩子,还记得你出生那年,鸟啼声遍布皇宫,大家都说这是吉祥之兆,连皇上也说你必成大器。 我那时开心极了,我年纪小,所以在这后宫之中多年我一向低调,不愿与姐姐们争宠,没想到也正是因此我得到了圣宠,有了你。 我不想你日后飞黄腾达,只愿你一直幸福着,如果可以,你一定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既然不愿,那母后为何来这里? 傻孩子,母亲的家人都去世了,无处可逃才到这里寻出路,不然谁会愿意来此地? 自小我便觉得,皇宫的城墙好高好高,高到宫外的人进不来,宫内的人也出不去,而恰恰宫外人人想进来,宫内人人想出去。 这堵墙,到底隔住了什么呢,我想,应该还不止这些。 门主,门主不能再进去了…… 让开,我今日倒要看看,日上三竿了为何他俩还不起床!朱砂推开了一群试图阻挡她的男弟子们,不顾门外看热闹的女弟子们,直接来到李长安和李子墨的房门前,伸手推开了房门。 白清璇!季辰!还不起来! 李子墨缓缓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到朱砂,她正站在床榻旁,依然身着一身红色,狠狠地瞪着两人。 李子墨赶紧摇了摇身旁的李长安,李长安这才起身,昨日两人睡梦中身体发沉,这才睡得过了。 朱砂,你怎的擅自闯进异性房门。李长安先开了口。 你俩看看这太阳都照到哪里了,还不起床,我早饭都已经吃过了!朱砂怒气冲冲的看着两人,仿佛恨不得要把他俩吞进肚子里,咬碎,嚼烂才解气。 几人一动不动的僵持了一会儿,朱砂接着说道:你俩怎么还不动? 那两人面面相窥:我俩,现在如何换衣服? 朱砂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瞬间红了脸,小跑着出了房门。 过了好久,朱砂才看到两人出现在院子里,开始扫地,她自己也练起功来。 门主,门主不好了! 什么事如此大呼小叫?朱砂刚刚才练了一会儿,这边便有弟子慌慌张张的从院子里跑进来。 不好了,一群黑衣人包围了门派,我们正要去山上,出不去了! 不要打草惊蛇,我出去看看。朱砂一边说着便起身向门外走去。 院子里正在扫地的李长安和李子墨抬头便看到了传信的弟子,听到弟子传的内容瞬间心头一震,随后两人就看到朱砂从身边走过。 怎么回事?李子墨皱起眉看着李长安。 你看我有什么用,我可没叫人过来。李长安也看向李子墨,一脸疑惑。 两人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赶紧走到门边,站在角落里看着情况。 来者何人?!朱砂站在朱雀门门口,冲着四周喊道:领头的,有种就出来单挑! 哈哈哈哈哈,朱砂,好久不见。 朱砂还未回过神,一转头才发现眼前人:白夜?你来做甚? 你师傅还真是有趣,竟然敢隐瞒武林高手的姓名,害我查了好久。白夜正坐在附近一颗大树的树杈上,挑逗一般的看着朱砂:几日不见,朱雀门的变化还真是大啊。 那又如何,你倒是好兴致,还有时间来这里,白虎门最近可好?朱砂冲着他翻了个白眼,看到他,朱砂就知道准没好事。 白虎门一切安好,多谢关心。白夜“唰”的一声从树上落下:听说朝廷最近丢了一宝贝,不知可是在此? 胡言乱语,我不知你说的什么宝贝,朱雀门秉承老祖宗的规矩,向来光明正大,从不做苟且之事。 既然如此,那便别怪我无情了。白夜话落,拿着剑朝着朱砂冲过来。 又是这招。朱砂正心烦的很,比武林大会时力气更大了些,直接拿出凌霄挡住了白夜的剑。 看来,几日不见,你的力气大了许多啊,不知你的黎川哥哥最近如何?白夜看着朱砂的眼睛,缓缓问着。 朱砂听到他提起朱黎川,没有回话,一用力,竟直接将白夜的剑怼了出去。 白夜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最近果真长进了不少啊,既然如此,来日再见。 话音刚落,白夜便没了身影,朱雀门潜伏着的人也撤了出去。 朱砂这才缓了口气,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缓过来。 门后的李长安和李子墨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听进耳中。 李子墨,这下该是我问你了,这事是如何传到了江湖上的?李长安看了看李子墨,似乎在等他一个解释。 李子墨皱着眉头,迟迟没有松开,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想要推理这事又实在过于复杂,于是缓缓说道:这事怕是另有隐情,应从长计议。 正说着,李子墨看了看门外的朱砂,放下了扫帚,拉着李长安进了屋。 李长安坐在椅子上,仔细听着李子墨的说法。 陛下,我认为这事有蹊跷,若卷轴真是江湖中人偷的,为何江湖中人会不知道,又差点起了内讧? 所以,你还是坚持你当初的看法了?李长安问道。 是的陛下,我依然觉得是朝廷内…… 够了!李长安制止了李子墨接下来的话:朝廷内还有一大部分是老臣,自始至终便对我有些偏见,我是知道的,但他们也是多年的忠臣,正是因此,自上位以来,我并没有辞退任何一位老臣。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他们又为何如此? 听到这里,李子墨吞了口唾沫,许久才继续说道:现在下定论未免为时过早,不如我们在观察观察…… 李长安点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如果真不是江湖中人所为,你我都要早日回朝才好。 是。李子墨回道。 朱砂落魄的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往回走,看到院子里空无一人,扫帚立在门口处,微微皱了皱眉。她不知道李长安和李子墨去了哪里,也丝毫没了心情去找,正准备回房间时,她忽然感觉到不对,于是缓缓向着李长安和李子墨的房间走去。 不出朱砂所料,两人的房门是关着的,她没有立刻进去,只是悄悄躲在门口,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第二十一章 站在房门口的朱砂听到两人的对话瞬间愣住了。 回朝?他们难不成是朝廷的人?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收留他们,岂不是被天下人斥责? 朱砂缓缓握紧了拳头,制止住想要冲进去的冲动,将两人的话听进心里,记在心上。 朱砂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前,想着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是向两人问个清楚还是就这样,又或者干脆将他俩赶出去。朱雀门历代教诲弟子以善为本,难道真的就要断在自己这里吗? 噗,朱砂正想着,一口黑色的血便吐了出来,血喷在衣服上,喷在地上,令朱砂有些措手不及,她立刻舒了口气,缓缓运起功来。 师傅,我自小被你带大,你告诉我,做人不能忘本,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这么多年,朱雀门对我来讲,就是我的家。 黎川哥哥总是对我说后山是禁地,可其实在众多弟子中,那里只有我一个人不能去。 后山是有些阴森森的,您究竟在对我隐瞒些什么,我不知道,心里好乱,师傅你若是感受到我的呼唤,可否告知徒弟一二,救徒弟于水火之中? 朱砂正想着,微微皱了皱眉,她似乎感觉到有一丝微风吹过,缓缓睁开眼,本来的晴天忽然乌云密布,乌云将天空笼罩着,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忽然间朱砂感受到阵阵腹痛,她一手捂着肚子,一边一只手扶着门框缓缓走出了院子,随着微风,她缓缓来到了后山。 朱砂感受到阵阵阴风呼啸而过,随后吹起脚下的沙,沙土一点一点被剥开,就像是将大地剥开了一层皮。 朱砂被风吹的睁不开眼睛,她一只手紧紧的扶着一颗大树以便自己不会被吹起来,一只手依然捂着肚子没有改变姿势。 等风慢慢的淡了下来,朱砂再睁开眼睛,眼前明显已是另一番景象,因为沙土被吹起,土下埋藏了多年的东西也渐渐显露出来。朱砂缓缓走近一看,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那是,一具又一具的尸骨,有点早已风干成骨架,有的差一点腐朽,有的还能勉强看出面容。 原来这里,不止是埋着黎川哥哥的尸体…… 不然呢,你以为那些被朱雀门打败的人,那些因为违纪而受罚的人,他们的尸骨都哪里去了? 谁?谁在说话?朱砂四处张望着,试图看清来人。 何必执着于我是谁呢?我穿梭在江湖与朝廷之间多年,既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朝廷中人,我不会害你,你又何必执着于一些虚无? 是啊,说到底,这些不过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 朱砂听到这个陌生女人的话,似乎也妥协了下来。 我还知道很多事情哦,比如,你的黎川哥哥…… 黎川哥哥? 这么多年,你就不好奇他的身世吗? 黎川哥哥的,身世……朱砂缓缓低下头,她跨过许多未知甚至无名的尸骨,走向黎川哥哥的尸体前,就那样看着,许久没有出声。 朱黎川,原是朝廷大臣司马文之子,姓司马名翎,字黎川。家道中落,他病入膏肓,被父母遗失在大街中,后来,他在大街上遇到了一位神医,神医见他身世可悲可叹,救了他一命,为报答救命之恩,从此他跟着神医学着医术,随神医四处救人。 那后来呢? 在神医的熏陶之下,他不仅学会了救人之术,更是将神医的易容术练的如火纯青。只可惜,神医命数已尽,仅半年有余便逝世。于是他埋葬了神医,离开了神医的土房子,又开始四处漂泊。 说到这里,女人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直到他遇见了你师傅,你师傅那时也很年轻,刚刚上任不久,恰好看到这孩子在大街上卖艺,觉得这孩子是可塑之才,便将他收入了门下。他那时穿着从家里出来时穿着的袍子,背上背着他父母留给他的那把剑。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黎川哥哥,可是,这些过往,他从未对我乃至门中所有人说过一分一毫。 他是个能藏的住故事的人…… 话音刚落,一把剑闪着银色的光冲着树上刺去,一颗大树的枝叶瞬间被砍下了大半。 朱砂一转身,不出她心中所料,正是李长安和李子墨。 住手!朱砂大喊了一声。随后两人便收了手,缓缓站在朱砂身前。 那女人所说,可否属实?! 朱砂看着眼前的两人,不知为何如此激动。 我……我不知道……朱砂愣了一下,只好这样回道。 李长安和李子墨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知晓了对方心意,也不再追问,只是将目光放在了这些脚下的尸骨上。 你们两个,真的是够了!朱砂忽然喊道:偷听别人说话很有意思吗? 说完这话,几个人都愣了下,随后谁也没再吱声,李长安和李子墨又观察起来。 季辰!李子墨忽然间喊了李长安一声,李长安立马走到李子墨身旁,看到李子墨蹲了下去,他也弯下了腰。 你看,这是什么?李子墨小声对着李长安说道。李子墨翻了翻脚下的土,李长安仔细看着他从土里拿出的东西,瞬间瞪大了瞳孔。 那是一支簪子,虽然已经不成样子,但是那款式,是几年前朝廷中独有的款式,是只有后宫佳丽才能拥有的款式!现在这款式早已经失传,几乎称得上是古董了,为何朱雀门的后山中会出现这个? 走。李长安看了一眼李子墨手中的东西,又与其对视。 好。李子墨回道,一边悄悄的将簪子藏到了袖口。 李长安和李子墨走了,朱砂自然也不会再留到这儿,也紧跟着他们进了院中,各自回了房间。 看来,得早一点把事情弄清楚了,李长安躺在床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来这儿之前,朕在后山不显眼处藏了一只信鸽,今晚,你我写封信用其将消息传到朝廷之中,自会有人来此,等朝廷的人马来了,定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第二十二章 夜已深,脚下有些深不见底。李长安和李子墨来到后山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深处。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听到了阵阵轻微的鸟鸣。走进一看,一只白鸽正被关在一个小小笼子里,偶尔发出细小的声音。 这只信鸽是在宫中培训过的,即便没有进食,飞到朝中还是差不多的。说罢,李长安将信纸卷好,捆在了白鸽脚踝处,将其放飞。 李子墨看着白鸽安全飞远,跟着李长安回到了房间。 缓缓关上房门,李子墨掏出那支簪子,两人研究起来。 李长安将其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听说先帝驾崩那年,宫里面有位娘娘失踪了,莫不是死在了这里? 李子墨闻言瞬间一愣。 李长安所说的娘娘,莫不是…… 他不敢再想,只是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次日凌晨,信鸽迅速飞到了朝廷,信件传到大臣耳中,大臣们面面相窥,皆不愿出兵相助。 娘娘娘娘,听说陛下传信来了,现在大臣们都在大殿中议事呢! 我的天,还不快去!王琳听到侍女的对话,急匆匆向着大殿跑去。 淡青色的裙摆拂过,一双绣着金色花纹的鞋刚刚迈过了门槛,大殿中的大臣们便瞬间安静下来。 参见娘娘。 各位平身。王琳看着一众大臣,缓缓开口道:实不相瞒,臣妾刚刚听到了陛下传信的消息,这才破例来到朝中,想要知道陛下在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大臣们安静了片刻后,才有一位缓缓出来说话:启禀娘娘,方才陛下传信所说,正是派兵马围剿朱雀门一事。 王琳闻言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后还是问道:那各位为何还在此商议? 话音刚落,一众大臣又跪在面前:不瞒娘娘,臣……臣等不想动用兵马。 何故? 自陛下上位以来,臣等皆处于生死之中,今日陛下走后,臣等更是责任重大,万事难决策。 虽说大臣们的话皆是现实,可到底是想要说什么,王琳心中自是知晓。 各位大臣都是朝廷的栋梁,陛下即留下各位,自是信任各位的,怎能因此就放弃呢?你们其中甚至有臣妾先前的叔叔的家属,陛下即便常杀戮,但并未伤你们分毫,各位何必如此? 王琳说完一席话,便再未说些什么,含着泪离开了大殿。 朱砂起床刚刚睁开了眼,恍惚间在床边看见一个人影,不敢相信的她又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面前不是别人,正是白清璇! 白清璇,你做甚!…… 刚刚开口,嘴巴就被用手捂住,朱砂一度试图挣扎,却没有用,于是渐渐停止了挣扎。 白清璇关紧了房门,这才做到床边:朱砂,你听着,我……我…… 想要开口,话却堵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 你怎么了白清璇?朱砂摇了摇白清璇的胳膊。 白清璇看向那只摇着他胳膊的手,忽然一把将朱砂拽过,趁着朱砂还未反应过来,二话没说就吻了上去。 朱砂还未明白,不停的反抗,奈何根本没有用。她不明白,一向爱和自己斗嘴,又做事冷静的白清璇怎么忽然做出这个举动,猛的推开了他,一双眼睛带着泪滴,就那样看着他。 白清璇看着眼中似乎含着珍珠的朱砂,张了张嘴,仍是只字未提。 季辰就是当今圣上李长安,他就要派兵马来灭门了,这次,真的灭门了。这些话锁在嘴边,迟迟无法开口。 还有那一句,你是我心仪之人。 白清璇,我真是看错了你!朱砂的泪在眼眶中徘徊许久,终于落了下来。 不知为何,在听到李长安计划之后,李子墨彻夜未眠,他不懂,马上便可回朝,他究竟在想什么。 那种情愫,许是惦念,许是不舍,又许是一些忐忑,一些未知的未来。 他有心带她走,但他带不走她。 来不及了。 诸侯听令,即刻灭门! 李长安不再隐藏身份,一声令下,朝中的士兵闯入朱雀门,杀害了一众弟子。 怎么回事?朱砂还未反应过来,急忙下床要出门,却被李子墨紧紧拦住。 白清璇!朱砂终于忍不住大喊。 我不叫这个名字,我其实叫李子墨。李子墨没有动,只是缓缓说道。 朱砂愣住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人:你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怒火中烧,朱砂一脚将门踹开,掰开李子墨的胳膊,冲了出去。 然而站在房门口,朱砂再次愣住。院子里是遍地的尸体,有一些熟悉的黑衣人,更多的便是朱雀门的弟子们。 师姐! 熟悉的声音贯穿耳膜,朱砂闻声看去,是年仅六岁的小师弟,可自己还未反应过来,师弟便倒在自己面前,血溅了朱砂一身。 再一转头,李长安正站在面前。 哈哈哈哈,你们真行。朱砂浑身颤抖着,哈哈大笑起来。 一群骗子,你们会遭报应! 李长安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朕乃当今圣上李长安,朱雀门已经灭门,朱砂,只要你愿意,和朕回宫,朕不会亏待你。 朱砂什么都没有说,她笑了笑,瞬间拿出凌霄冲向李长安。 “护驾!”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随后朱砂便被一众人绑住,动弹不得。 带回去!李长安话音一落,朱砂便被带走。 陛下,你并未与我说过此事。李子墨看了看朱砂,对着李长安说道。 李长安微微一笑:你不必知道为何,只需想一想回宫之后该要如何便可。 朱砂被绑到李长安的马车上,她挣扎着,然而根本没有用。 马车停在后山,一对年迈的夫妻正对着一个尸体大哭。朱砂疑惑的皱了皱眉,这时刚刚上车的李长安才开了口:那便是司马夫妇,你黎川哥哥的亲生父母。朕已让他们带尸体安葬,并恢复了两人的官职。 朱砂回过头来,不再言语。 何故不与朕多言,朕记得你最喜欢与朕说话。李长安看着朱砂的侧脸,说道。 您说的没错。朱砂微微一笑:我的确是喜欢与季辰说话,但我记得,您是李长安? 第二十三章 朱砂,你是江湖中人,不懂朝中的规矩很正常,朕不责怪你,这些礼仪日后朕自会慢慢教给你。 朱砂转过头望向窗外,没有回答李长安的话。 窗外朱黎川的尸体已被重新掩埋,司马夫妇前来道谢过后这才离开,随着车夫的叫喊声起,马车渐渐移动,马蹄声阵阵,去往崭新的国度。 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街上,街上的小摊边人来人往,无不使朱砂感到好奇,她掀起帘子朝外看,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此时的李子墨正坐在另一辆马车中,回想着在朱雀门的日子,朱砂进了宫,就再不会想以往那般自在了,她那样的性子,不禁让李子墨担心。 而且,李子墨不明白为何李长安没有杀掉朱砂,反而带她回宫,他究竟是真心喜欢还是早有预谋? 朱砂,等你入了宫,你喜欢的东西,朕通通都买给你。李长安看到朱砂新奇的反应,不禁说道。 话音刚落,四周的景色开始变换,街道逐渐消失,周围的气氛逐渐庄严起来,马车缓缓驶入宫门。 李长安松开了绑住朱砂的绳子,拉住她的手不放,和她一起下了马车。 朱砂双脚踏入皇宫的地上,抬起头便看见了早已下车等候的李子墨,那一刻,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头,她明白,以后自己的日子,越来越难测了。 还未回神,脚已迈过了门槛,这是皇帝的寝宫。 门被关上,只剩朱砂和李长安一对孤男寡女。朱砂心中莫名颤抖起来:你要做甚!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休要动我! 是吗?李长安可是皇帝,他怕什么,佩剑闪着银光,直冲冲的指向朱砂:说,你究竟是谁? 深夜,王琳正准备就寝,侍女慢慢的走进来并关上了房门,凑到她的耳边说道:娘娘,陛下今日已回宫,这次回来他还带着一个小姑娘,看着年纪似乎比陛下小许多。 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王琳十分纳闷,可是如今李长安回了宫,他的事她已不好再插手。 朱砂看着李长安手中的剑,又看了看李长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雀门疑点重重,而你在江湖中化名,自是离不开这些疑点。今日,你便留在朕的寝宫,明日朕便封你为妃,自是没人敢动你,不过等朕查明了真相,你便要仔细你的脑袋。 李长安是,我晓得了,江湖自古有你的传闻,今日一见,果真货真价实,你觉着我江湖中人会怕死?朱砂一步一步向前逼近,李长安一不留神,剑便从手中滑落,噗通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朱砂,朕其实…… 哎哎哎,李长安,你要做甚?朱砂一愣,一眨眼的功夫李长安便脱去了大褂:还能做甚,朕今晚便要你侍寝,有何不可? 李长安,你冷静,李长安! …… 朱砂被推到床上,眼看着李长安压了上来,一时竟喊不出声。 今日的李子墨和李长安,好反常…… 还没反应过来,李长安一个翻身躺到了朱砂的身旁。 朱砂愣住了,想着这人刚刚并没有占自己的便宜,那他究竟是为何…… 门外有人。 李长安似是想到了朱砂的想法,随即说道:朕是个昏君,自上位以来还没什么奉献,相反的,人倒是杀了不少。 不,你不是。朱砂转过头看着李长安: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李长安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朕进朱雀门才几日功夫,你怎会了解朕?你可知,宫内宫外,有多少人想要我这条命。 李长安忽然一愣,自己怎会说出这些话来,这些话他在宫中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又何必对一个小姑娘说这些? 算了,李长安摇摇头:睡,明日朕便给你安排住所。 娘娘,娘娘醒醒,娘娘…… 迷迷糊糊中,朱砂揉了揉眼睛,看到床头是一众宫女,有的手里拿着水盆,有的拿着毛巾,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什么也没有拿,正在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娘娘”。 娘娘您终于醒了娘娘,奴婢是陛下派来伺候您的侍女,您叫奴婢南星便可。 这是怎么一回事?朱砂以为是自己还没睡醒,赶紧又问道:李……啊不,陛下呢,他去哪了? 陛下一早便去上早朝了,他已封您为珩妃,赐关雎宫,命奴婢在此为您梳洗过后前去。 好。 朱砂走向镜前,黄铜镜映出她那年轻的脸庞,如花似玉,似是初春未绽放的花苞,神秘而美丽。 想来您是陛下宠幸的第一位妃嫔呢,难怪陛下直接便封您妃位,看来是真心喜欢您。南星一边为朱砂梳着发髻,一边说着。 陛下之前,没有宠幸过后宫的妃嫔吗?听到这话,朱砂遗惑的皱起眉。 不瞒娘娘您说,从来没有过,之前宫中的一位娘娘想要个孩子,都在陛下喝的杯子里下了药,陛下喝了都没有动她一下。 朱砂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李长安,怕不是脑子不太正常,一国之君竟然不近女色?还有男人不近女色?真是的,想这些做甚。想着想着,朱砂随后摇了摇头。 南星正在朱砂的头上插簪子,她摇头后一下子戳到了头皮,疼得差点叫出声来。 没,没事娘娘,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朱砂还没开口,南星以及其他几个侍女纷纷跪到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怎么回事,我并没有事。朱砂一头雾水,南星这才解释起来:陛下要是知道了此事,定会要了奴婢们的脑袋,还请娘娘不要告知陛下此事! 陛下……喜欢砍头? 朱砂随口说道。 娘娘万万不可,南星警觉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回道:娘娘断不可如此说,您当宠自是无事,可奴婢们会受罚的。 你们的意思是,我所做的事,会影响到你们的命?朱砂看着南星说道。 是。 肯定的回答让朱砂一时语塞。 “起来,别跪着了,都起来。”说完,朱砂暗自掐了掐手指,想要算上一挂,怎知竟没有算到信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宫,属实奇怪。 第二十四章 痛。 心里面千疮百孔,像是长了千百个洞口,像是奶酪。 又有什么在那里居住着,密密麻麻,像针,像刺,像一块块石头,一下又一下的戳着,不停地向下压…… 好痛。 睡梦中,是谁眼中含泪,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脸,那人长着怎样的容颜?为何连话也不说上一句,仅是悄悄的离开? 又是什么阻挡了自己脚下的路,使自己寸步难移?究竟为何所困,为何所捆? 常说,人各有命,每件事,每句话,每个举动,皆皆影响着气数。 命运,如果真的是早已撰写好的,真的就无法改变了吗? 月光照进寝宫,飘到窗前,似是仙女手中的金丝线,如若借来一缕,不知几钱。 朱砂站在窗前,有晚风吹过脸颊,她并不觉得冷,只是遥望着那触不可及的星,那一轮皎洁的月,心事难平。 自从来到了皇宫之中,朱砂的确是吃穿不愁,可是李长安并不来后宫,后宫的妃子常常唠道:每次上朝,就好似将大臣们按在了案板之上,稍不留神,就难以活命。 妃子们不愿再去招惹,都做好了孤苦终身的准备。 俗话说入乡随俗,朱砂总觉得,自己也的确是习惯起来了。 娘娘,天冷了,时辰不早,该入睡了。 身旁的侍女嘱咐道,朱砂这才回过神来,纤纤玉手缓缓关上窗,走到窗前,她问道:陛下今日可否翻了牌子? 南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朱砂明白,今日如同以往一般,是没有波澜的一天。她自己脱了衣裳,正要睡觉,却听外面有人在敲门。 敲门声很大,很急,又忽大忽小,夹杂着一种无力。 南星看了看朱砂,朱砂点了点头。 一个小侍女慌慌张张的闯进来,还没开口,先朝着朱砂跪了下去:娘娘,娘娘,求您,求您救救我家娘娘! 别着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家娘娘得了病,因为阶级太低,没有及时得到医治,就快要不行了!……娘娘,娘娘您是陛下最宠爱的嫔妃了,求求您,救救我家娘娘! 侍女越说越激动,鼻涕一把泪一把,因为刚刚的奔跑,差点喘不过气来。 南星,快去叫太医! 我先和你去。朱砂叫南星走后,披上了衣裳,急急忙忙跟着侍女离开寝宫。 玉纤宫。朱砂抬起头看着寝宫的牌子,缓缓迈过了门槛。 有人,有人来啦…… 好苍老,好苍白的声音。 朱砂走到床榻旁,透过床帘,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哈哈哈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娘娘。小侍女泣不成声。 我累了,我想回家…… 城南的桂花树开了,好美,那里的桂花糕最好吃…… 娘亲,莹儿不走了,不走了…… 啊!…… 语气渐渐急促,即便隔着帘子,朱砂依然能够听到那语气里的苦痛。是无奈,还是生命的消沉。夹杂着侍女的抽泣,屋内缓缓安静下来。 朱砂一愣,赶紧走近一看,这位娘娘面部惨白,已经断了气。她将手搭在侍女的肩,试图以此安慰她。 我是娘娘的配嫁婢女,随同她一起入了宫,我家娘娘本是马丞相的独女,十里八乡没有一位男子不倾慕,自娘娘及笄之年起,丞相府的门槛踏破了两个。 怎奈命运玩弄,为巩固地位,马丞相忍痛割爱将娘娘送进宫,这么多年来,娘娘一直禁言慎行,虽未得宠,但也从未进过冷宫,好不容易坐到了今天的位置,却早已是位弃妃,什么权利都没有…… 我家娘娘爱唱曲儿,在老家的时候,桂花一开,娘娘便哼起曲儿来,跳起舞蹈,婀娜多姿。 大家都忙碌着,将成熟的桂花摘下,制成桂花糕,也会进到宫中,供给陛下食用。 娘娘,娘娘最后悔的,就是听从丞相的话入宫,如今,丞相和丞相夫人都去了,娘娘也跟着去了…… 侍女一边哭一边说着,留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正说着,房门开了,朱砂转过身,便看到了正穿着绿袍子的李长安,身后是南星和太医。 侍女看到李长安赶紧下了跪,太医上前把了脉像,冲着众人摇了摇头,又朝着李长安下跪:求陛下饶恕! 李长安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又看了看朱砂,眼神中充满着难以言喻。 葬了,朕允许她进皇陵。 谢谢,谢谢陛下!侍女赶紧磕了几个响头,又冲着朱砂磕了几个,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谢谢娘娘,谢谢陛下…… 李长安看了看四周,没有再说话,转身便离开了此地,朱砂便在身后跟着他,走到一半,李长安忽的站住了脚,朱砂没有注意,差一点撞上李长安的后背。 朕今日,去你那里。李长安转过身道:朕没有大肆声张,独自步行到这里,去你宫中歇息片刻。 朱砂没有言语,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后南星便上前打灯带路。 莹妃是先帝的妃子,早年招入宫中,并不受宠,因为其不挣不抢的性子,被先帝封了妃位,如今葬入皇陵是最好的结果。 李长安坐在床上,朱砂坐在他对面,两人面面相窥,朱砂一时有些语塞,许久才开口:宫中的女人,最后是不是都一个下场。 她的父母死在先帝手里,朕那时并不知事。李长安犹豫过后回答道。 自古无情帝王家。 朱砂看着李长安,他又何尝不是呢?残暴,冷血,他真正给百姓带来了什么? 李长安似乎看穿了朱砂的心思,没有再提此事,只是看着她:你对我动心了? 朱砂一时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我只是感叹,对于你,一个早晚会杀掉我的人而言,哪里有感情可言。 那李子墨呢? 不知怎的,听到李子墨的名字,朱砂的心莫名颤了一下。 回想起在朱雀门的日子,回想起那个吻。 所以,是离别之吻吗? 可是,为什么呢?他真的动过心吗,如果他喜欢自己,为何早时从未提起?若不喜欢,那日又为何不让她出门? 第二十五章 李长安万万没有想到,朱砂竟对李子墨动了心。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他看到自己提及李子墨名讳时朱砂那羞红的脸,他便早已明白。 即便心里有数,依旧有莫名的伤感提上心头。或许是自己太过于在乎那些细枝末节,总是会将身边细微的小事无限放大。 像朱砂这样的女孩子,很难不动心。 李长安这样安慰自己。 不再言语,李长安悄悄的转身离开。 “你说,我若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跳起舞蹈,陛下会不会被我迷住呢?” “咦~要是我呀,就老老实实在后宫待着,这里有吃有喝的,还要什么圣宠啊!” “就是就是,你怕不是忘了玉妃是什么下场,惹得陛下不高兴,可是要掉脑袋的!” 朱砂正和南星在御花园转,便听到了嫔妃们的交谈,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进了醉心亭。嫔妃们见了她纷纷行礼,她便回已一礼。 姐姐好雅致,往日都不见姐姐的身影呢。一个看似小巧玲珑的妃子说道。 近日常常想家,心里头不得闲,这才没出门,妹妹们多担待。朱砂一边在南星的搀扶中坐下,一边回答。 哎呦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妹妹们自是不会说姐姐的闲话,这后宫谁人不知珩妃娘娘当宠,指不定哪日便是这后宫之主了。 不知怎的,听到这番话,朱砂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好笑。想起李长安的话,自己不过是个命悬一线之人,哪里还可能做这后宫之主啊。 其他的嫔妃听到这话,连忙打起圆场:湘妃心直口快,姐姐莫要将话放在心上。 不碍事。朱砂看着这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嫔妃们,时而如百灵鸟,时而如喜鹊,虽说每日都在嘻笑打闹,可在这后宫之中,也却是件好事。 大家关系都好好啊。朱砂不由自主的说道。 话说这后宫关系好,和陛下有很大的关系啊。一妃子笑着说道。 可不是嘛,都说陛下不食女色,我们也只好抱团解闷了。说罢,众人哄堂大笑。 话说姐姐,你是如何掳获陛下的心的,能不能和我们说说,我们都想知道。湘妃看着朱砂的眼神充满了乞求。 想起自己与李长安的过往,朱砂本来是无话可说的,可当她看向众人望向她那渴望的眼神,又软下心来。 话说,和陛下的感觉如何…… 不不不,我只好奇他到底是不是…… 朱砂正张了张嘴准备说,不料却被大家三言两语的止住了。 好了好了,好好听姐姐说,问那种事干什么?湘妃一喊,大家这才住了口。 众人言语间的尺度不由得让朱砂打了一个寒颤,要不是她们忽然停止了询问,朱砂的头上马上就要像烧开的水壶般冒起气来。 来到这里之前,我本是朱雀门门主,同时也是本届武林大会的胜出者。为了保护我,师傅将我化名为四十……不料李长安以讨水为由到我处,灭我满门…… 一番言语下来,叽叽喳喳的嫔妃们瞬间安静下来。 那,那姐姐既是江湖中人,又是武林大会的胜者,武艺一定很高强。还是湘妃,她略带尴尬的笑着,想要以此来缓冲一下当前的气氛。 怎料那问题还是有人说了出来:所以说,你并不爱陛下吗? 湘妃见状赶紧用手肘怼了怼旁边的人,不想这话并不是旁边的人说的,随声望去,一袭银白色长衣,伴着清雅的小碎步,头上的发簪叮铃铃的响着。 是王琳。 妹妹熙妃,拜见姐姐。 妹妹客气,快请坐。朱砂与众嫔妃起身,为她留了个位置坐下来。看看其他人,不知怎的都不再说话。 妹妹我正在御花园行走,偶然听到姐姐们的谈话,听姐姐的意思,您并不喜欢陛下?王琳先发制人,怼的朱砂不知该作何解释。 既然妹妹听见了,那我便告诉妹妹,我的的确确不喜欢陛下。朱砂忽的笑了,觉得此事没什么可隐瞒的。即便两人素未谋面,但能看得出,这人喜欢陛下。 女孩子间的默契,是难以解释的。 既是如此,姐姐又何必屈伸于后宫这方寸之间? 朱砂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话说熙妃到底有没有将她刚刚的话听完整?进宫这事也不是她想的啊,她说了不算啊!这难道就是被爱冲昏了头,即便是平日里百般温顺的女人,也会因此而变得不理智吗? 想了许久,朱砂还是回道:既是陛下带我入宫,我便谨遵陛下懿旨。 话音未落,朱砂便感到身旁一阵清凉,熙妃的气场,不是一般的强,只见她狠狠地瞪着朱砂,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见熙妃离开,朱砂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大家也慢慢活跃起来:姐姐不必在意,熙妃与陛下儿时相识,两人有不解之缘,会赌气也是正常。 朱砂没有回答,她当然明白熙妃的意思,如果女人们没有爱上同一个男人,她们一定会是最好的朋友,又怎么会有宫斗这种事呢? 对了,过几日便是陛下的生辰,不知各位可有准备呀?湘妃轻轻拍了拍桌子,问道。 什么?李长安就要过生辰了吗?朱砂惊讶之余也不忘看着大家的反应。 我可真真是准备了,不过嘛……还不能告诉你们,保密才好。 哎呀,好姐姐,何必吊我胃口,说说说说…… 好。一旁的妃子无奈的笑着说道:我为陛下准备了我亲自缝制的布料,此布料十分轻盈,薄如蝉翼,实乃极品。 这是什么礼物呀,真是的,自己缝制多累啊。湘妃撇了撇嘴,表示自己并不认可这个礼物。 对啦,每年此时,城南的桂花便开了,近年来宫中进供的桂花少之又少,那桂花制成的糕点,才真真是极品呢!湘妃嘻嘻笑道。 吃吃吃,满脑子都想着吃,一旁的妃子们齐声道。 朱砂不由得笑起来,又忽然想起李长安的生辰宴,自己不能空着手去,可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到那时不? 第二十六章 炮竹声响,鞭炮齐鸣,红色高挂,今日是白虎门的大喜日子。 彼时白夜正在门口接待各路长老,一身红衣与平日完全不同,格外喜庆。 恭喜啊,白夜兄喜得良人。 白夜闻声看去,说话之人正是玄武门门主玄奇。 何必拿我取乐,进屋详谈。白夜让路,玄奇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大步迈过门槛。 我妹妹嫁到你这里,你断不可伤她分豪,不然小心我玄武门不讲功德。玄奇也没故意摆架子,先把丑话放在了前头。 玄月是个好女孩,我与她是情投意合,日后我定是不会亏待了她。白夜下表决心。 好。玄奇拍了拍手,随即表情严肃下来:既是如此,我便与你谈谈正事。 想必是与我谈江湖之事。 正是。 玄奇一只脚踩上椅子:前阵子朱雀门惨遭灭门,我深深怀疑这事有蹊跷。朝廷与江湖毫不相干,朝廷丢了卷轴,跑到江湖上灭门,实属气愤!大敌当前,你我定不可轻易行动,大家要联合起来才好。 正合我意。白夜没有反驳,走上前满上了玄奇身旁的茶碗:若是能够将青龙门联系上,便事半功倍了。 我自会去说。玄奇一手挡住杯壁:不过自从武林大会上青山死后,青龙门便一直闭关,现在的门主是青山的师弟青云,可青云年纪尚小,未必能够成功。 尽力而为。白夜看着玄奇道。 好。玄奇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新娘子的花轿怕是快到了,新郎官还不去门口等待? 这便去了。白夜作揖道,随后出了屋子。 “良辰吉日已到,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玄奇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对拜,又看着玄月的绣花鞋从身边走过,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白夜这小子精明的很,赶在这时娶玄月,自是安了其他心思,玄奇怎会不知。先前朱雀门灭门过后,白夜便将其搜了个底朝天,没有发现卷轴才另寻他法。 这小子早知玄月倾心于他,一直待字闺中,这才借此婚事加近关系,以求稳妥。 玄月这丫头,自小便古灵精怪,知道白夜哥哥要娶她,开心的不行,做亲哥哥的,怎忍心告诉她真相? 以玄月的性子,若是知道了真相,怕不是要杀了白夜。可玄月自小体弱多病,武艺并算不上高强,怎可能打得过身为门主的白夜? 只希望白夜是个有心之人,日后不要负了玄月才好。 没有了家人的保护,初为人妻,玄月你可断不能出了岔子。哥哥会一直保护着你。若是白夜过河拆桥,他玄奇绝不会手软。 簪子,簪子不要插太多。朱砂看着镜中的自己,头上插了许多簪子,莫名累赘。 娘娘,今日是陛下的生辰,大喜日子还是不要太清淡的好。南星见此也赶快安慰道。 好好,大臣们应该差不多快来了,我们也快去。朱砂话落,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来,这才起身离开。 缓缓走进大殿,抬头一看,李长安已经坐在了龙椅上,正笑着看了看自己,又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爱妃来得正是时候,快快落座。 朱砂见此差点晕过去,看了看四周还有侍女在布置,知道自己来的早了些,只是这李长安今日又打的什么算盘? 一边想着,一边坐到了大殿一旁的椅子上。 爱妃是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李长安看着朱砂的无动于衷,威胁道。 臣妾不敢。朱砂咬了咬牙,这才起身走向李长安,坐到了他身旁的椅子上。 李长安微微一笑,爱妃与平日相比,略有些不同。 朱砂看向自己,才明白李长安所指,因为今日定会有众多嫔妃到场,怕抢了哪位的风头,自己便换了身青绿色的衣服,这样一看,这颜色与李长安今日的龙袍颜色有一点搭。 李长安似乎也知晓了朱砂的心意,没有再问下去。很快众人纷纷到场,一一介绍,正在大家已经准备入席的时候,大殿的门开了。 朱砂闻声抬起头,只见一身同样青绿色的衣服搭着一块白色玉佩,再向上看去,竟是李子墨! 朱砂一时不知该不该移开视线,李子墨却已经走了进来,朝着李长安行礼:参见陛下,参见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李长安说道。朱砂紧随其后。 今日是陛下生辰之日,臣特带来南海夜明珠一枚,请陛下笑纳,祝陛下事事如意。 李长安点了点头,示意于公公将其收下,随后道:允南王有心,日后要治理好允南,朕便放心了。 谨遵陛下教诲。李子墨缓缓抬起头,眼神正好对上朱砂的眼睛。朱砂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幸好关键时刻李子墨落了座,这才让朱砂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宴会正式开始,乐曲奏响,舞女翩翩起舞,不亦乐乎。 曲终,朱砂对李长安说道:陛下,臣妾以前也学过一支小曲,不知今日可否奉上一曲为陛下庆祝。 请。李长安自是不知朱砂还会唱曲,自然同意。 青青的一道弯,湛蓝的一片天,娘亲随君去。 …… 不知曲中何意,人散,落幕,无题。 朱砂话音刚落,众人无声,四周缓缓才响起掌声。 这首歌是黎川哥哥教给朱砂的,朱砂并不知来历,现在唱来,初听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在座不知有何人能够听懂,但是朱砂知道,一定有人听得懂。 曲子虽悲,但是忆苦思甜,臣妾希望陛下在开心的同时也常常想起以往的日子,借以反思进步。 大胆!李长安皱起了眉:朱砂,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李子墨知道朱砂不妙,赶紧上前一步:陛下,生辰之日不可见血才好,娘娘想来并不知其中深意,不知者无罪,还望陛下宽恕。 李子墨,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逼朕,不然不要怪我翻脸!还不回坐?! 朱砂闻言看了李子墨一眼表示感谢,随后缓缓回了座位。 第二十七章 事情是从哪一刻开始变得不同寻常的呢? 李长安坐在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椅子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敲,那种冰凉的触感又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每一日的龙椅,都是这样冰凉的。许是因为历代皇帝都坐在这把椅子上,这椅子承载了太多灵魂了。 不过,若真是如此,灵魂若真有重量,这椅子怕是早已破败不堪了。 又或许是自己太过于冷血呢? 就像大家所说的那样。 宫中对李长安的说辞,一向分明。如果将那些话做个比喻,那应该是如魔王一般的角色。 为什么看到他们就不想要让他们活命呢?自己真的就如此不堪吗? 李长安看着大殿之中的人们,有往日里常见的大臣们,不太熟悉的妃子们,穿着各异的使者们,个个穿的光鲜亮丽,不远万里来奔赴这场生辰宴。 这场他自己的生辰宴。 还记得以前,他是没有生辰宴的。 父皇不喜欢母后,也不喜欢自己,每到生辰之日,只有母后陪着他,会为他祝福。 让娘亲想一想,长安今年许了什么愿望? 母后总自称娘亲,她总是那样和蔼可亲,即便在这后宫之中,她这般苟且的活着。 这样的称谓,偶尔会让自己觉得自己如同往常人家的孩子一般,幸福且自在的活。 哎呀,娘亲想,小长安是希望自己快快长大的。 不知怎的,母后红了眼眶,连说起话来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可那语气还是软绵绵的,就像一块棉花,让人想要枕着入眠。 长大。 或许是想的。 又不太想。 长大了或许就可以保护母后了,以后她便再也不会受委屈,在夜里默默的哭。 可若是自己真长大了,母亲便也白发苍苍了。 不想母后白发苍苍,不想失去母亲。 长安每一年,每一年的愿望,都是希望自己和母后能像平常人家一样,又或者单单只是那样的,好好的活。 事不如人愿,那个名声败坏的女人,空有名分的妃子,终是命数已近,在李长安过完了生辰的第二天归天。 可她也是一位母亲。如世上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将孩子视为自己的生命。 只是她走后,这偌大的后宫之中,竟无一人再护着李长安。她的长安,早已丢在了那个生辰之中,随着她那未消亡的灵魂走了。 他逐渐暴躁起来,一不顺心便动了邪恶的念头,嚷嚷着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欺负他的人长命。 各宫的娘娘们只觉得他疯了,不过是小孩子发脾气,并不理睬,身边的嬷嬷和侍女们却是越来越怕他了,生怕离他近一点,总觉得会沾染上不好的气息。 渐渐的,他开始平静下来,做事也越来越有条理,只是如今,还会有那样的想法像虫子似的使他抓心挠肝,难受的很。 渐渐的,宾客们都散了。 李长安坐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正要闭眼,忽然发现面前有一人还未离开,仔细一瞧,正是今日身着青绿色的朱砂。 可恶啊,李子墨那家伙竟穿了同样的颜色。 “真是晦气。” 话出了口,不知怎的就变了味儿了。 什么?朱砂看了看李长安,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这身衣服,许久未离开视线。 还站着做甚?赶紧把衣服换了去。李长安满不在意的说道。 不对,自己为何要如此说,眼前的女人,不过是他抓来的江湖上的傀儡罢了。 可女人并未离开。她缓缓解开衣带,从中拿出了一个香囊。 今日之事,是臣妾愚昧,还请陛下宽恕。这是臣妾自制的香囊,其中的陵幽香是江湖上秘传的配方,能够养神,静心,还望陛下笑纳。 甚好。李长安看着这女人,示意身旁的于公公收下,一股说不上的感觉涌上心头。 臣妾告退。 朱砂走出大殿,南星正在门口等待,两人一同回了宫中。 前脚刚刚要跨过门槛,一道声音将其阻拦。 朱砂……近日……你可还好…… 朱砂闻声自知是谁,一时竟不敢回头:你来做甚?这是宫中,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请速速离开。 不必如此,路过而已,询问故人可好? 甚好。朱砂说完正要走,不料被李子墨抓住了手腕。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但是没办法,我没法带你走。 自然。朱砂挣脱被抓住的手:王爷与我不过泛泛之交,如今天壤之别,还望王爷自重。 李子墨看着朱砂,竟也红了眼眶,他不敢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只能默默的忍,哪怕是忍到海枯石烂,他们毕竟只是朋友。 何故如此,终有一日,沧海桑田,你会有自由的那天。 罢了,没有人会接我离开这囚笼,你看看我,我早已不是那个在山里蹦蹦哒哒的小孩子了。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朱砂说着说着便咬紧了牙,迟迟不肯松开,不再出声。 至少在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你。李子墨看着她这般,知道她委屈。 苦辣酸甜,人间百味,只有自己经历了才懂,王爷还请尽早离开,不要因我毁了名誉才好。 朱砂,你以前说话可不是这样的!李子墨也有些急了,他不明白朱砂为何在宫中变得如此,仿佛换了个人般。 你还想怎样?朱砂反驳道:你害的我家破人亡,如今又困在这方寸之间,我本是在山中自由自在的,你叫我如何? 李子墨闻此言,竟一时语塞。 我不过一届女流,如今我只想活着。 李子墨皱了皱眉,缓缓说道:白夜结婚了。 朱砂这才转过身来望着李子墨:什么? 结婚对象正是玄奇的妹妹,玄月。江湖中人不隐瞒这些事,很轻易便打听到了。 朱砂点点头:今日到此一别,往日再见。 李子墨心领神会,同样点点头便离开。 两个门派之间,基本是不通婚的。朱砂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上一次青龙门门主找师傅与自己定娃娃亲,便是想要巩固其江湖地位,师傅不应才不了了之。 那如今白虎门与玄武门通婚,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十八章 小时候的天,总是很蓝。 嘿,哈。 小朱砂正站在院子里练功,烈日照的她有些睁不开眼,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在练了许久过后,朱砂轻轻一扭腰,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 好累啊,想睡觉…… 朱砂喃喃道,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朱砂,怎地又偷懒。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朱砂赶紧起身,果然不出所料,还未反应过来,朱黎川便抽出了剑,从侧面切了过来。 朱砂一个起跳,从剑面上跳过,随后拿出自己的剑反击,虽然每一招都被挡住了,但是朱砂的臂力已经快要抵达女孩子的极限,一直在进攻,一时间朱黎川竟无法还击。 朱砂借机一脚蹬在朱黎川的腿上,朱黎川随即连续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这才收了剑。 很好,有进步。 朱黎川想笑又不笑出声,最后露出了个半笑不笑的样子,逗的朱砂哈哈大笑起来。 “师傅师傅,我又学了个新招式,黎川哥哥教给我的招式我都会了!”朱砂跑着蹦着去告诉师傅,师傅离老远便看着一个小小身影由远及近,也微微一笑。 师傅摸了摸朱砂的头,朱砂顺势便将头钻进她的怀中。 师傅,昨日我听到有师姐说想家,忽然想起,朱砂都不知道自己的家,师傅可知一二否? 朱砂抬起头,充满期待的看着师傅,见师傅摇了摇头,朱砂又垂下头来。 若是有生之年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便也无憾了。 娘娘,您在想什么呢? 朱砂这才回过神来,浴盆里的水温刚刚好,她躺在里面,不由得便走了神。 想起了故人,无碍。 朱砂缓缓站起身,洁白无瑕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窈窕的身材被曲线勾勒,一时连南星也看呆了,许久才为朱砂更衣。 今日陛下翻了您的牌子,您还要谨慎才是,万万不可再出宴会上的事了。 自然。朱砂束上腰带,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口的方向走。 坐上了在门外等候许久的轿子上,朱砂很疑惑,她实在不懂为何李长安还会翻她的牌子,明明他不喜欢自己啊,莫不是昨日的事被他知道了,要杀她灭口…… 他好像,很恨李子墨。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朱砂下了轿子,走进了李长安的殿中。 参见陛下。 来了。 朱砂闻声缓缓抬起头,隔着若隐若现的纱帘,她看到李长安正坐着的身影。 爱妃来的,正是时候。 朱砂微微皱了皱眉,缓缓起身,只见李长安缓缓走向自己,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陛下你听臣妾一言,臣妾…… 正要解释,不料接下来的一幕直接让朱砂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人缓缓撕下了脸上的皮,像是撕下来一块面具,面具下的脸,朱砂太熟悉,太熟悉。 黎……黎川哥哥…… 在下司马翎,见过娘娘。 这声音,怎么熟悉中夹杂着一丝陌生。朱砂愣了愣,随后微微向前一步,眼眶微微发红:你是,黎川哥哥。 在下司马翎。 对面的男人微微一笑,礼貌的鞠了一躬。 不,你不是…… 你不是黎川哥哥…… 可是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的脸……这明明就是黎川哥哥啊,她怎会认错? 娘娘怕是认错人了。 朱砂这才回过神:臣妾失礼,不知陛下在何处? 娘娘请跟我走。 朱砂还未反应过来,司马翎便拉过她的手腕,一身轻功便蹬上了宫中的房顶,两人一前一后踩过房瓦,出了宫。 奇怪,宫中向来戒备森严,为何我们一路未被发现?朱砂疑惑的问道。 娘娘你看这是什么? 朱砂一回身,便看到了司马翎手中的银子,在月光下闪着微微的光。 瞬间便明白了的朱砂不再多问,一把抢过司马翎手中的银子:这是你非礼的费用。 司马翎这才反应过来:抱歉娘娘,在下一时着急便拉了娘娘的手,实数不敬。 知道便好,娘娘的手你也敢拉,真不怕陛下要了你的脑袋。 自是不会。司马翎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他好爱笑啊。 他和黎川哥哥不一样。朱砂看着司马翎的笑容,这是她很少,甚至是从未在黎川哥哥脸上见过的。 因为易容术的缘故,黎川哥哥很会保养,所以他看起来一直很年轻,可司马翎不一样,他似乎不是保养,而是真的很年轻。 那,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正说着,又是一个轻功,司马翎很快前进,朱砂也不甘示弱的跟了上去。 晚上的街好不热闹,朱砂一落脚便看到两旁的红灯笼,照亮了黑夜。 走,娘娘若不介意,便和在下去看看。 朱砂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在大街上走着。 看着眼前男人庞大的身材,朱砂又想起以前走在朱黎川身后的日子。 不知娘娘为何如此轻易便和在下出宫呢,娘娘不怕在下是坏人吗? 朱砂正想着,司马翎忽然的问话一时让她愣了下:你不是坏人,更何况,就算你是坏人,我也不怕。 就算是坏人,顶着黎川哥哥这张脸,也实在让朱砂怀疑不来。 走着走着,两人边走到了一处小店,往里走,朱砂看见了老板娘。 等等,这个老板娘…… 怎么这么熟悉? 这不是…… 司马翎是黎川哥哥之前的名字,老板娘是他的母亲,难不成这里面…… 老板娘缓缓走到朱砂面前:姑娘好生俊俏,不知可否到我这儿当掌柜,咱们,聊一聊? 朱砂听出了话外之音,点了点头,随后几人往深处走,最后进到了一个很封闭的小房间。 参加娘娘。 老板娘忽然间的行礼让朱砂再次愣住,她反应过来赶紧扶起眼前人,这才发现在不远处还有一个老人也在行礼,她看清了长相,正是司马丞相,司马文,黎川哥哥的父亲。 朱砂的眼眶又红了起来,一张口竟发现声音有些颤抖:黎川哥哥,他可有好好安葬? 不瞒娘娘,你看门口之人,可有熟悉之感? 当然。朱砂望向站在门口,并未进来的男人,脱口而出。正疑惑之时,耳边传来司马丞相的话语声。 娘娘,那便是我儿! 第二十九章 司马丞相缓缓叹了口气。 不瞒娘娘说,我儿自小喜爱医术,可我们碍于他自幼多病,便更想要他习武,一直没有让他有学医的机会。 但其实,到底为何不让他学医,我们还有隐情。我夫人之前便是医学世家,后来家道中落,这才不再从医。所以对于一些医术,她懂得一些。 那日将我儿的尸体拖回家后,我们偶然间发现他的口中含着什么,我夫人一看才知是一种药丸,此药丸可使人缓解身上的伤口,虽不能治愈,但能保住一口气,其副作用就是会失去记忆。 他不记得我们了,但是竟不知怎的学会了易容术,我们知道您认识我儿,今日陛下又出了事,这才借此找到了您,想了解我儿之前的遭遇,如若冒犯,还请原谅。 黎川哥哥的剑伤…… 谢娘娘关心,没有伤及要害,只是留了些疤痕。 既然如此,我便也放心,之前黎川哥哥从未与我说过他的身世,我也从未听说,事到如今,这样的结局,便是最好不过。朱砂说着,睫毛微颤。 黎川哥哥,你为何要含着这药丸?这世间,难道真的没有你留恋的了吗?还是你早早算到今日之事,昨日之劫? 那,陛下如今在何处? 白虎门大殿内,李长安嘴里含着块布,他的手脚被上了手铐脚链,一挣扎便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白夜缓缓迈过门槛,走到李长安面前将他口中的布狠狠扯了下去。 看来宫中的守卫也不怎么样嘛…… 李长安看向白夜的眼神略显阴郁:朕乃当今圣上,等朕出去了,你们都别想活! 哈哈哈哈,狗屁圣上,我们江湖中人最不怕的就是这个!江湖与朝廷之间定下的规矩,就要到期限了…… 朕想起来了,你是那日到朱雀门闹事的那个…… 没错,就是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虎门门主白夜是也。白夜嚣张的看向李长安,大声喊道:快说,卷轴是何人所偷?! 抱歉丞相,关于黎川哥哥的事,改日再谈。朱砂告别了司马丞相,一路轻功到宫中,敲响了王琳的宫门。 侍女开了宫门,朱砂便赶紧冲进去,推开门便看见了正在梳妆的王琳。 陛下出事了,现在很危险,你快召集朝中大臣在大殿等待,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我一定把陛下带回来。 王琳听闻此言,赶紧将此消息放出,等待李长安归来。 随后朱砂一路轻功到马厩,拽了一匹红棕烈马便骑出了宫门。 只望现在为时不晚。 朱砂拽紧缰绳,不顾马蹄踏起的泥土,一路狂奔。 卷轴的事,朕并不知。李长安别过了头,随后不再言语。 不知道是,那为何屠朱雀门满门,你他妈的还在打着什么主意?看到李长安,白夜终于把忍了许久的气都发泄了出来,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好,既然如此,你这狗皇帝也便不必再活着了! 白夜抽出宝剑,一剑砍了过去。 没想到,自己最后将命送在了这里。或许,自己能被带出宫,便足以说明一切。李长安闭上眼睛,做好了认命的准备。 住手! 李长安闻声睁开眼睛,只见一杆长枪将剑挑起,随后一身红衣从马上飘然落下,直接冲到殿中。 白夜你要做甚,这是朝廷的人,与我江湖何干?!朱砂朝着白夜大喊道。 你竟然还活着……这身打扮,你莫不是进了宫了……白夜扫视了朱砂一眼,随后说道。 进不进与你何干! 朱砂!你不过是个捡来的东西,怎敢如此嚣张!去了宫中,便不再是江湖中人!江湖之事,你便不必再插手!但我劝你别忘了,是他屠你满门!白夜一怒之下,将所有话脱口而出。 捡来的……什么捡来的?白夜,你说清楚!朱砂举起长枪指向白夜。 白夜看着朱砂,忽然笑了:朱砂,你真觉得你打得过我吗?你不过是朱雀捡来的罢了,还真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你才是江湖最大的叛徒! 你把话说清楚!朱砂听得云里雾里,她看白夜话中有话,想来定是知道些什么,她只想知道一些真相。 白夜却不再说下去:朱砂,武林大会上我输给了你,今日你若是能赢了我,我便放你一马,不然的话,你们两个就交给江湖中人处置! 好!朱砂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红衣与黑衣在微弱的光线下纠缠起来,打了好几个回合,动作之快,一旁的李长安看得有些认不出谁是谁来。 白夜,你输了。朱砂的长枪指向白夜的喉咙,只一寸之隔,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虽然不知道你所说,我也不再追问,今日我只要李长安。朱雀门被灭门,四大门派便缺了一角,日后治理好白虎门,其他门派一定要一心才好。 说罢,朱砂用长枪将李长安的链子砍下。拿下发簪,将手中的长枪变为剑的形状,手腕轻轻一转,一缕青丝随即落下。 从此,我朱砂,与江湖再不相干。 驾! 朱砂不顾愣神的白夜,骑上马便和李长安扬长而去,只留下一条马蹄印。 你今日,倒是令朕刮目相看了。李长安坐在朱砂身后,一手搂住朱砂的腰,一手牵着缰绳,时不时喊一声“驾”。 朱砂红着脸,一时没有回过神。 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灭门之仇,杀兄之恨,我竟救下了我的敌人。 参加陛下,参加娘娘。 两人走进大殿,大臣们早已在此等候,王琳也在其中。 爱卿们平身,这次珩妃救朕有功,赏其红棕烈马一匹。 这……大臣们窃窃私语起来。 陛下,这红棕烈马乃是塞外所赠,更是匹少见的汗血宝马,性子极烈,赠予娘娘,怕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朕的爱妃有功,朕便赐予,不必再说。 嗻。 王琳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好些陌生。 他以前并不喜与妃子接近,现如今却将自己最宝贵的马赐予她,竟丝毫不看焦急等待他归来的自己一眼。 曾经的承诺,他也并未放在心上,至今未将其兑现,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第三十章 “黎川哥哥!” 女孩的声音在耳边环绕,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在眼前显现着,看的人却看不太清楚。 好黑,好冷…… 朱砂,以后师兄不能再护着你了,别怨我,若不是师傅,我本就该死在那条街上,如今能倒在这片土地上,我没有遗憾。 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师傅去了,我的心也早就去了,她不知道我是丞相之子,若是知道了,她会恨我的。 她其实并不喜欢朝廷中人,我知道的,可是我实在不想被赶出去,能在这里生活,是我此生的荣幸。 看不到你长大成家了,以后便忘了我,寻个好人家…… 朱黎川躺在后山的土地上,满身是血。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有晶莹的泪滴划过。 月光照到他的身上,照到他的脸上,将肤色衬得惨白,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倒在原地,倒在那片他熟悉的土地上。 月色正浓。 朱砂坐在床上,对面的李长安正在看着她,自打从大殿回来,两人好久不语。 今日,爱妃受苦了。李长安先打破了平静,缓缓说道。 不辛苦。既然事已至此,臣妾只有件事麻烦陛下,还请陛下回答。 你说。 臣妾自小便在朱雀门生活,从不知自己的身世,不知陛下可否为臣妾找寻。 自然。李长安点点头:只是朕也有一个要求。说罢,李长安缓缓向朱砂伸出手,朱砂见此,随后便躲开了。 爱妃误解了。朕并无他意,只想爱妃告诉朕一些江湖之事。 陛下高看了臣妾,做门主之前,臣妾只是朱雀门的小弟子,除了朱雀门中的一些谣言,其他的事臣妾并不了解。 即是如此,那便罢了。 陛下之事,王爷怎样看。 李子墨做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今日大殿一幕,李长安的反常行为实在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听说了,今日是朱砂回了江湖救下了李长安,而李长安那般阴晴不定的性子,怕是会让朱砂吃亏。 好久,李子墨回过神来:丞相,此事本王觉得有些内容在里面。 实不相瞒,老臣有一事要与王爷说。王丞相看了看周围,确定了四周无人后悄悄的说道:王爷,您是不是倾心于那位娘娘? 不知丞相说的是哪位娘娘? 自然是今日在大殿之中,被陛下赐了宝马的那位娘娘。 李子墨未语,只当是应了。 王爷是心有大志之人,可倾心一人时,眼神是藏不住的,臣自是知晓。但臣要劝王爷一句,自古江山美人两难全,王爷定要做好了抉择,这路若是走了,便很难再回头了。 本王自是知晓。李子墨看了看窗外: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卷轴之事一直是江湖与朝廷之间的隐患,此事若能得到解决,想必江湖便不会惹事。 事情自是如此,可是李长安不得人心,自是也不得江湖中人信任,只是江湖中人向来光明磊落,臣总觉得这卷轴之事,另有原因。 奸细。 说着说着,两人异口同声。 没错,朝中定是被安了奸细,找到了这个人,便能知道卷轴的下落。 李子墨看着眼前人,两人一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同意动手,找到奸细,推翻李长安,掀翻长安城! 陛下怜爱,臣妾不胜感激,只是臣妾已有心上人,怕是不能与陛下共枕。 是谁?是谁让你倾心于此地步?爱妃可知,自打那日见过你后,朕便常常梦见你的身影,朕知道自己动了心,可朕不愿你这样与朕说话。 朱砂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睛:臣妾不知该如何告诉陛下,因为臣妾自己也不知自己的心去了哪里,臣妾倦了,还请陛下允许臣妾离开。 大胆!李长安只感觉有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朱砂,朕从未想过你会变为今日的样子,来人呐,收回珩妃的宫殿,将珩妃打入冷宫! 谢陛下。朱砂闻言忽的笑了。 李长安就是这样,他就像个孩子似的,用自己的权力做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事,刚刚还赐自己宝马,如今就打入冷宫,他只是在随着自己的心情做事。 即是如此,她又有什么好说,随了他的意,也放过自己。 朱砂被带到冷宫,前脚刚刚迈过门槛,身后便传来了关门声。 娘娘,到底是怎么了,为何陛下会如此动怒?南星看着朱砂,一脸不解。 也罢,这样最好,也不必再依附于谁,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又何故苦苦相逼。 娘娘,这里是什么地方,您知道吗?这可是冷宫,一般的娘娘进来,便很难再出去了,有进无出的地儿,娘娘要在此过一辈子吗? 一辈子。 朱砂抬起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空,缓缓说道:一辈子,其实也就那么长。 哈哈哈哈,小丫头,一辈子可长的很呢! 谁?快出来!南星叫道。 朱砂缓缓回过身,正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吼什么吼,我老太太还听得见,这冷宫可是好久没有来新人了。 您是?朱砂站在原地,问着。 我是先帝的妃子,你叫我兰妃便好。 您是何故进了冷宫? 说来话长,小丫头若不嫌弃,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我是先太子的母亲,也是先帝的宠妃,先帝驾崩的那一夜,各个嫔妃选择殉身,而我则躲进了这里。 幸好我命大,一直没被李长安发现,哈哈哈哈,在这里一活便是这么多年。 李长安……您与他有什么瓜葛吗?朱砂皱着眉头问。 当然有!说到这里,兰妃的眼睛瞪的老大:就是他,就是他杀了先帝!就是他,一定是他!不然我的玉儿本应该继位的……就是他,从小便心术不正,真是苦了我的玉儿…… 兰妃越说越激动,表情也越来越夸大。朱砂难免有些害怕,没有出声。 小丫头,能出去的话,你赶紧逃出去!李长安一向不管后宫,更别说冷宫这种地方,他不会知道你逃了的,我老了,无处可去,但你还能出去,别被困在这里! 朱砂端详着眼前的老人。 实不相瞒,我也无处可去了…… 第三十一章 即便出去了,又能去哪儿呢…… 傻瓜,自由之人,四海为家…… 那,怎样才算自由之人呢? 向上看。 朱砂抬起头,满目星河。所望见的,群星璀璨。 还有什么? 朱砂随着耳边的声音转过头,一轮明月高高的挂在天上,今日是十五之日,月亮格外的圆。 今日,多少人阖家欢乐,又有多少人正躺在冰冷的大街上,只能望着同一轮明月,去思念远方的亲人。 疾苦之地,贫困之人,往往会被遗忘。世间万物皆相仿,留下的,唯有这轮月亮。 你是江湖之人,自是知道一些。 原来,有一种自由,叫做随遇而安。 朱砂忽的惊醒,这才发现刚刚身在梦中。 只是不知心中所念之人,如今如何。 娘娘,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朱砂看着南星,恍惚之间,似是看到了自己。像以前,自己也这般年轻,走起路来都是跳着的。 如今呢,自从师傅和黎川哥哥离开,自己才知道外面的凶险。以前,她被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什么都随心所欲,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会有人站在她的身后。 可是那一天,站到身后的人,不见了。 她这才明白什么是孤独,她第一次这样恐慌,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一看,那些没有波澜的人生,真是好哇。 李长安此时未眠。 坐在椅子上,眼前是新上奏的奏折,密密麻麻的,叠了一桌。 皇帝,当的痛快吗。 是啊,想什么做什么,万人之上,多好。可是,他怎么觉得这么憋屈呢。 这些话要是让任何一个人听见,都会成为笑话。 是啊,砍头什么的,对他来讲就像是家常。可是好痛。 怎么会痛呢? 他有这世间所有人渴望的。金钱,权利,美人,天下。 可月圆之日,身边竟无一人。 不仅如此,倾心之人并未倾心于自己,这不仅让他想起那些屈辱的日子,怎会不痛。 李长安缓缓起身,抬头望见月亮,如此皎洁。 他走了,第一次走出了宫。 虽是夜里,大街仍然一路亮着灯笼。通红的大灯笼,映到李长安的脸上,也是通红通红的颜色。 走到玉清阁,忽的住了脚。 玉清阁是长安城最大的青楼。 李长安看着那还算秀丽的牌匾,老鸨随后识趣的走出来迎接,略显犹豫后,顺势便走了进去。 父皇和大哥,皆是因此迷失了自我。 这儿究竟有什么,能让父皇忘了江山,又让大哥忘了夺权。 李长安坐在毯子上,正想着,侍女便过来倒上了酒,台上,一女子正在跳舞。 婀娜的身姿,如绸缎般轻盈美妙,一旁的女子,唱出的声音如天籁般,又有女子弹着筝,拉着弦。 所有的声音叠加在一起,眼睛和耳朵都得到了愉悦,心中如千斤重的烦恼,也都如云烟般消散。 妙哉。李长安微微一笑,就那般侧身倚着,一排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娘娘,娘娘快醒醒! 怎么回事儿? 王琳缓缓睁开眼睛,侍女慌张的样子让她瞬间皱紧了眉。 陛下,是陛下!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 陛下去了玉清阁! 王琳起身坐在床上,心里忽的一颤。 李长安啊李长安,后宫如此多的佳丽,你哪怕是宠幸其中一个,随便是谁,我便也认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有将军在回宫的路上看到陛下站在玉清阁门口,随后便进了屋,如今大臣们已在大殿候着了! 为何如此对我!王琳走下床,将一旁的桌子掀翻,桌子上的杯具被摔了个稀巴烂。 他不是不近女色。他只是没遇到倾心之人罢了。 可笑,可笑。 哈哈哈哈,可笑至极!王琳站着那里,披散着的长发,在黑夜里有些惊悚,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吓得侍女大气都不敢出。 舞跳的不错。李长安随口说道。 哎呦,这位公子好眼光,您是新来的客不知道,这玉蝶正是我玉清阁历届的花魁,不少男子倾心于她。老鸨在一旁搭着茬。 一曲完,玉蝶慢步走向李长安,缓缓施礼:参见陛下。 话落,一旁的老鸨和李长安都愣住了。 李长安微微一笑:你如何知道朕是皇帝? 玉蝶也微微一笑:陛下气质不凡,自是凡夫俗子所不及。 哈哈哈,好,说得好,赏。李长安从衣服上拿下钱袋,扔在了桌子上。 哎呦喂,陛下快请上雅间,是我目光短浅,招待不周,还请陛下见谅。玉蝶,还不快带陛下上楼?老鸨喊道。 是。玉蝶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请。 李长安哪里知道这两个女人打的什么算盘,刚刚上了楼房门便被反锁,玉蝶当着李长安的面脱了上衣,丝毫不胆怯。 我听说陛下不食女色,不知是真是假?正说着,便要扑到李长安的怀,李长安顺势躲开了。 朕来此处,并非寻欢作乐。 陛下竟胡说。若不是寻欢作乐,谁会来这儿。玉蝶依旧笑着,眼神里却似乎多了一些悲哀。 李长安没有回话,玉蝶便自顾自说起来。 陛下,玉蝶自小便被卖到了此处,这么多年,伺候了各种男人,却从未有人像陛下一般躲开。 玉蝶知道,尽管玉蝶有天资国色,于陛下而言不过寥寥,可玉蝶不愿再在此处,陛下若是不嫌,玉蝶求陛下救救玉蝶。玉蝶愿做牛做马,只要可以进宫。 你可知,皇宫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李长安看向她的眼神也冰冷起来,没了情感。 玉蝶自知,玉蝶只想要活着。 所有人都能活着,但不是所有人都配活着。李长安挥了挥衣袖,头也不回的出了玉清阁。 站到门口,又回了身。 此处也不过如此。 哪里就让人流连忘返了呢。 陛下,陛下究竟是要如何!我长安要完了! 大臣们崩溃的在大殿中哀嚎着。王琳站在其中,脚下微微有些晃。 正在此时,李长安回来了。 朕老远便听见了声音,各位大臣这是怎么了?朕还没死呢! 第三十二章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盼着朕好! 李长安站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 朕今日乏的很,不迁就你们,都散了,有什么事情,明日早朝再议!! 不行!王琳用她那早已红了的眼睛看着李长安:今日陛下若是不能将事情说清楚,各位叔伯都不许走! 李长安愣了下,王琳这话里,妥协中是满满的威胁。他忽的想起,这些大臣里,还有许多前朝才子,凭自己,根本就动不得。 可恶,堂堂皇帝,竟被一个女人唬住了。 朕,没什么好说的。 你就没有什么解释的话吗?王琳盯着李长安,许久未再出声。 没错!朕是去了玉清阁,但朕只赏了一段歌舞,并未做任何事。李长安望着大臣们虎视眈眈的眼神,有些立不住脚:朕是皇帝!什么时候还要听你们说话?不想要脑袋了是吗?! 王琳没有说话,缓缓走到了门口,示意大臣们可以走了。 大臣们看了看李长安,又看了看王琳,随后面面相觑,陆陆续续的走出了大殿。 你怎么还不走?李长安坐到龙椅上,头微微向后仰,他太过疲惫。 陛下,王琳的心意,想必陛下心中有数,王琳不会多言,但王琳也希望陛下知道,爱是需要回应的,你我自幼相识,如今您若是变了心意,我自是没有什么好说,只希望陛下不会愧疚。 李长安闭着眼睛,听她这样说,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微眯起来:朕知道,朕答应的事,自会说话算话。朕明日便册封你为皇后,如何?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长安看着跪在地上的王琳,又闭上了眼睛,今日这一出,真是要把他逼上绝路,这皇后,不封也得封。只是他没想到,王琳会如此生气,竟直呼自己名讳。 想着想着,李长安入了梦。 南星,可还有被子? 娘娘,寝宫被收回,里面的物品,除了陛下所赠予娘娘的和娘娘自己的,都不能拿出来。 好冷。朱砂干脆在床上坐了起来,双手环抱着膝盖,以求一些温暖。 娘娘,要不咱们想想办法与陛下见一面,您服个软,或许我们就没事了。 不行,绝对不行。朱砂看着同样瑟瑟发抖的南星:你上来。 这……娘娘,这不合规矩的…… 人都快完了,还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快上来!朱砂一把拽住南星,南星没得办法,这才脱下鞋子上了床榻。 陛下呢,也不是我们想见便能见的,所以说,这个办法根本就行不通。朱砂双手托起下巴:但是,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呀娘娘?南星一脸疑惑的看着朱砂。 陛下不是刚刚赠给我一匹马吗?朱砂微微一笑:今日的守卫已经松了,我们不妨钻个空子,溜出去。 娘娘,万万不可啊娘娘,被陛下发现的话我们就完了! 我们明早便回来,没事的,他发现不了,只需要一夜的时辰,我有事要办。 这……南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既然如此,奴婢陪您去。 好。朱砂笑了起来,随后下了床,换了一身之前在朱雀门穿的那种衣裳,骑上了那匹红棕烈马,缓缓踏出宫门。 驾!朱砂大声喊道,一边看了看四周有没有追兵。 娘娘,娘娘您慢一点,奴婢害怕……南星坐在后面,紧紧的抱着朱砂,风从两人耳边呼啸而过,掀起两人的衣衫。 不要怕,马上就到了。朱砂安慰着南星,话音刚落不久,朱砂便拉住了缰绳,两人已到了司马丞相府。 南星费力的牵着马绳,朱砂敲响了门。 下人开了门,询问了身份,这才让两人过去。 朱砂轻声走进府中,远远便看到有一阵阵微弱的烛光,再走近一看,似是有人在读书。 丞相还没睡。朱砂轻声说着,迈过门槛,这才发现看书的不是丞相,而是司马翎。 失礼了。朱砂行了一礼。 司马翎看见是朱砂,也回了一礼:参见娘娘。娘娘此时前来,不知是有何要事? 并非要事。朱砂看着眼前的司马翎,与黎川哥哥截然不同,一身的书生气,这简直就是两个人。 不知黎川公子在看何书? 朱砂没有听到回音,紧接着又问道:可是介意我这般称呼? 无碍。娘娘即是喜爱,在下欣喜若狂。司马翎的回答,并没有让朱砂开心起来。 她的黎川哥哥,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这是……朱砂走到书桌前,看到书上画着各式各样的,像是草药。 这是本医书。我喜爱这些,但是父母不让,我便偷偷的看,以后没准就能救人于水火之中。 司马翎,终究还是黎川。 与其这样讲,不如说司马翎和黎川本就是一个人,只是黎川走了,从此以后,司马翎的身上折下他灵魂的一片,替他活着。 朱砂想着想着,随后又湿润了眼眶,就在这时,司马丞相来到了这里,朱砂这才回过神,两个人互相行了礼。 娘娘深夜来访,臣照顾不周,请娘娘见谅。 没事的。朱砂看了看丞相:那,我们谈一谈? 请。司马丞相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这才进了屋子,详谈之前没有谈完的事。 黎川哥哥喜欢学医,你们不要拦着他。朱砂看向丞相,缓缓说道。 娘娘说的是。司马丞相点了点头,一旁的下人缓缓续上茶水。 黎川哥哥如今这个样子,我也没有办法,可惜我不懂医学,更是不知道解药。 没事的。司马丞相安慰朱砂:我儿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至少他还活着。我们夫妻已经很庆幸了。 以前我们扔下他一人在陌生的地方生存,我们一直有愧,这次终于找回了,自是不会再像以前那般。 我怕是不能再来这儿了,因为我已经被打入冷宫,一旦被察觉,我自身难保。黎川哥哥的身份一定要隐藏好,万万不能被李长安发现,不然我们都会完。朱砂一边说着,一边望了望窗外,喝了口茶。 要不要臣明日启奏…… 朱砂看了看司马丞相:不必,李长安多疑,你我自保即可。 第三十三章 上朝。 李长安一身红袍加身,头上只插了几支簪子,坐在龙椅上,满身仍是懒散。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群大臣们在大殿外叩首,随后王琳一身红衣缓缓走近李长安,眉眼之间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上的铃铛随即叮当作响。 宣,王氏之女王琳,掌管后宫,做六宫之主,钦此。于公公双手合上圣旨,将其送到王琳手中,王琳缓缓接过。 谢陛下,陛下万安。 随后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走向李长安的身旁,坐到了离李长安最近的椅子上。 娘娘,司马丞相派人传信过来,陛下立了王琳为后,如今正在册封。 是吗。朱砂听到南星传来的消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平常。 立她为后,或许是好事。 至少是爱他的。哪怕他现在不知道这些,日后也会知道的。 娘娘您怕是不知道,昨儿个发生了一件事。南星趴到朱砂耳旁,将李长安去了玉清阁的事说了一遍。 朱砂惊讶的张大了嘴,却仍是什么都不敢再说。 没人知道李长安为何变成今日这般,所以没有人配去安慰,更不配去了解甚至感同身受。 爱情,多么荒谬的东西。 朱砂一边想着,一边说着,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闯入,让朱砂愣住了。 怎么是你? 来不及解释了,跟我走。 朱砂看李子墨额头微微的汗记,明白是真的要出事了,没有再多说,招呼南星收拾东西,一同离开。 果不其然,三人驾着马车刚刚到了宫门,江湖中人便攻了进来。 怎么回事,快停车!朱砂看着城门外熟悉的三人,分别是门派的门主,自知要出大事,赶紧叫停。 怎知无论朱砂怎样喊,马车就是不停下,朱砂一气之下跳了下去,赶紧用轻功跑向城门。 无奈之下车子停了下来,李子墨下车跟了上去,只剩下南星在车里叫着娘娘。 朱砂,你疯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子墨,你快说呀!朱砂停下脚步转过身,质问着李子墨。 是江湖要闹事,他们已经围住了皇城,我没有办法,这才要把你救出来,朱砂,你为何就是不懂呢?李子墨皱起眉来,一双桃花眼却仍然如当初那般迷人。 你要我懂什么,你要我如何懂?!朱砂喊道。一阵阵风吹起,城外的土从两人的脚底飘过,朱砂举起了长枪,指向李子墨:李子墨,你不要拦着我。 沙土之下,看不清两人的表情。 朱砂一步步后退,见李子墨一动不动,这才转过身继续去到城门处。 白夜,还不住手?你疯了吗? 朱砂跑到正在观望战事的三人面前,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喊道:朱雀门已经灭了,难道你们也想再走这条路吗?江湖打不过朝廷的,你们只会沦为他们的俘虏,就像我这样! 就像我这样,被扔到深不见底的地方,寒冷,阴暗,潮湿的地方,没日没夜的睡不着。 朱砂,你别忘了,你已经不是江湖中人了,这不是你该管的。白夜也没有过多解释,开门见山的说道。 朱砂一时语塞,却还在挣扎着:你们要江湖毁在你们的手里吗?你们对得起门中的弟子们吗?你们对得起祖祖辈辈守护着江湖的,为了两地关系和解而殉身的先辈们吗?! 江湖世世代代的鲜血,都要葬在这里吗? 江湖规矩,不惹是生非,安分守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你们都忘了吗? 忘了先辈们是怎样被朝廷的先帝折磨致死,忘了这规矩悲痛的源头吗? 三人都愣住了,朱砂所说的这些,他们怎么会不懂,又怎么没想过,可是事已至此,不能回头了。 朱砂见三人都不言语,知道自己的话不得用,只得问道:玄月可诞有后代? 朱砂,我们并不是一定会输。玄奇说道。 不,会的。朱砂无助的看着他们:李长安的兵马,多到数不清,王琳做了皇后,他的地位便巩固了,那些老臣手下的将士,根本不是江湖弟子们能攻克的,弟子们大多新上山,年纪尚小,断不可在这里丧命。 你们快走,趁着李长安还未发现这一切,赶快离开…… 来不及了。白夜淡淡的说了一句,朝廷的卷轴之事,我们一定要弄清,不然江湖将会一直被误解,历代蒙羞! 那万一不是江湖中人呢?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朱砂急了,再次喊了起来。 如果不是,我们也认了。 上!!! 一声令下,宫中埋伏着的弟子纷纷从宫墙上落下,与朝中兵马撕打起来。 朱砂看着无法避免的这一切,心如死灰。 没有办法,她只能站在原地,慢慢的看着这一切。最后一狠心,咬了咬牙,进了那混乱的兵马之中。 陛下,陛下不好了陛下,外面,江湖的人杀进来了! 众大臣正在饮酒,听到这一声,有将军请奏:陛下,容臣调些兵马应付,这些人掀不起波澜。 李长安不知怎的心中一颤,点点头同意了将军的请求。 师弟师妹们,对不住了,死在我的枪下,总比丧命在朝廷中人的剑下要好,如果你们没有丧命,也没办法在宫中好好活着。 朱砂握紧了手中的枪杆,刺杀着江湖中人的同时,也绝不放过任何朝廷中人。 就在这时,将军带领一众人马支援朝中,一路冲到了朱砂这边,朱砂立刻扯了块衣服上的布,系在了下巴上,调整着长枪,趁着将军还没注意,一枪刺伤了将军身下的马,长枪拔出的一瞬间,马头向上仰着,哀嚎了一声,随后整匹马翻了过去。 将军想要拉住缰绳,然而不够及时,随着马的倾倒,将军也赶紧从马上跳了下来。 好身手。在下姓孙,你叫我孙将军便可。不知可愿到我朝中效力,好处自是少不了的。 孙将军话音未落,朱砂的长枪便如雨点一般击下,丝毫不留余地。 既然如此,就别怪在下了!正说着,孙将军也拿出了手中的剑冲过去。 第三十四章 风就这样吹着,不经意间吹起朱砂的秀发,一瞬间,不知迷住了正站在不远处的谁的眼。 眼看孙将军的剑袭来,朱砂随后保持着两人的距离,尽量不让自己被剑划到。 可是朱砂毕竟实战经验较少,不出几下便逐渐沦为下风,一不留神,便被对方挑下了长枪,朱砂立马转移方向,方便抵挡。 赤手空拳对战,显然不占优势。 没出几下,朱砂的身上便布满了划痕。 若是现在认输,我便放你一马。 朱砂听到这话,咬了咬牙,习武这么多年,自己还从未向谁服过软,更何况,面前的人,正在赤裸裸的挑衅! 休想!朱砂一个健步滑过,捡下了自己的长枪,随后刺向了孙将军。 孙将军一个踉跄,随后脚下一转将剑刺进了朱砂的心脏。 朱砂没来得及躲开,便觉得浑身瘫软无力起来,眼前渐渐模糊。 我就要这样去了吗…… 也罢,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砂! 迷迷糊糊中,是谁喊了自己一声? 找死!观战的李子墨发现事情不对,这才一个轻功进了城,拿出剑便刺向孙将军,孙将军敏锐的躲开,看清来人随后便单膝行了一礼。 正在他行礼之时,李子墨的剑插进了他的胸膛。 王爷,为什么…… 你既然伤了她,便一命抵一命。李子墨默默说着,随后快步跑到朱砂面前,将她的身体从地上抱起,抱进怀中。 朱砂,朱砂,快叫太医! 李子墨的喊声惊动了朝中的李长安,李长安似乎察觉到不对,缓缓走出大殿,门外的景象却着实使他吃了一惊。 满地的尸体,染红了的地板,还有他的常胜大将军孙毅,以及其不自然的姿势倒在血泊之中。 满身鲜血的李子墨正抱着一身红衣的朱砂坐在地上,就在目光所及之处。 李长安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他紧紧扶住门框,重复着李子墨的话:快去,快去叫太医! 许久过后,李长安稳了稳情绪,这才缓缓走向李子墨,怀中的朱砂已经被剑刺伤,不仔细看,的确像是刺到了心脏,不过还好,只是很靠近心脏的位置,并没有刺伤,只是剑已经刺过朱砂的身体,朱砂的性命仍然生死未卜。 将朱砂带到朕的寝宫修养。李长安蹲在李子墨身旁说道,随后站起身为两人带路。 李子墨正要起身,却听到朱砂在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很小,李子墨并未听清,只好先将她抱起。 白夜看了看朝中,忽然间静了下来,他明白,他们输了,正如朱砂所说,他们葬送了一众弟子。 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玄奇听他这样说,自知如何,便也不再言语,两人默默的驾起马,出了这长安城。 王琳看着周遭的一切,心再一次碎了,碎了一地。她拿起桌上的酒一口饮下,随后冲着众大臣道:各位叔伯,如今琳儿的状况你们也看到了,虽已坐上皇后之位,却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还请叔伯们给琳儿想个法子,琳儿在此谢过各位了。 不敢当! 大臣们闻言都走出各自的座位,向着王琳鞠了一躬,这时王丞相缓缓上前道:娘娘,恕臣直言,陛下怎么说也是男人,即是男人有七情六欲便是在所难免,您既已是凤凰之身,何必屈身于一人呢。 王琳听到这话,差点砸了手中的杯子,有些事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譬如在下人口中传来的,那些他背着母亲所做的事。 可怜母亲为他屈身一辈子,却没能得到一个好的下场。 她自然是不会如此,她不能走他的老路,她爱李长安,自小便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改变这一切。 王丞相见王琳一直不言语,自然是知道她的想法:陛下之事,世人皆知,还请娘娘三思。 王琳看着他,迟迟不言。 依老臣看,并非如此。 正焦虑之时,一个老头缓缓走出人群,王琳抬头一看,正是前阵子才回朝的老臣,司马文。 您说。王琳见此,自是要听一听这番言论。 臣直言,爱这东西是说不清的,即是爱,又何必被世俗所纠缠,大胆上前便好,如若不是勉强,怎会伤了心呢。 您说到了本宫的心上。王琳看着司马文,心中想着他看上去年纪比父亲大一些,果然是看法不同。 既然娘娘心事已解,臣便告退。 大臣们接连退去,王丞相正满腔怒火,见此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看了看女儿一眼,也跟着退了出去。 快走,快走…… 李长安坐在床边,看着太医将朱砂的伤口治完,听见她这样喃喃自语,心中不免有些自责。 禀陛下,娘娘已无大碍,只是心脾有些寒凉,女性属阴,近日要避免娘娘体寒,臣已经开了药方,加以调和,便见疗效。 李长安点了点头,太医这才退下。 寒凉,是因为冷宫吗? 于公公,冷宫近日可有加温?李长安随后问道。 陛下,并没有。每年要等到十月份才能给冷宫加温,不到日子,奴婢们是断断不敢擅作主张的。 李长安看着床上的朱砂,忽然心中难过至极。 是朕的错,朕不该如此的,若朕没有将你打入冷宫,你便也不会受此伤害,今日朕没有再派人追杀那几人,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朱砂只感觉到疼痛,缓缓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了李长安身边的李子墨。 他还是那般安静,就那样站着,一点也看不出他内心的波澜。他的内心,究竟想着什么呢? 正想着,李长安便握住了她的手:朱砂,是朕一时恼怒害了你,孙毅已经死了,江湖那边朕也没再追究,就当是朕给你的补偿。 朱砂闻言,知道李长安说的是孙将军,昏迷之前他似乎看到一抹鲜血在自己的眼前喷射而出,她以为是幻觉,现在才知道是他。 是他为自己报了仇。 是李子墨。 可是他一个朝廷中人为何要这样做,难道他也懂自己的想法吗?他也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坚持着想要孙将军的命吗? 第三十五章 可恶,这样下去,卷轴的事情怕是解释不清了。 白夜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碗酒,豪迈的饮下。 别喝了,没准我们应该想想朱砂的话,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或许正是因此,朝廷才并没有来找我们的麻烦呢。玄奇看着白夜微醉的脸,缓缓道。 你疯了?你忘了朱雀门是怎么灭的了?朝廷多少年想要吞并江湖,你知道吗?如果他们没有怀疑我们,又怎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可是,与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先把朱砂救出来。朱雀门被灭了,江湖中缺了一角便不再完整,又如何对抗朝廷? 可是现在来讲,我们自身都难保,怎么救朱砂。朱砂这丫头,就是让朱雀保护的太好了,她太年轻,许多事仍然还不能看的太明白。 白夜说着,上次的事情又回忆起来。 朱砂用剑砍下青丝的情景,依然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那日朱砂走后,白夜一个人在原地愣了好久,他缓缓捡起朱砂的头发,不由得感觉到了那发丝中的热量。那是一种来自年轻人的热情,激动,冲动上了头,怎么忍住不哭。 可惜,可惜,只是未尝别离。 当年师傅离去,白夜也并未太过伤心,自始至终未掉一滴眼泪。或许是太在乎,越是看的重的人,越是觉得他不会走,觉得他还会回来。可是朱砂让他明白,伤过的心,那痕迹永远不会消失,只会被时间淹没。 他很难受很难受,是因为自己很清楚的明白,这一走,她不会再回来。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在师傅的葬礼上笑出声,弟子们不敢出声,背地里却说他疯了,更有甚者说师傅是被他害成了这样。 他不管,依然只是笑。多年来一直跟着师傅走南闯北,有些事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可怜自己愚钝,朱砂虽是被抱来的,他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将这话说出来。现在江湖上四门少了一门,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闭环,恐被朝廷钻了空子。又或许,这就是为何朝廷掳走朱砂。江湖四门长久不联系,根本就没有合作的意识,这才让李长安钻了空子。 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 没有挽救的余地了。白夜叹了口气。 不一定哦。青空笑了笑,朱砂一介女子,虽说性子异于常人,可是也不会比男子更刚毅,我们想个办法与她联系,或许她心一软便能够应下来,到时候里应外合,事情便好办许多。 白夜看了看眼前这位青龙门新上任门主,心中叹到他还是没有经验,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目前的状况来看,也只能拼命一试了。 多谢陛下恩赐,臣妾不胜感激。 朱砂一边说着,眼神却不住的望向李子墨。 李长安怎会感觉不到,只是不言此,只是说:朱砂,你到宫中也有些时日,还未了解到宫中的礼仪,以后可不能再事事由着自己了,要知道些分寸才好。等你好了,朕便将嬷嬷给你找来,你也可好好地学一学。 陛下,不打算杀我了? 不一定,或许什么时候就动起手来。李长安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说出实话。 其实,心里面还是有些痛的,他大概也明白,自己想要的,也想要别的。她心里面的那个男人,八成就是李子墨了。只是自己不甘心,明明自己是一国之主,只要自己一句话,别人又敢说些什呢,可偏偏他觉得即便到了手,她也不会是他的。 即便是人在,心不在了,又有什么用呢? 自己这皇帝,当的还真是够让人难受。 青空看着白夜的神情,知道他不相信自己。 自己是新人,刚刚上任,白夜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毛病已经是很好了,可是,他那过来人一般的眼神,还是让他有些难过。 本来,这位置应该是青山师兄的,亦或是青云师弟,可偏偏,青山师兄去世,青云年纪尚小,难当大任。所以偏偏,最后坐在这位置上的,是他。 刚入门的时候,他是弟子中最弱的。 师傅常常说,你呀,还得努力,汗水不会骗人。 他信了,没日没夜的练功,终于赶上了师兄师弟们的进度。可是到了武林大会的那天,师傅却不让自己去,那时他难过了好多天,怎样也不理解师傅为何如此,直到青云一个人回了门派,得知了青山大师兄的死讯,他终于明白了师傅的用意。 师傅是做好了两人不归的准备,才要他留下。 可是当自己开始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师傅已经去了。 他跟从师傅的意愿正式上任,可是空有武功没有实战经验的他,如今还是被嫌弃了。 夜已深,休息,朝廷的事,改日再议。 白夜放下酒杯,一瘸一拐的向着门口走,玄奇看见他这个样子,冲着青空礼貌的点了点头,随后上前扶起了白夜。 是谁找的这个家伙继任青龙门,难道不知道青龙门是四大门派之首吗?他这么笨,怎么还能上任?真是够无语的。白夜明显喝多了,一边说着一边反胃,随后到了僻静的一处吐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怕是没指望了。 没指望了。 白夜费力的说着,玄奇在一旁看着,许久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白夜,你还记得青龙门前任门主么。 白夜这时缓和了一会儿,扶了扶大汗淋漓的额头,将头发掀起:你是说,青龙前辈? 玄奇点了点头:青龙前辈可以说是江湖中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上任管理青龙门的时候,便是由众人举荐的,由此不难看出他的威望。在江湖的所有前辈中,青龙前辈年岁最大,每次无论哪个门派出了什么事,门主都会找到他,让他帮忙出个主意。与朝廷的和解契约,也是青龙前辈签的姓名。尽管四大门派不常来往,但是因为青龙前辈,这么多年并没有出过内乱,大家总归还是一条心。 所以,你是说? 白夜似乎明白了玄奇说这番话的用意。 没错,这样有权威的前辈,他选出的门主,又怎会如你我所想的那般简单? 自是有过人之处。 第三十六章 自是有过人之处。 白夜将玄奇的话重复了一遍,随后他看向玄奇,玄奇的眼睛里,似乎映着一片星空,好耀眼。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两人相视而笑,随后白夜扶着玄奇回了房间。 朱砂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随后看向南星,南星的眼角微微泛红,不知是为何:南星,我近日一直在养伤,可算是好了,却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一会儿我去皇后那里,你一定要机灵一点。 知道了娘娘,您放心。 朱砂点了点头,随后便向着皇后的寝宫中去。 妹妹虽是大病初愈,来的却属实是晚了些。王琳看着正向着自己缓缓走过来的朱砂说道。 参见娘娘。 平身。 朱砂缓缓起了身:回娘娘,有些事耽搁了,这才来得晚了一些。 什么事啊,让妹妹来的这么晚?王琳笑了笑,随后说道:自打妹妹得病以来,本宫至此还未见到陛下一面。 朱砂听到王琳的话,明白她是说李长安总是来他自己的寝宫中照顾自己,而没有去到她的寝宫共度良宵。 可是那晚…… 朱砂,今晚朕打地铺,你先睡着,等到冷宫回了暖,朕再送你回去。 朱砂心里一颤,想着好家伙,这家伙果真没打好算盘。 想什么呢,逗你的。李长安看着她笑了笑,一双丹凤眼也微微上翘,十分迷人。 朱砂不由得愣了一下,好久才回过神来:既然如此,还请陛下赐我宫殿,我好回去疗伤。 这个嘛,让朕想一想。李长安一边说着,一边翻了个身,背对着朱砂,朱砂看不见他的表情。 朱砂想到了这儿,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落了座。 本宫认为,后宫现在最大的隐患便是陛下不来,以前不说,如今竟然本宫掌管了后宫,后宫里的事本宫便一定要管。 是呀娘娘,陛下不来后宫,臣妾真真是寂寞! 一个女子说道,随后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话里有话,王琳怎会不懂。可她现在是一宫之主,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般。 妹妹们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陛下来此? 臣妾以为,陛下不来后宫并非是不近女色,而是业务繁忙,若是能够使陛下轻松一点,陛下自然会来。 朱砂说完,所有嫔妃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这里,不由得为她鼓起掌来。 那怎样才能减轻陛下的负担呢? 这个嘛……就得看娘娘了…… 王琳听到朱砂的话,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今晚本宫便去找陛下,剩下的事明日再议。 朱砂和所有的嫔妃们一样起身行礼,随后缓缓离开,可没想到,刚刚出了皇后的寝宫门,一只鸽子便扑面而来。 只一瞬间,朱砂便看见了那鸽子的成色,一眼便认出那是江湖的信鸽,一手拽住鸽子的翅膀,趁着皇后还未发现将其藏进袖口,快步回了寝宫。 回到寝宫后,朱砂叮嘱南星:你站在门口,无论是谁要进来,都一定要事先喊一声,陛下也是一样,知道了吗。 看到南星似懂非懂的样子,朱砂也没有再解释,随后便将南星推到门外,自己关上了房门。 朱砂,不知近日可否安好,上次的事,是我们几个处事不周,在此我们郑重道歉。可是我们也都知道,江湖四大门派,自古缺一不可,我们希望你能早日回来接管朱雀门,重振旗鼓。 我们想了一个办法,你我在这宫里宫外里应外合,推翻这个皇帝的统治。 不知道可否同意,若是同意了请回信。 青龙门门主,青空。 这只鸽子,找得到回去的路。朱砂想着,随后便沾了墨起稿:我同意。之前的事不允计较,毕竟那不是江湖中人的作风,何时需要什么消息,尽可告诉我。 朱砂。 写完了字,朱砂将其晾干,装到了鸽子身上,将其放了出去。 奇怪,青空是谁?之前武林大会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参战。朱砂这才回想,一边想着,一边将之前的稿子焚烧。 算了,不想了。既然是青龙门的,便错不了。只是不知道白夜可否知道,他是否能够原谅自己呢? 朱砂将手中的最后一角燃尽,这才打开了房门。 娘娘,我刚刚看到一只鸽子…… 唔…… 嘘……朱砂瞬间捂住了南星的嘴,靠近她的耳边说道:是我。此事断不可乱传,宫中人多嘴杂,一旦传出去,你我都要性命不保。 明白了娘娘,南星不说,南星已经不记得了。 朱砂看着南星,点了点头。 夜。 陛下,王琳手里端着一碗自己刚刚熬的粥,走进了李长安的寝宫。 陛下,夜已深,喝点粥补补肚子,这粥是臣妾亲自熬的。 李长安正在批奏折,看到王琳进来,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一边看着奏折一边对她说:没想到皇后竟然还会熬粥。 臣妾还有很多会的,只是陛下来不及看。王琳看着李长安,轻声将碗放到了书桌上。 李长安这才放下笔,端起碗喝了一口:嗯,味道不错,只是相对清淡了些。 臣妾怕陛下吃的咸,伤了喉咙,陛下每日过于繁忙,后宫的嫔妃们都很担心陛下。 李长安闻言忍俊不禁:怎的,是担心朕的身体吗? 王琳闻言也不再说话,只是害羞的低下了头。 皇后刚刚上任便如此用心,也过于劳累,这碗粥,朕赐给你了,你喝了,以后也好管理后宫。 多谢陛下。王琳虽然不明白李长安为何只喝了一口便不再喝了,但终究不敢多问,只是端起碗默默的喝了下去。 皇后,你上任那日,朕忙着照顾珩妃,没有到你的宫中去,朕一直觉得愧疚,今日你既然来了,朕便将那日补上。 王琳渐渐红了脸,她看向李长安,迟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怎料刚刚把手中的粥碗放到桌子上,李长安便将她抱了起来。 今日的奏折便批到此,朕带你回去。 王琳顺势将头埋进李长安的怀,只悄悄的呼吸着,不敢出声。 寂静的夜,月光姣好。 夏闺香,红袖不需啼。 第三十七章 朱砂,朱砂。 睡梦中,是谁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朱砂抬起头,周围是无尽的黑暗。眼前不知是谁背对着自己,只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朱砂,你瞧。 面前的人缓缓举起手,指向不远处的方向,朱砂随着对方所指看去,却仍是黑漆漆的一片。 朱砂。 那人再次叫了一遍她的名字,随后便渐渐的消失在了朱砂的眼前。 娘娘,娘娘。 朱砂,朱砂。 怎么回事,谁在叫我。朱砂一边想着一边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一众人都围在她身边,她瞬间清醒起来。 我的天,白夜,玄奇,南星,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朱砂看了看四周,忽然发现这不是后宫,这是…… 她回了江湖?! 看着朱砂一脸疑惑的样子,大家都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与她听。 昨日你睡了之后,允南王私自进了宫…… 驾! 李子墨不停的挥舞马鞭,马蹄一边在地上踩出马蹄印,一边跨进了皇宫的大门。 之前王丞相打好了招呼,所以侍卫并不关心他,一路进了宫中,李子墨跳下马,他先是到了李长安的寝宫,确认了他正在寝宫之中,他又去到朱砂的寝宫,和南星简单沟通了之后,他抱起朱砂便向宫外走。 可是,为什么……不是说好了里应外合的吗?这样的话…… 朱砂的话还未说完,房门便打开了,是李子墨。 不必了。现在开始,你应该明白,我们是一个战线上的。 什么,什么一个战线,到底发生了什么?朱砂不明所以的皱起眉来。 昨夜李长安宠幸了王琳。王丞相和我打算推翻李长安,而你们想要毁了朝廷,如果我上了皇位,我可以世世代代保证江湖的安全。 朱砂只觉得这一番话可笑至极。 李子墨,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世世代代保证江湖的安全,说起来容易,你如何能做到?历代的先皇都不敢说出此言! 我会告诉我的下一辈,将这个规矩一代又一代的传出去。 李子墨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朱砂,眼神中尽是坚定。 朱砂不知怎的忽的红了脸:什么这一辈那一辈的,先把自己弄好了。 江湖这样做,最后无疑是两个极端。 要么赢了,双方得到成全。 要么输了,从此世间再无江湖。 这明显是一场赌局。 你要不要赌一把。朱砂这样对自己说着,她看向周围的人,将目光转到了那个她从未见过却能猜出的人身上。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当今青龙门门主青空。 正是在下。青空看了看朱砂,说道。 朱砂听他的嗓音,柔柔弱弱的,似棉花一般,又软又轻。江湖中人,连女生都很难用出这样的嗓音。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话。 这样柔软的男人,真的能拿的出剑吗? 朱砂忽的掏出长枪,人还在床上坐着未动,长枪先她一步刺了过去。 青空似乎预料到她的动作,一个转身便躲开了,与此同时不知是从何处拿出了一记长鞭。 这长鞭与朱砂往日所见过的长鞭皆不同,外貌似锁链,每一个环处都有一个齿,仿佛刀片一般锋利,这要是划过谁身上,此人多半怕是没了性命。 姑娘这是要检测在下的实力?青空缓缓说道,随后向后走了几步,腾出空间来。 朱砂不言语,拿着长枪便刺了上去,青空的鞭子轻轻一甩,朱砂竟一时无处可躲,她向后退了一大步,眯起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来。 长鞭与长枪不同,体态软,一般人很难驾驭,哪怕只是简单的挥起,杀伤力也很强。 更何况对面这人,似乎已经将长鞭使用的如火纯青。 长鞭像蛇一般,绕出看似毫无规则的形状。朱砂看着青空挥舞长鞭的手势许久,终于掌握了长鞭的走向。 只见她看着青空拿长鞭的速度,趁着其缓缓变慢的时候,一个健步上去扑到了青空身上,随着惯性青空松开了长鞭,朱砂趁机打了个滚起身,将长枪指向了青空的喉咙。 众人在一旁看呆了,皆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 青空也愣了一下,好久才起身。 你是,少有的,我的对手。 青空看着朱砂,一字一句的说着,随后缓缓将长鞭收起。 朱砂并没有感到自豪,心里对青空的武功却有了个数。 青龙门乃江湖四门派之首,即是这样重要的决定,朱砂代表朱雀门听门主吩咐。 朱砂转过身,向着青空行了一礼。 青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随后便扶起朱砂:我认为王爷的话可信,虽然对于江湖来讲,这件事有些涉险,但在下愿意一试,希望您不要让我们失望。 李子墨点了点头:你们放心,我不是李长安,说到自会做到。 好。 朱砂微微一笑:即是如此,我朱砂自然奉陪,那,二位意下如何? 朱砂说完看向白夜和玄奇。 自然。两人异口同声。 大家去忙,我自是没事,李子墨你留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大家点点头,随后出了房门。 李子墨,你今日所说,可是空口无凭?朱砂看着李子墨的眼睛,缓缓开口。 李子墨摇了摇头:自然不是。昨夜我亲自看到的,李长安的的确确宠幸了王琳。 那你所许的诺呢? 自然会做到。现在说的话,怕是没用,实际会证明一切。 朱砂点了点头,随后坐到床边:你说的对,时间能证明一切。 要一个人长大需要多久?要看清一个人需要多久?要证明一个人需要多久? 无论多久,时间会冲淡所有。 此时所担心的,日后早晚会知道的。 早晚会知道的。朱砂将心中所想说了一遍,随后又躺到床上。 李子墨,你恨李长安吗? 为什么这么问? 李长安恨你。为什么呢?是因为什么才要推翻他呢? 他不得民心,即便没有我,早晚也会有人向我这般,将他推翻,建立新的王朝。 正如他当年推翻了父皇一般。 第三十八章 奇了怪了,到底是谁来了青龙门,师兄竟不告诉我! 朱砂正在床上休息,忽的就听见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向房门处看,结果人影还不见一个,一对回旋镖先穿透了房门射进来。 朱砂一个低头,随后身子顺着床单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一对回旋镖插到了床头的柱子上,左右各一个,朱砂不由得捏了一把汗,这要是刚刚动作慢了一点,这脑袋怕是不保了。 一边想着,一边抬起胳膊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保没事这才缓了口气。 结果朱砂这边刚刚缓了口气,房门便被踹开,“哗啦”一声,朱砂眼前的门瞬间便被踹的稀巴烂,断了的木头架子堆了一堆。 喂!你是谁? 朱砂定睛一看,眼前这人,怎么有些眼熟,只是怎的都想不太起来。 小屁孩儿,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在下青龙门弟子青云是也。 青云?朱砂闻此皱了皱眉。 你不是在武林大会上就已经…… 哈哈哈哈,亏你还是江湖中人,出走江湖,没个保命技俩怎行? 朱砂只见眼前的小孩儿愣了下,眼珠开始滴溜溜的转起来,随后便有泪滴了下来。 是大师兄,大师兄临走前给了我一颗九尾,我含在嘴里这才保了性命。 九尾是稀罕物,每样材料都极罕见,很是难得,需将那春至的草,夏至的花,秋至的枫叶,全部捣至粉末状,加入冬至的雪,还有那剩余的,从不外传的五味药,混在一起搓成丸状,含在口中,必要时可救命。 可九尾许久才能够熬制成。三年才能做出一颗,及其不易,大师兄用此救了我。 可是大师兄,大师兄他却…… 说着说着,青云哽咽起来。 好啦,别哭了,江湖中人可不能轻易掉眼泪哦。朱砂忽的就心软了,缓缓起身上前,微微蹲下来,摸了摸眼前这小家伙的头。 对了,九尾这东西,朱砂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问道:这东西吃了之后可有什么后遗症? 好像,我听说之前的九尾吃了会失忆,但是也正因此青龙门加以改良,使之改变了之前的性质,不会有后遗症了。 九尾。 没错了,就是这东西。 朱砂缓缓站起身来,黎川哥哥所吃的,正是这东西。只是在材料上,两个九尾并不相同,这是因为青龙门改变了后五味,若想要黎川哥哥回来,就要先弄清这九尾的后五味。 陛下,陛下不好了陛下…… 李长安正坐在亭子中与王琳对弈,宫女就慌慌张张的闯进来。 见了陛下不先行礼,如此没有礼数!王琳斥责道。 李长安微微抬起手制止了她:怎么回事,快说。 是,是珩妃娘娘,珩妃娘娘不见了,连同她的侍女南星都不见了! 李长安闻言忽的站起来,手中的棋子被扔到宫女的脑袋上,宫女下意识的捂住了头。 废物!把她给我砍了!李长安一手指着宫女,一边怒气冲冲走出了亭子。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 李长安不顾身后的求饶声,直接走进了大殿之中。 青云呢,青云,青云! 朱砂正想着,青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顺着已经破了个洞的门看过来,青空看到了青云,随后直冲冲的大步走了进来。 青云你看看你干了些什么!青空先是训斥了青云。 师兄,门中来了新人你都不告诉我…… 青云低估着,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气势。 回去再说你!青空敲了敲青云的脑袋,随后向着朱砂鞠了一躬:非常抱歉,打扰到姑娘休息了,在下这就把他带回去。 无妨。朱砂下意识的看了看床头的回旋镖:不用这样客气,只是回去的时候把东西也带回去。 青空看了看回旋镖,按着青云的脑袋走上前将其拿了下来:姑娘好生歇息,房门我马上差人来修。 好,没得事。朱砂看着青空拽着青云的衣服出了门,小孩儿一边回过头冲着朱砂做了个鬼脸,双脚一边划过了门槛。 小屁孩儿。朱砂耸了耸肩,并没有当成一回事,本想继续休息,可早已没了心思,于是到处走一走,想着看看这青龙门的风景。 青龙门与朱雀门不同,门派建立在近乎山顶处,高耸入云,一出门便似踏着祥云,好像进了仙境。 朱砂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看着身边的景色,不远处有一片空地,一群弟子站成整齐的一排,正在习武。 朱砂看着,大一点的弟子在前,小一点的弟子在后,整齐有序。 不愧是四大门派之首。 再往前走,有弟子在练习自己擅长的武器,有朱砂已经见过的,比较常见的,像是剑,回旋镖,长鞭等等。 也有没见过的,像是女弟子手中的棒子,使出了剑的锋刃;男弟子脚下的火轮,轻轻一转转回手里,再扔出去就狠狠插到了树干上,如刀片一般锋利。 有些弟子刚刚从山下上来,手中提着一些水桶,供这几天使用。 还有些弟子正在屋顶练轻功,脚下轻轻一拨,便从房顶落到附近的小河之中,在水中行走如在平地,此功十分耗费功夫,没个十年八年怕是难成。 水中零星有几个人,似鹤一般单脚站立其中一动不动,不仔细看,朱砂差点没看出来。 难怪青龙门的弟子如此厉害,看来平日里没少下功夫,只可惜,上次的武林大会上若不是出了事,他们一定会拔得头筹。 朱砂一边走,一边看,一边想。 哎呀! 一不留神,便和一个小姑娘撞了个满怀。朱砂正要道歉,小姑娘却丝毫没有停留,随后一个轻功到房顶上,这才转过了身:你是何人,为何之前在门中未见过你?! 朱砂见这小姑娘不知怎的莫名有亲切感:我是新来的,为何不下来说话? 师傅说了,到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我没有功夫和你周璇,我要练功去了,后会有期! 说罢,小姑娘脚下一转,离开了朱砂的视线,朱砂忽然有些后悔没有问她的名字。 正遗憾之际,朱砂耳边忽的传出话来:近日不见可好? 第三十九章 说来也怪,朕忽然见了你,竟满心欢喜。 朱砂闻声缓缓的扭过脖子,结果后面一只手从脖子旁伸过来,男人的力度很大,他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 此刻李长安望着朱砂的眼神,瞳孔中,似乎充满着的,是老虎将要食人一般的凶狠。 李……李长安……朱砂想要张口却有些哽咽,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被逼着看着李长安的眼睛,李长安手下的力气不断增大,朱砂只感觉自己的下巴已经没了知觉。 朱砂,这都是你自找的,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你也休想逃出我这里。 朱砂疼却叫不出声,只得像个人偶般任人摆布。 李长安看到朱砂缓缓闭上了眼睛,以为她要赴死,这才松开了手。 朱砂一个踉跄,隔了好久才忍痛开口:李长安,你到底在威胁我什么?你已经有了女人,何苦再来为难我,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个你用来连接朝廷和江湖的棋子,你又何必假惺惺的来这里? 朕是皇帝。李长安皱起眉来,听着朱砂那柔弱的快要晕过去的声音,那时而的喘息。 是,你是皇帝,可你别忘了,我是江湖中人,朝廷与江湖向来互不相干,你这样是越界!你有多少女人是你的事,是你们朝廷的事,为何要与我江湖混为一谈?! 你说朕越界,那他们当初来攻打皇宫就不是越界了?你又在执着于什么? 是啊,我在执着于什么?朱砂恶狠狠的看着李长安,许久说不出话来,只是喉咙中不断发出虚微的喘气声。 是在执着于那如薄雾般的,虚无缥缈的爱吗? 爱,可究竟什么是爱呢? 小时候,爱是师傅给的,是黎川哥哥给的,是朱雀门的弟子们给的。 可如今呢,家破人亡,人财两空,她早就没有爱这东西了,又何故执着呢! 可是……可是不想啊,跟眼前这个家伙走,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 朱砂犹豫着,脚下一会儿向前一点,一会儿向后一点,迟迟拿不定主意。 李长安,你们朝廷中人,世世代代打着江湖的主意,你们想着把江湖这片土地收到自己手里,将江湖的武林高手收到麾下。 你们始终未达成心愿,你们便动了手,若不是双方最后和解,至今你我便也只能在战场上相遇。尽管我后悔过,可我的心,一直都是江湖的,我永远不会忘记江湖中人曾经付出了多大努力,我会永远记得那些先辈的付出。 做人,到了哪里都不能忘本。 你护着你的朝廷,我也有我的江湖。 朱砂,你……李长安一时竟接不上话,他看着眼前人的坚定,似乎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和他走。 你想好了,等到你我再见面之时,我定不留情。 朱砂听着李长安自称“我”,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来了我青龙门还想走?痴心妄想! 朱砂一转身,便看到迎面而来的青空。 青空……朱砂正要开口,却被打断。 在下明白,姑娘不必多说。 青龙门门主青空,请接招!青空一个跨步冲了上去,李长安见势以剑抵挡。 青空,住手!朱砂忽然沙哑着喊道,随后她上前将青空一推,两人纷纷滚到了地上。 一对回旋镖冲着李长安刺了过去,李长安举起剑一挡,回旋镖这才回到青云手中。 朱砂看着青云这娃,一时心绪翻涌,不知如何是好,只费力的叹了口气。 欺负朱砂姐姐,你怕是不要活了!青云看着眼前高他半头的男人也丝毫没有胆怯,手中拿着回旋镖似是威胁。 李长安看着人多势众,没有再动手,只是说道:别让朕知道你们打着什么主要,否则朕一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拂袖而去。 看着李长安走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朱砂无力的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在下管理不精,今日屡屡让姑娘受惊,还望姑娘原谅。 无碍。朱砂一动不动的回着。 还好我及时发现了这家伙,不然的话定要出事!青云一边说一边将回旋镖收起。 即是如此,姑娘还是早早起身,地上寒凉,姑娘若是累了还请回到房中歇息。 好。朱砂一只手撑着地面跳了起来,走到青云的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对着他说道:今日谢谢你啦,小孩儿。 保护姐姐是应该的!青云微微低下头,红着脸挠了挠脑袋,等回过神,朱砂早已离开,没了身影。 李长安回到宫中,满脸的不甘心。今日早朝的时候李子墨来了,江湖这事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一边想着,一边走进自己的寝宫,对着迎上来接应的于公公道:宣允南王入宫。 嗻。于公公应着,随后便派人告知。 李长安看着李子墨走进宫中,心里是说不出的不顺。 参见陛下。李子墨朝着李长安行了一礼。 平身。李长安说道:李子墨,你可知,你有罪。 臣愚昧,还请陛下指点一二。 李长安却又换了个话题:卷轴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今日朝中事杂,臣抽不开身,这才将其暂时搁下。 是嘛,这样重要的事,你说搁下便搁下,目无朝纲,来人,拉下去,打一百大板! 李子墨只听着,并未抬头,任由下人将他抬走。 李长安没有离开,一直看着李子墨行刑,心里默默的数着板子的数量,直到到了一百下才出了房门。 李子墨一直一声不吭,他一直忍着,嘴被咬烂了,流了不少的血,一直流到了地上,屁股更是差点开了花。 李子墨,你可知罪。 李子墨闻言微微一笑:臣,知罪。 虽然嘴上说着知罪,心里未必是如此想的。李长安仍是不满,李子墨的表情让站在一旁的他很不舒服。 君要吾亡,吾怎敢不亡! 朕不会这样轻易放了你,等到卷轴有了下落,朕要你们都生不如死! 是嘛。李子墨抬起头看着李长安:希望陛下到时候真的能够这样想。 李子墨,别来挑战朕的底线,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的言行。李长安瞪了李子墨一眼,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四十章 王爷,您慢着点。 李子墨弯着腰在下人的搀扶下走着,脚下一深一浅,看起来略显艰辛。 这李长安,现在越来越疯魔了,原来还能克制一点,如今也不管不顾了。 照这样下去,自己也不知还能活到几时。 一边想着,李子墨的脚也缓缓迈过门槛。 来信了!来信了! 青云一边跑着,手里一边抓着一只鸽子。 朱砂听见喊声,赶紧从屋内走出,随后一转头便看见了青空。 青空正在拆信,一边拆一边说着:是李子墨,李子墨的来信。 闻言朱砂也小跑着上前:说了些什么,可是有什么事。 他说自己挨了板子,暂时不能来门中,叫我们照顾好姑娘,等伤好了会来找我们,与我们联系。 挨了板子……朱砂嘴里念叨着,一边找了块近处的石头坐了下来。 怕不是李长安,又发了什么疯。 李长安发疯倒是还好说,可要是李子墨没了,那他允以我们的承诺,便也都不作数了。 够了,如果不能足够相信,昨日答应下来又有什么用呢?朱砂一边低着头,一边看着脚下的沙土:李子墨不会骗我们,因为李长安他们两个,根本就不可能一伙。 水能灭火,火能蒸水。 可你见过水与火相融吗? 希望李子墨可以信守诺言,这样的话我们才都能有出头之日。 脚下的沙土被蹭了又蹭,朱砂耳边是细微的沙沙声,她听着,没有停下脚上的动作,微微抬起了头。 但愿君安好,归来不负卿。 嘿,小家伙,你受伤了吗? 空无一人的树林里,一个身着紫色长裙的小女孩正蹲在一只小猫的面前,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小猫的头,小猫“喵喵”的叫了几声,随后抬起头看了看小女孩,缓缓上前蹭了蹭小女孩的膝盖。 你也没有家吗? 小女孩看着小猫的眼睛,就在此时,忽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声虎啸,小女孩刚刚转过头便看见了血盆大口,赶紧跑开,一时间竟让小猫挡在了身前。 回来,快回来!女孩慌了,想要将小猫喊到身边,可是她忘了小猫听不懂人话,它只是头也不回,呆呆的看着眼前那个比它大了好多的老虎,小耳朵微微颤了颤。 女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便观察起四周来,想要寻找武器,可是树林中,除了树枝,剩下的是更大的,未知的风险。 怎么办…… 尽管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可女孩还是有些胆怯。 就在女孩踌躇之时,小猫“嗷呜”一声扑了上去,紧紧的咬住了老虎的鼻子,老虎也叫了一声,声音几乎传遍树林间,与此同时小猫也被甩了出去。 不好,老虎怕不是在找帮手,多年的经验让女孩不再犹豫,只见她一个健步冲过去,一下子跳到了老虎的背上,随后女孩紧紧的抱着老虎的脖子,老虎被牵制住,一个劲儿的晃脑袋。 女孩忍住不让自己被甩下来,随后趁着老虎快要无力之时,一口下去,不偏不倚,正好咬到了老虎的脖子上。 这是动物世界中的保命技巧,在致命时刻,一口咬住对方的脖子,刺伤血管,无论是怎样的动物,都会因此丧命。 老虎很快没了力气,缓缓倒下了庞大的身躯,女孩也终于没了力气,顺着老虎的背滑到了地上,嘴角残留着老虎的血也来不及顾,随后又起身查看小猫。 小猫已然没了气息,只是费力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女孩的手背,女孩的手背上留下了小猫的唾液,也滴下了泪。 夜晚已悄悄降临,女孩咬开了老虎的皮披在身上,又架起了火堆,火堆上,用树枝架起来的架子,上面绑着的,正是那只小猫。 不要怪我,人各有命,猫亦是如此,你既已剩下一副躯壳,不如给予我充饥,我会记得你的。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着架子,许久后靠着大树睡着了。 喂,醒醒,你还好吗? 你……你是谁呀……我好像……不认识你…… 女孩闻声缓缓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男孩,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枝照在他的身上,他穿戴整齐,看起来不是这树林里的。 你当然不认识我啦,我,青龙门弟子,青云是也。青云看着眼前的人,多少有些得意。 青龙门……那是什么…… 女孩揉了揉眼睛,青云随后伸出了手,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伸出手来,在青云的帮助下起身。 什么?!你竟然连青龙门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呐,你看,青龙门,乃江湖四大门派之首,就在对面的山上。青云用手指了指青龙门的方向,可是早上正烟雾缭绕,离着这么远,两人都没有看清青龙门。 话说,你旁边那只老虎是怎么回事儿?青云问道。 女孩淡定的回答着,不紧不慢:昨天袭击了我,我弄的。 你说这老虎是你弄成这样的?就你?真的假的?青云半信半疑的看向女孩。 女孩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你爱信不信。 话一说完,女孩便缓缓离开。 哎哎哎,等一下,等一下我,青云在身后跟了上去:这样,你教教我这降虎之法,我带你去对面的山上,如何? 绝对不亏!看着女孩不说话,青云又说道。 女孩这才缓缓停下脚步:既然如此,你可要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绝不食言! 女孩缓缓下山,青云一路跟着,领着她上了青龙门。 师兄,师兄!青云离老远便大喊,脚步轻盈了许多,一个轻功上了房顶,一边走在砖瓦之中一边大喊着“师兄”。 青空老远就听到这孩子的喊声,只当他又像平时那般嬉闹,却不曾想半天了声音还没停下,这才出了房门,正赶上青云站在对面的房顶上,看到了他,一个轻功走到他面前。 师兄,你猜我今天找你干啥? 有话快说。青空不愿意和他绕弯,开门见山的问道。 青云拍了拍胸脯,一脸的自豪:我今天,带了一个新人来! 第四十一章 青空只看着面前的青云,就那样默默的看着,并不说话。 过来!青云朝着身后喊道。 青空这才看到一个身着紫色裙子的小姑娘,看起来和青云差不多大,一直站在不远处,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并不言语。 你好呀,你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呀?青空问着,对方却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要回答。 青空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看了看青云:既然她是你带来的,你便为她安排个住处。 发生什么事了青空。朱砂正在四处闲逛,听到说话声,缓缓走了过来。 姐姐,我带了个新人过来! 朱砂闻言打量起小姑娘来。 姐姐你别看她瘦小,她自己徒手打败过老虎!我和她约定好了,我给她一个住处,她教给我降虎之法。 朱砂没有顾及青云的话,缓缓走到了小姑娘面前,说道:小姑娘,你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姐姐,这个问题师兄刚刚已经问过一遍了……青云话音刚落,便被朱砂的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我没看错的话,朱砂见面前的小姑娘不说话,又道:你身上所披的虎皮,正是那白夜所养的白虎。 小女孩抬起头看着朱砂,依然不说话,脚下却向后退了退,许久才肯说话:我,我不知道…… 白虎门所养的白虎,皆是塞外的稀罕物,白夜此番来此带了一只,放到对面山上散养,此虎通灵性,怎可丧命! 朱砂正要继续说下去,正巧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玄奇和白夜,玄奇刚刚把她要说的话基本上都说完了。 是我的白虎,我为其起名白藏,算得上是我的坐骑。 所以呢,你们要怎么办,杀了我吗?小姑娘慢慢向后退,一边拔下身上的虎皮扔到地上:既然如此,还给你们! 你先冷静,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白藏虽是我一手所养,但它伤人属实不对,即便丧命也情有可原,而且,白藏本来就是养来入药的,它的生命里早晚会有这一天。 入药?朱砂听到这两个字莫名敏感起来,可还是皱着眉头没有往下问。 既然如此,以后你便住在这里,你就在这里生活,成为青龙门弟子,我给你取名青岚,你可愿意?青空说道。 谢了。青岚警惕的看了看众人,许久才逐渐放下防备。 我带你去换身衣服。朱砂看着青岚身上的裙子,早已沾满了泥土和血迹,便拉起她的手向自己房里走去。 青岚沐浴过后,朱砂给她穿上自己的衣服,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问着:你一直都生活在山上吗?每天怎样过活? 我四岁时和父亲上山,那时他只告诉我是游玩,可一转眼的功夫,父亲不见了人影,我一个人很难下山,又没有人再上山,我便索性住在了山上。 睡觉就找个树下,吃饭就吃树上的果子,有时候运气好会抓到一些动物,便算吃得上肉。 朱砂一边听着,一边心里直叹气:即是如此,为何之前不肯下山? 下山了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孤身一人?现在下山是因为那个男孩说会给我住处。 我,我可没说,我只说带你来山上! 朱砂忽的转身,不料正看见青云,看向手中刚刚系上的腰带,又看了看还未穿上的外衣和面前人涨红的脸,不由得怒上心头,一脚便将青云踹了出去。 好你个小流氓!朱砂喊道。 青云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踢了个踉跄,一时没缓过气来,还未来得及解释,朱砂便早已关上了房门。 你别在意,青云这孩子就是这样,虎头虎脑的,比较冲。 姐姐,我才不是,你开门啊!青云一边不停的敲打着门,一边在门外喊道。 可,他刚刚,不会…… 啊,不会,不会…… 朱砂反应过来,赶紧把外衣给青岚披上,这才去开了房门。 还在这儿做甚?朱砂问着青云,心想这孩子,怎么踢他都不走。 我,我只是想带她去看看房间,然后,然后想问问何时能教我那降虎之法? 急甚,答应你的,到时候定会教给你。青岚看着青云,缓缓开了口。 青云这才放下心来:既然如此,我带你去看房间。 那我去了。青岚看了朱砂一眼,似是要征求她的同意。 去。朱砂只感觉自己此时像极了老母亲,看着这帮孩子,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可如今的自己,明明也才刚刚成年啊。 话说,也不知道,李子墨怎么样了。 依丞相之言,我该如何?李子墨坐在丞相府的椅子上,如坐针毡。 王爷万万不可心急,没准陛下正在测验你我,一旦打草惊蛇,一切便都将前功尽弃。 丞相所言极是,我不该莽撞,搞不好现在身边已经安插了奸细…… 那倒暂时不会。依李长安的性子,暂时他应该会静观其变,王爷与我只需微微观察,应该便不会再有大碍。 好,一切便都听丞相的。李子墨起身拍了拍衣衫,正准备告辞便被叫住。 王爷,小女在陛下那边,自是多有不便,后宫险恶,还望王爷关键时刻保小女一命。 好。我定会帮忙。 李子墨回头看了王丞相一眼,这才出了丞相府。 陛下何事如此忧愁,怕不是为了那……王琳正说着,李长安便打断了她的话。 王琳,朕今日不追究你的言辞,你回去。 王琳看了看李长安,忽的不说话了,她知道李长安心情不好,此时自己若再多说一句,怕是会小命不保,即是如此,何不安安静静的呢。 正想着静悄悄的退出,却又被叫住了名字。 王琳,你对朕,可是真心? 王琳听到这话,忽的愣住了。 这么多年了,我明明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离开,可是最后都毫无顾忌的选择留在你身边,你现在还问我是否真心? 臣妾的心,想必陛下能够看得清楚。 李长安看向眼前的女人,心中默默的温暖起来:朕,知道了,你走。 王琳转过身,缓缓走出寝宫,路上一直想着李长安的话,不由得一丝寒心。 第四十二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转眼间,整个长安城便被雪覆盖,似是披上了一件雪白的外衣,屋外一片白雪皑皑。 王琳穿戴着如雪一般洁白的毛领,身上穿着与其相配的披风,腰前的玉坠随着身体的摆动微微摇晃,发出轻微的响声。 王琳前脚才刚刚迈出门槛,一阵冷风便吹起裙摆。 “这天儿,真的是冷了。” 娘娘,现在正是长安最冷的时节,不过似乎也是最美的时节。 王琳闻声缓缓抬起头,少女呼出的气体缓缓飘向空中,又瞬间消散,白雪中,屋檐下,少女露出精致的下颌线,有雪花落在她的手中,落在她的睫毛上,落在她的额头。 忽的被挡住了视线,再回过头,旁边的侍女正在作揖。 回过神来,对面比自己高了一头之余的男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抬起手缓缓地拨开额头上的雪花。 王琳赶紧蹲了下去,却瞬间被扶起来:不必行礼。 陛下今日怎得闲到此。 朕今日没得事,想着好久未来见你,因此来了。 多谢陛下惦记。臣妾近日也无事可做,这才出来赏雪。 与爱妃想比,这雪还是逊色了些。李长安正说着,便脱下了自己的狼毛披风,又盖在王琳的披风上面。 朕看你的披风略薄了些,正是长安最冷的时节,注意身子,别染了风寒。 能得陛下如此宠爱,臣妾惶恐。 不必如此,朕的皇后,朕自是要照料。 王琳听到这话,随即愣了一下,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这样简单,关键时刻,理智将她从那荒唐的爱情中拉了回来。 陛下……可是有事要说? 本是一句试探之词,王琳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开了口,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肯定的回答。 是。李长安看向王琳:朕打算年后与江湖交战,朝廷战力虽足,却缺乏实战经验,武功更比不得江湖中人,生打怕是不行,所以朕来问你可否与你那堂叔一见,一同商议此事? 王琳这才明白过来:陛下金贵之身,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那堂叔虽说曾去过江湖中与江湖交战,可他今已年迈,常常忘事,前朝之事,未必记得。 李长安闻言,心中自知如何,可还是不想放弃:见一面而已,唠唠家常也好。 王琳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眶忽的就红了:陛下即执意如此,臣妾便不再多言,与堂叔联系便是。 如此甚好,那朕便等待爱妃的佳音。 恭送陛下。王琳看着男人的背影,心中不禁开始打怵。 娘娘……侍女是王琳的儿时玩伴,自是知道这其中缘由。 堂叔在战役中与朝廷之人结好,战役之后便学着江湖中人隐居山林,这是杀头之罪。如今他神志不清,不知会不会说错话。 王琳担心年迈的堂叔,生怕自己的亲人死在李长安的手上。 他爱朱砂,却还是将朱雀门屠了个片甲不留。他就是个混账,他没有心。一边说着,王琳一边缓缓做到椅子上。 这可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哈,师兄快看,我打下来虎了!”青云屁颠屁颠的跑到青空面前,身上沾着的老虎血一片一片,手中拎着的,正是刚刚制服的老虎尸体。 青云也太笨了,那么大只老虎而已,过了这么久才能制服。青岚站在一旁,用手比划着那虎的大小,随后与青云对视一番,随即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好,我收回刚刚的话,其实……还行……这话从青岚口中说出实属不易,朱砂看着这两个孩子,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好在过年的伙食又多了一道,给南星拿去,她会把老虎处理掉。朱砂一边站在门口贴着对联,一边说道。 这对联的字是何人所写?青云眨巴眨巴眼,看着朱砂道。 这字啊,正是在下所写! 哇塞,姐姐的字好好看,一撇一捺如此豪迈洒脱,难怪世间都说字如其人呢! 少来你,还不快去干活!朱砂随手将贴对联的工具扔到青云身上,青云向后一步随手接住:姐姐,这个我就先拿走啦! 话音刚落就要起身跑走,朱砂看他另一只手还拿着虎,自知这么多东西会压制他的速度,一个轻功转身从高高的梯子上落下,正伸出手要去抓,不想这小孩儿察觉到了,一个转身,朱砂住了脚,正好踩在雪上,随后划在冰上,眼看着身子要向前摔倒,一双手臂站在她面前稳稳的接住了她。 朱砂缓缓抬起头,正看见那张熟悉的脸,那张她许久未见的,甚至快要遗忘的脸。 李子墨?你,你回来了。 是我。 低沉的声音,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朱砂只觉得他变了许多。 而始终未变的,是他那美丽的容颜。 这次回来了,便不走了。 听到此言,朱砂缓缓站起身:不走了,真的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走了? 屋外冷,我们进屋详谈。青空闻言,随即对着两人说道。 好。李子墨朝着青空点点头,又看了看朱砂,随后走向屋里。 朱砂也随后跟了上去。 李长安近日这般安稳,正是因为在筹备战争的事,现在来看的话,朝廷与江湖的战争不可避免,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要计划下了。 一定没事的,到时候他们朝廷的军队,我们见一个打十个! 青云,休要说大话!青空制止住了青云,随后又问李子墨: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做? 这个我得先了解下你们,你们觉得如果和朝廷对战,胜出的概率有多少? 这个不好说,之前的战争中,双方都没有得到好处,所以不敢断定,但可以确定的是,朝廷的军队虽然每日严格练习培养,定是精兵,但他们不会武功,这是短板。 如果智取,成功的可能性会不会大一些?朱砂问道。 或许。无论怎么说,先过年,李长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兵,暂时先这样,剩下的我们慢慢观察。这样看来我还不能放松警惕,一会儿还得回去才行。 可以。朱砂看向李子墨的眼神始终没有避开,而是跟随着他:你可要平安回来。 第四十三章 会的。 李子墨看着朱砂,那略显深邃的眼神下,不知道映下了谁的身影。 朱砂默默的看着李子墨,嘴唇微微的张开,却仍是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我便先行离开。 李子墨看向屋内的所有人,缓缓鞠了一躬,随后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等。 朱砂看着忽然在门口驻足的背影,咽了咽口水:我等你回来。 那背影并未说话,可隐隐之间似乎点了点头,随后拂袖而去。 夕阳太美,美的让人沉醉,那黄昏的光,透过男人越来越远的背影,映在少女的脸上,映在少女的心上。 众人渐渐散开来,朱砂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 想要起身行走,脚下却一个踉跄,芊芊玉指扶着桌子,又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希望这次离别,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离别。 朱砂缓缓离开屋子,沿着那条熟悉的山路下了山,山中的路有些崎岖,朱砂走起来有些艰辛。 正有些不留神,忽然间撞上了一个正在上山的人。 抱歉。朱砂正要道歉,抬起头来却不由得一愣,眼前的人,身着一身黑白相间的袍子,明明是少年容貌,却是一头白发,一双异瞳空洞无神,直到看到了少年手中的拐杖,朱砂才确信眼前的人看不见。 没关系,姑娘可是青龙门之人?温柔清冷的嗓音正如同他的外貌一样与众不同。 朱砂摸不清眼前人的底细,想了好久才道:你从何而来? 西陵寺。 可是要去青龙门? 正是。 朱砂有些质疑的抬起手在眼前人面前晃了晃。 姑娘何必试探。 朱砂又是一愣。 在下虽是盲人,但因此耳朵也比其他人灵敏,自然感受的到。 既然如此,我带你去。 辛苦姑娘。 朱砂缓缓上前扶住眼前人的胳膊,眼前人的手顺势握住她的手,朱砂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未多想,只是搀扶着他上了山。 青空,有人来了!朱砂刚刚到了门口便喊道。 却正巧撞上练功的青云:青云,快去叫你师兄! 青云踌躇了下,随后便一个轻功朝着青空房间的方向跑去。 朱砂向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块石头,便对着那男人说道:不远处有块石头,我扶你去那边歇一歇。 男人不说话,攥着朱砂的手却更紧了些,直攥的朱砂疼得快叫出声来,这时正好青空走了过来。 青空,他是西陵寺的,我正巧遇见他要来青龙门,便带他上来了。 陵江? 是在下。 朱砂左看右看,心下明白这两人认识,便未多言,默默的站在一旁听。 多年未见,如今你都这般大了,何故来此? 在下听说朝廷要变天了,便想着来你这里看看。 既然来了,便进屋一边喝茶一边谈。 好。陵江点点头,随后两人进屋。 朱砂跟着走进去,将陵江扶到椅子上,又转身关上了房门。 青空打开茶罐,从中抓了两朵干玫瑰,一边拿着一边说道:你还是喜欢这种味道吗。 陵江拿起还未沏水的杯子,轻轻凑到杯口闻了闻:花香比较清淡,与一般的茶香还是不同,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你呀。 青空看着眼前的人,微微叹了口气。 姑娘站了半天了,让她回去。 在一旁站了好久的朱砂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又是一愣,随后看了看青空。 青空点点头,朱砂会意,轻轻离开并带上了门。 这位姑娘,命运不凡。 是的,她曾是朱雀门门主。 原来就是她。陵江放下手中的杯子,青空这才举起茶壶将茶沏上。 在下刚刚摸了摸她的脉象,顺势算了一卦,这姑娘后面还有一劫。 何劫?青空微微皱起眉问道。 陵江却不说话了,只是微微一笑。 青空见此,便也不再多问。 天机不可泄露。陵江双手合十,微微说道。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青空看着陵江,不由得感叹。 第一次见到陵江,是西陵寺的住持来青龙门看望师傅,陵江跟在住持身后,那时还是个小光头,并没有头发,青空只记得他当时额头上点了个红点。 虽然那时他便是一双异瞳,大家却都不觉得奇怪。 就这样,青空和师兄一起和陵江玩,陵江有些害羞,好久才和他们混熟。 在院子里打闹了一整天,直到夕阳没过了天空,陵江要和住持回去了。 会一直是光头吗?你以后会留头发吗?不知怎的,看到住持迎着夕阳领着的小小身影,青空忽然问道。 陵江回过头,有风吹来,吹起他的衣摆。 也许。 那时的他们,那些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怎的就留了长发。青空想到这里,问着陵江。 陵江不言语,只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好久才开口:住持去世了,西陵寺的弟子都想赶我出去,我什么都没说,抱着住持哭了好久,巧的是正在这时下了雨,他们都觉得这是天意,是住持回来了,便留下了我。 所以,是为了住持吗? 不完全是。我准备还俗了。 听到这话,青空不由得看了陵江一眼。 怎的就要还俗。 还能怎的,遇到了一个姑娘,总是在寺中许愿,我说你来的这般勤,愿望实现了吗。她说你看不见怎的也听不见,我所许的愿,正是你。 青空听着这故事,手中的茶莫名变得有些烫,正准备凑到嘴边的茶杯也顺势放了下来:后来呢? 后来她日日来,为我束发,伴我左右。我自小在寺中,哪里晓得情爱之事,可这姑娘,竟让我放不下,住持说过,常人不能如寺中人般看得清透,正是因为心有所牵挂。 正说着,陵江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我有了牵挂,自然会被蒙蔽双眼,怎能不还俗。 也罢。青空看着陵江无神却有些坚定的眼神:之后打算如何? 自是与那姑娘携手一生。 青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好在陵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自己此番来此的目的:我听说朝廷要与江湖交战,可属实? 青空愣了愣,不知道陵江是如何知道这事的,只好点了点头。 第四十四章 西陵寺的消息向来灵通,你也不必觉得奇怪。陵江似是知晓青空的心思一般,缓缓说道。 青空对于陵江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惊讶,毕竟陵江从小生活的环境便与旁人不同,会这样也是正常。 还是说说你此番来的目的。 我刚刚说了,我准备还俗了,这次还俗之后也没有什么事要干,正好听到了战争的消息,便想着看能不能加入你们。 原来如此。青空微微的笑了:你早说,当然可以。只是,那个姑娘好不容易等到你,你真的要和我们上战场吗? 她啊。 听到青空的话,陵江缓缓抬起了头:你不知道,她家里是较为富裕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是来到寺中恰巧看到了我,我喜欢她,但不能把她的未来堵在我身上。 可是……青空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却卡在嗓子里,怎的都说不出来。 就当是我利用她,借着她做理由还了俗。陵江说完将身旁空空的杯子填满:哪怕,哪怕她恨我,那也值了,没爱哪来的恨呢。她那么美好,她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而不是一无所有的我。 青空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反转,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忽然发不出声音来,门外有人给他下了药。 青空咳嗽起来,想要试图缓解那药的作用,不料陵江却缓缓起身告别。 今日我还要回去,等寺里的事情办完,我来找你。 青空也站起身,一只手扶着桌子,一边咳嗽着一边点点头。 陵江离开了,随后青空也发出了声音:别在外面站着了,出来。 不出一会儿,朱砂缓缓从门口走进来。 为什么给我下药? 你呀,话太多了。朱砂看着青空,缓缓的说道:他的人生,要他自己做选择。 你管的也太多了。青空也看向朱砂:你懂什么,那姑娘等了他那么久,知道了这个结果之后会怎样? 你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吗? 朱砂摇摇头。 李长安身边的于公公,于辉的私生女。于辉还未进宫之前是有家室的,他欺瞒了先帝,又骗了李长安,每月都将俸禄交给家里,对外就说家里男人去世,已有多年。 可你…… 朱砂刚刚要问他怎么知道,青空便回答道:你怕是忘了,李子墨是王爷,他知道的事情,李长安都未必知道。 朱砂听到这里微微皱起眉:可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不过是之前谈论到了这个话题罢了,但我没想到的事,这个姑娘遇见的是陵江。 话说陵江说要加入我们,那他的武功怎么样? 这个你放心,他的武功,江湖上基本没有人和他一路,不用任何武器,赤手空拳的打法。 朱砂满意的点点头:行,这事你说了算。 只是不知道朝廷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参见陛下。 平身。李长安看着李子墨:你怎么来了? 臣,想通了。 哦?想通什么了?李长安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向前探:不如和我说说?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闻言,李长安微微皱了皱眉。 你我再怎么说也是兄弟,既然您是君,在下是臣,在下便甘愿俯首称臣。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绝无虚假。 好,你能这样想很好,李长安看着李子墨:既然如此,为表真心,过一阵子朝廷与江湖开战,朕便派你去,若是能够打赢,朕会好好赏你。 谢陛下。 李子墨作揖,那双手下,却是意味深长的笑容。 九尾,九尾在哪儿…… 朱砂一边念叨着,一边在身前的一堆书中寻找。 没错的,那本书应该就叫九尾,做药的书,都是直接以药名做书名的。 青云的话在朱砂脑海里回荡着,朱砂在书堆里来回的寻找,可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干什么呢小姑娘? 谁!朱砂紧张的回过头,结果看见了玄奇,他靠在门框处,幽暗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增添了一丝新的色彩。 你放心,我呀,玄奇忽然跳到朱砂身边,悄悄凑近她的耳边: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朱砂向后退了一步:光说有什么用。 呐,这个给你。 玄奇忽然伸出手,朱砂看到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可是离得远看不太清,于是悄悄走近,结果玄奇将手中的东西吹到她的脸上,随后朱砂便昏睡过去,没了力气。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玄奇此时表情有些凝重,他抱着朱砂,看着被他自制的释魂粉迷倒的朱砂,轻轻叹了口气。 这地方,以后别再来了。九尾这东西,谁碰谁倒霉。知道没小姑娘。 随后玄奇又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呀,就是这样的命运,别去挑战命运,你赢不了的。 随后玄奇将朱砂抱起来,缓缓走出书机阁,朝着朱砂的房间走去。 南星,看好朱砂。玄奇没有多说,他见到南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朱砂只觉得自己好奇怪,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似乎有谁告诉她不要挑战命运,可这梦,怎么这样真实?她似乎在沉睡,可还有意识。 究竟是谁,怎么回事儿,朱砂只觉得自己好困,好想睡觉…… 但凡陛下能真心爱我一点,我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王琳和一群妃子们坐在亭子中,看着一群莺莺燕燕嬉戏打闹,她却完全没那个兴致。 娘娘,其实,陛下还是挺爱您的。一旁的侍女说着。 何以见得? 陛下虽然偶尔才来咱们宫里一次,可您别忘了,陛下本就不喜美色,其他的宫殿,陛下可是去都没有去一次呢。 他呀,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这样。原来,他总是很温柔,无论我在他身旁怎样哭闹,他都不嫌烦,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疏远我,甚至不愿见我。 你说,我若是和他一起去打仗,他会不会更爱我一点? 侍女听到这话瞬间有些慌乱:娘娘万万不可啊,您的手是用来弹琴的,不是去握武器的;您的耳朵是用来辨音的,不是用来听号角声的;您的脚是用来跳舞的,不是去奔跑的。再说了,您从来没学过武功,怎能去打仗呢! 第四十五章 如果能够得到他的真心,这些事情能算得了什么呢?就算是死,我也想和他一起,倒在沙场。王琳双手轻轻拽了拽衣袖,随后便转头望向亭外,不再言语。 娘娘…… 玄奇,别哭…… 夜,玄奇躺在床上,梦见了许久未见的人,满头大汗,辗转反侧后,又一脚踢开了被子。 玄奇,抓住了!玄灵还是原来的样子,明明已经二十有余了,还是倔脾气一身,怎的都不肯嫁人。她站在山顶的最高处,迎着晌午炽热的阳光,将手中的鞭子扔给玄奇。 玄奇轻轻抬手便抓住了鞭子,却被上面尖锐的刺扎了手。鞭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玄奇一边皱眉一边止血。 哈哈哈哈哈哈…… 玄灵似乎并不着急,看着玄奇张牙舞爪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瞧你那傻样儿! 玄奇闻言看了玄灵一眼,想要瞪她又不敢,只好又低下头,默默的不作声。 没见过这么好的鞭子!这可是我亲手制作的,其中的奥秘啊,只有我自己知道,你若是叫声“姐姐”听,我就告诉你。 玄奇又抬起了头,玄灵是数一数二的铸剑师,铸剑师手下的兵器,自然是极品。 可是要他叫姐姐这个代价对他来说太大,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说的。 玄奇再次低下头,这一低头再也不肯抬起来了。 好呀玄奇,怎么着都不肯叫姐姐是,你行!反正我都快二十年没听过“姐姐”了,今日听不到也没什么关系,但既然如此,你就别想知道如何收起这鞭子上的刺,我看你怎么把它拿起来。 玄奇早就习惯了她这样子,并不理睬,缓缓蹲下身研究起来,不过一会儿便找到了开关。 玄灵看到他这么快便成功并不奇怪,只是仍然笑着:不愧是我玄灵的弟弟,有天赋! 玄奇不说话,毕竟说起天赋,玄灵才是最和这个词搭边的人。玄灵的剑法,连长老都只能打个平手,她不像其他的江湖中人,以剑为基础,之后便去学习新的、适合自己的武器。 剑本身就适合她。她从入门开始便学习各种剑法,若是论剑,江湖中几乎无人能敌。 玄灵的剑法好,这事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等到了待嫁闺中的年纪,好多同龄人来提亲,差点踏破了门槛。 可无论是谁来,都被她以各种方式打发走了,连彩礼带着人,一样不留。 你,为什么至今都不肯嫁人,可是有了心仪之人?玄奇不知怎的,心里才想着,口中也说了出来。 玄灵看了看他,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傻孩子,这世上有这么多女孩,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一定要嫁人的。 我就是不想嫁人! 哪有什么理由啊,这世界这么大,我还没有看够呢!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给别人做妻做妾,困在深宅大院,困在生活的柴米油盐,每天鸡犬不宁,勾心斗角。 你瞧,我现在多好!我多自由啊!多少人一生都不得自由!玄灵说着说着,站在山顶转了个圈,微风吹动她淡蓝色的裙摆,一对蓝宝石耳环在风声中响的清脆。 好美。 杨柳细腰,婀娜多姿,少女清纯的模样映进玄奇的眼帘,眼前的场景,不就是自由? 月亮悄悄挂上树梢,一个雄伟的身影进了正殿。又是来提亲的人,然而这次来提亲的不是别人,正是从遥远的弩尔赤草原来此的戈丹王。 他一个人来为表诚意,并说还有无数金银珠宝没有带来,与师傅商议婚事。 玄灵在门外偷偷看着,玄奇就在一旁。这戈丹王倒也不老,只比玄灵大了几岁,身材魁梧,倒也算有安全感。 可玄灵皱眉的样子似乎在告诉玄奇,她不想。 我不同意! 还未等玄奇回过神来,玄灵一下子便闯入大殿,对着两人大喊道。 玄奇没有上前,只默默的听着,他看到玄灵一怒之下摔了戈丹王的茶杯,并且将其羞辱了一番。 戈丹王的语气并不轻浮,玄奇不明白,为何玄灵要发这么大的火。 反对似乎无效,玄灵最后还是在兵权的压迫下穿上了婚服。 戈丹的兵力,整个江湖都比不上。玄奇知道,戈丹王定是威胁了师傅,或许正是因此,玄灵不得不嫁。 穿上婚服的玄灵依旧美的不可方物,她缓缓上了接亲的马车,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玄奇看着马车缓缓离开,趁着没人注意混进了接亲的队伍。 去往戈丹大概需要三日的路程,当天晚上众人住了间客栈。 当戈丹王提议要与玄灵住一间的时候,玄奇握紧了拳头,正想要动手却发现玄灵忽然回过了头,玄奇正对着玄灵的目光,他不知道玄灵有没有看到他,总之玄灵瞬间便转回头,随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匕首。 玄奇怎么也不会想到,从穿上婚服的那一刻开始,玄灵便趁着众人不注意一路握着那匕首。 本来出行之前是要搜身的,可是戈丹王心急,于是留了缝隙。 去死!众人还未回过神,玄灵便将那匕首刺进了戈丹王的胸膛,戈丹王虽然身材高大,可那匕首似乎不留余地,正好刺进了心脏。 随着戈丹王倒地不起,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护驾,此时玄灵已趁乱将戈丹王身上的匕首拔出。 玄奇忽然的笑了,他缓缓上前一步,想要告诉玄灵,不用嫁了,再也不用嫁了,我们回家。 可是玄灵一动不动,她望着玄奇的方向,此时玄奇身旁早已空无一人,玄奇知道,她看见自己了,一定看见了。 玄灵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昙花一般,只绽放了瞬间便消失不见。玄奇就站在那里,看着她把那把匕首插进自己的心脏,血液喷涌而出,玄奇的眼前似乎只剩下红色。 玄奇赶紧跑过去,玄灵顺势倒在了他的怀。 玄奇,别哭…… 玄灵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起来,玄奇看着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随后终于呼出了那从来不肯开口的称呼。 姐姐,姐姐…… 第四十六章 姐姐。 这称呼,平生玄奇只叫了那么一次,那个被姐姐揪着耳朵从山下到山上的臭小子,如今也长到了她的年纪。 玄奇忽的睁开了眼睛,在床上一动不动许久后才睁开眼睛,姐姐,我好想你。 是啊,直到现在,玄奇再去品味那日戈丹王所说的话,才知道为何那日玄灵那般动怒,只因戈丹王说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嫁与他,他会给她幸福。 玄奇当时并未觉得这话有什么过分,他以为戈丹王是真心喜欢玄灵,才会这样说。 可是戈丹王口中的幸福,在玄灵的耳朵里,无疑是对女性的歧视与不满。对于玄灵这样独立的女孩子,没有遇到势均力敌的那个人,又怎会因为年纪而匆匆成婚。 要是我早点知道这些,或许你就不会离开我了。玄奇自言自语道,随后他缓缓坐起身,拂了拂额头上的汗:要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你现在会过的很幸福。或许还是那个张扬的女孩子,却不跋扈,永远都是。 正想着,这时忽然一阵风声,房门被吹开,迎着月色走进一个人影,玄奇正要动手,那人却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救救我,救救我…… 玄奇正疑惑,这时房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玄奇下了床,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姑娘是我们那里的,你们江湖中人别插手啊,老子可不是吃素的!一群彪形大汉杵在院子里,惊醒了一众人。 没人知道他们怎么上的山,怎么闹到了这里,青空和大家缓缓上前询问事由。 只听那彪形大汉道:我们那儿有个姑娘,趁着晚上跑到了你们这里,我们要带她回去! 玄奇一听这话头,赶紧轻轻带上房门。 等到他转身,那姑娘却躺在了他的床上,她盖着他的被子,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面。 玄奇一时有些无语,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现在最好出去,这样对大家都好。 那姑娘不吱声,只是冲着玄奇摇了摇头。 玄奇无奈,只好凑到她的身前:那你总得告诉我怎么回事儿,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一会儿你会不会被带走。 他们那里是个青楼,我受够了那里的生活,这才趁着晚上跑出来,我跑走好多次,每次都被抓回来,现在我不想再被抓回去了,求求你,求求你好心人,只要你愿意救我,我愿意当牛做马。 玄奇看了看这姑娘,长的清秀,也忽然间理解了她,于是缓缓说道:你藏好了,我出去看看。 哎呦呦,哪里来的远客,都来到青龙门来了…… 众人闻声,齐刷刷的看向玄奇。 咱说这江湖与朝廷素不相干,如今你们朝廷之人大半夜闯入我江湖之地,甚是无理! 玄奇这么一声,给那几个大汉也弄得一愣。 不过那几个大汉很快便反应过来,随后回到:即便冒昧,今日这人我们也要带走,朝廷之人,还是要我们朝廷处理的好。 难不成是个奸细,你们不会是李长安派来的!玄奇伸手指着那几人,随后一个轻功走到那几人身旁,围着他们上下打量起来。 几个大汉不知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防备就被玄奇突如其来的释魂粉呛了个踉跄,瞬间倒在了地上。 青云,青空随后开口:派几个弟子把他们抬下山。 是,师傅。青云鞠了个躬,立刻不见了身影。 玄奇,你那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朱砂从刚刚就盯着玄奇手里的东西,可是他出手太快,一看就是个老手,根本就看不太清。 玄奇只是看着朱砂笑了笑,并未回答。 朱砂见他这样,知道他不愿意说,也没有再问。 玄奇,你可会制蛊?青空忽然问道。 什么?蛊?朱砂疑惑的看着他俩。 听说你老家善制蛊术,你可会一二? 玄奇似乎也没想到青空会问这个,只点点头。 这次大战,我们尽可能不留余地,没有办法,无论我们赢不赢,现在都只能是奋力一搏。 发生什么了青空。朱砂听出不对,想要问青空这样说的缘由,可青空只冲着她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朱砂什么都没弄明白,看着大家都散了,也只得离开。 玄奇回到房间,那姑娘已经不在他床上,而是坐在了椅子上。 多谢少侠相救,感激不尽。吾名玉蝶,本是玉清阁的花魁,现不得已逃离至此,还望少侠见谅。说着,玉蝶站起身,朝着玄奇施了一礼。 姑娘快起身。玄奇扶起玉蝶: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再也不必卑躬屈膝。 多谢。玉蝶听到玄奇的话才缓缓起身。 你穿的单薄,我这锦衣你先穿着。 玉蝶缓缓接过玄奇手中的衣服,差点没接住。玄奇递给她的那件锦衣,上面的花纹皆是金线银线所制,整件衣服都沉甸甸的,看起来很精致。 玄奇看她拿着费劲,直接接过把衣服披在了她身上,一边披一边说着:这锦衣是我父皇所赠,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直到后来,属于我们的国家没了,父皇为了保护我将我送到了玄虎门。 玉蝶看着玄奇,玄奇说这些的时候看起来很轻松,可他越是这样便越是让人觉得可悲。 我们那里,虽比不得这里,可也有山有水,我的姐姐和我的妹妹,最后也都被送到了玄虎门。姐姐已经去世,妹妹也出嫁了。 那你呢。 孤身一人,孑然一身。玄奇看着玉蝶,却不想玉蝶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都有些手无足措。 你,你休息,我打地铺就行。 好。玉蝶没有推辞,看着玄奇把被褥铺好,忽然问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我呀,我叫玄奇。 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玉蝶好奇的问道。 此时玄奇熄灭了房间的蜡烛。 乌苏萧奇。 躺在床上的玉蝶忽然翻了个身。 房间里安静下来,玄奇似是睡了,玉蝶手里紧紧的握着什么,眼角划过晶莹的泪珠,在黑夜中闪过,落在了手中。 我终于找到了。 终于找到你了。 第四十七章 一段悦耳的乐器声缓缓响起,众人翩翩起舞,洁白的水袖轻盈的划过上空,划过坐在宝座上的乌苏王那微微皱着的眉头以及有些空洞的眼神。 随着乐声的逐渐消散,舞女们也纷纷退场,唯有那正中心的舞女没有离开,朝着乌苏王微微行了一礼。 殿下,这便是小女伍曦玉。宴席中的伍曦王站起身来,向着乌苏王介绍着自己的孩子。 样貌实属别致,只是吾儿……乌苏王顿了顿,想说出口的话没有说绝。 殿下,我伍曦国与您乌苏国素来交好,若是成了这一门婚事,你我两国便如这新人般相濡以沫,您定不会后悔。 乌苏王没说话,胳膊拄着下巴半晌,最后仍是没能狠下心来,点了点头。 儿臣不娶!父皇您是了解儿臣的,儿臣只愿与心仪之人相守一生,儿臣,决不能同意这门婚事! 混账!你平日贪玩,无所事事便也罢了,还要学你的姐姐整天喊着不嫁不娶,自古帝王家不由己,怎么到了你们姐弟这里就如此猖狂!乌苏王坐在大殿的椅子上,气急败坏下摔了手里的茶杯。 一旁的王后见此赶紧朝着乌苏王行礼:殿下息怒,萧奇并非此意。一边说着一边拽了拽萧奇的裙摆,然而萧奇并不领情,头也不回的推门离开,只留下身后乌苏王的呐喊:这婚你愿意结得结,不愿意结也必须结! 果然如乌苏王所说,乌苏萧奇作为王子,没逃过他该有的命运,新婚之夜,他喝的醉醺醺,连新娘的脸都还没看清便昏睡在床上。 那新娘也刚强,愣是一滴泪也没落,独自掀了盖头便在一旁睡下。 第二日听到一阵鸡鸣,乌苏萧奇迷糊中揉了揉眼睛,看看床边,早已空无一人。 喊着侍女穿戴整齐,乌苏萧奇大步迈出门槛,根本没把新娘放在眼里。 陛下。直到侍女拦住了乌苏萧奇的去路,他这才站住脚:怎么了? 陛下,新娘一大早便起身到大殿敬茶了,看您还未醒特地嘱咐奴婢不要叫您,如今您已醒,何不去看看? 乌苏萧奇听到这些愣了一下,随后想起昨日喝了太多,自己还不知那新娘是什么模样,心生愧疚便改变了方向,向着大殿走去。 对了。 乌苏萧奇忽然想起什么转过了身对那侍女道:以后不能叫她新娘了,要叫娘娘。 是,陛下。 乌苏萧奇疾步赶到大殿,不料大殿中只有母亲坐在椅子上,他缓缓上前行礼。 萧奇,洞房花烛夜,你怎的不知珍惜,你迟早是要继承你父皇的位子的,如此孩子气,如何撑得起这江山? 母后,儿臣都不知道她是谁,别说模样,就是她的姓名儿臣都丝毫不了解,这样的婚姻,真的值吗? 唉。王后闻言叹了口气:萧奇,这天下本来就不太平,除了咱们这几个国度,另一边,朝廷和江湖早就明争暗斗多年,这样的世道中,那些皇族世家,哪来的真爱? 乌苏萧奇听到这里,忽然没了底气。 王后语重心长:乌苏与伍曦都是小国,和朝廷江湖相比不足挂齿,所以你们的婚姻不止是你所想那般,更是关乎到两个国家的存亡,你明白吗? 可是,儿臣……乌苏萧奇犹豫了,轻轻咬了咬嘴唇改口道:儿臣知道了。 王后欣慰的点了点头:去,去找她,她就在后花园,我刚刚叫侍女带她去赏花。 是。乌苏萧奇闻言赶向后花园,穿过栏杆,踏过木板,只见一袭红花落下,少女站在凉亭中,亭亭玉立。 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而动,身上的飘带也翩翩起舞,纤细的腰间挂着玉佩,在阳光下慢悠悠的旋转,忽闪忽闪。 陛下且慢。 乌苏萧奇正要凑上前细细观摩,却不知怎的被少女叫住,随后停下了脚步。 陛下可对我有些许好奇,有事情想要了解? 少女的话语温柔至极,似是轻声呢喃,微微低语,扣人心弦。 乌苏萧奇说道:你我毕竟夫妻一场,我当然想要了解你。 想要了解一个人,何不先从名字开始?在下伍曦国长公主伍曦玉。少女回过身行礼,她戴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下巴只忽隐忽现。 乌苏萧奇还未看得清楚,少女又转了回去:陛下既不喜欢我,更是不必记得我的样子,何必徒增烦恼呢。 乌苏萧奇只觉得如鲠在喉,可又没什么道理,只得点点头:在下乌苏萧奇,乌苏国二王子。 早闻其名。 那日风很清凉,两人就保持着那个距离聊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乌苏萧奇被姐姐叫去爬山,这才不舍的离开。 只可惜,到最后也没能记起你的模样…… 后来,哪还有什么后来。 乌苏国灭亡,连同着伍曦国也跟着遭殃,伍曦玉被活捉,成了奴隶,一路辗转卖到了朝廷的青楼之所。 伍曦玉依稀记得,他们杀了自己的父母,卖了她的身子,改了她的名字,他们想要从身心上折磨她,屈辱她……可她不甘心,她恨不得杀了那些碰她的男人,可也只能强忍着恶心继续做着下流事。 她很清楚,于干净而言,活着更重要。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见到想见的人,只有活着才能报仇,只有活着才能逃出这囚笼。 她只想要活着…… 于是她一直在等待,不断的寻找着机会,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只可惜,自己已不再是完璧之身。 而他,也从不记得自己…… 为了证明自己曾是公主,随身的那块玉佩她一直留着,只盼有一日能与自己的丈夫相认,虽然从某种角度上说,他已与自己没有关系。 因为在她的心中,只有他才是自己唯一的男人,可如果他不愿承认,她死不足惜。 要是你能认出我该有多好……玉蝶将手中的玉佩放在枕头底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转眼天已大亮,昨夜之事使大家一早都很疲惫,没什么精神,朱砂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吃完了早饭,忽然感觉不对劲,餐桌上怎么多了一个人? 第四十八章 朱砂看着那女子,倒是有一番姿色,可是自己来到青龙门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等人物? 朱砂张了张口,正想要询问,玄奇先把话说了,他将昨日之事娓娓道来,听完之后众人皆不语,四下顿时寂静起来。 玄奇,青空微微皱眉:江湖之人,品行端正,你怎能撒如此的谎? 我愿受罚,只是还请各位留下玉蝶姑娘。玄奇说完径直走到门外,转过身的同时将手中的鞭子拿出,朝着各位行礼。 青空一脸严肃,一动没动,周围的人也一时不知从何是好,都看向青空。 玉蝶的错。正在众人沉默之时,玉蝶缓缓走上前:玉蝶愿在此替他受罚。 即是如此,朱砂忽然开了口:以后青龙门弟子的衣服及其杂务,便交于你,你和南星一起负责这些,就当是代替玄奇受罚。 玉蝶多谢姑娘,姑娘人美心善,救命之恩玉蝶永记。玉蝶一边说着一边向众人行礼。 朱砂看了看青空,青空也点点头,既然这样,你俩也都别站着了,这饭菜再待会儿就凉了,过来吃饭。 朱砂看着气氛有所缓解,这才松了口气,将自己一早打算说的话说出:青空,我近日要下山。 青空闻言愣住了,许久才说道:朱砂,我们好不容易聚齐…… 朱砂打断了青空的话:计划有变,我得回去,即便危险,只要能保护江湖,我做什么便也值得。 可是究竟为什么?白夜也忍不住开口。 朱砂犹豫片刻,缓缓说道:现在李长安君心莫测,情绪愈发不稳定,我不想有更多的人受到迫害,至少我回去,或许还能救他们一命。 近日我便总见你凌晨盘坐在大殿,你是不是预算到什么了?青空皱起眉。 可是,如果朝廷有此一劫,不是正好随了我们的心意?青岚缓缓道。 朱砂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眼眶却忽的红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次若是李长安动手,将是一场大的灾难,或许还会牵扯到我们。 这样,无论你算到什么,我们好好商量,谨慎行动,好不好?青空试探着。 朱砂缓缓抬起头:如果,如果是李子墨也将死在李长安的手里呢? 青空不说话,大家这才明白这其中寓意。 又是许久过后,青空说道:朱砂,你尽管去,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朱砂站起身,微微抱拳:感谢大家近日的照顾,希望我还能…… 本还想说“见到你们”,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急报:门主,朝廷打过来了! 众人皆不可思议的站起身,朱砂也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弟子慌慌张张的跑进院子。 青空撂下手中刚刚拿起的筷子,转而望向朱砂: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至于为何,我们到时候见机行事。 朱砂点了点头,随后对着传信的弟子道:莫要着急,通知各院弟子整装待发! 见那弟子走了,朱砂望了望玉蝶,对着南星道:南星你带着玉蝶到安全的地方。 南星和玉蝶对视一番,随后便离开。 朱砂与玄奇和白夜也互相看了看,随后心灵相通一般离开。 穿戴好盔甲,朱砂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心一颤。曾几何时,我与你相见便是这般,不知今日,你可会来。 将头盔戴好,朱砂拿起手中的凌霄,毅然的走出房门。 熟悉的沙地,广阔无垠,对视着的,仍是坐在高头大马的对方。朱砂看着对面的将领,看不清他的容颜,只冲着他大喊道:你们朝廷如此开战,实属唐突! 唐突是唐突了些,对面的语气散漫又嚣张:可是战争就是如此,若是可以礼貌,又如何会开战呢? 朱砂握紧了手中的凌霄,回道:不管怎么说,你们朝廷有错在先! 现在说这些重要吗?你们语气倒是不小,有种现在你出来和我单挑! 真以为我不敢?朱砂一股子气正无处发泄,还未等众人拦住便骑着马冲了上去。 两匹马在大漠中交汇,朱砂先将凌霄甩了出去,凌霄向着对方马的方向径直刺过去,不想对方身手很灵活,那马的腿微微抬起,轻松的躲过了凌霄。 朱砂见状赶紧跑到另一面接凌霄,那家伙却挡在了她身前。 朱砂眼看着凌霄摔在沙地上,一阵风吹过,沙土埋下凌霄,瞬间不见了踪影。 俗话说的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了凌霄,朱砂赤手空拳自然吃亏,李子墨骑在马上看着一切,想要动手却又不能。 李长安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李子墨隐忍的样子,心里无尽的畅快。 怎么,心疼了?你大抵是不知道,他下手可是不知轻重的。李长安高傲的仰起头,没有再看李子墨。 臣惶恐。李子墨脸上并无表情,他缓缓道:她是您的妃子,即是心疼也应是您心疼,臣怎敢。 是吗。李长安微微一笑,李子墨的言外之意他怎会听不出,但他并未多说:朕的妃子,朕自是有办法叫她臣服。 朱砂此时已摔下马,对方的剑直直的逼近,眼看只剩下咫尺的距离。 朱砂并未感到害怕,她转过头望向对方的兵马,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想知道李子墨在不在。 正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把剑挡住了自己脖颈的剑尖,朱砂听到剑声睁开紧闭的双眼,发现救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长安。 朱砂很吃惊,李长安似乎察觉到朱砂认不出戴着头盔的他,特意摘了头盔挡剑。 怎么,后悔吗?李长安居高临下的看着朱砂。 朱砂抬着头,看着李长安那被风吹起的衣袖,只道:我自己做过的事,从未后悔。 好。李长安在她面前蹲下:希望你不要反悔。 不,反,悔。 朱砂的回答斩钉截铁。 只见李长安脚下轻轻一踢,沙土之中露出一块熟悉的尖,正是凌霄。 朱砂起身便要去拿,李长安却踩住不放:现在你跟我回去还来得及,不然再让我看见你,我一定不留活路。 李长安,你不会的。朱砂忽然笑起来:你虽是昏庸无度,但并非无耻之徒。 李长安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什么,他没说话,只是一个轻功回到了自己的马上。 第四十九章 既是如此,那便开战。李长安坐在马上,没有再顾还没起身的朱砂,喊道。 两队人马交汇,很快在朱砂身边厮杀起来,沙子混着新鲜的血液撒在朱砂身上,旁边更是一脚接着一脚,朱砂想要找个支撑点起身都变得异常困难起来。 见此朱砂咬紧了牙,看着有尸体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她趴在地上,顺着尸体爬过去,直到够到凌霄。 将凌霄插进地里,顺着枪杆的力量,朱砂终于费力的站起身,可才起身她便惊了,眼前的场景,与刚刚截然不同,地上到处是尸体,战士们踩着尸体互相厮杀着,无尽无休。 她看不见哪个是双方队伍的将领,没得办法只能拿起凌霄,见到敌方就杀。奇怪的是,对面的士兵似乎并不想要她的命,基本还没反抗就死在了朱砂面前。 就这样,朱砂杀了一路,就在这时,一个骑着马的人到了她面前,朱砂知道这是对面的将领,但又看不清是谁。 手中的凌霄被握紧,朱砂随时准备出击,然而那人似乎并不想动手,他收了剑,缓缓摘下了头盔。 李子墨。朱砂不可思议的喊着他的名字。 真的是你,你来了。 你真的来了。 李子墨看着红着眼眶眼泪汪汪的朱砂,心里面疼了一下,但他并未多说什么,随后又将头盔戴上,说道:朱砂,捅我。 朱砂不敢相信他的话,她不知道李子墨为何要这么做,迟迟不肯动。 动手,快动手!李子墨似乎有些急了,他见朱砂一直未动,来不及猜想便拿出剑刺了过去。 朱砂的马早已不见踪影,她只得还手,可她不明白李子墨究竟想要做什么,对于他,她似乎,从来都不知道…… 正想着,一个不留神,朱砂发现李子墨不知何时下了马,自己的凌霄刚好插进他的心脏。 朱砂赶紧松了手,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她冲着李子墨歇斯底里的大喊:李子墨,你做什么,你不想活了! 李子墨一手扶着剑,一边抬起头看着朱砂,透过头盔他看不见她的脸,却看见了如初见之时一般的眼神中参杂了泪水。 不怕,李子墨穿着盔甲缓缓上前,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手又收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句话:相信我。 我相信,我相信你。朱砂想要去扶他,他却一个转身躲开了,似乎费劲全身力气上了马,头也没回便驾马离开,朱砂站在原地,迟迟未回过神来。 不一会儿,朝廷休战了。 朱砂和大家一起回了青龙门,怎的都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李子墨为什么要负伤,又为何朝廷会休战。 娘……王敏…… 王琳看着旁边同样穿着盔甲的侍女,缓缓道:一定要注意措辞,别漏了馅。 王琳逃出宫进军营这事,除了侍女没人知道,王敏是她表姐的名字,没人知道这些事,所以暂时不会被怀疑。 刚刚的战争真的好险,王琳第一次上战场,她第一次看见场面这般血腥,她开始明白百姓们的苦难。 要是国家早日安定,百姓便不会受苦了,可是自己薄弱之躯,如何撑得起这江山来。 偏偏,偏偏李长安这般昏庸,若是他掌管着,何日才有盼头!王琳一边想着一边啃着将士们都在吃的馒头。 馒头很冷也很硬,别说味道,就连咬都咬不动,这是王琳此生为止吃过的最难吃的一顿饭。 她缓缓走出营帐,偷偷躲在李长安的营帐外,缓缓向里看,不换样的菜,有下人在给受伤的李子墨包扎,她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又回到自己的营帐。 朱门酒肉臭…… 自早便在书里看到这一句,如今才感同身受……王琳说着,随后又啃起馒头来。 王琳看着一旁在战场上时便哆哆嗦嗦的侍女,问道:你还没吃饭,边说着边拿起身边的另一个馒头:给,吃,你也累了,坐下来一起歇着,在这里没有主仆之分。 侍女犹豫了一下,这才接过馒头吃起来。 都怪我非要来,这才连累了你。 娘……不,王敏,不连累,这些都是奴……我应当做的,您孤身一人,有我在身旁,定尽全力护您周全。 费心,等回了朝,我定要许你个好人家,送你出宫。 不,我不要,我要一直一直在您身旁。侍女的语气坚定,似乎铁了心一般。 跟着我有什么好?王琳看着侍女已经黝黑的脸上还沾着已经干枯的血迹,缓缓道:宫里险恶,人心惶惶,出宫多好。可惜我那时不懂,那么好的机会,我还是没把握住,选了这么错的一条路。 您后悔吗?侍女小心的问道。 后悔,那时要是听母亲的话,嫁一个好人家,现在或许就不会这么痛了。王琳看着手里的馒头:可惜我就这样的命,爱谁不好,却爱上一国之君。无论我做什么,或许,他都看不到。 想到这里,泪忍不住落下,王琳抬起手擦干:如果,如果我死在战场上,告诉李长安,把我葬在这里,葬在原地,我不要和那些恶心的人入皇陵…… 不会的,不会的……侍女喃喃道:您万福金安,不会死的…… 王琳听侍女的话,忽然间笑了:多可悲啊,生在皇家,众人皆知权力之大,可那又有什么用?我此生都不知道什么是幸福。 说着说着,王琳将手里的半个馒头收起来,对着侍女道:我要睡一会儿,有事一定要叫我。 好。侍女回答。 伤的可重?李长安看着给李子墨疗伤的大夫道。 回陛下,虽未伤到深处,可毕竟五脏六腑,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你下去。李长安摆摆手,大夫缓缓走出营帐,李长安这才问李子墨:是谁,是谁伤的你? 李子墨早料到李长安会这样问,缓缓道:不知道,那面的人,戴着头盔看不清脸,只是那人的枪法极好。 他们那边,除了朱砂还有谁用枪? 陛下,臣听说江湖之人什么兵器都会一点,这才没留意受了伤,臣,失职,甘愿受罚。 第五十章 李子墨一只手撑着身子想要行礼,李长安随后拦住了他。 算了。李长安看到李子墨这样子,缓缓说道:“朕不怪罪你,只是如今你伤成这个样子,也只能暂时休战了。” 臣,多谢陛下。李子墨看了看李长安,目前为止,一切似乎都还在意料之中。 李长安摆了摆手,周围的侍卫缓缓退了下去,偌大的营帐中只剩下两人面面相窥。 李子墨,你真的没骗朕?李长安看向李子墨的目光竟然有点虎视眈眈。 自然。李子墨没有多说,唯恐再说便漏了馅。就算终有一天自己会死在李长安手里,也绝对不能是现在。 李长安同样的没有再问,他缓缓躺在床榻,喃喃道:你说,她为什么不肯和朕走?难道她的心里,一点都没有朕吗? 没有。李子墨心里说着,可是这样说的确太绝对,毕竟朱砂到底如何想,除了她自己,他们谁也不会知道。 臣认为,陛下不如就保持现在这般,如果她是你的,那终究回来的。 她若是回来,朕便让她做皇后。 听到此言,李子墨的心漏了一拍。他自己的皇后此时还在军营里受苦,他却要立另一个女人为后,她要是知道这事,该有多伤心啊。 是。可是李子墨不过是个臣子,他能说什么呢,要不是自己认得清皇后的脸,要不是自己在一群将士中看到了皇后,要不是自己找了个理由休战,他的皇后怕是要死在战场! 石榴,好疼,肚子好疼。王琳迷迷糊糊中喊着侍女的名字,她只觉得肚子十分疼痛,那疼痛不似往前,难受的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王敏你怎么了?侍女赶紧起身查看,王琳冲着侍女摆出嘘的姿势,她看看四周还未睡醒的将士们,蹑手蹑脚的拉着侍女离开。 石榴,我肚子好疼,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只觉得不像是吃坏肚子。王琳话音刚落,人刚到茅厕,整个人便倒地不起。 王敏!石榴害怕极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惊动了圣上,欺君之罪两人在所难逃,可若是不告诉陛下,娘娘若是有什么事,她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怎么回事。 正在石榴辗转反侧之际,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石榴只一个转身,下一秒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参见王爷。 起身,娘娘这是怎么了。李子墨看向倒在地上的王琳,又接着说道:“别干站着了,快和我一起把娘娘抬走。” 两人一起把王琳抬进李子墨的私人营帐,紧接着大夫就悄悄的过来了。 怎么样?李子墨看着大夫把完了脉,赶紧问道。 回王爷,根据臣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是喜脉,并且此人寒气较重,脉象受到伤害,但没关系,应该能调理好。 既然如此,李子墨看了看石榴,你随他去开药,回来的时候一定小心。 石榴点点头,李子墨看那两人的身影渐远,这才检查下伤口,幸好没有加重,不然李长安看见定是要疑心。 不知道朱砂那边怎么样了。李子墨想着,随后望向营帐外。 朱砂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觉怪怪的,鼻子有点痒,总觉得似乎谁在说自己。 姑娘,有人找你。 朱砂正想着,青空随后敲响了她的房门,朱砂刚刚回了好,缓缓上前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却并非青空。 一身紫色的长衣,一双熟悉的手,再往上看,一张年轻的脸,依然未变。 黎川……熟悉的名字刚刚要念出来,却终究没开口,到最后也只是说出一句,司马翎,你怎来了。 我来看看你。 朱砂还没缓过神,便被司马翎一把拽进怀里。 怎的,不记得我了? 黎川,黎川哥哥……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朱砂的脸只离那宽厚的胸膛一点点远,她听见那铿锵有力的心跳声,缓缓说道。 是我。 朱砂也伸出手臂抱住朱黎川。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受苦了。朱黎川一只手抬起,摸了摸朱砂的头发。 朱砂不苦,朱砂只怕黎川哥哥再不回来,朱砂就要老了。朱砂说着说着便止不住的哽咽起来。 朱黎川看着躲在他怀里哭的恣意妄为的朱砂,只感叹到她没变,还是个孩子一样的。可惜,我再也不能带你回去了。曾经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朱砂好久才不舍的松开朱黎川,搬了个凳子放在地上,边擦眼泪边道:黎川哥哥,你是怎么回来的,你坐下,我们慢慢说。 在含着九尾的时候,我便带了个解药在身上的,可惜我醒来的时间太长了,好久都未记起这事。直到有一天我想要把那件衣服洗了,才在口袋里看见了解药。 黎川哥哥,我真的好想你,师傅走了,我差点就以为你也离开我了,朱雀门不复存在,你知道我那时多难熬吗? 是我的错,朱砂,你以后边留在这里,留在江湖总比去朝廷好。朱黎川看了看朱砂,以后你住在这里,如果可以,我隔三差五的来看你。 黎川哥哥,现在朝廷和江湖又开战了,虽说现在正在休战,但这场战争总会继续的。 在打仗吗,他们竟然没有告诉我……朱黎川喃喃道,随后又说:既然如此,我便不走了,在这里等你,曾经师傅把你和朱雀门交给我,我没有保护好,如今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好。 朱砂望着朱黎川的眼神中依然含泪,只是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说话。 有黎川哥哥在,我以后便什么都不怕了。朱砂心里头高兴,她的黎川哥哥终于回来了,她不是孤单一人了,从此以后,她也有家人了。 星星缓缓悬挂在天空,朱砂一人盘坐在大殿的正中央,她口中喃喃着:愿眼前人是心上人,保佑他平安归来,万事遂意。 话音刚落,远处,一颗星星轻轻在空中划过,只留下一瞬的轨迹,尾巴随后再次藏起,那一刻,十分美丽。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月下,树梢上缓缓映出一个人影,只听那人缓缓道:良人终成眷属,这故事,该翻篇了。 第五十一章 翻篇?怕是还早着呢。 话音刚落,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 哎呦,你倒是管的多,要不是你,这世上何苦多了这么一出苦情戏。 世间姻缘,千丝万缕,哪里说的清呢?你呀,还要好好造化。那人拿起手中的扇子敲了敲另一人的脑袋,只听“哎呦”一声,两人齐齐消失在树梢,似乎从未出现过。 转眼间艳阳高照,一声鸡鸣把人们从睡梦中唤醒。 娘娘,娘娘您终于醒了……石榴轻声呢喃道,王琳闻声缓缓睁开眼,看着一旁彻夜未眠看着就憔悴的李子墨,表情变得惊讶起来。 娘娘,是王爷救了咱们。 王琳看了看李子墨,正要开口却被打断。 娘娘放心,此事陛下并不知情,臣也不会多言。 王琳见此点点头:多谢王爷,只是如今我怀有身孕,上战场倒是无碍,但也要为我的孩儿着想,如果我儿有活路,还请陛下好好培养,我这条命不值钱,但他得活下去。 您放心,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臣都会保您平安。李子墨勉强撑起疲惫的身子,朝着王琳行礼。 长安有你,才是真的长安。王琳欣慰的点点头,又缓缓说道:你想不想推翻这个朝堂? 李子墨闻言,瞬间跪到地上,头也不抬道:回娘娘,臣誓死扞卫长安,绝无二心。 好。王琳笑了笑:即是如此,你起身,等你伤好了上战场的时候,我就跟在你身后,你可会让我失望? 绝不。李子墨忽然想起王丞相的嘱托,毫不犹豫的回答,一时竟忘了自己也是带着任务潜伏在这里的。 介绍一下,这位是曾经朱雀门大弟子朱黎川,也是我的师兄,以后就留在这里帮助我们抵抗朝廷。朱砂站在餐桌旁向着大家介绍道。 众人点点头表示同意,青空也微微一笑。 吃过早饭,朱砂拽着朱黎川的袖子缓缓道:黎川哥哥你看,青龙门与朱雀门不同,这里的风景多好啊!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朱黎川没有扯开朱砂拽着他袖子的手,而是抬起头看着青龙门的景色,缓缓点了点头。 青龙门位置正好,正是视野开阔又隐蔽的一处,是个绝佳的住处。朱黎川想着,随后又开口道:朱砂,我听说你与那李子墨心生爱意,可是属实? 朱砂瞬间红了脸,说话也有些磕磕巴巴:黎川哥哥你在哪里听的这些,我,我是与他有些交集,可还不确定他心意。 傻孩子,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什么心思我又怎会不知?朱黎川看着远处大好河山,语重心长的说道:朱砂,曾经师傅将你托付于我,要我护你一生一世,如今我食言了,我希望你能与心仪之人相守一生,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大可不必去想那些事情,虽然他是朝廷的王爷,但你完全可以勇敢一点。 黎川哥哥…… 只是,只是事已至此,有些事情我便应告诉你,你也答应我要冷静的听完。朱黎川叹了口气,这次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只是想要把这些事情,这些她本就该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看着朱砂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朱黎川开了口。 其实,你并非是朱雀门弟子,你本是朝廷的公主,是先帝的孩子…… 朱黎川一字一句的将当年的那些往事叙述出来,他没有去看朱砂的反应,他怕看到了自己会一时心软而中途放弃。 但是,虽然今日你知道了这些,知道了你的身世,我依然要告诉你,如果你真的爱李子墨,就不要去在乎这些。 等等,等等。 朱砂只觉得一时间脑子混乱不堪,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所听到的,只一瞬间,她这二十多年的信念瞬间崩塌,要她知道她最敬爱的师傅其实是自己的姨妈,而陪她一同长大的黎川哥哥也与自己非亲非故,甚至从某种角度上讲还是自己的臣子…… 所以,李子玉,李长安,李子墨和王琳,他们在皇宫里生的那般好,而同是皇子的自己却被抛弃,甚至在多年以后她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又被自己的哥哥灭门,他们不仅想要娶自己,还杀了她此生最亲的人? 他们穿的金丝银线,心底却是如此不堪!朱砂不敢相信,她所信任的,却从不被信任;她所爱的,从不是所爱…… 为什么?凭什么?朱砂大喊,她一时间不肯接受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她拿出凌霄,枪尖直指朱黎川:告诉我…… 朱砂步步紧逼,朱黎川不断后退,而身后是空无一人的悬崖。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告诉我啊!朱砂发了疯一般吼道,随后她狠狠的将凌霄扔到地上,双手抱着头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朱黎川似乎终于懂得师傅当时为何要他对她的身世保密,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若再不说,朱砂怕是要一辈子蒙在鼓里,到时候他又该如何?他又对得起谁呢? 揭开一道陈旧的伤疤,让本已没有感觉的疼痛刻骨铭心。 他想他有罪。 可他不能再隐瞒,如今的疼痛是一时,未来的疼痛却是未知,她自己的人生,要她自己做抉择。 看着朱砂那不知所措的样子,朱黎川知道,等过了这一阵,她将所向披靡。 啊—— 朱砂缓缓瘫坐在地上,她累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喊叫,所有怨恨、痛苦、不甘,似乎都随着这力气去了。 朱黎川看着朱砂这样子,心里是说不上的滋味,但无论如何,他也不后悔自己这样做。 朱砂该长大了,她也该独自去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了,世道混乱,不然他自己又能护她几时? 这样想着,朱黎川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些,他没有扶朱砂起身,而是自己坐到了朱砂身旁,缓缓开口:朱砂,这是你的命运,谁都不能掌控,但是你未来的人生,你完全可以自己决定。 可是,要我怎么办啊,黎川哥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朱砂的声音愈发颤抖,她一边说着,一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第五十二章 远处阵阵鸟啼,朱砂仰着头,眼泪渐渐的干枯。 正如那颗缠上了千万藤蔓的心。 如果这世间没有人能拯救你,那就自己拯救自己。 朱砂将凌霄立在身旁的空地上,阳光下,枪杆发出刺眼的光芒,影子映在朱砂的脸上,像是一座被拉长的坟墓,正好盖住了她的眼睛,无人看见那双眼睛里的波涛汹涌。 朱黎川明白,如今的朱砂,再不是以往的朱砂了。 一声号角响彻云霄,朱黎川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仔细一看,正是朝廷的宣战号。 开战了。朱黎川缓缓道,他看了一眼朱砂,朱砂的表情很淡定,她一动未动,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回过头,朱黎川什么话都没说便回去准备。 独留下朱砂,一人看着不远处缓缓飘起的沙土,渐渐出现的人马,高高扬起的大旗似乎时刻都在宣誓着主权,仿佛早已在太阳下张开血盆大口:“快点臣服在我脚下,这片土地迟早归我!” 朱砂仍是未动。 领头的那些人的头盔,她看得清颜色,她记得,李长安的是绿色,李子墨的是蓝色,上次与她单挑的那人便是红色,即是记得清楚,便也不担心了。 朱砂看着面前的那些人,心中仔细数着数量,一般一个部队的排布,精英都在前面,即便对方不是如此排列,朱砂也大概能够猜出自己的优劣势。 想到这里,朱砂缓缓站起身,朝着对方的部队大喊道:“听说李子墨受了伤的,怎么,这么快就继续打仗,你们还真是大胆啊。” 大胆!直呼王爷名讳,不知好歹!李长安还未开口,一旁的红头盔等不及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人似乎一看到朱砂就想要动手。 急什么。李长安骑马稍稍上前一步,刚刚他便看见不远处缓缓站起一个小小身影,凑近了些才发现是朱砂。 还不打算投降? 朱砂现在只要一看见这张脸,或许看起来是完美无瑕的,可实际掩盖不了丑陋心灵的一张脸,忍不住开口大骂:李长安,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你,真的,让我感到恶心! 一边说着,朱砂一边将凌霄从身旁拔起,凌霄直直的捅进李长安身下的那匹马肚子上,那马瞬间腿软,朝着朱砂盘跪了下去。 幸亏李长安关键时刻反应过来,一个轻功跳下了马,他一步一步逼近朱砂,难得的轻声细语:朱砂,你真的以为刚刚为什么你没有死? 朱砂狠狠地瞪着李长安,步步后退。 只要朕愿意,此地方圆百里,皆可了无生气。 朱砂没有喝酒,此时却似是醉了一般,随口便冲着李长安大喊:李长安你有种,你有种便现在杀了我! 李长安被激怒了,心中的野兽再次喷涌而出,两个不清醒的人,注定会做出后悔的事,李长安拔出身后的剑,直直的指向朱砂。 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那把剑的剑尖迟迟没有插进心脏。 李长安忽然想起发簪的事。 朱砂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李长安终于冷静了一点,他缓缓后退几步。 李长安,你真没种。朱砂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无时无刻不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今竟没有胆量杀一个女人。 李长安没有听朱砂的挑衅,只一个轻功便坐上了自己队伍的马车。 他试图让自己不再像以往那般,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朱砂到底什么身世,朝廷的人又怎会死在朱雀门,这一切至今还未查清。 李长安知道,他必须把朱砂带回朝廷,不然这件事情永无止境。 他没有出马车,只是感觉到对面的人似乎已经开战,坐在马车上,李长安缓缓掀开帘子,看着两旁的人马向前冲锋,扬起阵阵云烟,李长安的心理异常舒服。 他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似乎正享受在这胡乱的厮杀声中,也不在乎双方究竟谁会胜出。 李长安已经见过了那红头盔的实力,自己请来的人,自然是能抵挡一方,哪怕是最后那人死在战场上,他也不在怕的。 胸有成竹的李长安缓缓卸下了头盔,他让马夫传信,告诉前方部队,活捉朱砂。 不料那马夫是个懦夫,刚下了马车,弯着腰哆哆嗦嗦的在人群穿梭,一个不小心便被一刀捅死。 李长安并不知道马夫已死,幸好红头盔脑子聪明,看出了这两次打仗前方那个女人的不同之处,特地在开战前嘱咐莫要伤那女人,要不然自己回朝定要小命难保。 朱砂正混在人群中,她感到十分奇怪,与之前想比,对方的士兵怎么看见她都不动手? 正想着,红头盔一个健步,一张大手爪子一般用力抓住朱砂的衣衫,朱砂挣脱不开,被拖着往前走了几里才停下,她有些筋疲力尽了,想要杀了眼前的人,却又使不上力气。 你若是听话,我便少让你受皮肉之苦,我呢,不想别的,就想立个功封个赏,把你带回去,我便能在朝堂一步登天! 朱砂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你怕是高估了我了,我在李长安那儿没有什么地位,你不必拿我封赏。 不,我能看出来,你对于陛下来说是不同的,我是个俗人,就想要当大官挣大钱,你乖乖跟我走,我便不再为难于你。 朱砂听到这话瞬间收敛笑容,变了脸色:合着我是你们用来打赌的棋子吗?我就是你们男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件物品,你拿我邀赏,他拿我玩弄于鼓掌?! 朱砂只觉得自己的手快要不受自己的控制,她一个健步,冲着红头盔就是一拳。 手哪里有头盔硬! 朱砂当然不傻,她将对方的头盔翘起,那人还未反应过来,头盔便掉在了地上。 朱砂没想到自己的拳头这般好用,她得意的抬起头,却瞬间笑不起来了。 对方的脸她再熟悉不过。 李子墨,你什么意思?! 朱砂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质问着,想要知道李子墨为什么这样做,他难道忘记了对大家的承诺吗? 第五十三章 阵阵沙土在两人脚下飘扬,李子墨看着眼前的朱砂,前些日子受的伤还没好,一阵一阵的在撕扯,因为刚刚他徒手将朱砂拽过来,那伤口又裂开了一般。 面对眼前人的质问,李子墨迟迟没有回话。他看着朱砂的眼睛,一只手只能勉强的撑着,可是那疼痛实在猛烈,一时间让他疼得叫出声。 朱砂看出李子墨的不寻常,想必是伤口还未愈合,她想要上前,却看到李子墨半跪在身前,举起另一只手似乎在告诉她不要再继续。 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朱砂不明白,她想要询问,可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张口。 或许,这是我唯一能够帮助你的了。 朱砂看着李子墨痛苦的模样,心中虽然难过,却也回过头去不再观望。 这磕磕绊绊的一生,谁又能说得明白呢,我们相遇在这世间,却又偏偏赶上这样的世道。 偏偏,偏偏,世人只道偏偏。 李子墨忍着身上的疼痛,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人,眼前之人,冥冥之中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还记得第一次相见,她语气高傲,满身朝气,少女的一颦一笑如那春日中绽放的花蕾,俊俏的容颜无需胭脂花粉点缀,单是高高抬起的额头,微微上扬的嘴角就足以迷人。 现在呢,现在她就站在自己眼前,可无论怎么回想,以往的那个身影早已无法与如今的身影重合,他有些想不起,她是从何时起开始像一个大人。 或许是从那个噩梦一样的夜晚,或许是从他不在她身旁的某一个时刻。 朱砂。 沉默许久,他还是叫出了那个名字。 朱砂闻声鼻尖忽的一酸,随后缓缓地回过身,李子墨见状这才起身:朱砂,你信我,今天,跟我走,你今日跟我回去,李长安定会停战,你信我这一次,之后的事情,我慢慢说与你听。 朱砂显然一愣,她犹豫了,不是不信李子墨的话,而是不知道李长安有没有从中作梗,她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可以为了一切奋不顾身,她没有东西再去赌了,尤其是肆无忌惮的青春。 可是,眼前的李子墨,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食言。 好。我就再信你一次。 李子墨看着朱砂,她的眼神不似从前那般有神,原本清澈的瞳孔,如今一半是荒芜。 他缓缓伸出了手。 朱砂看到眼前的那双手,依旧如从前一般纤细,李子墨的出身,自己的出身,似乎已经有了差别。现在她才明白世人为何都讲门当户对,他这样的手,一定没干过粗活。 自己呢,从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砍柴,打水,洗衣,为了能够练好武功,手磨出一层又一层老茧。 他从小锦衣玉食,怕是都不懂得这些。 不知怎的,朱砂第一次自卑起来。 这是朱砂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开始多想,开始担忧一些她以往都不会去注意到的事。 如果两个人的心都不在一处,那又何必对此一举,徒增伤感? 朱砂看着那双停留在半空许久,一直在等待着她的那双手,她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李长安再荒唐,终究是帝王。她的选择,可能会殃及到百姓。 如今身在淤泥,怎可能身净如莲花? 我,跟你走。 李子墨听闻朱砂这样说,缓缓抬起头来,一头青丝随风而动,飘到脸上,有微微的一缕沾到血迹,瞬间如钢丝般坚硬。 两只血迹斑斑的手紧紧握住,李子墨一个用力起身,朱砂的身体差点重心不稳,她看着李子墨起身便松开了手,停顿了许久才开口道:我跟你走,你也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不忘。李子墨看着朱砂,眼神开始变得坚毅起来,他随后拽着朱砂的手腕,将她拉到不远处的一匹马前,李子墨一个翻身上马,他再次向朱砂伸出手来。 朱砂这次没有犹豫,她握住李子墨的手,一个轻功上了马。 “驾!”李子墨牵着马绳,朱砂坐在他身后,两人踏过无数正在厮杀中的士兵,跃过无数个尸体,一路奔波,将朱砂带到李长安的马车前。 来了?李长安听到马蹄声渐近,轻轻打了个哈欠。 陛下,臣送您回朝。 李长安闻声只觉得奇怪,随后便掀了帘子,这一看不要紧,李长安一整个震惊住,他请的人不见了,他本没通知的李子墨却带着那人的盔甲在自己面前。 臣,回朝定会领罪。李子墨下了马,朝着李长安作揖。 李长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看着李子墨身后的朱砂,冲着面前的两人大喊: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人现在在哪儿?李长安一个健步下了马车,望向李子墨的眼神越发凄厉,一想到朱砂就更是脑袋疼。 算了,回朝。 李长安一开口,号角声随后便响起,士兵们听到号角声纷纷归队回朝。李长安拉开门帘,看着朱砂道:还不上车? 朱砂没说话,默默上了车。 李长安看了一眼李子墨,随后自己也上了车。 李子墨驾着马车,马车缓缓向前行进,李长安靠在车中一角,看着规规矩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朱砂,忽然间笑出了声。 干嘛这么严肃啊,你可是我的妃子,今日你即跟着我回了朝,就是我的皇后了。 陛下,臣妾无心做皇后,如今的皇后圣贤,您不必多此一举。 李长安一听,朱砂没有再直呼他的姓名,知道此举是有戏,心中大喜,接着说道:皇后可以废除,等你当了皇后,你…… 陛下!朱砂也有些急了,她不知道李长安心里打的什么算盘,顾不得礼节,只反驳道:陛下,臣妾只想好好在后宫待着,无心做一宫之主。 好啊。李长安答应的倒是痛快。 既然如此,不做皇后也行,自你进宫以来,朕都还没与你亲近,如今你回朝,朕便常去看你。 陛下自便。朱砂别过头去,不肯再看李长安的眼睛。 不知道李子墨有没有告诉青空她回朝的事。朱砂看着窗外的景色,渐渐发起了呆。 第五十四章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小雨淅淅沥沥的滴在马车上,一声接着一声,滴滴答答。 正值立春。 马车一路奔驰,从沙地到似乎平坦的康庄大道。 李长安看着朱砂,心里又碎了半截。 怎么样去爱一个人,我一向不懂,可我想给你最好的,就如这天下。 我喜欢你,我爱你,这几个字太难说出口了,如果你懂,如果你懂就好了。 马车进入皇宫,缓缓停下,李长安拉开车帘率先下了马车,将手伸向朱砂。朱砂看了看李长安,又看了看李子墨,李子墨依旧一言不发。 片刻,朱砂将手搭在了李长安的手上,她不知道再次踏上这深宫之路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变得沉默起来,希望宫中的嫔妃们不要来找她麻烦就好。 夜色已深,朕今日便去你宫中就寝。 朱砂听到这话似乎晴天霹雳一般,身体像是触电一般哆嗦了一下又瞬间恢复,最后缓缓开了口,说道那一句好。 李子墨见李长安拉着朱砂进了宫,一旁的太监和宫女在左右打着伞,只留给他一个背影,随着雨水倾斜而下变得越来越模糊。 直到有雨水顺着打湿的长发滴到李子墨的鼻尖,他才反应过来,牵着马走向马厩,随后又回了府。 哎呦,我的儿啊,你这是作甚,怎弄的一身雨水,快过来,为娘给你擦擦。 没事的,没事的。 怎么了这是,许久未归家,怎的自言自语起来了? 李子墨摇摇头,缓缓回到房间,沐浴过后脑袋仍然放空。 娘,你从宫中到府中的这些年,可觉得难过?你说,李长安亲手杀了大哥,为何对你我却这般好,让你在府中安享晚年? 傻孩子,这对娘来讲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先帝驾崩之时,大火烧了宫殿,嫔妃们一时乱了阵脚,跑的跑,逃的逃。 可最后大多数嫔妃都被宫中的士兵追回下了葬,我那时命好,这才躲过了一劫,不想被李长安知道了这事也没有追究,还允许我将你抚养成人,如今我年岁也大了,有今日没明日,每天在天子的眼下办事,娘只要你好好活着,做事千万要谨慎,如果可以,有生之年让娘见你儿孙满堂便是更好。 可是,儿臣已经再不能爱上任何一位姑娘了。 李子墨看着满脸皱纹的母亲,心里狠狠的痛了一下,他的姑娘,是他亲手送上去的,他亲手送上了龙榻。 李长安,你少喝点,我告诉你啊,你别胡思乱想,我是不可能做你的皇后的,你也别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幼稚至极! 李长安的脸借着酒劲一点一点红了起来,一桌之隔朱砂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她这次回宫没有带南星,孤身一人,谁会来帮她? 眼泪涌上眼眶,只见李长安眼看着就要走过来,朱砂握紧了拳头,心一横,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李长安像一只巨大的熊一般扑到她的身上,母后,母后,他嘴里喃喃着,却并没有对朱砂做些什么,相反,突如其来的熊抱使朱砂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母后,如果你在,我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你说话,你说话呀,你回答我 不被爱的孩子,他所缺失的爱,无论如何也不会得到弥补。 连自己也不明白的,那些看似莫名其妙的暴躁,住在心里的那只野兽,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大,变得无法控制。 哪怕是遇见了喜欢的人,也只想用世人所谓的占有欲,伤害他人的方式来表达他的爱。 哪怕是有一天有人敞开怀抱像他奔来,他也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去确认,直到那份看似坚定的爱慢慢消失。 心底的伤,会随着时间治愈,却永远不会消失。 如果没有那么那么多的事,如果那些事情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他大概,会是另一个样子。 谁又说得准呢。 李长安的身体逐渐压得朱砂有些喘不过气来,朱砂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李长安放到床上,她站起身来伸了伸腰,看着李长安逐渐出了神。 李长安,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不能感同身受,你虽然看似昏庸无度,心却是好的,人无法用一件事就判定好坏,我知道你和李子墨在这深宫大院中一定受了不少的苦,如果当年没有那场大火,我或许也和你们是一样的命运。 我不恨你这段时间对我所做的这一切,但我也无法释怀,如果你是个普通人,我也许会爱上你,但现实如此,已经不能改变,只希望你好好治理这个国家,和真正相爱的人度过一生。 朱砂坐在床边,对着昏迷不醒的李长安说完这句话过后,朱砂便朝着宫外走去,她偷了宫中的马,快步朝宫外跑去。 “喂,前面那个,做什么的!” 眼看着就要出宫,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朱砂不管不顾,喊了声“驾”,身下的马瞬间加速飞奔起来。 不料那人不依不饶,很快骑着马拦住了朱砂,朱砂来不及让马停下,马受了惊扬起前蹄,朱砂握着马鞭的手顺着惯性滑了下去,随后摔下了马。 虽然朱砂摔下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还是顺势闭上了眼睛,想象中的身体没有沉下去,而是被一个健壮的手臂扶了起来。 “你就是爹爹说得那个皇后吗?” 啊?朱砂闻言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张极其秀气的脸,男孩的剑眉缓缓上扬,眉眼之间是与健壮的身体完全不同的模样。 你,你好好看,好像比爹爹说得还要迷人。 说什么呢你,朱砂反应过来迅速起身,你,谁是你爹爹? 我爹爹就是当今圣上啊! 当今圣上,你,你是说李长安? 不愧是皇后,爹爹的名字,连我都不敢直呼呢。 什么,这怎么可能,眼前这个男孩比起李长安也小不了几岁,怎么可能叫李长安爹爹,他何时来的这么大的孩子? 朱砂懵住了,但也没有在意,只是说道:我有事要先行一步,等改日再与你聊,说完一个轻功翻身上马,大喊道:谢谢啦! 第五十五章 少女骑在马背上,马鞭在空中飞扬,在黑夜中闪出耀眼的光。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缓缓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瞳孔中却变得异常有神。 爹爹的女人,跑到哪里去最后不也是一个结局吗。 要么活,要么…… 少年想着,随后他翻身上马,将马骑回宫中。 李子墨倒在床榻,彻夜辗转难眠。 往事不断浮现,脑海里回忆似乎断了片,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心。 那颗心,像是被人打了孔,像是被人穿了线,像是被人狠狠往上一提,某一根不知名的地方随之抽搐。 疼吗? 真疼的话,就忘了。 再也不去想,再也不去看,这样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一觉,并没有睡得多好,梦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没有逻辑的,没有来由的,再睁开眼,便像是失忆了一般。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日期,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重新认识自己,重新遇见自己。 如果这样的话,一切就都会好了。 可是,那些内心深处的,怎么可能一夜就忘记,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那些内心深处的,无法被时间遗忘。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疑问的话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可是最后,白昼到来的时候,李子墨还是像往日一般起身。 金黄色的大殿,与往日没有异常。朝堂之上,高高仰望着的,是这个国家的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些大臣们皆可为。 可如果给他们一个选择,他们谁都不愿留在此。 李子墨想着,看着大臣们上报一些事情,趁着这个功夫,他微微抬起了头。 没有想象中的,朱砂并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瞳孔瞬间放大,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又将目光转向李长安,李长安的状态看起来也不是很好,李子墨疑惑的皱了皱眉。 够了够了,都给朕闭嘴! 李长安依旧像以往那样暴躁,他的暴躁下,是被人轻易就可查知的惶恐和不安。 李子墨似乎忽然懂了,他向来如此,心里不舒服,便仗着自己的身份把脾气发到大臣身上。 可越是这样,他的心理便越展现的赤裸裸。 其实,或许大家都懂,可就是不揭穿。明明只是薄纸一张,只要肯,伸出手来就能戳破,可是他们体面。 那些文官,从小便受着优良的教育,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即便再给几个胆也不会。 那些武官,胆子倒是很足,但对皇帝总归是有些尊敬的,即便做的出,也不会做。 不过,李子墨忽然想,自己这样,其实也挺可笑的,不断的去揣摩别人的心理,同样是一件很累的事。 你们现在,别老是来向朕上报一些可有可无的事,一些小事,你们这些当官的,能解决的就自己解决,不要连想都不想就来朕这儿上报,要是什么都交给朕,那要你们又是干什么吃的?! 众大臣听到这话都不敢吱声,纷纷朝着李长安行礼。 现在,你们谁出来,给朕把皇后找回来,回来后朕有赏! 李子墨皱起的眉始终没有放下,他不明白,李长安这次为什么没有像之前那般指名道姓的让他去。 我!我去! 李子墨正在想着,这时一个少年穿着官服走了出来,爹爹,我去! 这少年眉清目秀,可射箭比武丝毫不差当朝武将,李子墨知道的,这个孩子,当时只是那年的狩猎场上的一个猎物而已。 可是,他却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猎物。李长安看中了他的能力,他机灵的叫李长安爹爹,让李长安成功收留了他并且允许他住在和皇子所住一般的宫殿。 到了晚上,他就负责看着守在宫门的士兵,帮助士兵查岗。 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是李禹辰。 李禹辰,还真是个好名字。 李子墨没有回声,默默的看着李长安的反应。 既然如此,你便去。李长安闭上眼睛,头微微靠在椅背上,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退朝。 大臣们渐渐退了下去,李长安揉了揉太阳穴,刚刚睁开眼睛便看到脚下正跪着的李禹辰。 怎的了李禹辰。 臣惶恐,昨日是臣放走了皇后,请陛下恕罪。 李长安听到这话忽的精神了起来,他坐在龙椅上的身体微微前倾,缓缓开口道:为什么? 回陛下,皇后是陛下的皇后,臣不敢怠慢。 好,很好。李长安压抑着怒火说道:如果你能把她找回来,便算你抵罪。 李长安想了想,随后又开口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遵旨。 马上……马上就要到了…… 朱砂走了一天一夜,忽然觉得自己本来熟悉的路忽然间变得陌生起来。 黑夜增添了她的恐惧,路变得长起来。 朱砂看着和自己一样筋疲力尽的马,她知道再怎么下去自己和马都没有活路。 她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跑呢,就算是不跑,李长安也不会把她怎样的,毕竟是他自己喝多的啊。 不对,以李长安的性格,没准会把错归结到她身上。 朱砂看着黑暗的四周,没有一丝光亮,周围都是树木,很容易迷失方向。 看不到星星,看来明天也不是什么好天气。朱砂想着,下了马,将马拴在树上,自己靠着马缓缓闭上眼睛,累了一天的她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天刚刚蒙蒙亮,借着一丝阳光,朱砂继续赶起路来,随着马蹄的哒哒声,太阳缓缓的露出脸颊。 时近晌午,眼看着就要上山了,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朱砂一回头便看见昨天那个男孩。 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朱砂快马加鞭,却不想他们追的这样快。 李禹辰的马离朱砂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到,朱砂立刻翻身下马,随着惯性,朱砂在满是沙土的地上滚了好几圈。 沙土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李禹辰也很快停下马,他走到朱砂面前,礼貌的伸出手来。 朱砂没有理会,自顾自起了身。 第五十六章 你来作甚? 朱砂也不再客气,开门见山的问道。 陛下命我前来,娘娘莫要为难我,陛下已经下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禹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出,这些话像刀子一般插进朱砂的心脏。 李长安,我还真没看错你,想要我死?我偏不让你如意。 朱砂想着,随后拿出凌霄指向李禹辰:你最好考虑清楚,刀剑无眼。 请娘娘与我回朝。 你在和我开玩笑?朱砂忽然嗤笑一声,到了我家门口还叫我回去,你有什么本事,如此猖狂?! 李禹辰闻言不说话了,随即拿出自己手中的剑抵住了朱砂的枪。 今日,挡我者,死。 朱砂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这几日的波折,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耐心。 手腕微微发力,手中的枪划出火焰一般的光痕,随后剑被挑起,李禹辰转了个身,又朝着朱砂进击。 朱砂生气的时候,爆发力往往惊人,然而这次,对手是无论臂力还是各方面都是高于朱砂的。 朱砂回头看了看,心里想着如果能够将青空叫出来就好了,可这里离山顶还有许远,但如果自己冲一冲的话便能上去,正是一个比较尴尬的距离。 朱砂犹豫了。 就在此时,李禹辰的剑扫过她的眼前,卡在了她的脖子上。 可恶。朱砂恶狠狠的看着李禹辰,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李禹辰拿出一条绳子,将朱砂的双手紧紧捆在一起,随后便抱着她上了马,一路往回赶。 朱砂不断的挣扎着,可是根本没有用,李禹辰很聪明,没有让她自己骑马,而是两人骑一匹马,重要的是她坐在前面,李禹辰就在她身后环抱住自己,哪怕是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被发现。 李禹辰,你就是李长安的狗!你怎么这么听话啊你,你与其听他的不如听我的!朱砂知道干挣扎没用,便想着用用激将法。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听你的法?李禹辰的语气多了份轻蔑。 朱砂倒是被问住了,愣了一会儿才说道:李长安留不住民心,他迟早会完蛋,到时候你也难免会收到牵连,为什么不拼一拼呢,你…… 朱砂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禹辰打断,你的想法很危险啊,不过,爹爹这次十分生气,看来你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他哪次不生气?朱砂随口说道,她看着路的前方,这条路,她走了无数遍,就快背下来了,可是就是无能为力,她浑身不自在。 哎呀,朱砂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李禹辰看了看朱砂,朱砂一脸茫然无措的说道,我,我肚子痛,你放我去如个厕。 这招你也用?李禹辰笑出了声:你觉得我会信吗? 身下的马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越来越快。朱砂咬了咬牙,又大叫起来。 疼,好疼!不好,算算日子,怕不是要……朱砂说着说着把自己脸都说红了,她低头隐藏住,这要是再不信就真的没办法了。 要什么?李禹辰皱了皱眉,马的脚步随之慢了下来。 有用!朱砂心中窃喜,李禹辰还是个孩子自然不懂,这样自己就有机会。随后镇定了下心情,开口道:还能是什么?就,就是那个啊,这要是沾到你的身上……啧啧啧。 李禹辰似懂非懂,没有办法只好停下,朱砂见势立刻下了马,李禹辰将马拴到周围的树上,随后跟着朱砂走了几步。 把我的手解开! 李禹辰照做了。 他还是一直跟着。 你想作甚,我要如厕! 如厕而已,娘娘把我当做那宫中的太监便罢。 朱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话,竟然是从一个少年的口中说出的。 娘娘不必误会,我自小生活环境与常人不同,如厕的地方也都是公众的…… 行了,别说了!朱砂不想再听,她的眉头越皱越难看,她感觉自己就要昏过去了却还是没有说话。 朱砂转过身看着李禹辰,缓缓褪去一件衣衫,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李禹辰的眼睛,她不信他还能看下去,于是又要褪去下一件。 正准备动手,李禹辰忽的回过身。 朱砂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李禹辰没有偷看,撒腿就跑。 李禹辰听着声音不对,这才发现蹊跷,随后便骑马追了过去。 马很快追上去,眼看就要追到的时候朱砂却忽然没有了身影。 娘娘别躲了,以爹爹的作风,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跟我回去,要是先和爹爹道歉没准还有希望…… 李禹辰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这周围都是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隐蔽物,应该不会难找。 朱砂忍着不让自己出声,可天意不由人,偏偏这个时候,一条蛇蠕动着从树上爬下来,它探了探脑袋,朝着朱砂吐着信子。 啊啊啊啊啊—— 朱砂终究还是没忍住,她大叫着从树后跑出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李禹辰闻声赶到,也发现了蛇,不过它并没有做什么便离开了。 朱砂心里跳的很快,以前在山上,她最怕的就是这种生物,尽管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可还是有弱点的呀。 算了,或许这就是天意。 朱砂想到。 我跟你走。朱砂回应了李禹辰,这次她没有再反抗,松了马,随后便骑上去,冲着李禹辰喊道:快一点! 李禹辰一个轻功直接上了马,他不解的看了看朱砂,不敢相信这一切变化的如此之快。 朱砂似乎猜到了李禹辰的心理便说道:放心,这回是真的,我会回朝把话说清楚,至于李长安…… 说到这里,朱砂不由自主的顿了顿,至于他,怎么抉择我都认。 李禹辰点点头,他把目光转向朱砂手中的马鞭,说道:娘娘驾马的方式,看起来很熟练。 哈哈。朱砂不由得笑出声来:我从学武那一刻开始便学骑马,自然早已熟悉,慢慢来,自然就熟了。 李禹辰再次点头似乎表示同意。 对了。 什么? 娘娘,你刚刚所说的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是什么? 啊?那个是哪个? …… 第五十七章 朱砂怎么可能在战场走失?这肯定是被朝廷的人发现了!青空难得发了脾气,他听不惯这些天这些人一直在自己耳边说着没有逻辑的话。 还想找尸体,真是荒唐! 是李长安。青空正想要吐槽,朱黎川接过了他的话。 除了李长安,没人能带她走。 青空忽然愣住,他瞪大眼睛看着朱黎川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朱黎川也没有回避,随后说道:把她交给李长安为何不是一件好事? 青空呆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许久才反应过来。 朱黎川看他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画人画骨难画皮,知人知面不知心。李长安不是个好君王,但这不代表他不是个好丈夫,朱砂跟着他住在后宫,即便守不住身也不至于后半辈子流浪。 青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我时日不多了。朱黎川转移了目光,他看着屋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或许是曾与朱砂一起待过的沙漠,或许是更远一点的,那些自己曾走过的路。 朱砂是个要强的孩子,可是身后没有一个庞大的力量支撑,总会吃亏。我看着她长大,与我而言,她就是我心头的一块肉,她如果过得不好,我又如何安息? 青空忍不住插话:可你有没有想过,朱砂身在后宫可能会有更多的危险,如果李子墨造反成功,朱砂又成为什么了? 不会的。朱黎川叹了口气:李子墨不会伤害朱砂的。就算是反了,朱砂也不会受苦。 朱黎川,你果然老了,都糊涂了!青空的声音夹杂着恐慌,可是他无法说服眼前这个看似年轻,实际上比自己还要大许多的,口中说着自己即将离世的男人。 朱黎川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向着一屋子的人作揖,这些天,和你们相识相知,这是鄙人的缘分,可惜缘已至此,在下告辞。 朱黎川说罢便离开,他回到房间,盘坐在床榻之上。 一阵耀眼的光袭来,随后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这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师傅,你来了,你来接我了。 他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了那只向他伸出的手。 没有一丝声息的,没有一点征兆的,这一次,朱黎川永远的离开了。 次日清晨,大家看到了他庄严的尸体,他们将他埋葬在不远处的树林深处,为了安全没有为他立碑。 朱砂走了,剩下三个门派总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李子墨那里又始终没有消息,青空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于是一起商议了接下来的计划,攻城。 这两个倒是解脱了。啊呸!这蟠桃真是越来越难吃了。一个小小身影在云端上蹲坐着,手里拿着的啃了半个的桃,恨不得直接扔到地底下。 桃子再难吃,总比没得吃好。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身边,小小人儿撒娇似的在云上打了个滚。 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趴在云上,眨巴眨巴大眼睛,看了没一会儿,旁边的人说了话:你仔仔细细瞧,等有一天你懂得了人世间的情感,一切便成。 真的吗?太好啦!小家伙开心的站起身蹦蹦跳跳,无意间露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又瞬间不见。 陛下,人已带到。李禹辰不负众望将朱砂带到大堂之上的那一刻,所有大臣都送了一口气。至少,几日之内,李长安的情绪能平稳一点了。 朱砂穿着宫中的衣裳,小小的绣花鞋迈过高高的门槛,经过李子墨身边的那一刻,李子墨似乎闻到了她裙摆上的花香,初见时的场景又在脑海浮现,身着铠甲的,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把自己掩饰成男孩子上战场的那个笨拙小孩,如今亭亭玉立,穿着金丝花纹的裙子走过他身边。 他第一次有了和朱黎川差不多的感受,但是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味杂陈里,苦似乎要更多。 要为这苦取个姓名的话,大概是从未拥有。 是的,他食言了。 他是想要反李长安,可是他想要亲手了断李长安就得先取得他的信任,现下最近的,只有朱砂。 参见陛下。朱砂微微行礼。 今日,朕就要朱砂成为当朝皇后。 这…… 大臣们都低下头,没人敢说话。 包括李子墨。 偏偏就在这时,一个宫女慌张的跑进大殿,声嘶力竭的说道,娘娘难产,薨了。 难产?什么时候的事?!李长安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四下瞬间安静下来,大臣们一片一片的跪了下来。 李长安拎着衣摆起身,声音响彻大殿:起驾! 等到李长安到了王琳的寝宫,天忽然暗了下来,乌云一片接着一片压下来,像极了刚刚大臣们下跪的场景。 王琳,王琳。李长安缓缓喊着她的名字,自上位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轻声细语。 陛下,是位公主。 一旁的侍女将孩子交到李长安手上的时候,李长安害怕的不敢接过。 谋权,篡位,杀人,什么所谓伤天害理的事他没做过,可这时,他忽然间怕了。 他颤抖着将手伸向孩子,刚刚出生的孩子又黑又小,还看不出来整体的样貌,可李长安却打心里觉得这孩子像她。 他只看了一眼便挥了挥手示意侍女把孩子抱走。 他跪到王琳床边,自言自语着:都怪我,都怪我…… 一到情绪波动的时候,李长安总是会忘记自称“朕”,或许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是皇上。 上位这些年,风风雨雨,他一直想要做个好皇帝,可似乎是上帝看到了他的杀戮,他从未成为一位合格的皇帝。 李长安背朝着下人们,他再次挥了挥手,所有人会意都退了下去,独留李长安一人守着王琳。 王琳,你我自幼一起,一起进膳,一起游玩,什么都在一起,你是留存在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可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独留我一个人? 李长安握住王琳冰冷的手,这手明明前一刻还有温度。 李长安紧紧的握着那手,他看着她,愣了好久,好久好久,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 第五十八章 长安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天气。 百年难遇的阴雨天,接连着下了两三天未间断。 大风吹折了宫中的杨柳,大雨像石头一般砸到屋顶,噼里啪啦的响了好几天。 办完了王琳的葬礼,李长安好久才缓过神。 一番洗礼过后,他变得冷静下来,第一件事不是立后,相反的,李长安立刻去找朱砂。 朱砂正在被安排的寝宫里坐着,那天李长安离开过后,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唯有李子墨站在原地,他看着朱砂,朱砂恰好也在看向他。 他没有说话,朱砂想着可能是怕计划暴露,所以也没有说话,但是很奇怪的,朱砂似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什么东西,一种她读不懂的东西。 直觉不会骗人,朱砂回到宫中便琢磨起李子墨的用意来,可迟迟猜不明白,正想着,于公公的一句皇上驾到让她回过神来。 李长安走进屋子,看到房内除了朱砂空无一人,他示意下人们退下,朱砂赶紧起身行礼。 李长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许久才说了句:你变了。 臣妾向来如此,何来变不变之说。 是啊。李长安走上前,双手扶起朱砂,现在礼仪也学的怪好,不仔细看的话,我会以为你就是宫里的,像你这样活泼的性格,大概会是公主一样的。 朱砂的心一颤。 臣妾出身贫贱,哪里敢和公主相配。这话说出了口,随后便像利剑一般在朱砂心口插了一刀。 也是。李长安低头看着朱砂,朱砂微微抬起头,看到李长安眼睛的那一刻忽然觉得不妙。 果然,李长安的手里忽然多了一把短刀,朱砂还没弄明白这刀哪里来的,便直直被捅了一刀。 好疼。 明明没有插中要害,但是比起伤口,心脏更疼。 你知道,背叛我的人,什么下场。李长安站在原地,一副高高在上。 朱砂微微蹲了下去,她一只手捂住伤口,一只手拿住刀柄,咬住牙一用力,刀被拔了下来。 陛下这是何意?臣妾,臣妾不懂。 朱砂正愣着想喘口气的功夫,一个发簪从头上方掉落,这发簪看起来十分老旧,显然不是自己头上的,朱砂并不认识。 李长安却没有再说话,他坐到刚刚朱砂坐着的椅子上,过了许久才开口:朕已经查到,这发簪正是当年宫中娘娘的,朱鹂,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 朱砂忽然想起来朱黎川告诉她身世的时候提到过这个名字,恍惚中没有说话。 自朕上位以来,所有的皇室血脉一个未留,李琛也不例外,他们一家三口全都被朕送到了九泉之下,但朕唯独留下了李子墨一家,你知道为什么吗? 朱砂依旧没有说话,伤口一直在流血,朱砂尽管拼命用手捂住,可还是止不住溢出来的血。 算了,你也不必知道,不过有件事朕还是要告诉你,你不是先皇的后人,而是李琛的。 朱砂眼睛逐渐疲惫不堪,她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根本就用不上力,她没有看清李长安的表情,只听到他似乎凑近她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我要你恨我,就像我恨李子墨一样。 看着瘫软过去的朱砂,李长安狠心说下这句话,他不确定朱砂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但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她一辈子记住他。 就算是恨,又如何呢?李长安打开房门,于公公随后迎接。 找个太医把她治好。 嗻。 李子墨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他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王琳死了,朱砂要是成为皇后,这一切就变得不可控起来。 但是李子墨更没有想到李长安竟然来到他的府上,自上位以来,这是第一次。 参见陛下。 李长安没有理会李子墨的行礼,他径直走进正厅,李子墨的母亲恰好听到声音出来迎接,一句话还未说出口,李长安便一剑刺进老人的心脏。 李子墨一回头的功夫,老母亲便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李子墨心里堵得慌可还得故作矜持,他缓缓上前,朝着李长安又行了一礼。 李长安这是在警告他,既然他能让自己活,同样也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他的命。 李子墨自然知道,可他不能说。 我小的时候啊,最讨厌这些妃嫔们了。李长安紧紧的盯着李子墨,他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反应,可显然他没有得逞,李子墨看起来依旧淡定。 李长安不知道,淡定的表情下,李子墨早已经咬紧了牙。 李长安知道,王琳死了,他已经失去了最爱自己的女人,既然这样,那他何必心软,不如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别忘了,服从长安,收服江湖,找到卷轴,这才是你的使命,不然她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李子墨应了一声,看着李长安渐渐远去的背影,他一时茫然。 如果不反,江湖和百姓都要遭殃,可若是反了,现在的趋势必然是弱势,一旦输了,李长安会灭了他九族。 看着李长安出了府门,李子墨这才走到母亲面前抱住她,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往下流。 母亲,我一定,为你报仇。 现在他没法去找青空他们,他把朱砂送给李长安,他们一定恨死他了,如今,只能先归服朝廷。 走一步看一步,李子墨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这地步,不过也还好,卷轴至今还未找到,找到卷轴,打开卷轴便能得到这天下,或许就能推翻李长安。 疼,好疼。 朱砂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屋顶的时候,她知道她还活着。 可是不知为何,她梦见了朱黎川,梦里,她就那样看着他,他站在她面前,音容笑貌是那样清晰。 不知道黎川哥哥怎么样了。 朱砂想着,费力的转过头,这才看到坐到床边的李长安,本来还有些迷糊的她瞬间精神起来。 你,你在哪里找到那支簪子的。 李长安显然没想到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如实回答起来。 朱砂听着他说,心里却凉了一截又一截。 第五十九章 想啊想,想啊想。 朱砂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李长安和李子墨从那时候开始就策划着,自始至终,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朱砂想着,她看着那精致的,刻着复杂花纹的屋顶,忽然就笑起来。 恨,恨,恨,只恨天意不由人。 朱砂笑着笑着就有泪流了下来,随后伤口便隐隐作痛起来。 李长安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早已经没有任何波动。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王琳死后,所有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了,哪怕是曾经一袭红衣来到他梦中的朱砂。 你可否再穿一次红衣。 李长安鬼使神差的说道。 他很久,很久没有看到朱砂穿红衣了。 红色,那么妖艳的颜色,穿到少女的身上却完全不同。明明是红色,却颇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朱砂没有回答,她转过头,眼眶微红。 李长安也不再说话了,他看着朱砂,没有任何感受。他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似乎已经没有心了。 可是,那是什么时候没有的呢? 他不知道。 时光匆匆,转眼,宫廷中隐隐能听见蝉鸣。 朱砂坐在梳妆台前,身后侍女正在为她梳着她那乌黑的头发,又在其中插上许多沉重又耀眼的饰品。她双手拿起梳妆盒上的口脂放在嘴上抿了抿。 等着发型差不多了,朱砂站起身来,随后侍女便为其更衣。 红是熟悉的红,但明显颜色更深。 就如她的名字一般,这颜色像极了朱砂,又像极了鲜血。 那是大红色。 她在侍女的跟随下走过御花园,御花园的花开了,争着抢着,似乎都要开出最美的样子,就像这宫中的女人们,一辈子争奇斗艳,却不曾想到,赏花的人,不过只是喜欢花开的那一刻,却不肯去看衰败的那瞬间。 花总会一茬一茬的开,赏花的人却依旧只喜欢那一个品种,殊不知,今夕之花早已并非彼时之花。 她走出宫殿,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轿子,阵阵马蹄就像她那忐忑不定的心。 双手放在双腿上,微微握紧后又松开,随后又握紧,循环往复。 公公的声音响彻云霄,在众大臣的目光注视下,马车缓缓停靠,朱砂缓缓掀起车帘,红色的花布鞋踩下车踏,她微微回头,跟随马车的人,侍女们快要排到宫门口,这一路,她们一直跟在后面,跟着一路走过来。 她回过头,站在大殿门口的李长安,还是像以前一样,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看着她。 她甚至不敢想象他是在等她。 提起裙摆,朱砂踩着一阶又一阶,一步步走向高处。 那双向她伸出的手,还是那么白皙,还是那么纤细,这双手甚至比朱砂的还要漂亮,正如李长安那张漂亮的脸。 朱砂伸出手,随后两只手紧紧握住,朱砂转过身,长长的裙摆也跟着转了半圈。她看向台下众人,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居高临下。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多少人挤破了头也到不了的位置,多少人为了这个位置献出了生命。 现在朱砂站在这个位置上,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跟着公公的指示,两人喝下合欢酒,随后夫妻对拜。 换作以前,朱砂一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然而现在朱砂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从今天起,她便是这长安的皇后,母亲一般。想来先皇后也未有这样的礼仪,如今这一切,朱砂不想做多理解。 难怪最近来她宫中的人多了,她们都来看望她,手里都拿着东西。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应该知道这一切。 她坐在床边,头上的盖头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屋里微微有些烛光,映得屋子通红。 恍惚间房门响了,朱砂透过红盖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在朱砂眼中是那般高大,那人没有像她想象的掀开她的盖头,而是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似乎在欣赏着什么一般,看了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朱砂的手被握住。 她忽的一愣,惊讶的张开了嘴巴,心也随之一颤。 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响起,朱砂的眼眶微微泛红。 她没有出声,随后甩开了他的手。 跟我走。那声音又说道。 跟我走,就勇敢这一次。如果你跟我走了,我就放下一切,我宁可什么都不要了…… 他心里想着,他期待着,抱着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他静静等待着。 一滴晶莹的泪珠隔着红盖头闪过,在黑夜中发出微弱的光。 唇间颤了颤,随后也只是说出一句。 我为什么要和你走? 李子墨的嘴微微张开,他想要说什么可是心疼得很,像是被人揪住一般,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屋外的脚步渐渐近了,李子墨也流下泪来。 是我对不住你。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朱砂缓缓听着,再抬起头的时候,身前已经没有了人影。 朱砂站起身,她朝着四处看了看,却仍不见人影。 我们,终究是错过了。 朱砂再也忍不住了,可是她听到了屋外的声响,终是没有哭,她坐回床边,却偷偷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来。 李长安径直进了屋子,身上带着一股酒气,他一只手扶着门框,微醺中看清了朱砂。 缓缓走近,随后掀起她的盖头,少女娇俏的容颜映在烛光下,红色显的她十分可人,惹人怜爱。 他褪去外衣,靠近朱砂想要去吻她,可就在身体靠近的那一刻,一根发簪抵在了他的胸口。 别动,这发簪上有毒。 朱砂看向李长安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愫,只有恨,无穷无尽的恨。 一切似乎在朝着李长安预想着的发展,可是对于此刻的李长安来讲,这可不是件好事。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簪子微微朝着朱砂靠近,朱砂一步步向后退,眼看着快要倒在床上,朱砂侧过了身,最后只有李长安顺着惯性摔倒在床上。 他喝多了,感觉浑身没力气,不然他一定就地杀了她,可惜时机不对。 朱砂,我饶不了你…… 李长安想着,随后便昏睡过去。 黑暗中,唯有少女再次松了口气。 第六十章 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子,李长安朦胧中醒来,身旁没有人,缓缓起身却发现朱砂正躺在旁边的地板上,连发饰都没有褪去,昨夜她都是这样睡的。 朱砂啊,你就这么不愿意…… 李长安感觉心中一颤,随后那抹恨意似乎又深了一些。 他没了上早朝的心思,于是找来下人将他的古筝搬到房门口。 随着指尖的拨动,一首美妙的旋律随之而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朱砂睡梦中听到琴声,缓缓睁眼,坐起身来发现李长安正在房门口弹奏那首闻名的《凤求凰》。 朱砂第一次听到李长安唱歌,以前从未听说过当朝皇帝知五音,通音律。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扫荡,那般灵活,那般修长。阳光扫在他的身上,那般耀眼。 史传这歌的作者曾用这诗取得了他未来妻子的芳心,可惜后来飞黄腾达之时有了二心。 后来妻子一首《白头吟》挽回了他的心,二人从此白首不相离。 曾经师傅曾与朱砂讲过这故事,她当然知道李长安的用意。 他在做最后的挣扎。 如果她再拒绝,明天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具尸体。 她不能再拒绝,于是站起身跟着哼唱起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两人相望,随后朱砂朝着李长安走去,脚步越来越近,李长安的琴弦也弹得越来越快,只听“嘭”的一声,琴弦断了。 心跳似乎也即将静止。 朱砂缓缓朝着李长安伸出手,李长安站起身来同样握住了她的手。 御花园的花开了,此时正值好时节,去看看吗?李长安说道。 好啊,待臣妾收拾一番。 李长安点点头,随后在屋中等待。 侍女将朱砂的发冠摘了下去,随后褪去华服,重新装饰点缀。李长安就那样看着,看着朱砂的背影,看着镜中少女即将面临苍老的容颜。 等到两人都换过衣服,下人们将琴抬了下去,两人随后握着手朝着御花园走去。 你说,他俩会走到最后吗?小家伙翘着尾巴,默默看着两人,心里竟然感到一丝不舒服。 旁边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我感觉自己好像得了什么病了。 那不是病。 那是相思。 相思?何为相思? 你看她,再看他,那就是相思。 小家伙头摇的像拨浪鼓。 他们会有下一世吗? 当然。下一世的命运早已在此刻续写着。 真是不懂,我天天趴在这里,你们也不让我下去看看。 我也想要自己去感受,他们的那种情感。 绝对不行,等你看明白了就会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做了,现在不能再下去了,听到没。旁边的人边说着便敲了敲家伙的脑袋,他的手腕处忽的出现一条红线,顺着胳膊缠绕到脖子上。 你又有任务了吗?小家伙问道。 是啊。你好好看着,我先走了。说罢,那人踏云而去。 这花开的倒好。朱砂想起昨日经过时的景象,与现在眼前的景象结合,真心觉得这场景美极了。 开的是好。李长安看着朱砂,愈发觉得自己变得与以往不一样起来,他似乎忽然间暴躁不起来了。 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李长安忽然想。 如果你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朱砂。 李长安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朱砂闻声回过头,李长安忽然凑了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朱砂似乎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可是就在双唇将要交汇的瞬间,理智回归,她瞬间推开了李长安。 朱砂,我们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什么就不肯…… 为什么就不肯与我亲近。 李长安话说了一半,勇气也在这时被削弱了大半。 你说呢。朱砂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太多,太多。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 陛下,时候不早了,臣妾就先回宫了。朱砂微微行礼,随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李长安站在原地,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小家伙感叹道,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感受到情爱……这大概是一种神奇的感受。 算了,不管了,今日时辰已到,我该去练功了。说罢,小家伙踩着云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听说了吗,最近月老要派弟子转世了。 转世?转世做什么? 还能是做什么,有未尽的姻缘,自然要续。 小家伙经过月老殿中,将仙女姐姐们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快速化成原型,一只浑身红色的小狐狸趁着众仙不注意便跑到月老殿中。 何人至此? 她没想到才刚刚跳过门槛就被月老发现了。 是,是我。 小狐狸化成人型,她造化不够,即便大体能够像人,终究还是保留了本来的特征。 是你啊。 你认识我? 哈哈哈。月老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头你别笑,我这次来…… 小家伙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你这次来是担心云祈,怕他离开这里,是不是啊? 小家伙不说话了,头上的耳朵却垂了下来。 云祈的确还有一段姻缘未了,不过他这次下去我也不放心,等到他下去第四天,你的人型成了,我便让你去。 真的吗?谢谢您!小家伙跪在地上冲着月老磕了一个头,随后转身离开。 这卷轴,究竟在何处啊。李子墨自从昨天晚上回到府中,想要找到卷轴的心便愈加急切,朱砂真的成为了皇后,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危害到她,李子墨担心的想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无不显示着他的不安。 第六十一章 李子墨知道,曾经积攒下来的人脉,随着王琳的死已经一扫而光,而要击败李长安,他一个人远远不够。 现到如今,保身要紧,等待时机成熟,一并下手。 自上次宫中的树被风刮倒,随后李长安就命人种植了新的,没想到树苗经过了下人们的精心浇灌,很快就长出了枝干,甚至也跟着开了花。 朱砂坐在亭子里,看着这些花不由得感叹,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侍女抱着王琳的孩子走了过来。 参见……参见娘娘…… 侍女看起来有些恐慌,朱砂当然知道她在恐慌什么。现在自己是皇后,而她怀中的又是先皇后的孩子,她自然是怕自己伤害孩子。 平身。朱砂说道。 侍女犹豫片刻才起身,最后还是朱砂先开了口。 孩子可起了名字? 起了。陛下说衣裳楚楚,旭日初升,所以取名为裳初。 李裳初,李长安还真是会起名字,好听。朱砂缓缓道,随后她挥挥手,既是带着孩子,不必与本宫长谈。 谢娘娘。 看着侍女走了,朱砂忽然发起呆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是怀念着过去吗?还是展望着未来? 朱砂自顾自的摇摇头,莫名嘲笑起自己来。 云祈,你自己可有感觉到一些,你那段姻缘是怎么回事。月老一边盘着红线,一边问道。 云祈站在一旁,默默的答道:有一世我允诺那个姑娘一个誓言,无奈早早离世未能补偿,后来那女孩孤独终老,因为执念太深便在死后再次转世。 很好,这次下去之后,你的这段情便了了,但是事情不会那样简单,你要掌握好分寸。 是。 云祈说着,随后便转身离开。 这么快就走了呀,都不看看我。小家伙躲在房门外,默默的说道。 他是要继承月老职位的,只有自己了却了尘缘,他才能为世人牵线搭桥。 是呀。他以后可是仙位呢,可我还要修炼好久好久。小家伙抱起自己的尾巴,伤感的把头埋进去。 月老看她哭了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说道:小狐狸,你跟我来。 小家伙这才现出原型,紧紧跟在月老身后,走着走着,两人忽然走到一处空地。 青绿的草地洒满云间,小家伙的眼中映出了出现在眼前的一棵参天大树。 夕阳的光照进眼膜,小家伙看到那棵桃树上全是一些红线和红绸缎,密密麻麻的数不清有多少,只知道将桃花映得格外红。 世人祈祷,绑下的姻缘,我便一一相连,缘深缘浅,虽有命数可却不是我说了算。 如果连你说的也不算,那谁还能说的算呢。小家伙蹲坐在原地,疑惑道。 自己。他们自己说了才算。 你还未有名字,我今日给你取个名字,待来日去到人间你便可以使用。 小家伙默默的点点头。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起名为子佩可好? 子佩谢仙君。 月老笑而不语,许久才说道:若是有缘,将来可以再续,待云卷云舒之时,罢了,不可说,不可说…… 子佩看着月老离开,缓缓走到桃树前,本来是想要爬上去,可是不知为何,粗壮的枝干子佩却抓不住,尽管费尽了力气,最后仍是没有爬上一点。 桃仙大人啊,子佩在此许愿,如若有缘,盼再与心中君郎相见,子佩明白,哪怕是各位仙君,也无法将缘续的长久,子佩只愿一世,如若一世贪心,那便一日,一日也好,只要能与心中人结缘,待归来之日子佩定来感谢您。 小狐狸蹲坐在桃树下默默闭着眼睛祈祷着,睁开眼的一瞬间,桃树上洒落阵阵花瓣,有的花瓣落在子佩身上,阵阵清香。 小狐狸哪里禁得住这诱惑,缓缓蜷住身子,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贪睡在桃树下。 不知睡了多久,小狐狸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人身。 桃花瓣盖住了她的身体,她缓缓起身,优美修长的身段显露出来。 啊,这是,这是…… 顾不得还光着半个身子,子佩跑到月老那里,询问着时日。 你已经睡了四日了。 整整四日吗……子佩还不敢相信,那我是不是可以…… 月老点了点头。 如今云祈已是四岁孩童,你下去之后无需故意做些什么,记住,是你的总归会是你的。 子佩谨记仙君嘱托。 好。月老挥了挥袖子,子佩随即没了意识。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李长安坐在皇位上,转眼间四年匆匆已过,他细长的手指在椅子上敲打着,一身张扬的绿色衣服仍旧未变,唯一变了的,大概就是近年长出的胡子以及逐渐开始掉落的头发。 恍惚间,一袭蓝衣闯进来,那小小身影真的如李长安所想,像极了她的母亲。 裳初参见父皇。 李裳初的声音奶奶的,虽然才四岁,但是宫中的侍女已经开始教授她礼仪以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 父皇,裳初最近想要出宫游玩,特来请父皇许准。 出宫,李长安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就是因为出宫才弄出后来这些事来,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李长安略带衰老的神经似乎就受了刺激,瞬间精神起来。 果然,人一旦到了三十岁,事情虽然没变少,回忆却变多了。 李长安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父皇~裳初深一脚浅一脚走向李长安,随后爬上龙椅,钻到李长安的怀里。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情人,李长安这时就是这种感觉,刻在血液里的亲昵,这是李长安以前从未感受过的亲情,如今在裳初身上得到了弥补。 父皇,书院与我一起读书的人都说我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为什么呀? 李长安虽然无数次想过这个场面,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似曾相识吗? 曾经的自己便是如此,然而他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再受一遍相同的委屈。 大胆!他们怎么敢!李长安佯装怒吼,他们再敢胡说八道父皇割了他们的舌头,要了他们的脑袋! 呜呜呜父皇不要……裳初带着哭腔说道:皇后娘娘说了,裳初不是野孩子,皇后娘娘也是裳初的母后,裳初不怕…… 闻言,李长安紧皱着的眉毛忽然舒展。 第六十二章 李长安忽然间想起,自己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见到朱砂了。 尽管转眼间四年已过,李长安却一次也没有碰朱砂,朱砂也从未侍过寝。 她不再年轻,青丝中渐渐夹杂了白发,可实际上朱砂还未到三十岁,李长安从来不知道朱砂在想些什么,她稳重了许多,渐渐有了一国之母的样子。 李长安正回想着,大殿之中忽然出现了熟悉身影,模糊之中他听到一声叫嚷,这才清醒过来。 皇后娘娘你来啦,快帮帮裳初,裳初想要出门,父皇不同意…… 因为着急,李裳初说出的话都连在了一起,别说是朱砂,就是李长安也没听清。 看着裳初脱离自己怀抱,跌跌撞撞的跑向面前的人,那人忽然间缓缓蹲下身子来,将裳初抱在怀里。 随后朱砂又站起身来,她看着李长安,许久没有说话。 李长安想要打破尴尬,正欲开口,不料朱砂先说了话。 参见陛下。 平身平身。李长安缓缓坐直了身子,随后再次没有说话。 臣妾听说,陛下最近又临幸了一位宫女。 是啊。李长安也并不忌讳,随后说道:朕听说了,那贱人怀了朕的孩子,她根本就不配怀朕的孩子。 所以,朱砂缓缓低下了头,这就是您派人杀了她的原因? 那又如何。 可是,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位宫女了,陛下如若需要宣泄,何不找宫中的妃子,后宫佳丽三千,如今日日都有人来找臣妾,皆是埋怨。 拜托,你们照照镜子好嘛,你看看你自己,清醒点,一切早已不负当初了,一群老太婆,有什么好临幸的?李长安没有大吼,他这话说的平静,可一切越平静就越伤人。 朱砂不敢相信李长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些话,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从李长安的口中说出来。 陛下若是想要年轻女子,宫中可以纳入一些新的妃子。朱砂缓缓说道,若是说内心没有一丝波澜,那是假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她无法挽救什么,尽管她是皇后。 朱砂啊朱砂,你怎么这么傻呢。李长安心里缓缓想着,我为什么不纳新人,你怎会到了这时还不懂? 一旦纳了新人,宫中势必又会一番腥风血雨,后宫会开始内斗不说,那些大臣又会争相举荐自己的女儿,不然就是亲戚的女儿。 这哪里是纳新人,这分明是在他的枕边安插眼线。 为了自己,也为了你,当然不能纳新人入宫。 李长安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他不想说,也没有办法再说。 朕说了,朕不纳,你回去。 陛下今晚可否让嫔妃侍寝。朱砂问道。 这时朱砂怀里的裳初待不住了,挣扎着想要下去,朱砂只好再次俯下身子来,把裳初放在地上。 这几年,你把裳初教育的很好。李长安似乎是感慨般说。 是陛下会教育孩子,臣妾不过是看这孩子可怜,于是尽心抚养罢了。 李长安张不开口了,他觉得自己再开口,眼泪就要跟着掉下来。 他该怎么告诉朱砂,自己曾经就是裳初的这般模样,可自己是男孩子,所以从小就咬紧的牙,心里长出的野心让他坐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可裳初不一样,她是公主,更是女孩子,终究没有办法走他这条路。 如果是男孩子,他会培养成文武双全的大将,可是他不会允许,永远不会允许裳初受委屈。 朱砂看着满地跑的裳初,缓缓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随后蹲下身来看着裳初水灵灵的眼睛,缓缓说道:裳初,是否想要出宫? 裳初看着眼前的女人,不断的点头。 陛下就让公主殿下去,如果不放心,臣妾可以跟同,一路定护裳初。 朱砂说这话,自然是有私心在里面,她想家,想要去看看曾经的青龙门,想知道大家都怎么样了。 李长安怎会想不到这点。 能平安归来便好,即日启程。 谢陛下。 一路颠簸,摇晃的马车上,裳初靠在朱砂的怀中睡的很香。 朱砂看着小人儿,第一次起了杀心。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现在李长安放下了警惕,如果这时动手,一定可以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朱砂想着,随后拿出了自己随身的短刀,瞬间对准了李裳初的脸。 只要一刀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李长安囚禁她这么久,让她这般痛苦,彻夜难眠,她要他女儿一条命抵,不过分。 朱砂想着,正要下手,李裳初忽然动了一下。 朱砂握着短刀的手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呼吸,忽然间的犹豫导致她收回了那危险的想法。 朱砂收起刀来,算了,先看看再说。她这么想着,直到马车渐渐驶入熟悉的地域。 抱着熟睡的裳初下马车的一瞬间,朱砂感觉自己第一次这么奇怪,不过四年,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有了改变,却又那般熟悉。 她一步一步走着,走过一条又一条熟悉的道路,身边偶尔有小徒弟经过,朱砂似乎总能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 清晨的阳光洒在山林的每一处,空气那般清新,朱砂站在原地,忽然不舍得往前走了。 她遥望着前方的路,感慨万千。 她在宫中,就像一只被困住的鸟,她的方寸之地,许久也离不开,终于有一天,笼子开了,鸟儿找到了归处。 不知不觉的,眼眶就湿润了,忍不住的朱砂终于不顾形象大哭起来。 姑娘,你怎么了,你还好? 朱砂闻声缓缓抬头,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那人的表情也略带惊讶。 朱……朱砂? 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 青空,是我…… 快,快进屋说。青空看了看朱砂,随后带着她进了屋子。 一群人听说朱砂回来的事,全都围着朱砂坐起来,屋外甚至也围了一群弟子。 青空倒了杯茶水,随后问起朱砂来。 朱砂把所有的事跟着大家说了一遍,随后告诉他们怀中孩子的身份。 青空不可置信,没想到四年,朱砂经历了这么多。 对了,朱砂忽然想起什么道:黎川哥哥呢? 第六十三章 朱黎川他,他…… 犹豫着,话最后未说出口。 朱砂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时竟也语塞。 他只说自己宿命已到,他什么都没留下,只和我们告别。 黎川哥哥只是看起来年轻,实际已经很大年龄了,他一定是算到了什么,可是,他怎么就这样不要朱砂了呢…… 朱砂说着说着,声音忽的有些哽咽,她没有哭,手中的孩子却缓缓动了动。 朱砂看着李裳初,一抹恨意忽然涌上心头。 如果,如果不是李长安,我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一地步,如今自己连黎川哥哥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朱砂再次动了杀裳初的念头,可是理智还是在最后战胜了感性。 大家……朱砂看着一屋子的人,缓缓开口:大家打算怎么办? 无论如何,朝廷这边一定要反,只是如今卷轴不知落在何处,即便反了,怕是还有多心之人,人心难测啊。青空说着,随后他找了把椅子坐下。 看来,只能先找到卷轴了。只是都这么多年了,去哪里找卷轴呢?朱砂看着青空,微微皱眉问道。 青空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朱砂叹口气,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有什么打算,如果可以,我…… 那句“我不想回去了”如鲠在喉。 朱砂的犹豫并非无缘无故。 这么多年,若是说她在朝廷中过得好,那是假的,因为李长安这么多年都没临幸宫中的妃子,即便以前乐观如她们,如今也坐不住了。 这原因朱砂大概是知道的。 不管怎么说,嫔妃们的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就错过了受孕最好的时期,试问谁在晚年的时候不想身边有个人照顾?难道真的就要在宫中孤独终老吗? 就连朱砂,有时看到李裳初也会一瞬间有那个冲动,只是每次都抑制住了。可是很奇怪的,李长安再没有像新婚之夜那般对她了,只是每天白天上朝,晚上就寻欢作乐。 朱砂心里明白,李长安不喜欢她了。曾经有一瞬间,朱砂想,这个世上如若有人会对自己说愿意等她,那会是这世间最美好的语言。可是即便再喜欢,时间会冲淡一切。 事实是,即便那个人出现,说他会等你,等你长大,等你回家照顾你,这一切依旧可能是虚构的,成年人不会相信一时的誓言,要的只是行动。 没有人会一直等。 会一直等的人,一定等不到结果。 年少时,喜欢可以是一个小小的举动,是忽然被揪住的辫子,是一起玩耍的身影,是默默无闻的为她做着一些事,是发现自己的举止越来越像一个人。 长大后,喜欢是穿越世俗的屏障,是在天平的两面不断进行价值的衡量,是一堵高墙,是发现距离忽近忽远,是心情逐渐开始摇摆不定。 朱砂至今也不明白,如果并不想对她好,为何要把她带回朝廷,如果只是想利用她,又为何迟迟不行动。 李裳初醒了,她迷茫的看着朱砂,随后又看看周围的人,立刻抱紧了她。 朱砂缓缓起身,将李裳初放在了地上站稳。 皇后娘娘,裳初想要出去玩…… 李裳初举起双手,不停的朝着朱砂挥舞着,想要让朱砂再次抱住她。 然而朱砂犹豫了,她没有回应李裳初。裳初收回胳膊,惶恐的看了看四周,或许是周围太多陌生的人,导致裳初有些害怕。 直至如今朱砂才明白曾经师傅的艰辛,将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培养长大,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远远要比想象中多的多。 可是,她再也见不到师傅了,那个只凭自己就撑起一个门派的女人。 她身后再也没有了靠山,相反的,自己要去做别人的靠山了,这或许就是老人所说的传承。 每日宫女为她洗漱时,看到自己渐渐长出的白发,朱砂都不由得感叹到岁月不饶人,即便她知道此刻自己该做出一个合适的决定,却依旧迟迟下不了手。 青空看着朱砂犹豫不决的样子,这才开了口:现在看来,除了回去,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青龙门如今招到的弟子越来越少,如今只能等一个好的时机。 朱砂瞬间明白了青空的意思,她点点头,随后便拉起李裳初的手,朝着大家说道:既是如此,朱砂不宜久留,告辞。 众人看了看朱砂,只是点了点头。 朱砂和李裳初来到街上,大街上的物品琳琅满目。朱砂正看着,一个不留神李裳初便没了身影。 等回过神来,朱砂心中一颤。 李裳初要是出了什么事,回头李长安不得扒了她的皮?朱砂不敢想,赶紧寻找,这时撞见不远处有一对夫妇正在和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在摊前买东西,而李裳初就站在身旁。 朱砂想都没想就走了过去,还没打招呼就把李裳初拉进怀中。 这户人家感受到了什么,这才回过身来,看见朱砂也没觉得奇怪,为了方便此次出行朱砂穿着平民衣物,旁人自然看不出端倪。 只是不知为何,朱砂看到小男孩的那一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朱砂说不上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也是在这时,李裳初第一次主动松开了朱砂的手,她微微上前一步,将手中刚刚买来的糖果递给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愣住了,他的父母也愣住了。快说谢谢。许久过后,小男孩的父母说道。 谢谢。小男孩学着父母的样子说。 李裳初没有说话,她把糖放在小男孩手里,缓缓说着:李裳初,我叫李裳初。 小男孩拿着糖,他的小脚往后退了退,又愣了一会儿才说:林……我叫林云祈。 林云祈,您家孩子名字还真是好听。朱砂看着小男孩的父母道。 小男孩的父母笑起来:说起这名字也挺奇怪,这孩子出生之后,口中似乎含着什么,我和夫君一看,竟是条红丝线,上边用金线织着三个字,正是如今他的名字。 真是好名字。朱砂夸赞着,随后与那户人家告别,李裳初只是在身后跟着朱砂,一路上没有哭闹。 第六十四章 “大胆,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动我青丘帝姬,我砸了你们的宫殿!”一双玉足伴着轻盈的裙摆缓缓迈过门槛,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少女容颜出现在眼前,月老一转身,眼睛忽然的亮了。 白白,没想到你竟然能光临到月老府…… 话未说完,少女揪住了他的后脖颈,缓缓说道:苏御,你别在这里装傻哈,你明明知道…… 咳咳……苏御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白秋澜这才放了手。 苏御缓了一会儿,随后伸手抓住了白秋澜的手:白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 白秋澜费力的抽出手,随后一巴掌打在苏御脸上。 苏御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不就是来找子佩的吗,我送她下凡了。 什么,你个老家伙,我当初真是看走眼!白秋澜花容失色,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呀,都当姑姑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莽撞。苏御捋了捋手中的红线:缘分这东西,谁说的准呢,就如你我一般,缘已尽,情未远。 你……哎呀,白秋澜拍了拍裙子,你为什么把子佩送到凡间? 这孩子有段姻缘,她自己不去经历的话,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就像你和我解缘后做了青丘女君,而我也成为月老仙君,这是一样的。 白秋澜闻言不语。 这是一段,桃缘劫。苏御自言自语道。 情劫最难解,可解了,就再也不会与谁续缘。子佩将来要继承你的位置,而我也要培养好云祈,等到花开花落之时,你我便可逍遥自在。 那曾经,也是我们的梦啊…… 不得不说,经过那场情劫后,白秋澜和苏御美妙的容颜依旧未减,可是两个人都明显成熟了许多。 直到现在,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心里不知是否还有情愫。 青丘的女君怎的到这里来了?仙女们悄悄凑到殿外,偷偷议论着。 这两人曾经在宫廷的宴会上喝醉,随后缔结了一世缘,这事儿当时传了好久呢,也是一段结缘的佳话了。 那一世,白秋澜是生在富贵人家的千金,苏御是流散在人间的诗人,一年府中设宴,邀请了诸多佳人才子,苏御就是其中一位。 苏御作诗一首,随即收了白秋澜的心,那时白秋澜没有参与宴会,只是在不远处看着,少年俊秀的容颜和溢出的才华一下子吸引了白秋澜,一时之间,少女怀中的小鹿乱撞。 自那以后,白秋澜日日思念苏御,随后生了一场大病,家里请了最好的大夫也没说出怎么回事,直到苏御在朝中得罪了陛下,立即返京请求白秋澜的父亲帮忙,白秋澜这才见了他一面。 没想到的是,就这一面,白秋澜的病不治而愈。 两人逐渐结了缘,约定一起远走高飞。 “等月圆之日,我带你走。” 夕阳下,两人坐在屋檐约定着。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一个月后,白秋澜被陛下赐婚,许配给一个达官贵人。 那达官贵人家境殷实,又是陛下所赐,白秋澜一家不敢忤逆圣旨,无奈之下送白秋澜出嫁。 婚轿上,白秋澜早已心灰意冷,她最后也在期待着,幻想着她的少年归来。 可是,苏御没有出现。 白秋澜的心揪着,直到进了洞房,未等新郎官归来,白秋澜便身着红衣挂在了房檐。 事后苏御听说此事,追悔莫及,可是他再也不能遇见她了,于是挥剑自刎。 虽然这两人是酒后失言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可是两人都是第三世情劫已过,所以都飞升成了仙君。 他们对于自己的劫是没有记忆的,只知道双方结过缘分而已,可悲可叹。 众仙女唏嘘不已,随后分散开来。 仙女们不知道,苏御并没有忘记那一世,可是白秋澜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挥剑自刎之后,苏御的颈处一直都有那条痕迹,他怕会吓到白秋澜,于是恳求自己的师傅帮忙,改变痕迹的代价就是,永生永世拥有这段记忆。 这是惩罚,是对他在人间时食言的惩罚,随后,他又受了三天的雷刑,只因为他醉酒后与青丘女狐缔结缘分。 相反的,白秋澜什么痛苦都忘记了,似乎只是睡了一觉,醒来,自己就成为了女君。 她自然不知道与苏御曾经发生过什么,所以听到苏御的话也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有知晓其中的含义。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局,正如他们。 白秋澜挽救不了如今的局面,也只得回到青丘。 白白,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呀。 苏御看着手中的红线,随即手指尖挥了挥,那条线断了。苏御顺着那线看去,白秋澜的手上,再也没有了那条属于他的红线。 每条红线都是有生命的,有时不听话就会乱牵,可是苏御第一次在剪线的时候这般痛苦。 从成为月老开始,这是他第一次落泪。 苏御缓缓起身,随后走到那块硕大的桃树下。 你来啦。 苏御点点头,眼前的桃树渐渐浮现出人型,一身桃红色衣服的男人披散着头发坐在树干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你说,到底是为何呢,怎么成了仙君还会落泪呢? 眼泪原本只是人类表达痛苦和喜悦的一种方式,现在竟也在我身上体现了。 苏御微微抬起头,桃花的花瓣渐渐倾落,男子这才说了话:既是累了,就歇息一下。 苏御摇摇头,你的花对我没有作用。 那可不一定。男人笑了笑,随后挥挥手,一朵桃花落下,苏御一伸手就接到手中。 这一接不要紧,苏御差点睡了好几天,幸好苏御随后便将花扔了回去,要不然怕是要乱了套了。 你害我呀。苏御翻了个白眼。 放心,就睡半天。男人缓缓道。 半天也不行,半天会毁了多少好姻缘,知道吗?苏御拿起手中的红线,缓缓离开了男人。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男人缓缓的笑了。这么久的时间,他还是在等,若是可以等到,他愿意就这样,一直驻守着,等待她的归来。 第六十五章 陛下,我们回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李长安脸上一丝不可置信。他本以为他放她走,她就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她现在却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李长安愣了下,随后招呼侍女将孩子抱走,这才接着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朱砂看了看李长安,他的脸庞依旧未变,只是一张口,难免会有皱纹微显。 我从这里出发,自然要回到这里。 哈哈哈哈哈哈。李长安忽然间大笑起来:朱砂,你的变化还真是大啊。 你要不要……李长安想要说出的话忽然堵住了胸口。 臣妾听说了。朱砂没有顾李长安刚刚的话说道,陛下要去远方征战,臣妾自然会维持好后宫。 这次朕没有骗你,朕不是去打江湖。李长安想了想,最后也没能把话说出口。 好。李长安只是这样回答,他随后又说道:你知道的,除了裳初朕没有其他子嗣,如若……如若朕战死沙场,皇位的继承者你要替朕掌眼。 陛下也会害怕死亡吗?朱砂盯着李长安的眼睛,就那样直白。 不,不怕。李长安缓缓站起身,朕只是怕输,怕先辈的江山葬在朕这里,那样的话,朕对不起列祖列宗。 朱砂忽的笑了,没有说话。 李长安似乎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但他依旧很冷静的没有说话。 裳初就交给你了,至于卷轴的事…… 李长安顿了顿,卷轴在我即将继位之日不见,或许就是天意。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总是喜欢找借口。正如现在的李长安觉得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卷轴,卷轴早已不知归处,再难寻。 朱砂许久没有说话,后来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这次征战王爷去吗? 李长安心里一紧,显然他没有想到朱砂会这样问。 这次征战,皇族血脉自然当先。 是,既然如此,臣妾告退。朱砂行了礼,随后走出了大殿。 时间总是很快,月光洒进朱砂的屋子,朱砂没有让侍女点灯。她看着窗外,努力回想。 有多久没有看到李子墨了呢?朱砂问自己,已经好久,好久,久到朱砂快要忘记了他的样子,他的声音。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朱砂正想着,忽然听到一些声音,她闻声走出寝宫,径直走到书房,这书房整修过,如今虽然整洁如新,但是里面的书少了一半,很大一部分都是后来李长安救出来的。 朱砂站在房门外,听见里面传来不大不小的说话声。 要不说还得是王大人,想那李子墨还要推翻朝廷,简直痴心妄想哈哈哈哈。 哎,小点声,既然卷轴在我们手里,坐上皇位那就是分分钟的事,这次出征你要规划好,我要李长安有来无回。 是,王大人果然想的周到,李长安这书房早已荒废,您说的对,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你我在此议事,还能拿一些书架上的兵法,真可谓一箭双雕啊。 朱砂听到两人对话不禁一愣。 原来这卷轴压根就没在江湖,而是朝廷中人夺走,他们有奸细。朱砂想着,随后赶紧离开。 朱砂前脚刚刚离开,看管书房的侍卫便将她拦下。她怎么也没想到,侍卫也是他们的人。 谁?!朱砂闻声知道不能再逃,干脆拍了拍裙子,随后回过身。 本宫在此,何人在此造次?! 哎呦,原来是皇后娘娘,臣参加娘娘。两人见到朱砂,行礼道。 你们是何人?朱砂看着眼前二人,一人身材略宽大,一人刚刚相反,看面相都不太友好。 这是王丞相,也是,先皇后的父亲。 朱砂一听这话,也没注意到谁是谁,忽然就明白了,他是王琳的父亲。 既是如此,本宫已知,本宫有些乏了,先行回宫。 娘娘等等。不知娘娘,可否听到一些话啊? 朱砂停下脚步,心微微一颤。 什么话?本宫没兴趣。说完朱砂就准备离开,不料那侍卫依旧不依不饶。 既然这样,娘娘和我们走一趟。 大胆!威胁本宫?你好大的胆子!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娘娘的性子,和陛下还真是像呢。王丞相说道。 哎,只是可惜,李长安就要死了。 还不等朱砂回话,她就已经没了意识。 这迷魂散还挺好用。王丞相缓缓说道,她就快要醒了,今日李长安征战,不能让她消失,你把哑药拿来,给她喂下,派我们的人在一旁看守,不许让她露出破绽。 是。 怎么回事儿?朱砂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了什么,可是她又没有力气,也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醒了,发现自己还在宫中。 她以为昨晚只是个梦,缓缓起身想要叫侍女进来为她梳妆。 啊啊…… 怎么,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发不出声音?朱砂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好久才缓过神,昨晚不是梦。 这可怎么办?朱砂想要开门示意侍女进来,可是不行,如果身边有眼线,如果被发现异常,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没有活路。 既然如此,朱砂看了看周围,自己简单的梳妆打扮一番,虽然看起来与往日有些许不同,不过李长安应该注意不到。 可是,可是该怎么让李长安知道宫中有奸细呢?朱砂想了又想,如果写字,对了,准备一个礼物,把纸条塞进去。 朱砂说干就干,立刻准备好东西,一支笔,笔杆上用特殊颜料写上了字,只有火烤时才会显现。 希望李长安能看见这些字。朱砂心里面念叨着,随后拿着笔出了门。 李长安早已上了马,他回过头,想在送行的人群中找到朱砂。 可是好久朱砂都没有出现,李长安心灰意冷正要出发,朱砂一个轻功上前拽住了他那匹马的尾巴。 李长安回头看见朱砂,她今天的装扮不太一样,难道是因为今天李子墨也在吗? 李长安没有再想,他看着朱砂,朱砂这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和他说话,可是她却不能开口,她微微向四周看了看,随后将手中的毛笔递给李长安。 眼神微微示意,随后朱砂的眼眶中掉了一颗眼泪。 如果能说话的话,她想她一定会说。 能不走吗? 第六十六章 小姑娘已不如往常。李长安只感慨,他看着朱砂,没有再说话,号角声响彻云霄,马蹄声渐起,庞大的队伍即刻出征。 李长安,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朱砂看着他的背影渐远,心里莫名忐忑。真奇怪,明明他死了,朱砂应该感到高兴的啊。 可是,怎么还是会难过呢? 朱砂自顾自摇摇头,再回头才发现送行的人渐渐散了,随身的宫女倒在身后,等回过神,朱砂已身处另一个地方,身上绑着绳子。 娘娘,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那李长安不守信用,害我女儿命丧黄泉。 朱砂张了张口,好久才发出声来:你好大的胆子,把皇后绑在府内,等李长安回来了,他绝对不会饶了你们! 那也得看他能不能活着回来。王丞相忽然笑了,似乎是笑朱砂太天真:我们抓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说罢,王丞相拍了拍手,手下将一个金黄色的盒子拿了上来。 当年李长安派我查你的身世,这才得知你是个皇室血脉,这卷轴,只有真正的皇室血统才能打开,娘娘别让臣为难,给臣打开,或许能绕您一命。 朱砂听着,随后看到王丞相从盒子中拿出一卷卷轴,那卷轴看起来就是纸一样的,似乎没什么特别。 王丞相令人把朱砂的手解开,随后将卷轴放在朱砂的手上。 朱砂端详了一下,外表看,这卷轴和普通卷轴没有什么区别,缓缓打开,却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在阻挡着一般,怎么也打不开。 这怎么可能,王丞相没有想到,因为当初查朱砂身世的时候,她的的确确是皇室血脉,难道是她的血脉不够纯正? 看来,这卷轴还是得陛下亲自来打开啊。王丞相似乎感叹似的说道。 不,不用他。朱砂看了看卷轴,换做以前,朱砂一脚上去,这卷轴估计不开也开了,但她没有这么做,她看了看卷轴,这卷轴上有很多痕迹,其中还有些红点。 那些很细小的红点是什么?朱砂凑近看了看,随后又闻了闻。 娘娘可是知道了办法? 朱砂似乎知道了答案,但如果现在就说出来,自己指定没有好日子过。 办法是有的,只是还需要时间。朱砂看了看王丞相,缓缓说道:丞相如果想要知道方法,今天晚上再来找我。 王丞相很疑惑,不过为了办法,他也只能答应下来。 屋内虽然没有守卫,但屋外有很多,朱砂环顾四周,屋子很空旷,除了一张床什么东西都没有。 朱砂摸了摸身上,刀已经被收走,看来只能动用拳头了。 朱砂正想着,王丞相就进来了,朱砂微微笑了,她接过卷轴:这卷轴啊…… 话音未落,朱砂一个拳头打过去,王丞相没有预料,刚想喊出声,朱砂一个点穴将他打晕。 幸好留了一手。朱砂心里松了口气。可是怎么出去呢? 朱砂看着门外高大的影子,掰了掰手腕,随后开了门,还未等侍卫回神,一个轻功飞上屋顶,随后踩着屋檐逃走。 朱砂一边走着一边警惕的观察四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朱砂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人:李禹辰,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在这里? 王丞相给了我好处,我自然跟着他。 你……李长安待你不好吗,他让你有皇子一般的待遇啊! 可是王丞相说了,他若当上皇帝,我就是太子。 朱砂愣住了,许久没有说话,像王丞相这样的,他真的会信守承诺吗? 孩子,别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有些条件只是暂时的。 李禹辰没有回答,只说道:对不住了娘娘。 我喜欢娘娘很久了,让我来盯着她,相信我。 等你当上了太子,你若想,我可以把她送给你。 可我现在就想…… 王丞相不言语,他只当李禹辰是个小孩子,玩玩而已,没有放在心上,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李禹辰打开旁门,看着躺在床上的朱砂,回身缓缓关上旁门。 幸好解药就在自己身上。李禹辰庆幸着,爹爹说的果然没错,王丞相这个老狐狸,一日不除,日后定是大患。 等朱砂醒了,李禹辰瞬间跪在地上向朱砂道歉。 没事儿,所以你为什么……朱砂问道。 这还得从头说起,自从前皇后去世后,爹爹一直很警惕王丞相,他知道王丞相爱女心切,很容易造反,所以出征前特地派我来监视,我年纪小,不容易被怀疑。 朱砂这才放下心来,许久才点点头。 请娘娘放心,我绝不允许您出事,我会一直保护您,直到您安全回朝。 辛苦你了李禹辰,等回朝我会让陛下给你官职。 在所不辞。李禹辰看到朱砂原谅,这才缓缓起身。 报!前方来报! 读。李长安坐在椅子上,静静听着。 已查到对方大军三十万余人,请陛下规划。 行,下去。李长安看了看身旁的李子墨,说说,人手上,现在还绰绰有余。 此次我朝只带了十万精兵,其他的大多是普通兵,陛下还是要谨慎一些的。 你说的对,今天晚上就可以做些手脚,正所谓兵不厌诈嘛。 陛下所言极是。李子墨道。 你难得迎合朕。李长安看了看李子墨,眼神有些不同寻常。 陛下此番目的是收服新的土地,自然有道理这样做。李子墨回答。 哈哈哈,李长安忽然间笑起来,好,既然如此,今天晚上派人去烧帐篷,越多越好。 李长安说完便派人执行任务,自己则拿出了今日朱砂给他的毛笔,他仔细端详,放在蜡烛上的时候毛笔杆竟微微有些变色。 下去,通通下去!李长安瞬间吼道,随后帐篷内一众守卫默默的走了出去,李子墨也正要出去却被叫住。 你,你快来看看。朕的猜测果然没错。李长安缓缓说道,朝廷有内鬼,定要严惩,即刻起,派人搜查,捉到重赏。 李子墨看了看笔杆,随后想着会是谁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但是很明显的,有人要比自己先造反。 第六十七章 既然如此,自己则更不能放松,不然作为王爷,李子墨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李子墨想着,随后对李长安说道:这样看来,卷轴的事还要三思。 你说的对。李长安将手中的笔杆放下,转身回到椅子上。 内鬼不仅要除,还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这样的话,没准朕还能知道卷轴的下落。 糟了。李长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这支笔是朱砂给朕的,她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什么?李子墨显然也愣了一下,最后他看着李长安,李长安似乎也会意,立刻叫来士兵:马上派人回朝,盯住皇后。 陛下,不如就让臣回去。李子墨忽然道,士兵们长途跋涉,这样会对他们造成恐慌,不如让臣回去,臣一定找到内奸,将其捉拿归案。 好,既然如此,李长安话音未落,一把刀便插进刚刚的士兵身上,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就断了气。 这样,除了你我,就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了。李长安忽的将目光转向李子墨。 是。李子墨只得回答道,随后告辞。 朱砂,你千万不要有事。李子墨一边骑着马一边想着,夜晚的风声很大,从李子墨的耳边呼啸而过,李子墨没觉得冷,额头上却出了汗。 如果朱砂怎么样了,那他又对得起谁呢?李子墨想着,他没有遵守承诺,现在如果再丢了朱砂,那自己这一生,便再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等我,一定要等我回去。 李子墨一路没有懈怠,折腾了一天一夜终于回到朝廷,这个时间段本该是李禹辰值班的,可是李子墨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心里瞬间没了底,李子墨快马加鞭进了宫中。 娘娘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宫中了,我们也不知道该和谁说,奴婢有罪。 李子墨看到一众宫女这样说着,心瞬间碎了一地,他心里道,朱砂呀朱砂,你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 没有头绪的李子墨只得坐下来,他从头到尾的想,这几年来,朝中谁的嫌疑最大。 对了,李长安一定有怀疑过谁,可是他没和自己说他怀疑的人,或许是着急忘记了。 想了半晌,李子墨这才恍然大悟,他离开宫中,叫了一些人,随后去到王丞相府中。 哎呦,王爷,有失远迎,您不是去打仗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丞相,这次来指定是有原因的,你我之间应该有一些话未说清,今日本王来此,就是要说明白。 王爷您这话说的。王丞相给李子墨带路,两人一直走到大厅,随后双双坐下。 王爷您有什么话就和臣说,臣虽然卑贱,但和王爷之间永远没有隔阂。 关于前皇后,本王还是要和你道歉。我们一起长大,如今她这样的结局,本王也不想看见,现在本王也食了言,但是你也不要放弃,人生就是这样,总会有希望的。 哈哈哈哈,那臣就先谢过王爷,这事呢,也不怪王爷,是臣那女儿命薄,她不配,这是命数。 王丞相能看开,本王很欣慰,既然如此,就请丞相将娘娘交出来。 您这是在说什么,臣有些不明白了。王丞相看着李子墨,缓缓说道。 不明白吗,那丞相就别怪本王了。 李子墨一声令下,王丞相府邸瞬间被士兵包围。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这玩笑可开不得啊。王丞相不慌不忙,甚至还为李子墨续了杯茶。 王丞相你应该知道,皇后娘娘是江湖中人,一旦出了什么事,朝廷与江湖的矛盾只会不断加深,最后难免一战。李子墨不紧不慢的说着。 王爷说的是,皇后娘娘的身份的确是不一样的,不像我儿,不过是丞相之女,自然是比不得。 王丞相,王琳是难产而亡,与任何人无关,要怪也只能怪她此生命运坎坷。可朱砂没有错,她不过是被陛下带回朝的俘虏,如果陛下回来发现这一切,你也活不成。 王爷,您是如何知道是我的。王丞相不再隐瞒,只是这样问。 王丞相,自从王琳死后你上朝就一直心不在焉,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已经在揣摩了。李子墨一语道破。 是啊,可怜我儿,命比纸薄,小小年纪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但你也不是孤身一人。李子墨缓缓说道,李裳初,李长安一直把他们的孩子照顾的很好,这其中有一半是朱砂的功劳。朱砂本没有这个责任的,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王爷,我不能放了娘娘,她,她已经不在我这儿了。王丞相看了看李子墨,一脸为难的样子。 李子墨喝了口茶,随后问道,那她现在在哪儿。 回王爷,前几天有人高价拍卖,是另一个国度的人,娘娘,娘娘被送出去了。王丞相说着谎话,没有打任何的草稿。 可王丞相不会想到,他的谎言一眼便被李子墨识破,李子墨不言语,只是微微抬手,瞬间,一众箭齐齐射下,立刻射满了屋子。 王丞相抱着头,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不敢多说,只得把李子墨带到关押朱砂的房间。 朱砂,李子墨话音刚落,眼前忽然漆黑一片。 呜呜呜呜,呜呜……朱砂身上被捆着,嘴里也被塞上了手帕,她说不出话,只得发出一阵阵“呜呜”声。 看着李子墨缓缓在眼前倒下,朱砂心如刀绞,她恨不得上前把王丞相撕碎,可是想到李禹辰昨天对她说的,一时间又冷静下来。 娘娘,我们现在不能留下破绽,所以还要您受一些苦,等到过一阵子,我会想办法让王丞相放了您。 朱砂妥协了,她看着他们把李子墨捆住,随后将他放在自己身旁,这才离去。 李子墨,李子墨…… 朱砂一遍一遍的叫着李子墨的名字,这名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出口。 她端详着,李子墨成熟了许多,虽然脸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朱砂还是能看出来,李子墨刚刚看自己的眼神,以及身材,都与以往不相同。 这下该怎么办啊。朱砂心里想着,她没有着急,相反的很冷静。 第六十八章 睁开眼已是深夜,朱砂从睡梦中醒来,她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或许是担心了太久,时间一长就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她被绑了太久,四肢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同时也有些昼夜颠倒。 李子墨,李子墨……朱砂忽然想起来旁边的人,这才缓缓挪了挪身子,她坐在李子墨身旁,试图去叫醒他,可是自己的身体被捆住,动弹不得。 李子墨,你如果不是王爷该有多好……朱砂自己也不知为何,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她那华丽却又破旧的衣衫上。 你若只是个普通人,我们就不会在沙场相遇,或许我会普通的度过一生,就像他们所期盼的那样,而你也只是一般的老百姓,我们就这样牵着手,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有了。 可是现在呢,或许此生,我们注定什么都有,却什么都没有。 朱砂默默的说着,她不知道李子墨现在是否醒着,她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 何事自古两难全。 苏御看着面前镜子中的李子墨和朱砂,缓缓说道。他手里那条线,愈发的红。 这是动荡不安的王朝,注定没有任何爱情能够明哲保身。 朱砂想着,随后她躺在李子墨身旁,又忍不住转过头看着他的脸,容颜似乎未变,只是年纪轻轻就少白头,不似从前。 朱砂正看着,李子墨忽然间睁开眼睛。 回忆瞬间涌上心头,初见的沙场,两支马匹,飞扬在尘土中的背影,无不牵动着两人的心。 他们从未这般近距离看过对方。 你醒了,你怎的回来了。朱砂问道。 得知你有事,所以不远万里的就来了。李子墨也没有多想,直接说道。 李子墨,我…… 朱砂的话被李子墨起身的动作打断,他观察四周,似乎想要把绳子打开。 没用的,我都已经找过了。朱砂知道他在找什么,所以也就说了出来。 既然这样,李子墨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朱砂,他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拼命用力,随后绳子奇迹般的松弛。 这是……缩骨术…… 是。李子墨整了整衣衫,随后给朱砂解绑。 以前学的,没想到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挺好的。朱砂只感觉脸微微发烫,她没有多言,许是太久没有看到李子墨,连说话也觉得怪怪的。 娘娘安好便好。李子墨忽然说道,他没有多言,他现在不能带她走,门外有侍卫看守,他们一旦出去就没了性命。 是啊,本宫只需安好便可,李子墨,本宫已经归顺朝廷,你回去告诉江湖中人,都散了。 为何?李子墨想都没想就问道,他知道朱砂这话指定不是发自内心的,朱砂有多心软他知道,不然她也不会将断发之誓打破。 哪有那么多为何,娘娘我当的舒适自在,为何还要去江湖中厮杀?朱砂装作冷漠,她看着李子墨,恨不得他现在就恨死自己果断离开。 朱砂,你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别用这种方式,好吗? 我能有什么事,李子墨,你别在这里装了,我知道江湖的所有事情,你若是想要造反,我就将你们全都告出去,让朝廷早日统一! 李子墨看向朱砂的眼神都是惊讶,他不明白她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不是他认识的朱砂,他知道朱砂在宫中并不快乐,宫中不属于她,但这几年她也熬过来了,虽然还要照顾先皇后的孩子,但他没有听过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 朱砂究竟是为何,她为何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李子墨不懂。 朱砂一直看着李子墨,似乎是要李子墨离开,李子墨就那样看着她,他想要一个答案,他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走啊,走啊…… 朱砂心里不停的念着,再不走可能就来不及了…… 李长安不会绕过你的,你们都是叛徒,你们都要掉脑袋!朱砂加大了力度,说出来的话也愈发狠起来。 朱砂!李子墨终于也忍不住了,他喊出了声,差点惊醒到门卫。 朱砂,你到底要怎样,你怎么了?你明明是什么都知道的那一个,你为什么…… 李子墨,我从此以后都会是这个王朝的皇后,你以后就不要来了。 原谅我的绝情。朱砂看着李子墨脸微微见红,随后,看着离开的背影,她笑了。 既然不能保身,那便让所有烟消云散。 李子墨,永别。 正想着,朱砂拿出一条白绫,那是早就从裙子上扯下的布条。 布条穿过房檐,系上了结实的扣子,朱砂踩着一旁的凳子正想要上吊,一个结实的拥抱将她救下。 李子墨。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走? 朱砂迷糊中闭上了眼。 你这个笨蛋,我怎么可能会走,就算你要一直当娘娘,我也要护你,如果你想要一直当娘娘,那我就去做皇上。 朱砂听后瞬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李子墨,你疯了,现在的李长安,现在的长安城已经乱了,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现在攻城,难得民心。 是啊,你说的对。李子墨扭过头将朱砂放下,没有民心断然不行。 是啊,朱砂也冷静了一点:李子墨,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当然不会走,哪有什么理由。李子墨看着朱砂,心里道:理由当然是有。我永远也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我已经食过言了,不会再让你难过。 只要你想,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李子墨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说了也没什么用,他要在行动上让她放心。 总有一天,这个国度没有战争,百姓安居乐业,而你我,也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朱砂看着李子墨发起了呆,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看着,同时注意门外会不会有士兵发现异样。 刚刚,我太过冲动了,当下之际,我们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去,有什么事等回朝了再说。 好。李子墨会意。 两人就这样寻找着出去的办法。李子墨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朱砂,两人似乎一拍即合,明白彼此的意思,接下来只欠东风。 第六十九章 李子墨,你这个混账!朱砂隔着门,大声喊着:陛下对你不好吗,你还要和那个男人同流合污? 胡说些什么呢,那是王丞相,待我极好,你别想了,我都决定好要臣服于王丞相了。李子墨也大声道。 两人这一喊果然有用,不出一会儿房门便开了,随后王丞相就走了进来,他不慌不忙的迈过门槛,坐到了下人拿来的椅子上。 王爷,您这是在搞什么呢?臣从外面就听的真切,这是,吵架了?王丞相拿了杆烟,一边抽着一边朝外吐着气。 哎呦,不过是这女人不识抬举,我都说了,王丞相大人有大量,是清醒之人,怎么可能会对王爷怎样呢,不过都是在引人耳目罢了。李子墨轻描淡写,他看着王丞相的眼睛,四目相对,似有电光火石。 王爷,您是皇室之人,正规血统,臣这里有事相求,您若是能帮臣,之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若是不能,您与我合作,我们除了这个女人,也为陛下分忧。 王丞相此话怎讲? 陛下恐是不知,您身旁这个女人是先帝皇妃之女,可惜血脉不纯,自然不能帮臣,她在陛下身旁也只能魅惑君上,若不是因为她,陛下怎会取消每日早朝? 听到这话,李子墨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他只微微看了看朱砂,随后道:女人嘛,不值一提,等陛下打下这块疆域,到时候美女如云岂不都是王丞相您的。 哈哈哈哈哈,王爷所言极是,既然如此,那臣就等陛下喜讯,再要了他的命,您看如何? 甚好。李子墨缓缓起身,不知王丞相何事相求啊? 王爷,您看这是什么?王丞相派人将卷轴奉上,李子墨凑近一看,他虽然没有见过卷轴,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臣听说只有皇室血脉之人方可将其打开,不知王爷…… 这话留了三分,李子墨知道,王丞相这是故意在给自己留余地,一面不想和自己闹掰,一面还要利用自己。 不知这东西如何打开? 她就知道。王丞相指了指朱砂,示意李子墨朱砂知道方法,李子墨无奈之下只好将计就计,问起朱砂来。 朱砂一时间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实话,一旦说了小命不保,不说呢,他们也会继续追问下去,甚至伤害她。 最后,朱砂牙一咬心一横,说出了实情,这卷轴可能需要血…… 什么?李子墨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看着朱砂,确保她真的不是在说谎。 朱砂的眼神也似乎在提醒着李子墨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既然如此,李子墨也无法隐瞒,只好让王丞相准备滴血试一试。 李长安看着不远处的亮光,开心的笑起来,一群傻子,这大火烧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 对方看起来伤亡不大,只是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为了救火他们已经有些筋疲力尽,准备休战了。 那怎么行?李长安看着眼前的士兵,现在正是作战的好时机,立刻武装器械,准备战斗! 是。 熟悉的号角声响起,李长安穿戴好盔甲上阵杀敌,他走在队伍最前面,瞬间观察到对面的将领有些无精打采。 怎么,您看起来有些累啊?李长安语气里夹杂着挑衅。 年轻人,打仗要讲武德,你怎么玩的这么阴?对面实在有些坐不住,只得说道。 正所谓兵不厌诈嘛,您若是现在投降,我会替您想好之后的事,让您安度晚年。 哈哈哈哈,对面苍老的声音笑了笑:小伙子,我能不能安度晚年和你可没有关系,我敬你是皇帝,但你不能以此来要挟我呀。 我说的话能不能成,咱们一决高下便知。李长安话音未落就耍起手中宝剑,不出一会儿便打了起来。 浩浩荡荡的大军相迎,李长安冲到对方的马身边,厮杀了几个回合。 小伙子你可以,但是你心太急,这样是不行的,让我来告诉你…… 李长安正听着这话,对面的长枪就刺了过来,李长安看出这马这人压根就不是对方将领,却也没有管是谁,一边进攻一边防守,不出一会儿就快将对方制服。 对方似乎是输得心服口服,朝着李长安行礼。 很好,长枪不好控制,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将长枪运用到这般的人了。李长安接受了对方的行礼,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缓缓摘下了头盔,而头盔下是一张俊美的容颜。 长发随风飘散,似乎也飘进了李长安的心,就如同耍长枪的人一般,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般年轻的小姑娘了。 在下依吉斯利娜美,正是您要收服的这片疆域的小公主。 原来是公主殿下,有失远迎。李长安也客气起来:殿下如此美貌还英勇善战,果真是女中豪杰。 不敢当。娜美轻轻撩了撩发丝道:我只是学了个皮毛,听说你们那里地大物博,人才兼备,我想要和你走。 李长安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公主竟然这般主动,又不知这其中深意,于是向她询问将领的去处,不一会儿将领到前,他看着自己国家所损伤的人,知道自己战败,于是卸下头盔朝着李长安行礼。 陛下,我就这一个女儿待字闺中,骑马射箭样样精通,我战败了,将女儿送与陛下,还望陛下海涵休战。 李长安有些左右为难,他没想过这块领域这么快就被自己占为己有,只好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等李长安再回过神,将领已经口吐白沫,中毒身亡。 这是我们那里的规矩,上战场为了不泄露信息,我们会含着一种药物,紧急时候咬破就会死。 娜美说着,随后她将铠甲褪下扔到将领身边,喃喃道:父皇,今后我们,再也不会见。 她哭了,李长安下了马和她站在一起,算是和她一起默哀。 来人,将尸体带回埋葬。李长安看着娜美情绪缓和了一点,随后说道。 谢谢陛下,娜美此生效忠陛下。娜美跪倒在李长安面前,李长安看着娜美娇俏的容颜,我见犹怜。 第七十章 王丞相倒是不客气,很快就准备好滴血的工具,他知道,即便是不成,眼下自己有这么多皇室血脉,自然是不愁没有办法。 无论怎么看,都是自己更胜一筹。 朱砂看着李子墨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恐慌,她不知道这卷轴一旦打开会怎么样,如果没有打开又会如何,如果真的打开了,自己又将要面临什么。 朱砂,过来。李子墨忽然叫着,听着李子墨的声音,朱砂莫名有些恍惚,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李子墨旁边,看着李子墨示意,随后拿起桌子上的针,没时间犹豫,只在那手指间刺了一下,血液瞬间雨滴般滴落,一滴,一滴 滴答……滴答…… 屋子里寂静的可怕,朱砂看着卷轴,心里面针一般刺痛,她怕,却又无能为力。 奇怪的是,几人等待许久都未见卷轴打开,甚至是,没有一点动静。 这,这怎么可能?! 王丞相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看着李子墨和朱砂,差点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皇室血脉,只喃喃道:这卷轴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开启,这是整个朝廷都知道的事,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王丞相,你找死!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阵开门声,李禹辰走了进来…… 王爷,臣来迟了。 不迟,不迟……李子墨口中念叨着。 王丞相,你门外的人已经被我召集的人马全部歼灭,识相的话你最好尽快投降!李禹辰拿着剑指向王丞相的脖子,王丞相一时间动弹不得,只好降了。 来人,将王丞相带回朝廷,待陛下归来,听候发落! 一句话响起,李子墨和朱砂悬着的心也终于安稳下来。 没事儿,吓到你了。李子墨看着李禹辰带着一众人马离开,这才看向朱砂。 朱砂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多谢王爷相救。 不,我才要谢谢你,谢谢你帮助朝廷找到王丞相这个奸细,不惜以身涉险。 朱砂愣了一下,她其实是想要问问李子墨是不是归顺了朝廷,是不是改变了主意不再对抗朝廷,可是,想了又想,朱砂终是未能开口。 李子墨脱了外衣,缓缓搭在朱砂的肩:娘娘与我回朝。 朱砂看向李子墨,他似乎变了,又似乎丝毫未变,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也无法改变,所以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坐在回朝马车上,朱砂忽然间感慨万千,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似乎说来也算圆满,尽管看起来,坎坷从未饶恕过她,可是当她透过马车的窗看到路边的百姓时,她觉得自己终究是幸福的。 至少,以前,自己有师傅和师兄的爱,即便是现在,哪怕自己身在这囚笼般的宫中,她也没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的事情或是难为她的人。 日子总是难过的,可那些抱着哪怕一线希望活下去的人,都是英雄。 朱砂想着,忽的回过神来,马车渐渐的停下了脚步。 朱砂缓缓下了车,这才褪去身上披着的外衣还给李子墨。 陛下已回朝,请娘娘换过衣饰前去面圣。李子墨说道,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好。朱砂也没有多言,只默默从李子墨身边走开,她没有回头看,只怕再看一眼,脚步便停下来,再没有行走的余地。 参见陛下。 李子墨闻言抬起头,这才看见前来觐见的朱砂。 爱妃平身,朕和你介绍一下,后宫的新人,娜美。 陛下,臣妾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您和我说到过的皇后娘娘,早听闻娘娘美貌,今日一见,皇后娘娘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娜美微微一笑,正值青春的少女,一笑,似乎一切都能为之倾倒。 依吉斯利娜美,参加娘娘。 活泼开朗,明事理,年轻。朱砂想着,这小丫头刚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看来以后不简单啊。 朱砂来不及感叹,只是回道:妹妹说笑了,本宫即便貌美也比不得妹妹倾城之色,既是来了,妹妹就是本宫的家人。 姐姐果真是好!和陛下一样好!娜美也不见外的,上前拉住朱砂的手:姐姐,妹妹初来乍到,如有冒犯和不妥之处,还请姐姐见谅。 无妨。朱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就笑了。 李长安坐在龙椅上,这似乎,是他从朱砂脸上看到过的,少有的笑容。 陛下,既然如此,臣妾就去为妹妹添置新居。 等等,让宫女带娜美去,你留下。 朱砂看着娜美离开,这才回过身来,缓缓看向李长安。 朱砂,这次你真是帮我除了大患,李长安开心挂在脸上,他轻轻跳下龙椅,笑容像个孩子一般:朱砂,你想要什么,朕可以赐给你。 朱砂看着面前的李长安,沉默许久才说道:不必,臣妾没什么想要的。说罢,朱砂告辞,唯留下李长安一人站在大殿之中。 那些看似无形的伤害,就像是一根根刺,扎根在心脏最深处,即使忍痛拔掉,那疤痕永远的留下。 以至于,即便再有什么人以心相抵,那心都会微微的痛一下,似乎在警示着不要重蹈覆辙。 再难跳动。 以后再有眼泪的话,就偷偷在心里流淌。 朱砂想,她没有留恋,这次王丞相的事,她也不止是在帮李长安,她早已不站在任何一方,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她都已经保持了距离。 让你哭过的人,不会只让你哭一次,不是吗? 忍心让你流泪的人,就不要再为他留第二次泪了,那样真的很不值钱。 朱砂回到宫中,一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四下空旷无人。 什么都会腻的。 她不难过,不伤心,也不失望。 她只是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侵入身体,即便是自己从未喜欢过的人,真奇怪啊,这算什么呢,毫无来源的占有欲。 自古无情帝王家。朱砂自然早听过这话,这本就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能够理解的,是她逾越。 仔细想想,这世间,什么不会腻呢?夫妻会腻,朋友会腻,有时,亲人也会腻。 人归根结底,都是会被感性支配的动物。 第七十一章 女人走在街上,男人在街边默默地看着,从头至尾,各种尺码在他们眼前浮现,他们用尺子丈量着这个世界。 当我看过了世界的阴暗面,我是否还会回来? 我想,我不知道。这是男权社会,从来就没有女权主义这一说。 几千年前,一个女人第一次推翻了男权,男人们哀声怨道,他们不想也不允许自己被统治,他们认为自己的尊严收到了威胁,他们不肯承认自己会是弱的一方,他们不会记得巾帼不让须眉的典故,他们只想要夺回自己的主动权。 几千年后,朱砂在经过了看似“正常”的不平等对待后看清了这一切。 她不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但她想要保留自己的热忱,她要把正确的三观教予后人。 娘娘,陛下给带回来的女人赐了封号,叫依妃。 也好。朱砂说完就沉默了,许久也想不出话来。 变了,都变了。 又能怎么样呢。 我好累啊,朱砂想着,没有说,她好想就这么不了了之,但又不能抛下现在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责任。 李长安,我其实,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股子情绪不肯放过我。 好奇怪,好奇怪…… 朱砂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不顺眼,她不明白,她似乎从中看到了威胁,但,她根本就不怕自己地位不保啊。 难道自己真的要变成和她们一样的,争风吃醋的女人吗? 那根本就不是她的风格。 皇上驾到。 就在朱砂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李长安来了,他让手下都退下去,然后他看了看朱砂,不言,只随后找了个椅子坐下。 暮色中,李长安的眼神那般清澈明亮,似乎不夹杂着任何杂质。那少年似乎还活在他的骨子里。 是的,活在骨子里。 朱砂,你恨朕吗,这话,朕对着无数个人问过无数次,但朕更想知道你的想法。 朱砂看着李长安,思考片刻才说道:臣妾哪里敢恨陛下,陛下九五之尊,臣妾不过是陛下手中的蚂蚁,只要陛下想,臣妾哪里还有活路? 朱砂,你可还记得自己曾经的模样,你不要被世俗蒙蔽了眼睛。 不知陛下与臣妾,究竟是谁被蒙蔽了眼睛? 朱砂终于忍不住了,她感到自己的脑袋浑浑噩噩的,似乎被什么侵入了,她再也不能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安分守己”。 李长安也沉默了,许久,李长安才终于说出话来:朱砂,卷轴之前在王丞相手里,你可知它的下落。 臣妾不知。朱砂想也没有想就回道。 既然如此,朕就不打扰你了,要是有什么消息,爱妃一定要告诉我。李长安嘱咐道。 好。朱砂面无表情的回答着,随后看着李长安离去,这才忽然间反应过来。 卷轴明明都已经被拿出来了,现在却不见了,李长安既然不知道卷轴的下落,那难不成…… 朱砂这才恍然大悟,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里大喊,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李子墨…… 说起来,朱砂对于卷轴是一无所知的,她没有必要拿走卷轴,而且之前江湖就没有偷卷轴,不可能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偷。 李长安坐在椅子上,想着,他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但他还不敢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猜想,因为卷轴不是别的东西,它意味着江山,它在谁手里,江山就有可能在谁手里。 明明最显眼的答案就在这里,李长安却想要逃避,他不敢面对这一切。 如果真是他…… 那就没有必要手下留情了。 李长安下定了决心,他不想失去这大好河山,虽说不是他打下来的,也是他一步一步的夺到手中…… 陛下,参见陛下。 李长安一抬头,娜美出现在眼前。 娜美你来了,坐。 谢陛下,臣妾听说陛下日益操劳,这才过来看看陛下,还望陛下不要怪罪臣妾。娜美微微一笑,看向李长安的眼神柔情似水。 李长安已经不是少年了,除了宫女,后宫许久未见到年轻女子,娜美的笑,总是能融到他心里。 娜美,你是降服到我朝的公主,你也看到了,朕年龄远不及你,你再这样有什么用呢? 陛下,娜美说过,陛下若是肯留娜美,娜美愿意一生效忠陛下。娜美闻言有一点慌了,她忐忑不安的看着李长安,似乎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一份属于她的肯定。 见李长安迟迟不语,娜美起身,朝着李长安跪了下去。 请陛下收留娜美,娜美喜欢陛下,娜美崇拜陛下许久,请陛下把我当做您的妃子,不要与我有任何隔阂。 娜美,你年纪小,跟了我可惜,这样,我有一个比我小一点的弟弟,你看你愿不愿意…… 可是陛下,陛下您才赐了臣妾封号……陛下……娜美恳求着,但是李长安早已狠下心来,他不肯听了。 娜美遵旨。娜美知道再恳求都已没有用,只好答应下来。 李长安把娜美赐给李子墨,很明显是往李子墨身上插眼线,他已经对李子墨没有一丝的信任,他要知道李子墨的一举一动,必要时杀了他也不为过。 李子墨就算知道,也不会拒绝圣旨,不然的话,李长安就可以直接说他违背圣旨,因此判死。 没必要,李子墨不会这么蠢。 李长安想着,把娜美赐给李子墨,因为李子墨还不知道娜美的事,换个话说,即便是知道了,娜美依然可以在他的旨意下成为她的正妻,打探卷轴行踪,并且断了朱砂的念头。 真所谓一箭双雕。 朱砂,你这辈子,就押在我这里了,即便是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尤其是李子墨成为你的丈夫。 别怪我心狠,我一向凭手段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想着想着,李长安忽的笑了,笑声回荡在大殿,娜美站在一旁,身子微微抖了抖。 李长安似乎看见了娜美的恐慌,他缓缓的收敛笑容,语气开始变得柔和起来:娜美,你记住,你嫁给他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已,你要完成我赋予你的使命。 第七十二章 娜美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李长安,心里不由得一颤。 之前也听说过李长安心狠手辣,心思颇深,但想着是百姓传言,可能会比想象中严重一点,现在看来,竟是丝毫不差。 父亲将自己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不知会不会后悔。娜美一边想着一边告退。 李长安没有回宫也没有像以往一般进书房,他只是在龙椅上坐着,双手抚摸着那把已经磨损了的,他的父亲同样所抚摸过的那对把手。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尽力让自己不那么煎熬。 这江山,先帝亲手打下来,开阔了疆土,牺牲了多少战士,现在到了他的手里,这把龙椅,早已沾满了鲜血。 他没有子嗣,如果出了任何事,接任的唯有李子墨,即便是出于私心,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给到李子墨手里。 如今,李子墨不可不除。李长安想着,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将依吉斯利娜美嫁与允南王,择日大婚,钦此。” 臣,接旨。李子墨心如死灰,但陛下的旨意,又不得不从,一旦露出马脚,怕是明天就要没了命。 手上的圣旨似乎千斤重,李子墨双手拖着,直到公公离开。 看来卷轴没了,李长安已经怀疑到了自己的头上,只是如今,除了顺应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什么?怎么会这样?朱砂听到李长安将娜美嫁与李子墨的消息,一时不敢相信。 这李长安,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难道卷轴真的在李子墨那里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又该怎么办。 朱砂想着,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只是这样,李子墨恐怕处境艰难,她在宫中,又是否可以做些什么。 朱砂随后便跑到李长安寝宫,侍卫瞬间将她拦住。 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回娘娘,陛下不在寝宫,在大殿。 这么晚了,李长安还在大殿没有回来?朱砂看着外面高高挂起的月亮,她知道,李长安很少这么晚回宫。 好。朱砂没再多说,只是转身赶往大殿。 当那双精致的绣花鞋迈过高高的门槛,缓缓抬起头,看到坐在龙椅上熟睡的李长安,朱砂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娘,娘…… 朱砂一步步上前,走到李长安身边,李长安的头上都是冷汗,他口中默默地念着,朱砂心中一颤。 宫中关于李长安的事,朱砂也隐隐听说了,她大概也能明白李长安的苦,李长安的恨。 这龙椅,真的能坦然的坐稳吗?权利之下,真的能有真正的白纸吗? 朱砂也知道答案。 她凑上前,想要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李长安的身上,不料却被李长安一把抓住了手腕。 果真多疑。朱砂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惊醒的李长安,只缓缓的说道:陛下,是我。 朱砂?你来这里作甚?李长安明知故问,要的就是朱砂的反应。 臣妾听说,您将娜美许配给了王爷,朱砂开门见山,陛下,您这是为何? 朱砂,朕以为你是很聪明的,怎么当着朕的面说这样的话呢?李长安说道。 朱砂也愣了一下,是啊,真是愚笨,竟然就这样问了出来。可是,收回已来不及。 朱砂,你既然这样问了,那朕也问问你,你这么多年都不让朕碰你,你究竟在为谁守身如玉?你觉得他还值得你这么做吗? 朱砂没想到李长安会问她这样的事,但凡是其他任何一件事,她都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堪。 思索片刻,朱砂缓缓说道:臣妾从来不是为了谁守身如玉,而是为自己,陛下九五之尊,而臣妾从小生在山中,不过是乡野丫头一样的,自然配不上陛下。 哈哈哈,好,朱砂,既然如此,那你刚刚问我的事自然也有了答案,又何必呢? 是。面对李长安这样的态度,朱砂也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长安没有再回答,他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明白了朱砂的意图。 朱砂,这几年来朕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如果你后悔了,随时可以来找朕。 李长安竟然在这时候抛出橄榄枝,朱砂知道,他在挑拨离间,她不知道李子墨会不会与娜美圆房,一旦自己的信任不足,轻信了李长安,一切就都没有了回头路。 谢陛下,既是如此,臣妾告退。 “喜结连理竟让百姓参加,允南王果真体恤大家,与民同乐!” “是啊,只是不知这新娘什么来历,听说不是大家闺秀,好像是亡国公主……” 炮竹声不断,这天,宫中热闹非凡。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势。此证。 誓词响彻云霄,全城的百姓一早便在宫门处望着,直到娜美的花轿停在大殿之中,李子墨缓缓挽起她的手,与她共饮交杯酒。 朱砂与李长安并排坐着,身为皇后,她只能远远望着,就像门外的百姓一般,眼睁睁看着两人结拜,看着李长安宣布两人关系,随后开启宴席。 李长安说了什么,百姓说了什么,朱砂一律没有听,她的心早已如破旧的纸鸢,不知飞向了何处,只不愿归来。 皇后,可有什么话要赠予这对佳人? 李长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朱砂只得站起身:今,佳偶天成,本宫祝贺二位新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说罢,朱砂拿起身边的几杯,瞬间饮下。 李长安坐在一旁观察着,什么都没有说,李子墨和娜美自然也各饮了一杯酒,随后娜美入了洞房,李子墨则留下来敬酒。 最后敬到李长安,李长安望向李子墨的眼神,那是胜利者的眼神,李子墨明白,李长安似乎是在对他说,他永远也不会称心如意,他永远都别想和自己抢任何东西。 手里的酒杯轻微摇晃,李子墨将酒一饮而尽。 第七十三章 红烛映着窗,夜晚的微风袭来,吹红了少女的脸颊,却吹不动少女的心。 娜美,此战爹爹自知难胜,可是事已至此,爹爹除了硬着头皮上别无他法,爹爹死了倒是不打紧,只是你年龄尚好还未寻得个好人家,那李长安虽然残暴,却不是轻易对女人动手的性子,爹爹听说他至今还未碰过皇后,相信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你天生顽劣的性子是我宠坏了,到了宫中万万不可如此。 爹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要打嘴巴!娜美第一次听到父亲对她说这么多话,她心里打鼓却还是强装镇定,她不希望父亲说的是真的,如果可以,她更想一辈子在父亲膝下,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不为人妻,不为人母,为父亲赡养至终。 可父亲还是倒在那里,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哭,她想要紧紧握住他那双苍老的手,可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想起十岁那年,父亲背着她在偌大的草原上奔跑,抬头就是碧蓝的天,脚下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地,她骑在父亲宽阔的臂膀,那是她此生最大的靠山。 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无论她日后会嫁给谁,无论她以后还会遇见怎样的男孩子,都不抵父亲的爱。 那是不一样的,沉重的爱。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学骑马,刚走了没几步就摔了下来,腿差点骨折,她哇哇大哭,父亲却十分冷静。 她想起她似乎从未见父亲流泪,他是个要强的人,常年与兄弟们东奔西走,吃了许多苦,很多次差点没了命,然而她从未听过他的埋怨。 可就在那天,父亲深邃的眼眶里,分明有眼泪在转。 她甚至听见了父亲的抽泣,一个大男人,命悬一线都没有哭,却在这里,因为他的女儿,哭了。 如果他在天之灵知道她的女儿如今被迫嫁给了另一个男人,该怎么想。 伴着轻轻的敲门声,娜美抬起头,透着微红的盖头,一个人影渐渐走近,一双纤细的手拿起秤杆掀开盖头。 世人都说这秤杆称心如意,可惜几人称心如意。 娜美,你我不过都是同道中人。李子墨微醉,娜美能够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李子墨大概很少这么醉,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究竟是这酒醉人,还是醉人饮酒,谁又说的清呢? 娜美也恨不得此时自己多喝一点酒,糊涂一点就什么都好了。 当李子墨紧紧抱住她的时候,娜美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屋子出奇的寂静,唯有微弱的烛光映出两个身影,辗转缠绵。 第二天,李子墨睁开眼睛就看到一旁的娜美,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只能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女人爱上他,这样的话,自己或许才能够不那么危险,即便是没有爱上,女人的心思总是细腻的。 想着,李子墨心中便没了愧疚,他缓缓起身更衣,准备上朝。 “娘娘,您已经一夜未眠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呀!” 别说了,哪有那么严重。朱砂不屑一顾,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看着什么似乎都没有了趣味,即使是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也不太想吃了。 她看着现在正是李长安上朝的时间,于是穿戴好衣冠便朝着大殿走去。 卷轴再次失踪,众位大臣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李长安看着众人,问道。 回陛下,臣以为,此事必有蹊跷,之前臣等认为卷轴在江湖之人手里,如今看来不太可能,这里面必有可疑之人。 臣附议。 臣附议。 看来,众位都认为有内鬼,不出所料,内鬼已除,只是这内鬼不止一位…… 此事不能容忍,定要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斩草除根!!! 李长安看着大臣们一致对外,心里面舒坦了一些,不料就在这时,朱砂闯了进来。 朱砂没有多言,先是朝着众位大臣和李长安跪了下去。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磕了个头。 这是大礼,四周的大臣们纷纷跪了下去,连头也不敢抬。 李长安皱了皱眉,好心情似乎再次消散,他吼道:都给朕平身!这是在上朝,尔等这是作甚?! 大臣们犹豫许久,这才起身。 爱妃平身。李长安有点没好气。 陛下,臣妾知道自己不该参政议政,但在这件事上,臣妾觉得有发言权,毕竟臣妾也看见过那卷轴…… 什么,娘娘看见过卷轴?…… 娘娘可还记得那卷轴的样子?……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朱砂只淡淡说道:是的,我看见过,那卷轴并非是皇室后人亲启,而是要用特殊人士的血…… 特殊人士的血……李长安复述着,有意思。说罢,李长安看向李子墨,李子墨没有闪躲,此时眼神闪躲必然有鬼,李子墨定然不会如此。 哈哈哈哈哈,李长安忽然笑起来,大臣们赶紧再次下跪。 事情越来越好玩了,既然如此,既然你愿意,那朕就陪你玩玩。 朱砂,你果然是朕的爱妃,过来。李长安示意朱砂上前,朱砂看了看四下,不好薄了李长安的面子,只好上前走到龙椅旁。 皇后有功,朕赏你指一个人,你指谁,朕今天便结了他的命。 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 朱砂愣住了,李长安今日比往日还要反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在试探什么,他还想知道什么? 卷轴已不知下落了,爱妃可不要再逆朕的心意。李长安这句话将朱砂推到了两难的阵地,如今指也不是,不指也不是,朱砂看着台下的人,这里面没有奸臣,她能够确定大部分。 可是,最大的奸臣,现在对于李长安来说最大的威胁,不就是李子墨吗? 朱砂知道,李长安想要他死,不缺少理由,只缺少证据。 她犹豫不决许久,终究没有抬起手。 爱妃可不要挑战朕。李长安一只手抓住朱砂的手腕,眼看手腕就要指向李子墨的方向,一个声音打断了这场游戏。 第七十四章 依吉斯利娜美参见陛下,参见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子墨转头看向娜美,心里一愣,他不知道这时候她来是要做什么,是单纯的想要救他还是另有所图。 平身,娜美你来此何事?李长安也有些看不下去,可还是没有直说,娜美毕竟年纪小,羁傲不逊一点很正常,现在的她,又何尝不是像极了曾经的朱砂? 是啊,她和以前的朱砂是多么的相似啊。 李长安想着,身上的气也消了一些。 陛下,还是不要为难娘娘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卷轴,还请陛下三思。 李长安听到这话只微微一笑,这才结婚一天,就知道向着李子墨了,女人啊,就是这么单纯。 只是,娜美,卷轴之事必须严查,你不知道这卷轴是皇家的命根子,所以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重要性。 李长安没有再说下去,娜美是聪明人,自然能够知道他所说。 是,陛下,即使如此,我一介女子则不干预政事了,就此退下。 朱砂站在一旁,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李长安与娜美的情绪起伏,都让她不禁看向李子墨。 女人最懂女人。 如果没有什么,一个女人又怎会对一个只见过一天的男人如此护短。 心逐渐慌乱起来,朱砂尽是不安,她本是不担心李子墨的,虽然两人也从未立过什么誓言,但两颗伤痕累累的心早已紧紧拼凑。 朱砂只觉得自己变了,她似乎知道了之前为什么听说那么多妃子相杀,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意像是分餐一样共享一个男人,如果不是时代所迫,谁又不盼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如果自己所担心的真的发生了,自己又该如何。 所以说,爱哪里有天长地久的呢。 朱砂想,自己现在一定可笑极了,可是一开始的时候,自己明明是一个什么都不怕的丫头呀! 下朝。 随着李长安回响大殿的一声,大臣们四下散去,朱砂只是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然间,一只大大的手伸过来,牵住了朱砂那看起来并不纤细的手。 朱砂,李长安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嘴边的话要不要说。 仿佛终于做好了一个决定一般,李长安轻轻的问道:朱砂,你想要一个孩子吗? 李长安意料之外的,一个巴掌瞬间重重打在脸上。 朱砂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李长安,你瞧,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即便自己早已和另一个女人有了孩子,即便那女人为了生下你们的孩子离世,即便已经当了爹爹,依旧改不掉好色的习惯,这巴掌就是替他们打的,无耻之徒! 朱砂说完就转过身要离开,李长安看着那花瓣般绽放的裙尾,一把抓住朱砂的袖子,朱砂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轻轻的吻就印了上来。 李长安,你疯了?!朱砂快速甩开李长安,李长安顺势松了手。 朱砂看着李长安,拿起袖子擦了擦嘴。 朱砂,你如果想要和李子墨在一起,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李长安直勾勾的盯着朱砂的嘴唇,朱砂只觉得脸红到极致,但她依然紧皱着眉头:李长安,你说我敢不敢? 李长安不说话了,他知道朱砂有这个胆量,但是,她不会这么做。 朱砂,你说今天娜美怎么就帮了你呢,她若是不来,今天李子墨就死在我面前了,那场面,一定很壮观。 朱砂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李长安,你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吗,你大概是忘了我的出身了,你不过就是想要把李子墨牢牢控制住,好从中作梗。 那又如何。李长安没有躲避,这反而显得朱砂有些邪恶。 李长安,你不会如意的,过不了多久,你的时代就会过去,一个新的王朝就会到来,没有人的运气会一直好下去。 朱砂,你怎么这么狠啊。李长安没想到朱砂丝毫不留余地,他不知道朱砂是不是知道什么,他不再管朱砂了,随后便加强了宫中的管辖,练就精兵,做好十足的准备。 如果江湖将要打过来,李长安也不会过于担心。 李长安这般多心,此时正是好时机,朱砂想着,如果此时将消息传给大家,待李长安放下警惕之时,就是江湖攻打之日。 朱砂没有丝毫犹豫,她知道李子墨已经靠不住了,只好趁着守卫还未过于严苛之时写了信,用信鸽将信息传给青空他们。 该做个了断了。朱砂心里说道,这后宫她早已待腻了,青空,你们一定要来,一定要来拯救我。 门主,有信,是咱们的信鸽! 什么,快,快接过来。 青空也很激动,好久都没有消息,信鸽定是朱砂送来的。 快,快把大家都叫来。 这段时间,迟迟没有来信的大家都回了自己的门派,将门派经营的比之前要好许多,弟子越来越多,最小的才刚刚学会说话,还有的就是像以前一样,是一些在河边捡到的弃婴,上些年纪的女弟子就将孩子养大,教给他们武功和道理。 一切都在变好,一切都变的有希望。 朱砂,你不要怕,不要慌,我们会来,不仅要接你回家,也要将朱雀门建回,自此以后,江湖重振。 青空望向窗外远方的夕阳,那般明媚,那般明亮,就仿佛许久的迷雾终于剥开,好的结果离我们就剩咫尺之遥。 朱砂呀朱砂,终于要结束了吗。苏御看着手里皱巴巴的红线,他们互相缠绕着,似乎都不想分开。 剪不断,理还乱。苏御感叹道,你们说,你们怎么这么调皮呀。 红线不说话,但又有生命一般在苏御手上轻轻晃动。 苏御不说话了,只微微一笑。 这世间,难解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如果都要寻个因果又怎能说清,正是因为说不清,有些事情既便难过也才美好,不是吗? 苏御想,随后他又来到那株桃树下,桃树过了花期,没了叶子,更见不到花,他沉沉的睡着,不说话。 苏御轻轻抚摸着略带苍老的树干:希望你的等待是值得的。 第七十五章 桃树像是听懂了一般,枝干轻微晃动。 你也好久没有这般了,我这风水宝地滋养你这么多年,你成了人形,常年开花结果,看尽了我这里的风月,没想到还是这般动情,你这傻桃。 苏御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这么多年,也就你一直在我身边,一直守着我这里了。 究竟,究竟,究竟什么是爱呢。 对于男人来讲,是不是只要见到了心仪的人,就是爱。朱砂眼前沾满了灰尘的精致箱子,她没有吹掉灰,只是缓缓拿起那把许久未用的凌霄。 打开刀把,里面亮洁如新。 朱砂轻轻抚摸着刀把的花纹,月光下,许久,一滴晶莹的泪花滴落在花纹上,转眼之间与花纹合为一体,又转瞬即逝。 既然你不情,就休怪我不义。 青空,是准备好要攻打朝廷了吗。玄奇把玩着手中的鞭子问道。 当然,你们看,这是朱砂送过来的信,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大家看了看信,想了许久,确定不是李长安的计谋,这才开始商量战术。 等到李长安微微松懈的那天,我们直接打上去,来他个出其不意。青空看着周围的人,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只是,要小心,盯梢的人一定要谨慎,不要让不怀好意之人钻了空子。还有,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 今日的风倒是清凉。娜美站在府邸的亭子中,看着周围漂亮的花,枝繁叶茂,不禁说道。 李子墨坐在亭子中央,并未回答。 夫君,何不下来看看。娜美没有多想,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上李子墨了,她不想再帮助李长安,而是想要尘埃落定之后和李子墨过好一生。 娜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改变了自己以往的看法,但她知道,她的的确确喜欢夫君,这就够了。 李子墨依旧不言,却理了理衣袖,恍然间站起身,缓缓走到娜美身边。 娜美有些羞红了脸,她看着李子墨,迟迟说不出话来。 李子墨虽然年纪上比她大一些,但是相貌上看起来差距并不是那样大,至少在娜美眼里,她的夫君是如此俊美。 娜美轻轻地挽起李子墨的胳膊,李子墨没有回避。 夫君你瞧,那里有一条金鱼,好漂亮,那里,那里也有一条…… 娜美像个缠着大人讲故事的孩子一般,对什么都那般新奇。 她一会儿走到这边,一会儿跑到那边,又过了一会儿,到湖边玩起水来了。 娜美。李子墨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他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肤白貌美的女人,微红的脸颊映着湖面,微风轻轻吹起的秀发,那般撩拨情绪。 娜美本来在湖边玩的正开心,她的脸上沾了些水,可是听到李子墨的喊声也全然不顾,她小跑到李子墨眼前,还未趁李子墨反应过来,柔软的唇便吻了吻李子墨的脸颊,又立刻跑回去。 李子墨就那样愣在原地,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时,隐藏在暗处的间谍已经原路返回。 回禀陛下,臣看的真真切切,绝无虚言。 真是便宜了李子墨。李长安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听着,晚上朕会将李子墨支走,你派人把娜美给朕带回来,我要让她长长记性。 你们是何人,快放开我! 得罪了陛下还想着逃跑,做梦! 陛下,你们是陛下的人……娜美脑子飞速运转,她似乎能知道一些大概了,但是依旧想不通为何李长安会以这种方式把她绑过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娜美。正想着,李长安出现了。今天,朕叫你来不为别的,就问问你可还记得一些事情? 娜美当然记得,陛下交代给娜美的事情,娜美不敢忘。 是吗。 是的,陛下放心,娜美现在正在让李子墨放松警惕,这样的话就能够套话了,自然就能知道卷轴被藏在何处。 朕希望你没有骗朕。李长安忽然拿出一把小刀,虽然很小,却很锋利。 可是,光是这样,万一动了情,总归是会忘的,那就留个印记。李长安一边说着一边把刀划到娜美胸口的皮肤上,一道接着一道,不深,不浅,血延着划痕流出来,成了一副绝美的画。 记住,你是我的人,自然要站到我这边。李长安强压着怒火,但是看到娜美疼却忍着不出声的样子内心似乎得到满足。 你瞧,你都出汗了。李长安拿起下人递给他的毛巾,擦了擦娜美额头上的汗。 娜美疼到发抖,她死死地盯着李长安,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粉身碎骨。 行了,送她回去。 李长安,我不是你的玩物,更不是谁的替代品,在你眼中,我究竟是谁? 娜美的声音很小,很虚弱,但依旧足以被李长安听到。 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你不必知道。李长安看着娜美的眼睛,他的神态看不出任何波澜。 好,我明白了。娜美回答。 原来在你这里,我不过是一颗棋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是啊,太容易得到的,又有什么理由要他珍惜呢? 娜美真正收了心,她已经知道自己该如何做选择,且要用行动证明。 等娜美回到府中,李子墨还未回来。她找到一些药,做了简单的治疗,她看着那些干枯的伤痕,她知道它们不会消失了,甚至会伴随自己一生,想着想着,泪缓缓落下。 爹爹,我好想你啊,你若是在,定不会让娜美受这种委屈的,是。 可是,娜美也明白,爹爹不会再回来了。 娜美。伴着脚步声,李子墨回府了。 娜美赶紧收起药,穿好衣服,努力遮盖胸口的伤痕,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过。 陛下可有为难你。李子墨看着娜美,一眼就看出不对,李长安大半夜召他进宫,他那时就觉得不对劲。 娜美不说话,只是摇头,然后努力挤出一个并不像样的微笑。 娜美。李子墨再次喊着娜美的名字。 夫君,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娜美,你的声音,你怎么了?李子墨瞬间皱起眉头,他不知道娜美经历了什么,但就这么一会儿娜美就没了精神,一定是李长安做了什么。 第七十六章 屋子里静的有些可怕。 娜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头。 李子墨似乎明白,也没有多说,他微微伸出手,将娜美包扎不太好的地方收拾了一下。 娜美。李子墨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开口,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娜美看着李子墨,心里面好些难过。 夫君,未遇见你之前,最疼我的唯有父亲,如今虽然父亲离世,但我能嫁给你,已是万幸。娜美看着李子墨,轻声细语。 李子墨只是一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对她所有的好,都只是为了保全自身。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娜美的眼睛,四目相对,两人都不言语。 见字如唔,此次攻占朝廷,只胜不败。朱砂。 烛光下,朱砂的影子透过纸窗映了过来,只见她将手里的纸轻放在烛火之上,渐渐的,上面的字迹便逐渐消失。 大家一定一定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朱砂看着手里的纸,心里想道。 都这么久了,江湖也没有人来,这朱砂到底是唬我还是密谋着什么。李长安坐在书案前,层层叠叠的奏折如山挡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只胳膊来。 陛下,近日您一心二用,一边想着江湖的事,还要想着王爷的事,未免过于操劳,老奴还是劝陛下早些休息,莫要伤了龙体才好。于公公年岁越发大,说话渐渐模糊。 于公公,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年岁了,明日你便收拾收拾财务,回乡去。李长安看不见于公公的表情,只是这般说道。 老奴侍奉陛下多年,只想一心辅佐陛下,绝无二心。于公公颤颤巍巍的跪下,不断喘着粗气。 李长安不再言语,他看着眼前似乎望不到头的奏折,陷入了沉思…… 既然如此,沉默许久,李长安缓缓开口道:将安排的侍卫撤下来。 朱砂将信送走,随后回到床上准备歇息,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谁?朱砂问道。 是朕。 朱砂这才上前将门打开,看到眼前的李长安,似乎又憔悴许多。 陛下怎深夜来此? 朱砂,我之前和你商议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朱砂微微皱起眉,她想不出来。 朕年纪大了,想要个子嗣,不知道……李长安视线逐渐下移,朱砂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李长安,你卑鄙,下流! 意料之外的,李长安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随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朱砂,你来到后宫已经这么久了,怎的还是如此骄横。 这都要谢谢陛下,陛下不宠幸妃子,更没有子嗣,后宫自然少了很多事。 是啊,当真是没有子嗣。李长安看着朱砂,没有应答。 李长安,你如若早些这般,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朱砂望着李长安的脸,他什么都知道。 你有什么打算。朱砂看着李长安,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光亮,唯有烛光打在他的脸上,给白皙的皮肤增添了气色。 李长安只是摇头。 朱砂叹了口气,转身将床铺收拾一番:侍女已经暖好了床,请陛下早些休息,臣妾先退下了。 你要住在哪儿?李长安褪了衣物,放心,我不会怎么样的。 没有多说,是怕她多想。 看见李长安主动躺在里侧,朱砂这才靠床边躺下。 不知道下一个皇帝,是否能像我这般,算了,希望他不要如我这般。 李长安自言自语着,他似乎知晓天下事,只是装傻充愣。 陛下若肯,也可以隐居山林…… 如若我隐居山林,李长安未等朱砂说完便道:你又可会和我一起。 这下变成朱砂不说话了。 烛光摇曳,两人各怀心事,一夜无眠。 报……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前方来报,江湖的人带着一众人马,杀过来了!!! 李长安猛的从床上坐起,朱砂也赶忙起身,两人相互对视,都未言语。 一门之隔,已是万丈深渊。 恭送陛下。朱砂朝着李长安行了个军礼。 李长安只瞧了她一眼,这眼神里,是爱,是恨,是不肯相信,是斩钉截铁,都已经不重要了。 被我背叛,就如曾经我被背叛。 李长安,这么多年过去了,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早晨的阳光刚刚升起,照在了两队人马之中,李长安只默默打了个哈欠:既然江湖有意要战,朕自然不推辞。 好,等的就是此话,这样的话,那就开战! 一声令下,号角吹响,鼓声传遍四方,沙土阵阵飞扬。 刀剑声,杀喊声,混着血液四处喷射着,阳光本来很裂,却忽的阴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点滴在盔甲上,滴在尸体上,模糊了视线,也看不清脸。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对不起娘娘,陛下说过今日谁都不能出去,尤其是您。 好啊,那别怪我不客气,朱砂一转身,一个轻功到马厩牵了匹良驹,一路骑到城门外。 追,快追,无论如何不能让娘娘出去! 身后是许多士兵的喊话,然而都非精兵,只一会儿就隔了很远。 驾! 朱砂即便许久未骑马,依然上手的很快,骨子里的记忆她始终没忘。 李长安,受手就擒! 朱砂喊了一声,声音却被偌大的雨点盖住,并未有人听见。 不要!只一声,朱砂手里的凌霄便插进心脏。 娜美,怎么是你?朱砂皱起眉头,一抬头恰好看到娜美身后因为声音转头望向这里的李长安。 陛下,娜美,不欠你了…… 娜美!李长安驾着马瞬间赶过去,但晚了一步,娜美已经没了气。 李长安,这天下,也该换一换了。朱砂闻声回头,李长安顺势抬头,李子墨骑着汗血宝马缓缓上前。 哈哈哈哈,那又如何,李子墨,你休要得意,即便是有了卷轴,没有合适的血液你一样打不开,这卷轴一日打不开,你便一日不是真正的皇帝哈哈哈哈…… 是吗,只是,如果臣现在就要试一试呢。 李长安瞬间没了笑容:你要怎么试? 自然是,试试龙子的血! 第七十七章 李子墨,你好大的胆子,真是狼子野心,时至今日才终于原形毕露!李长安怒了,娜美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还是那么漂亮,正如他们第一次相见那般。 李长安,你自上任以来,手灭族人,不治理后宫,百姓民不聊生,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当初自找的,怪不得任何人! 是啊,你说的对。李长安忽的安静下来,随后他又朝着李子墨道:你可以把卷轴放到我这里,我试试能不能打开。 李子墨犹豫了,他不知道李长安心里还打着怎样的算盘,可是只一抬头的功夫,李长安便拿起剑尖将手背上划了一道伤口。 你…… 放心,死不了,大丈夫怎会怕这点疼。李长安直视着李子墨的眼睛,拿着剑的手忽的将剑扔到地上,他勾了勾手,示意李子墨将卷轴拿到身边。 李子墨也没有畏惧,他拿起卷轴一步步走到李长安面前,李长安将手放到卷轴之上,血一滴一滴的滑落,很快浸湿了卷轴。 两人都睁大了眼睛,等待许久却仍然不见动静。 这怎么可能!李长安一把夺过卷轴,他紧张的观察着,可那卷轴仍不见变化。 这怎么可能,我可是纯正的皇室血脉! 朱砂在一旁看了许久后终于按耐不住了,她大声说道:你们真是够了,不过是一个卷轴而已,朝廷也好,江湖也罢,已经争抢了这么多年,有意义吗?! 是啊,有意义吗。 不过都是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为将这天下掌握在手里。 那又怎样,现在卷轴已在我的手里,李长安话音未落便上了马,如果我没同意谁又能夺走呢。 可恶。李长安,你真是卑鄙无耻,小人行径。 李子墨,你真的以为我会打一场毫无准备的战吗哈哈哈哈哈……李长安的笑容略带疯癫,此时的他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精神折磨,所有的情绪已经开始涌动。 来人啊,李长安只这样喊了一声,号角声再次响起,随后一众部队骑着马奔向这里。 李子墨看了看这兵马,看来都是他这阵子培养的新兵。 不,是精兵。 既然如此,今日你我就一决胜负。 朱砂握紧了凌霄,两队人马相聚,尘土飞扬中甚至看不清谁是谁,刀刃见了血似乎更兴奋,越杀越尽兴。 过了许久,朱砂身边已经没什么小兵出现,她出宫的急未能准备铠甲,现在身上的裙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到处布满血迹和划痕,没有一处好地方。 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好像刚刚愣过神一般回过头,好多人都在厮杀中倒下了,她来不及看是否有人安好,只是将凌霄指向了李长安。 朱砂,你我真的要兵戎相见吗。李长安看着朱砂,她即便再有力气终究抵不过李长安一个男人,已经开始有些筋疲力竭。 李长安,我不会饶过你。朱砂咬着牙,看着眼前的李长安,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 李长安也冲过去,他始终没用全力,朱砂似乎也感受到了。 李长安,你不要因为我是女人就手下留情,我是不会因此就心软的!朱砂这话显然没有激起李长安,他只是防守,始终没有进攻。 你真的让我失望。朱砂叹了口气,随后收了手。 今天这场仗,我和李子墨只能留一个,朱砂,即便你是江湖中人,你也要知道,我今天,全都不会放过。 你做不到的,李长安,这么多年,我们也不是一点准备没有。朱砂看着李长安的眼睛,缓缓道:你想打败我们,也不是那样简单的! 是嘛。李长安移过来看着朱砂身后缓缓走来的李子墨,这才将手中的武器握紧,一个后扎步便冲了上去。 兵剑相向,一时间朱砂竟有些看不出谁占上风。 朱砂,你离远一些,不要靠近! 李子墨,朱砂看着两人,冲着他们喊着,小心,李长安手里有东西! 李子墨微微一笑,他自己便常用暗器,还会躲不开李长安的暗器吗。 正想着,李长安手中微微一转,一把刺刀正冲向李子墨,李子墨刚刚转过身来,一个身影闯进视线将他微微抱住,随后熟悉的一声,刺刀插进了朱砂的身体里,血瞬间蔓延开来。 朱砂!你这是做什么,我明明有自信能够躲开的! 朱砂摇摇头,不重要了,这刺刀在李长安手里可不止是简单的刀,这是双刃的,这边的刀刃若不开启,另一端就会随之而来,而通常,另一端会涂有剧毒,可置人于死地。 当然,朱砂此时嘴唇已经泛白,早已说不出这些话来。 李长安没有想到朱砂会抵上这一刀,一时间的恍惚让他手里的卷轴没握稳,卷轴掉落,在地上滚动着,不偏不倚恰恰停在了朱砂的裙边。 朱砂的血液顺着衣襟流在卷轴上,卷轴几乎要被鲜血覆盖,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卷轴竟打开了。 李长安愣住了,好久没有缓过神来,李子墨也是感到惊讶,他们都知道朱砂是前朝公主,但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让卷轴打开的人竟然是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安正纳闷,他这一愣神,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李长安,你没有机会知道了。 李子墨抱着朱砂,他将朱砂的头埋进怀里,再抬头,李长安的身体已经缓缓倒下,而站在他身后的,正是青空。 青空,太好了,你还活着,大家可还好?李子墨这样问着,青空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向李子墨,随后举起了剑。 青空。李子墨有些慌,他望着朱砂,又望了望青空:为什么? 你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江湖,让我们等了这么久,让我们浪费这么多生命……玄奇死了,白夜,青岚,青云,青空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大家都败在李长安的铁骑下,这都与你脱不了干系! 李子墨这才明白,难怪自己一直没有看到大家,大家为了保护朱砂周全,将对方的人马都引向自己,所以朱砂一路杀过来也还能活着。 如果这么多年不是一味的在等,我们又怎会…… 第七十八章 不行,青空,无论如何,你现在还不能杀我…… 青空看着李子墨真诚的眼神,这才关注到朱砂,朱砂已经晕了过去,奄奄一息。 先饶了你。 青空把了把朱砂的脉搏,说罢,他转过身准备要离开,可是随后便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过头。 今后这江山之主就是你了,朱砂若能安好,你定要好好呵护她,她吃了太多的苦了,我们把她托付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江湖不见。 可是,朱雀门怎么办?江湖四大门派,就这样一直缺着吗?李子墨没有忍住,这样问道。 你不要管了,我们自有安排,如今答应你的,江湖已经做到,请陛下也要遵守诺言,从此你我再无瓜葛,而朱砂,你要替我们照顾好,不然,李长安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李子墨默默点点头,随后立刻骑上马:即使如此,我便不再多言,我会立刻为朱砂医治,也在此立下誓言,定不负江湖,不负朱砂。 驾!青空不再回答,只是纵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子墨也掉过了头,两匹马朝着两个相反的终点驶去,尘土被马蹄踏起,随后又平复在雨后炽烈的阳光下。 好疼啊,我这是怎么了……朱砂疲惫的睁开眼,身体的疼痛算不上剧烈,可是一动就撕扯开来。 对了,是战场上挡了暗器,那暗器上有毒,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真是幸运。朱砂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可是,是谁救了自己呢? 慢慢扭过头,房间里空无一人,寂静的很,可看着熟悉的布局,朱砂知道自己还在宫里。 难道是李长安吗?青空他们可还好,李子墨又是否还活着?朱砂肚子里一堆疑问,可惜四下无人无处诉说。 又过了一阵,门缓缓打开,一抹黑色衣裙进入眼帘,那人手里拿着药碗,因为着急跌跌撞撞的小跑进来,看到朱砂醒了眼里难掩欢喜。 李子墨。朱砂淡淡的说着,没有一丝情绪。 是我,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李子墨看着朱砂,端着药碗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女子的沉默似乎在印证着她的直觉,李子墨看着朱砂的眼睛,忽然间也有些下意识的躲闪。 怎么还活着。我怎么还活着。朱砂的眼神里看不出温度。 李子墨没有说话,他知道朱砂还怨着他,可是他又如何才能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喜欢娜美才…… 吃药。李子墨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也没用,不如让朱砂快些好起来,用行动证明自己的爱。 朱砂微微动了动胳膊,手背一划,药碗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我不喝,你走。 李子墨抓住朱砂的手,确认没有受伤,这才缓缓站起身,身上的碎片哗啦啦的掉在地上又摔了一次。 李长安已经死了,青空独自一人回了江湖,今后朝廷再也不叫长安,属于长安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子墨一年。 为什么,为什么青空自己回了江湖,其他人呢,其他人呢,朱砂想要质问李子墨,可是身体太疲惫,已经不支持她说这么多话。 明日我便继位,届时会继续立你为皇后,虽然朝代更替,但我不会让你因此掉价。 荒唐,青空你自己倒是潇洒,把我一个人又扔到这水深火热之中。朱砂扭过头不愿再看李子墨。 这次李子墨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吩咐下人将碎掉的碗收拾好,又嘱咐他们照顾好朱砂,随后便离开了。 前脚离开宫殿,后脚就有太监急匆匆赶来,陛下,不好了,是于公公,于公公自刎了! 李子墨听闻一路疾步走向大殿,没想到早已晚了,在大殿门外毅然竖着一具尸体,正是于公公。 好个忠诚护主的公公,厚葬了。李子墨上前看着于公公的尸体,他至死手里都拿着一道圣旨,李子墨皱了皱眉只觉得奇怪,什么圣旨至今还在公公手上。 好奇终究战胜了恐惧,李子墨将圣旨从于公公手中掰下来,缓缓打开,这是一道很长很长的圣旨。 是父皇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有三子,长子懦弱如莽夫,次子娇惯蛮横无礼,小儿温和却少野心,想来是朕教育无方,这才致使三子今日这般娇生惯养,可惜悔之晚矣,只是朝廷不可一日无主,今朕立小儿李子墨继位,望众臣竭力护好吾儿,九泉之下朕亦能安心。钦此。 泛黄的卷轴上滴滴答答的被泪水浸湿,于公公的尸体被下人们抬走埋葬,李子墨看着忙碌的他们喃喃道:谢谢您给我一个真相。 即便如今这真相已晚,可这么多年能将圣旨保住已是奇迹。 李子墨早已经不怪了,于公公跟随父皇多年也不容易,他如今已经没有脸面再见到李子墨,选择自刎李子墨能理解,没有办法的事。 随后李子墨又来到大殿中央,看着给他报信的小太监还算伶俐,于是立他为贴身太监。 多谢陛下赏识。 不必如此客气,你可有名讳。 小太监摇摇头:他们都叫我小郭子,没有姓名。 那就叫郭公公。 嗻。 按照常理来说,李子墨叹了口气,后宫佳丽们是要为李长安殉葬的,但是朕念他们尚无子嗣,也没有什么罪过,便遣送他们回家。 郭公公点了点头,和李子墨打了招呼之后撤了。 都说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李子墨心中感叹,这时他忽然想到小公主,李裳初尚年幼便没了父母,李子墨想来想去还是要把她照顾好,虽然是李长安唯一的子嗣,毕竟也是自己的血肉之亲。 也算是还了李长安一个人情。 李子墨想着,又觉得还是要见一见李裳初,立刻赶去公主殿。 陛下驾到。 奶妈听到陛下到了赶紧跪到地上,连李子墨的脸都不敢看,头紧紧埋在怀中,缓缓道出一句:参加陛下,陛下万岁。 平身。 李子墨看着愣在原地的李裳初,明明刚刚还听见孩子喊了句父皇来了又瞬间寂静下来,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不是父皇…… 小裙子随微风摇摆着,身体却纹丝未动,看起来就像个小木偶。 第七十九章 如果你愿意,朕可以是你新的父皇。 小家伙稍稍后退,没有说话。 皇后会和我一起,继续将你照顾好,你相信我们吗?李子墨看着李裳初,双手伸出来,等待着回应。 李裳初摇摇头,可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悄悄的看了看奶妈。 奶妈哪里敢插嘴,只是朝着李裳初点点头,示意同意。 李裳初这才缓缓走上前,李子墨一把抱起她,将小孩儿举的老高。 乖女儿,这天下终究还是老李家的,等你长大,朕就给你指婚这天下最优秀的男儿,只有文武双全,举世无双的男儿才能配得上你。 李裳初哪里听得懂这些,只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想要获得李子墨的好感。 好啦好啦,我的长公主,父皇该回去啦,你母后身子尚弱,父皇去看一看。 李裳初这才松开,李子墨于是对奶妈说道:好生对长公主,不然朕饶不了你。 是。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奶妈自然是不敢多说,将李裳初紧紧抱住,目送着李子墨离开。 这长安,浮生一梦,恍若隔世。朱砂看着空荡的房顶,只轻轻叹道。 夜幕降临,窗外有烛火映衬,只轻叹一声,随后只听道“陛下”二字,李子墨便打开门走了进来。 我问了侍卫,他们说你还未睡,这才来看看你。 陛下还有政务,不必每日来得这般勤。 是我还有许多话想与你说。 朱砂这才缓缓坐下。 朱砂,娜美的事我要与你说清楚,我是为了不被怀疑才那般,况且,你知道男人都有三妻四妾,那也是迟早的,我们生在这个时代,必然没有选择权。 是啊。朱砂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陛下是一国之君,自然三千宠爱集一身,怎会肯全身心在我一人身上。 朱砂。李子墨欲言又止。 朱砂看着李子墨,刚刚见面时,你还是个少年,意气风发,那时为保身份我用男儿身出战,你是唯一将我识破的一位将军。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也只剩一句,你变了。 其实是我们都变了。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似是心领神会,默契的互相点了点头。 李裳初还小,等我登基过后,你时常去看看她,本来就没了母亲,如今又没了父亲,多给她一些爱。 朱砂只点点头,而后缓缓问出一句:李子墨,你可有一刻心悦于我? 我一直心悦于你。 那些后宫佳丽,我都遣送回家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朱砂微微一怔,她望着李子墨,缓缓靠近的身躯,时强时弱的心跳,将这朦胧的夜又添了一拢沙。 直到不知何时,李子墨准备前去登基,朱砂迷迷糊糊中看到他更衣的背影,忽的精神了起来。 李子墨!我大伤未愈,你,你竟做出这种事来!话音未落,一个枕头先扔到李子墨身上。 太医说了,伤口的毒已经取出,你的伤几天便能痊愈,没得大碍。 李子墨倒是冷静的很,可朱砂不知,他的掌心早已出了汗。 你也快快梳妆,登基大典需要你在场。 李子墨,你似乎,越来越霸道了。朱砂淡淡的说了句。 是越来越像某人。 说来倒也正常,毕竟做了君王,没点硬气是不行的。更何况,这本就是他的皇位,他却等了这么久。 朱砂想着,自从听到门口侍卫昨日的议论,她就似乎明白了李子墨的处境。 笨蛋。李子墨看了朱砂一眼:快起身。 看着李子墨离去的背影,朱砂愣了一下,这好像是不知第多少次,朱砂看见他离去的背影。 摇了摇头,朱砂下了床叫侍女梳妆。 今允南王李子墨正式登基,钦此。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李子墨看着远处,直到一个红衣由远及近,他看清那人的脸,难掩心里的开心。 参见陛下。朱砂行礼道。 平身,皇后娘娘。 此言一出,台下大臣齐声说道: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没有任何人反对,这就说明,大臣们都接受了这位皇后。 李子墨倍感欣慰,这下子,他们终于可以一生一世。 一切进展的还算顺利,我也可以好好陪一陪朱砂。李子墨事后说道,郭公公微微一笑,陛下说的是,人生苦短,能在一起互相陪伴已是枉然。 李子墨只微微一笑,低头不语。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过了十余年。 公主殿下,您慢一点。侍女们一边笑着一边追着眼前的李裳初,她身着一袭紫衣,头上的蝴蝶金簪远看就像是真的一般。 才不要慢一点,不能被你们抓住!李裳初跑着跑着,直到跑累了才停下来歇歇脚。 裳初。 李裳初闻言抬头,远远的打了个招呼。 朱砂站在一旁,招了招手,李裳初瞬间小跑到她身旁,紧紧抱住她。 母后,你怎么来啦? 朱砂只微微一笑不出声,带着玉镯的手缓缓抚摸着李裳初的头发。 哈哈哈哈。裳初忍不住笑出声来:母后,你最近忙着分担父皇的公务,今天过来,可是都忙完了? 你父皇的政务繁多,一时是忙不完的。 那可是想念我与弟弟,所以来了? 的确想你们了,只是,这次还有其他的原因。 李裳初疑惑的看着朱砂,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朱砂这才想起昨夜与李子墨研墨之时他所言。 朱砂,裳初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是时候为她寻个驸马了,朕在想,什么样的男子才合适。 朱砂笑了笑:陛下,臣妾认为不必一定在皇家贵族中寻找,身份再高贵都比不上真心喜爱两情相悦,即使粗茶淡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又何尝不可。 不,朱砂,你看的太浅。男人家世好才会受到好的教育,这是影响一个人一生的东西。 朱砂看看李子墨,不由得笑了:陛下也饱读诗书,曾经不也要纳妃子? 李子墨无奈的摇摇头:这两者之间,本就相连甚少,爱很重要,家世一样重要。 朱砂不再与之争辩,只道:无论如何,只要裳初愿意,我都会好好审视。 好。那就把这事交与你。 第八十章 朱砂从回忆中醒来,随后看着怀中的裳初,心里瞬间五味杂陈。 裳初,你现在,可有心仪之人? 李裳初听了这话,脸颊泛红,磕磕巴巴道:没……没有…… 朱砂愣了一下又说:裳初,你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过几日母后召集天下适龄男儿供你选择可好? 什么?裳初微微一怔,她缓缓脱离朱砂的怀抱,犹豫了许久才终于说道:是不是裳初哪里做的不好惹父皇和母后生气了,为何要将裳初嫁人? 朱砂还未回答,裳初就接着说,自小他们便说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顶着公主的头衔不过是因为你们抱着对我亲生父母的愧疚,如今你们觉得我长大了,怕我威胁到弟弟是不是?! 我李裳初,自小学武,文能写诗,武能打仗,琴棋书画没有一点是学不得的,我自己的婚姻,谁也别想主宰,只有我自己说了算! 朱砂没想到裳初会如此偏激,她刚刚想开口安慰,却不想裳初转过了身,只冷冷丢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朱砂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无力,她似乎,一直如草济,如浮萍,随波逐流,可是李裳初恰恰相反,她能够勇敢的去做她想要做的事。 夜深人静,李裳初一人背着行囊,骑着高头大马准备出城,她望了望四周,确认安全,正准备翻身上马,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啊啊,李裳初叫了声,随后一回头,发现竟然是李一一。 你干嘛? 姐姐,你要去哪里,能不能不走啊。 管这么多做什么,小屁孩!李裳初看着还没长过她腰线的李一一,一脸的不爽。 听着,回去告诉母后,这些年我的活泼开朗都是装的,我本来也巴不得自己出宫,省的招惹是非,你……李裳初还没说完,看着流鼻涕的小男孩,又淡淡说道: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我走了,别想我哦! 李裳初说完再也不去理会李一一,一脚上马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一一站在原地,看着和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姐姐离他越来越远,心里莫名难过。 怎么了,你今天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李子墨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看着研墨的朱砂,缓缓问道。 朱砂缓过情绪来,淡淡的说道:李裳初走了。 李子墨手中的笔忽然一顿,为何? 朱砂便将事情起因说了一遍,怎料李子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安慰朱砂道:她倒是有你年轻时的风骨。 哪里啊,我今天还在想,我根本就没有她那般勇敢。只是,我担心她的安全。 李子墨看了看朱砂,不禁笑出了声。 什么时候了你还笑。朱砂可真的笑不出来,她看着李子墨,不知道他为何这般。 放心,我已经派人暗中保护她了,这丫头,逃出城还搞这么大动静,我怎么可能听不到。让她去外面闯荡未尝不是好事。 也许。朱砂这才松了口气。 参见父皇母后。两人话音刚落,两个小身影闯进了大殿之中。 李一一,你又去哪里胡闹了,瞧瞧这一嘴的鼻涕。朱砂终于没忍住说道,随后又看了看一旁的李子佩,你看看你妹妹子佩,就从来不乱跑! 母后,我看到姐姐……姐姐骑着大马走了…… 朱砂回头看了看李子墨,又回过神来看了看李一一,拿起手帕擦了擦他脸上的鼻涕,什么也没说。 一一呀,以后,你就是大哥哥了,从现在开始你要照顾好妹妹,不可以让妹妹受到任何的欺负,知道吗。李子墨对着李一一说道。 李一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随后李子墨又对朱砂说:朱砂,李一一虽然习文不得,但习武是个好苗子,千万要看住了他,绝不能让他懈怠,过了这一阵,他的武术就可以超过一些同龄人。 朱砂只点点头,随后让两个孩子回去,自己回到刚刚的位置研墨。 李裳初看着周围渐渐暗下来,路变得不太好走,平时很少出宫,对于宫外的路她并不熟悉,只得摸索着前进,本来想要找家客栈,不料经过一片树林时,马蹄声惊扰了附近熟睡的野兽,不得已李裳初只得加快速度,却因为太过着急摔下马。 没有实战经验的她只能闭上眼睛做好最差的准备,可是意料的事情并未到来。 熟悉的刀剑声在耳边传来,李裳初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发现那野兽已被赶走,面前有一群人正打的火热。 李裳初还没看清状况,第一反应就是快跑,于是丢了马和行李,一路向前跑着,一直不敢回头。 前面那位姑娘,你的行李!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李裳初害怕的不敢回头,权当是自己耳鸣,并没有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窜出一个人影,李裳初正要叫出声,那人先她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巴。 嗷呜一声,李裳初朝着那人的手心就咬了下去。 那人疼的跳起来,老半天才缓解。 大胆,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想干嘛!李裳初一边指着那人,一边后退着。 那人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的掌心,缓缓起身将熟悉的包裹扔到李裳初面前。 都说了,你的包裹。 李裳初这才明白刚刚不是幻听,是他把自己的包裹完好无损的拿了过来。 但是李裳初初到宫外,做事格外谨慎,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起包裹继续转身跑起来,只留下身后那人的询问。 姑娘可否留下姓名! 留下姓名?傻子才回应你呢!李裳初想着,向前的脚步更快了。 看着姑娘渐渐远去的身影,那人不仅笑了,随后又拍着大腿道:完了,这次又这么晚回去,怕是又要被师傅骂了! 于是立刻一个轻功向着与李裳初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是第几次了,这么晚回来。 对……对不起师傅,是弟子的错,没能及时赶回,弟子甘愿受罚! 罚,当然要罚,重重的罚才能长记性! 看着屋外跪了许久的弟子,青空恨铁不成钢,脑海里都是他上山时的场景。 第八十一章 那一夜,大雪弥漫着整个青龙门,皑皑白雪给大山穿了一身洁白的衣裳,一望无际的白染透天边。 青空坐在床榻边,身旁的火炭没有让他好一些,肆意的寒风凛凛,顺着房门的缝隙,一丝丝袭来,每一缕都似乎要钻到骨子里。 吱呀吱呀的门框让他无法入眠,望着面前燃燃升起的火焰,渐渐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一个弟子在门外唤道:师傅,有一对夫妇送儿子上山学艺,收亦不收? 青空不语,手指不断转换,结果还没算着结果,门被一脚踹开,一个小男孩跑过来,一到自己面前便扑通跪下。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咣咣咣三个响头磕完,青空还没有反应过来,好久才拍了拍脑门,这下好了,必须收了。 你起来。青空只说了这一句,眼前少年缓缓起身,抬起的头让他不禁一愣。 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长得讨喜,看起来是个好苗子。 打那之后,青空一直让林云祈跟着自己,甚至快要达到寸步不离的地步。 教给林云祈的知识,青空也几乎是丝毫没有保留,他偏爱林云祈,山上最小的弟子,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云祈,我时不时叫你罚跪,你可怪我? 师傅教我做人做事,是别人不会赋予的道理,弟子道谢还来不及。 好。青空敲了敲桌面:进来。 林云祈这才颤颤巍巍起身,膝盖因为常年跪地红肿不褪,缓了好久才走进屋。 师傅,今日晚归并非出去瞎混,而是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才误了时辰。 说来听听。 我路遇一姑娘遭到野兽袭击,帮助她抢回了行李,可是就在这时,一群黑衣人不知怎么冒了出来,我与他们纠缠许久,幸好我有暗器,这才得以脱身。 对了师傅,我捡那姑娘包裹之时,又捡到了一枚玉佩,想来是那姑娘慌乱中遗落的,看起来价值不菲。林云祈看着青空的眼睛缓缓说道。 青空张了张嘴正要指责他不归还,看到玉佩的时候却是愣了愣。 时间不早了,云祈,明早还要练功,你回去。 师傅……林云祈看着青空手里的玉佩,想要拿回去却仍是没有再说,只轻轻的退了出去。 烛光下,青空手里的玉佩隐隐发着光,老旧的手感却遮不住它细腻的雕琢,细看,那玉佩上刻着的,分明是一只朱雀。 十余年,匆匆,不知故人可否安好。 朱砂,你最近看起来心事重重。李子墨瞧着烛光下朱砂的脸,皱纹不知何时爬上她的眼角,看起来全然没了精神。 陛下近日批奏折到深夜,臣妾便寸步不离的陪到深夜,比起臣妾,陛下更是艰苦。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分。李子墨看着眼前似乎望不到头的折子,只道:最近奏折忽然的变多了,大臣们上奏的事情层出不穷,朕一时间批阅不出,自是要到深夜。 自古女子不参政,臣妾不再多问。 无妨。以前父皇留下来的老臣接连因为年迈去世,如今新人心气盛,新意虽多却不甚合理,提出的意见皆不适用,朕忧。 见朱砂不语,李子墨这才挥了挥衣袖,不早了,随朕回宫。 按照前人的规矩,历代皇帝的寝宫是不得任何人入内的,自从李子墨上位后,便允许朱砂到寝宫内侍寝。 他信任朱砂,全然不知道朱砂的心早已死在荒漠。 比起李长安,李子墨实在算不得好皇帝。说是贤君倒是没错,可只是一味的亦攻亦守,没有狠辣的手段,不懂得养小人。虽得民心,可不得大臣喜爱。 明明他是会用暗器的。 他们现在这样,何尝不像那平常人家的夫妻。 黑暗的空间里,他紧紧抱住她,她感受到那一丝温暖,只是这温度实在不足以融化她的心。 朱砂,朕最近总是做梦,梦里好多你的影子,这么多年,朕总觉得你变了,不似我们相识的那天…… 陛下,臣妾儿时便喜一玩偶,师傅不肯买,臣妾就自己偷了回来,第二日店主找到臣妾,臣妾被罚三十大板。 李子墨沉默许久。 哈哈哈哈哈,陛下无需多想,这些不过是臣妾胡诌的。陛下近期劳累,早些入睡。 李子墨全然没了睡意,只是缓缓道:你回宫。 朱砂被公公送回宫,躺在那张实木床上,她一点也不觉得舒服,宫中的生活虽是大富大贵,可代价是她永远敛着性子,不然就是李子墨也保不了她这条命。 想自己前半生逍遥快活,后半生竟要如此。 不知道李裳初这孩子如今怎样了。 “驾驾驾……吁……” 李裳初一路跌跌撞撞连跑带走晃了一夜,难免有些精疲力尽,天亮时终于走到一集市,满街的早餐香味四溢,她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身上值钱的东西也不多,李裳初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金簪,卖了它自己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与其苟延残喘的活着,她更愿意漂漂亮亮的死去。 就在这时,那马蹄声渐进,还未回过神一匹野马就停在了自己身前。 “老板,和往常一样,一屉包子!” 林云祈刚喊着,再转过身就看到挡住她的李裳初。 哎,好巧啊,又见面了! 李裳初想要回嘴,却不自禁摇摇头,再看那马好像变成了两匹。 师傅她不能有啥事儿…… 林云祈正愁的直皱眉,这时听到李裳初弄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回过头才发现她醒了。 你,你没事儿,大夫说你是劳累过度…… 李裳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逐渐清晰,昨晚的记忆也涌上来,忽然大喊道:怎么是你?! 冷静冷静,我不是大流氓,林云祈赶忙解释着,直到看见李裳初情绪稳定了下来,这才缓缓说道:我是看见你在路上晕倒了,这才将你救了回来,你可不能倒打一耙呀。 李裳初渐渐坐起来,她扶了扶脑袋,许久才回忆起刚刚的事。 那他是谁? 李裳初又指了指一旁的青空。 对了,忘了和你介绍,这是我师傅,青龙门门主青空。 第八十二章 青龙门?没听说过,我劝你们赶紧放了我,不然你们承担不起这后果! 行了小丫头,你的功夫我可是见识过的。林云祈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偷笑起来。 看到林云祈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李裳初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姑娘芳名可否告知一二? 不可!李裳初本也没有留下的打算,心里只想着快走,却不想一起身头就开始晕,眼前一黑瞬间又倒在床上。 我说姑娘,你还是好好休息,你现在这个情况,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林云祈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 李裳初闭着眼睛听到这得意的语气恨不得把这家伙的皮扒了去,怎奈何全身无力,只得安静的躺好。 青空看到这个情况,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带着林云祈离开了房间。 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李子佩,松手! 不要,哥哥你凶我呜呜呜呜呜……言罢,眼泪汪汪的李子佩还不忘偷偷看李一一的反应。 那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你为啥要抢!李一一声音奶奶的,那挺直的身体,看起来高高在上的样子,好似一个“小皇帝”。 谁要她的香囊好看,本公主金丝银线的香囊太多,就想要一个不一样的嘛。李子佩看起来可怜巴巴。 好妹妹,你是公主,想要什么样子的香囊和嬷嬷说就好,何必和一个小宫女争抢?好了,和哥哥回去。 哥哥,李子佩看了看四周,瞬间走到宫女跟前,宫女见状急忙跪下,还没跪稳就被李子佩踹了一脚。 让你不给我香囊,这就是下场! 李一一被这一幕惊住了,好久没有说话,就在他有些不知所措之时,朱砂一个轻功健步上前,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不由分说的打在李子佩脸上。 随后,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子佩,你给本宫跪下! 李子佩向来是怕朱砂的,看到母亲生气大气也不敢喘,直接跪到了地上。 本宫怎么生出来你这样的孩子,如此蛮横无理!朱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性格会与自己这般大相径庭,冲动剥夺了理智,语言也开始不受控制。 母后,你打我?李子佩眼泪更加止不住了,像是河水般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来人呐,朱砂没有回答李子佩的话,让公主去闭门思过,没有本宫准许不许出来! 娘娘,这……侍女犹豫了一下,公主年岁还小,这么早就闭门思过恐怕…… 朱砂看着那侍女久久不语。 侍女也终究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叫人把李子佩带走,李一一看着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母亲,立刻叩首。 参加母后。 起来,是本宫的疏忽,让你妹妹这般骄纵无礼,日后定要严加管教,你辛苦了。 儿臣惶恐,并未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称不上辛苦。 朱砂看着李一一,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能说出这般有深度的话来,对李子墨的话也有些心知肚明了。 她没有再回应李一一,转身便回了宫。 陛下,朱砂看向李子墨的眼神格外复杂。 嘴唇发颤,想说的话不断在心中挣扎,最后也只卡在喉咙里,没有声张。 朱砂。李子墨看向她的眼神还是那般,含情脉脉,他很少笑,可是看见她的时候就会浅浅的笑,嘴角的梨涡微微浮现,她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这一点。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他的呢,她究竟恨他什么呢? 她不知道。 按理来讲,她不该恨他的,可是自从李长安下位,她总觉得,他也并非理想的君王,也许是自己看走眼,也许,站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最后都会是一个样子。 那些错从复杂的情感,无厘头的折磨着她,她有多爱他,就有多恨。 我或许,真的错了。朱砂看着面前这个与她朝夕相处的男人,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 哭什么,我最见不得女人哭。李子墨说完这话后自己也愣住了,换做以前,自己一定慌张的手足无措,可是现在下意识的安慰,是自己的成长吗? 缓缓起身,走到熟悉的她面前,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她也一愣,那一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似有千言万语涌出。 四目相对,灵魂好似在融合。 你没有错,在我这里,你永远是最好。李子墨环抱住朱砂,轻轻的耳语似潺潺流水,如此轻柔。 朕,已经想好了,等李一一长大些,朕就将这大好河山转让给他。 万万不可陛下。朱砂赶紧挣脱了他的怀抱:历来只有皇帝驾崩才能由长子继位,陛下已经为我坏了后宫的规矩,断不可再做傻事。 无妨。李子墨忽然笑了起来,朕这一生,除了你,还能爱上谁呢? 是啊,还能爱上谁呢,也许,从他将她的面具打落在地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动心。 一眼万年,如今心上人在身边,江山也已得到,自己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了,他什么都不畏惧,哪怕是夺权篡位的李长安也死在自己手里,他只是畏惧眼前之人,只是畏惧她心中没有他的位置…… 如果不能得到原谅,即便多年后葬于一坟,又如何安稳? 陛下,臣妾知道这么多年你已经承受了太多,臣妾愿意放手了,你也不必再挣扎,民心所向,才能百战百胜。 李子墨睁大了双眼,他看向朱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陛下纠结,大臣们皆上奏让陛下充实后宫,推荐了不少人选,臣妾虽然从江湖长大,可如今也晓得宫中规矩,有李长安的前车之鉴,听臣妾之言,陛下以后方能一路长虹。 朱砂……李子墨皱起眉来,可能生在这个时代,我们终究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李子墨不说话了,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心中考虑的太多,如果他真的可以不顾一切的拉着她走,那该有多好。 他欠朱砂的,实在太多太多。 朱砂,我放你走。 至少在江湖,你能拥有属于你的自由。 李子墨背对着朱砂,眼眶早已红肿。 第八十三章 陛下,今年的秀女名单已经拟好,目前画师正在为各位姑娘画像,望陛下过目。 看着递上来的名单,李子墨一脸冷漠,情绪看不出丝毫的波动,众大臣看着一早就沉默寡言的李子墨,不由得担心,互相看了看,之后全部跪了下来。 请陛下过目。 你们是要逼朕死!李子墨狠狠拍了一下椅子,从登基以来,大臣们第一次看到李子墨这样,大气也不敢出。 来人呐,把李大臣拉出去斩了! 李子墨气不打一处来,今日定要杀鸡儆猴。 陛下不可啊陛下,李大臣是自家功臣啊…… 耳边的劝告完全没有听见耳朵,李子墨看着士兵将李大臣拉出去,随着一声惨叫大殿死一般寂静。 在这些大臣眼中,这完全不是李子墨的作风,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李子墨会做出这样的事,这熟悉的早朝不由得让人心悸。 李子墨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即便他不说,大臣们心里面有数,李大臣仗着自己是李家人,私下擅自做主给李子墨充实后宫,平时还私藏了不少贿赂,若不是之前看他姓李,李子墨早就砍了他。 朕打算与皇后和离,众爱卿可有疑议? 李子墨不轻不重说下这话,反而让众大臣一愣,一时间谁也不敢乱说,生怕掉了脑袋。 陛下,皇后娘娘虽然并非大户人家出身,可入宫以来贤惠至极,臣认为不可。 是啊,万万不可啊…… 李子墨看着跪了一片的大臣们,只默默的说道:这次秀女的事儿交给文官们办,今日朕就会与皇后和离,你们不必再劝,只做好分内之事即可,下朝。 李子墨是说下朝了,可台下的大臣们一动也不敢动,只要皇帝不平身,谁也不敢轻易起身。 陛下让各位平身。等李子墨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公公才回来传话,众人这才扶着跪麻的膝盖起身。 白纸黑字在此,你可万不能反悔。朱砂红着的眼眶含着泪,看着眼前的和离书,她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李子墨不说话,呆愣着坐在那里,许久才应道:孩子你若是想带回去我不拦着,每月的月钱我会按照你在宫里的给你…… 不必了,如今的情形,我自保都难,李一一和李子佩就拜托你了,把我的月钱给他们,以后的皇后一定要慎重考虑,别再被迷了眼。 朱砂背过身去,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李子墨,你就真的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也许,当初就不该拉你进这深渊,如果我知道,当初就不应该…… 你后悔吗?朱砂转过身看着李子墨,自己被眼前这个男人拉出深渊,又被同样的人推回去,一切的一切,宛如南柯一梦。 李子墨不言语,毫不犹豫的摇摇头。 既然如此,请陛下赐我一匹快马,我要回去了。 李子墨见此也不再多言,过多的留恋只会更难受。 朱砂背着小小的包裹从宫中骑马出去,凭着残存的记忆沿着那熟悉的路走,沿途的风景却有些不一样了。 饿了就吃点干粮,渴了就喝点水壶里面的水,她好久没有这么自由过。 明明应该开心的,心里却空空的,好像少了点什么,那个填满她内心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就在朱砂坐在树林里吃着干粮时,树叶忽然传来了沙沙声,她下意识向上看,果不其然,一群黑衣人从树干上跳下来,手里都拿着差不多的刀。 偏僻的林子,总会遇到拦路的土匪,这没什么稀奇,朱砂早已习惯。 大哥,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有话好说。朱砂举起拿着干粮的双手,嘴里面还有没嚼的,她要先咽下去。 既然没有财物,那不如就…… 看着眼前的土匪忽然猥琐起来,朱砂咽下干粮,随后将手里的东西一扔,一个扫腿刚刚好绊住土匪,随后一个轻功踢到土匪的肩膀,再向前一脚,惯性作用将另一个土匪也踢倒。 这么笨还来当土匪,啧啧啧。朱砂看着反应如此迟钝的三人轻轻掸了掸手,捡起干粮正要继续吃,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她不由得一愣。 姑娘还真是好身手,可惜今天这路,你休想空手过。 感受到危险袭来,朱砂只得再次扔下干粮,赤手空拳与那人打起来,可是不一样的,这人的武功显然比那三人深厚的多,甚至一瞬间让她觉得这人并非土匪。 朱砂毕竟许多年没有实战,和那人僵持许久终究败下阵来。 有意思。那人带着面罩看不清容貌,听声音能够感受到是个男的,并且似乎有些傲娇。 既然输了,那就要认赌服输。说罢,那人伸出手来。 朱砂看着包裹,想起包裹里为数不多的盘缠,给了这人自己就要饿死在路上,于是大声喊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哎呦,是位勇士,既然如此,那可就别怪我无情了? 喂喂喂,你要干嘛,我告诉你,我可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啊?听到朱砂说这话,那人属实一愣,瞬间就停在了原地。 寂静了一阵那人才开口: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是要你让路,再说了,你这身手,可不像中年女人。 好讽刺。朱砂感觉自己头上要冒些火星,许久没有发过的脾气也像是攒了好久终于爆发,她往旁边挪了一步,等那人走过,她一拳将他打在地上。 这就是惹我的下场! 那土匪显然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拳镇住了,不敢再招惹朱砂,一个轻功离开了树林。 可恶啊,竟然被这种小子侮辱,朱砂越想越气,干脆也不吃干粮了,装好包裹,看着天色渐晚,她赶紧继续赶路。 一路快马加鞭,她很快来到了那条她忘不了的路上,记忆喷涌而来,她似乎还能想起那一切,还是没忍住下了马,沿着浅浅的车轱辘走过去,心里不由感叹时间的残忍,却也庆幸自己没有直接去找青空他们,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怎的去找大家。 第八十四章 陛下,陛下…… 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朦胧中李子墨睁开眼,郭公公正跪在眼前,呈上来的画册整齐划一,也比他想象中多的多。 对于他们,李子墨早已失去了耐心。 见主子不说话,郭公公轻声道,陛下,这次的秀女是经过各位大臣精心挑选,无论是外貌还是能力,皆为上等,您大可放心。 是嘛。李子墨的眼神空洞的望着大殿门口,声音也略显嘶哑:那便召见。 宣,蔡国公之女,蔡媛觐见。 远远的,青蓝色的衣衫映入眼帘,一双白色绣花鞋迈过门槛,即便手中抱着筝,头上的步摇仍不见一丝晃动。 李子墨微微皱了皱眉。 此女是蔡国公的小女儿,刚刚及笄,琴棋书画,三书六礼皆知,是民间众人认为皇后的最佳人选之一。郭公公凑近李子墨耳边小声说道。 李子墨扭过头:蔡国公?蔡国公这样一把年纪,怎会有这般年轻的女儿? 陛下不知,蔡国公年轻时娶了二十房,这蔡媛正是最小的子嗣。 李子墨看了看郭公公,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他对眼前人开口道:朕见你手里面抱着筝,可是有才艺展示一番? 蔡媛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被李子墨打断。 不必弹了,朕只想问问你,你入宫之前知道朕的样子吗? 蔡媛摇了摇头。 很内敛啊,不爱说话?没事儿,等你做了皇后,你就不会如此了。 蔡媛听闻此言,慌慌张张的跪下,头久久没有抬起来。 臣女,臣女不敢。 果然还是年纪小呀。李子墨看了看蔡媛,随后眼神示意郭公公关门。 蔡媛,如果朕让你帮朕一个忙,你愿不愿意。 陛下之言,臣女定当尽心尽力。 好。李子墨这才缓缓走到蔡媛身前,朕要你做朕的皇后,辅佐朕管理后宫,你敢不敢?! 为……为什么是臣女…… 蔡媛的声音很小,李子墨差点没听见,看着她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身体,他轻轻蹲下来,这时才发现自己仍然看不见她的脸。 堂堂国公之女,怎的如此胆小?李子墨不禁笑出声。 臣女,臣女不过是府中庶女,自然上不得台面……蔡媛的声音也变得抖了起来。 既然这样,李子墨悄悄凑近,耳语道:你想不想让那些人得到惩罚?既然是庶女,那你一定很恨他们…… 臣女……臣女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蔡媛的语气忽然间变得如此坚定,这是李子墨意料之外的,却也情理之中。 退下。 李子墨见蔡媛离开才松了口气。 郭公公,这次的计划真的可行吗? 陛下,蔡国公是先帝旧日好友,此次出山正是为了此事,国公是自己人,绝对可信。 这次辛苦你了,郭公公。 郭公公张了张口,似是欲言又止:陛下,恕咱家多嘴,当年的事也有听说,先帝去世前蔡国公便已经隐居山间,因此才躲过李长安的杀戮,如今国公已高龄,愿意将女儿交给您实属不易…… 无需多言,朕都知道。等这阵风波过去,我便准许蔡媛回故乡,让他老人家颐养天年。 当然,在宫中朕也会派人照顾好她的。只是,现在宫中鱼龙混杂,还要麻烦您帮朕通风报信,这次,即便是违背祖宗的意愿,摒弃这朝纲,朕也要和朱砂在一起,唉…… 说到这儿,李子墨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事,话说,如果没有朱砂,现在的他又怎会过得这样安稳,即使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可早已习惯了身边人的陪伴,就像鱼和水的连接,离开了水,鱼又怎能活? 郭公公似懂非懂般点点头。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朱砂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第一次觉得那么不知所措。 几十年前,她也是望着这样一摊废墟,却很快就将其重建。 那时候她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一路的颠沛流离让她身心俱疲,最后也只得呆呆的坐在空无一人的,荒凉的废墟中。 任凭沙土沾染身体,朱砂双手环抱住双腿,终于不堪重负。 累,就像被厚厚的泥土掩埋身体,虽然有意识逃离,却不得不困在这窘境之中。 李子墨,你是个彻彻底底的坏蛋! 如果大喊能够让朱砂的心情相对缓和,那么现在,她至少冷静了些许。 想想这些年,朱砂就像是李子墨豢养的鸟儿,旁人看着羡慕,似乎是锦衣玉食的金丝雀,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当时不是他的插手,自己现在也不会沦落至此。 真是可笑,说什么爱我,要弥补这些年的苦痛,都是笑话!李子墨,我再也,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朱砂喊着喊着眼泪也跟着滑下来,她恨,不只是李子墨,更恨自己。 只要想,总能离开的体面,可是心里面已经建起高高城墙,那般牢固,坚不可摧。 有些伤害会淡化,却永远也不会消失。 李子墨的想法,永远和朱砂不一样。就像是之前的很多事,朱砂也坚信,如果没有李子墨,她现在至少不会落得这般。 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件物品,以前是连接朝廷和江湖的卧底,现在是作为皇帝的他的傀儡。 可怜我儿,再也不能见到自己,而这些,李子墨从来都未曾替她考虑! 明明还是夏天,窗外却已经飘起了大雪。 青空看着这雪,不禁回想起那年。 林云祈带回的这个姑娘身份不一般,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有朱雀门的玉佩,而且她穿的绸丝布料,青空一看就知道是上等。 “这孩子身上还有太多迷题。” 青空喃喃自语道,殊不知在林云祈的房间,两人早已闹得不可开交。 啊啊啊林云祈!你有没有点男子气概,男子汉大丈夫,把床让给我怎么了?更何况我还是个病人哎,你怎么肯…… 李裳初看着林云祈,气不打一处来。 也难怪你们这地方这么寒酸,原来人便这般尖酸刻薄! 此话一出,这下换林云祈不高兴了。李裳初说些别的,打打闹闹的也就算了,说他刻薄也就忍了,可是说青龙门寒酸,他第一个不同意! 第八十五章 短暂的沉默后,李裳初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太伤人,她看着一言不发的林云祈,悄悄走上前,令他没想到的是,林云祈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对……对不起我,我并非有意,我只是……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林云祈这时才将视线转到李裳初的身上。 李裳初看着他的眼神,那般深邃,终究是如鲠在喉。 明天,明天早上你就收拾好行李,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我们青龙门这样偏僻之处,留不下您这高贵之身。 李裳初心上狠狠一颤,她看着林云祈,眼球不停地转动着。 我都已经道过歉了,你怎的如此咄咄逼人,这就是修行之人吗?! 李裳初没忍住,还是爆发了,拿起行李包就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 看着李裳初远去的背影,林云祈在原地愣了好久好久,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快速的跳动,他不知道她生着病一个人能够去到哪里。 就算是回家,也要等到天亮。 林云祈终于不再犹豫,大步流星的出门,马厩里,他一个口哨声叫来自己的马,随后便追赶起来。 李裳初的马早就丢了,一时赌气又加上身体不适,哪里还想的马的事情,徒步走了一段路就满头大汗,渐渐的,她感觉自己眼前逐渐模糊,眼皮也忽然间变得格外沉重。 随着包裹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李裳初脚底一软,身体便开始往一边栽倒。 林云祈骑着马,黑暗中前方隐隐出现一个身影,他发现那身影正在倾斜,随即轻功下马,结果还是在身影倒下后才赶到身边。 喂!醒醒!别睡,别睡…… 是谁?黑暗中,李裳初隐隐听到一声声呼唤,是熟悉的声音,可是渐行渐远,她也听不清楚究竟是谁。 地上好冷,阵阵的风吹在林云祈的身上,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现在,只有怀里的少女是有温度的,他嘴里不停念着要她清醒,一边褪去身上的外衣,将她的身体包裹住。 不知是不是太冻了,林云祈嘴唇也不住打战,终于他不再挣扎,感觉身体已经不能够活动,所以只得把头埋进少女的颈窝,渐渐也睡了过去。 命定之人,兜兜转转,终究还会相遇。苏御看着这一切,他缓缓走到桃树前,等了这么久,你也该去寻找你的羁绊了。 双手结印,随着一道金光闪过,桃树逐渐化成人形,一个小小少年,一身桃红的衣服上面有丝丝红线点缀,就连头发也是一条红丝线连接。 好久不见。 终于等到了。苏御激动的握住他的手:那小狐狸现在就在凡间,你一定要记住,红线随缘分游走,一旦缘分已尽,你便再也不能和她联系。 我会守护好她,一直到她的魂魄回归天界。 苏御看着眼前少年坚毅的表情,不由得担心起来:千万不要强求,缘分断了就断了,对于我们来说缘分只是休行的必经之路罢了,你看我,现在一个人好好工作不也蛮好的。 看对方不说话,苏御问道:想好名字了吗。 徐奉年。 “好一个奉年。桃花欲落柳条长,沙头水上足风光。此时御跸来游处,愿奉年年祓禊觞。” 两人相对无言。 这么多年,两人的默契早已非同一般。 你会带着记忆直接下凡,无需投胎,切记,万万不可动用法术。 有缘之人不会散,祝你好运。 徐奉年点点头,随后便踏入了下界之路。 这两个孩子,要不是我听见了动静跟上来,他们怕是早就没了性命! 林云祈费力睁开眼睛,忽然就听到青空的这话,自己已经回到青龙门了吗?她怎么样了? 双手撑着身旁起身,看到青空林云祈欲言又止。 青空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淡淡说道:你放心,那小姑娘在自己房间里,已经吃过药了。 师傅,我,我才没关心她! 嘴里虽然如此说,脸却渐渐泛红,青空看破不说破,只告诉他现在可以去她的院子。 看着师傅离开,林云祈扶着自己沉重的脑袋下了床,往李裳初的房间走去。 轻轻推开房门,李裳初已经醒了,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大病初愈使人浑身没有力气,她也完全没了之前的活力。 林云祈走到床边,悄悄凑到她的耳边,音量很小的说道:现在,你可是欠了我两个人情,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轻声细语不断抓着少女的心,颈肩少年不经意的吐气使少女一瞬间便红了脸。 直到林云祈拉开距离坐到床沿,她才缓缓说了一句:李裳初。 李裳初?这不是当今公主的名字吗?朝廷的事在民间总是传播的很快,林云祈自然也知道一些。 巧合罢了,家里人不识字,取不出好名字,照搬的。朝廷里没有同名的具体要求,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也是,传闻公主自小学习琴棋书画,是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不会是你这个样子。”朝廷的确没有过多的名字规定,林云祈没有多想,随口便说出这话。 李裳初虽然生气,可是实在无法反驳,只得和林云祈说道:现在开始,你我扯平了。 林云祈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并未多言。 是你师傅把咱们接回来的? 是,昨晚他听到马蹄声就跟了上来。 那个,林云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昨天的事对不起哈,我并非故意,你就在这里住着,我虽然不知道你家在何方,但是目前在这里至少是安全的,等你养好身体再回去也不迟。 李裳初也不再倔强,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谁?林云祈问道。 给姑娘送药。 闻言,林云祈起身开门。 把药给我就行了。 随后接过药,林云祈关上门,走到李裳初身边,李裳初缓缓起身,正伸出手想要接过药,却被林云祈挡住了。 你尚未痊愈,吃药这种事,我可以帮忙,你可别多想哈,我只是看你身子弱,估计拿药碗比较辛苦才如此…… 李裳初不动了,只是看着林云祈拿起勺子舀药,轻轻吹过再送到嘴边,她只好张嘴把药喝掉,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很多次。 不知道是不是烧还没有完全退,李裳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第八十六章 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亲自带你回家。 李裳初看着林云祈把药碗放下说着这样的话,耳根瞬间红透。 你,你怎的这般好心,我还真是谢谢你哈。 “带你回家。”这样的话如果是在其他场景下说,一定很浪漫。 如果说这话的是与自己两情相悦之人,此刻的自己,怕是早已热泪盈眶了。 可惜,我早已经没有家了。 李裳初抬头望向林云祈,眼神中逐渐掺杂了含糊不清的情绪。 林云祈一个处在青春期的大男孩又怎会懂少女心中的含蓄。 怎的了,林云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有什么吗?你看着我的眼神好奇怪…… 没有,我只是脑子有些糊涂了,谢谢你喂药,我想要休息一会儿。 好的,那你先睡,我晚些时候再来。 林云祈回了房间,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心思却漏了半拍。昨夜的场景依稀还在眼前游荡,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被师傅抓住了马脚,今天的他恐怕早已无法悠闲的在这里,那他们两个,会不会被沙尘埋住,直到变成沙雕。 他又回想到昨夜抱住李裳初时,那种害怕的心理,他向来不怕死的,可是那时,他是真的怕手中的少女变得冰冷,如若感受不到她的体温,昨夜的他,又能否撑着一口气,直到师傅到来。 难不成…… 林云祈用手摸着自己的胸口:难不成我动心了…… 林云祈这小子,终于是开窍了,我也该履行我的承诺了。 青空听着门外的风声,思绪被拉回到那个夜。 小师傅,这孩子自有次出门以后便染上风寒,常年吃药也不见好,我们夫妻俩只得不让他随意出门,禁足照顾,没想到过了几年,他竟然连我们都不再亲近,即便出门也不言语,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不出来,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听说青龙门是数一数二的门派,夫妻俩特来投靠,求您一定要收我儿为徒。 我看这孩子与我有缘。 是啊,他对任何人都不说话,没想到见着您竟然开了口……两口子激动的说不出话。 我愿收他为徒。 真是太好了,谢谢您,谢谢您…… 他们无以为报,只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这几年来,青空从未和林云祈说起那夜的事,而他对于这段也是没有记忆的,青空修道多年,早已算出林云祈的命格。 早就被斩断的七情六欲的家伙又如何与人亲近,与人共情?哪里是什么风寒,分明就是那般的体质在影响着他,如若攒些仙气调理,渐渐长出情根,才能够拥有感受情的能力,才能感受这世间的情爱,不舍,才能知道眼泪是什么味道,什么是开心。 这些年,林云祈因慧根出众,早已能与人正常沟通,甚至经常出去见义勇为,知道孰对孰错。可是终究要渡最后的情关。 如今看来,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青空盘坐在床上,手指不停的摆动着,随后他皱了皱眉:还有一劫未到,过此劫方能得道,好徒弟,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了。 不知道父亲母亲在天之灵,能否接受我现在的情境,皇帝虽然和皇后养我长大,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点也不快乐,父亲,如果不是他们将您斩杀,这天下早就有我的一份羹,我又怎会寄人篱下,我不会忘记,这天下是李家的,但它的名字就应该是长安。 李裳初越想越恨,两只手渐渐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有血滴出来也不觉得痛,毕竟,失家之痛才是真正钻心的痛。 床单渐渐被染湿,李裳初闭着眼睛,一想到“家”这个词,她想不通,究竟和她有什么关系! 李裳初! 正纠结着,挣扎着,房门被打开,是林云祈。 你吃晚膳没有,晚上的药喝了没,我说过晚些来的,现在不算太晚。 耳边的絮絮叨叨让李裳初渐渐抬起头,看着林云祈的眼睛,她摇摇头。 不晚就好,我有件事想同你说,就是,我觉得,我可能是喜欢你,虽然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听师傅和师兄们说过,我一见到你心就会跳得很快,我不想看你受伤,不想你难过,我问你,这可是喜欢? 看着林云祈期待的眼神,李裳初只是默默的说了句:不是。 林云祈明显顿了顿,说话也磕巴起来:是,是吗,我,我还差点以为我喜欢你呢哈哈,是我想错了,你别介意哈…… 李裳初咬紧了牙,久久都未说话。 如今,只要她一句话,她就可以得到眼前这触手可及的幸福,可她偏偏注定无法拥有幸福。 林云祈,你我才认识几个时日,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在你的记忆里消失,等到我离开,你会再去寻找另一个心动之人,那个人,不一定非要是我。 “你不要以为经过昨晚的事我就会爱上你,你救我不过是因为你因为说了伤人的话而愧疚于我,在那样的情境下,你难免会心悸,但并非喜欢。” 林云祈听着李裳初这样说,轻轻笑了:你无需费劲心思多言,我自己的情感,我自己最知道,即是我误会,明日之后若你愿意,我们依旧是朋友。 你能给我一个朋友的拥抱吗? 李裳初没有犹豫,瞬间上前,林云祈刚好凑过来,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这是李裳初第一次与人拥抱,她能够感觉到,林云祈的身上是那样温暖,还散发着淡淡的檀香,这与他的性格似乎并不相符,可是她很喜欢这味道。 自己本就是四处流浪之人,不想要因此而牵扯他人,同时也不想去牵扯自己,折磨自己。 没有爱情的自己,大概可以带着爱和恨,永远的生活下去。 如此近的距离,林云祈再次感受到李裳初的体温,与昨夜不同,显然更加温暖,忍不住想要抱的更紧一些,但出于礼貌他依旧没有这样做。 时间再长一些就好了…… 干脆就停留在这一刻…… 李裳初。他轻轻喊出她的名字。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八十七章 这样的搭讪方式真是太老套了,林云祈。 是嘛……林云祈的表情逐渐有些失落,但是他依旧没有松开怀抱,只是在李裳初耳边悄悄地说:可……我并非在搭讪。 每一次见到李裳初,林云祈都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只要四目相对,他就会愣一下,仿佛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可究竟是什么,他根本就说不清。 松开。 你抱太久了。 听到她这样说,林云祈只得不舍的松开手,他看着她的眼睛,鼓足勇气最后问了一遍:李裳初,你果真不喜欢我? 果真。 那回答过于迅速,足够伤人,更足以伤害一个少年的赤诚之心。 好。那我们,还是朋友,等你养好身子,我带你走。 李裳初只点点头,并未多言。 我朱砂,从来不是向命运低头的人,既然我回到这里,那就把朱雀门建回来,没有弟子就去招弟子,先把这庭园打理好才行。 朱砂终于清醒,独自一人便开始清理庭院,偌大的庭院,她一人清理起来困难极了,但是她一点也不怕,点上蜡烛,随后开始清理大殿。 轻轻擦拭大殿的座椅,朱砂不经意间回想起曾经的每一天清晨,师傅都是坐在这把椅子上面讲座,台下满满当当的经常坐满一众弟子,恍惚间,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在眼前,白衣弟子们断断续续的往大殿走,那站在中间徘徊着的两人,看不清脸,但是能够大致猜出,那就是师兄和自己。 少女脚上的铃铛依稀清脆,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昨夕。只是那画面逐渐变得模糊,随着一滴泪水的低落瞬间消散。 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朱砂看着布满尘土又杂乱的大殿,默默地想了好久,眨了很多下眼睛才确定眼前的事实。 她终于放下手里的活,自言自语道:师傅,徒弟错了,徒弟不该私自决定和师兄出门,不该信了李子墨,放任朝廷的人进入江湖,徒弟知错了,可是您还能回来吗,我想您了……话音未落,这时,耳边忽然传出巨响。 啊啊啊啊啊! 朱砂下意识的大叫,她双手抱住头,站在原地不敢动哪怕一下。 等到四周完全寂静下来,朱砂才敢睁开眼睛。 可是映入眼帘的,直接震惊了她。 大殿外,一个人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朱砂站的太远,并不能看见他的样子,她小心翼翼的上前,始终与他保持距离。 哎呦,苏御这家伙,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就给我送过来了,害得我差点直接被摔回去。徐奉年一边抱怨着,一边扶着屁股缓缓起身,这时他才注意到一旁的朱砂。 朱砂早已呆愣在原地,看到他醒,她只得大喊:你是人是鬼?! 徐奉年不禁笑出声,都不是。 这句话让朱砂迷惑了,许久都没有动一下。虽然朱砂自诩天不怕地不怕,这么久的征战也未曾退缩,可是眼前这个,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只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好啦,不逗你啦,你好,在下徐奉年,迷路偶遇此处,不知能否留宿一夜。 朱砂这才渐渐放松了警惕:小弟弟,你也看到了,这地方破旧不堪,若是不弃,住一夜没问题。 小弟弟?徐奉年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想到自己活了上万年,竟被这凡间的女孩叫弟弟,不过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貌就是少年,他也没有解释。 当然不弃。这房子看起来破旧不堪,你是这房子的主人吗?你就每天住在这里吗? 不是的。朱砂摇摇头:这原由说来话长…… 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讲给我听吗? 朱砂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恳求,她许久未言,随后点点头。 两人就这样坐在台阶上,朱砂将自己的经历侃侃而谈,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这孩子的命运真是坎坷,想来在天界时,自己和苏御也观察过她。 徐奉年将朱砂抱起放在床上,随后看着满院子的狼藉陷入沉思。下意识抬起手,忽然想起自己现在不能用法术,只得一点一点将大殿整理好,这一整就是大半夜。 直到天蒙蒙亮,徐奉年站在朱砂床前:不知道该报答你些什么,这些就当是留宿的报酬,我现在能够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随后他便转身离开。 父皇,母后呢,我有好些日子未见到她了,我好想她……李一一第无数次和李子墨说起这话时,李子墨的心还是瞬间软了下来。 李一一是个听话的孩子,无论是抚养他的嬷嬷,还是朱砂和他自己,都觉得李一一与同龄孩子相比懂得更多,更具有领导力。 如今当他说出这话时,才发觉自己错了,李一一终究还是个孩子。 可是,他又该如何告诉他这残忍的真相。 你母后有些事情暂时出去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知道吗?李子墨看着规规整整跪在地上的李一一,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头。 李一一虽然是个孩子,可是头脑灵活的很,尽管宫女们早已经尽可能的避开,他依旧早就听到了很多的流言蜚语,知道母后是走了,是被父皇赶走,丢下了他和妹妹,并且,她可能会永远不回来。 父皇,你不爱母后了吗? 李子墨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嘴里说出来,他愣住了,愣了好久,好久。 爱啊。 可是,有些感情,并非是有爱就可以的,如果离开能够护她周全,保她性命无忧,自己就算被她恨一辈子又如何呢? 他要她好,他要她是自由的,就像他们刚刚见面时的那样。 那父皇,可以和我讲一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李子墨挥挥手,示意让李一一到自己身边,随后他一把将他抱起,用手点在他鼻子上逗了一下后说道:我们是在战场上认识的。 我们是在战场上认识的,那时他代表朝廷,她代表江湖,沙土飞扬,他一剑刺落她的面具,才知道故作镇定的“小少爷”竟然是个女孩。 一面,只一面,他便记住了她。 可惜,她并不记得,其实,那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第八十八章 可是,您为何不告诉母后呢? 听到李一一这样的疑问,李子墨一瞬间也愣住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毕竟第一次见面时他始终戴着面具,朱砂本就没看到他的脸,也许即便是现在也不会想到那时的那人是他。 父皇,在母后走之前我曾问过她后悔吗。 李子墨闻言来了兴致:她怎么说的? 不后悔。虽然这过程坎坷,结果也并不是好的,但我能够相伴他这些年,已经知足了。 当李一一把朱砂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他的时候,他再一次愣住。自结婚后,李子墨便一心扑在国家大事上,对朱砂的确很少照顾,反而是未上过学堂的朱砂,无论多晚都伴他左右,在他遇到难题时为他想办法,为他研墨…… 就是这样的日复一日,虽然没有了以往的激情,他却从未觉得这样的日子乏味。 如果我们都是平凡人,没有这身份束缚,也许现在我们依然是一对神仙眷侣。 想着,李子墨不禁叹了口气。 父皇,等一一长大了,一一想要去找母后。 好儿子,不用等到长大,再过几天,父皇就带你去找你母后。 谢谢父皇。 李子墨还未反应过来,李一一便挣脱他的怀抱,跪在他的脚下不住地道谢。 生在帝皇之家,就是有这样多的规矩。 李子墨觉得可悲,自己做皇子时便是如此,即使是面对自己的父皇,依然毕恭毕敬,儿子果然和自己如出一辙,不过没关系,现在自己是皇帝,未来的李一一也将成为下一代君王。 白天战胜黑夜,当清晨的阳光照到朱砂的脸上时,她刚刚揉着眼睛醒来。 奇怪,昨晚的那个怪人哪里去了?朱砂正纳闷,抬头便看见与昨夜完全不同的大殿。 是他。 惊讶之余朱砂也庆幸,接下来自己只需要去招些弟子便可。 谢谢你。朱砂看着远方说道。 这下子该要去往哪里才好?徐奉年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没记错的话,现在的小狐狸还未成年,自己贸然前去怕是…… 对了,自己还可以…… 陛下,宫外有人求见。 何人报上名来。李子墨坐在大殿,听着郭公公的话。 说是叫徐奉年。 哦?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有说明来意。 好像是说来给公主教书…… 李子墨闻言很惊讶,子佩是到了上学堂的年纪,最近事务繁多自己还未寻找,竟有人主动来了。可是自己从未对外将此事说起,他是怎么知道的? 让他进来。 嗻。 参加陛下。 在下何人? 徐奉年,尚书堂的教书先生,听闻公主殿下年岁将近,特来请缨。 公主殿下却是年岁将近,但是,此事除我一人无人再知,你如何知道? 陛下,作为皇家私人书堂,尚书堂的消息自然灵通一些。 李子墨这才放下警惕,开口道:即使如此,你先试课,待我知道你的能力便能决定留不留你。 是,陛下。 李子墨没有给徐奉年时间,瞬间抽出剑刺向他,徐奉年怎会不知,瞬间格挡。 陛下这是为何,在下是来教书的,无法教公主习武。 哈哈哈哈哈,依我看,徐先生的武功也不错。 不过是些三脚猫功夫,陛下见笑了。徐奉年哪里敢乱说话,心里不断想着:小狐狸,为了见你我可是付出了太多,等你长大,这些我都要讨回来的。 “公主殿下,您怎么打喷嚏了。” 还不快给我擦,想什么呢!看着手无足措的侍女,李子佩只大喊着,侍女吓坏了,瞬间拿起手绢擦了擦她的鼻子。 这一幕,却恰好被李子墨和徐奉年看了个清楚。 徐先生,子佩自小骄纵惯了,希望您教她知识的同时也给她立立规矩,作为公主,这性子真的很让我担心。 徐奉年一时间差点未回过神。 哦哦,好,好的。 既然如此,这里便交给先生了。 徐奉年点点头,直到看着李子墨离开,他慢慢向前,出现在李子佩的视线。 何人如此大胆,私自闯入我的桃园,是要掉脑袋的! 公主殿下,喜欢吃桃? 吃吃吃,看你年纪比我大不得多少,怎的就知道吃? 公主是喜欢桃花,所以常来这里赏桃。 喜欢桃花?徐奉年轻功略过身边一棵桃树,只一瞬便将树上的花摘下来。 你做什么?!本公主一再容忍你,你竟然毁我桃花,果真是不想活了,来人! 公主殿下,刚刚陛下已经同意撤销你身边的随从侍卫,从今日起,你要跟着我,寸步不离。 我凭什么信你,来人,来人啊,来人…… 李子佩一个劲的喊着,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死心,直到筋疲力尽。 徐奉年就坐在一边的一棵桃树上悠哉的看着这一切,李子佩的反应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怎么会这样?李子佩不相信这一切,她死死的拽住身边侍女的衣袖:你……你不能走…… 公主殿下……即是陛下的命令,奴婢如何敢不听? 好啊,既然要走,那你就永远都不要回来!李子佩拽着衣袖的手,忽然向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拽,随后意想不到的,她张开嘴狠狠咬了那侍女的胳膊一口。 徐奉年远远便看见侍女的衣袖一点点变红,他没有想到她竟如此顽劣,这个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 不得已的,徐奉年从树上下来拉开李子佩。 看来,你需要好好的和我一起立个规矩。 规矩?本公主从来就不需要这种东西。 徐奉年将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拿出来将李子佩捆住,随后查看了侍女的伤势,让侍女尽快回去包扎。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坏人!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尊贵的公主殿下,能否告知我您的名讳。 本公主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 是嘛,既然如此……徐奉年从手里将刚刚桃枝拿出来,李子佩以为他要用它伤害自己,只得招了,大声说道:李子佩! 这还差不多,公主殿下,合作愉快。 李子佩并不知道徐奉年要做什么,害怕的闭上了眼睛,等到感觉不到什么动静后才睁开。 第八十九章 徐奉年眼里像是含着光,一只手轻轻将桃枝插进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扶在她的脑后,那动作十分轻柔,似是生怕自己受伤。 李子佩哪里经历过这些,只觉得红了脸,眼前的这人,明明是来做自己的老师,却总是让她觉得格外亲近,是一种与亲人不一样的熟悉感。 桃花和你很配。 谢谢。 原来公主殿下也有如此礼貌的时候。徐奉年松开双手后仔细观赏着李子佩的脸,随后便这般说道。 李子佩一时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徐奉年感觉自己的头痛了一下,随后那只小狐狸的脸出现在眼前,她穿着一身桃粉色的衣服,头上的狐耳还未褪去,稚嫩的脸蛋看起来好像能够掐出水来。 那张脸和眼前的脸重合,别无二致。 我的小狐狸呀,你何时才能与我回去呢,徐奉年又回想起小狐狸在自己脚下贪睡的样子,小脸埋进身体蜷成一团,尾巴也随着卷起来。睡梦中闻了太多的花香,小狐狸不仅睡的沉,也因此修为大增,不料竟就这样修成人形。 虽然那时候她一心想着别人,可是没关系,只要你的红线一天在我的手上,我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小笨蛋。 看什么呢?本公主告诉你,即便你讨好我,我也是不会让你来教书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不要以为你自己怎样,即便不是你,我也会拒绝教书先生。 不想读书?徐奉年问道。 是不喜欢。李子佩望向徐奉年的表情是那般凝重,配上那张圆圆的脸蛋,实在是可爱至极。 我认为,学习是很重要的事情。徐奉年不断踱步:我读过书,所以看到这满树的桃花可以随口说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李子佩愣住了,她是个聪明孩子,自然知晓徐奉年的意思。 那,如若我读书,也可以像你这般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吗? 当然。 李子佩似乎不那么抗拒了,虽然只是这一瞬间的功夫。 那你教我读诗,我学会了你可能给我奖励?李子佩拉起徐奉年的衣袖,一脸期待。 不知公主殿下想要何奖励? 你。 这一次换成徐奉年惊讶了,他不明白李子佩说这话的意思。 子佩想要先生,先生可否一直在我身边,一直教我诗词,直到我能够出口成章。 好,我答应你。 好耶,那你就先把刚刚说过的古诗教给我,我还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句话是说桃花怒放千万朵,色彩鲜艳红似火。这位姑娘要出嫁,喜气洋洋归夫家…… 什么情况?朱雀门?确定没有听错?! 师傅,弟子确保消息是真的。 青空惊讶的看着林云祈,心脏忽然跳的厉害,喃喃自语道:朱雀门自灭门以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究竟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云祈,帮师傅看守青龙门,我要亲自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的师傅。林云祈话音刚落青空就没了踪影。他心里不住纳闷,不知道师傅为何如此看中朱雀门。 难不成是……是你回来了吗,朱砂。 青空快马加鞭的往朱雀门赶,一边赶一边想,恐自己是多心。 “朱雀门招弟子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第一位拜入门下即可成为朱雀门大弟子,可以上山学艺……”朱砂正在山下招弟子,她不断吆喝着,手里还拿着纸单。 青空远远地听见声音,未等马停下便轻功下马,向着声音处走。 走一走,瞧一瞧,朱雀门招弟子啦……朱砂正喊着,远远的便看见一个人影。 真的是你…… 青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朱砂也看清了来人,她明白现在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在原地看着对方,两人都没有动。 朱砂……回来了怎的不打个招呼,是不是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青空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一看到朱砂脑子里的话瞬间消失殆尽。 青空,你怎的来了。 你招弟子这般大张旗鼓,我怎可能不知道。 也是。朱砂微微低下头:今日可安好? 一切安好,如今你回来了,四大门派终于得以齐聚,改日我们庆祝一下,聚一聚。 不必了。朱砂知道,现在的四大门派,也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四大门派了,自李长安去世,有新的门主继承门派,门派里有找了新的弟子。 青空似乎也猜到了朱砂的想法,没有再说下去。 即便如此,弟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为你规划。 真的?那便劳烦你了,青空。 青空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早已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相反的,身上多了很多的成熟稳重,同时她身上的衣服也比少女时朴素许多,没有过多的装饰,颜色也较为统一,总之,怎么看都不像皇后的装扮。 就连说话,都变得这般客气生疏。 要不要和我去青龙门暂住一段时间?青空又问道。 朱砂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上马。 朱砂提起裙子,跨上马背,随后便和青空一同扬长而去。 好久没有像这样欢快的骑马了。朱砂大喊着。 以后有的是机会!青空回应道。 朱砂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许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她果然不适合在宫中生活,如同自由的鸟不该生活在笼中。 过于沉重。 两人速度极快,很快便双双到了青龙门。 林云祈早已在大殿等候。 云祈,备茶。 林云祈看着朱砂,不知她是何人,只是听师傅的话沏茶。 朱砂,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李子墨呢,他可有同你一起? 听着青空的问题,朱砂想了很久才回答:我自己出来的,李子墨被大臣们逼着娶新人,他迫于无奈怕我也遭受世人的唾弃,就把我休了。 什么逻辑!当初入宫是他所说所应,也是他亲口答应要照顾好你…… 不必再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至少找回了快乐。 青空看着朱砂,不由得说了一句:现在的你,难不成连快乐都是一种奢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