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雄儿传》 第1章 洮阳(新书求推荐、求收藏) 景耀五年(公元262年),十月,陇西郡。 山高谷深、错落相接的陇西地区刚下过一场小雨,一扫多日来的干燥天气。放晴后的洮水缓缓流淌着,无声滋润两岸的土壤,山中岁月静好,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 然而,矗立在这一段洮水北面河谷的洮阳城,则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只见夯土城墙上下人影绰绰、流矢纷飞,厮杀之声此起彼伏,蚁附攻城的汉军士卒顶盾衔刃、前仆后继,可城头上矢石不断,守卒顽强抵抗,高高树立的魏国旗帜依旧迎风飘扬着。 在阵阵战鼓声中,激烈攻防的双方士卒仍然僵持不下。突然,城下汉军旗帜一变,一部手持藤牌、刀斧,跣足纹身的轻卒打着青色小旗越众而出,他们多数身不披甲,也不结阵,步伐如飞,几乎是以散乱的队形径直冲到城墙脚下。 领头一名额头纹彩、耳饰金环的首领几声短促喝令,身后的轻卒旋即分开占据了搭上城头的几架云梯,他们顶着藤牌、口衔兵刃,手脚并用,动作迅捷,飞快地攀爬,不断地登梯向上。 城头投下的矢石依旧密集,但这些独特的轻卒在登梯攀爬时宛如猿猴,强健的身躯在云梯上狭窄的空间不断闪躲腾挪,成功避开了不少攻击,加上悍不畏死的血性,除了一架云梯被城头魏卒破坏推倒外,其他云梯上的轻卒竟先后顺利接近了城头。 那名领头的首领战技娴熟,身披皮甲的他率先接近城头,但他并不急躁,人在空中,倏地往上冒头又猛地缩回,成功骗过城头上两杆长矛的攻击后,趁势发力,抛掷短斧击中一名守卒,继而像鹞子翻身般飞快翻越城头,占据了刚刚倒地守卒的空位,举盾横刀,一下子护住了自身要害和身后云梯。 他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顺利先登,大大激励了攻城的所有士卒,一时间城下攻城汉军欢声雷动,攀爬向上的轻卒见状也精神振奋,纷纷争相登城。 “嘿嘿,这队叟兵够斩劲,其他两曲合攻都登不上的城头,一下子就给拿下了。” 百人将侯猛仰着头,张着嘴,瞪着他的大眼,死盯着城墙上惊心动魄的激烈攻守,直到看见领头叟兵率先登城,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抹了抹嘴角快要溢出的哈喇子,转首向身边的士卒啧啧说道。 受他的影响,他身边士卒原本紧张的精神也纷纷松懈下来,许多军中老卒甚至指点着城头方向,神色轻松,低声说笑起来。 那些来自南中的叟兵虽然与蜀地的汉军士卒衣饰语言、风俗习惯截然不同,但军中是高上力气之所,对于强者有着近乎迷信的崇拜,因此轻剽敢战,尤擅山地、密林作战的叟兵一直被汉军将校视为精锐部曲对待,军中号之为“飞军”。 此时眼见叟兵先登,作为攻城后备队的侯猛他们内心自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侯猛年级不过二十多岁,但容貌凶恶、肤黑体壮,给旁人一种人过中年的错觉,他是当初跟随刘备入川的荆州士卒的后裔,父死子继、应征为卒已有多年,算得上老卒的资历,人如其名,作战颇为勇猛,性格又蛮横,无论是与敌厮杀还是军中斗殴,一双大眼时常怒视圆睁,威慑敌友,军中遂呼其为“侯大眼”,是军中的刺头。 侯猛虽猛,脑子却不傻,他虽然贪功,但跟着大将军征伐魏国次数多了,战阵上的见识也长了。攻城作战一向凶险异常,常常是攻城方损失惨重却依旧不能破城,眼下能够由悍不畏死的叟兵先登破城,派不上用场的他反而心中窃喜。 揣着小心思的他偷眼看向不远处自家的两名上吏,终日丧着脸的曲长徐遵正在抖落披在铠甲上的毛毡沾染的尘土,眼光闪动,似乎要转向这边,口中低声说着什么。 侯猛见状连忙转向自己本屯的兵卒,再次瞪起他那对大眼,声色俱厉,手足并用,狠狠用刀鞘和皮靴教训这些不老实的兵卒,叫嚷着个个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待命。 “这洮阳不好打。” 军侯徐遵低声向身边的司马说道。 他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披两当铠,没有顶盔,两鬓露出的头发就已经花白,低梢眉,三角眼,加上一张马脸和额头上的抬头纹,确实给人一种整日哭丧脸的感觉。 究其原因,徐遵兄弟是天水郡战败的魏国降卒,虽然因为自身武艺不错,又是天水郡人,被俘投降后在姜维率领的汉军中仍然能够受到信用,担任军职,但按照魏国对待叛亡兵士的军律,徐遵兄弟在魏国境内充当人质的家人是要遭受连坐的,轻则没为官奴,重则斩首弃市。 去岁徐遵从弟感染时疫病死,这让在军中变成孑然一身的徐遵性情更加阴郁。 他见身边的司马脸色难看,以为他也在担心攻城的进展,再想想这位勉强算是凉人的年轻司马的多舛命途,不由生出同病相怜之感,难得多说了几句话。 洮阳城周长满打满算不过两百丈,夯土的城墙也不足两丈高,缺少其他城防工事,单就城防而言可以说是小城少防。但它的城墙依地势而建,依托三面地形斜坡,只余一面地形平坦,攻城的汉军优势兵力无法展开,大型攻城器械也多数用不上,而城中守卒的士气未减,一直在顽强抵抗,汉军很难在短时间内攻下它。 孰料身边的司马没有搭话,目视城墙方向却心不在焉,徐遵见状摇了摇头,没有再开口。 这名年轻的司马头顶毡笠,额裹赤帻,浓眉朗目、脸色黝黑,蓄有短髭,长有一副西北汉子的好身板,加上一身军官的鱼鳞襦铠衬托,也称得上英气逼人、相貌堂堂,但实际年龄却比五大三粗的侯猛还大,明年就到而立之年了。 他叫做姜绍,生在武都,父亲是汉人,母亲是氐人,少年遭逢战乱失孤,机缘之下被姜维收容,长在军中,后来更因作战勇猛,深得姜维喜欢,被老来得子、喜好健儿的姜维收为养子,在姜维的养子中排行第三,军中人称“姜三郎”,这些年来跟随大军北伐屡立战功,积功升为军中校尉。 但延熙十九年的段谷之战,失援战败的姜维军损失惨重,麾下两名养子将校姜大郎、姜二郎力战而死,三郎姜绍也是身负重伤,险些丧命,回蜀后更因朝野鼎沸、怨声四起而随同姜维谢过引负,降为军司马。 此后数年,饱受伤病折磨、身心俱疲的姜绍失去了以往的勇锐进取,悲观颓丧,在军中得过且过,姜维对他的重视也愈发减少,原本还是统领中军精锐的军司马,渐渐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别部司马,部曲也被一再削减。 若非此番出兵前全军校阅兵马,一改颓势的姜绍连日筹备,终于在校阅当日使得部曲陈列赫然、人马齐整,重新得到姜维的重视,只怕在军中被视为“病三郎”的他所领的这不足千人的部曲都要保不住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同样愁眉苦脸的“姜绍”,不再是之前的那个身心俱疲、颓废保守的姜绍了。 作为机缘巧合来到当下的后世之人,姜绍看着眼前古老的战场,心不在焉。他担忧的确实不是当前攻城的进展,而是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和偏居一隅的蜀汉朝廷的国祚。 他前世闲暇之余,偏好看一些历史类、军事类读物。结合这些日子有意无意收集到的各种信息,姜绍已经笃定,自己正身处三国大后期,那些耳熟能详的三国英雄豪杰绝大多数都变成一抔土,而偏居一隅的蜀汉也已进入了亡国的倒计时。 虽然不知道魏国大举伐蜀是明年、后年还是大后年,也不知道历史上魏国灭蜀的详细军事部署,但预先知道个人即将被历史大潮淹没,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悲哀。 “难不成老子要跟姜维这糟老头子一直奋战到死,还是,,要跟阿斗投降魏国去洛阳当阶下囚。。。” 在历史大潮面前徒叹奈何的姜绍没有注意到,洮阳城头攻守的形势再度出现变化。 随着越来越多的叟兵攀登上城墙结成防线,守城的魏军当务之急已经不是突破城上悍不畏死的叟兵防线,而是阻止后续源源不断的汉卒借机登上城头。 眼见形势不妙的守军终于使出了潜藏已久的杀手锏,只见后续增援而来的魏卒除了手持兵刃,还人手一束薪草,他们不急于进攻叟兵,而是接二连三地将手中薪草从城头奋力抛掷出去,多数薪草径直从叟兵头上越过,然后飞速地坠落到城墙脚下。 坠落的薪草的杀伤力当然比不上之前城头投下的矢石,但当城墙脚下的汉军老卒闻到那刺鼻的味道时,却是脸上纷纷变色,不顾军吏的命令,叫嚷着后撤散开。 “快退,是膏油!” 有人喊出了城头魏卒使用的大杀招。 雨后的天气本不利于火攻,但谁能想到小小洮阳竟贮存有大量膏油。 说时迟,那时快,城头斜刺里的火箭、火把已经接连飞下,仅仅一个瞬间,灌满膏油的城下薪草就变成了一个个大火团,火蛇四处窜动肆虐,很快将多个火团连成一片火海,打乱城下阵势,顺势吞没了多架云梯底部和还不及撤走的汉军士卒。 “啊——嗷嗷——” 城墙脚下发出了阵阵令人心颤的惨叫声,许多人从火海中跑了出来,有的士卒只是衣袍小面积着火,卸去衣甲或在地上拼命拍打还能扑灭火焰,有的士卒则是衣甲、须发都变成了火焰,越跑身上的火势越大,无法迅速扑灭,蹒跚惨叫的火人反过来吓得其他汉军士卒连连躲避。 一时间城下的队伍混乱,军吏也弹压不住,城头则是攻守易势,登城叟兵受火攻影响,士气大跌,转眼间变得岌岌可危。。。 第2章 姜维(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推广) 城下火势正盛、攻城停滞,城头上人数不多、失去后援的叟兵顿时变得岌岌可危。 城头上的魏军守卒士气大涨,长短兵器交杂杀至,对着先登上城的叟兵展开左右夹击。 反观叟兵的气势则瞬间衰减,没有了一开始悍不畏死的冲劲,在叟兵首领的指挥下,城头少量叟兵竟先后投掷兵器虚张声势,逼迫左右夹攻的前列魏卒停下举盾防御。 而他们就趁着这一时间空隙,相继翻身越过城头,借助还未被完全焚毁的云梯,争先恐后地跳下了城。 只是来时难,退时更难,有的叟兵来不及翻越城头就被魏卒抢上来刺死,有的云梯底座焚毁,不堪重负,一经受力连人带梯一同摔落,有的则是被火焰烧伤,还有的侥幸落地避开火海,却又被城上的弓弩射翻在地。 最终逃出升天的叟兵寥寥无几,那名叟兵首领也不幸落入火堆之中,亏得他落地后翻滚逃脱得够快,虽然身上多处皮肤被火焰灼伤,但堪堪躲过了城头上矢石的攻击,终究是挽回了一命。 只是登城攻势受此挫败,原先两曲汉卒和余下叟兵都没有了再战的心思和胆气,士卒踟蹰不前,若非畏惧军法无情,只怕早就仓皇溃退了。 “格老子,这锤子的洮阳城还有膏油,这次怕是个个都要死球。” 侯猛低声骂骂咧咧。膏油虽是守城利器,但想要大量制作、贮存都不容易,缺乏武备的小城一般不可能拥有,没想到打个小小的洮阳城,竟意外来了出“火烧藤甲兵”。 眼下叟兵失利,若要继续攻城,自然就得是作为后续梯队的他们冒着矢石烈火,扛着云梯咬牙发起进攻。 而这膏油引燃的猛火虽说起得快,灭得快,但难保城中还有没有膏油,若是再来一次火烧汉卒的情况,侯猛自认没有刚刚那名叟兵首领矫健的身手和堪堪躲过矢石的幸运,怕是要一头栽倒在这洮阳城下。 “莫要击鼓,莫要击鼓。” 上天似乎也听到了侯猛虔诚的祷告,片刻之后军中金钲敲打的声音取代了隆隆的战鼓声。这救命的鸣金声适时响起,让侯猛内心狂喜,却不敢明显表现出来,脸上有些按捺不住的肌肉顿时挤成了一团。 汉军中军大纛下。 汉军各部兵马正在徐徐后撤,节盖之下的蜀汉大将军姜维却不急于离开,年已六旬的他虽然苍颜华发,却依旧精神矍铄,穿着将袍铁铠的身躯笔直安坐在马背上,刀眉浓密,双目如炬,鼻翼的两道法令纹更增威严,此刻正扬鞭指点着洮阳城头,对身边心腹将佐说道。 “邓贼已有防备,洮阳尚且有敌军死守,临洮诸城想必更是坚壁清野、据城严守,陇西不好打了。” 作为多次率军北伐的宿将,他对邓艾这个驻军陇右的老对手颇为熟悉,这是一个比以往郭淮、陈泰等人更加棘手的魏将,也是曾经让自己在段谷惨败而回、声名隳地的大敌。 此番姜维出兵北上,想着帮陇西邻居打粮,然后窥探陇西虚实、伺机进取,却不料陇西郡内早有防备,提前刈麦入城,放火焚烧余下不多的庄稼、屋舍,坚壁清野,让远道而来的汉军野无所掠,不得不尝试攻打境内城邑。 结果,洮阳城的守备告诉姜维,邓艾再度加强了两国邻境城邑的防御力量。 这显然与往年的情况不同,是一个值得格外警惕的危险信号。 姜维这几年来虽然屯田沓中、练兵讲武,却丝毫没有放松对陇右、关中等地的刺探。今岁以来,潜伏在敌境的汉军间谍传回了不少魏国在雍凉增兵、调动兵马、运送粮秣的情报,如今再结合自己亲自率军北上的所见所闻,姜维心中对那个来自敌境真假难辨的传闻已经有了新的判断。 “大将军,羽檄驰报。。”主簿李简行色匆匆,来到了姜维的身边,没有多言,而是将一束简册呈递给了姜维。 姜维迅速打开军报,在马上一目十行浏览完,脸上波澜不兴,缓缓收起简册。 他环视了身边的将佐,淡然说道。 “收兵,回营。” 说完,姜维率先拨马掉头,策马返回几里地外的汉军营地,身边将佐接手指挥军队徐徐撤退,外围亲卫见状则连忙掉头,依序跟上。 途中,姜维想到了一事。他回顾身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行伍兵阵,但他的眼中仿佛有股神奇力量,能径直穿越人头攒动的大队人马,直达心中所想。 落在队伍后面、徐徐撤退的姜绍突然猛打了一个喷嚏,同样暗自庆幸自己不用率众攻城的他愕然抬头,将注意力从身后的洮阳城转到眼前捉摸不透的天气上,对时下一不小心就会要人命的风寒心怀戚戚。 他伸手摘下头上自制的毡笠,随意甩了甩,掉下了些许沙尘。 “这鬼天气!” 汉军营地。 从中军辕门走出来,天色已经黑了。姜绍回头瞥了一眼守卫森严的中军营帐,就带着两名亲卫快步离开。 此刻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刚刚让他胸闷郁气的中军帐,一如他想远远躲开那个无形间正朝他碾来的历史车轮。 来时的路上,他心中就有一股不安感,但是旁敲侧击没能够在传令的军士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后面在中军碰上主记室书佐尹曜,仓促之间,他也没能够从这个在段谷有过生死交情的兄弟口中得到多少信息,只知道可能与军中不久前的羽檄驰报有关。 果然,没有时间与他叙父子之情的姜维,在简要说明当前军情、敌情后,甩手就丢给了他一个重任。 丝毫供他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徒步穿过几处其他汉军营地,走了一大段路的姜绍返回了自家营帐。 各什伍的军士已经埋锅造好了饭,徐遵曲的人吃了七七八八,姜绍亲领的曲倒是没有开饭,正着急等待着平日里与吏士同吃同住的自己返回,不过看百人将侯大目那来不及擦拭干净的嘴角,就知道慌张出现的他肯定是带头私底下先偷偷吃了。 “嘿嘿,司马还未进食,来,二三子也都等着呢,,,” 侯大目在姜绍面前眼睛是笑眯眯的,一凑近就听到了姜绍肚子咕咕作响,他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嘴上倒是些恭维讨好的话语。 别看他对姜绍脸上是毕恭毕敬,嘴上是誓死效忠,但实际行动阳奉阴违、偷奸耍滑也不少。 姜绍心中有事,懒得搭理侯大目的献殷勤,一边走一边说道: “大目,传令下去,让军士们抓紧进食、歇息,夜间岗哨轮值照常。然后送三份饭食到我帐中,把徐军侯一并找来,我们仨边吃边说。” 帐中,燃烧的薪烛冒着呛人的烟火气。 凭几胡坐的姜绍面前摆着粗粝的饭食,一大碗粟米饭,一小块烂鱼肉和一碟菜酱,他举箸不动,脸色难看。 徐遵入帐后坦言自己刚吃完,然后就坐在一旁闷声不吭,已经偷偷吃过的侯猛倒是刻意表现出饥肠辘辘的样子,只是一双贼溜溜的眸子不时往姜绍身上偷偷瞥来。 姜绍不吃,倒不是因为饭食难以下咽,此前一路北上,风餐露宿,更难吃的干粮他都咀嚼入肚了,只是看着眼前粗粝的饭食和各怀心思的下属,一时间颇多感慨。 这次出兵前,自己倾尽囊中积蓄为己部士卒添置衣甲,又采用了后世一些军训的小技巧让自己的部曲在大军校阅当日做到行止井然、衣甲鲜明,成功获得了姜维的关注,保住了这不足千人的部曲。 一路行军,自己也一直坚持爱惜士卒,与所部老卒同甘共苦,没有搞半点特殊待遇。 但时至今日,对上,自己这个假子在大将军帐中混不到一顿晚饭;对下,自己这个司马整日要为聚合这些心思各异的老兵绞尽脑汁,这不由让姜绍内心怀疑自己做事的方法以及坚持下去的意义。 好在姜绍内心坚韧,这些情绪还不能彻底压垮自家,他重新调整好状态,打起精神,认真说道: “徐军侯、侯百将,今日洮阳城的守备你们也看到了,城中新增了魏卒防守,士气也不低,大军哪怕轮番蚁附仰攻,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是打不下的。” 侯猛闻言将饭吐了出来,和丧着脸的徐遵对视了一眼。洮阳城这种明显的情况他们两个当然也能看出来,军中所谓“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虽然修建攻城器械大多数时候没用这么久,但看洮阳城依仗的这山坡地形,估计那种大型器械也很难推上去,而大军用云梯蚁附轮番仰攻,不断消耗城中守卒的兵力、士气直到破城,的确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且担任主攻的人马往往损失惨重。 他们担心的,就是姜绍要让他们去当攻城的先登之士。 所幸,姜绍今夜这般异常的言行举动不是为了强攻洮阳城。 “所以再打洮阳得不偿失,狄道驰援的敌骑很快也会抵达,大将军已经决意退军。” 姜绍看到了徐、侯两人有所松懈的神色,魏、汉两国连年交兵、人多厌战,这种野无所掠、攻城不下只能灰溜溜退兵的情况他们并不少见,也丝毫不会感到羞耻,甚至对于徐、侯两人来说,恐怕内心还有点窃喜。 但重任还在后头,姜绍继续说道: “中军对退兵诸事已有部署,今日命我前去,就是下令让我们这部人马为大军后拒,殿后之事,颇多凶险,不可不早作谋划。。。” “咳咳。。”听说他们要给大军断后,侯猛像是被鱼骨噎到般脸色都涨红了,开始猛烈咳嗽,而曲长徐遵也皱起了眉头,有话要说。 第3章 侯和(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推广) 洮阳城外的一万多汉军寅时造饭进食,卯时准时拔营,各部人马依照中军定下的次序先后离开。 斥候骑队和辎重车队先行,姜维的中军继后,各部兵马依次跟上,留在最后面的,是轮番承担殿后任务的几支人马。 “走。” 等辰时已过,终于到了自己离开的时辰,姜绍看了看天色,下令开拔,军旗向前,号角声响起,整装待发的部曲纷纷起身列队,跟着所属旗帜,排成行军的队伍,迈步前进。 姜绍在马上一眼望去,先行出发的大队人马已经消失在河谷道路的尽头,只留下了一地车辙和人马的印迹。 按照中军的撤军部署,接下来的十来天里,大军将会沿着洮水河谷向东南进发,到达临洮境内与另一支汉军汇合,然后掉头南下,翻过牛头山,入阴平郡,最后抵达目的地沓中。 作为后拒的几部人马之一,姜绍部必须每日严格按照中军规定的路程赶路,既不能掉队,也不能私自跑到大军前面去,日暮后要到中军指定的营地歇息过夜,沿途要做好后方哨探的任务,一旦有警,就要第一时间升起烽烟示警和发出羽檄驰报,并随时随地做好阻击魏军追兵的准备。 这显然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尤其是在陇西郡魏军拥有不少骑兵的情况下,一旦被魏国的骑兵追上,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也因为如此,殿后的重任不是姜绍一部能够单独承担的,而是沿途几部殿后兵马轮番更替,从洮阳到侯和这一段路程是由中郎将上官武部殿后,过了侯和,一路到临洮就由姜绍部和李环部的叟兵轮番殿后,临洮之后入阴平的路程,最为艰巨,则由中军精锐亲自殿后。 上官武是官宦之后,得父辈荫庇,又有姜维的提拔,随军征战几年,积功擢为中郎将,在军中颇有名气,麾下有近三千兵马承担此次撤军首程殿后的重任。 李环部则是“飞军”五部中的一部,他本人就是那个在洮阳城先登的叟兵首领,洮阳作战不利,损失了一些部曲的他临时受命和姜绍部合兵,担任大军第二程的殿后任务。 按照中军的部署,从洮阳到侯和有三日的行程。一开始有上官武的兵马在后面顶着,加上后方没有发出遭遇敌骑的警报,姜绍部一路走来还算轻松,期间还特意与走在前头的李环部接洽过,毕竟也算难兄难弟,多少增进了一点交情。 不过在这里有个略显尴尬的问题,就是两部指挥权的临时归属。 按中军的军令是由姜绍临时指挥,但是实际情况是姜绍军中校尉的官职到现下还没恢复,所部人马也比李环部少,李环虽然来自南中部落,但多少也顶着一个军中都尉的头衔,所部又是轻剽敢死的部落兵,两部士卒言语风俗不同,姜绍还没笨到真以为凭着一纸军令就能指挥得动这些桀骜的叟兵。 他也知道这是中军对自己能力的考验,但想要让叟兵俯首听令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要这些南中精锐能够沿途多少照应一些,姜绍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徐遵、侯猛等部下,这些军中老卒虽然暂时还不能拧成一股绳,对担任后拒这种危险任务也心怀抱怨,但中军的军令小人物们无法改变,他们只能选择听命,跟着姜绍干好大军后拒的军务。 人事如此,已经尽力把事情做好的姜绍不再想着其他事,眼下能够率部安全到达临洮,就是他手头上的第一要务。 可惜,天不遂人意,撤军的第二日,后方烽烟冲天,羽檄驰报先后出现。 一直担忧的危机来了。 行军中的姜绍接连收到坏消息,敌将邓艾派出追击的魏国骑兵抄间道赶到,从斜刺里的山道杀出来,与来不及提前防备的上官武部在河谷发生了一场遭遇战。 混战中,中郎将上官武中箭落马,所部士卒群龙无首,虽然奋力抵抗,最终还是被魏国骑兵击溃,汉卒死伤近千,余部星散流离,其中多数兵卒是被自己人践踏踩死和慌乱躲避时不慎掉入山涧摔破脑袋的。 魏国骑兵奔袭得胜后没有穷追,战场收割完毕就随着残阳消失在幽暗的山谷中。 而这一战过后,上官武部将士丧胆、兵无斗志,草草收拢了残部后就星夜兼程,连招呼都不打,就径直越过在营地接应的姜绍部和李环部,丝毫没有停留下来合兵共抗魏国追兵的想法。 也不知这个上官武是真的伤重不能领兵,还是故意用中箭不省人事的蹩脚借口遁走,反正这个烂摊子是一下子就甩给姜绍等人了。 骤然接手这种情况,姜绍自然头疼,百人将侯大目更是破口大骂上官武部都是些酒囊饭桶:近三千兵马作为后拒碰上魏国追兵却连一天都阻挡不了,一仗就被杀得丢盔卸甲,最好遁走的这些人个个都被中军的军正拉去斩首示众,以正军纪。 骂娘归骂娘,但现实的难题就摆在这里,汉军本来有近五千兵马作为后拒,结果一下子就没了大半,除了向中军发出羽檄驰报告急外,姜绍不得不紧急思索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情况有变,中军应急的援军有没有、什么时候到,姜绍不能预料,眼下若是魏国追兵再出现,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和李环的两部人马。 在连夜安排好明日加派的斥候人员和部曲紧急作战方略等军务后,姜绍来不及歇息,又让随身亲兵在前打着自己军中自制的灯笼,亲自去找李环商议阻击魏国追兵的计划。 洮水河谷的道路宽窄多变,有的路段地形崎岖,有的路段一马平川,而且颇多间道、岔口,一不小心就会被迂回绕道的魏国的骑兵突击包抄,若是不能尽快想办法摆脱这些棘手的敌人,接下来的路程恐怕会变成姜、李两部士卒的梦魇。 姜绍思前想后,接下来的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走了,必须寻求李环部的全力配合。 一路走进叟兵营地,自有守值的军士验明身份和通报,闻警的李环同样还没有入睡,亲自出帐迎接。 在摇晃昏暗的火光下,皮肤灼伤未愈、裹着伤布的李环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只丑陋鬼怪,脸上看不清是笑是哭,一如充满未知危险的前景,心事重重的姜绍的背脊忍不住丝丝发凉,他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迈步跟着李环走入帐中。 翌日午后,河谷道上。 “格老子,那些哈怂的骑兵怎么还不出现。” 侯猛伸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满口粗话,下意识朝后方边望边骂。 自从昨日上官武部被魏国骑兵击溃后,今日姜绍部上下一路行军就变得十分谨慎,中途吃干粮、歇脚都改成了轮番进行,弄得侯猛路上悄悄跑开去拉矢都变得紧张兮兮的。 半日过去了,一个追兵的影子没见着,这种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倒是让侯猛内心烦躁起来。 因为昨夜没能好好休息,今日特地骑马代步保存体力的姜绍自然也发觉了这种情况,士兵们长时间处于紧张和高压下,容易变得身心疲惫和格外烦躁,军队的锐气也将会随之大打折扣。 但是姜绍还是时不时带着亲卫回马巡视行进的队列,对掉以轻心的士卒予以处罚警示,丝毫不让士卒松懈下来。 魏国的骑兵昨日一举击溃上官武的三千兵马,斩获颇丰,尝到甜头的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追击,姜绍笃定他们还会再出现,自己一方不比上官武部,缺少骑兵,无法远距离哨探后方敌情,这时宁可让士卒累些苦些,也好过一个个逐渐松懈下来,再被敌骑突击得手。 仿佛是为了印证姜绍内心的想法,下一刻,西北方向号角声突然“呜呜”吹响。 他闻声脸色一变,猛然勒马回顾,侧耳倾听。 一支鸣镝划破苍穹,尖锐悠长的破空声响彻天际。 此后,有火急火燎的斥候从西北方驰马奔回,一路吹响号角,而后方的鸣镝之声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接连不断地响起,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追兵已近! 行军的队伍顿时出现了骚动,有的士卒驻足回望,有的想加快脚步,行伍之间甚至出现了推搡挤压,幸好在军吏皮靴和刀鞘的弹压下,很快又恢复了秩序,部曲在前方军旗的指引下,快速移动到了最近的一处坡地列阵。 军阵中旗号不断、汉军紧张布防,前列身披铁铠的士卒们竖盾架矛,单膝着地半跪在地上,矛鐏插入土里,脸色凝重,身后的弓弩手则穿插在前排队伍的空隙间,上弦举弩,远眺西北方向,姜绍带着亲兵队居中指挥,把辎重、骡马护在后面 隆隆的马蹄声如同战鼓般颤动人心,令周边其他杂音哑然失声,迅速迫近的敌骑令坡地上的气氛极度紧张,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军阵后面那些牲口也嗅到危险气息,被聚拢起来的它们变得异常躁动,看护的军士不得不一遍遍小心摩挲、低声安抚着。 阵中的姜绍感觉口舌有些发干,看了看身边人,正想说点什么,旁边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司马,这不太对劲啊!” 第4章 追兵 说话的是徐遵,他一开始就带了几名老卒跑到一处空地上,七手八脚刨了个坑,胡乱埋了个类似皮鼓的小物件,然后就轮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会儿似乎听出了一些异常。 “来的不是前一日上官武所部遭遇的大股敌骑,就算是,追上来的也没有那么多人马。” 姜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一刻竟然从那张马脸上看到了一丝平静。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卒们伏地听声的高超技艺,最先从远处跑入众人视野的,竟只有一个举着旗帜、快速奔驰的魏国骑兵。 在斜照的阳光下,人马轮廓蒙上了一层光圈,远远看去,竟像是一尊从天而降的金甲骑兵。 来不及让众人惊诧,紧接着,在那面旗帜背后,冒出了第二个、第三个骑兵 抵近的敌骑没了光圈加成,再看上去就是衣甲普通的轻骑,他们聚拢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黑压压的一大片,等到最后一名骑兵清晰地显露人马轮廓,拢总计算也不过四五十名骑兵。 可就是这魏国的几十名骑兵不断鸣镝、扬尘,借着昨日大胜之威,竟以假乱真造出了偌大声势,吓得缺少游骑哨探的姜绍部就地防御。 看着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汉卒,魏军为首的独眼骑吏发出几声冷笑,虽然有了昨日一战,蜀兵高度戒备让他们的突击很难再次奏效,但这样一来,他们的另一目的就已经达到。 蜀军人马内心惊慌、进退失据,变成惊弓之鸟。 插翅难逃的他们接下来会面临陇右骑兵轮番袭扰惊吓,逐渐陷入举步维艰的困境,然后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到被魏国后续步骑击溃或者自行崩溃鼠窜。。。 而昨日的大胜同样也让为首的独眼骑吏斗志高涨,他看着这部人数不多的蜀卒,轻蔑地认为他们与昨日被击溃的那部汉军是差不多货色的人马,顿时生出了试探进攻的心思。 “嗷嗷呜——咻——咻——” 几十名魏国骑兵只短暂整顿一会,就重新分成几队,呼啸着向列阵防御的姜绍部杀过来。 他们并不急于冲锋陷阵,而是骚扰性地跑马掠过,零散发射箭矢,不求杀伤敌军,只为试探虚实,然后再兜马返回。 但这一举动依然引起了严阵以待的汉军过激反应,排头的汉卒出现了骚乱,阵中迅速飞出一波箭雨。 显而易见,这样的攻击没能对远远掠阵、队形分散的魏国骑兵造成有效杀伤。 “是些雏儿。哈哈哈。。。” 独眼骑吏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他敏锐捕抓到了阵中弓弩手重新上弦的时机,按捺不住内心的进攻欲望,竟招呼着身边的骑兵集结队伍转变方向,径直向汉军军阵的一段防线正面冲来。 他们当然不是血气上头要硬冲竖盾架矛的汉军军阵,而是要趁着阵中弓弩再次上弦的空档,迅速逼近军阵,用弓箭、投矛、手戟等远射、投掷兵器,越过前列身披铁铠的长矛兵,对后面的阵中人马进行攻击。 姜绍部虽是断后的人马,阵中仍有一些的挽车的骡马,他们和没有披甲的弓弩手一样,是魏国骑兵首要攻击的目标。 按照以往的战阵经验,阵中这些弓弩手和骡马的防御力最低,一旦遭受敌军攻击往往最容易崩溃,继而扰乱军队阵型,引发更大规模的溃败。 而失去阵型、散乱无序的步卒,就成了骑兵能够轻松猎杀的猎物。 想想那熟悉的一幕,狂飙猛进的独眼骑吏不由露出了一丝狞笑。 但战场上的情景没有照着他的预想出现,只听见阵中一声鼓响,竖起盾牌、严阵以待的长矛兵“哗哗”地将手中的盾牌先后放倒,身后一队半蹲着架弩的蹶张士则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几乎不用多花时间瞄准,就朝进至六十步还在向前冲锋的骑队扣下了弩机机括。 “噗——噗——”在马背上下意识压低身躯的独眼骑吏来不及有其他动作,只觉头上有劲风飞过,然后耳中充斥的尽是箭簇刺入己方人马血肉的声音。 正面遭受一波弩箭的骑队阵型如同一张被瞬间戳破的纸,中箭的人马轰然扑地,掀起一阵尘土,连带着吓得其他骑兵紧急勒马、转向躲避,人喊马嘶的声音起此彼伏,整个骑队陷入混乱。 “该死的蜀儿,竟然使诈。” 紧急勒马的独眼骑吏啐了一口,来不及庆幸自己刚刚躲过一劫。意识到自己的贪功冒进使得己方骑队掉入圈套,心里莫名涌现出了一股强烈的愤怒和羞耻感。 但他也知道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连忙策马转向,招呼身边还能走的骑兵尽快撤退。 “快走。。” 独眼骑吏高声疾呼,拍马就走,恐慌混乱的骑队根本无法再组织起还击,就连撤退也甚是慌乱,还发生了人马掉头拥挤倾轧的情况。 而此时汉军阵中上弦后的第二波箭雨已经如期而至,借着箭矢的攻势掩护,一队手持刀盾的轻卒在侯猛的带领下,匆匆从阵列间冲了出来,直扑阵外不远处仍未从混乱中恢复秩序的敌军骑队。 “走——”独眼骑吏的声音还在响起,但他个人已经策马冲出混乱的人马队伍,跑到了汉军弓弩的射程外。 在他身后,汉军第二波少量弩箭和抛射的弓矢射程更远,转眼间又有多名没能跑出汉军弓弩射程的骑兵中箭落马,吓得余下骑兵惊慌失措、加速逃离。 “砍脑袋,不要管其他的。” 侯猛瞪圆了大眼,如同猛虎下山,一边跑一边朝身边的轻卒吼道。 他们的步伐很快,没用一会就跑到了一地狼藉的敌骑中箭处,手脚麻利地开始收割起死伤倒地又没被救走的敌骑的首级。 侯猛兴奋地朝一具敌骑尸体挥刀砍下,再收刀再砍下,一口气砍下了三枚首级。 这时后方自家军阵响起了一声鸣金,他心头一跳,抓起首级就撒腿往回跑,同时不忘又扯着嗓子大吼道。 “走走,快回去,走慢的憨货,贼骑要来踹你们尻子了。” 他们这队轻卒只来得及收割部分敌骑首级,就被己方军阵鸣金召回了。 撤退后在重整的敌军骑兵想要上前射击侯猛等出阵收割首级的轻卒,只是这些轻卒贼得很,跑出来快,跑回去也快,没一会就跑出骑弓的射程,而经历刚刚己方骑队被汉军弩箭瞬间击破的惨状,心犹戚戚的魏国骑兵没有敢尾随追赶。 重整后发觉一下子死伤超过三分之一的魏国骑兵不复来时的气势汹汹,骑队的气势无形间降到了低点。 他们也不敢再掠阵袭扰汉军军阵,短暂犹豫之后竟调转马头,向后方缓缓撤退。 “万胜——” 姜绍部眼见敌骑灰溜溜地被击退,阵中士卒纷纷欢呼起来,姜绍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趁着没人注意的间隙,悄悄擦了擦脸上的汗。 从示警的号角开始吹响后,他的心就一直紧绷着,虽然自己相机决断要示弱诱敌,但内心的忐忑不安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尽管这几十名骑兵不可能阻止自己一部人马的撤退,但是若是任由他们尾随骚扰,对部队的速度和士气无疑有巨大的影响。 现下能够引诱这些昨日击溃上官武部、锋芒正盛的魏国骑兵攻击军阵,继而以伏弩骤射密集射杀,并成功击退他们,诱敌杀伤效果已经超过姜绍最初的预计。 本着撤退要紧、见好就收的原则,他不敢停留,赶紧指挥自己所部的人马撤退。 侯猛还嚷嚷着要砍走刚刚没来得及收割的几个死伤敌骑的脑袋,徐遵则竭力反对,要求尽快撤离。 姜绍想了想,又望了望还没走远的魏国骑兵,决定听从徐遵的意见。 如此,剩下的魏国骑兵要救治伤亡的同袍,又对汉军强弩心存忌惮,不再和自己纠缠不清,双方各退一步,达成一种不成文的默契。 虽然姜绍知道,这种“各退一步”是短暂的,后面等更多魏国骑兵追上的时候,这些灰溜溜遁走的骑兵就又会变成咬牙切齿扑上来的恶狼。 “咻——咻——” 鸣镝尖锐的破空声不断响起,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魏国骑兵卷土重来,尾随袭扰的次数愈发频繁。 尽管姜绍部已经开始丢弃陷坑损坏的辎车,杀死受惊挣脱的骡马,可行军的速度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慢。 从后方道路追上来的骑兵数量也在持续增长,目测已经超过了四百骑。 其中胡汉混杂,有汉人兵卒,也有羌胡义从,衣甲不一,有身披两当铠的,也有旃衣羊裘的,但这已是一股实力能够吞下姜绍部的劲敌。 姜绍骑马在队伍外侧跑动,兼顾头尾,头上的汗水汇集起来顺着脸庞曲线往下淌,他浑然未觉。 指挥部队撤退的压力正在急剧增加,严峻的局面让他高度紧张之余,不由在心头痛骂那个始作俑者的便宜父亲。 他娘的姜维,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暗骂几声后,敌骑的又一波迫近骚扰让他不得不集中心神,小心应付。 虽然这段山路狭窄不利骑兵迂回包抄,但后队威慑戒备、逼退敌骑的长矛兵、弓弩兵依然要保持一定密集程度的阵型,层叠更替撤退,而队伍中间的轻卒、弓弩兵和前头的辎车则不能脱离长矛兵太远。 可以说全军完全变成了龟速行军,沿途还要小心翼翼避免露出破绽,以免给轮番袭扰、随时可能突击的魏国骑兵有可趁之机。 斥候骑兵都被姜绍派到队伍前方哨探道路。在大股敌骑追击的情况下,他们在后头已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眼下反而是提前探清前头的道路情况尤为紧要。 一名斥候刚刚从前头返回,向姜绍报告前方道路情况和地形变化。 骑马走在队伍中间的姜绍接报后,看着前方逐渐开阔的地形,再看看不远处刚刚结束一波袭扰的敌骑,皱起了眉头。 敌骑的难缠和坚韧超乎他的预想,这使得军队撤退所花费的时间大大增加,接下来怕是无法在预定时间内赶完昨夜定下的路程,而士卒们精神高度紧张、体力快速消耗,恐怕在入夜前身心也会达到忍耐的极限。 前方的一段地形骤然开阔,虎视眈眈的敌骑极可能在接下来的道路上展开突击,这让临阵指挥的姜绍肩上的压力再次骤增。 他沉吟片刻,决定后队停下列阵发射几波弓箭作为掩护,分出三百士卒由徐遵带领,加快步伐脱离军阵,沿途要点铺撒铁蒺藜,以限制敌骑移动的速度和空间,并提前占据前方一处土丘高地,以掩护大队人马顺利通过这一段开阔地带。 停下布阵的重步兵和强弓硬弩对轻骑兵的威胁不小。己方临时开展的这波弓弩反击倒是打乱了敌骑原本袭扰的步骤,一队逼近挨了密集箭矢的骑兵匆匆后撤,骂骂咧咧,只来得及在马背上零散射出几支箭矢。 脸色阴郁的徐遵趁机带兵提前赶路,小跑到前方的开阔地带铺撒铁蒺藜。 发现汉军异动的敌军很快察觉到姜绍分兵的意图,当即分出几队骑兵先后对汉军发起进攻,但由姜绍亲自压阵的汉军军阵奋起勇力,阻击态度坚决,反击力度强大,提前布防的弓箭兵和蹶张士发射的箭矢遮蔽了前进道路,密集的长矛则限制了骑兵的正面冲锋势头。 双方的短暂冲突造成几名士卒死伤后,吃亏的魏国骑兵又再次主动撤退,脱离了汉军步卒弓弩的射程。 就这样对峙了两刻,得报徐遵已带兵在前方山丘布防完毕,姜绍这才下令部队继续撤退,把死伤兵卒放到车上,徐徐开进前方的开阔地带。 途中魏国骑兵仍不死心,又对姜绍部发起新一轮进攻,但在地上铁蒺藜和高处弓弩的掣肘下,终究没能够在这一处开阔地形突破汉军军阵。 天色渐暮,追兵不愿意放弃到嘴的肥肉,依旧在苦苦纠缠,谋取最后的战机。 一场在洮水河谷的步骑血战,即将展开。。。 第5章 阴平 残阳如血,马蹄声碎。 姜绍部与纠缠不清的追兵又走了几里的山路。 “呼——呼——”喘气声就像是在剧烈的拉动风箱,行伍中的士卒开始出现体力不济的情况,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身处其间的姜绍内心不安感也在逐渐加剧,他在马上一会抬头观察着天色,一会又踩在马鞍上眺望远方,眼中闪过一抹沉郁的忧色。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部队上下接近体力和心理承受的极限,士卒们气喘吁吁,后队披甲持兵的长矛兵虽然轮流替换,但一路上负重最多的他们同样身心疲倦,原本密集有序的队形开始变得松垮。 坚持一路尾随袭扰的追兵队伍中同样会出现马力不继掉队的骑兵,但他们占有心理和体力上的优势,加上后续追击人马还在增加,骑队依然保有余力,还有近百名骑兵一直没有加入前面的袭扰战,人马蓄养体力的他们将会是最后敌骑展开突击决战的胜负手。 不断接报前方地形再次变宽的姜绍在马上低头看了看做了标注的地图,突然下令后队停下列阵掩护,徐遵曲再次先行布防,打算依样画葫芦再来一次掩护撤退。 但这一次敌军反应的速度明显快过他们。 之前一直保持马力的近百名敌骑主动出击,这一次换作他们打前锋,在其余骑兵的袭扰掩护下,他们竟不顾汉军弓弩的攻击,与体力不济的姜绍部争道,趁着姜绍部军阵未能完整成型前,从军阵侧面地带迂回绕后,在付出近二十名骑兵伤亡的沉重代价后,成功跑到了姜绍部的前头。 这些追兵中有熟悉地理的陇西人氏,他们知道前面的地形再次变阔,适合骑兵奔走突击。而带兵追击的魏国骑将眼见天色已晚,消耗战也打得差不多,决定毕其功于一役,就在前面河谷开阔地带对这股汉军围而歼之。 为此,他们不惜先付出人马伤亡的代价,迂回争道,率先一步抢占地利,并彻底截断汉军的退路。 而姜绍部的军士眼见己方军队被魏国骑兵包抄成功,无不脸色大变,原本就已身心俱疲的部队顿时骚乱起来,逼得姜绍亲自下令亲兵队斩杀乱卒,用血淋淋的人头才得以镇住场面,继续维持己方军队秩序,击退敌骑的轮番袭扰。 但部队士气已然难掩低迷,沮丧的众人都可以预见己方被合围后战败的悲惨下场。 忽然!!!后方一声号声炸响,隆隆鼓点宛如地裂山崩,双方士卒都吓了一跳。 姜绍部的士卒以为是绕后包抄的敌骑从背后提前发起总攻,而魏国骑兵则惊讶地发现这并不是他们约定好的前后夹击的信号。 七十多名魏国骑兵成功抢先突入前方河谷的开阔地带,他们准备抢占优势地形,然后再与后续跟进的己方骑兵配合,前后夹击,在开阔地带围剿这部纠缠已久的汉军队伍。 但他们却意外听见一阵号角,从两侧怪石嶙峋的丘陵高地上露出许多敌军向他们发动袭击,一时间矢石俱下,打乱了魏国骑兵的队形。 紧接着,从丘陵后绕出了大股叟兵,他们多数人不着甲胄,手持刀斧、盾牌等兵器,健步如飞,还有的叟兵骑着矮小的滇马,手持投矛作战,径直杀向队形大乱的魏国骑兵。 李环颇有担当,按照约定提前赶到这一带设伏,虽然深陷敌骑纠缠袭扰的姜绍部过了约定时辰迟迟未能抵达,但是李环部仍然没有自行撤退,而是选择继续埋伏,坚持等待接应姜绍部。 意外中伏的魏国骑兵转眼间反被包了饺子,被打乱队形的他们各自为战,只有一小股骑兵还能保持秩序,置之死地而后生,吹起之前约定的冲锋号角,想要与跟在姜绍部之后的大队骑兵配合击溃姜绍部,打开逃生通道。 “快,快,长矛兵顶住了!” 绝路逢生的姜绍部士气复振,眼见敌骑还想要拼死突击,姜绍连忙带着亲兵队督战,指挥后队列阵的长矛兵稳住阵脚,不可让后面的骑兵冲杀破阵,蹶张士仓促之间用不上了,只有少数弓箭兵还能够抛射零散的箭矢。 “杀——轰——噗呲——啊——杀” 战场上各种声音杂乱地响起,炸得人耳膜发鸣。汉军虽处强弩之末,士卒体力衰竭,但硬冲长矛大盾的军阵对魏国骑兵而言,还是难以占据优势。 一波投矛、弓箭、矛刺、马撞的激烈交锋后,原本还算整齐的汉军军阵瞬间变得凹陷起来,碎盾断矛、人马尸体使得战场一地狼藉,补充顶上的长矛兵、刀盾兵迅速将阵线重新修复稳固,他们与后继跟进冲杀的魏国骑兵激烈肉搏起来。 作为最后决战,魏国骑兵的冲杀十分猛烈,无奈却很不持久,在连冲两波、死伤三四十名骑兵后,眼见汉军步卒军阵仍未崩溃,大股敌骑的冲锋势头急转而下、戛然而止,没有选择继续强突步阵,又恢复了之前袭扰的进攻力度。 反观那股绝境冲锋的骑兵倒是选择莽一波,不顾伤亡冲破了前头的徐遵曲防线,只是后继乏力的他们没能够彻底凿穿步阵,就被追杀的叟兵从背后击溃,继而被收缩阵型的徐遵曲合围扑上,无情地围剿余下的残骑。 希聿聿——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恍惚之间,残阳铺洒在地上的余光变得更鲜艳了。 那是鲜血的颜色。 战斗从追兵发起总攻、绕后夹击到战局反转直至结束,持续了近半个时辰,随着近百名绕后骑兵被全数歼灭,始终没有突破姜绍军阵的余下敌骑也失去了纠缠下去的勇气,他们吹起撤退的号声,像是灰头土脸的丧家犬迅速撤离,仓皇消失在河谷的暮色中。 一番血战得胜的姜绍部上下欣喜,高亢的士卒们仰天长啸,发泄积蓄已久的各种情绪,但当他们看向自家司马时,眼光中不由多了几分敬畏,就连徐遵、侯猛跟姜绍说话时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今日指挥部曲撤退、临阵击退追兵的姜绍,前期表现中规中矩,既有谨慎保守,也有临机应变,但最后关头斩杀乱卒、击退敌骑突阵的一系列操作,终于让人们见识了他铁腕强硬的另一面。 后知后觉,他大胆设下伏兵并成功将追兵“引”入伏击圈,可谓是神来之笔。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也许以往“病三郎”的叫法可以休矣。 姜绍脸上也露出了今日首次的笑容。一战过后,他能明显感觉到身边老卒们态度上的变化,这也让他增强了内心的自信。 在战场上打胜仗,是凝聚军心最有效的办法。能带领士卒走向胜利的将军,就是好将军,是最受士卒们拥戴的。 刚刚并肩作战的李环与姜绍战后见面时,语气也恭敬了不少。 从诸葛丞相那时起,北伐大军撤退途中对付魏国追兵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一个漂亮的伏击战,争取击杀追兵中骁勇敢战之辈,让余下的魏国追兵心怀忌惮,知难而退。 姜绍昨夜提出打伏击战的计划时,他还心存迟疑。毕竟若是“病三郎”的部曲像上官武那样不经抗压一下子就崩溃,那不仅伏击的计划失败,还会给魏国骑兵有各个击破的机会,远不如两部合兵撤退更为稳妥。 但姜绍亲自部署、亲自指挥,把提前设伏的安全任务分给友军,把最危险的任务留给自己。为了取信叟兵,还跟李环按照南中的习俗结草诅盟,结为“遑耶”,约定在战场上同生共死。 遑耶,是南中夷人对姻亲、血盟这一类外姓亲人的称谓。 果然,战场上姜绍临阵不惧,用一场胜利的伏击战成功证明自己选择分兵设伏是正确的,这所冒的风险也是完全值得的。 李环内心对姜绍多了几分敬佩,他主动要求承担今夜的守备,并且接下来的路程由他的部下负责主要的阻击任务。 姜绍自家的部曲今日一战之后已成疲兵,的确需要战后好好休整,他没推脱,爽快接受了遑耶李环的好意。 接下来的路程里,没有再出现大股敌骑尾随袭扰。 中军接连收到上官武部溃败、姜绍、李环急报和后面追加的捷报后,重新调整部署,派遣了胡将白胜率领三百胡骑前来策应。 白胜是凉州胡王白虎文的亲族,白虎文部当年在凉州反叛魏国失败,姜维出兵将他接应入蜀。随后他被汉廷敕封官爵,出任汉军胡骑队伍的骑将,所部的精锐胡骑也被编入汉军之中。 有了胡骑襄助,断后的兵马哨探范围扩张,快速反击的骑兵也有了,不用太担心被魏国轻骑兵抄道突袭,姜绍部顺利进入临洮境内与大军汇合,完成了中军下达的任务。 临洮境内,随着各部汉军重新汇聚,兵力已经超过三万,但姜维却没有再围攻临洮的意图,大军很快就转道南下,行军在群山之间,匆匆赶回阴平郡。 期间魏国的追兵也没有深入追击,这一仗,邓艾与姜维之间竟有了一种各自克制的默契。 退军途中,身在中军的尹曜提前给姜绍透了风声,他指挥部曲撤退、伏击敌骑打的这一仗可圈可点,上报的捷报都是由大将军姜维亲自过目、批示的,加上前头又有战败的上官武作为陪衬,回到沓中论功行赏,恢复校尉军职、增加部曲等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多亏有同行和对手的衬托。但这桩事也仅仅让姜绍欣喜了一阵子。人在途中,具体的棘手难题解决了,那股先知的无形压力又在午夜梦回让他惊醒,遍身冷汗。 总结这次北伐,就姜绍能接触到的层面而言,无疑是失败了。 魏国坚壁清野、以逸待劳的部署让姜维的大军在陇西郡没有讨到便宜,姜维这次用兵也格外反常,小挫即退,没有再入侵陇右其他郡县。 从姜绍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汉军部曲整体上虽说坚甲利兵,军中将士阵法、战技娴熟,又有少数胡骑、南中叟兵、板楯蛮等异族精锐为羽翼,但大体士气不算高、将领良莠不齐,甚至军中私下存在不少抵触北伐的声音。 而姜维孤军奋战的行为,也让姜绍心忧不已。仅凭姜维的几万人马,如果陇右、关中没有发生大规模内乱,是难以撼动魏国这尊庞然大物的。 敌强我弱,这样的蜀汉究竟还能支撑到几时 注:《华阳国志南中志》与夷为姓曰“遑耶”,诸姓为“自有耶”。世乱犯法,辄依之藏匿。或曰:有为官所法,夷或为报仇。与夷至厚者谓之“百世遑耶”,恩若骨肉,为其逋逃之薮。故南人轻为祸变,恃此也。(关于遑耶的考究还有其他不同说法,不在此详述。) 第6章 沓中(新书起步,求收藏推荐) 冬去春来,暂无战事的西北迎来了新的一年。 屯驻在偏僻边远的沓中,身边多是一群粗糙军汉,姜绍能够获取到的讯息十分贫乏,大的消息只知道朝中在开春换了新的年号:“炎兴”,此外时政多是一些国家大型祭祀、礼乐、律令的内容,他脑子里也记不全。 他对当世鼎立的这三个国家和接下来的时局走势了解依然浅薄,倒是对身边沓中的具体事务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和参与。 沓中是典型的高山峡谷地区,重峦叠嶂,山高谷深,从中间穿过的羌水自西北流向东南方向,谷地的气候宜人,河水充沛,河谷草滩宽广,山坡植被丰厚,不仅有汉人、羌人分散在此耕作、放牧,大量鱼虫鸟兽也在这里栖息繁衍,物产丰饶。 在姜绍看来,沓中宜农宜牧,确实是个兵团屯田生产的好地方。 难怪“练西方风俗,兼负其才武”的姜维既要避祸,也要将这里经营成进军陇右、河西的基地。 当然,这纯属无奈之举。蜀汉国力有限,大军鏖战对峙,长途运输转送常常耗不过魏国,加上魏国长时间对边境坚壁清野,北伐的汉军想解决饿肚子的难题,只能由最初的“后方运输+就粮于敌”变为“后方运输+屯田生产”。 所以,想要在军中混得好,不仅要会打仗杀敌,还要会种粮生产。 这些日子,姜绍就以“屯田练兵”的名义带着部下经营梯田、进山围猎、筑坝捕鱼、改进器械,大搞农业生产,“破坏”生态环境,轰轰烈烈地贯彻落实大将军的战略部署,将自家部曲打造成了先进的生产兵团。 闲暇之时,姜绍还不忘将自家酝酿已久的“生活会”“故事会”“总结会”开到什伍以上的吏士层面,进一步巩固自己战后逐步上升的个人权威,打造“亲近士卒”“爱兵如子”的人设,顺带敲打徐遵、侯猛这些“虚无主义者”和老兵油子,确保自己的军令能够顺畅下达到军队末梢。 他的这些与众不同的举动不仅在部曲中有了较大反响,还引起了大将军姜维的注意。 田埂上。 突然到来巡视的大将军姜维穿着褶、袴,衣无纹采,头戴姜绍所部滥觞、后大行军中的宽檐毡笠,一行人轻装简行,来到了姜绍部的屯田区。 姜维让亲兵留在山坡下,只带了少数文吏、农官上坡巡视田间,还招来战战兢兢的屯田士卒近前询问。 梯田面积不算大,但置身田间,环顾望去,只觉那星罗棋布的梯田,一片连着一片,层层叠叠,串珠成链,在阳光下犹如条条丝带在山野闪烁,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这是粮食成熟的香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坡下传来,姜维循声转动眼光,只见一身常服的姜绍匆匆上坡赶来。 今日姜维来得突然,没有提前收到风声的姜绍正在不务正业,与侯猛等士卒在山下军营内蹴鞠。接报后紧紧张张,来不及换一身衣服又担心武备不整,就腰间挂了把佩剑,简短吩咐营中整装待令后,带了几名亲兵匆匆骑马赶来。 结果,剑被留下山坡下,亲兵也只能在山下待着,姜绍一个人小跑着上了山坡。 所幸姜维注意力不在姜绍大汗淋漓的仪容上,而是平易近人地招呼姜绍近前,父子两人近距离站在田埂上,姜维扬鞭指点着山坡上的梯田,向姜绍询问他巡视后产生的疑问。 军屯是由中军精心部署,下派到各营各部的,每位领兵的将校都有种粮的任务,分到的土地也有好有坏,但将士们对这种既要打仗卖命,又要种粮充公的工作暗地里并不买账,军屯虽然全面推行下去了,但是种粮效果只能说是事倍功半。 而立功恢复校尉军职的姜绍就不一样了,虽然带兵屯田的他分到的土地多是山地,但种粮的效果却很好,在军中出类拔萃。他的部曲战后增加了兵员、战马,兵额达到一千五百人,可在军中也不算人力多的,姜维好奇他为何能够把梯田经营得如此之好,到底是怎么种田的 得,敢情这是一场临时有关屯田种粮的问对考试。 姜绍来自后世南方乡村,但彼时因为多重因素叠加影响,传统农业已经式微,撂荒或改种经济作物的田地远多于水田,家中不事农业生产的他没有多少见闻经历,两汉传世的农书也没真正钻研过,真要夸夸其谈大讲农业,只怕立马破绽百出,贻笑大方。 但剑走偏锋、灵活答题是姜绍的强项,他略一思索,张口就来,带着姜维等人边走边说,一路指点着重重叠叠的梯田,硬生生将局限于屯田种粮的问对考试变成了大汉先进生产兵团作汇报。 姜绍采用三段论的结构,即之前、现在、将来分三段娓娓道来。 之前,军中部曲对开梯田等农耕作业也是怨声载道,埋怨大伙打仗卖命之余,还要为公家卖力种粮。但姜绍认真学习贯彻大将军的指示精神和战略部署,结合军队的实际情况,努力提高大伙的思想认识。 通过一场场“生活会”“故事会”“总结会”的宣传和动员,大伙充分认识到了后方粮秣转运的困难,粮食问题是需要合力克服的。虽然粮食是公家的,但最终还是回流到各人的肚子里,这可不是为大将军单独一人种粮,而是为了能让大伙都填饱肚子,改善伙食。 思想做通,一通百通。姜绍根据沓中野生动物资源丰富的实际情况,兼取长短之利。利用屯田的机会,将部曲分成三部分,分别由徐遵、侯猛和新调入的曲长范周带领,轮番“破坏”自然环境,从简单粗暴的刀耕火种,发展到耕作辅之以渔猎。 屯田收获大却耗时长,渔猎收获小却耗时短。短利可以聚众,而后乃谋求长远之利。 渔猎所得姜绍无一私取,先兑现承诺,都用来供应军中改善士卒伙食,奖励屯田先进士卒。 士卒先得眼前短利,积极性逐步提高,对屯田心理也不排斥了,可以配合农业工具的投入被引导进行精耕细作,慢慢地从“让我做”变成“我要做”。 现在自己又和新来的曲长范周等人制定若干条屯田奖惩、监督细则,在充分激发广大将士投身生产的热情的基础上,初步形成了一套“屯田+渔猎”的生产制度。 等将来粮食收割入库,姜绍还要把自己这套摸索成功的屯田制度写成文字,上交给中军以供参考。 当然,这种方法是否适合全面推广,长远而言,军中利弊如何,姜绍仅仅一笔带过,不打算细说。 而一路听完姜绍所作的屯田生产先进事迹汇报,姜维眼中多了几分慈父的赞许,微微颔首,听到一些轻松诙谐的屯田趣事甚至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子复(姜绍字),年轻人敢想敢做,是好事。定国之术,本就是要强兵足食,秦人以农战兼天下,此先代之良式,你能看明白这一点,又身体力行,带着部曲不辞辛劳经营屯田,为父心中甚慰,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 大将军姜维此时化身慈父角色,伸手轻抚姜绍的后背,顿时让姜绍这个被冷遇已久的“假子”受宠若惊,不由生起一阵鸡皮疙瘩。 但姜维没有在意这些,他似乎被姜绍的屯田先进事迹勾起了过往记忆,竟难得地和姜绍讲起了他最初被诸葛丞相收容在军中的往事。 当时姜维虽然表面上挂着将军的头衔,但实际职务却是被诸葛丞相派去担任仓曹掾,从管理大军的钱帛粮谷、仓储出纳等事情做起,他也是无怨无悔、任劳任怨地干好仓曹各项业务,并身体力行逐步革除仓曹中存在的一些弊病,从而通过诸葛丞相的考验,再次得到了提拔,让他担任中监军,去统帅中军精锐虎步军。 姜绍对这些往事所知甚少,此时自然小心恭维着回忆往事、感慨良多的姜维。 只是这般温情的回忆非常短暂,迅速收起思绪的姜维又认真打量了身边的姜绍一番,目光炯炯地说道: “子复,这些日子你的长进为父都看在眼里,深感欣慰。比起你前几年的颓废丧志,就像是换了个人,实在是好多了。” 姜绍闻言暗暗叫苦,内心暗道我确实换了个人,自己也想在军中得过且过,混吃等死,可问题是,这真的会死啊,而且还是死的很惨的那种,我现在能不拼命长进么。 可惜不能这样说大实话,姜绍只得谦逊地低头认错,为自己都不知道的过往颓丧言行道歉,真是让大人您老人家操心了。 “嗯。”看到姜绍这种谦逊认错的态度,姜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觉得此子性格与以往的勇锐戆直似乎有了很大不同,虽然打仗、屯田积极主动,但偶有心事重重的状况,给人一种心思叵测的感觉,于是又再次出言敲打。 “你在段谷重伤之后,不能再陷阵冲锋,但大丈夫身处大争之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又岂能一蹶不振,自怨自艾。若能慎终如始,干好屯田的事情,当不失为军中立一大功!” 姜绍连声应诺。只是心里却想着,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因为我的先进报告做的太好,就生起心思要让我去当什么典农中郎将主管屯田之事,我估摸,咱们身后的蜀汉怕是很快就要亡国了,这种田可救不了国。 姜维注意到姜绍的神态变化,他心中一动,又问起了另一桩事情。 注:裴注《三国志》傅子曰:(姜)维为人好立功名,阴养死士,不修布衣之业。 第7章 风声 姜维一脸严肃地问起姜绍部练兵备战的情况。 军中一些营兵只专注屯田生产、练兵备战二事都做得勉强,姜绍带着部曲又是屯田,又是渔猎,还鼓捣出一套屯田制度,可别将练兵备战的首要大事给耽搁了。 姜绍心想自己和姜维在山坡上待了这段时间,足够侯猛、范周等人整顿士卒、严阵以待了,当下也不畏惧,自称自己是屯田、练兵两不误。 时下军中的练兵之法,简而言之就是“辨旌旗,审金鼓,明开合,知进退,闲驰逐,便弓矢,习击刺”,若是用后世一句话加以概括,那就是努力提高广大官兵的作战技巧和战术素质。 蜀汉军队自诸葛丞相以来,尤其重视军中纪律和阵法演习,讲究“不列不战”,要求军队每次作战都要做到孙子兵法所说的堂堂之阵和正正之旗,故去的诸葛丞相老人家还亲自绘制八阵图用来演兵讲武。 姜绍麾下部曲多是基础不错的老卒,他通过指挥围猎、校场竞技等方式,再结合自己所知的后世经验,自认为在练兵上还是做得不错的。 甚至于他不仅练兵,还能择才。在围猎期间,姜绍发掘了一名羌人的神射手,把他取名为姜由基,收在身边当亲兵进行培养。 姜维听完自家儿子练兵汇报,不置可否。 他屯田种粮未必特别在行,但从军征战多年,可谓身经百战,自不会被姜绍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 战阵之上是实打实的真刀真枪,不是耍嘴皮子的地方,什么练兵、择材,都要置身其间,眼见为实之后才能断言。 “走,下山,去军营!” 姜维行事干净利落,转身就走。看那健步如飞的下坡身手,反应过来的姜绍暗自咂舌,这哪里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唉! 凭几而坐的姜绍咬着笔杆,望着营房外笔直的旗杆,又叹了一口气。 姜维巡视走后多日,他都一直愁眉不展,连带着后面庄稼成熟,将士们收粮入库干得热火朝天,他也只露了一次面。 倒不是他偷懒,而是姜维这个便宜父亲巡视屯田、军营演武颇为满意后,临走前又给他留了新的任务。 姜维让他关注当今时局,写一篇《御敌策》。 得,临场加试还不够,还要布置限时的课后作业。 果然不是亲生的。 姜绍又在脑海里回顾了姜维的话。姜维临走前私下告诉他,根据当前敌境的情报显示,魏国在陇右、关中两地频繁调兵聚谷,恐怕入秋之后就会对蜀地展开大规模的进攻。 姜维之前已经根据形势撰写对策密报成都朝廷。现在告诉姜绍,是要姜绍抓紧时间关注时局,查阅地形图册、古今战策,写一篇《御敌策》上交中军以供参考。 听便宜老爹的话,他似乎丝毫没有被灭国的担忧,还隐隐有积蓄实力、趁势反攻的意图。 而看到姜绍张目结舌,面露苦色,姜维以为姜绍性情虽有改变,但本性还跟以往一样厌恶读书学习,他顿时板起脸来,语重心长地教训了姜绍几句。 “将帅之材,务必才兼文武。汝今当涂掌事,不可不学。毋以军中多务推脱,须前往中军借阅图册、兵书,仔细研读之后再下笔,其中大有裨益。” 姜绍对魏国伐蜀这一消息深感担忧,之前他还不能确定蜀汉灭亡是明年、后年还是大后年,以为能拖一下发育。 现在来自官方的确凿消息告诉他极大可能就是今年。但他又不能向姜维直言咱们的大汉就要亡了,这个时候读书可救不了蜀汉人,只能埋着头、苦着脸答应下来了。 事后冷静下来的姜绍经过思索心中又燃起希望,抱着用《御敌策》曲线救国的目的,想结合后世贫乏的知识,通过下笔撰文分析情况,阐述胜负,劝说姜维返回蜀地闭关固守。 于是他辗转难眠,绞尽脑汁想了一夜,第二日又强打精神,亲自带人赶往中军借阅图册、兵书。 大将军主簿李简已经得到姜维的授意,当即指挥中军亲兵给姜绍装了半车图册、书籍,还亲手将一卷竹册交到姜绍手中,说是大将军特意嘱咐给三郎落笔前整理思路用的。 结果,回程途中迫不及待打开竹册观看的姜绍,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竹册上写的是姜维当年上书奏请成都朝廷调整汉中防务的内容。 自从汉昭烈皇帝刘备留魏延镇守汉中以来,蜀汉一直坚持拒敌于外的汉中防御策略,即分兵在各处进入汉中的山道隘口层层设防阻击敌军深入。 魏国此前由曹真、曹爽父子主导的两次伐蜀都未能攻入汉中境内,就是因为蜀汉“实兵诸围以御外敌”的汉中防御策略。 但是姜维认为这种防御策略虽然能够御敌于外,却不能够有效歼灭敌人主力。 因此他要求改变汉中原先的防御部署,放弃外围的隘口,诱敌深入,汉中军队在汉、乐等城和关城坚壁清野,阻止敌军由金牛道入侵蜀中,多股游军则不断袭扰困在汉中盆地的敌军,等到敌军人马疲惫、粮尽退兵的时候,再诸军并出,一举歼灭敌军主力。 成都朝廷当时准允了姜维的上书,汉中防务也就由“御敌于外”变成了“诱敌深入”。 虽然当年负责汉中防务的蜀汉将领胡济已经去世,但目前汉中的防务仍然保持着姜维修改后“放弃外围”“诱敌深入”的防御部署。 所以,这哪里是写《御敌策》,这分明是写命题作文《论深入贯彻大将军战略指导思想与夺取汉中防卫战伟大胜利的必然关系》嘛。 姜绍发现自己连夜构思的是离题作文,与出题官的想法南辕北辙。自己要想兼顾契合题目和曲线救国这两者,除非能写出一篇语带双关、寓意深长的雄文。 但是自己哪有这种能力,眼看交卷的时限越来越近,这些日子抓耳挠腮的姜绍还是迟迟没有动笔。 这时,有名军官匆匆走近房门。姜绍瞥见来人,扔下了毛笔,起身笑问: “道济(范周字),有事么” 范周是新调入他部下的新曲长,他的家族原来是涪(fu)陵郡的豪族大姓,因卷入郡中徐巨叛乱获罪,阖族大小被朝廷连根拔起,举家迁徙变成了世袭兵户身份的射猎官。 范周年过三旬,面白身短,胡须稀少,相貌和善,他是姜绍属下少有的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军官。粗通文墨的他和他的士卒的调入,对于改善姜绍部曲的内部结构有着重要意义。 姜绍对这个与侯猛、徐遵等泥腿子、大老粗截然不同,又有文化水平的军官颇为欣赏,还曾在大将军面前夸奖过他。 不过此时范周脸上有些难色,他入帐行礼后禀报道: “校尉,那羌女又带人跑来营中吵闹了,吏士劝阻不住,她说这一次带不走人,她就不走了。” 听到这么胡搅蛮缠的话语,姜绍也不禁摇头苦笑。 这些日子他掺和的事情不少,接触的汉、胡人物形形色色。而这桩事情倒是与自己有关。 前段日子姜绍带兵上山围猎的时候,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在独自打猎的年轻羌人。这个羌人年级不大,一手箭术却出类拔萃,仅凭手中的竹弓木箭,竟也能做到十发九中、例无虚发。 姜绍吃惊之下,让侯猛前去接触试探,结果侯猛很快回报说这个年轻羌人能做到“针刺而目不移”“视虱如车轮”,还有什么“百步穿杨”诸般本领,真的是“天生神射”。 姜绍对侯猛这种投上官所好的夸张言辞没有尽信,但既然确定这个羌人在射箭领域具有过人的天赋,本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的统战原则,姜绍赶紧亲自出马,将这个年轻羌人半是胁迫、半是诓骗地带回了自家的营地。 到了自家营地,在姜绍酒肉饭菜的热情款待下,这名年轻羌人渐渐也放下戒心,吐露了其部落身份。 原来年级不满二十的他是紫羌部落豪酋酒后乱性与女奴生下的儿子,名字唤作“日斡不”,在羌语里有大山的意思。 但实际上日斡不在部落的地位却同尘埃一样卑微,母亲早死、父亲对他视若无睹,孤身一人的他不仅每日要为自己的口粮辛苦劳作、渔猎,还要被同父异母的兄长们当做奴隶一般驱使,稍有违背就是一顿鞭子的惩罚。 幸好他天赋极高,凭借一手从部落老人手上学来的箭术,出猎屡有收获,勉强能够在“举目无亲”的部落中支撑下来。 对于这种处境艰难、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姜校尉自然是报以深切的同情,一时间化身后世解放农奴的救世主,对日斡不的部落事情大包大揽,执意要帮他摆脱困境,把日斡不强留在营中当自己亲兵,还特意给他取了个汉人名字,就叫“姜由基”。 注:1《三国志诸葛亮传》:“亮长于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推演丘法,作八阵图,咸得其要云。” 2《华阳国志》延熙十三年,大姓徐巨反。车骑将军邓芝讨平之。见玄猿缘其山,芝性好弩,手自射猿,中之。猿子拔其箭,卷木叶塞其创。芝叹曰:「嘻!吾伤物之性,其将死矣。」乃移其豪徐、蔺、谢、范五千家於蜀,为猎射官。 3“针刺而目不移”“视虱如车轮”出自《列子汤问》纪昌学射。 4《华阳国志》阴平郡,本广汉北部都尉治。东接武都。南接梓潼。西接汶山。北接陇西。土地山险。人民刚勇。多氐叟。有黑、白水羌,紫羌,胡虏。 第8章 好人(各位书友麻烦收藏推荐,助力新书谢谢) “什么酱油鸡,难听死了,你给我听好了,他叫日斡不,是紫羌部落大人的儿子,我舞素的弟弟。今天我必须带他走!” 军营内,一名羌人女子面对着姜绍厉声叫嚷。只见她叉着腰,昂着头,活像是一只趾高气扬的大母鸡。 反观站在姜绍后面身形瘦削的日斡不,则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显然平日里很是畏惧他这个剽悍的姐姐。 听说很多羌族妇人和男子一样刚强勇猛,能够骑马射箭、上阵打仗,哪怕怀孕产子,也是不避风雪,劳作如常。 姜绍今天算是亲自见识到羌族女子的剽悍了。 而这个羌族女子身上还多了一股飞扬跋扈的气势。她是紫羌部落豪酋的女儿,不仅自身深受父亲喜爱,早早与另外一个羌族部落的继承人定下联姻,而且背后还有母族势力可以依仗,她在部落中的地位与形同奴仆的日斡不有如天壤之别。 舞素在羌语里是一种花的意思。只见这个羌族女子头上裹着绣有图案的青布头帕,两鬓盘有辫发,耳系圆环珰,一身领花的衣物还戴着银牌、银圈,再加上腰间的绣花帕和花边飘带,服饰堪称华丽。姿色、身段虽不出众绝伦,但有这一身华丽炫目的打扮,按照他们羌族部落的审美标准,确实称得上是部落一朵花了。 哪怕是一朵带刺的羌族鲜花。 “是姜由基。”姜绍语气平静地说道。 “哼,管你什么鸡。日斡不,快跟我走!” 羌族女子冷哼一声,不在镇定自如的姜绍身上下功夫,转而出声叫唤其身后的姜由基。 若是往日在部落里,姜由基自然不会违背这个对他虽言辞严厉,但多少带有善意的剽悍姐姐。可是现在他却低下头看着脚尖,没有挪动一下脚步,仿佛脚下生根,没有听见舞素喊话一般。 这些日子待在姜绍身边,年轻的羌族少年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馨。在军营里不愁吃穿,只需要为姜绍一个人办事,还时常有人与自己切磋箭术,教会自己新的本领。 如果再加上姜绍时不时的“循循善诱”,那这些理由足以让他选择做汉人的“姜由基”,而不是部落里卑微的“日斡不”。 “好啊,日斡不,你竟敢不听我的话了,给我过来。” 羌族女子舞素一手拿起鞭子吓唬,一手就要去拉姜由基。姜由基见状连忙躲开身子,舞素还待移步上前,姜绍已再次伸手阻拦,将他们阻隔开来。 看着无故扣押自己弟弟的汉人校尉,羌族女子舞素瞪起杏眼,咬着银牙,恶狠狠地说道: “我知道你是谁!我可不怕你,你们的大将军可是与我们部落立誓约定要互不侵扰的,你私自扣拿我弟弟,我今日要是再不回来人,明日我父亲就会带人去找你们的大将军,到时候我看你还敢不敢像今日这样大胆阻拦我要人!” 看着誓不罢休的羌族女子,姜绍陷入了沉默。 显然,这个女子来军营吵闹之前,已经大概率打听清楚自己在军中是何等身份,背后又有哪些依仗。她敢向姜绍要人,就是清楚姜绍私自扣拿羌人是违背了大将军姜维与羌、氐部落立誓互不侵犯的联盟约定,所以理直气壮地与姜绍对质。 “西和诸戎,南抚夷越”是诸葛丞相一贯推行的蜀汉国策,熟悉西方风俗的大将军姜维更是这一国策的坚定践行者,他多次出兵北伐,都与雍凉地区反抗魏国统治的羌胡部落联络合作,而魏蜀边境的羌胡部落也是他竭力争取的对象。 比起对待羌胡部落常常采用暴力镇压、强行内迁的魏国,蜀汉更倾向于怀柔笼络羌胡部落,其中输送金帛、立誓盟约就是常见的手段。 大将军姜维军中有不少羌胡义从,沓中屯田也是胡、汉杂居,为了使得汉胡互信、各族安堵,联手将沓中打造成北伐大军稳定的后方基地,按照姜绍的了解,大将军姜维还真有可能约束己方将士,要求姜绍少节外生枝,把姜由基还回去。 羌族女子舞素眼见言语似乎镇住了姜绍,心中大喜,正想要趁热打铁,再次出言索要日斡不。却不料面前沉默的汉人校尉突然狡黠一笑,说道: “你想让你的父亲到大将军帐前去闹,尽管可以前去。不过在此之前,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件事情我已经告诉过大将军,他帐下的将士,可不像我营中的那么好脾气。” “什么,你告诉过大将军” 舞素心中一惊,口中语气已不像之前那么有恃无恐。 姜绍露出了坏人得逞的笑容,再次笑道: “姜由基,哦,也就是你口中的日斡不。他之前在山上射猎的时候意外射伤了我的士卒,本校尉把他抓起来问罪,念他过失伤人,没有将他重处,只是罚他为我军中作苦役,难道这样还不够仁慈。大将军知道后还夸我处理得当,对待咱们的羌族兄弟们,本校尉是妥妥的好人,一向遵守盟约,可不会无缘无故的拿人。” “你乱说,日斡不身上只有一副旧弓箭,山上大的猎物他都未必能够一箭射杀,怎么可能会射伤了你的士卒。” “你若不信,大可亲口问问他。” 姜绍指了指姜由基,舞素闻言瞪大了眼睛,急促地问道: “日斡不,快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 面对羌族女子的质问,姜由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照姜绍事前教他的,默默承认了自己误伤汉卒的过错。 得到自家弟弟肯定的答复,舞素眼前一黑,身形微微摇晃,好像被姜由基的回答击垮了一般。 但是下一瞬间,她突然越过姜绍,扑向姜由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说,是不是他教你说的,你到底是中了什么迷瘴,被迷了心思要和这个汉人一起骗我,啊” 姜由基脸色惊慌,没有答话,只是下意识地挣扎。 姜绍见状,连忙让士卒上前分开两人,同时示意姜由基赶紧离开,他这个难缠的阿姊就交给自己应付。 “够了,他都亲口承认了。你再闹下去,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遵循先礼后兵的姜绍终于露出了大灰狼的凶恶,附近擐甲执兵的士卒虎视眈眈围了过来。 眼见形势不妙的羌族伴从反过来也变了态度,开始小声劝阻舞素,日斡不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跟随汉人,他们没了道理,再闹下去,只怕会反将自己给陷了进去。 但是羌族女子舞素还是不肯离去,她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姜绍。 看着软硬不吃的女子,姜绍心中一动,突然说道: “人你想要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意思”舞素闻言将信将疑,皱起眉头问道。 “听说你们紫羌部落还擅长养马,既然你们部落一心要索回日斡不,那就让你们父亲带上部落的二十匹良驹来换人。” “什么,这不可能。” 舞素果断拒绝,二十匹良驹可不是小数目,她就是愿意拿马换人也做不了主,据她所知,她的父亲更不可能为了得罪汉将的日斡不白白浪费二十匹好马。 姜绍敏锐捕抓到羌族女子前后矛盾的表情,再结合姜由基的倾述和先后两次都是她一个女子带人闹上军营来要人,几番试探之后,姜绍内心已经可以判断这个羌族女子未必像她自己嘴上说的那么有恃无恐,虚张声势的成分居多。 这女子倒是胆大泼辣的性子,还会耍些小心机。 姜绍暗道一声,欺近羌族女子身边小声说道: “怎么,二十匹良驹都不能决断,还敢说是你们部落来要人的,还要让你父亲去大将军帐前要人。呵呵,你族中的父兄知道你今日私下跑来我营中要人么,要不要我现在就派人去你们部落让他们把你带回去。” “你——” 被姜绍话语一诈,羌族女子顿时露馅,气势已落下风。她没想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快就露出马脚,又恼又急,却不敢再大声叫嚷,只是下意识退后几步,想躲避这个狡诈凶恶的汉人校尉。 她的父、兄确实没将日斡不放在心上,也不想为了一个奴仆去得罪一位汉人校尉,大将军的儿子,两次闯营闹事要人都是她私下隐瞒部落父、兄的行为,狐假虎威的她此刻已萌生退意。 “嘿嘿。”姜绍笑过后,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别担心,我是好人,不会去揭发你。我其实挺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带走他,据我所知,你们部落只不过把他当成一个奴隶看待。” “那你又为什么要设计强留他,难道是看上了他的箭术” 羌族女子目光凌厉,不甘示弱。她知道日斡不的天赋,她也曾告诉自己的父兄,可是父亲漠不关心,兄长还一度要夺走日斡不的弓箭。 姜绍闻言,嘿然不语。 过了一会,他突然想到什么,又说道: “我没有强留他,你若真心要回你这个弟弟,大可不必三番两次来我营中纠缠,一年之后苦役期满,再来我营中要人,那时我绝不阻拦。” “此话当真”原本已经束手无策的舞素急忙确定真伪,虽然这话语是由这个狡猾可恶的汉人校尉抛出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当真。”再次下套的好人姜绍,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第9章 难为(点击收藏、推荐投票,与我一起匡扶汉室) “一年为期。” 只谋短期之利的姜绍爽快地与羌族女子舞素立下约定。 在他心里,魏国大举伐蜀极大可能就在这一年发生。若是蜀汉灭亡,那什么约定都要自动消亡,要是蜀汉能够躲过这一劫,呵呵,那到时自己都不知在不在这里,再说。 倒是羌族女子舞素得到了汉人确凿的约定,脾气看起来好了不少,与姜绍的对话也少了针锋相对的意味。 毕竟,爽快许诺的姜绍这一刻看起来,确实有点好人的样子了。 紫羌部落重视誓言约定,姜维的蜀汉军队在羌氐部落中信誉度也不错,舞素这时候倒是显露出了羌族女子直率豪爽的一面。 转眼间,她与姜绍谈笑起来就变得毫不芥蒂、平易亲切,仿佛刚刚言辞激烈的冲突都消弭了一般。 交谈之下,姜绍倒有一个发现。 阴平郡属于魏、蜀两国的边境地区,是两国曾经反复争夺的地方,身为举族依附蜀汉的紫羌部落中的一员,舞素言辞中流露出了对魏国的深深憎恨。 难道是蜀汉的北伐战争舆论工作做得非常好,连紫羌这种外族之人都有同仇敌忾之感 事实非也。据姜绍亲身见闻,军中存有厌战情绪的将士不在少数,普通将士其实对魏国也没有多大的仇恨。 羌族女子舞素政治觉悟更不可能比军中将士还要高。继续交谈之下,姜绍才知道舞素对魏国的憎恨由何而来。 这都是因为魏国的内迁政策造成的。 面对蜀汉的屡屡北伐,边境上与汉人杂居的羌胡部落成了危险的不稳定因素,魏国的统治者和边境将领都倾向于“羌胡与民同处者,宜以渐出之,使居民表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的做法,所以除了暴力镇压剿杀羌胡部落外,他们还会将羌胡部落迁徙到内郡,把他们变成治下的编户。 远离家园故土,这是舞素和诸多羌胡部落极其厌恶的。 姜绍与舞素不同,自然没有同仇敌忾之感。在他看来,内迁和怀柔虽是两种不同手段,但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要削弱敌人潜在盟友,增强自身的力量嘛。 内迁耗时短、见效快,怀柔耗时长、见效慢,两国各取一道,是结合各自国情的需要。 而且如果魏国大举伐蜀真的要在近期发生,边境地区肯定是生灵涂炭,其中遭殃的就有他们这些夹在两国中间、艰难求生的羌胡部落。 这个时候,迁徙到内郡反而是一种不错的选择,至少可以躲过一场累卵之灾。 好人姜绍隐晦地出言暗示,但憧憬接下来自由美好生活的羌族女子舞素没有听懂,反而是对似乎也想把他们部落内迁的姜绍露出了浓浓敌意,最终这一场对话只能不欢而散。 临走前,羌女舞素见了日斡不一面,口中还反复叮嘱着他不要忘了一年之约。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姜绍的日常,他依然要为自己的命题作文头疼,就在《御敌策》修改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一场中军召开的军议意外要求他参加。 开会,尤其是突然要求参加的会议,姜绍内心多少有些抵触,但不可否认,开会是权力机构内部组织动员的有效手段。核心圈子的会议,更是绝对权力的象征。 古今中外的核心圈子会议,大能影响历史的走向,小能决定个人的命运,能够列席这种核心圈子的会议,本身就意味着自己在军中地位的迅速提升。 姜绍端正态度,一再确认披挂整齐后,才带着亲兵提前动身前往中军。 在中军军议堂前,姜绍遵守军纪,接受检查验明身份,解除佩剑等武器后才能够入内。 此时军议堂内没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姜绍的旧识,中军的主记室书佐尹曜,他负责军议的内务和文书记录,所以早早来到了这里准备。 见到姜绍迈步入内,他俊秀的脸庞上露出了笑容,指引姜绍列位末席后,就回到了自己记录文书的案几后。 尹曜是和姜维同时入蜀的尹赏的亲族。蜀汉朝廷对待魏国降臣一直不吝封赏,尹赏和他的族人在蜀汉的际遇不错,尹赏官至执金吾,跻身九卿,尹曜的族叔尹广是姜维麾下的将军,尹曜担任的记室书佐也是个位卑权重的重要职位。 两人交情不浅,姜绍还在段谷救过尹曜的命,两人当下交换了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落座的姜绍正襟危坐,耐心等候。 不多时,参加军议的军中将佐陆续到齐,鱼贯入内的文武见面交谈寒暄,帐中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 他们也注意到了列位末席的姜绍,神色各异。姜绍见状,露出微笑,大大方方地颔首示礼,有的人报以笑容,有的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了起来。 参加军议的都是沓中驻军中的重要的将佐,人数只有十来个,像姜绍有过接触的上官武、李环等人根本没有列席的机会,这种军中的高层会议让初次接触的姜绍内心多了几分紧张和激动,眼光下意识地看向空悬的主位。 高踞主位的大将军姜维是在人数到齐后才压轴出现,帐中瞬间安静了下来,诸位将佐恭敬行礼后才重新落座。 大将军姜维脸色肃然,开门见山让主簿李简打开木架上的舆图后,一场有关抵御魏国入侵的军议随即展开。 从去年进攻陇西,汉军就从敌境内获知敌军大肆募兵运粮、谋划伐蜀的意图,但后来回师沓中后也收到过魏国刻意释放出来迷惑汉军的假消息:魏国在青、徐多地大规模建造战船,还让吴国降将唐咨督造浮海大船,在关中、陇右调兵运粮,准备出兵伐蜀是假,准备兵分多路攻打吴国才是真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魏国大举伐蜀才是真的。魏国从去年秋冬开始就频繁调兵运粮,根本没有办法长时间瞒过潜伏在境内的蜀军眼线,而诸如李胤、钟会、师纂、卫瓘等边境大员的人事调动,也预示着魏国伐蜀这场战争绝不是虚晃一枪、小打小闹的。 大将军姜维虽然已经提前上表,提醒成都朝廷增兵加强汉中和阴平两地的防御,但是具体的军事部署还没有明确,中军的这次军议,其实就是先给军中将校通通气,一来稳定军心、早做准备,二来集思广益,在前期征询诸多文武的御敌意见以供中军参详。 这是军中一贯遵循的常例,哪怕大将军此刻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但今日的军议似乎多了一些变数。参军来忠得悉情况后越众而出,抢先发言,洋洋洒洒分析了一通敌我强弱的形势后,建议驻扎在沓中的大军返回汉中加强防御。 有机会列席的姜绍认真地聆听军议,虽然来忠言辞中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用了许多他都不知道的典故、人物,但结论的大概意思他是听明白了。 敌人,太强,不回,会被各个击破。 通过撰写《御敌策》已经提前获知姜维真实想法的姜绍不禁多打量了这个抢先发言的来参军几眼。 荆州人士的来忠两鬓白发、面容苍老,看起来年级也不小了,博带高冠,衣袍宽大,有一派儒学名士的风貌。他们来家是东汉开国勋贵之后,祖父来艳当过司空、父亲来敏当过谏议大夫,可谓是世代簪缨,家学精通《左氏春秋》,来忠本人博览经学,支持大军北伐,在军中颇受姜维赏识,经常与喜好郑学的大将军研讨学问、兵法。 汉末大儒郑玄曾给《左传》作注解,《左传》里面又有大量战争的记载,由此也就不难理解大将关羽等人都喜好研读了。 来忠之后相继有将佐发言,内容各不相同,一些人担忧魏国这次伐蜀势大难敌,建议沓中屯田的军队返回汉中的。 军议开到这里,还陆续有人发言,其中也有反对大军返回汉中的。 而姜绍结合这些日子的见闻,算是听出了一些微妙之处。 魏国大举伐蜀的风声在军中是遮掩不住的,按照大将军姜维的意愿,汉中依然要坚持“诱敌深入”的防御战略,而沓中屯田的军队不能轻易返回,他还要根据战局演变争取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呢。 但是军中存着一定的阻力,有来忠等保守的将佐认为,魏国每次伐蜀,汉中都首当其冲,汉中一地的防御干系到整个蜀汉的安危,不容有失,沓中的大军必须返回汉中加强防御,不能孤悬在外。 由此也就不难理解姜维授意自己撰写命题作文《御敌策》了。 正所谓上阵父子兵,一贯打仗都带有趋利色彩的姜维打算力排众议,在魏伐蜀的战事中以小博大、反守为攻,他还想重用重新振作的假子姜绍,让他统领兵马在接下来与魏国的作战中担负重任。 姜绍若想要把握这个唾手可得的上位机会,就要认真写好命题作文《御敌策》,为大将军的“诱敌深入”“歼敌主力”英明决策摇旗呐喊,同时旗帜鲜明地站队,主动替大将军分忧,帮助化解掉一部分来自军中的阻力。 但是,姜绍能这么做吗 脑里的先知告诉他,姜维这次的冒险是失败的。加入来忠一派,和其他将佐说服大将军率军返回汉中加强防御,才有可能挽救蜀汉的国祚。 眼见着保守、激进的将佐相继站队表态,姜绍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甚至有几个瞬间,他似乎感觉到大将军的目光是停留在他身上的。 犹豫了一阵,自知不能无所作为的姜绍终于下了决心,他咬咬牙,和建议大将军率军返回汉中防守的保守派一同站了出来,虽然还没有开口,但站在哪一边,他的态度已经明确了。 这一刻,他终于瞥见了大将军看向自己的目光,像刀子般锋利,径直扎向自己的身上。 这是站错队的危险警告! 注:魏国伐蜀之前散布不少假情报来麻痹敌人。《三国志钟会传》记载,景元三年冬,以会为镇西将军、假节都督关中诸军事。文王敕青、徐、兖、豫、荆、扬诸州,并使作船,又令唐咨作浮海大船,外为将伐吴者。 第10章 朝堂(点击收藏、推荐投票,继续匡扶汉室) 事实证明,姜绍通过站队保守派劝说姜维率军返回汉中防守,效果不大。 没有姜绍旗帜鲜明为大将军的方略打前锋,自然有其他人打赤膊冲锋在前头。 主簿李简就当众高调阐述了大将军“诱敌深入”“内外夹击”“疲敌歼敌”的汉中防守战略高明之处,他还与参军来忠辩论起来,列出了沓中大军不能返回汉中的若干理由: 一是沓中经营不易,乃是大军久驻之所,焉能不战而弃;二是大将军已向朝廷请求增兵汉中,而汉中诸城早有防备、坚壁清野,可谓固若金汤;三是魏军不仅会攻汉中,还可能攻武都、阴平,入蜀的道路也不止经汉中一条,大军留在沓中,能够牵制陇右之敌,也是在护卫蜀地;四是 一番辩论下来,保守派隐隐有被李简等人压制的势头。 大将军姜维随后也表态,强调主簿李简等人的言论颇合兵家制胜之道,沓中大军暂时没有返回汉中的计划,各部兵马必须严守军纪,安抚军心,有序做好出兵的准备,不可违令妄动。 会后跟着诸人鱼贯走出堂门的姜绍抬头望着天上刺眼的太阳,深深皱起了眉头。 没了姜绍打头阵,大将军一样能够力排众议;而没了大将军的信重,姜绍顿时感觉少了一座实实在在的靠山。 但遵循大将军的决策,为亡国边缘的军事冒险推波助澜,这代价未必也太大了。 个人在历史面前的无力感,让阳光下的姜绍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姜绍病了。 对外宣称感染风寒的他连续多日都没有踏出过房门,房内弥漫着一股汤药的味道。 若是以往,“病三郎”病了那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放在这些日子以来忙忙碌碌、乐此不疲的姜绍身上,就有些反常了。 侯猛、徐遵、范周等下属都有前来探视,但都没探明白这姜校尉病症的根源。 中军没再找他参加军议,他也没按时上交《御敌策》,在大将军姜维坚持执行自己军事计划的同时,此前在军中地位迅速上升的姜绍似乎一日之间又跌回到了谷底,被冷藏起来了。 倒是大将军主簿李简来过一次,名为探病的他给姜绍留下了一些邸报。 李简年过四旬,南安人氏,相貌清癯,颧骨在长脸上像是一面峭壁突出来的两块岩石,他虽是文官,却有着统军将领的气质,身手矫健,步伐沉稳,当日军议上略带沙哑的声音和有条不紊的辩论给姜绍留下了深刻印象。 延熙十七年,身为魏国狄道长的他暗中联络蜀汉,献城投降,使得北伐汉军轻易拿下狄道一县。随后汉军趁胜进取,在襄武与魏军激战,斩杀魏将徐质,获得胜利。战后姜维挥师再破河关、临洮二城,迁徙三县民众入蜀。 李简和夏侯霸一样,都是因为魏国朝堂内斗,惧祸投降蜀汉的边境官员。而李简身为凉人,熟悉雍凉地理风俗,加上自身出众的才干,颇受大将军姜维的信重,被委以大将军主簿一职,参与到姜维中军的核心决策。 姜绍在案几后认真翻看这些邸报,这些邸报的时间、内容不一,大致是这几年时间里一些蜀汉朝堂的大臣上书、天子诏令,有人在这些抄写后的邸报上做了若干标记和注释。 透过这些枯燥晦涩的文字,姜绍慢慢地闭上眼睛,结合自己的后世知识,在脑海里重新呈现这些年蜀汉朝堂上的激荡风波和汹涌暗流。 如今的蜀汉朝堂上,宰辅大臣已经不再如诸葛丞相时期那样权倾内外,不受拘束的皇权迅速膨胀,成为了凌驾朝堂诸多文武的绝对权威。 大将军、录尚书事姜维,尚书令樊建,侍中、尚书仆射张绍,辅国大将军、平尚书事董厥,卫将军、平尚书事诸葛瞻、中常侍黄皓、秘书令郤正 外戚、宦官、文臣、武将、勋贵之后共同组成了蜀汉朝廷的中枢,他们相互牵制,相互配合,使得深居宫中的天子能够垂拱而治、至高无上,而大宦官黄皓就是皇权私下的代言人,他依仗皇权在群臣之间游刃有余,在朝廷内外能够肆意行使权力,在天子刘禅的充分信任乃至默许下,他变相地履行诸多蜀汉皇帝的职能。 名义上大将军姜维是兼管内外的大臣,但实际上羁旅讬国的他,手中权力局限于沓中屯田的军队中。 这种微妙的朝堂格局,看似平稳,实则存在着不小的政治隐患。在依托皇权的宦官势力甚嚣尘上的时候,累年攻战,功绩不立的大将军地位岌岌可危,段谷大败后更是成了朝中众矢之的,所幸还有曹魏这个敌国外患在,姜维才能够惊险度过那一场朝堂风波。 但是,朝堂上一经爆发的权力争斗,又怎么可能自动消弭。 姜绍猜测,这文字间没有告诉他的朝堂凶险。 景耀元年,返回成都复拜大将军的姜维准时发难还击。弹劾中常侍黄皓的上书开始出现,姜维更是在君臣单独奏对的时候,强烈要求天子诛杀宦官黄皓。 说到言辞激烈处,白发苍苍的姜维离席下拜,口诵诸葛丞相《出师表》中“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一段,涕泗横流。 天子刘禅仿佛也被《出师表》触及到内心那块柔软一样,跟着感慨落泪,亲自离席搀扶大将军,君臣二人相对而泣。 可惜,事后这位皇帝从小当到老的刘禅擦干眼泪,轻飘飘地抛出一句“皓趋走小臣耳,往董允切齿,吾常恨之,君何足介意!”,让姜维脸色大变,遍体生寒。 当日的君臣奏对无疾而终,一路走出宫门的姜维汗流浃背、如临大敌,而弹劾黄皓的上书随后也凭空消失了,樊建、张绍、董厥等中枢大臣像是不知情般绝口不提这一桩事情。 心事重重、忧惧不安的姜维不敢再留在这座危机四伏的成都城。他以边境战事为由向天子上书辞行,成都朝廷准允了,天子刘禅还十分体恤臣下,派遣黄皓给大将军践行陈谢,以天子之尊居中调停,试图化解大将军姜维和黄皓之间的龃龉。 姜维见状也顺势下坡,表面上与黄皓化解了矛盾,并有意避敌锋芒,再次上书请求率军前往沓中种麦,摆出了一副远离朝堂的退让姿态。 蜀汉朝廷同意了大将军的请求,一场政治风波由此平息。 但这些年,朝堂上“倒姜”力量暗流汹涌,权势愈发膨胀的黄皓等人已经按捺不住,准备在背后对大将军姜维下手 用脑过度的姜绍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仰着头慢慢活动起自己的骨骼,长时间埋首案牍的关节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从面前有限的文字上来看,现下的中枢大臣、朝野舆论都对大将军姜维十分不利。 尤其是辅国大将军董厥、卫将军诸葛瞻,他们未必与宦官黄皓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但是从他们的上书中,都明确表态反对大将军姜维的穷兵黩武。 甚至乎一些有心人的奏章还将蜀汉一些“国势日衰”的现象与大将军姜维“连年征战”的北伐联系起来,把国内的种种弊病往姜维身上引,隐隐将一顶“祸国殃民”大帽子扣到了大将军的头上。 姜绍突然有些心酸,他有些同情这个被架到火炉上烤却依然要强的父亲了。 老头子或许是想要冒险一搏,建立大功来挽回政治上的颓势;又或许是想借助敌国大军的压力,来稳固自己军中的地位,让安于现状的成都君臣重新认识到“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必然性;也许他在想好不容易避祸沓中,率军回防汉中犹如自投罗网,挡得住魏国的明枪,却避不开背后朝堂的暗箭 姜绍尝试揣测了姜维此时内心深处可能存在的各种心思,最后想得头脑发胀,选择放弃了。 大将军后续作何谋划他不知道,但率军留驻沓中是心意已决,九牛拉不回,而他让站错队的自己看到这些标注过的邸报,内中深意耐人寻味。 或许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管中窥豹的自己,别再杞人忧天,自己担忧的事情他都已经通盘考虑、权衡得失过了,拥护中军的决策才是最明确的选择。 而这也是他再给姜绍的一次机会。 放下手臂的姜绍叹了一口气,将案上的邸报推到一边,拿起了他的离题作文,注目凝视上面的一段“忤逆”的文字。 “败于功者,贪功者也;死于利者,穷利者也。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以愚观之,大人祸且不免,况欲成功乎!” 注:《华阳国志》:维恶黄皓恣擅,启后主欲杀之。后主曰:“皓趋走小臣耳,往董允切齿,吾常恨之,君何足介意!”维见皓枝附叶连,惧於失言,逊辞而出。后主敕皓诣维陈谢。维说皓求沓中种麦,以避内逼耳。 第11章 桥头 离题作文一上交,犹如泥牛入海,姜绍知道,自己坐上冷板凳了。 他估计大将军看到《御敌策》后,拍案大骂。 “竖子,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此后,大将军姜维的谋划,再没有让姜绍参与其中,沓中大营频频调兵遣将,出兵抵御入侵甘松、沓中等地的陇右魏军,也没有让姜绍上阵。 没有新任务的姜绍泰然处之,病一下子好了的他自己也忙了起来,专注练兵讲武,加紧备战,想方设法把自己的部曲都武装到牙齿上,还掏空积蓄私下向羌胡部落购马,让弓马娴熟的徐遵组建训练了一小队骑兵斥候。 九月,蜀汉各条防线形势急转而下,呈现出了全局崩坏的迹象。 原本早该增援汉中、阴平的汉军迟迟没有动静,大将军姜维近日才得知,自己之前的上书预警根本就没有引起成都朝廷的重视,听说是中常侍黄皓假借巫祝之手,让天子刘禅相信魏国大举伐蜀是虚张声势,直接略过了这一桩事情。 后来成都朝廷得报魏军真的打进汉中,这才慌张反应过来,匆匆调遣廖化、张翼、董厥诸将领兵北上增援。 相比之下,虽然魏国发兵出征之前阻力重重,但等到仗一开打,各路兵马的进军却无比顺利。 征西将军邓艾督领天水太守王颀、陇西太守牵弘、金城太守杨颀等将在沓中缠住姜维军;雍州刺史诸葛绪引军入攻入武都、阴平,所向披靡;镇西将军钟会统帅大军从关中取道褒斜道、傥骆道进取汉中;魏兴太守刘钦率偏师沿汉水溯流而上策应;汉中防守薄弱,多数围戍被魏军攻下,兵多将广的钟会分兵围攻剩下的汉、乐二城和黄金等围戍,派遣护军胡烈率精兵长驱进攻关城。 各地战败、失守的噩耗频传,仗打到这个份上,此前还抱有先在沓中击败邓艾军,然后再赶往汉中内外夹击钟会大军想法的大将军姜维,终于不得不承认在强敌、猪队友的相互作用下,自己以小博大的计划彻底破产。 他闷声吃下苦果,紧急指挥各部兵马放弃沓中,想要退往关城,守住这一要道关隘,防止钟会大军趁胜攻入蜀地。 但当初留下容易,现在想走却难上加难。 邓艾指挥下的魏军如狼似虎,紧追着姜维军不放,为此姜维被迫在撤军途中率军在强川口掉头,摆开阵势阻击邓艾军。 姜绍这一次没有参与断后的阻击战,坐上冷板凳的他没有跟随姜维的中军行动,而是被打发到了前头开路。 但当后方强川口大战的消息传来时,姜绍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据说强川口这一战打得十分惨烈,追击的陇右魏军与掉头的蜀汉军队迎头碰上,旋即展开了激烈的鏖战。姜维军背水一战,但士气不高,甚至阵中还意外发生了骚乱。 一向以阵列严整着称的蜀汉军队竟然在敌军进攻下出现了阵脚自溃的情况,这让来势汹汹的魏军有了可趁之机,魏军骑兵抓住破绽发起猛攻,一度逼近中军,险些要冲杀到了大将军的大纛跟前。 虽说最后魏军还是被大将军指挥兵马击退了,但蜀汉军队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蜀汉大将赵云之子牙门将赵广临阵战死,将士伤亡数千,战后姜维为了摆脱魏军的后续追击,不得不忍痛抛弃了大量辎重粮草和伤残兵卒。 这一举措对军队士气的打击无疑是极大的,姜维军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军中上下全凭一点返回蜀地的希望支撑着,而全军失去了大量辎重粮草,也就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必须尽快抵达关城进行人马休整和后勤补充。 为了尽快赶往关城,还有近四万人马的姜维军队加速行军,奔走在山谷中。作为兴军、踵军的混合体,白胜的胡骑和姜绍部负责侦查、肃清前方道路,保障大战过后人马疲惫的大军能够顺利通过桥头。 怎奈祸不单行,姜绍部在桥头三十里外,意外遭遇了魏国小股斥候骑兵的袭击。 突然遭受袭击的侯猛带领步卒仓促间列阵,用强弩击退了敌骑,但仍然有措手不及的士卒被抓了活口,徐遵紧急出动,带了姜绍麾下仅有的少数骑兵追了过去。 “格老子的,胡骑营那些掘货,那么多人马在前面哨探,竟然还被敌骑摸到了我们跟前,那个胡奴白胜,怕不是两只眼珠都长在尻子上了!” 侯大目在魏军身上吃了亏,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照例的,转头就骂起友军的无能来。 姜绍带人策马赶到了袭击地。 没有其他骑兵轮换的白胜手下只有一两百胡骑人马,一路奔波侦查、肃清道路,人马疲惫,到了夜晚哨骑更加抓襟见肘,存在不小的破绽。这小股魏军能摸到他们跟前袭击侯猛的兵卒,想来是敌军骑兵中能够夜间出动的精锐斥候了。 他仔细观察了周边的地形,又下令让这些士气不高的兵卒就地休整,然后才向侯猛发问。 “大目,老徐的骑兵呢” “不知道,那贼怂或许是见势不妙,生了坏心思,连人带马跟着那伙敌骑跑了。” 一肚子闷气的侯大目头也不抬,伸手指了指徐遵骑兵离去的方向。 姜绍前段时间紧张备战,抢在大局崩坏之前,花光所有积蓄,通过私下交易途径和羌族部落交换了三十匹战马补充到自己部曲当中,再加上军中之前补充的战马,已初步具备组建小队骑兵的条件。又因为曲长徐遵擅长骑战,加上侯和一战中他的曲损失最大,所以姜绍授意他组建一支骑兵小队,这件事侯大目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满嘴屁话,滚一边去,再敢瞎扯我就把你的臭嘴缝起来。” 姜绍呵斥了侯大目后,来到路旁的树木前下了马,等了一会,才折了根树枝,蹲在树下比划起来。 侯大目瞥见他在树下划来划去,好奇心上来,又涎着脸凑了过去,姜绍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赶走他。 侯大目瞪大了眼睛,认真盯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出念念叨叨的姜绍在计算、比划着什么,自己就单独站着,又不能骂娘,只好摘下兜鍪挠了挠脏乱的头发,无聊的抓起了虱子。 正觉无趣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人抬眼看去,却是徐遵带人赶了回来。 他们马鞍上还绑了俘虏,徐遵一眼就看到了姜绍和侯大目等人,驰马到了树木前,一把将俘虏扔了下来。 “校尉。”徐遵下了马,又瞥了侯大目一眼。 “交过手了,魏卒的马快,没能留下。倒是途中射翻了两骑,都抓了活口,撞了大运,其中有一个断后的百将,我在路上拷问出了一些情报。” “据俘虏的话,桥头已经被魏军占据,领兵的是雍州刺史诸葛绪,他们早到了两日,大致有三万人马,在这里击退了增援阴平、武都的廖化军,现在正加紧筑垒立围,准备在这里截断沓中大军的后路。” 姜绍闻言皱起了眉头。阴平桥头是阴平郡进入梓潼郡的要道,若是诸葛绪的三万兵马在此拦截,那损失惨重的姜维军立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进攻没有把握击败诸葛绪军,再绕道耽搁时间,又会被后面的邓艾军追上,这可真是一个要命的难题。 “大目,你去把这两个俘虏分开拷问,问问西安、建威、石门等围戍还在不在。还有,问问诸葛绪这三万兵马具体什么情况,争取多套些敌情出来,如果不说,就给多用点刑,没什么用途的话,你就把他们剐了。” 西安、建威、石门、武城这些围戍是大将军姜维一手建立起来的边境据点,分布在武都郡境内,有些围戍还与魏国的天水郡接壤,汉中削减的守卒一部分就是调往这些围戍。 诸葛绪的军队进入武都、阴平,沿途必须清除这些围戍。 姜绍继续划动着树枝,面无表情地下了命令,无处发泄火气的侯猛闻言大喜,连忙应诺,亲自点了几个士卒,将这两名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俘虏分开拉到了偏僻的地方。 徐遵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没有开口。 没用多久的功夫,风风火火的侯猛就一边擦着手上的血迹,一边趋步跑到了姜绍的身边。 “校尉,按照俘虏的口供相互印证,西安、建威那些围戍多数已经被魏军攻下,其他的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不过说到了一点,虽然诸葛绪已经带兵抢先到了桥头,但他的三万兵马还没有全数到达,似乎是辎重粮草运输跟不上,落在了后面,所以这百将说他们一些士卒的口粮都没有足额拨放。” “这一点就很有用。”姜绍终于抛下了树枝,站了起来。 他一边伸脚抹去计算敌我两军行程的数学公式,一边开始下令: “赶紧把俘虏和这些重要军情给中军送过去。从现在开始暂停行军,偃旗伏甲就地潜伏驻扎,派人告诉胡骑营这边的情况,让他们侦查桥头敌军的动向。所有人都把眼睛擦亮点,加强戒备,别再让敌军的斥候抓了活口,也不能让他们摸过去。” 注:初,先主留魏延镇汉中,皆实兵诸围以御外敌,敌若来攻,使不得入。及兴势之役,王平扞拒曹爽,皆承此制。维建议,以为错守诸围,虽合周易“重门”之义,然适可御敌,不获大利。不若使闻敌至,诸围皆敛兵聚谷,退就汉、乐二城,使敌不得入平,且重关镇守以扞之。有事之日,令游军并进以伺其虚。敌攻关不克,野无散谷,千里县粮,自然疲乏。引退之日,然后诸城并出,与游军并力搏之,此殄敌之术也。於是令督汉中胡济却住汉寿,监军王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又於西安、建威、武卫、石门、武城、建昌、临远皆立围守。 第12章 飞夺 姜绍估计后面的大队人马因为阻击邓艾军,跟自己一部拉开的距离至少有百二十里。 这传令的骑兵一来一往,再快也要到次日才能收到大将军的军令。 但是他低估了紧急危机下蜀汉军队的应急能力,当天深夜他就被风尘仆仆的中军令骑惊醒。 大将军的最新指示到了! 中军命令他们就地驻扎,派兵遮蔽道路,等待下一步指示。同时加大力度侦探诸葛绪军动向,桥头敌军一有异动,必须马上向中军汇报。 姜校尉认真贯彻落实大将军的指示,连夜就召集部下军官布置任务。 众人对中军的指示感到惊诧,私下议论,猜测大将军是不是根据俘虏提供的情报想要绕路去袭击魏军的粮草辎重。 姜绍倒是任由他们猜测,他自己心中也有疑惑,只是强调了从明日起就要严格按照中军的军令执行任务。 就这样,连续两日姜绍部和白胜的胡骑都在执行中军遮蔽道路的命令,但是他们的斥候骑兵少,能够夜哨侦探的精锐斥候就更少,仅凭他们来对付有骑兵优势的诸葛绪大军,效果只能说是勉强。 中军倒是没有新的指令,就是每日都派骑兵轮番过来打探桥头敌军的情报,这让人更加相信姜维已经率领主力绕路去袭击魏军的粮草辎重了。 直到了第三日凌晨,夜哨返回的胡骑和徐遵骑兵先后汇报,相互证实了一个情报:桥头敌营有异动! 每日的烟柱、哨探敌骑看似没有减少,但营垒工事修建明显慢了下来,樵采、汲水的敌卒也没发现。他们还在北面官道发现了大量人马行走过的印迹,这说明桥头的诸葛绪军队极大可能在前一天夜里就潜行出营,向后撤退了。 这是非常重要的军情,姜绍高度重视,当即派出骑兵和中军的骑兵一同赶去向大将军禀报。 紧张的气氛开始弥漫在部曲间,虽然白胜的胡骑、徐遵的骑兵照常出动,但所有人都脸色凝重,随军携带的粮秣很快就要吃完,桥头敌军也有了动静,中军那边下一步的军令却还迟迟没有下达,将士们都很焦躁。 姜绍虽然隐约猜到了大将军的真实意图,但中军军令没有到来前,一切都只是猜测,他只能希望中军军令下达能够再快一些,要不然自家在前头风餐露宿、紧张等待中军下一步指示的部曲都要急疯了。 可惜这一次中军军令的到来速度却变得异常缓慢,当天夜里辗转难眠的姜绍并没有等到深夜前来的中军令骑,这让若有所失的他内心空荡荡的。 第四日,中军骑兵和姜绍派去的骑兵姗姗来迟。但他们带来的军令却是让姜绍精神大振,果然姜维之前是佯装绕北道袭击诸葛绪后方辎重粮草,大军从昨日得报后就迅速原路掉头,开始倍道兼行急趋桥头而来。 姜维的大军主力预计明日傍晚前就能抵达桥头,大将军要求姜绍部和胡骑营抓紧时间备战,为大军前驱,他们必须在明日后方军队赶来前攻占桥头,肃清障碍,彻底打通大军退往梓潼郡的道路。 姜绍当即紧急下令营伍检查甲兵、整装待命,同时让这些日子管理粮秣辎重、有意缩减供给的范周只留下全营半日干粮,剩下的粮秣就在当日全数分拨给部曲人马,让大伙都敞开肚子吃饱喝足,养足精力迎接明日的战事。 夜里,众军吏围坐在火堆旁商议军情,他们这几日同样煎熬,在野外临时驻扎、戒备对身心消耗很大。 姜绍一边加柴火,一边努力挤出笑容,给紧张兮兮的诸人鼓劲打气。 “都别瞎担心,只管吃好睡好,今日把口粮吃光了,明日我就带你们去吃魏军的军粮。” 第五日,姜绍部早早吃过干粮,姜绍下令步骑只带甲兵,一把火烧了其他辎重、营帐,轻装急行,直扑桥头敌营而来。 中午前,他们急行军赶到了桥头。 白胜的胡骑先行出发,沿途驱逐了魏军的骑兵斥候,正在敌营外与临时纠集起来的魏军步骑缠斗。 姜绍见状下令变换队形,部曲匆匆由急行军状态的纵列行军队伍变成了进攻的横阵,没有时间休整,稍稍整顿后当即就向魏军步骑发起猛攻。 桥头魏营实际上只剩下少量兵卒防守,他们原本以为这些蜀兵是在桥头虚佯一枪,真正主力早就绕路去断大军后方辎重了,现下发觉根本抵挡不住姜绍部的猛攻。 破釜沉舟、高歌猛进的姜绍部很快杀进了营地,一番短暂激战过后,除了部分魏卒战死、逃亡外,剩下的几百人都成了姜绍部的俘虏。 缴获了营中魏卒剩下的粮草辎重、兵甲马匹,一路冲杀在前的侯大目大喜过望,他换了一把新百炼环首刀,又抓起两张胡饼狂嚼,差点被噎到的他毫不在意,和周边的士卒一样,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声。 但这笑声笑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控制了桥头魏营的姜绍没有让获胜的部曲停下来休息,他很快就根据中军军令,对各曲接下来的任务做了分工安排。 侯大目带兵驱赶魏卒俘虏修复、加固营垒工事,徐遵带骑兵哨探西北面魏军来路的情况,范周带兵去检查桥梁情况,抓紧桥面加固修补,确保后方大军到时候能够顺畅通过,余下的士卒负责搬运缴获物资,把急需的军需辎重装车,准备后续一并带走。 至于白胜的胡骑,因为不是姜绍直辖,加上他们今日攻占桥头也出了大力气,所以跟随姜绍部攻入营地的胡骑们大大咧咧地就地休整进食、缴获战利品。 白胜本没有去约束下属的胡骑,不过他多少还顾忌姜绍的身份,见状后也开始整军,向姜绍口头承诺胡骑营接下来会承担联络中军、肃清道路这项重要任务。 安排完手头工作的姜绍现在没空和胡骑营计较这些琐事得失,口干舌燥、身心疲劳的他朝自己喉咙灌了几口清水,胡乱吃了两张胡饼,就开始带着亲兵巡视督查各曲士卒的工作了。 他很清楚,桥头魏营一拿下,姜维军的真实意图旋即暴露无疑。甚至乎诸葛绪都可能提前发觉了姜维军动向情报的变化,不用等自己动手,就反应过来,带着魏军主力人马匆匆掉头往回赶了。 眼下,就看大将军和诸葛绪哪一方的军队先抵达阴平桥头了。 斜阳草树,号角声声。 “校尉,敌骑来了!” 身边的亲兵指着扬起阵阵烟尘的西北官道方向,向姜绍大声说道。 只见被驱赶的徐遵骑兵往回狂奔,出现在他们背后的是几队风尘仆仆的敌骑斥候。 后面紧跟着出现的魏国骑兵数量还真不少,马头攒动的骑队,相互呼应的战旗,汇聚成了一大片前后奔涌的波浪,而远处滚滚烟尘中号角声阵阵,还不知隐藏有多少步骑,按照汉军斥候的目测,仅眼下出现的敌军人马就有一千多骑。 胯下的战马变得有些躁动不安,姜绍一面轻拍马颈安抚坐骑的情绪,一面转头去看向不远处官道上依序通过桥头的姜维大军。 姜维的大军人马在酉时前赶到了阴平桥头,虽说连续多日的倍道兼行使得军队减员到三万多人,但调虎离山成功、打通入蜀通道的消息还是让奔波劳累的蜀汉将士们精神一振,他们咬牙坚持着,迈开沉重的步伐,按照行进次序陆续通过阴平桥头。 夺取桥头魏营,完成打通道路任务的姜绍主动再向中军申请承担护卫行进大军侧翼的任务,中军准许了,还抽调了三百中军骑兵协助姜绍部执行任务。 随着时间消逝,天色渐暗,姜维军队的大半人马已经顺利通过桥头,本以为能够轻松完成任务的诸人却骤然被敌骑的阵阵号角声打破了想法。 “别担心,诸葛绪要是有备,魏军早就出现了,魏军的轻骑现在才来,还远远就造成这么大的声势,多半是长途奔波而来,刻意虚张声势,眼下我们的步卒占据营垒,又有骑兵协防,他们奈何不了我们。” 姜绍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身边的将士听了他的话,悬着的心慢慢地也就放松了下来。 经过侯和惊心动魄的伏击战,姜绍对敌国这些轻剽狡猾的骑兵有了更深的认识,也清楚这些难缠的敌骑同样存在着弱点。 当下占据营垒工事、以逸待劳的他并不担心魏军骑兵发起进攻,他有充足的信心能够击退他们。 果然,敌军的声势不小,但大股步卒却迟迟没有出现。不甘失败的魏军骑兵聚集起来,尝试对占据桥头营垒的姜绍部发起进攻,但很快就被早有防备的侯猛兵卒用强弓硬弩击退。 进攻受挫的魏军骑兵又尝试迂回绕过营垒,对行进的姜维军队进行袭扰,但姜绍部拥有胡骑营和中军骑兵的协防,一番缠斗过后,再次成功击退魏军的骑兵。 战场上零散分布着战死的士卒和倒毙的马匹,姜绍部依旧顽强地阻击着敌军,随着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被黑夜吞没,黔驴技穷的魏国骑兵终于选择了撤退。 秋季的夜里急剧降温,人马疲惫的他们没有营地可以遮蔽、防御,必须尽快离开战场,撤到安全的地方过夜。 而在营内燃起篝火,吃着魏军干粮的姜绍在确认魏国骑兵远离后,心底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是时候撤退了! 注:《三国志集解》杜佑曰:“阴平桥头在文州界。”《通志》:“桥头在文县东南一里。白水急流中有石二道就石立柱成桥,长二十余丈。” 第13章 廖化 第六日中午,阴平桥头。 诸葛绪带着魏军步骑风尘仆仆赶回来了。 此时桥头魏营的营垒化成一大堆灰烬,许多地方还在冒着青烟,热风拂过,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 驻马桥头的诸葛绪抽了抽鼻子,默然无语。 有将佐禀报桥面虽然遭受一定程度的破坏,但桥梁结构依旧完好,紧急撤退的蜀军没有时间彻底摧毁一整桥,因此军中不用几个时辰就能够修复桥面,他请示中军是否让兵马原地休整,等待桥面修复后继续追击。 桥能很快修好,但人能追上去么 诸葛绪没有迅速下令修桥,而是拍马掉头往回走,身边的将佐摸不清这位雍州刺史的心思,只能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人到中年的诸葛绪高冠佩剑,长须及胸,马上神采拔类超群,颇有儒将之风。 他出身琅琊诸葛氏,不俗的家声为他的仕途增辉不小。这个由前汉司隶校尉诸葛丰开枝散叶的家族,在汉末乱世中人才济济,最有名的诸葛亮、诸葛瑾、诸葛诞分属三国,皆是显赫一时的国家栋梁,虽然数年前诸葛诞在淮南叛乱被朝廷大军扑灭,但这并不能完全影响琅琊诸葛氏的赫赫声望。 源出一脉的诸葛绪同样才调秀出,他担任过地方郡守,率军在淮南与吴军打过仗,多有功绩,又有家声锦上添花,在朝中遂享有文武双全的称誉,此番受命出任雍州刺史,被雍州军民看作是身负重任而来。 他可能会凭着伐蜀之功更进一步,踏青云而入中枢。 但实际上,自伐蜀战役打响以来,统领一路大军的诸葛绪表现却相当谨慎。 旁人看得云里雾里,心如明镜的他暗自苦笑,这滔天之功又岂是能够轻易得手的。 且不说蜀汉姜维军略超群,魏国将帅能与之匹敌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昔年的雍州刺史王经自视甚高,结果就在洮西被姜维打得一败涂地。 单单国内的重重矛盾,就让诸葛绪用兵愈发持重,三思而后行。 国中伐蜀的阻力很大,曹操、曹真、曹爽三代都曾在汉中栽过跟头,魏国群臣对“南郑直为天狱,中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耳”的汉中险地印象深刻,内外文武都极力劝阻国中征调大军伐蜀一事。 但大都督司马昭力排众议,执意要伐蜀,为此不惜痛下杀手,斩了反对的将军邓敦震慑群臣,而担任攻打汉中重任的钟会同样心狠手辣,打仗之前先借故斩杀牙门将许仪,以严刑酷法让伐蜀的三军将士侧目而视,俯首帖耳。 这种酷烈无情的手段,让深思的诸葛绪暗暗心惊。 国中为何如此急迫、不惜代价地大举伐蜀 答案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司马家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孜孜不怠地“作家门”,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大将军司马昭“化家为国”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因为有曹魏代汉的先进事迹可以遵循,大都督司马昭在消灭诸葛诞、大败吴军,取得了寿春大捷后,声势如日中天,司马家“化家为国”也就紧锣密鼓准备着,朝中已经多次有了“封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的声音。 晋公、九锡、相国,都非人臣可得。按照这个次序,先封晋公,再封晋王,然后天子禅位,这依样画葫芦的魏晋嬗代就可以在万人称颂中顺利完成。 但高贵乡公曹髦这个少年天子偏偏用生命阻挠了司马家这一朝野皆知的计划。 汉魏禅让,可没先整出天子被当众弑杀这种大逆不道的戏码,仅仅诛灭替死鬼成济等人也难以平息众怒,眼见朝野上下物议沸腾,骑虎难下的大都督司马昭不得不暂时中止司马家化家为国的动作。 但年过半百的大都督多年苦心经营,又怎么甘心放弃这最后一步,于是一个三军伐蜀夺取灭国大功的庞大计划,就这样在大都督府的密室内诞生了。 别看这个庞大计划眼下推进得如火如荼,身处其中的诸葛绪却对各军之间的龃龉洞若观火。 邓艾身为宿将老臣,久镇边境,本是伐蜀统帅的第一人选,却意外沦为一路偏师,承担着围剿沓中姜维这最艰巨的任务,然后眼睁睁看着年轻小辈钟会统帅大军攻下防守薄弱的汉中,轻而易举地摘了桃子。 诸葛绪曾经是邓艾的属下,他了解邓艾的脾性,这员居功自傲的老将必不满意朝廷的制衡。 而事实也恰恰如此,作为西路军的统帅,邓艾私下修信给诸葛绪,借着老上司的身份叙旧,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自己对钟会小儿的不屑和对伐蜀方略安排的不看好,想要试探诸葛绪的真实态度。 诸葛绪暂时没有回信。 邓艾功高跋扈,钟会恃宠骄横,夹在中间的诸葛绪如履薄冰,他是一步三思,但求无过。 所以早在第一日凭借侦骑优势探知姜维军可疑动向后,诸葛绪权衡利弊,选择迅速撤出桥头,回救后方的大军粮草,自保为上。 毕竟,这才是最稳妥的选择嘛。 如今大军追赶不及,姜维军已抢先通过阴平桥头,自保为上的诸葛绪哪里会深入敌境追击,冒险去啃姜维军这块硬骨头,他已经决定要率军镇守武都、阴平二郡,攻打武都境内还在坚守的残存围戍,巩固“收复二郡”这桩唾手可得的功劳。 “多亏了诸葛绪的成全。” 跟在姜维身边的姜绍想道。 因为成功调虎离山、飞夺桥头,率军撤离阴平的大将军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对待姜绍这个假子的态度也有了变化。 撤离桥头后,他让姜绍部跟随中军行动,与蜀汉右车骑将军廖化见面还特意带上姜绍。 这是要再度重用姜绍的征兆。 至于之前在沓中写《御敌策》的种种不快,姜维不再提起,姜绍自然也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 难道你还指望领导主动承认错误 重获信重的姜绍当然不会沾沾自喜,桥头一战完全是得益姜维的机变和诸葛绪的成全,他不过是侥幸地获知魏军后方粮草情报,然后因人成事,飞夺了桥头敌营。 若换作邓艾军守阴平桥头,只怕他早就识破了姜维调虎离山的打算,后面哪还有姜绍这类小角色立功的机会。 而姜维也很满意姜绍这种谦逊的态度,胜不骄、败不馁,是一名统帅必须具备的修养。 就像他一样,沓中丢失、汉中失守,强川口一战伤亡惨重,但他依然能够百折不挠,这才有了飞夺阴平桥头,顺利与廖化军会师的神来之笔。 廖化的军队不足万人,是奉命赶来阴平协助沓中的姜维军。 但因为成都朝廷的反应迟钝,连带着拖累了三军,等到廖化率军抵达时,在武都、阴平二郡所向披靡的诸葛绪的魏军已经抢先一步,提前控制了阴平桥头。 廖化眼见敌强我弱,不敢贸然强攻,只好后撤驻扎在阴平郡的边境。 如今姜维率军逼退诸葛绪,成功通过阴平桥头,廖化探知情况后当即率军赶来与姜维会合,及时为尽弃辎重的姜维大军提供了紧缺的粮草。 同时,自紧急撤离沓中后就失去汉中军情的姜维也从廖化处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关城失守了! 蜀汉时期因为收取武都、阴平二郡,修筑了汉、乐两座坚城,与汉城邻近、用来防御武都方向敌人的阳平关防御地位下降,而扼守从汉中到蜀地主要通道金牛道的阳安关(又名关城)重要性则迅速上升,这座关隘的得失已经关系到蜀中的安危。 “关城易守难攻,傅佥的兵卒是干什么吃的,还有董龚袭和张伯恭的兵马呢” 姜维脸色难看,接连发出了质问。 按照他之前在沓中获知的军情,魏将钟会率领的兵马连汉、乐二城都没有攻下,怎么突然就攻破了傅佥镇守的阳安关,而张翼、董厥他们两人率领的兵马是赶往阳安关增援汉中的,难道就坐视阳安关这座关隘陷落 “董龚袭和张伯恭的兵马还没赶到,关城就陷落了。魏将钟会分兵攻打阳安关,关城守将蒋舒率军出城投降,魏军趁机夺城,主将傅佥格斗至死,守关将士死伤惨重,随后就被魏军攻下了。” 廖化似乎早就预料到姜维的质问,迅速说出了原因。 “眼下他们驻军在汉寿。” 说完军情的廖化脸色凝重,没有再开口。 他也没有想到前方防线会瓦解得这么快,这些日子接连得知汉军战败、关隘失守等坏消息,这员蜀汉老将同样坐立不安、方寸大乱。 若非姜维率军迅速在几日内通过阴平桥头,一直被诸葛绪军阻拦去路的他都想退兵去跟董厥、张翼他们的军队会合了。 现在姜维率军返回,老将廖化肩上的压力瞬间减轻了许多。 虽然蜀中多名将领都反对姜维连年北伐、劳师远征,但危难关头,他们都不得不仰仗姜维这位身经百战、韬略超群的大将军力挽狂澜。 当下姜维得知关城失守,心神同样大乱,但身系三军司命、国家存亡的他不得不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第14章 钟会 国运艰难,江河日下。 眼下的形势真正到了诸葛丞相《出师表》中所说的“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姜维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已是年过六十的高龄,精神再矍铄也不能掩盖身躯日渐衰老的事实,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和鞍马劳顿,再加上军事上接连不断的打击,情绪一次控制不住,不用等敌人杀到,他自己的身躯就先不堪重负倒下了。 但他绝不能倒下。 巴蜀地形早就烂熟于心的他不用舆图,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根据廖化所说的军情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当下蜀地的敌我攻守图。 他必须迅速做出军事部署,守住蜀地的门户。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怕打扰到大将军的思绪,帐中安静得连一根银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良久,姜维才缓缓睁开眼睛,重新适应帐内的光线。 “董龚袭、张伯恭的兵马不能呆在汉寿,得立即传令让他们赶往剑阁,我们也要尽快退往那里。” 姜维对当下蜀地的攻守形势做出了判断。他认为汉寿一地虽然有葭萌关可以同时扼守魏军进军成都、阆中等地的道路,但是葭萌关地形不如剑阁险要,阆中也不如成都重要,眼下魏国大军连战连胜、士气如虹,有席卷巴蜀、吞灭汉家之势,蜀汉若想挣得一线生机,就必须放弃其他地方,专注金牛道一处,集结大军死守剑阁天险,阻止魏军攻入蜀中腹地。 魏国大军深入蜀地,运粮艰难,虽然得到了关城的大批储粮,但依然无法支撑十几万大军过冬。 只要熬到冬季到来,蜀中腹地仍在的蜀汉就能缓过气来,而粮草不足、人马疲惫的魏国大军必然撤退,他们也有机会再反攻夺回汉中等地。 相反的,如果现在还想要兼顾周全,分兵防守葭萌关、白水关、剑阁等关隘,正中了兵法所言“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的大弊,兵力分散,防御薄弱。一旦被魏军不惜代价攻破剑阁,直驱成都,那就大势已去,国家也再难以拯救了。 听完姜维对蜀中全局的判断,廖化颔首,他认同大将军对局势的看法,也当即表态自己会修书一封,向董厥、张翼阐明大局,要求二将尽快与他们合兵一处,保卫剑阁。 大将军姜维与董厥、张翼都有龃龉,董厥是朝中“倒姜”的主力之一,张翼则在多处公开场合反对大将军姜维的北伐,甚至不惜与大将军姜维当众争辩。 现下国家危难,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两人见到大将军的军令,未必会遵令尽快率军启程。老将廖化同时送去的这封信很重要,能够及时打消他们内心的顾虑。 军略已经定下,姜维和廖化没有拖沓,他们当即就在帐中下令和写信,以确保这干系到蜀汉存亡的军令和书信能够当天出发,赶往汉寿。 陪坐在席的姜绍看看临大难而不惧的姜维,再看看奋笔疾书的廖化,心中颇多感慨。 且不论以往的功过,当下大将军姜维的存在,就如同最后一根栋梁在撑住天倾,只有他在力挽狂澜,军中众将士才会觉得国家还有挽救的希望。 而老将廖化,七十多岁的高龄依然统兵出征。他满头白发,老态龙钟,身躯佝偻,脸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仿佛汉末三国的历史就刻在他的脸上一样。 但姜绍并不敢小看这位老人,他壮年的时候,通过诈死逃脱吴人的掌控,带着老母亲一路潜行回归蜀汉,上演了一出“千里走单骑”的三国传奇,这般胆识和魄力岂是寻常人能够办到的。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廖化北伐用兵虽然没有什么大功,私下也不认同姜维北伐,但持重不失、能得士心是他的长处,尤其是在当下的危急存亡之秋,这样一位忠诚稳重的老将在军中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老将廖化通晓人情世故,不仅及时修书为大将军站位,还在事后客气问起帐中的姜绍的伤势来。 在他的印象中,姜绍这位大将军的养子姜三郎自段谷大败后伤病不断、形容憔悴,才会被人唤作“病三郎”。 但此时的姜绍应答得体,坦言旧伤已经痊愈,谢过了廖化的关心。 看着改变甚大的姜三郎,老将内心暗暗称奇。 明日还要继续赶路,廖化没有久待,姜绍替姜维将廖化送到辕门,两人拱手告别。 十月,先后失去汉中、阴平、武都等地的蜀汉军队退守剑阁,计姜维、董厥、张翼、廖化诸军合兵还有五万多人马,凭借天险雄关,紧守隘口,将十几万魏国大军阻隔在剑阁之外,勉强挡住了魏国的攻势。 入夜,剑阁外,魏军营地。 灯火通明的帐内,镇西将军钟会与长史杜预、参军羊琇,正在对伐蜀檄文做最后修改。 羊琇朗读檄文,杜预伏案校对,钟会身披大氅,面向帐门负剑而立,剑眉微动,半眯着眼睛聆听檄文内容。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兴兵朔野诸葛孔明仍规秦川,姜伯约屡出陇右方国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征也。今边境乂清,方内无事,畜力待时,并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众,分张守备,难以御天下之师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规祸于未萌,是以微子去商,长为周宾,陈平背项,立功于汉今国朝隆天覆之恩,宰辅弘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 “停!”钟会突然打断了羊琇的朗读,他没有回头,对长史杜预说道: “元凯,这里少了一点。要用上孙吴降臣的事例,就举孙壹和唐咨投降后列位将军、封侯的事迹。” 杜预当即应诺,他博学多才,平素亦有“武库”的美称,沉思片刻,就已经按照钟会的意思斟酌出新的文句。他一边下笔,一边说道: “那在这后面加上‘往者,吴将孙壹举众内附,位为上司,宠秩殊异。文钦、唐咨为国大害,叛主仇贼,还为戎首。咨困逼禽获,钦二子还降,皆将军、封侯;咨与闻国事。’将军以为如何” “好,不过还要再加一句!在后面加上‘壹等穷踧归命,犹加盛宠,况巴蜀贤知见机而作者哉!’” “诺。”杜预下笔犹如行云流水,须臾间就完成了增加的内容。 “继续!”钟会轻轻挥袖示意,羊琇见状连忙诵读下文。 “诚能深鉴成败,邈然高蹈,投迹微子之踪,错身陈平之轨,则福同古人,庆流来裔,百姓士民,安堵旧业,农不易亩,巿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福,岂不美与——” 钟会随着羊琇琅琅书声微微颔首,听到“岂不美与”这里,他似有所感,发出一声清啸,剑出半鞘,伸指轻弹剑脊,铮铮发出金石之音。 他接过羊琇再次被打断的下文,过目不忘径直朗诵出来。 “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一发,玉石皆碎!虽欲悔之,亦无及已。其详择利害,自求多福,各具宣布,咸使闻知。” 读到末尾,钟会娴熟地收剑入鞘,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举手投足间洋溢着强大的自信。这等大国统帅的风采,让看着钟会背影的羊琇有些痴迷,脸上流露出钦佩之色。 杜预神态沉稳,并没有被钟会的清啸和风姿影响,认真校对完最后一字后,他才起身说道: “将军,全文已经校对完毕,再无错漏。” “善!”钟会拊掌称赞,转身看向杜预和羊琇,俊朗的脸上带着笑容。 “既然校对完毕,那就让中军记室将这《移蜀将吏士民檄》抄写多份,争取在我回关城前发往蜀中各地!” “诺。”杜预和羊琇两人拱手领命。 “将军要回阳安关” 杜预应诺之后,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中疑问。 “没错。” 钟会看向杜预,脸上笑容不减。 若是其他将吏,钟会大可不必回答,但对杜预和羊琇,他倒是难得地将自己的谋划一一解释。 “剑阁乃天险雄关,可谓‘一人荷戟,万夫趑趄’。眼下有姜维率军据险死守,大军连日仰攻不下,可见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姜维既然死守不出,我就让句安、蒋舒等降将在关外辱骂诱敌,沮其士气,又用这《移蜀将吏士民檄》乱其军民之心,蜀中大势已去,姜维纵然才略超群,人心已散,处此境地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当然,钟会还有话没讲。老将邓艾虽然居功自傲,不把他这位大军统帅放在眼里,但他提出的“奇兵冲其腹心”计划自己却从善如流,已经派遣将军田章率军赶去与邓艾汇合,翻山越岭绕过剑阁进攻蜀汉腹地。 “兵家之道,正奇并用。此地进不能克剑阁,多留无益,不如留兵围攻,中军自回关城坐镇。若有捷报,旬月可知,诸君就在关城静候消息。” 注:《三国志》(钟)会遣将军田章等从剑阁西,径出江由。未至百里,章先破蜀伏兵三校,艾使章先登。遂长驱而前。 第15章 人心 剑阁关头。 居高临下,骋目流眄,只见远处黛青色的群山高低错致,在飘渺云烟的天际划出连绵起伏的弧度,一条从小剑山延伸到大剑山的剑阁道逶迤其间,近处两侧悬崖峭壁若即若离、相对而立,蓊郁荫翳的树木遮天蔽日,与怪石嶙峋的深涧构成了重重天险屏障。 披甲按剑的姜绍在关楼上坐镇,脸色凝重。他最近殚精竭虑,脑子一直转个不停,也唯有在这壮丽的山河景色面前才能稍稍缓解焦虑的压力。 这些日子,节节败退的蜀汉的军队,得到了剑阁的粮草和军械,重整旗鼓。同时靠着这一险要地势,挡住了十几万魏军南下,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军心。 可以说,峥嵘崔嵬的剑阁眼下就是蜀汉的山河之固、社稷之宝。 唯一与这座关隘不和谐的,就是关外道上魏军连日来没有停息过的搦战辱骂声了。 骂人也是个技术活。魏军派遣到关口搦战辱骂的是蜀汉降将蒋舒,这个人毫无廉耻之心,投降后死心塌地为魏国效力,又对蜀汉将校很熟悉,派遣士卒堵在关口对姜维、廖化、张翼、董厥等人及家眷挨个进行辱骂。 半日不到,姜维的妻子、廖化的老母,张、董等人的妻女,已经被满口粗鄙之言的魏卒在口中来来回回不知轮了多少遍,有些魏卒还声情并茂,卸去甲胄后打着赤膊直接在关口边骂边运动起来,举止夸张,极尽挑衅之事。 而姜绍的任务,就是将这些话当做耳边风,或组织士卒骂回去,或按剑巡视门洞、关楼,总之一点,就是严格约束守关将士不得出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魏将诱敌出战的伎俩,这些搦战的魏卒背后肯定埋伏了大军。 所以,让关外魏卒肆无忌惮地谩骂虽然伤害士气,但总比出关追杀被魏国大军伏击,丢了性命要来的强一些。 现下的蜀汉,是再经不起一场败仗了。 “公子。”熟悉的声音响起,大将军主簿李简匆匆巡完关防,迈步登上关楼,与姜绍见礼。 “先生。”姜绍不敢怠慢,客气地拱手行礼。 这些日子姜绍部跟随中军行动,姜绍对中军的将佐也熟悉了不少,或许是同为凉人的缘故,他与主簿李简的关系比较亲近,两人见面不以军中公职相称,而采用“公子”“先生”这类私人的称谓。 “大将军申时将在大帐召开紧急军议,让公子安排好关防警备后一同参与。” “诺。有劳先生了。”姜绍接到军议的通知后,当即召来军侯范周安排防务,严明军纪,三令五申不准擅自出战。 李简在一旁手扶栏杆等待,鸟瞰关口搦战辱骂的魏卒,静静聆听着。 等到姜绍安排完毕防务,李简才缓缓开口问道: “今日来关下搦战的,可是蒋舒” “正是。”姜绍颔首,拍击栏杆恨道:“此人心中全无廉耻之心,此前在阳安关叛国降敌,今日又在关下极尽辱骂、挑衅之事,丑态毕露,若非有军令严禁,军中许多健儿都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李简脸色微变。“此人既已降魏,托身异国自是不得专由,搦战诱敌是兵法之道,无可厚非。只是肆意辱骂,全然无顾桑梓之情,这就做得太过了。” “就如那句安,虽然兵败降敌,但事出有因,乃是迫不得已。虽然他也奉命搦战,与故国刀兵相见,但多少顾着一些昔日的情谊,没有肆意辱骂故主,心里想必是存有一点廉耻之心的。” “先生说的是。” 姜绍没想到李简见微知着,对人心如此洞察,但他很快也发觉自己刚刚的话可能让李简这个同样是托身异国的降人有感而生,时事如此,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睹物思情,一时失神,让公子见笑了。军议时间将至,我们走。” 过了一会,缓和了情绪的李简勉强一笑,连忙招呼姜绍一同启程。 于是两人联袂下楼,前往中军所在的阁尉官寺。 剑阁是由诸葛丞相经营起来的军事关隘,地位重要,一直都设有阁尉负责防务,率领兵民屯田。关隘内各类军事设施齐全,中军临时设在阁尉官寺。 路上,姜绍向李简打听军议的事情,李简反问道: “公子以为,魏军虽然被挡在了剑阁之外,但国中还有何隐忧” “有两件事!”姜绍显得忧心忡忡,直言不讳自己内心的担忧。“一件事是钟会军翻山越岭,另辟蹊径,绕到剑阁的后方。另一件事,就是迟迟不见踪迹的邓艾军了!” 李简有些动容,“那这两件事,公子是否跟大将军说过” 姜绍颔首,随后低下头。 彼时姜维忙着整合各路兵马,巩固剑阁防务,虽然听进去了姜绍的话,同意派出一些伏路兵侦探防备钟会派遣精兵另辟蹊径,派遣吏士告喻各关隘加强戒备,但对派兵防守江油的建议却没有采纳。 蜀汉军队连连战败,士气低落,面对来势汹汹的魏军,十个打一个都可能自行崩溃。所以姜维主张聚合兵马、紧守剑阁,反对分散兵力防御各处关隘,他好不容易将汉寿的军队调到了剑阁,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分兵去偏僻的江油加强防守。 若江油要加强,阆中要不要,还有其他地方呢 毕竟姜绍这个吹哨人说的是隐忧,大将军要当即应对的,是剑阁外十几万魏国大军进攻的现实压力。 经过写《御敌策》一事,李简欣赏姜绍的先见之明,他叹息道: “国势如此,想要挽大厦之将倾,非得大智大勇、众志成城不可,大将军身处高位,为众矢之的,处此境地不可不持重小心,公子还需体谅大将军的难处,努力努力。。。” 军议堂上。 今日军议来的多是国中重将,在座各路将领无不位高权重,威风凛凛,名位不显的姜绍只有跟别人挤在末席旁听的资格。 大将军姜维身居首位,脸色肃然,亲自向众人说了最新的紧急军情。 一件事情是钟会遣兵绕道,与从阴平入景谷,一路翻山越岭、斩荆披棘七百余里的邓艾军会师江油,守将马邈投降,魏军成功绕开剑阁,在侧翼突破,开辟了新战场。 另一件事情是成都朝廷的军事部署,天子刘禅已经遣使东吴求援,调回镇守巴东的阎宇军队,并派遣卫将军诸葛瞻率兵迎敌,眼下诸葛瞻的军队就驻扎在涪城。 照例,大将军让诸将吏议一议,眼下在剑阁挡住了魏国的十几万大军,各军是否要分兵与涪城的诸葛瞻军汇合,先剿灭突破侧翼的邓艾军队。 这两件事情都是牵涉众大、颇多争议的军国大事,帐中将吏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但出乎意料,军中罕有人同意无诏分兵先去迎战邓艾军的。 在左车骑将军张翼看来,邓艾军孤军深入不毛,就算侥幸用兵攻占了江油,但人马疲惫、粮草紧缺,这样一支孤军深入、吸引注意的偏师,面对已经有了防备的蜀中,并不具备太大的威胁。 反倒是从剑阁分兵去战邓艾军,就会中了魏军的计谋。须知兵力一旦分散,魏国大军就会趁机强攻突破剑阁,到那个时候,蜀地再无像剑阁这样的天险雄关可以阻挡十几万敌军,为之奈何。 辅国大将军董厥附议张翼的观点,他指出魏国四下派发《移蜀将吏士民檄》,蜀地军民人心惶惶,就连大将军麾下的上官武都生出异心,暗中谋划,想要叛国献关,幸好被同僚察觉,及时扑灭了这场叛乱。可见这个时候稳为上策,各路兵马不能离开剑阁。 中郎将上官武侯和战败后被削职减俸,降为军中司马,眼见蜀国大势已去,心有不甘的他想要叛乱献关,幸好被军中将士及时发觉扑灭,才阻止了一场祸害。 董厥此时在会上有意提到这一点,让大将军姜维脸色难看了几分。 身处高位,看似手握重兵的他实际掣肘重重。国家危难,人人自危,天子和他身边的小人不仅防备魏国大军,还小心提防着这些统兵在外的将领,驻军南中的霍弋奏请派兵增援北上被拒绝,只有右大将军阎宇得到诏令率军赶往成都协防。 而领兵的董厥显然也对姜维怀有戒心,他们之前在“倒姜”上态度明确,此刻朝廷没有诏令分兵去救,自然得小心防备姜维的临危用兵。 姜维无奈,他确实有些担心后方的安危。 毕竟他与邓艾交战多年,深知此人用兵的能耐,正值壮年、一心想要取代姜维并证明自己的诸葛瞻初次统军与魏国交战就碰上这样的强敌,姜维难免担心。 但是他上有天子和黄皓戒备,下有董厥等人掣肘,对外还要防备魏国钟会的十几二十万大军,实在是抓襟见肘、精疲力竭,无法冒着分兵后被各个击破的危险再去迎战邓艾了。 眼见着军议就要一面倒地走向原本的失败轨迹,忍耐多时的姜绍突然起身,越众而出,说出了与众意相违背的话语。 “绍斗胆进言,蜀中形势危急,中军当尽快派遣兵马回师援救,迟则恐生大变,悔亦无及。”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国事危急,言语更多了诸多忌讳。军中说坏消息的都要三思而行,免得乱了人心。谁人大胆,竟敢大呼危急,哗众取宠。 诸多将佐纷纷侧目而视,看着这位从末席走出的校尉,他们已经认出这是大将军的假子,原本想要出言呵斥姜绍危言耸听的人忍住了,他们心思各异,转目瞥向上首。 只见大将军姜维目光如电,脸上波澜不兴。 注:《华阳国志》汉德县有剑阁道三十里,至险。有阁尉,〔领〕桑下兵民也。 《襄阳记》:时右大将军阎宇都督巴东,为领军,后主拜宪为宇副贰。魏之伐蜀,召宇西还,留宇二千人,令宪守永安城。 《汉晋春秋》:霍弋闻魏军来,弋欲赴成都,后主以备敌既定,不听。 第16章 谶纬 “姜校尉,今日军议乃是军国大事,你若危言耸听,动摇军心,可要遭受军法处置的!” 姜维的话掷地有声,当众表明了军中无私情的态度。 姜绍颔首,继续说道: “下吏明白。只是此事的确攸关汉祚兴亡,不敢不言。魏将钟会所率十几万兵马,看似势大,然深入蜀地,后方粮草转运困难,顿兵坚城之下,欲速战而不得,几成强弩之末,其军已得汉中等地,吏士论功皆有封赏,求全之心大于求功,只要我军据险而守,敌军兵马虽众,无能为也。” “反观邓艾一军则不然,其翻山越岭、披荆斩棘而来,前无援军,后无粮草,有进无退,必死则生,乃兵法所言‘投之死地而后生’也。邓艾其人,敌国悍将,征战多年,所领之兵又皆敢死之士,以一当十。” “眼下国中偏安日久,武备废弛,将愚不识干戈,兵骄不知战阵,以此兵马迎战敌国悍将猛卒,若不援救,窃以为恐有覆军杀将之忧!” “大胆!” 骇人的话语没说完,座中已有一将勃然大怒。 姜绍知道自己很难说服在座之人,毕竟若没有先知,身为局中人的他也难免会跟众人一样,认为钟会的十几万大军比邓艾的一支偏师更加威胁性,先打邓艾军是在舍本逐末,更何况还有无诏用兵的政治风险。 但既然讲了,就必须站住立场不动摇。 他看向出声呵斥之人,是辅国大将军董厥。 作为诸葛丞相时期被诸葛亮赞为“良士”并提拔重用的荆襄才俊,董厥岁数也不小了,他年过半百,相貌威严,目光凌厉,言辞激烈。 “你危言耸听、妄议军机在前,诋毁朝政、中伤大臣在后,还敢说是为了国祚兴亡,明明就是在当众鼓唇摇舌,惑乱人心。” “大将军!”董厥出列拱手,向姜维施压。 “请将此子拿下问罪。” “董将军息怒。”一旁主簿李简得到大将军示意,连忙出场为姜绍转圜,他正色说道: “时局艰难,忠良志士无不忧心国事。姜校尉言辞激烈,虽有偏颇,但大意还是好的,敌军正奇并用,我军不可不防嘛。董将军又何必介怀——” “这岂是小事!他刚才说国中偏安、武备废弛、将愚兵骄,不识干戈,这些话说的是谁,你以为在座诸位听不出么——” 董厥不依不饶,想要挑起众怒针对姜绍。 黄皓、董厥、诸葛瞻等人并非一党,虽然在“倒姜”上同声连气,但心思各不相同。黄皓是想除掉这个与自己作对的大将军,换上与自己私下款结的右大将军阎宇,身为丞相故吏的董厥则是想推少壮派诸葛瞻上位,取代大将军姜维。 诸葛瞻也正有此意,他拥有生父留下的偌大名望,加上自身苦心经营的文武双全人设,一路平步青云,十七岁尚公主,年过三十就已经坐到了卫将军、平尚书事的高位,距离大将军姜维的位置不过一步之遥。 纵观身负众望的诸葛瞻上位两大凭仗,一个是孔明子嗣、皇族姻亲的权力荫庇,另一个就是才思敏捷、文武双全的人设名气了。 当然,诸葛瞻想取代姜维,还缺一份拿得出手的军功。阎宇至少有镇守南中、巴东的功劳,诸葛瞻却没有立下战功,这样的资历就想当上大将军,兼领中外军事,实在是难以服众。 而剿灭孤军深入的邓艾军,就是一桩非常适合诸葛瞻的军功。 所以当众针砭时弊,本不足一提,但涉及到身负众望的诸葛瞻,董厥绝不能忍。 他甚至怀疑这是姜维暗中授意的,要不然一个毛头小子怎么敢当众大放厥词。 但他的举动被老将廖化阻止了。 “相忍为国,相忍为国。”老将廖化一边低声念叨着,一边将董厥重新拉回座位。 董厥不想与廖化这员蜀汉老将闹翻,话语只得戛然而止,愤愤回到了座位上,怒视姜绍。 姜绍也很无语。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犀利的言辞触及到了某些人的神经,若非李简、廖化及时平息,谁知道要惹来多大的麻烦。 历史深处的暗流,从来没有表面文字记录的那么简单。 姜绍知道这种进言十分冒险,但国难当头,容不得瞻前顾后,这是他最后一次在体制内做挽救的尝试了。 只有这样,内心已萌生孤注一掷的他才能心安。 “还不退下。”这是姜维呵斥自己的话,姜绍怏怏拱手退回末席,随后众将商议了其他事情,他再没有吭声。 “由基,把我藏的酒都拿出来!” 军帐内,一脸颓丧的姜绍用剑鞘拍着案几,连声催促着姜由基去拿酒。 姜由基应了一声,赶忙掉头出帐找酒,立在帐中的范周想要劝说,却被姜绍阻止。 “道济,你若是为我好,就守好帐门,别让其他人知道。让我一醉就好,我现在就想一醉方休,还有,把中军的尹书佐给我找来喝酒。” 范周无话可说,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埋头照做了。 天色渐晚,当尹曜赶来时,发现姜绍独自一人已经就着冷菜喝开了。 他抬眼瞧见尹曜进帐,欣喜地招手让尹曜入席共饮。 “兄长,你这又是何苦呢!” 尹曜坐到姜绍身边,看着他醉态酩酊的样子,他也知道了今日中军大帐发生的事情,不由叹息说道。 在他看来,姜绍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到大将军的重用,胸中纵有韬略不得施展,何苦每次军议都要忤逆上意,当众给自己找难受呢。 “别说了,是兄弟就陪我喝酒。” 姜绍将酒杯推到了尹曜的面前,含糊不清地说道。 看着面前的酒水,尹曜默默吞了一口唾液。他也好酒,只是眼下正值军中特殊时期,蜀汉军队节节战败,身处中军重地的他已经有好久没尝过酒水的滋味了。 “那,我敬兄长。。” 抱着少饮即罢、无人知晓的念头,尹曜举起酒杯向姜绍敬酒,随后将酒水一饮而尽。 酒水的味道在舌头上绽开,顺着咽喉滑入肠胃,热量微微散发,尹曜只觉得神清气爽,夹了一口冷菜,也没阻止姜绍继续给自己倒酒。 不得不说,男人一喝起酒来,帐中气氛就融洽了。 两人交杯换盏,酒劲上来的尹曜刹不住酒杯,反过来殷勤向姜绍倒酒,话题也从饮酒越扯越远。 他们从段谷之战姜绍救出尹曜谈到尹曜从征前在成都向谯周请教经学的事情。 “贤弟,你既然学习图谶,何不预言当下蜀中的形势。” 姜绍吐着酒气,向尹曜提出了要求。他之前伤病缠身、颓丧度日时,一度也迷信谶纬,经常私下向尹曜请教。 尹曜闻言犹豫了一下,出言推脱,但大醉的姜绍执意要求,微醺的他只好拿来纸笔,写下了一句话。 “‘众而大,期之会,具而授,若何复’,,这,,呵,,贤弟啊,你也知道为兄粗通文墨,这个中到底是何深意” 古代言文分离,以姜绍前世今生的文化知识,确实是参不透这些玄之又玄的文字。 尹曜压低声音说道:“这是景耀五年,宫中大树无故折断,谯师当时就在柱上留下的谶语,我起初也不清楚其中深意,最近才刚刚想明白了。” 姜绍心中好奇,又开始催促。尹曜推脱不了,只好一边饮酒,一边继续下笔,在“众而大,期之会,具而授,若何复”这句谶语下面对应写下了各个字的释义。 众,就是曹,因为“曹”有众人的意思,比如尔曹就是在说你们的意思。 大,就是魏,因为“魏”通“巍”,有高大的意思。 具,就是具备,暗指刘备。 授,就是禅让,暗指刘禅。 因此,在尹曜的讲解下,将各个字的释义结合起来,就是在说曹魏啊曹魏,你又众多,又高大,天下都盼望着汇集到你那边。蜀汉啊蜀汉,你们一个已经足够,一个准备禅让,还有什么“后来人”吗 姜绍听得瞠目结舌,这谶语还能这么解的。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他继续向尹曜敬酒,催促他下笔解开其他谶语,以印证他刚刚对这句谶语的解释。 醉意上涌的尹曜开了头,不仅刹不住酒杯,也刹不住话了。他又写下“代汉者,当涂高也”这句流传更广的谶语,饱含深意地看着姜绍说道: “涂高者,魏也。” 姜绍这次说不出什么话了。 蜀地闭塞,不少士民迷信五斗米教、图谶和巫祝。说起这蜀地当下流行谶纬的源头,还是有迹可循的。它们可以追溯到一个共同的师承渊源,那就是后汉初年益州广汉的杨统、杨厚父子。 杨厚习传父亲杨统的“河洛书及天文推步之术”,生平历经安、顺、冲、质、桓五帝,名重于世,又在益州传下了三个着名弟子:董扶、任安和周舒。 董扶在灵帝末年用“益州分野有天子气”建议刘焉出任益州。任安虽然早死,但他的弟子杜琼、何宗都曾经上表劝进,用图谶证明刘备得到天命。周舒之子周群还有向杜琼请教过图谶的谯周,则是当前“魏将代汉”谶语的私下传播者。 可以说,汉末三国,蜀中的谶纬伴随了刘焉、刘璋、刘备、刘禅各个时期。 “若如谶纬所言,曹魏是天命代汉,那我等该何去何从” 姜绍似乎鼓足勇气问出了心中所想。 “既是天命,那就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顺天者昌,我等只能顺应天命。” 醉酒的尹曜思绪混乱,眼光迷离,想了许久,终于说出了埋在心底的秘密。 姜绍苦笑,“降魏君不见上官武的下场么” 尹曜的头越来越沉重,不断靠近案几,他摇头叹气,“那就只能逃了,,,若能逃离剑阁,逃离天命,,,那就逃得越远越好。” 说完之后,尹曜的头已经埋在流到案面的浊酒中,呼噜声大作。 恍惚之间,他似乎听到了苦涩的笑声。 “逃命,,,若能逃命,那就还像在段谷逃命那样,要走一起走。。。。” “好,一起。。走。” 《三国志杜琼传》景耀五年,宫中大树无故自折,周深忧之,无所与言,乃书柱曰:“众而大,期之会,具而授,若何复”言曹者众也,魏者大也,众而大,天下其当会也。具而授,如何复有立者乎蜀既亡,咸以周言为验。 第17章 窃符 一夜无话。 翌日,日上三竿。在姜绍帐中宿醉醒来的尹曜发觉毡毯下的自己宽衣坦胸,身体有些酸痛,手掌还一片殷红,头脑顿时吓得清醒了。 他慌忙一边整理衣物,一边小心观察帐内。 帐中还残留着过夜酒水和炭火的气味,姜绍却消失不见,杯盘狼藉的案几被收拾干净,一份类似盟书的东西就摆在案上,一眼扫过,上面俨然有自己的名字和手印。 他暗叫糟糕,自己宿醉不归中军已是违禁,这莫名其妙的血书更是让他心慌意乱。 未待细看,帐外脚步声响起。尹曜来不及装睡,只得起身应付来人。 一阵冷风涌入,却见姜绍掀开帐门,拿着几张胡饼走了进来。 他脸上含笑,在案上放下了食物。 “毋要担心,中军那边我已经派人跟李主簿打过招呼了,先吃点东西。” 姜绍见面没提半句饮酒宿醉的内容,但惊疑未定的尹曜却满脑子都是醉酒后发生的事情,他指着案上类似血书的东西问道: “兄长,这是何物” 姜绍收起笑容,拿起了血书。 “你难道忘了,昨夜说好了要一起走,这是我们立誓的约定。” “一起走。。。”尹曜闻言努力回想自己昨夜做过的事情,虽然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但这已经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走,,走哪里” 姜绍这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知道窃符救赵吗” “什么” “我想你帮我拿到中军调兵的手令和虎符,我要率一偏师回救蜀中。” “什么,你疯了么,私自窃取中军符令,那是要被杀头的。” “昨夜里你说国家都快要亡了,这时候还怕杀头么。” 尹曜瞬间哑口无言,俊秀的脸庞变得愈发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姜绍知道他现在心里惊慌失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笑道: “我没疯,你也没疯。我还是坚持原来的观点,钟会的大军是强弩之末,突入蜀地的邓艾军才是心腹之患,所以,我要带兵回去搏命。况且我此去若有自保之兵,就算不能救国,那也能救下你我,逃脱那所谓的‘天命’,不是吗” 依照尹曜昨夜里解开的谶语,魏灭蜀是天命难违,他们都知道大将军宁折不屈,姜绍的意思是继续跟随大军死守剑阁,只怕最后都会跟随蜀汉一起被埋葬。 尹曜没想到昨夜自己的话竟然引出这个祸端来,他“知天命”后准备消极应付,哪知道姜绍“知天命”后却要做出这种激烈的大动作。 看着姜绍认真的神色不似作伪,尹曜有一种自己坑了自己的懊恼,但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实在不想参与,只能尝试推脱道: “你营里有兵。。。” “但不够,所以才要再带走其他营兵。” 姜绍态度坚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这件事干系重大,我要再想想,我,,先走了。” 两人知根知底,尹曜自知无法说服姜绍放弃计划,他头上有如泰山压顶,再呆下去自己恐怕就要窒息了,他迈步想离开,姜绍没有伸手阻拦,只是看着他的后背说道: “你可以考虑,但时间不多。我帮你探听清楚了,大将军和李主簿今日照例要巡视城防,估计日暮前回中军,我营中已经准备妥当,午后就得启程。” 听完姜绍的话,尹曜身体一下子停住了。他回过头,愤怒地看着姜绍。 他这会感觉自己彻底掉入姜绍的圈套,这个救过自己性命的兄长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根本就不给自己任何时间考虑这桩要命的任务。 午后姜绍一行动,不管成败,违禁饮酒、夜不归宿、亡国谶语、乱军盟约,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都要随之曝光,这简直就是要逼死自己。 “难道你不怕我告密” 姜绍坦然与尹曜对视,微微摇头。 “为兄希望你最好不要,告密可能我会死,你能留下性命,但你知道,那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尹曜原来的一切基础实际已经被姜绍的阴谋摧毁,哪怕他想强行挽回,但大将军身边很难容忍一个犯下诸多罪行的人,尤其还是一个预言天命魏国会灭亡蜀汉的小人。 失去一切的活着,对于尹曜而言,那确实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看着尹曜又变得迟疑的目光,姜绍说道: “坐以待毙是死,举大计失败是死,一样会死,死国不可以么更何况,举大计未必会死,快走,你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尹曜闻言,呆了一会,才重新转身,这一次他步履不停,快步走出军帐。 直到离开了姜绍的营地,他才忍不住重新回过头来,颤抖着看着那片营帐,有种失声痛哭的冲动。 太疯狂了!这短短的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目送尹曜离开后,姜绍随手扔下盟约,回到自己的胡床上。 在紧张、惶恐、激动各种情绪和体内残存酒精的刺激下,用脑过度的他隐隐感到阵阵头疼袭来,但他却没有办法歇息,很快就让姜由基把侯猛、徐遵、范周三人都找来。 三人之前都接到姜绍的命令整装待发,预感有新的军事任务的他们不敢懈怠,先后赶到姜绍帐中。 时间紧迫,稍稍酝酿了一下的姜绍也没有跟他们啰嗦,径直说道: “我之前跟大将军分析过了魏国钟、邓两军的威胁,大将军也赞同我对敌军的看法,只是军中各支兵马仓促合营,有一些将校并不认同,矢意阻拦。大将军现在想暗中命我率部紧急返回蜀中,旁人不得知晓,我先跟你们说了,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 此言一出,侯、徐、范三人的脸色各异,各有所思,帐中也变得安静下来。 三人看着镇定如素的姜绍,心里将信将疑,都没有主动开口。 “大目,你先说。” 姜绍没有多等,点了侯猛说话。立功晋升但还只是假军侯的侯猛没想到姜绍直接越过两名曲长,让自己先说,他眼珠子不断转动,过了一小会迟疑着说道: “这,这些回师、救援的军略小人哪里懂,我还是听听两位军侯怎么说。” “好,那老徐你说。” 徐遵被点了名字,他沉默了一会,说道: “既然是中军的军令,我没什么好说的。” “好,道济” 范周被点了名,只好停下思索。他心思较侯、徐二人更缜密一些,也略微知道了一些军议的内情,加上姜绍前后两日突变的态度,这些都使得他起了疑心。 “回师驰援蜀中乃是大事,带的兵多了,只怕军中其他将校阻挠反对;带的兵少了,只怕于事无补,大将军的意思——” “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姜绍打断了范周的话,他看着相处有些时日的三人,刚刚的话已经可以大略看出他们各自的态度。 侯猛临大事耍小聪明,范周心思缜密却表现迟疑,只有徐遵心中无惧,虽然这种无惧无畏可能有大部分来自他在军中孑然一身,心如死灰。 但姜绍现在是没得挑肥拣瘦,他哈哈一笑说道: “我是大将军之子,就算是中军的密令,难道还会将我等送上死路不成,既然要回师,那就一定还有其他兵马同往,你们不用担忧。” 姜绍的话让手下三名新旧曲长稍稍心安,不过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人再次心跳加速。 “营中司马一职空缺,就由老徐担任假司马。” 自魏国大举伐蜀以来,蜀汉军队节节战败,辎重粮草损失惨重。姜绍部虽说立了功,但中军该拨付下来的赏赐却着实稀少,倒是姜绍官复原职之后空出来的司马一职让人心动,侯大目晋升后也只是假侯,司马一职只可能在徐遵、范周两人中选出一人担任。 司马一职,作为校尉的副手,可以代替校尉指挥各曲,也能够以别部司马的身份独立领军作战。 这个实权的军职姜绍迟迟没有发出,众人原本以为姜绍属意近来颇受重用的范周,想酝酿一段时间,等范周军中声望接近老资历的徐遵之后再任命他,却不想姜绍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选出自己的副手。 徐遵诧然过后,受命拜谢。 他升任假司马,不出意外,正式被任命为军中司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缺的不过就是时间和中军的一纸文书罢了。 侯大目面露羡慕,范周陷入沉思。 姜绍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要让身边的人都明白,在自己命令面前只有一种态度,那就是百分百服从,千万不要迟疑犹豫。 既然身为将校的自己已经作出决定,营中就没有人可以再走回头路。 午时日中,中军记室书佐尹曜去而复返。 “怎么只有大将军的军令,虎符呢” 姜绍拿着格式具备、印有大将军印的军令,皱眉问道。 尹曜脸色阴郁。“我又不是大将军的姬妾,能够弄来中军军令已是难得,哪里能够拿到大将军随身携带的虎符。” 姜绍默然。他在中军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知道中军军令经大将军姜维下达,由主记室拟文用印,作为主记室书佐的尹曜长期接触中军机密,只要冒着杀头风险寻得空隙,就有机会私造军令。 不过私造军令不代表就调度得了兵马,中军符、令分离,多枚调兵虎符是放在一个匣子内的,由大将军亲自掌管,虽然姜维不可能常常随身携带,但尹曜不愿意冒险去窃取,姜绍一时也没办法。 他知道,尹曜事到临头还是心存侥幸,不愿冒险的。毕竟这一纸军令很难脱离正常逻辑,又没有副本存档,临时要变卦停止行动、就地销毁容易,无迹可寻,但是虎符一旦被窃取拿走,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而姜绍要调走其他营的兵马,就必须有虎符。 看着还想留退路的尹曜,姜绍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态度坚决。 “贤弟,没有虎符,我也要调走兵马。” 第18章 夺军 尹曜不敢去窃取大将军虎符,还想让姜绍知难而退、放弃计划,没想到姜绍执意行动,就算虎符没有到手依然要去调兵。 “你要调那一营的兵” 尹曜忐忑不安地问道。 姜绍笑了,“就调你族叔尹广的兵,你以调兵接应后方辎重为名义补齐军令内容。有你在,就算没有虎符,相信你叔父和他的部曲也会相信的。” 姜绍知道眼下邓艾军才是最危险的敌人,但他所部只有一千五百不到的兵马,这点兵马就算能够全部带走回援,也不过杯水车薪,能难在战场上起到大的作用。 因此,他需要带走其他营兵,只是廖化、张翼、董厥等人的兵马他肯定带不走,只好看上了姜维麾下将军尹广的营兵。 尹广的兵马在强川口一战损失较大,姜维撤退途中将损失同样不小的五部飞军暂时拨归尹广管辖,到了剑阁之后,他们这一营兵马就地休整,转为后备部队,其中就有李环部。 姜绍与李环并肩作战,有“遑耶”之情,知道李环虽然面相丑恶,但为人正直、忠义守信,加上尹曜在尹广营的关系,这是一支姜绍目前最有把握顺手牵羊带走的部队。 主意已定,事不宜迟,姜绍让假司马徐遵在营里整顿人马,等待自己命令随时准备出发。自己则带着尹曜、侯大目和亲兵姜由基等人赶往尹广营。 尹广军帐。 尹广年过半百,身材魁梧,留有花白大胡子,因为身上作战负伤,脸色有些暗黄,此时正凝视着姜绍、尹曜带来的中军军令,似乎想要用目光将这军令上每一个字都看透。 “尹将军,不知军令可有问题” 调兵不顺的姜绍大胆近前问道。 尹广抬头瞥了姜绍一眼,又看了看尹曜和侯猛,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军令。 “没什么问题。只是老朽临时身兼无当监之职,奉命统军休整,责任重大,临时调兵一事不可不慎重,还请校尉见谅。” “老滑头。”姜绍知道尹广是起了疑心,心里暗骂一声,催促道:“此次接应的这批军需辎重不容有失,既然军令没有问题,就请尹将军召集各部,当众宣读军令,验过虎符,然后调兵出发。” “不急,不急,老朽这就让吏士将他们召来。” 尹广口头上搪塞拖延,心中迅速思索起来。 本来姜绍、尹曜赶来传密令,还要求屏退旁人,尹广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只是要自己出兵去接应从后方梓潼郡运来的一批军需辎重。 这临时调兵的军令透着几分蹊跷,不过姜绍是大将军的假子,尹曜是接触中军机密的记室书佐,且是自家的族侄,他们都是大将军身边的人,军令也没有出错,尹广一时间也无法判断是哪里出了问题。 莫非是跟昨日军议的事情有关 尹广还在理清思路,姜绍见帐中气氛诡异,其他人渐渐坐立不安,不愿再拖,他当机立断,转身向尹曜说道: “季照,你先出帐和由基去将军中司马(族兄尹安)召来。” 骑虎难下的尹曜心底也不想面对尹广,答应一声就转身迈步,掀开帷幕走了出去。 看到姜绍径直越过自己在军中发号施令,尹广脸色转阴,站起身来,略带不满地问道: “姜校尉,你这是何意,虎符未验,怎可在我营中肆意胡来” 姜绍笑了笑,拱手行礼。“事急从权,还请尹将军见谅——” 话音刚落,事前已经知道这就是动手暗号的侯大目低吼一声,和姜绍一起向前发难,合力擒拿“违抗军令”的尹广。 尹广身上带伤,猝不及防之下抵挡不住二人,一下子就被擒住。帐外卫士被姜由基吸引注意,他想要高声喊来,却被姜绍一手扼住咽喉,制止发声。 “尹将军,多有得罪。军令如山,还请先配合在下调兵。” “姜绍,你疯了么你不过是大将军假子,冲你挟持将校这一点,就是军中论处的大罪!” 尹广怒不可遏,气喘吁吁,气得花白胡子都飘起来。 “尹将军勿要动怒,我疯没疯,你日后就知道了。” 姜绍挟持尹广重新落座,使眼色示意侯猛去帐门处准备。 没过多久,尹广之子、军中司马尹安跟着族弟尹曜鱼贯进帐,看到姜绍和自家父亲连席并坐,自家父亲神色有异,未待反应过来,又被侯猛和姜由基从背后突然发难,合力擒住。 尹安年过三十,相貌近似其父,身材魁伟,孔武有力,一把大胡子茂密乌黑,他被合力擒下后反应过来,还想挣扎,早有准备的侯猛拿出绳索将他绑住,又用布团塞住了嘴巴。 “仲康(尹安字),你我父子二人无防人之心,以致被小人所趁,死则死矣,莫要挣扎了。” 被姜绍挟持的尹广经过这一会儿思索,反而冷静下来,他不想自家儿子莽撞出事,也大致猜出了事情大概:姜绍伙同尹曜私造军令,想要夺走自己的兵权,至于行事目的,暂时不明。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箭矢般射向姜绍,以攻为守,试探着逼迫姜绍表态。 “没想到大将军身边竟然出现了你们这等小人,你们想要跟上官武一样叛国献关么” 姜绍摇了摇头,正色说道: “要是叛国,我奉命守备关口,暗中开门放魏国大军入内即可,何来这么麻烦。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今日是为兵权而来,但却不想杀死任何一名大汉的将士。只要你们父子配合交接兵权,事后我自然放你们离开。” 说完,姜绍再不理睬疑惑的尹广,催促尹曜上前拿着尹广的手令和侯猛一起去召五部叟兵的都尉前来,并把自己的亲兵带到帐外待命。 待到李环和另一名叟兵都尉毛虎入帐时,他们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尹广、尹安两父子在一旁神情沮丧,姜绍则高踞主位不怒自威,中军的记室书佐尹曜当众宣读了中军调兵的军令。 “二位都尉,可有异议” 姜绍起身,迈步来到二人面前问道。 叟兵五部损失惨重,五都尉死伤三名,只剩下李环和毛虎两位都尉,以及他们麾下的一千多叟兵。 李环知道姜绍是大将军的假子,又与姜绍并肩作战过,他把姜绍当作自家遑耶,十分佩服姜绍的胆识和担当,当下丝毫没有怀疑,慷慨奉命,毛虎虽有迟疑,但见李环奉命,也接受了调兵的命令。 尹广、尹安面面相觑,尹曜更是心惊,他们知道叟兵与其他营伍不同,战力强悍又桀骜不驯,既不严守军令,也不任人摆布,唯大将军马首是瞻,可没想到姜绍真的不用虎符就能调动叟兵。 李环、毛虎得令后就出帐去召集叟兵,尹曜也只好拿着尹广手令,跟侯大目一起去召集尹广、尹安父子的部曲,姜绍还派人赶去营里通知徐遵带兵前来与自己会合。 一切安排妥当,姜绍这时候才重新关注尹广、尹安父子,他转身回到座位上,伏案疾书,写了一封密笺。 “你们不用担心我言而无信,这封密笺就是我要你们带去给大将军的。” 姜维是在回程路上接到姜绍营和尹广营调动的情况,这让他脸色突变,立即下令赶回中军,并派中军吏士前去姜、尹两处营地查看具体的情况。 特殊时期,兵马的无故调动,往往都是祸患的开端。 等到他回到中军,确认各枚虎符和大将军印纽没有遗失后,有关两营兵无故调动的具体情况也汇聚到了他的手上。 姜绍、尹曜,这两个人私造中军军令,强行调走了两营兵马,脱离剑阁掉头直奔蜀地。 李简猜测姜绍是一意孤行,想要率军回援涪城。 姜维脸色铁青,当即命令胡人骑将白胜率三百骑兵,手持中军军令和虎符追上姜绍,擒下姜、尹等为首将吏,调回这两营兵马,如果姜绍等人胆敢抗命,格杀勿论。 中军骑兵紧急出动,营地里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营中不明情况的将士们看着匆匆离去的人马,议论纷纷。 姜维下令之后,一直坐在主位上没有动静。 李简等人小心翼翼地在堂上待命,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知道,这是大将军暴怒发火的征兆。 李简默默在心里叹息,姜绍这个年轻人,仗着假子身份和大将军的器重,肆意妄为,终究是走入了歧途。 这一次不仅计划失败,于大事无补,还会拉上许多人跟他一起丢了前途和性命。 堂上的铜漏刻在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中滴答滴答响着,过了两三刻,堂外终于有来人打破了沉默。 不是白胜带着人头回来复命,而是被姜绍路上放回来的尹广、尹安两父子赶来中军禀报、谢罪。 尹广向大将军禀报了姜绍、尹曜私传军令、强夺兵权的全过程,带着长子尹安向大将军谢罪,并带来了一封姜绍亲笔密笺。 姜维让李简拿来密笺,打开看完之后没有开口,堂上再度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大将军的情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开始,大将军震怒之下,确实是下了杀心。他不能容忍身边人的背叛,不能容忍军中将吏罔顾军纪、肆意妄为,不能容忍姜绍依仗自己对他的器重和宽容,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自己的底线。 以前是在自己麾下,他就算犯下再大的过错,姜维都能够像老鹰一样将他这头雏鹰庇护在翅膀下,但他眼下是在以身试法,强行脱离军队,肆意逾矩,即将闯下姜维都无法弥补的大祸。 但现在看了姜绍写的亲笔信,他的内心突然一阵悸动。 事已至此,自己当真要在雏鹰冒险初飞的时候狠心折断翅膀么 若大势真像他之前在沓中预言的那样,追与不追又有何区别呢 “派快马把白胜的骑兵召回来!” 大将军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李简等人惊诧不已,直到姜维第二次发话之后,才反应过来,匆忙派人出帐传令,快马召回之前带着格杀令追赶的三百骑兵。 大将军看向堂上伏地谢罪的尹广、尹安父子,让他们起身入席。 “尹将军,竖子鲁莽,多有得罪了,此事交由中军处置,你身上还有伤势没有痊愈,养伤要紧,这段时间就留在中军好好养伤。” 尹广闻言脸色微变,虽然心中惊疑,但不敢怠慢,连忙又起身谢过了大将军。 “至于仲康,你有你父亲壮年时的雄武,是带兵打仗的好料,稍歇之后就赶回原部带好部曲。” 尹安愣了愣,心想自己的部曲都被姜绍调走了,还怎么回原部带着部曲。 尹广却连忙示意他起身拜谢,尹安只得糊里糊涂照做了。 派中军吏士将尹广父子带下去之后,姜维缓缓起身,转向一旁架上的舆图。主簿李简见状,连忙近前将架上的舆图全部展开,以供大将军总览山川全貌。 大将军捋着胡须,盯着图上蜀地一隅出了神。 李简一时间也摸不明白姜维的心意,只得微微低头,偷眼瞥向放在案上的姜绍密笺,他眼力甚好,斜着眼也看出了上面的多个文字。 “苟。。。” 注:《华阳国志》(诸葛亮)移南中劲卒、青羌万余家於蜀,为五部,所当无前,号为飞军。 第19章 五妇 姜绍若非迫不得己,实在不愿行此下策。 他知道自己若再不能做出行动,任由邓艾军进攻蜀地,这蜀汉的国祚就真的再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到那时自己的下场不会比眼下冒险失败好上多少。 但等到谋划多日,终于不顾一切突破重重阻挠这么做了,姜绍发现自己依然没能摆脱历史的桎梏。 他的计划并不完美,存在许多致命的漏洞,结果完全取决于姜维对他,对邓艾,对蜀汉的态度。 而且事到临头,就算没有回头路,有的人依然会瞻前顾后、拖后腿。 姜绍在隐藏自己的胆怯,但像尹曜、范周等人却隐藏不住。 范周忧心忡忡,还想要找侯大目一起婉言劝阻姜绍。在尹营带过兵的尹曜心不在焉,根本不能胜任率领尹广、尹安部曲的重任,叟兵军心受到影响,渐渐地也出现骚动迹象。 姜绍进退维艰,内心一度也开始动摇,以为自己就要失败了。 结果,峰回路转! 率军离开剑阁的当夜里,临时驻扎的姜绍等来的不是来追杀自己的中军骑兵,而是尹安和几名亲兵骑马赶来归队。 姜绍带走的四千多士卒中,除开本部一千五百士卒,尹广营兵马中有近三千人,其中汉、叟兵各半,汉兵主要是尹广、尹安父子率领的一千多名部曲,这些士卒失去将主,情绪波动强烈,而最合适代替尹安的带兵人选尹曜却思想分歧、安抚不善,这就成了军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不到万不得已,姜绍不想用强制手段镇压、分化尹广、尹安的部曲。 现在尹安受命回来领兵,就解决了姜绍一个棘手的难题。 大将军姜维,自己的严父,他再一次宽恕了擅作主张、肆意妄为的自己。 不管世人如何诟病姜维的军事才能和战略思想,他终究是矢志兴复汉室,并为蜀汉国祚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国之干城;不管姜绍与他在军事上有着怎样不同的意见,他终究是在心中将姜绍当作自家的孩子。 如山的责任,如山的父亲。 姜绍一时间百感交集,如果将来自己能活着与姜维相见,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但姜绍知道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自己必须把这份感激化为行动的勇气,和自家父亲一同扛起力挽狂澜的重担,并用行动再次向世人证明,自己的预见是对的。 暂时稳定了军心的姜绍,为防止横生枝节,此后两天都在催促军队加快赶路,沿着官道直奔郡治梓潼城。 沿途出现了一些逃亡的士民,从他们口中得到许多杂乱的小道消息。魏国敌军似乎攻入了蜀地,梓潼郡内发生战争,到处兵荒马乱、人心惶惶,许多黔首百姓为了躲避兵灾,都选择了逃入山林之间。 这让道听途说的将士们军心出现骚动,姜绍内心也焦躁不安,但他只能隐藏内心情绪,尽力安抚军心。 走了三日路程,姜绍军队傍晚时分抵达梓潼城北的五妇山。路上传闻涪城的诸葛瞻军队战败,涪城、梓潼都被魏军攻下,姜绍不敢冒进,下令军队依山宿营,在山下休整过夜,耐心等待前方侦骑将打探到的城中情况回报营中。 营地里,篝火旁。 姜绍照例与部下共同进食,今晚在侯大目曲。 军中拔营仓促,粮草不足,临时采集了一些野菜补充伙食,这就是姜绍和士卒们今夜的晚饭。 燃烧的薪柴发出噼啪的响声,火光摇晃着照耀在每个人的脸上,给这些各不相同的脸庞染上深浅不一的光晕,围坐进食的士卒们比往日显得沉闷,都在默默埋头吃着碗里的食物。 侯大目性格跳脱,不易拘束,有意在姜绍面前活络气氛,他放下椀、箸,睁圆了他那双大眼,神秘兮兮地向众人问道: “今夜里闲来无事,某来讲个故事,你们知道这五妇山的传说么” 众人被侯大目的言行吸引了注意,纷纷看着侯大目,有好事的老卒也来了兴趣,连忙接话问道: “什么故事,军侯快给我等说一说。” “嘿嘿。”侯大目神秘地笑了笑,并不急着开口,等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后,才慢慢说道: “这五妇山,原本可不叫五妇山。传说以前这山啊,好家伙,可长得老高了,隐天蔽日,有无数猛兽藏匿其中,据说还有山神、鬼怪躲在山里,寻常百姓都不敢进山。” “哟,还确实可怕。”捧哏的老卒接话。 “有一次,秦国给蜀王送来五名美女,蜀王特地派了蜀地五个大力士沿途护送,回程路上,他们就跟我们一样夜宿在这山脚下。” “这夜里啊月黑风高,就跟今夜的差不多。半夜里,他们的营地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了众人。” “大力士们被惊醒后,连忙打起火把循着声音寻找,结果,你们猜,他们看到了什么” 侯大目讲起故事来声情并茂,表情夸张,再配合上一双大眼睛在火光下一眨一眨的,倒还真让他营造出了几分诡异荒凉的气氛。 一时间仿佛身临其境的众人,不管知不知道五妇山传说,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侯大目,就连姜绍也饶有兴趣地等待他的下文。 侯大目脸上有些得意,等了一会,才刻意压低声音,手上配合着比划说道: “好家伙,他们看到了一条水桶粗的大蛇,张着血口,吐着红信,疯狂在营地里游走,这声音就是大蛇身上鳞片摩擦地面发出来的响声。” 没听过这个传说的士卒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有急性子地连忙追问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害怕这些大力士和美女都被大蛇一口一个给吞了。 侯大目嗤之以鼻,昂着头说道: “这五名大力士,那都是我们蜀地一等一的好汉子,就跟咱老侯,哦不,跟咱们校尉一样,都是力格虎豹、射杀蛟龙的英雄豪杰,哪里会怕一条长虫,五人丝毫不惧,合力追杀大蛇,这大蛇哪里抵挡得住,不一会儿就落荒而逃了。” “嘿嘿,但五名大力士却不肯罢休,心想这大蛇平日里一定祸害了不少人,今夜定要为当地百姓斩除祸根。于是跟着大蛇一路穷追。你们猜,最后怎么着——” “这条大蛇避无可避,只能一头钻进了山脚下的一处洞穴之中。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这条大蛇就要钻入洞穴之中,一名大力士奋力一扑,一双铁爪狠狠攥住了蛇尾——” 侯大目说到这里,突然伸手抓住身边一根薪柴,作势拉扯,仿佛化身当时情景下的大力士,众人见状也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侯大目。 “这蛇尾虽然抓住了,可这势头却刹不住,眼见着这名大力士也要被拉入洞中,其余四名大力士见状大急,也急忙冲上前去抓住蛇尾,拼命地往后拉,结果这天生神力的五名大力士奋起神威,不仅将这大蛇拉出洞穴,连整座大山都被他们拉塌了,倒下了的大山砸死了大蛇和所有人,就变成了五座山峰,所以人们就把这山叫做‘五妇山’。” 侯大目一口气讲完了故事,随手扔下薪柴,看到众人意犹未尽、惋惜慨叹的表情,得意地笑出了声音。 但也有士卒随后提出质疑,询问既然大力士与美人同死,那为何不叫五士山,偏偏要叫五妇山。 侯大目闻言眯起了眼睛,色眯眯地笑道: “那是因为这五丁开山之后,途径此山的行人常常在夜里看到五名美人魂魄在这里哭泣哽咽、徘徊不去,所以就叫五妇山。嘿嘿,所以说,你这小子半夜里出帐拉矢可得留意点,别不小心碰上了这些寂寞了几百年的美人,呵呵,那可把你小身板给榨干了。” 众人听了侯大目的荤话,顿时哄笑,有不怕事的士卒也趁机反嘲取笑。 “军侯,这五丁开山的故事我也听过,不过夜遇美人这事倒是没听过。美人不美人咱没见过,也不敢乱说,嘿嘿,倒是听说这山里有座恶子祠,里面住着雷公,你要是半夜出帐解手,可别碰不上美人,碰上了雷公,那就不知道谁骑着谁了,尻子上钻雷杼,那不得烧焦了,哈哈哈——” 侯大目被士卒以荤话反讥,也不恼怒,与士卒互相取笑起来。 正说笑间,一阵马蹄声传来。徐遵在不远处下了马,带着两名骑兵快步往侯猛曲营帐而来。 “徐司马,一起坐下吃点东西,边吃边说,城中情况怎么样了” 姜绍见状知道必有重要军情,他端正了身躯,示意侯猛将说笑的士卒屏退,向走来的徐遵招手,又让亲兵想办法给徐遵和另外两名骑兵各均出一碗粟米粥来。 徐遵绷着脸,行了军礼后也不推脱,接过米粥坐了下来,向姜绍禀报道: “校尉,已经从城外百姓和逃出城的士民口中得到证实,这魏军确实一度拿下了梓潼城,不过后面被白马氐人赶跑了,现在郡城在白马氐人的控制下。” “不急,吃完再说。” 姜绍虽然内心疑惑,但看到徐遵和两名骑士饥肠辘辘的样子,没有急着询问,而是让他们先吃完粥,再将详细情况说清楚。 徐遵三人的确是肚子咕咕叫,侦骑四处打探,人马不得空闲,体力消耗大,精神又高度紧张,只能寻隙吃点干粮,很难真正填饱肚子。 徐遵点点头,丝毫不扭捏,当众三两下解决了一碗米粥,伸手抹了抹嘴巴和胡须,这才继续向姜绍禀报。 原来诸葛瞻的蜀汉军队未能及时将邓艾军阻遏在崎岖的山道上,于是邓艾率领的魏军长驱直入,在梓潼郡境内击败了诸葛瞻军,一举攻占了涪城。 邓艾占据涪城休整将士,并趁机遣使传檄招降蜀地郡县。而梓潼境内的城邑长吏风闻诸葛瞻战败、涪城失守,人心溃散,有的屈膝投降,有的解印逃走,少有人敢强硬抗击魏军的,于是魏国的使者带少量魏兵抵达后,轻而易举就控制了群龙无首的梓潼城。 熟料魏国使者刚控制郡治不久,境内的白马氐人就造反了,举着汉家旗帜的白马氐人又赶走了根基不稳的魏国使者,就这样郡治梓潼城一波三折地落到了白马氐人的手中。 据说白马氐夺取郡治后,部落豪酋以汉家旗帜为幌子,带人在城里作威作福,横行霸道,饱受欺凌的城中士民苦不堪言,纷纷私下贿赂守城门的氐人,逃离梓潼城。 这些情报就是从城外逃难的官吏、士民口中汇聚而成。 姜绍听完禀报后同样脸色沉重,略一沉吟,当即下令召集营里的军官到他帐中举行军议。 注:《华阳国志》(梓潼)有五妇山,故蜀五丁士所拽蛇崩山处也。有善板祠,一曰恶子。民岁上雷杼十枚。岁尽,不复见,云雷取去。 第20章 梓潼 尹曜、李环、毛虎、尹安、范周这些营中的军官先后赶到,齐聚姜绍帐中商议军情。 根据目前徐遵带回来的情报,可以确定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邓艾率领的魏军已经攻入蜀地,诸葛瞻军在涪城战败,战损情况不明,但以梓潼郡的情况作为参考,初步估计蜀中的形势不会很乐观。 第二件事情是白马氐人造反赶走了魏国使者。这说明蜀汉国中的形势虽然危急,但这一支白马氐人却没有趁机倒向魏国一边,仍然有可以被姜绍军争取过来共抗邓艾军的机会。 当务之急,是首先弄清楚这一支白马氐人的情况。 尹曜长时间任职中军枢密,对梓潼境内的白马氐人倒是了解一些情况,他当即将这一支白马氐人的渊源说给帐中众人知晓。 自曹操称雄北方,在中原稳固政权之后,曹魏在雍凉一带的控制力逐年加强,以往割据边鄙之地的韩遂、宋建势力先后覆灭,许多桀骜不驯的羌氐、胡人豪酋也惨遭曹魏大军的剿杀。 诸如阿贵、窦茂一类的豪酋,就先后死在曹军的屠刀之下,而像苻健、杨千万等抵挡不住曹军又不甘心投降的羌氐豪酋就率部南奔蜀地,投奔了曹魏的死对头蜀汉。 这一支梓潼境内的白马氐人,就是杨千万的部落。 说起杨千万,当年在武都郡境内也是一方豪酋。彼时的武都郡隶属凉州,杨千万与马超关系密切,多次与马超的西凉军联合对抗曹军,之后马超败逃巴蜀,曹军进军汉中,独力难支的杨千万也只能率部南下投奔马超,最后就依附了蜀汉,被安置在了梓潼郡。 只是杨千万此人作为与马超同一时期的凉州豪酋,到了现下已是古稀之年,恐怕是命不久矣,这些年白马氐人在蜀汉也一直是安分守己,怎么会突然造反,悍然要与强势的魏军对抗呢 “哦!既然杨千万与曹魏有仇,那想必这些白马氐人就是不愿臣服魏国,才会悍然起兵赶跑魏国使者,攻占了梓潼城。” 侯大目听完尹曜的介绍,拍了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说道。 范周则说出了另一方面的怀疑。 “也有可能是见国中形势危急,想要趁机牟利,才会突然起兵占据梓潼城,割据要害,坐观成败,等到局势明朗了再决定倒向哪一边。” 李环、毛虎、尹安三人没有主动开口,只是表明唯姜绍马首是瞻的态度。 姜绍颔首,正色说道: “不管这些白马氐人心底藏了多少私心,眼下国事危急,所有人都应该统一战线,一致对外。我们在这里猜疑白马氐人,白马氐人也在猜疑我们。明日兵临城下,亮明身份,先礼后兵,尽量将这支白马氐人争取到我们的阵营,实在不行,发兵攻城、清剿氐人才是最后的打算。” 次日早上,梓潼城下。 兵临城下的姜绍军发现梓潼城北城门紧闭,早有防备的白马氐人在城墙上严阵以待,站在部落图腾下的他们虽然知道来的是打着蜀汉旗号的兵马,却没有丝毫主动出城接洽的迹象。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立马阵前的姜绍朝侯大目使了一个眼色,会意的侯大目点点头,随后军阵中战鼓声响起,侯大目闻声而动,策马扬鞭,单人匹马直奔梓潼城而去。 城头上的白马氐人眼见蜀汉军队鼓声大作,又有人马奔腾,以为就要对城墙发起进攻,顿时一阵骚动,待到看清只有一人一马近前后,才渐渐恢复正常。 侯大目策马靠近城墙,看似气势汹汹,实际也有点胆怯,此时看到城头上氐人刚刚的混乱一幕,豪气骤升,一人一马大胆逼近城墙,对着城楼发起喊话。 喊话的内容是姜绍亲自敲定过的,宣称大将军麾下校尉姜绍率前锋人马兵临城下,让城中氐人看清形势,速速打开城门归顺,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否则大军打破城门,入城后绝不宽恕。 侯大目气沉丹田、扯开嗓子对着城楼大喊一通,结果城头上的白马氐人没有反应,他只好压抑着心中的不满,耐着性子再喊了一遍,这一次城头上总算有一个氐人首领样子的人回话。 “既然领兵来的是军中的校尉,那你回去,告诉你们的校尉,如果想要梓潼城,就得亲自前来!” “贼怂的,还给脸就蹭脸蹬鼻子了,最后警告你们,要是现在不打开城门,等大军人马踏平城墙打进去了,就都将你们的脑袋砍下来插到长矛上——啊——” 侯大目还没喊完话,城头上的氐人首领已经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到侯大目的马前,吓得侯大目的坐骑惊恐地跳腾嘶鸣,连带着马背上的侯大目都差点摔了下来。 城头上一片喝彩雀跃之声,白马氐人的吼声再次传来。 “我本想一箭将你射死,但我白马氐从不杀手无寸铁的弱者,滚回去告诉你们校尉,梓潼城就在这里,要么就亲自前来,要么就带他的大军来踏平城墙!” “格老子的,走着瞧。”侯大目费力控制住躁动不安的坐骑,听到氐人首领的话,低声骂了一句,却是不敢再在城下多停留一刻,掉头拍马就走。 等到侯大目骂骂咧咧地跑回自家军阵,向姜绍禀报城头氐人的回话后,姜绍虽然皱起了眉头,却没有愤怒,他想了想,再次确认问道: “城头的氐人首领想见我” “是的。” 侯猛点点头。一旁的范周见状,连忙劝阻道: “校尉,小心有诈。这些白马氐人不安好心,何必费时间与他们周旋,想那城中能有多少上阵兵卒,直接下令发兵攻破城门就是了!” 尹曜这时候也劝道: “没错。校尉,看这城头也没多少像样的兵卒,我军兵力远胜白马氐,直接下令打破城门算了。你是一军之主,就算要再劝降,再派一人前去就是了,何必亲身冒险。” 姜绍闻言笑了笑。 “就是因为我军远胜白马氐人,我才无须惧怕那氐人首领敢对我不利,况且他既然没有心思据城顽抗,那我亲自去见一见又有何妨,另外派人代替前去劝降,反而会让白马氐小瞧了我,以为大汉国中无人,让一个胆小之辈做了一军之主。” 说完之后,姜绍传令全军原地待命,只点了姜由基一人跟随,两骑越众而出,再次策马奔向城下。 “我军领兵校尉在此,请杨千万大人答话!” 少年姜由基挎刀携弓,策马在前,人马未至城下,已按照姜绍的吩咐放声大喊,先声夺人。 城头上果然再次出现骚动,估计白马氐人也没想到领兵的姜绍竟然胆敢独自前来,杨千万更是迟迟没有出现,过了一阵子,才有一名氐人首领手扶墙垛,纵声回话。 “姜校尉既然亲自前来,城上城下对话不便,若想要我白马氐献出梓潼城,就请移步上城头相见。” 说话间,那氐人首领挥了挥手,城头上的白马氐人放下了一个大吊篮,赫然是要姜绍坐吊篮登上城头相见。 这一举动让姜绍内心也紧张起来,他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外露,在仔细观察了城头的情况后,略一思索,也当即下了决心,让姜由基回话答应下来,然后又让姜由基策马向徐遵、范周等人传令偃旗息鼓,将士们稍安勿躁,一切看城头的动静再做行动。 等姜由基传令返回后,姜绍率先下马,与姜由基一前一后坐进吊篮之中,任由城头上的白马氐人合力拉扯绳索,将吊篮缓缓向上拉起。 整个登城的过程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方将士紧张之余,也不由暗暗敬佩单刀赴会的姜绍有莫大的胆气。 有惊无险登上了城头,姜绍和姜由基双脚一踏出吊篮,瞬间就被手持刀兵的白马氐人团团围住了,看着严阵以待的白马氐人,姜绍不惊反笑,呵然说道: “怎么,本校尉单刀赴会,杨千万还怕闪失,要这么多族人护卫不成” “都给我退下!” 城头一声喝令让众多氐人纷纷散开,一名大步从城楼上走下来的氐人首领看着姜绍和姜由基,心中暗自称奇,当众拊掌称赞起来。 “姜校尉好胆色!” 姜绍循声留心观察来人,只见这名氐人首领年纪不大,却是长得豹头燕颔、虎背熊腰,体态雄壮远超常人,尤其是身长八尺有余,高过姜绍和姜由基一头,浑身散发着一股勇猛阳刚的气势。 “好汉子,像是个硬茬。” 姜绍在心中暗道一声,判断年龄知道来人不是部落大人杨千万,于是拱手问道: “在下大将军之子、军中校尉姜绍,敢问贵部大人杨千万何在,足下又是何人” 来人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应声答道: “某祖父多月前已经病逝,在下杨飞龙,是我白马部落的新任大人,见过姜校尉。” 杨飞龙的回答铿锵有力,话中的信息同样让姜绍心中咯噔一下。 他在来时花时间、用心思了解了有关杨千万的信息,准备知己知彼,说服杨千万。可没想到白马氐部落的老大人杨千万已经病死,接掌权力的竟是他年轻的孙子,这杨飞龙名声、事迹姜绍都无从知晓,一下子就使得之前准备打开局面的说辞都落了空。 第21章 白马 经过城头一番交谈,两方都知道了各自的一些情况。 按照杨飞龙的说法,他白马氐与曹魏有着深仇大恨,得知诸葛瞻军在涪城战败,魏国使者控制了梓潼郡治,新掌部落大权的他急国家之难,尽人臣之道,愤然起兵赶跑魏国使者,为蜀汉夺回了梓潼城。 实际情况是大将军之前分派人马告喻沿途关隘加强戒备,其中一路因邓艾入侵受阻,返回途中又遇上梓潼变乱,慌不择路之下被境内的白马氐捉住,在获知汉魏交战、梓潼虚实诸多情况后,这位新任大人生出了勃勃野心,想要浑水摸鱼,趁乱分一杯羹,巩固自家在部落中的地位。 姜绍则宣称大将军的兵马击退了剑阁之外的魏军,剑阁大军不日就要南下救援蜀中,自己奉命率精锐兵马为前锋先行,与诸葛瞻军取得联络,准备合兵共击孤军深入的魏军偏师。 双方尔虞我诈,不相上下。 姜绍想趁势劝说杨飞龙归还梓潼城,出兵襄助汉军合击邓艾军,救国救民,也为初掌部落的自己建立一番赫赫功名。 涉及自家部落的实际利益所在,原本一副“忠肝义胆”模样的杨飞龙顿时打起了哈哈,他有意试探姜绍的底细,婉言拒绝合作,还说起小道消息。 传说诸葛瞻军队被邓艾的魏军在涪城全歼,蜀中大势已去,就算大将军姜维率大军赶回来,也为时已晚。 姜绍立马当众痛斥这种小道消息空穴来风,言之凿凿地分析邓艾率领的魏军孤军深入,势单力薄,就算侥幸胜了一仗,也不可能全歼诸葛瞻军。 而汉军就算丢了涪城,背后还有众多城池可以退守,加上大将军姜维率领的大军,前后夹击之下,邓艾的魏军绝无半分胜算。 杨飞龙对姜绍的话将信将疑,又说起蜀地传言二十万魏军打下汉中,大将军姜维退保剑阁左支右绌,照这样看来连自保都成问题,怎么可能会率大军南下救援蜀中。 姜绍冷笑一声,不再驳斥,伸手指向城外的兵马。 “谣言真假难辨,那难道城外的汉军也会是假的么” 面对城外无法规避的汉军“硬实力”,城中可战之兵不过数百的杨飞龙自知不敌。权衡利弊之后,他的态度总算有了服软的迹象。 “哈哈,我白马部落当时为了赶走敌军使者,不得已才接管了梓潼城,既然有姜校尉率军前来,那这城自然得让出来,只是族人粗鄙,这些日子在城中惹出了不少麻烦,还请姜校尉多加担待。。。。” “这一点飞龙大人大可放心,我已经说过,只要白马部落献城归顺,派兵加入汉军共击外敌,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姜绍态度坚决,不似作伪。杨飞龙也没有了继续搪塞的理由,但他却没有当即下令打开城门,而是请姜绍稍候片刻,然后就转身返回了城楼。 没一会儿,城楼上就隐隐传来了争执声。 姜绍面色如常,宛若无闻,但心底对白马氐人部落内情也有了新的判断,看来这新掌权的杨飞龙还没能够完全压服部落里的所有老人,在献城归顺汉军这件事情上,白马氐人内部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 趁着白马氐部落人心动摇的时机,姜绍没有选择继续等待,他微微眯起眼睛,朝身边的姜由基使了一个眼色,会意的姜由基当即按照事前吩咐,从怀中迅速掏出一面令旗,就在城头上以手臂为旗杆,当众摇旗对城外军队发出了信号。 城外收到信号的军队顿时有了反应,沉寂的鼓声再次隆隆响起,战旗招展回应,原地待命的将士齐声呐喊、以兵击盾,声震四野,大队兵马开始按照进攻阵型依次向前迈进,步步进逼梓潼城。 “飞龙大人,我家校尉说了,若是迟迟不能决定,那干脆就让城外的军队来帮你做决定。” 姜由基不畏身边白马氐人逼近的刀剑,当众摇旗之后,按照姜绍的指示,大声向城楼上喊话,洪亮的嗓音让周围手持刀兵的白马氐人更加惶恐不安,他们对姜绍二人怒目而视,却始终不敢再进逼一步。 终于,姜绍软硬兼施的手段让杨飞龙下了决心。 城楼上的杨飞龙看着争议的众人,沉默许久,突然暴起发难,勇猛过人的他无人能敌,很快带着扈从擒下了几名持有异议的族中长辈。 随后他一脸铁青,大步流星下了城楼,重新来到姜绍的身边,当着姜绍的面,大声喝令族人打开城门,迎接汉军入城。 看着城外的汉军前部列队从城门甬道进入城中,刚刚下过决心的杨飞龙忍不住又偷眼瞥了瞥姜绍,看着对方安之若素的神色,他内心惴惴不安,默默将目光收回。 木已成舟,但愿白马氐人这一次的选择是对的。 汉军入城,迅速控制了城门、郡府、武库等城中各处要害,白马氐人则陆续从侵占的民舍、官寺中撤离,归还扣押的官民,收拾物什汇聚到城外的营地里过夜,把城中的主导权交给姜绍。 夜里仍然担心汉军秋后算账的杨飞龙想主动宴请姜绍,但被姜绍婉拒了,婉拒的理由是将士跋涉劳顿,想要早些歇息。 但实际上姜绍是设下宴席,让尹曜、李环、毛虎、尹安、徐遵、范周、侯大目这些军官齐聚一堂,好好地放松吃喝一番。 这是出于安抚军心的考虑。毕竟诸葛瞻军战败的消息是瞒不住了,涪城已经沦入敌手,接下来出兵南下,说不定就会面临与邓艾军的恶战,因此这支临时拼凑的军队军心稳定尤为关键。 姜绍入城后选择外松内紧,一方面屯兵在郡府、城门各处要害,加强防务,监视氐人,另一方面征集物资、杀猪宰羊犒劳军队,还特意设宴款待营中军官。 他必须表现出自己对接下来的战事胸有成竹的态度,然后借助这种形式感染身边的军官,继而通过营中军官影响各部的众多士卒。 而这种方式的效果十分不错,堂上大多数人饮酒吃肉,推杯换盏,一下子就将对局势的担忧抛到九霄云外,说起势大的魏军照样能口吐狂言,拍着胸脯向姜绍作保证,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正值酒酣耳热之际,亲兵暗中向姜绍禀报,说城外白马氐大人杨飞龙听闻校尉想要早些歇息,专门派人送来了五名美人,说是要来伺候姜绍的。 姜绍这次想了想,没有拒绝,让亲兵收下这份特殊的厚礼,并让人将这五名美人都带上堂来。 让自己像光武帝那样夜入营地,来一番推心置腹的操作,姜绍认为杨飞龙和白马氐还不够资格,但收受厚礼这倒不错,既能安抚杨飞龙之心,也能借此难得的美色赏赐营中军官,以结上下恩情。 不得不说,杨飞龙看似粗犷,心思却着实不少。他充分考虑姜绍的口味,送来的美人汉、氐都有,姿色都算中上,款款走来,瞬间就吸引了堂上军汉的一片目光。 李环等人酒瞬间不喝了,直勾勾看着这些美人,侯大目更是连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等到姜绍说明来由,说到要将这五名美人分赐众人的时候,堂上顿时一阵欢呼,脸部刺青、肤色黝黑的毛虎兴奋得当众扯去衣袍,露出胸前的胸毛炫耀武功,活像一头咆哮的黑熊,吓得美人们花容失色。 他和李环争先恐后,一前一后拜谢了姜绍,各自拦腰抱起一名美人,大笑着告辞,提前跑出堂去了。 尹曜看着狂欢失态的叟兵都尉,摇了摇头,他恪守儒家礼节,心底不屑这些南蛮的粗鲁行为。 尹安婉拒了姜绍的美人赏赐,姜绍知道他仍然心存芥蒂,也不说破,称赞他军纪严明。范周一度意动,但他思前想后,犹豫了一会,同样没有接受,以夜里有值守的军务推辞了。 侯大目在众人之中军职最低,原本以为僧多粥少,自己是分不到美人了,没想到其他人美色当前还假惺惺推让起来了,他酒壮色胆,见状赶忙越众而出,来到堂上纳头就拜,高声称颂姜绍的恩德,表了一通忠心后,学着毛、李二人的样子,乐滋滋地抱起一名美人跑出堂去。 姜绍既没有责备侯猛等人粗鄙失态,也没有强迫尹安等人,眼看着堂上美人亭亭玉立,任君采摘,就只剩下徐遵没有作选择了。 姜绍起身举杯来到了他的案前,看着压抑自己的徐遵,缓缓举起酒杯敬酒。 “老徐,你跟我从沓中一路过来,多有功劳,我姜绍都看在眼里,这美人你是受之无愧。临事无惧是你的长处,但你要知道,心中虚无同样也是你的短处,,,你过往的遭遇我知道一些,,节哀顺变,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 姜绍的话一下点破了徐遵的心事。他弯着背,低下花白的头颅,身子微微颤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自己的妻儿和兄弟,这人世间一个个至亲之人惨然离去,只剩下苟且偷生之后就再也死不掉的自己一直苦苦挣扎着。 他郁郁寡欢,寡言少语,打起仗来看似无畏无惧,实际何尝不是任由一种全力赴死、一了百了的消极心态作祟,然后不管不顾地在末路上埋头狂奔。 “校尉。。”重新抬头的徐遵嗫嚅着,眼中有光芒闪动,这个已经习惯于埋头做事,很久没有跟别人说过心里话的汉子,第一次有了主动讲话的冲动,只是情绪激动,一时半会说不出来。 “我都明白,什么都别说了,来,都在酒里了。” 徐遵听了姜绍的话,愣了一下,旋即狠狠举起酒杯和姜绍的碰到一起,然后一仰头将酒水都倒入腹中。 放下酒杯后的他抹了抹脸,郑重向姜绍行礼拜谢,然后他起身来到两名美人面前,突然一伸手就将两名惴惴不安的美人都抱住了,吓得美人们失声惊叫。 此刻徐遵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虽然这笑容看起来比他阴沉时都吓人。 “多谢校尉,今夜,我要两个!” 第22章 涪城 姜绍虽然忧心敌情,但他仍然坚持在城中休整、准备了两天,养精蓄锐,同时收集足够蜀中军情后,才继续率部南下救援。 之前从剑阁紧急离开,军队基本上就是轻装疾行,虽然跑得快,但没有多少辎重,很难支撑长途行军和连续作战的消耗。 此番在梓潼城中驻扎,姜绍就“滥用”权力从梓潼强行拉走了一支由征调民夫、骡马车架组成的辎重队伍。 杨飞龙让多数族人返回部落,自己不太情愿地带了三百氐兵一同随军南下。 一路上,吃饱喝足、养足精神的将士们与之前紧紧张张从剑阁离开时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军官们斗志昂扬,士卒们精神抖擞。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官道上,用了两日多的时间赶到了涪城。 涪城的确已经被魏军攻占,在城外姜绍军的斥候还遭遇了魏卒,只是魏军的侦骑十分谨慎,稍稍试探后立即撤退回城,使得姜绍想要派兵捉生的意图落空了。 涪城魏军似乎对汉军有所忌惮,但姜绍敌情未明也不会轻举妄动。 他传令全军在城外事先选好的地方下营,伐木汲水、修建栅栏,准备晚饭。 自己亲临一线,带着尹曜、李环、侯大目、杨飞龙等吏士策马前往涪城,观察魏军虚实和城防布置。 涪县地处四方通衢之所,水陆交通便利,北边有剑阁、白水、葭萌诸关隘,南边是蜀中腹地,向西有汶山郡,向东是东广汉、巴郡等地。 涪城屹立在涪水东岸,自蒋琬时期开始,就是蜀汉大力经营、屯驻重兵接应东、北两面边境的军事重镇。 城邑引涪水绕城为护城河,河上架设桥梁,夯土城墙高大坚固,女墙、城垛、角楼等城防设施一应俱全,近城区域的房屋、旅肆、亭舍受兵灾波及,多有损毁,城外农田也少有百姓踪迹。 远眺城头,只见城楼上魏军旗帜招展、金鼓严明,邓艾的大旗格外显目,墙垛间人影绰绰,时不时传来几声号令,初步看来这涪城城头的魏军人数不少,而且是严阵以待,准备据城抵御蜀汉军队。 姜绍知道魏军防守的涪城可比白马氐防守的梓潼城难打,若是与邓艾主力遭遇那更是凶险。 但他没有显露内心的波澜,而是凭借本土作战的优势,一边仔细观察魏军的城防布置,一边派人四散寻找当地士民搜集有关魏军的情报。 半个时辰后,一些有关魏军的重要线索就汇聚到准备回营的姜绍手头上。 十一月,诸葛瞻还一度在这里驻军,防备攻破江油的魏军,但他低估了邓艾军队的行军速度和战斗力,派出去的前锋军队很快被魏军击溃,获胜的邓艾军队也随即进逼涪城。 内心震惊的诸葛瞻眼见军心动摇,不敢再战,躲避邓艾军的锋芒,率军向绵竹方向撤退,于是涪县一地被来势汹汹的魏军顺利攻占。 邓艾就在涪城这里休整兵马,传檄招降蜀中郡县。 按照常人的思维,诸葛瞻战败,蜀中兵马心惊胆战躲避魏军锋芒,孤军深入的邓艾大可北上与钟会夹击在剑阁苦苦支撑的姜维军队,可他偏偏不按常理用兵,不去北边,反而继续向南进攻蜀地。 是的,邓艾想夺灭蜀首功,率孤军离开了涪城。 两日前,魏军兵马沿着官道离开涪县地界,临走前还强征大批役夫和车架,然后继续向南进攻蜀地,这是瞒不过当地百姓耳目的。 所以,从多条线索证实邓艾率魏军主力继续南下,留在涪城驻守的只是魏军一支小部队后,姜绍心中就已经有了收复涪县一地的把握。 他回营后召集营中军官,有条不紊地将防备敌军夜袭、连夜赶造攻城器械、明日攻城部队各项任务安排好,让分别接到任务的军官依照自己命令行动,有突发情况及时上报。 尹曜有些惊诧地看着姜绍发号施令,如果说他之前是惊诧姜绍的心思叵测和胆大包天,那现在他就是惊诧姜绍带兵打仗的能力了,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大将军的影子。 等到诸人离开后,他忍不住发问: “兄长,这涪县城池坚固,观察城防的时候你还说不好打,怎么一转眼就变得信心满满,志在必得了。” 姜绍看着尹曜,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 “魏将邓艾的军队能够翻山越岭偷渡阴平,又能够击败诸葛瞻的军队,考虑魏军后勤辎重和作战能力各个方面,估计邓艾率领的魏军不会超过两万,其中精锐兵马居多。这样一支孤军深入的军队要继续进攻蜀地,无疑是非常冒险的。” “敌将邓艾既然决定放手一搏,那一定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会留后路的,他会带走大部分兵马,留在涪城的注定只会是打着幌子的少量士卒,撑死就一千人左右。” “这个魏军人数的估计,可以从他们只占据城池,不分兵占据城外要害得到一些印证,这么点士卒想要完全防守涪县这座大城可能都不够,他们又想不到我们的军队会突然杀到,这涪县就很难守得住,所以我是志在必得。” “那既然判断城中兵少,又为何认为敌军还会出城夜袭,特意分出兵卒布置夜间的防务” 尹曜继续不解地问道。姜绍沉吟一会,反问道: “你认为城中守将如何” “这,我如何能够知道。” 尹曜很诧异,姜绍继续解释: “首先,以邓艾的用兵能力,留下将校率领少量兵力镇守涪县,可能还兼有后方预警、照看伤兵的任务,这样的将校,就算称不上智勇双全,但至少也会是一个沉着坚毅性格的。这一点同样可以从魏军侦骑稍稍试探后就撤回城中据守得到印证。” “其次,就是这么一员魏将,布置城防的时候却没有拆掉城外过河的桥梁,你觉得他可能在想什么” “他这不是出现纰漏,而是想夜里城中兵马能够迅速过河发动袭击,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尹曜顺着姜绍的思路,恍然大悟,惊叫出声。 姜绍点点头。 “魏军虽然孤军深入,却连战连胜,下江油、取涪县,都是一战即克,这蜀中兵马不堪战的前迹会让城中守军觉得我们有机可乘。” “而且以少兵守大城,最忌一味死守,魏军若能够在事前挫伤我军士气,那对他们接下来的守城战无疑是非常有利的,至少对付寻常郡县兵卒是绰绰有余了。” 尹曜下意识地点头,听完后的他对姜绍刮目相看,愈发觉得面前的姜绍跟以往勇猛轻剽的形象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将信将疑地问道: “兄长,这些都是你想到的” 看到尹曜一脸怀疑的样子,姜绍不禁失笑。 “是我想的,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我观察敌军城防后所作的猜想,虽然我的猜想不一定全对,但战场上只要有一定把握或者可能性,我觉得都应该放手去试试。现在,就坐等事实来印证我的猜想对不对了。” 次日,涪县城头。 魏将樊震站在城楼上,鸟瞰城下蜀汉军队有条不紊的攻势。 汉军步卒一边举盾遮蔽城头箭矢,一边架设吊桥通过护城河,后续的弓弩手和扛着云梯、攻城锤的步卒尾随跟进,准备正面展开兵力进攻城墙。 攻城的蜀汉军队选择一齐进攻三面城墙,北面城墙布置的兵力最多,有两千多士卒,其他两面城墙各有千人左右。而樊震手中守城之兵不足千人,其中还有些邓艾留下的伤残、生病的魏卒。 这样的兵力既要防守三面城墙,又要防备城中蜀人生变,还没接战就已是抓襟见肘。 樊震率领亲兵在北城楼坐镇,看着城外蜀汉军队步步进逼,眉头紧锁的他估计其他两面城墙的守城情况也不会乐观。 这支从北边杀来的蜀汉军队不知到底是不是蜀将姜维派出南下救援的兵马,与樊震入蜀后遭遇的蜀汉军队有所不同。 虽然缺少大型攻城器械,但士卒不仅悍勇敢战,而且统军将校也是知兵之人,一开始就识破了樊震虚张声势的伎俩,接下来又让夜里突袭的魏军铩羽而归,使得黔驴技穷的樊震只能够据城死守,企望能够依托城池击退蜀汉军队的进攻。 这时候他不由想起继续向南进攻的邓艾军队,若是邓征西之前不执意率军队主力南下,眼下这区区的四五千蜀汉军队,岂是大魏雄师的敌手,又岂能活生生将自己逼入绝境之中。 坐困孤城的樊震又想到了军中有关“二士争功”的传言,邓士载与钟士季貌合神离、暗中较劲,互相争夺灭蜀的首功,日他娘的,这一系列行为可将自己给坑惨了! 樊震在心里暗骂,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城下攻城汉军隆隆响起的战鼓声重新拉回到眼前残酷的战场上。 正面展开兵力的蜀汉军队准备就绪,弓弩手开始逼近反制魏军,轮番向城头发射箭矢,笨重的攻城锤在持盾汉卒的掩护下,缓缓靠近城门,其他列阵完毕的汉军步卒也冒着箭矢、扛着云梯冲向城墙根下,展开了第一波的蚁附攻城 “快,快,把石头、檑木都搬出来,蜀虏就要冲到下面了。。。” “点火箭,瞄准了那具攻城锤,给我射!” “快,一起用力,用叉杆把云梯推倒,别让他们搭上城头!” 各段城墙上的号令此起彼伏,来回奔走的军吏高声指挥着,据城而守的魏军将士七手八脚,竭尽全力动用一切守城器械阻挡城下蜀汉军队的攻势。 注:《三国志蒋琬传》“今涪水陆四通,惟急是应,若东北有虞,赴之不难。”由是琬遂还住涪。 第23章 绵竹 汉军初来乍到,攻城器械少而简陋,只要防住前几波猛攻,魏军就算是稳住了阵脚,所以樊震率领魏卒竭力防守城墙,可左支右绌之下,战斗不到一个时辰,城防还是被攻城汉军给迅速突破了。 北面城墙因为有樊震率领亲兵坐镇,虽然战况激烈,却还能够守住城墙,可东面城墙却没能扛住汉军的猛烈进攻,被李环、毛虎率领的悍勇叟兵趁势攻上了城头。 接到急报的樊震心急如焚,只得分兵救援,他留了一半亲兵在北面城墙,亲自带着余下的亲兵匆匆赶往东面的城墙。 人未赶到,就听到了东边敌军震天的喊杀声,樊震连忙催促身边士卒加快脚步。 待到气喘吁吁赶到时,只见已有几十名悍勇叟兵攻上这一段城墙,守城的魏卒被杀散行伍,士气衰退,正在慌乱败退,若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这一段城墙很快就会沦陷在叟兵的攻势下。 “跟我上,顶上去!” 樊震身先士卒,临危奋起,下令亲兵持盾列阵形成进攻阵型,反向清除败退的魏卒,迎头猛进,与肆意追杀败退魏卒的叟兵正面对碰。 “杀——” 随着樊震的口令,举盾死死挡住叟兵刀斧砍剁的亲兵齐齐发力,使用长短兵刃从盾牌间隙刺出,一下子就刺翻了两名悍勇的叟兵,让敌军进攻势头为之一顿。 取得战果的樊震毫不犹豫,继续一面指挥亲兵向前进攻,一面收拢败退魏卒,准备杀退这些叟兵之后重新组织兵力布置城墙防线。 与此同时,杀上城头的李环和毛虎也发现了樊震这一伙企图力挽狂澜的精锐魏卒。 “这些魏狗就交给我来对付。” 毛虎不惧反喜,一身蛮力的他与轻剽迅疾的李环不同,喜欢身披重甲作战,对付这些坚甲利兵、列阵而战的精锐魏卒也有自己一套方法。 他当下紧急抽调十名披甲的强健叟兵跟随自己打前锋,下令他们换上铁链枷,紧跟着自己杀向樊震的亲兵。 “杀——” 魏卒列阵推进,面对杀来的毛虎等人怡然不惧,继续按照口令举盾挡住叟兵的刀斧,然后长矛、短剑从间隙刺出,想要一举击杀这股叟兵。 但这一次叟兵的铁链枷却像是长了眼睛,能够灵活绕过盾牌上沿,袭击盾牌后面魏卒的头部,使得前排的魏卒猝不及防之下被铁链枷砸得头破血流,惨叫着倒下,这让被破了前排盾牌的魏军阵型瞬间露出了破绽。 擐甲执兵的毛虎趁势而进,勇不可当,一手利刃,一手铁链枷,先是使用利刃砍断了一根向他刺来的长矛,然后欺身而进,奋起蛮力使用铁链枷接连砸翻了两名魏卒,一举锲入魏卒的阵型,像一头猛虎般狠狠地扑向盔甲鲜明的樊震。 遭遇强敌的樊震脸色大变,只来得挥剑格挡毛虎的利刃,却躲避不了毛虎随手甩来的铁链枷,遭受重创的的兜鍪瞬间凹陷下去,血流满面的樊震浑身失去力气,被毛虎一下砸翻在地,紧接着就被另一名抢先突近的叟兵补刀砍下了头颅。 “杀啊——”状若疯虎的毛虎还没发现自己击杀的就是守城的魏将,仗着甲厚的他突入魏军阵型后不管不顾、又砍又砸,杀红了眼睛,疯狂杀戮眼中还站立着的敌人,直杀得城墙上的魏卒肝胆俱裂,纷纷抱头鼠窜,再不敢抵挡毛虎这尊杀神。 这一段城墙被凶悍的叟兵突破后,很快就在城墙全线引起连锁反应,城墙上防守的魏军再也抵挡不住汉军的攻势,呈现土崩瓦解之势,或降或逃,各座城门楼上的魏军旗帜也被先后砍下,换上了染血后更加鲜艳的汉军战旗。 “涪城拿下来了!” 尹曜亲眼看着厮杀过后的城楼上幡然易帜,虽然没有上阵杀敌,内心同样受到强烈的鼓舞,在阵前兴奋地攘臂叫出声来。 一直默默观战的杨飞龙内心有所触动,见状也赶忙堆起笑容,恭维姜绍用兵如神,麾下将士勇猛无敌。 姜绍脸上同样露出笑容。涪城这支邓艾军的小部队虽然不是魏军主力,可也是正儿八经的魏卒,他们今日一举收复涪城,歼灭了这一支魏军,将极大鼓舞军中的士气,让之前连战连败的蜀汉军队相信,国事仍有转圜之机,来势汹汹的魏军并非不可战胜的敌人。 绵竹,南下魏军大营。 中军帐内刚刚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杨欣、王颀、牵弘等将校轮番上场,有的争吵要掉头北上,有的叫嚷要猛攻绵竹,就连司马师纂也说了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影射邓艾一开始执意南下就是一项错误的决定。 这些魏国将校们长途跋涉、深陷敌境,精神和肉体都处在高负荷运转的状态,身上的戾气与日俱增,既会为了滔天大功在战场上浴血杀敌,也会因为局势不利就情绪暴躁,互相埋怨吵闹。 但这些争吵最终都被统帅邓艾的训斥弹压下去,这员魏国老将凭借多年来的赫赫战功和军中威望,让麾下这一干骄兵悍将不敢过分放肆,他就像是一头不怒自威的老虎,单单只是坐在那里就能让百兽震惶,诸将在他面前只能够按捺情绪,怏怏接受了军令。 待到诸将鱼贯出帐之后,邓艾转身回到了帐壁上挂着的行军地图前,举目凝视。 寒门出身的他喜好军事,历经半生奋斗,辗转任职淮南、陇右等地,常年在边境抵御吴、蜀入寇,屡立功勋,是凭借自己才能和战功一步步登上征西将军这个一方统帅的位置,与某些借助家世、攀权附势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其中陇右边境可以说是他大展手脚、建功立业的地方,他就是在这里击败了取得洮西大捷、名噪一时的蜀将姜维,从而使得自己仕途一跃而上,此后一路升官进爵,成为了镇守一方的魏国名将。 这些年,西北的风沙吹老了邓艾的容颜,使得他满脸沟壑、白发苍苍,常年的戎马征战也让他落下了缠身的痼疾,但他的雄心壮志却没有被岁月磨灭,这地图上的蜀地山川早已深深烙在他的脑子里,尽管此战伐蜀三军统帅是朝中来的稚子钟会,但他这位老将心底却不服气,偏偏要来争一争这灭国的大功。 时下蜀将姜维与钟会大军在剑阁对峙,蜀中再无良将,邓艾大胆用兵,率领奇兵冲其腹地,成功将一度迟滞的灭蜀进程推上了快车道。 虽然诸葛瞻收缩兵力退守绵竹,今日又收到涪城被一支来路不明的蜀军收复的急报,孤军南下的魏军可能会遭受腹背受敌的危险,但是邓艾没有惊慌失措,仍然坚持己见,按部就班,一边督造各类攻城器械,一边遣使劝降诸葛瞻。 “大人。” 重新走进帐内的邓忠轻声叫了一句,迈步走到了邓艾的身边。 作为邓艾的长子,中年人邓忠容貌酷肖年轻时的邓艾,身着戎服,气势凌人,他因为邓艾的功勋得以封侯、加将军号,在邓艾的军中俨然是第二号实权人物,但在自家父亲面前,他却依然保持着恭顺和谦卑。 “有事” 邓艾目光没有离开帐壁上的地图,出言问道。 “师纂那斯在私底下诋毁大人,说大人贪功冒进,害得众人眼下腹背受敌——” “别去管他,做好你自己的事。” 邓艾对这个由大将军主簿走马上任征西将军司马的师纂嗤之以鼻,夤缘幸进、胸无韬略之徒,若非看他是司马公的身边人,这些日子多有异议的他早就被邓艾施以军法了。 邓忠虽然遵照自家父亲的意思闭上了嘴巴,但他脸上仍然有愤愤难平之色,邓艾也不在意,他将注意力投注在面前的地图上,指点着他们军队与当下各支蜀军所处的位置说道: “钟会的大军兵临剑阁,姜维纵然再胆大,也不敢冒着破关亡国的危险撇下关外敌军率军南下,所谓的那一支收复涪城的蜀军,不过是芥蒂之疾,分出些许兵马在中水一带设伏,就能挡住他们南下。” “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要速战速决拿下绵竹,只有解决诸葛瞻这支蜀军,才能让蜀人彻底丧胆,生不起抵抗之心,到时候大军从绵竹一路南下,直驱成都,逼降刘禅,这灭蜀的大功就唾手可得了。” 邓忠闻言点点头,他是邓艾灭国大计最坚实的拥趸,想到自家父亲口中描绘的滔天之功,他脸部肌肉有些激动地颤动起来,只是心中还有一丝迟疑,问道: “所以大人修书让使者带给诸葛瞻,许诺封王的厚赏,就是为了尽快诱降诸葛瞻,不战而屈人之兵,拿下绵竹” 封王之赏,这岂是人臣敢想的赏赐,又岂是人臣可以轻易表态许诺的。作为邓艾的身边人,邓忠知道这是邓艾逾越法度抛出的诱饵,它兑现的可能性等于零。 这鱼饵,真的能让鱼儿上钩吗 邓艾听出了邓忠话里的疑虑,他终于移动目光将之转到邓忠身上,没有回答。 在他凌厉的目光下,邓忠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时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邓艾看着自家儿子脸上变得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突然又笑了。 偷渡阴平以来,他这段时间精神处于一种亢奋、紧张、冷静交杂的复杂状态下,行事愈发专断独行,最忌讳别人质疑他在军事上的决定。 在涪城打败诸葛瞻之后,他有条不紊地步步进逼,对手下败将保持着足够的威压,同时慢慢收紧索命的绳结。 哪怕得知背后有蜀军来援,他也没有自乱步骤,盲目放弃原先计划去听从部分将佐的建议,抢在背后蜀军来袭之前不计代价猛攻绵竹。 面对诸葛瞻,他对拿下绵竹胸有成竹,又岂会仅寄托在诱降一事上。 “把铠甲拿过来。” 邓艾指了指架上自己的铠甲,重新回到座位上,邓忠赶忙从木架上用力卸下铠甲,托到邓艾面前的案几摊开。 邓艾俯首仔细摩挲、检查着这副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铠甲,出生寒门的他是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上的,与那些喜好华丽铠衣的王公贵族不同,他对自己这副朴实坚固的铠甲十分珍视,哪怕身处高位,也经常自己动手保养、打磨铠甲。 对于一名战场上的老兵来说,铠甲和他的生命一样重要,他必须熟悉自己的铠甲上每一片甲叶,就像熟悉自己身体构造一样。 他瞥了站立的邓忠脚上一眼,问道: “为什么不穿你阿母给你缝制的靴子,破了” 邓忠闻言呵呵一笑,跺了跺脚上的战靴,笑道: “没有,这是缴获的蜀地锦官城缝制的靴子,嘿嘿,蜀人偏安日久,打仗实在不行,针线活倒是不错。这靴不仅好看,穿着还舒服,大人要是看着喜欢,孩儿待会给您带双过来试试。” “混账。”邓艾生气地拍了拍案几,震得铠甲哗哗作响。 “这靴子再好看,能有你阿母纳的鞋底穿起来踏实军中的汉子整不得虚的,就得脚踏实地,回帐就给我换了!” “,,诺。。。”邓忠见老父发怒,态度愈发恭顺,虽然心底不以为然,却也不敢违背。 邓艾见状,气才消了,他一边检查肩甲上的环扣,一边自顾自地像老农教训儿子般说道: “你别嫌为父事事管你,有句话说的好,有爷的崽不知没爷的苦,就像绵竹城里那个小诸葛,小崽子没了爷,黄口小儿他能斗得过谁” 邓忠闻言咧了咧嘴,城里的诸葛瞻正当壮年,年级可不算小,再说他这些年没了诸葛亮这个严父,还不照样锦衣玉食,高官厚禄,袭了诸葛亮的爵位,还娶了蜀地皇帝的女儿。 按这样看,没爷的崽还不一定就是苦。 当然,这只是他腹诽的话。邓忠在自家父亲面前是服服帖帖,一句异见都不敢说。 但邓艾仍然说个不停,他又瞥了自家儿子一眼,似乎看穿了邓忠的心思。 “你觉得,诸葛瞻是个什么样的人” 注:《三国志诸葛亮传》艾遣书诱瞻曰:“若降者必表为琅邪王。”瞻怒,斩艾使。遂战。 还是啰嗦几句,再求一下书友支持 这本书作者准备了许久,最后选择回写书,开始重新熟悉规矩,还是希望有点成绩,所以免不得啰嗦几句,再求一下书友支持。 大家都看到这本书前期各章字数都是3k、4k,为了书友更好的阅读体验,一直没有压数字,很快就10w字了,难得这周有个人气连载推荐,作者还是想要继续争取一下成绩。因为现在都是数据pk,所以需要麻烦各位书友帮忙: 1、还在养书的书友希望能够支持下,开始进行追读; 2、追读的同时,麻烦书友每天坚持投一下票; 3、当日阅读时间10分钟满了,需要麻烦书友点一下这本书首页投资瓜分收益那个选项,不会花费币,但满100个投资可以帮新书争取个智能推荐位,多点曝光度; 4、最近好像平台有点问题,书友最近一周的评论没有显示出来,但作家后台一直能看到,希望各位书友多评论、签到,作者一直有在关注,你的参与互动都能够增加作者的创作动力; 5、没有阅读正版的,还是希望能够到收藏阅读,支持一下,追读公众章节也好; 6、如果有多个书友群、贴等渠道的书友,也希望能够帮忙推广一下。 谢谢大家的包容和支持! 第24章 诸葛 绵竹城内。 诸葛瞻怒发冲冠,激动的情绪还未完全平复。 身强力壮的他继承了自家父亲身材高大、容貌甚伟等优良基因,拥有一副好身板和俊朗的外表,只是这些日子焦心于军事,双目充满血丝,脸色看起来也十分憔悴。 他刚刚当众下令斩杀了魏使,还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通保家卫国、抗击魏寇的言论,统一麾下将吏的思想,决意要率军出城,依托城墙列阵,以堂堂之阵击败邓艾军。 自从他在涪城战败,一路退守绵竹以来,士气大跌的蜀汉军队内部就出现了各种奇怪的声音。 有的人说魏军势不可挡,这绵竹怕是守不住的;有的人说只能死守城墙或退往成都,等待大将军姜维的救援;还有的人隐晦指出诸葛瞻不敌邓艾,眼下投降魏军方才有一线生机 初战不利的诸葛瞻憋了一肚子火气,终于在刚刚爆发出来。 被砍掉脑袋的倒霉魏使不能说是游说能力不行。 他面对诸葛瞻时软硬兼施,既奉上了写有封王诱饵的邓艾书信,又盘点了来势汹汹、连战连捷的魏军不可战胜的诸多理由,劝告诸葛瞻识时务者为俊杰,归降魏国才能够保住他诸葛家的荣华富贵。 但他还是死了。 诸葛瞻用他的人头向邓艾下了战书。 在蜀中美声溢誉的他最忌讳别人将他看成是依仗父荫、名不副实的权贵子弟。 他必须在战场上用一场胜利来挽救颓丧的军中士气,也向众人证明自己的能力撑得起诸葛家的声名。 下首的黄崇手捋胡须,抿着嘴巴,静静思索着。 但就在刚刚众多将吏面前,他是积极发言支持诸葛瞻率领蜀汉军队靠城列阵迎战邓艾魏军的。 与诸葛瞻留下巨大政治遗产的父亲不同,父亲黄权给他留下的仅有儿时模糊的印象,黄崇对待这已经去世的父亲态度也甚是复杂。 黄权是蜀中有名的才俊,先后出任刘璋、刘备的臣僚,夷陵之战中汉军大败,江北督军的他被吴军阻断归蜀之路,不得已向北投降曹魏,虽得刘备宽恕,蜀中家人免于刑罚,但依然留下了毁誉参半的家声。 在这种背景下成长起来的黄崇抱有雄心壮志,刻苦攻读经史、研习战策,兼修文武,入仕后一直想大展手脚、重振家声,但却在昏暗的大环境下几遭碰壁,蹉跎多年,郁郁不得志。 就如同在这场关系到蜀汉国祚的战争面前一样,本想脱颖而出的他陷入到了有心无力的困境之中。 在战争之初,黄崇还曾建议诸葛瞻率军急行,抢先占据山口险隘,阻止远道而来的邓艾军进入平原,但初次领军作战的诸葛瞻犹豫不决,最终错失了良机,在前锋战败后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只能一路退到了绵竹。 眼下军中许多人像溺亡前的人拼命抓住稻草一样,寄希望于凭借绵竹的城墙挡住锋芒正锐的魏军,但黄崇却还保持着头脑清醒,他知道守城最根本守的不是城墙。 而是人心! 若是放任局势再发展下去,以军中的士气和人心,是完全挡不住攻城的魏军的。 所以他积极赞同主将诸葛瞻出战的主意,只有守军出城列阵,在正面击退邓艾的进攻,挫伤魏军的锐气,同时重新提振军中士气,凝聚吏卒人心,那接下来蜀汉军队在绵竹的进退战守才有些许转圜的机会。 “诸君,孤方才斩杀魏使,正是要借此激怒贼将邓艾,彼辈远道而来,实为强弩之末,若再因怒兴兵,强攻绵竹,我等以逸待劳,趁势击之,必能取胜!” 冷静下来的诸葛瞻继续分析敌我双方的胜负,用激烈的言语鼓动堂上的将吏,极力渲染奋战击溃贼寇、保家卫国立大功的浓烈氛围。 黄崇知道诸葛瞻的分析是在刻意夸大汉军的优势和魏军的劣势,增强堂上所有人包括主将自己的信心,竭力避开谈论与魏军作战不利的结果。 因为军队出战失败的结果太可怕了,诸葛瞻和他都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眼下,他们只能胜利。 胜利,一切尤未可知。 这是驻马站在中水(凯江)岸边时,满脸灰尘的姜绍内心唯一的想法。 在得知邓艾军已经南下绵竹后,收复涪城的姜绍军不敢掉以轻心,在涪城简单休整补充后继续向南追击。 他们赶了两日路程,直到斥候发现了邓艾军主力部队的踪迹。 当下的军事形势是,败退的诸葛瞻军龟缩在绵竹城中,邓艾的军队兵临城下,南下驰援的姜绍军被邓艾军阻隔在中水以东。 两支蜀汉军队看似对魏军形成了夹击之势,但在魏军势大的情况下,实际更像是两支蜀军被中间的邓艾军隔断开来,城池内外不得互相呼应。 姜绍军虽然虚张声势震慑对岸的魏军,可终究不敢轻易越过中水一线。 他麾下的兵力不足五千,对岸可是有着近两万魏军,领军的还是凶名在外的魏将邓艾,一旦军队过江一头扎进魏军的包围圈里,那就是救援不成反将自己赔进去了。 邓艾的凶名堪比十万兵。 不仅营中尹安、徐遵、范周等军官心怀忌惮,就连一直力主南下驰援的姜绍本人也对下一步行动十分谨慎。 事情到了这种境地,单单就绵竹境内而言,这种对峙局面拖延下去反而对蜀汉军队有利。 毕竟率众展开野战,两支蜀汉军队一支势单力薄,一支士气低迷,互相之间还缺少呼应联合,根本就没有把握击败邓艾的魏军。 反倒是用时间拖垮孤军深入、辎重补充困难的邓艾军,变成一个相对稳妥的办法。 只是魏军主将邓艾不是木头人,他不可能坐以待毙,让蜀汉军队活生生将自己拖死。 以他以往用兵打仗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作风来看,眼前暂时形成的对峙局面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只怕到时邓艾一出手就会是雷霆一击,迅速击破一路蜀军。 二者之间,魏军全力进攻诸葛瞻军的可能性最大因为绵竹城的得失关系到这一战的最终胜负。 但也不能完全保证擅长用兵的邓艾不会虚晃一枪,迷惑内外蜀军后,率军掉头先击破自己这一支蜀汉人马,再趁势进攻绵竹城。 与对面岸堤上的魏军骑兵对望了一会,姜绍这才拍马离开,掉头往自家营地方向走。 身边的尹曜策马走在姜绍身边,悄悄地说道: “绵竹城里的诸葛瞻至少还有城墙可以防御,我们与魏军却只隔了一条中水,过河的桥还控制在魏军手中,我看眼下的处境反倒是我们最危险,一旦魏军从桥上冲过来,我们立马就得往涪城方向撤退,避开魏军的锋芒。” 姜绍没有吱声,微微颔首。 虽然尹曜的话有怯战的成分在,但不可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一旦魏军舍本逐末,把矛头转向自己,大军从桥上过河,姜绍的军队的确需要立马转进,或者说落荒而逃,躲避魏军的进攻。 避战虽然丢脸,但姜绍身上没有主角包袱,还丢得起。 战场上能够活命争取最后胜利比什么都重要。 尹曜的话里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要点,那就是过河桥梁的控制权。 魏军势大,至少在未决定与邓艾正面作战前,姜绍是不敢直面锋芒派兵去与魏军争夺桥梁的。 他为此还与手下军官秘密制定了不用桥梁的渡河方案,但桥梁对军队快速过河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眼下还真得防备魏军骑兵过桥突击。 姜绍打算回到营帐后就立即部署兵力加强对桥头方向的防御。 他减慢了马速,回头又瞥了中水对岸一眼。 他麾下的军队赶到东岸后大张旗鼓、多放烽烟,相信绵竹城头的守军只要不是只躲在城墙后发抖的掘货,就能多少明白他们所发出的信号。 而且他已经下令在军中挑选擅长水性的士卒,准备泅渡过河,既是为了刺探兵临城下的魏军的虚实,也是为了寻机突围入城,与城中的诸葛瞻取得当面的联络。 只是不知道诸葛瞻实际军事水平怎么样,虽然诸葛瞻在蜀中颇有名望,但身处大将军姜维的阵营,姜绍之前多少听到一些有关诸葛瞻的负面消息。 人们有说他沽名钓誉的,也有说他名过其实的,这让试图知彼知己的姜绍很难捉摸,但愿这场仗打下来,别都是自己的热脸在贴别人的冷屁股,一厢情愿。 “季照(尹曜字)。” “嗯” “你觉得,诸葛瞻是个什么样的人” 注:“孤”在三国时代是王侯以上对下的自称,封侯者就可以在下属面前自称“孤”(当然也可以自称某、吾之类的),不一定是要帝王身份才可以。本章中诸葛瞻已经继承了诸葛亮的爵位。 第25章 迷雾 这种兵临城下和隔水对峙的局面延续了几日。 起初一度有少数魏国骑兵想要过桥突袭,在桥头附近遭受蜀汉军队的陷阱、伏弩回击后,就退了回去。 后来魏军让出了对岸桥头,但姜绍军十分谨慎,也不敢贸然过桥。 表面上各方对峙陷入沉寂,暗地里西岸的交锋却一直激烈进行着。 蜀汉军队偷渡过河想要入城联络,魏国的骑兵则四下巡逻截杀,阻止蜀汉军队建立通信渠道。 虽然姜绍派出的信使还未能入城,但斥候多少也试探出了魏军的一些虚实。 再花费些时间,就有把握突破魏军骑兵的拦截线,达到两军联络、内外呼应的目的。 只是姜绍并不乐观,他知道邓艾绝不会袖手旁观,坐等蜀汉军队来攻,占据进攻主动权的魏军说不定暗中已有动作,他内心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他迫切想要知道邓艾军的真实动向。 入夜,薄雾如纱。 姜绍正在帐中与尹曜、徐遵、范周等交代军务。忽然有亲兵来报,说过河一日一夜的侯大目刺探敌情返回,有紧要军情禀报。 姜绍不敢轻视,当即结束手头的事情,打起十二分精神,让亲兵将侯大目带进来。 穿着不合身的衣物,须发还未干透的侯大目趋步走进帐中,疲惫的脸上洋溢着一些兴奋。 冬夜泅渡河流本就危险,刺探敌情更是桩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搏命差事,但执行任务期间也偶有大功劳从天而降,把人砸的晕头转向。 昨夜里出发刺探敌情的几队选锋里面藏龙卧虎,兼具泅渡、夜行、侦查、刺杀多项技能,姜绍本是寄予厚望的,但结果却多是折戟沉沙。 其中号称“上山搏虎,下水斩蛟”的白马氐大人杨飞龙带队的选锋泅渡过河后更是惨遭魏军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杨飞龙和两个残兵败卒赤条条逃了回来。 侯猛队绕道下游浅滩过河后也是一波三折。 意外遭遇巡夜魏军追杀,队伍逃散,迷失方向,只剩几个人的侯猛队本以为任务失败,自己能逃过一劫就是万幸。 没想到大险之后有大福,他在藏身的草丛处抓到魏军一名临时闹肚子落单的巡夜军吏,意外获知了一个重要军事情报。 按捺着狂喜之情的侯猛和剩下的选锋在西岸苦苦等待时机,终于找到空隙在今夜泅渡返回。 在东岸碰上了巡防的军中夜哨,回营路上胡乱换了身衣物,吃了点干粮,就急冲冲把情报带来向姜绍禀报。 他说,那名魏营军吏供诉,魏军大型攻城器械修建完毕,各营要在后日一早发起总攻,进攻绵竹。 前一夜的后日,就是明日。 如果情况属实,这的确是一件重要紧急的军事情报。姜绍对意外获取的这一情报很重视,对侯大目不吝言辞上的褒奖,承诺要为他在阀阅簿上记上大功。 侯大目喜上眉梢,怎奈他精疲力竭,没有体力跳腾,姜绍也看出他兴奋之下的疲态,好言抚慰,下令让他先回帐好好歇息。 侯猛走后,姜绍负手在帐中踱步思索一阵,在纠结过后,他决定紧急召集营中其他军官到帐中军议。 当姜绍向帐中军官讲完这一敌情和情报来源后,诸人脸色各异,多数都认为这情报一时之间难辨真伪,还需要再进行核实,期间敌强我弱,军队不宜妄动。 姜绍承认这一情报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甚至可能就是一个引诱的陷阱,他已经准备再派一队选锋连夜过河刺探敌情。 但与其同时,他认为自己麾下的军队也不能坐等消息,无所作为。 如果兵临城下的邓艾军真的已经对全力进攻绵竹做好准备,那等到西岸开战的消息确认后东岸才有所行动,一切就太迟了。 面对邓艾军的雷霆一击,诸葛瞻军若败,绵竹若失,则全局崩坏,姜绍军以后再如何作为,也没有用了。 自己必须按照之前制定的“西岸两军开打,东岸过河夹击”的作战方案迅速展开行动。 哪怕可能是虚惊一场、徒劳无功,或者是遭遇魏军虚晃一枪后的伏击,姜绍都必须冒这一个险。 环视帐中,尹曜、尹安、徐遵、范周等军官都在看着自己,显然在这重大决策面前,众人意见不一,在等待自己的决断。 身处众人视线焦点的姜绍再次感受到肩上的重任,他甚至觉得自己身子在微微颤抖。 是害怕么怕魏国名将邓艾,还是怕那碾过来的历史车轮,亦或两者兼之 姜绍只能强作镇定,他也会犹豫,但在犹豫的念头升起时又狠狠地把它按下去,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自己的每一次犹豫不决,常常错过稍纵即逝的机会。 在诸将吏面前,他终于沉声下令。将过河作战的部署一桩桩安排下去,让范周部准备从下游渡河,并传令给别部的叟兵,让他们按照拟定的计划提前行动。 接到军令的将吏轰然应诺,转身就迈步出帐,一刻过后,整个军帐就走剩下了姜绍一人。 一人独处的姜绍想要埋首舆图,再检查明日军事行动的纰漏之处,但看着图上这两个日夜来前前后后划下的密密麻麻的线条、标志,姜绍最终叹了一口气,选择了放弃。 他掀开帐门,快步走到外面,看着弥漫着薄雾的夜色,大口大口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尽力让脑袋冷静下来。 “校尉。” 姜由基年轻的面孔出现在姜绍的视野,这个羌族少年经过这段时间行伍的磨砺,身上多了几分坚毅,少了一些稚气,此刻他正挎刀携弓,站在姜绍的身边,背脊像标枪一样挺直。 “走,去看看各部人马。” 姜绍带着一队亲兵穿行在各部营帐之间。 自己的军令传达下去之后,整个营地外松内紧,逐渐忙碌起来。 尹曜带着文吏加快清点、装载明日过河的辎重物资,尹安、徐遵、范周各部的士卒在收拾、检查随身的甲仗物品和明日的口粮,军官们开始在作战前逐个军帐巡过,传达军令,安抚、鼓舞手下的军卒 因为各部的将士多是经历过战事的老卒,所以整个营地虽然被战前的紧张气氛所笼罩,但姜绍看到将士们脸色都很平静,有的故作轻松地说笑,娴熟地整理兵甲、物品,有的手脚麻利,做好了各项准备,早早钻入被窝里。 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词,没有苦大仇深的煽动,更没有磨刀霍霍的杀气,有的只是按部就班过后,百般滋味在心头,独自品尝消逝。 翌日一早,雾气还没完全消散。 绵竹城外的蜀卒就已经发觉城外魏军营地的异动,更准确来讲,是倾营而出。 魏军的旗帜招展,号鼓之声不绝于耳,排成长龙的步骑鱼贯而出,汇聚到营外排兵布阵,各类冲车、云梯、盾车、井阑被陆续推出营地,整齐地排列在前、中、后的阵型间,与魏军的进攻阵型融合成一体。 花了不少时间,待到各阵整齐排列后,邓艾的大纛也开始移动,离开营地,向着绵竹城的方向进发。 这不小的动静,城内的诸葛瞻军队、城外的李球营都很快得知。 有所防备的蜀汉军队行动也很迅速。 按照诸葛瞻的军令,绵竹城的城门缓缓开启,蜀汉的军旗迎风在前开道,中军令骑驱驰指引,受命出城的蜀汉军队排队依次从甬道通过,跨过护城河,背靠绵竹城墙逐一列阵。 他们将与同样出营列阵的李球军队连成一片,提前占据城外有利地形,正面迎战进攻的魏军。 诸葛瞻身跨白马,披着绛红色战袍,着甲佩剑,意气风发。 他带着黄崇、诸葛尚等一众将吏,越过阵型,亲临一线,提前登高,观望从远处冲过雾气、步步逼近的魏军军阵。 魏军推进的军阵并未大张旗鼓,而是聚兵结阵并分出左右两翼,展开兵力正面压向绵竹城。 它远看上去就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虽然没有张开血盆大口高声咆哮,但单单这种肃杀气势扑面而来,就足以震慑诸葛瞻及其麾下将士了。 诸葛瞻回首观察己方军阵,蜀汉军队排列成的军阵也很整齐,旌旗招展、长矛如林,顶在阵前的排头兵衣甲鲜明、蓄势以待,一切看上去丝毫不逊色邓艾率领的魏军。 但他内心仍不由得感到不安,他总觉得己方军队和邓艾麾下的魏军相比,仍然差了一点什么。 气势,没错,就是差了一种气势。 邓艾率领的魏军不需要高歌呐喊,但却有着一股所向披靡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反观自己麾下的将士坚甲利兵、以逸待劳,却一直缺少魏军身上那种凌人气势。 诸葛瞻有些憋屈,明明自己已经尽力按照兵书上所说的去做,可却收效甚微,麾下的将士们在涪城被邓艾率领的魏军一阵冲杀,就土崩瓦解、四散而逃。 今日一战,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自己一定要守住绵竹,守住父辈们留下的江山。 “今日一战,绝无苟且再退之理,若是战败,就将孤的头颅砍下带走,莫被敌军侮辱。” 诸葛瞻涨红了脸,低声对身边心腹亲兵说了一句,然后一拍马快速下了高处。 他在诸将吏惊诧的眼光中一骑绝尘,于两军阵前横行巡视自家军阵,攘臂高呼,给自己麾下的将士们作战前动员。 这一刻,诸葛将军的白马、红袍,印在了许多前排将士们的眼中。 第26章 过河 战争是残酷无情的,它轻易就收割了豪情、理想、谎言、算计,还有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战争开启后,正面展开攻势的魏卒如潮水般涌来,两翼的步骑也像两只强壮有力的大螯夹,反复冲击蜀汉军队的两侧,试图像上次一样从侧翼突破,击溃诸葛瞻军队。 在经过一场短暂激烈的厮杀后,蜀汉军队仍然不敌邓艾的魏军,只能变主动迎击为被动防守,背靠有利地形死死顶住一波又一波魏卒对阵线的冲击。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退无可退的他们没有被魏军轻易击溃。 这也给了诸葛瞻新的信心和希望,他寄希望于麾下蜀汉军队能够在挫败魏军攻势后,反守为攻,进而一举击败魏军。 一切的前提,是扛住魏军如狂潮般的进攻。 为此,诸葛瞻不惜抽调中军兵力,派遣黄崇、诸葛尚率领兵马补充两翼,以巩固侧面的防线,避免被魏军步骑从侧翼强行突破。 魏军中军大纛下。 总揽全局的邓艾精神抖擞,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不远的战场上,蜀军防线的动摇和兵马的调度,这一举一动都没有能够瞒过他的耳目。 他也看出了诸葛瞻的打算。 魏军的士气、战力皆强于蜀军,因此在进攻中稳稳掌握了主动权,左右两翼师纂、邓忠部的步骑高歌猛进,锲入了蜀军的阵线,有机会率先从蜀军阵型侧面破阵。 但这种方式的猛攻最忌后劲不足,随着诸葛瞻抽调中军兵力加强两翼防线,原本有望破阵的师纂部、邓忠部的攻势渐渐被遏止,后继乏力的两翼魏军与蜀军陷入僵持,时间一久,反而有被蜀军包抄的危险。 在人头攒动、杀声四起的战场上,局部强弱的微妙变化并不显眼,却攸关全局。 身处千军万马之中的统帅手头上可谓千端万绪,若不能充分掌控、冷静判断、及时发觉、果断干预,就会耽误全军的战机,让战局向不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乃至持续恶化。 而冲在一线指挥作战的将领则能够切身感受到战场局部变化所带来的压力增减,大军中枢也需要他们的作战情况反馈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但扑面而来的压力和高强度的体力消耗会让他们的神经敏感而冲动。 以至于不少时候将局部战场的形势与战争全局等齐,做出危险的举动或者向中军上报误判的信息,给大军行动带来致命的错误。 整体与局部,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个成功统帅都必须做好平衡。 比如眼下,左右两翼进攻一时受阻的师纂部、邓忠部都先后向中军请求增援,强调左右两翼存在的战机和风险,想要邓艾加强侧翼兵力以帮助自己从战线侧面强行打开局面。 但邓艾却不动如山,身经百战的他有着自己的大局观和战机判断,他将一支三千人的精锐军队隐藏在己方旌旗如林的中军之后,按兵不动,耐心等待着后面更合适战机的出现。 在西岸两军开战的时候,东岸的姜绍军开始过河。 虽然昨夜里派出去的选锋还没回报西岸魏营主力的动向,但西岸突然冒出来的种种异常迹象表明今日的绵竹城不会太平。 整装出发的姜绍军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尹安率领部曲为前锋抢先进攻万安桥,顺利击溃了对岸的少数魏卒,一举攻占桥头阵地,为大军过河打开通道。 姜绍驻马东岸的一处堤上,看着排成长龙、分批过桥的蜀汉士卒,看看对岸在桥头阵地结阵的尹安部,再看看天上的太阳,脸色凝重,一颗心不安地跳动着,紧张得手掌心渗出汗水。 大战当前,他只觉得时间在飞快流逝,既担心过河前锋撞入魏军口袋,又唯恐自己的军队忙死忙活,赶不上关键时刻的决战。 中水发源地处于高山地域,上游为错落青山夹持,江窄水深,蜿蜒曲折。面前这一段属于中下游,流经丘陵山区,流速变缓,水面宽些,有万安桥可以过河。 下游河谷宽阔,沿岸间断分布着大小不等的冲积平坝,江面宽浅,两岸多漫滩,也有过河的桥梁,是这些日子军中选锋绕路偷渡过河的首选地段。 在过河桥梁都被魏军控制的情况下,下游本是姜绍军过河的最佳突破口,但姜绍在拟定过河作战计划的时候却反其道而行,把此处作为首选的过河突破点。 今日大张旗鼓提前往下游过河的范周部只是姜绍调虎离山的一个幌子,姜绍军队的真正目标在中游,前锋的尹安部在范周部出动之后,径直扑向了最近的过河桥梁——万安桥。 万安桥是一座普通木桥,桥面不宽,军队无法全员迅速通过,但胜在直线距离最近。 控制了万安桥,姜绍的军队就能最快抵达绵竹城外,直插邓艾麾下魏军的背后,这比在下游过河绕道更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战术效果。 只是,姜绍的计划能够遂意吗 当桥头阵地的尹安部发现魏军,吹响御敌的号角声时,率领魏军赶到的魏将田章跃马在前,仔细观察着这些大胆冲过万安桥的蜀军兵马。 邓艾在对绵竹城发起进攻之前,已经对东岸的这一支蜀军做了充足的防范准备,他在中下游布下了弹性防线,并把田章部放到了阻击东岸蜀军过河的重要位置上。 邓艾给田章下了死命令,绵竹未下之前,不得让东岸的蜀军突破防线过河。 对此,田章心生不满。他认为正是因为自己非征西军的嫡系人马,邓艾才会将这种既棘手又功薄的任务交给自己。 但他此刻看着已经在西岸桥头严阵以待的蜀军,又不得不佩服邓艾这员老将的胸中韬略。 东岸这支狡猾的蜀军想要利用绕道下游的疑兵调虎离山,然后径直从万安桥防线突破,魏军对此早有防备,田章这支机动人马恰好就在这个重要节点上堵住了蜀军。 当下过桥后在桥头结阵防备的蜀军有千人左右,人数少于田章部,后面的蜀军虽然还在排成长队过桥,却因为桥梁的限制,一时无法全面展开兵力投入战斗。 田章要的就是这个时候,只要击溃桥头结阵的蜀军前锋,把他们赶回去,反过来冲散后头没有结阵的蜀军过桥长队,田章麾下的魏卒就能够轻易的以少打多,并趁势席卷东岸这支蜀军。 看着桥头的蜀军,田章露出一丝狞笑,在马上举起了长刀,向身后的魏军步骑大声下令。 “进攻!” “顶住!敌军的步骑不多,他们很快就冲不动了。” 擐甲执兵的尹安身在阵中,大声鼓舞着自家部曲的士气,面对阵前两方士卒激烈搏杀、血肉横飞的场面,久经沙场的他毅然不惧。 在战斗打响之后他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后面的友军,只能全神贯注紧盯面前的战况,随时准备带着亲兵扑上补位。 狭窄的桥头空地让双方一经交战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披甲冲锋的魏军步骑和结阵御敌的蜀军展开殊死搏杀。 长矛贯甲、刀刀致命,剧烈的厮杀让双方的排头兵死伤惨重,阵前很快就出现了一道人马血肉交叠堆成的矮墙。 但敌我双方都没有任何退步的迹象,前仆后继的魏卒冲上尸堆对结阵的蜀军矛戳刀砍,蜀军士卒则顶盾反击冲撞,让想要居高临下进攻的魏卒轰然倒地。 随后露出来的空隙又有魏卒压上,双方就一脚高一脚底,不时脚踩着敌我士卒的尸身血肉拼死厮杀,让尸体再次交叠堆积 “该死的,这伙蜀军哪冒出来的,这是要跟乃公拼命了。” 看着己方厮杀士卒在白刃战面前不断倒下,组织三次冲杀都没有破阵的田章气血上涌,破口大骂。 战前征西将军邓艾已经当着众多将吏面前断定东岸这支小规模蜀军是蜀地临时纠集的散兵游勇,只能用来虚张声势、占占便宜,根本打不了硬仗,若被魏军的主力步骑一冲杀,立马就原地崩溃、丢盔卸甲了。 田章原本也相信邓艾的鬼话,但此刻亲临战斗一线的他却发觉这伙蜀军战力根本不弱于魏军,杀红了眼、打乱了阵型也敢跟魏卒以命搏命、同归于尽,根本就不是蜀地的散兵游勇,仿佛,仿佛就像是蜀将姜维率领的蜀军一样。 碰到硬茬却骑虎难下的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所部士卒战死阵前,顿时在心底对邓艾父子大骂,但他眼下也只能够一人吃下苦果,硬着头皮继续组织兵力对桥头的蜀军发起进攻。 现下的桥头阵地,就像是绞肉机在疯狂收割双方士卒的性命,虽然厮杀的双方都不愿意退步,但局部强弱的微妙变化却在慢慢浮现。 迟迟不能破阵的田章暗自着急,他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过桥的蜀军虽然受限桥头地形没有办法展开兵力反包围自己的兵马,但他们却可以陆续补充到桥头蜀军的阵型之中。 再拖下去,桥头局势会对兵力劣势的自己很不利。 “发信号!” 不能再等待的田章大声下令。过桥蜀军的作战顽强超乎他的想象,为此他不得不提前使出邓艾事先留下的杀手锏了。 第27章 斩断 “校尉,你看,有船!” 在无法迅速击溃桥头蜀军的情况下,田章派兵发出了狼烟信号。过了不久,从中水上游突然出现了十来艘小船。 船只是过河的重要工具之一,魏军之前未雨绸缪,沿河强行征收、摧毁了许多船只,使得后面赶来的姜绍军缺少舟楫渡河。 眼下突然出现了的十来艘小船,来意不明,但联系起对岸敌军在前面突然发出的狼烟信号,姜绍骤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浮上心头。 “快,快放箭,把船上的魏卒射下来!” 沿着河岸奔走的徐遵骑兵最先发出警告,明白了魏军船只用意的姜绍同样脸色突变,赶忙指挥弓弩手向顺流而下的魏军船只放箭。 魏军从一开始就想半渡而击,击溃桥头的尹安部再趁势席卷姜绍军,但没想到桥头尹安部的十分顽强,使得魏军破阵逐北、速战速决的打算落空。 为此,魏军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破坏桥梁,断绝东西两岸的联系,歼灭孤立无援的尹安部。 虽然这样做,无法击败姜绍整支军队,但前锋兵马的覆灭同样能够极大挫伤姜绍军的士气,使得他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失去作用。 仓促发射的弓箭虽然也射落了一些魏军死士,却无法阻止顺流而下的船只冲向桥梁。 船上的魏军死士手持斧头、铁锤、盾牌,很快就冲到了桥下,他们有的朝着事先标记好的梁柱狠狠捶打、砍削,有的举着盾牌遮挡斜刺里射来的弓弩箭矢。 不时有魏军死士被射翻落水,但岸上蜀军的弓弩手却无法即刻歼灭魏军死士。 在船上魏卒的拼死破坏下,一根根梁柱先后被摧毁,水中央一节节桥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倒塌。 桥上发觉桥梁震动的蜀军士卒面色大变,争先恐后想要往后撤退,就连军吏的呵斥抽打也不能阻止。在拥挤推搡下,过桥队伍开始变得混乱,反而使得桥面堵塞难行。 终于,在一声巨响过后,万安桥水中央一整段桥面完全垮塌,桥上躲避不了的蜀军士卒纷纷掉落入水中,桥上、桥下呼声四起,场面乱成一团。 连接东岸、西岸的通道被魏军死士彻底斩断了! “老徐,你在干什么,带兵把桥上的队伍拉回来,乱序兵卒一律格杀勿论!” “让尹曜赶紧准备渡具渡河,越多越好,快!” 看到桥面轰然垮塌、士卒落水挣扎、军队过河中断的一连串情景,一颗心早已提到嗓子眼的姜绍脸色大变,居高望远的他铁青着脸一边催马下堤,一边向身边的吏士大声下令,企图挽回大事不妙的战局。 没有什么比现下的局面更糟糕的了。 这简直就是一场兵法上半渡而击的现场灵活教学,局势这样演变下去,在西岸失去后援的尹安部很快就会士气大衰,顶不住魏军的猛烈进攻,瞬间土崩瓦解,被魏军像杀鸡赶鹅一般肆意杀戮、驱赶下水。 那就是一场惨不忍睹的一面倒屠杀! 姜绍现在的心情很坏,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局面恶化,要是充当前锋过河的尹安部被对岸的魏军击溃,自己麾下的军队将会丧失斗志,剩下的仗不用打也是败了。 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两件事,一件是安抚军心,把混乱的队伍从危险的桥面上拉回来,另一件是要尽快接应、救援西岸的尹安部。 徐遵已经匆匆带兵冲上桥,他们用刀鞘和马鞭狠狠教训着桥面上混乱倾轧的士卒,逼迫他们重新回到队列之中,按照原路掉头撤回。 许多士卒正七手八脚操作皮筏、竹排等简易渡具,尹曜满头大汗地指挥着,想要在几个地点同时运载兵卒,只是渡具有限,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还有没有用。 进退两难的姜绍看着东岸这一团乱象,再眺望形势愈发不妙的西岸桥头和更远处,内心不知还在计算着什么,脸色难看至极。 西岸的尹安部非常危险。 桥头蜀军的阵线已经明显动摇,拼命厮杀的蜀汉将士愕然发觉身后一段桥梁被魏军死士摧毁,自知后援断绝、孤立无援的他们顿时士气大跌。 哪怕尹安魁梧的身躯依然站立在将士们的身边,可经过一番苦战的士卒们眼神却不再坚定,许多士卒内心动摇,不断地回头观望,这时只要有一人带头逃跑,整支部队就会立即原地崩溃。 尹安带着亲兵高声疾呼,极力想要鼓舞士气,重新稳住军心,然后收缩阵型稳固动摇的阵线。 他大声告诉身边的士卒们,这时候放弃抵抗逃走必死无疑,军中还有一些渡具,东岸的军队仍然能够过河,只要坚持到他们的到来,眼下桥头的局面就仍有转机。 胜券在握的魏将田章此时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在心里面不骂邓艾父子二人了。 果然,邓征西说的没错,防敌的最好方法,不是处处去防备敌人,而是露出破绽引出敌人,然后竭尽全力,一举把敌人全部消灭。 他也注意到了在桥头蜀军阵中身先士卒、高声疾呼的尹安,斩杀此人,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要这个从一开始就顽强抵抗的军官倒下,桥头的蜀军阵型将立马崩溃。 “跟我冲,斩杀阵中蜀将!” “冲啊!杀!” 抓住战机再次发起猛攻的田章这一次亲自带队冲杀,他策马在前,士气大涨的魏卒紧跟其后,撒开脚步狠狠地扑向桥头的蜀军阵型,就像是扑向羊群的恶狼。 “杀啊——” 这一次,桥头的蜀军阵型没有能够挡住魏军的冲锋。阵型瞬间凹陷下去,尹安带着亲兵补上缺口,奋力拼杀也没能力挽狂澜,身上反而多了几道伤口,西岸形势岌岌可危!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持续响起,越来越近,让桥头混战的双方将士都不由得惊愕迟疑起来。 冲杀破阵的田章率先勒马,举起滴血长刀的他愕然回头。 按寻常道理讲,此时能够出现在自己侧后方的军队,应该是邓艾派来的。 但据田章所知,邓艾麾下那些征西军的将士个个都争着跟邓艾去打绵竹的诸葛瞻,赚取这份灭蜀的大功劳,根本就没人愿意干守住背后防线这种功小事多的苦活累活,更别提分兵赶来增援了。 除非,是绵竹的诸葛瞻军不堪一击,邓艾率军轻易就取得胜利,这才能够迅速派兵赶来。 只是,这号角声听起来怎么有点怪异。 很快,就有魏卒尖叫出声,打消了田章的疑惑。 来的,是蜀军中的叟兵! 田章没能想明白这些突然出现的叟兵是怎么渡河的,难道他们是插上翅膀从对岸飞过来的 厮杀中的许多魏卒的脑袋就更没能够转过弯来,只是他们发现背后如神兵天降的叟兵后都有相同的反应,那就是放弃与面前的蜀军战斗,避免被前后夹击,逃命要紧。 而原本形势危急的尹安部这一会绝处逢生,眼瞅着叟兵人马直插魏军侧后方,低落的蜀军士气再度回升,带伤作战的尹安大声叫喊着,鼓舞着身边的士卒们,带着他们对突入阵中的魏卒奋力发起反攻。 军心大乱的田章部没一会儿就丧失了抵挡能力,侧后方遭遇袭击的他们如遭雷击,魏卒们没能多撑一阵就纷纷溃败,随地抛弃衣甲、兵刃、旗帜、金鼓,乱哄哄地作鸟兽散。 带着一队亲兵夺路而逃的田章抛下军队,本想着能抢先脱离战场、甩开叟兵追杀,却不料被斜刺里的叟兵拦截,一场混乱的战斗过后,中了叟兵药弩的田章摔下了马,稀里糊涂就被叟兵砍了脑袋。 “兄长,李、毛二都尉及时带兵赶到,我们赢了!” 指挥士卒操作渡具的尹曜这时大喜过望,远眺对岸的他举起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兴奋地朝下马走来的姜绍说道。 姜绍自然也看到了对岸两军战斗形势的前后翻转,这真的让人看得惊心动魄,心脏怦怦剧烈跳个不停。 与深入敌境作战的魏军不同,姜绍军具有本土作战的优势,他们更加熟悉蜀地的山川河流,知道一些鲜为人知的间道蹊径。 比如中水上游虽说江窄水深,蜿蜒曲折,但间或流经山间谷地,水面会变得开阔,水流也变得缓慢,是小规模军队渡河的一个不错选择。 姜绍之前让本土向导带路,李环、毛虎带着叟兵绕道上游,寻找合适的河谷地渡河。这本是配合主力、多手准备的一记闲棋,孰料坐收奇效,执行力很强的李环二部竟变成了扭转西岸战局的胜负手,成功击败了阻击姜绍军过河的魏将田章。 眼下两岸的蜀汉将士们欢声如雷、士气高涨,若非桥梁被断、渡具有限,东岸的将士们早就冲到对岸,和西岸的尹安部、叟兵们共同追杀溃逃的魏卒了。 “兄长,你这是——” 还没从喜悦中反应过来的尹曜突然看到姜绍带着亲兵分散踏上皮筏、竹排,愣了一下,怔怔问道。 “让徐司马组织后续队伍分路过河,绵竹的仗一定是打起来了,我们要尽快赶过去!” 经过这场一波三折的渡河战斗,扶刀挺立的姜绍少了几分瞻前顾后,他目视前方,义无反顾地说道。 第28章 突将 过了日中时分,绵竹城外的战争已经到了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候。 战斗多时的两军将士们汗流浃背、口干舌燥,战场上正面的各处厮杀激烈程度随着体力消耗逐渐减弱。 魏军最初咄咄逼人的左右翼进攻这时候也早已乏力,陷阵却没能破阵的他们被形成偃月阵型的蜀军反过来包抄,进退不得,有战败的趋势。 眼见苦战过后,有望击退魏军,蜀军主将诸葛瞻喜形于色。 他在中军大纛下扯着沙哑的声音,传令左右两翼的黄崇、诸葛尚、李球各部迅速组织兵力,对后劲乏力的魏军展开反攻。 只是他没想到,在左右两翼蜀军开始反击之后,邓艾一直按兵不动的三千精锐魏卒也在军旗的指引下,全员出动,直扑诸葛瞻的中军而来。 之前两军的浴血鏖战使得阵线犬牙交错,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僵持局面,各自都无法做到集中力量重点突破。 但在诸葛瞻传令左右两翼组织兵力反攻魏军之后,聚集兵力出击的两翼会让蜀军的薄弱阵线出现连接处的破绽,若是魏军当真后劲无力,那这种短时间出现的战机自然是无法抓住,可偏偏邓艾还额外留了一支生力军。 从早到中的战斗中,诸葛瞻和邓艾一直在根据战局的变化不断调兵遣将,只是诸葛瞻一直是在用加法增兵战线,而邓艾在用加法增兵战线的同时,还默默用减法保留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在手上隐藏起来,作为预备队。 这是久经沙场的高超统帅才能具备的军事指挥能力。 而如今,双方倾巢而出的将士轮番登场,已经打得精疲力竭,邓艾这三千兵自然成了斩将搴旗的胜负手。 他们在陇西太守牵弘的带领下,犹如下山猛虎、一往无前,从蜀军阵线的一处破绽处杀入,迅速击破了当面蜀军的阵型,然后一路横冲直闯,从侧面扑向诸葛瞻中军所在。 战不多时。 “诸葛将军,大势危矣,速速调兵增援!” 浑身是血、铠甲上破了多处的张遵策马冲到中军大纛前,被诸葛瞻的亲兵拦住,他只能指着不远处已经军心大乱、摇摇欲坠的阵线,一脸急切地朝诸葛瞻吼道。 面对剧烈反复的战局,如遭雷击的诸葛瞻脸上看似还保持着镇定若素的表情,却早已怔怔说不出话来。 战局变化太快,就像两个壮汉肉搏厮打、拳拳到肉,彼此打得鼻青脸肿却不分上下,突然一方掏出暗器扎向另一方死穴,一下子就让对手当场萎了。 这时候各种魏军破阵、阵线告急、求兵增援的急报如雪片般向中军汇聚,看着波开浪裂的蜀汉军阵和迅速溃败的己方士卒,诸葛瞻却只能机械般重复传令展开反击的左右翼军队向中军方向增援靠拢。 只是连他自己都明白,远水救不了近火,这种前后反复的军令只会让蜀汉将士们狐疑困惑、进退踟蹰,却救不了在魏军致命一击下土崩瓦解的中军大阵。 “瓜娃子,,滚球。。” 看到诸葛瞻一番六神无主的模样,性急的张遵也明白了,他愤愤骂了一声,挥鞭驱赶了阻拦的诸葛瞻亲兵,勒马调头匆匆赶回原处。 自知大势已去的他策马回到战斗一线,想带着余下的部曲对魏军发动反冲锋,扼住魏军破阵的势头。 可大厦将倾之下,这种螳臂当车的行为无疑是毫无用处,仅仅一轮冲锋交战,成为众矢之的的张遵就当场阵亡,跟随的部曲被来势汹汹的魏军将士一下吞没,其他蜀军将士心惊胆破,瞬间四散溃逃、作鸟兽散。 阵线崩坏,但多处苦战还在继续。 中军大纛下,心乱如麻的诸葛瞻在得知张遵战死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羞愤之色。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绵竹,突然一伸手解下了头上的兜鍪,狠狠掷在地上,拔剑出鞘,环顾身边的蜀汉将士们,大声吼道: “战至如今,此地是绵竹,背后就是成都,我们无处可退,此战唯有向前,随我进攻!!!” “杀啊——” 关键时候,统帅身先士卒的示范鼓舞还是起到一定作用的。 尽管中军大阵已经被魏军攻破,无数战斗一线的士卒开始溃退,但还是有不少蜀汉将士跟随着诸葛瞻的大纛,齐声呐喊,逆流向前,汇聚成一股兵潮,顽强地迎上劈波斩浪的魏军锋芒。 “将军,小诸葛要拼命了。” 刚从望车上下来的魏将段灼正在向主将邓艾禀报。 气定神闲的老将邓艾微微一笑。 “竖子非某敌手,困兽之斗罢了。” 身边的魏军将吏闻言,纷纷会心一笑,争相恭维征西将军用兵如神。 的确,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军队已经是精疲力竭,许多兵马阵型散乱、失去指挥,只能陷入混战。 这时不说突破敌阵,就连重新整队拉回来都很困难,能够依旧完整保留编制、进退自如的部队更是没有。 此刻作为生力军的牵弘部三千精兵一经上阵,就是一道石破天惊、横扫战场的霹雳闪电,所向披靡,直接击穿蜀军军阵的中枢。 邓艾含笑不语,默许了身边将吏的百般恭维。 照这个态势发展,不用一个时辰,这场战争就会结束,追亡逐北的魏军将斩杀、俘虏大批蜀军士卒,然后浩浩荡荡地开进绵竹城。 只是,胜利的天平意外地没有向魏军倾斜。 “呜呜呜——”突然来自后方的预警号角和紧随其后的噩耗让得意洋洋的魏军将校们笑容消失、目瞪口呆。 东岸那支几千人的蜀军竟突破了邓艾布下的防线,长驱直入,从侧后方一路杀到魏军的背后来了。 接到禀报的邓艾面色铁青,怒视着被战场外围斥候带回的败卒喝问道。 “田章呢” “田,田校尉,被叟兵包围,他,,他,,战死了。。” 灰头土脸的败卒惊恐地说道。 听说田章是被叟兵所杀,邓艾身边的将吏无不惊惶变色。 他们知道这些被蜀人称为“飞军”的叟兵人数不多,颇为精锐,一直是跟随姜维军作战的。难道说,是姜维带兵杀回来救援绵竹了。 眼下大军全数压上进攻绵竹守军,急切之间抽调不回,姜维若至,,这,这如何能够抵挡 邓艾没有被败卒口中的叟兵吓到,迅速反应过来的他下了马,亲自攀梯登上了了望的望车,看到了东北方向的确有一支打着蜀军旗号的兵马杀来。 至于自己布下的防线上,魏军的兵马则悄无踪迹。不消说,就是被这股蜀军兵马一举击溃了。 “无须惊慌,来的蜀军人马不多,把剩下的车具都聚集起来排成车阵,传令王颀、田续两部抽调兵马整军回援。” 上时快,下时慢。缓缓走下了望车的邓艾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重新上马,在众将吏面前发号施令,当即安排下了巩固中军阵地、抵御蜀军突袭、抽调兵马回援的各项部署,然后在中军大纛下毅然驻马,镇定若素。 统帅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顿时让军心复安,众多将吏虽然还有疑虑,却不敢有违,连忙依令行事,迅速落实邓艾的各项应急部署。 不动如山,侵略如火。 姜绍和李环、毛虎驰马冲在前头,在战场外围看清形势的他们将兵锋对准兵力薄弱的邓艾中军,同样采取斩首战术,直扑邓艾的中军大纛而来。 “遑耶,这仗怎么打” 李环、毛虎一左一右驰驱在姜绍的身边,李环转头向脸色毅然的姜绍问道。 眼下,诸葛瞻的军队岌岌可危,姜绍决意要通过斩首战术扭转败局,但是敌军统帅显然没有被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姜绍军队吓到。 敌军中军的将士虽然抽调一空,剩不过千人,却颇为精锐。他们此刻正紧急地聚拢器械、布置车阵,准备全力抵御背后杀到的姜绍军。 而且,已经有敌骑从阵中驰出,不用想,都知道是去战斗一线调兵回援的。 在经历了多次战斗后,姜绍俨然已经成了这支军队的主心骨,战场上有犹豫不决的事情,众军官都下意识地选择听从姜绍的意见。 “直接打!这些都是孤军深入的魏卒,杀了邓艾,他们就没了胆气,再多人也是任我等宰杀的鸡豚!” 姜绍豪气干云,大声答道,旋即又压低声音道: “敌军的车阵仓促形成,一定有破绽,我们先佯攻一阵,等到尹司马的部曲赶到后,再合力破阵。” “好。” 李环、毛虎听到姜绍已有计划,信心倍增,连声说好,随即就准备带兵对魏军的中军车阵进行佯攻。 “杀啊——” 车阵外,高举旗帜、顶盾执兵的叟兵来势汹汹、杀声震天。 不过在面对层叠布置、自环为营的武刚车、轒轀车、冲车等车具时,轻装上阵的他们还是颇感棘手,没有办法迅速逼近与魏军展开白刃战,反而是在魏军的长戟、弓箭威胁下,云集而来,星散而退。 “将军高明,车阵见效了!叟兵虽然轻剽迅捷,可短于攻坚,面对车阵和长戟、弓弩的层层防御,他们根本就攻不进来,阵中再消耗他们一阵,就可以出兵反击了。” 身边将佐眼见接连击退叟兵的进攻,刚刚还有些慌乱的心中顿时恢复平静,不失时机地出言称赞统帅的用兵高明,并提出稍后反击的建议。 “不!”征战多年,熟悉蜀军战术的邓艾摇了摇头,指着车阵外的叟兵说道: “他们的阵型看似很乱,但叟兵从来就不像其他蜀军那样讲究堂堂之阵、进退有序,他们进退犹如鸟集云散,利则进,不利则退。” “这不过是在试探车阵的虚实和消耗我阵中的箭矢罢了,他们很快就会抓住机会发起猛攻,传令下去,严守本阵,不得擅自追击。” 第29章 斩首 交战两刻,叟兵进退聚散、引诱敌人的战术用得炉火纯青。 怎奈老将邓艾熟稔与其交战多年的蜀军伎俩,命令中军魏卒坚守阵地,不得擅自追击。 姜绍与李、毛两名叟兵都尉眼见诱敌无效,只得等到尹安的部曲赶到后,才正式对魏军中军的三层车阵发起进攻。 尹安部曲再次充当前锋,他部下的甲士手持大楯、长矛,结阵步步推进,正面压上了魏军车阵,与严阵以待的魏卒展开厮杀。 后续步卒紧随而上,七手八脚合力搬开两边的车辆,想要突破魏军设下的重重障碍。 邓艾此时中军所在的魏卒不多,减去将吏、佐史、令骑等一干人员,披甲之卒不足千人,但胜在精锐,且由统帅亲率,士气颇高。 虽然遭受蜀汉军队突击,但他们仍然前仆后继、顽强地守住阵线,击杀搬车的敌卒,使得蜀汉军队无法迅速突破。 倒是尹安部曲不久前刚经过桥头血战,又一路急行军,体力消耗很大。 眼下虽然是主动进攻,在突破一层车阵后遭受重重阻击,被魏军阵型稳稳扼住攻势,再难向前推进。 姜绍时刻关注着战局,知道时下的战机难得,连忙下令叟兵趁势对魏军车阵的薄弱处发起进攻。 他本人更是下了狠心,披甲上阵,带着亲兵一同加入战斗,头也不回地朝吹号的亲兵吼道。 “我不死,号角不准停!” 在这个时候,任何煽动与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铁与血,才是无畏者的真实证明。 如邓艾所料,叟兵的之前稍挫即退的表现只是在示弱诱敌,他们在全力进攻的号角吹响后,奋不顾身地朝魏军车阵发起猛攻,战不旋踵,凶猛如虎罴,再无半分退避之心。 都尉毛虎身披重甲,手持铁链枷和藤牌,带着一队披甲叟兵冒着箭矢率先陷阵,他们身后的叟兵紧紧跟随,在逼近距离后迅速抛掷短矛、投石,对车阵后的魏卒进行杀伤。 这一波的投掷杀伤尤为关键,短矛和投石对车后的披甲魏卒仍然有很强的杀伤力,叟兵正是要趁着这波打出来的破绽,集中兵力突破车阵。 在短矛、投石击杀前排手持长戟的披甲魏卒后,叟兵合力搬起两辆武刚车,倒转车头,以车攻车,猛攻魏军的车阵,一鼓作气,径直冲开了魏军车阵第二道防线。 但很快,冲阵的冲车就被魏卒用其他侧翻的车辆封死去路。 眼见多名叟兵推不动车具向前,反被魏卒的长戟刺翻在地,怒发冲冠的毛虎一发狠,在身边叟兵的助力下跳跃上车。 其他叟兵也有样学样,陆续借力跃上车阵,居高临下举着铁链枷、铁椎对着魏卒头上一阵乱打,强势击退了魏军的长戟甲士。 只是后续来不及有更多叟兵翻越第三层车阵向前,前仆后继的魏卒就如潮水般向前涌至展开阻击。 他们用盾牌抵挡铁链枷颇为不利,干脆埋头拼命,不采取防御,只使用长戟敲割居高临下的叟兵的大腿。 面对密集的长戟,很多叟兵们下身无片甲遮蔽,手中藤牌无法抵挡下三路,只能拼命向前朝魏卒甲士一顿乱打。 但一寸长一寸强,在无法迅速展开近战击破敌阵的情况下,终究是魏卒甲士占据优势,他们使用长戟相互配合,不断收割叟兵的性命。 眼见身边的叟兵接连倒下,同样腿上负伤的毛虎目眦尽裂,他怒吼一声将铁链枷抛出,掷中前方一名魏卒甲士的头部,那名中招的魏卒甲士惨叫一声,当即仰面倒了下去。 好一个毛虎,趁此机会,只见他手持盾牌,奋不顾身地向前跳跃,竟是以身体为武器,整个人径直从一具侧翻的车具上摔入魏卒甲士的阵型中,瞬间就砸翻了好几名魏卒甲士。 有了魏卒身体做缓冲,头脑一阵眩晕的毛虎尽管痛的龇牙咧嘴,但他还是很快翻身爬起,不顾身上的伤势,借着四周魏卒猝不及防的时机,拔出腰刀疯狂砍杀手持长戟的敌军。 被他这么玩命一搅乱,原本相对整齐的魏军阵型出现了一阵混乱。 有的魏卒拉开距离躲避状若疯虎的敌人,有的魏卒抛下长戟换上短刃迎敌,原先如林向前的长戟一下子变得稀疏。 余下的叟兵见状纷纷效仿,踩着车辆向前跳跃,舍生忘死地扑入敌阵。 只是他们当中一些人就没有毛虎那么幸运了,有的摔入敌阵后就没能再站起来,有的直接撞上了几支长戟,被戟刃刺穿身体,那些叟兵痛苦得像濒死野兽一般哀嚎起来,声震四野,破碎的身体却仍然作出向前冲的姿态,令魏卒骇然变色。 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尸横遍地,激烈的战斗让双方伤亡惨重。猪突豨勇的叟兵最终以血勇之气击垮了魏军甲士的长戟方阵,不计代价长驱直入,一口气突破了魏将邓艾指挥布下的三道车阵防线。 再扫眼看看面前的战场,防线崩溃的魏卒惊慌地向后撤退,距离不足百步的魏军中军大纛摇摇晃晃,似乎被剽疾轻悍的蜀汉军队所吓到,正要避开叟兵的锋芒,朝着反方向撤退。 “杀啊——” 浑身是血的毛虎继续冲杀开路,直扑魏军中军大纛。 却不想魏军中军一声号响,无差别攻击的箭矢接连激射而出,面前的魏卒、叟兵纷纷倒下,披重甲的毛虎瞬间也身中多箭、流血不止。 身上多处负伤的他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在了冲锋路上,伤重难行的他卧在一旁的尸堆上,仍然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持刀执盾、紧随其后的李环见状,顾不得其他,挺身而出接替了毛虎的位置,指挥破阵的叟兵向前突击。 他们在拉近距离后也投掷出剩下的所有投矛,杀伤了一批魏卒甲士,然后狠狠地扑上去,与大纛前的魏军将士展开白刃战。 姜绍使用长矛奋力刺杀了一名脸色惊惶的魏卒,他明显感受到了面前魏军濒临崩溃的状态,虽然魏军顽抗将士还在战斗,可他们已没有了咄咄逼人的锐气,剩下的只是挣扎的无力感。 就像身边仍然有一些将吏簇拥护卫的邓艾,虽然一时间还没有蜀汉士卒能够冲到他的面前,可他的老脸上已露出了气急败坏的死衰之相。 胜负一线,就在眼前。 可当姜绍欣喜不已地想要抓住胜利时,战场上再起变局,一支飞奔赶至的魏军从斜刺里冲向了姜绍军队,想要打断蜀汉军队的最后一击。 是邓忠带着王颀、田续两部一些魏军先杀到了! 负责右翼魏军进攻的邓忠眼见中军背后遭袭、老父面临危险,瞬间方寸大乱。 心急如焚的他将指挥权交给一线的将校,自己抽调兵卒亲自往回救援,沿途汇合了王颀、田续两部抽调回来的人马,然后不顾一切地杀向姜绍军。 孤军深入的邓艾军麾下骑兵不多,可这个时候救父心切的邓忠直接带着少数骑兵不管不顾先冲入敌阵。 深陷敌阵的魏军骑兵险象丛生,可也及时阻遏了蜀汉军队的攻势,为后面赶来的魏军步卒争取到了时间。 “校尉,怎么办” 战斗还在继续,身边将士的眼光却齐刷刷地看向了姜绍。 战场上瞬息万变,若不及时调转兵锋抵御魏卒,他们就面临着被魏军步骑从侧后方包抄歼灭的巨大风险。 “不要管,跟我冲,杀了邓艾,夺下那面大旗!” 姜绍来不及多余的思索,几乎是一咬牙就做出了生与死的决定。 这一次冲锋,他越众而出,带队冲在了最前头,与迎面的魏军中军将士兵刃相接,奋起余力又刺翻了一名魏军军官。 李环等蜀汉将士眼见主将的奋起神威,人心振奋,纷纷不顾一切向前呐喊冲杀,势必要斩将搴旗。 “嘣——” 突然,敌军的一支箭矢射向了姜绍,只见他冲锋的身躯瞬间一顿,猛地驻矛在地,身形摇摇晃晃,看起来像是要倒下的样子。 “校尉——” 亲兵们想要救回姜绍,却听身上中箭、脸色大变的姜绍一声嘶吼。 “不要管我,继续向前!” 姜绍有铠甲扛着,咬牙坚持着不让剧痛的自己倒下,只命令自己麾下的军队向前。 身边的蜀汉将士在他的命令下继续向前冲锋,杀得魏军将士节节败退。 魏军中军大纛下,面对近在咫尺的蜀汉兵卒,依然屹立旗下、不避矢石的邓艾手按马鞍,放下角弓,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在他壮年之时,刚刚这一箭早已取了那几十步开外身先士卒、鼓舞士气的敌将性命,可现下却—— 这难道是命中注定,身经百战的自己,一着不慎,竟是要折戟沉沙,让无名竖子扬名立万。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不容得老将邓艾再加感慨,只听有疾风声动,一道黑影袭来,他来不及反应,只觉面上一阵剧痛袭来,闷哼一声就仰头摔下了马。 身边的魏军将吏见状无不变色,纷纷搀扶、抢救中箭落马的邓艾,整个中军大纛下乱成一团。 原来姜绍的亲兵姜由基一路紧跟姜绍,虽然近战射术毫无作用,却一直没抛下手中弓箭。 此时瞥见敌军大旗下刚刚射伤姜绍的敌将同样露出破绽,当即张弓搭箭,就在杂乱的两军混战之中,发挥自己远超常人的射术,嗖的一箭将敌将射下马来。 冲杀在前的都尉李环看到这一幕,虽然不确定落马的敌将到底是不是邓艾,却仍然借机扯着干燥沙哑的嗓子大声高喊。 “邓艾已死!” 第30章 秘事 绵竹一战,注定是魏伐蜀战争中最关键、最惨烈的一场战斗。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魏、蜀军队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无数将士死伤惨重、碎首糜躯。 双方军队的统帅同样遭受了伤亡。 战局更是一波三折,使置身战场之人惊心动魄。 先是诸葛瞻以为扼住了魏军的攻势,不甘心一味死守阵线,想要组织两翼反包抄进攻的魏军。 结果却被邓艾趁机抓住了破绽,派出了牵弘蓄势已久的三千精兵,一举击破诸葛瞻的中军大阵。 就在魏军陆续击溃诸葛瞻麾下各部的情况下,过河突破防线的姜绍军突然杀到,长驱直入从背后对兵马尽出的邓艾中军发起致命一击。 尹安部曲、叟兵与邓艾中军展开激烈搏杀,强势突破魏军车阵。 关键之时邓忠率骑兵驰援杀到、姜绍中箭再度让战局风云变幻,所幸蜀汉将士用命、姜由基善射,最终以魏将邓艾中箭落马、魏军中军大纛被叟兵夺下的战果奠定了蜀汉军队胜利的基础。 击败邓艾中军的姜绍军来不及喘息,旋即与邓忠的兵马混战,一时之间战局又僵持起来。 姜绍军与邓忠兵马杀得难解难分,另一边战场诸葛瞻军虽得姜绍军驰援而有所起色,但阵型溃散,失败终究不可避免,战败的将士死伤遍野。 除了邓忠指挥的魏军右翼因为缺少将领、抽兵回救被黄崇抓住机会率军击退之外,魏军其他兵马都顺利达成战术目标,击溃了当面的蜀汉军队阵型。 张遵战死,拼命发起反攻的诸葛瞻没于阵中,豕突向前的师纂和击溃中军大阵的牵弘二将合力又将诸葛尚击败,还派兵一路追赶着蜀军败卒入城,趁势夺取城墙。 眼见艰难击退魏军一翼的黄崇部也要被魏军吞没,这时候扛着姜维中军大纛、后续过河赶到的徐遵、范周、侯猛、杨飞龙等人的军队发挥了生力军的作用。 假大纛是尹曜的主意,由昨夜营中匠人临时连夜赶制,做工、用料粗制滥造,当不得真,只能远远挂着。 他们与姜绍合兵一处击溃了魏军,阵斩陷入重围的邓忠,取得了战场上的第二桩重要战果。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战斗的激烈程度急剧下降,各自击溃当面之敌的姜绍军、魏军在人马悲鸣、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重新对峙。 黄崇部独力难支,又无法回城据守,只能收拢溃卒,脱离战场向姜绍军靠拢。 魏军这边同样也不好受,师纂、牵弘他们虽然击败了诸葛瞻军、夺取了绵竹,可田章部、邓艾中军、邓忠回援兵马都被突然过河杀到的姜绍军先后击溃。 邓艾中箭、邓忠战死的不良影响开始蔓延,这就像是一个全力挥拳击倒面前敌人的勇士,突然被人从背后掏了心窝一样,瞬间六神无主,群龙无首的魏军一时间士气大跌,进退两难。 师纂起初倒是将信将疑,有心取邓艾而代之,想要统率魏军将士再战一场,击败从后面赶来的姜绍军。 奈何多数将士都是邓艾的征西军旧部,等摆脱战斗中疯狂状态的魏军将士们发觉敌将姜维大纛出现,而自己一方失去统帅、中军大纛也落入蜀军手中后,恐慌情绪很快就弥漫全军。 士卒们如丧考妣、将校们各怀心思,师纂无法重新凝聚全军人心,他面对长驱直入的姜维军队,胸中那一点胆气顿时风消云散。 军已丧气,兵将踟蹰。 最终,魏军将校眼见士气低迷,竟昏招迭出,缓缓向绵竹城墙靠拢,想退入刚刚夺取的城池重新整顿兵马。 一直强撑着伤情的姜绍见强敌暂退,汉兵亦成疲兵,将士伤亡惨重,本来也想麾众退却,不料向己方靠拢的黄崇突然跑了过来,不顾一切死拽着姜绍坐骑的缰绳。 他也不认姜维还是姜绍,声称眼下两军力竭,胜负就在一线之间,蜀汉军队万不能后撤,奋起余勇发起猛攻才有望夺取胜利。 姜绍看着马前浑身浴血、状若疯癫的黄崇欲言又止。 诸葛瞻已经败亡,自己成了汉军残部反败为胜的救命稻草,黄崇的激烈情绪可以理解,但自己也要对麾下连续作战、已成疲兵的兵马负责。 拼尽最后力气再豕突一波,一旦吃不下眼前的魏军,那就是在自寻死路了。 这道军令姜绍实在无法轻易下达。 后面赶到的徐遵、侯猛等人围了过来,像老牛一样喘着粗气,眼巴巴看着姜绍,在这个格外紧张的时刻,他们也不敢帮姜绍做决定。 也不知道经过了几个呼吸,眉头紧锁的姜绍终于下了决断,他大手往后一挥,下达了最新军令。 “先稍稍引退,等他们前头进了城门再打!” 终于,佯装撤退的姜绍兵马交替向后,却在魏军前队开始入城时突然擂鼓进攻,趁势发起猛攻,不顾一切追入城中与魏军展开巷战。 两军又厮杀一阵,魏军终究丧气,再次先退,双方各据城中一角,陷入了僵持对峙。 中箭负伤、身体虚弱的姜绍到这时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暗呼侥幸。 幸好之前的冒险一击解决了魏军首脑,虽然不知道邓艾是死是活,但好歹是打掉了魏军的脑袋和一半胆气,要不然这仗绝对打不到现在。 别看战场上敌我双方好像是旗鼓相当,可姜绍这边人数多的是惨败一场的诸葛瞻麾下军队,加上尹安部曲、叟兵损失不小,这些蜀汉将士短时间内是打不了仗了,只能捡便宜打顺风仗,在后面帮忙摇旗呐喊,姜绍真正能依靠的,还是自己原来的营兵。 若是邓艾还清醒,他一定能看出姜绍军的外强中干,全力一搏,鼓舞魏军士气再打一场。 可师纂等魏军将校却没这等明见和决断,军中士气低迷,他们不敢再拼死一战,也无法避开姜绍军回到后方的大营,所以只能勉为其难地向绵竹城撤退,想要依托城墙休整人马。 孰料这支难缠的蜀军抓住机会继续进攻,竟是大胆追击入城展开巷战,逼得师纂等人的兵马难得间隙进食、歇脚。 当然,姜绍其实也怕当下就与魏军决战,己方攻入城中已达目的,无险可守、得不到休整的魏军再难挽回败局。 这时一味强攻胜负难料,还不如拖住魏军。孤军深入的他们既失大营,又丧统帅,时间一久,军心离散,到时候再发起进攻,魏军必是一触即溃、土崩瓦解。 而自己一方的将士,既然夺得战场的主动权,就要抓紧时间分批恢复体力,紧锣密鼓准备最后的决战。 最后的这一场战斗,是残阳斜照时分在城中多处打响的。 稍得喘息的魏军将士在最后的战斗中表现更加失常,几乎从一开始就是被蜀汉军队一路横推压着打。 虽然中途师纂等魏军将校几次带兵发起反冲锋,可都被姜绍的本部营兵击退,最后不得不灰溜溜收拢败卒紧急撤退,就像是丧家之犬般夺门南逃。 而姜绍军虽胜,却也再没有余力可以继续追击脱离战场的魏军,只能够象征性追赶一阵,然后就收兵返回绵竹。 入夜,绵竹城外的营地。 散发着炉火暖意的营帐内,姜绍卧在一张铺着柔软丝被的长胡床上,一边伸出右手往食盘里面抓肉吃,一边斜着眼看着聚集庆功、吃肉喝酒的军官们咧嘴笑。 伤口处不时传来的疼痛,让他的笑容都变了形。 尽管敌将箭矢没有射中他的心脏,也伤到了他的左臂,需要迅速救治,战后医匠取出箭簇、处理伤口,却没能够较好缓解伤痛。 这左手可千万被废了,它对自己来说不知有多重要。 姜绍龇牙咧嘴地想道。 战后,尹曜、范周负责继续在城中清剿战场,徐遵负责配合黄崇部收拢溃卒,侯猛带兵攻取了兵力空虚的魏军大营,收获颇丰,自己因为城外附近房舍都被战火摧毁,所以临时停驻在李球营中。 此役蜀汉军队损失惨重,这里也成了诸多负伤蜀汉将校的临时救治点。 尹安、李环、侯猛、杨飞龙几人兴冲冲带着酒肉前来,名义上是看望姜绍伤情,实际上就是要拉姜绍一起庆贺胜利。 军中本就枯燥严苛,士卒们经过连日来的行军奔波、浴血奋战,身心俱疲,短时间内情绪骤然波动、狂欢庆祝并非好事,应当休整恢复状态为主,姜绍暂时没有下令大肆庆祝,这几人只好试探性地小打小闹。 姜绍不置可否,默许了他们在自家帐中吃喝胡闹,他知道这些带着部曲的糙汉子的辛苦,要适度让他们宣泄压抑多日的情绪。 这些来自汉、叟、氐不同地方的军官经过这一战,团体间气氛融洽了一些,一直不苟言笑的尹安脸上多了笑容,貌合神离的杨飞龙态度也有所转变,他甚至当众用粗犷的嗓门给大家表演白马氐人的民谣。 听着杨飞龙的民谣,李环似乎又回想起了那夜梓潼城内白马氐女子的美妙之处,他咧着大嘴,举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跳起了南中的舞蹈,与唱歌的杨飞龙相和,还硬拉着其他人一同参与。 看着手舞足蹈、憨态可掬的麾下军官,姜绍哈哈大笑。 只是笑过之后,难免又联想到了蜀汉的国事,九死一生避过了被历史车轮碾为齑粉的厄运,不知不觉间,他整个人的状态逐渐发生转变,心底某种东西在悄无声息中剧烈地扩张着。 也不知道剑阁的军情怎么样了,成都朝堂波诡云谲,遭受战火波及的郡县民生凋零,那支夺路南逃的魏军,生死不明的邓艾,以及遥远的吴国军队 心事重重的姜绍只觉一阵阵倦意袭来,很快就在嘈杂的歌舞声中睡了过去。 这段时间他实在太累,只希望梦中没有厮杀和痛苦。 模模糊糊中的梦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绍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 他模糊睁开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但还是一个警觉在胡床上翻起身,来不及伸手去拿兵器,手臂上的伤痛让他脸上肌肉不由得颤动几下。 “兄长,没事。” 站在帐中的尹曜轻声问道,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姜绍没有回答,转身看向身边人姜由基,刚刚是他唤醒了自己。 至于李环、侯大目等人已经不见踪迹,案几上还有残留的狼藉。 “现下什么时辰了,出了何事” “寅时三刻刚过,是曜有紧要之事要连夜禀报,这才惊扰了校尉。” 尹曜插话道,姜绍仍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才点点头,让姜由基去帮自己拿条热手巾,竭力让脑袋清醒的他又指了指一旁的马扎,示意尹曜坐下谈话。 “季照,坐。城中出了何事” “。。城中一切安好,只是发现了一桩机密,其中牵扯重大,故不得不连夜禀报。” 第31章 烛影 刁斗声声,烛光摇曳。 身上多次受创的诸葛尚仰面躺在榻上,案上搁置的饭食已经变凉。 帐外阵阵夜风刮过,呼啸作响,仿佛是今日阵中千军万马鏖战之声;如怨如诉,又仿佛是兵败之后蜀汉将士哀嚎悲泣之音,让他心神紊乱,久久无法入眠。 每一次闭上双眼,诸葛尚脑海里都忍不住浮现出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幕幕: 就在不久前,自家踔厉风发的父亲还在与自己计划国家大事,那时候,久负盛名的诸葛子弟是炙手可热的朝堂栋梁。 可如今,绵竹一战将诸葛家一切雄心壮志都埋葬,自家父亲及众多蜀汉将士阵中战死,只剩下自己躺在这里苟延残喘。 实不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日子,如何接受蜀中父老的眼光和评议 突然,帐外有士卒靠近高声禀报,说姜校尉前来拜访。 夜深人静,不速之客。心乱如麻的诸葛尚愣了一愣,一时间脑袋还转不过来。 在今日之前,他还不知道大将军姜维有这样一位假子,但现下,绵竹一战蜀汉军队赖得姜绍军驰援才转危为安,自身又为人所救、寄人篱下,多处被创的诸葛尚不敢怠慢,勉强支撑起身,离榻相迎。 “君有伤在身,不必拘礼,请上榻。。” 带着帐外寒风涌入的姜绍落在诸葛尚眼里是一名身着戎服、方脸短须的青年军汉,步履稳健,手臂处衣物下有明显凸起,应该是在战斗中负伤了。 对方的脸上毫无倨傲之色,言语客气,心中悲怆的诸葛尚仍然坚持行礼道谢后才返回榻上坐下。 等到姜绍落座询问己方伤情时,他更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言称自己身上的伤势无碍。 瞥了一眼诸葛尚身上伤布隐现的血迹,姜绍心知对方颇为介意,不再多说,转言谈起了前线战事和自己带兵一路南下、驰援绵竹的事迹,然后又说了魏军残部向南逃窜的问题,询问成都各城的城防武备情况。 避开敏感话题,缓解初次见面的不适,两人落座展开交谈后,帐中氛围尚可。 虽然不知道姜绍深夜来访的用意,但听姜绍说起他自己一路南下驰援的事迹,诸葛尚还是耐心倾听,认真与之交谈后方形势,并下意识地宽慰对方的忧思。 “校尉无需多虑,钟会大军既被阻于剑阁之外,敌将邓艾又折戟此地。在内成都兵精粮足、固若金汤,在外吴国兴兵相助、可为强援,魏贼败象已露,兵马虽多,无能为矣!” 诸葛尚以为无需多虑,不料姜绍却脸现异色,他摇摇头,说出了与诸葛尚迥然不同的判断。 “吴军擅用舟楫,每每在春夏江水高涨之时,乘船北上伐魏,而时下已经入冬,吴军舟师难有用武之地,岂能为我蜀中强援” “若想要击退魏贼大军,还是要靠我蜀中万众一心、全力对外。只是萧墙之内仍有大患,恐怕——” 听到吴军不足为强援之时,诸葛尚心中一动,这类话语他也曾在自家父亲与黄崇、李球等将佐私下商议军事时听过,但还是抿抿嘴没有开口。 直到姜绍说到“萧墙之患”时,他终于忍不住皱眉打断姜绍的话头,反问道: “什么大患” 姜绍看着诸葛尚,脸色严肃,没有当即回答,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 “黄皓、阎宇!” 诸葛尚脸色骤变,未待开口,姜绍已痛心疾首接着说道: “黄皓阉人丑类,弄权朝中,满朝公卿不能制,如今又有阎宇带兵入都城为其爪牙,权势熏天。内有阉丑小人充斥庙堂、构陷忠良,外有强敌压境、兵临城下,这国事还能有何作为!” “校尉莫要妄言国事,朝中何至于此!” 诸葛尚年纪虽轻,长在权门,自然明白黄皓以一介宦官能够在朝中翻云覆雨,多年来屹立不倒,背后依仗的是什么。 至于大将军姜维与黄皓、阎宇等人之间多有龃龉,身为大将军假子的姜绍政治偏向明显、言语夸张,他这颇具煽动性的话语是断不足取信的。 “君置身其中,难道一点都不知情么” 姜绍紧盯着诸葛尚不放,态度强硬,语气横厉,从怀中掏出几封绢布密信放到了诸葛尚的面前。 诸葛尚犹豫一下,还是伸手展开密信,信中内容让他一经浏览顿时眼皮狂跳,黯然无语。 这几封密信都是诸葛瞻与董厥、阎宇等人联络往来的信件,信中谋划针对的正是在外抵御魏国大军的姜维。 他们合谋想要在战后借机将姜维召入成都控制起来,明升暗降解除兵权,逐步搜集罪名,翦除姜维羽翼。 这本是诸葛瞻军中的至高机密,寻常之时别说姜绍,就连诸葛尚都无法触及,但如今兵败如山倒,这些被视为军中机密的重要文书沦为无主之物,轻而易举就落入到了有心人的手中。 “信中阴谋,令人触目惊心。大军压境,国家形势危急至此,全赖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方得保全,尔等还想要坏我国中的万里长城!” 姜绍目光如炬、杀气腾腾,每个字像利箭一样射向诸葛尚的心脏,让他一时间如坐针毡。 这些朝堂争斗他原本涉足不深,针对姜维的阴谋诸葛瞻也没有让他参与,但此时诸葛尚伤重在身,脸色黯然,仍难减傲气,面对手握“证据”的姜绍,也不屑于解释撇清,而是默认下来,反问道: “你想做什么” 姜绍看着诸葛尚的眼睛,毫不回避,起身肃然行礼道: “君家世代忠良,誉满蜀中,观此朝中乱象,怎不痛心疾首,敢请上从天意,下顺民情,扬明旗帜,率众回朝,逐君侧之佞臣。” “荒谬!” 诸葛尚原本以为姜绍威压自己,是想“报复”诸葛家,没想到竟从他口中说出这种话,顿时又惊又怒,一下子跳了起来,厉声怒斥道: “君尊臣卑,焉能以上犯下,你一介小小校尉,口出大逆不道之言,难道不怕杀头、祸及家人么” “当然怕!我父子披坚执锐、死保蜀地,可在战场上击退魏贼大军之后,却仍难逃朝中暗箭,左右都是一死,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何惧” 姜绍针锋相对,身上的气势明显强过诸葛尚,帐中两人站立对峙,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诸葛尚六神无主,似乎没捉摸不透咄咄逼人的姜绍背后到底还有什么。 姜绍则通过一连串进攻,试探出诸葛尚多少知道一些“倒姜”的阴谋,但涉足程度可能不深。 观察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不似作伪,对所谓的大将军姜维一派人马,既不鲜明支持,也不强烈反感。 姜绍以为这位仍然是眼下自己值得竭力争取的对象,于是缓和语气,拱手行礼道: “诸葛丞相于家父亦师亦父,其北伐所上的《出师表》字字珠玑,其中‘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等句,绍熟读在心,当今国中弊害之首与桓、灵之时相似,皆在宦官为害朝中。怎奈衮衮诸公视若无睹、碌碌无为,任由国事糜烂,这才有了今日魏贼趁虚而入、兵临城下之祸!” “君才兼文武、家声远扬,当此之时,若能勠力同心、为国锄奸,凭此偌大功绩跻身庙堂之上,再振家声,告慰父祖之灵,利国利家,岂不美哉!” 姜绍的弦外之音已经很明白了。诸葛瞻战败,诸葛家在国中由盛转衰,不管是继续与权势熏天的宦官暧昧不清,还是选择明哲保身,都难以挽回颓势。 眼下唯有与朝堂上处于弱势的大将军一派合作肃清阉党,才有机会跻身庙堂,重振家声。 怎料诸葛尚听完没有反应,只是露出冷笑。 等得姜绍火气上涌时,他嘲笑的声音才响起。 “姜校尉,你口口声声说当今国中之弊,首在宦官,可蜀中黄口小儿都知道,姜大将军连年兴师北伐,虚耗国力而无功,这大军压境、兵临城下之祸,又岂能没有你父子的一份功劳” “你们不过也是想借此战翦除异己,顺带战后将各种罪名转嫁在他人身上,以消减蜀中父老对你们穷兵黩武的怨气罢了。而你更是欺我年幼,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鼓动人心,想要将我诸葛家拉上你们的战车。” “若是这样,那你未必太小看我诸葛尚,太小看诸葛家了,诸葛家世代忠良,以匡扶汉室为己任,焉能与你们合谋,多言无益,校尉自便。” 姜绍此时闻言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渐渐凸显。听了这些话,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终究是有些冲动了,也小看了诸葛家这个年轻人了。 今晚刚刚经历一场血战,以为可以稍得喘息的姜绍意外得知了朝堂上战后诛灭姜大将军的阴谋。 这来自背后的暗箭令他不寒而栗,内心一时间愤懑悲痛,自己浴血奋战、拼死拼活,岂能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落得个走狗烹的悲惨下场。 若是诸葛瞻尚在,就算他得到了这些密信,也绝不会想要开门见山、坦诚破冰,与诸葛家寻求联手,但原本看起来心神大乱的诸葛尚给了他冒险一试的想法,这才会深夜前来,尝试交心一晤。 可惜诸葛尚虽然内心迷茫未定,但还是本能拒绝了他,而且从他刚才的冷笑,姜绍也确认了诸葛尚心中的轻蔑和疏离,这一切都让他身上戾气更加强烈。 眼下是图穷匕见,自己骑虎难下,岂能就这样转身离开。 他指了指帐顶,遥敬南面,怒气难掩。 “我父子继承先帝、诸葛丞相遗志,何尝不是以兴复汉室、攘除奸凶为己任,无数次在沙场上舍生忘死,至今家父仍在剑阁死死挡住魏国大军南下,却要被当作是蜀中罪人朝中诸公战前耽误军机、临战望风而溃,却能够高谈阔论、指责他人,若这世道真是这样,那也该是时候变一变了!” 诸葛尚听出了姜绍言语中的威胁,他这会也意识到帐外的蹊跷之处,脸色变幻,虽然内心同样愤怒,却不敢再轻易开口。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半响,这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对峙终于让诸葛尚再也忍受不住,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吐出字音。 姜绍脸色铁青,拔剑驻地。 “今夜之事,事关国家大事,出得我口,入得君耳。成则一荣俱荣、家国同兴,败则家声尽隳、身败名裂,君若同心戮力,自当歃血结盟、约为兄弟,若执迷不悟、反向而行,则立为雠寇!” 这一夜,屏退他人,亲自披坚执锐在帐外守护的尹曜印象深刻,他记得当晚的冷风是寒彻铁衣,令他不禁连打几个寒颤,但心知事关重大的他却寸步不离,随时准备冲入帐中。 那时候,帐中烛影摇晃,两个人影对峙而立,愤怒的声音越来越高,甚至有几句都飘到尹曜的耳中,令帐外待命的他一边冷得跺脚,一边内心着急。 当时似乎是姜绍的人影拔剑驻地,说了什么话,然后过了一会,诸葛尚的人影也移动说了什么,似乎依稀有一句“自为之”的话。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32章 邓艾 虽然蜀汉军队在绵竹城外挫败了孤军深入的邓艾军,但邓艾军仍未完全覆灭,北道被断的魏军败卒斩关南窜,依旧有为祸蜀中腹心之患。 姜绍军长途跋涉驰援,到了这一地步,宜将剩勇追穷寇,必须继续追击,争取将邓艾军余下部曲歼灭在京畿范围之外。 向剑阁快马送去告捷的文书、缴获的大纛和斩下的邓忠、王颀等敌将首级。短暂休整两日后,姜绍留下尹安与黄崇一起镇守绵竹、安抚人心,以战后紧急扩编的徐遵骑兵为前锋,自己带伤上阵,率领其他兵马为后继,继续南下追击。 绵竹之后,成都北面再无险隘,皆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坦途,辎重尽失的魏卒逃窜速度很快,姜绍当日在行军途中,就得知了蜀地雒县沦陷的噩耗。 这让姜绍与麾下将校在马上交谈,唏嘘不已。 这座可是号称“仁者之师、所向披靡”的先帝刘备都要围攻近一年才能打下来的蜀中坚城,没想到这么快就沦陷了。 姜绍算是明白当下蜀汉国中的武备是松弛到了何种境地,难怪原先历史上的邓艾军能够在击败诸葛瞻后,一路横推,轻易而举地杀到成都城下,吓得刘禅君臣仓皇出降。 纵观五十年来,当创业未半的先辈先后逝去,偏安一隅的蜀中腹地逐渐滑入不思进取、得过且过的深渊。 身为后辈之人的蜀中文武压根就不会想到远在国门之外的魏军能够这么快就杀到眼前。 文恬武嬉的他们在遭遇突如其来的魏卒时,手足无措,各地城邑宛如地动山摇,迅速爆发了大小程度的骚乱,百姓们拖家携口、窜入山林,官吏们或闭城自保,或弃城逃亡,更有甚者,慌慌张张更换旗帜,望风而降。 国家至此,大势已去。 现下靠着姜绍这支军队在力挽天倾,勉强阻击魏军长驱直入、一战灭国的步伐。 姜绍借此告诫身边的将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敌军虽然在绵竹城外战败,但仍存有部分战力,而且敌军名将邓艾至今生死未明,他们还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打足十二分精神,防止魏军的最后反噬。 诸人凛然,纷纷应诺。 只是到次日,他们就接到了徐遵获胜的捷报。 原来魏军余下兵马南下逃窜,首当其冲的雒县猝不及防,竟在兵临城下的时候发生骚乱,让魏卒趁虚而入,一举拿下城池。 破城后的魏卒稍得喘息,却因为姜绍军在后,不敢就地休整,于是糟蹋完城中后又迅速南窜。 充当前锋的徐遵骑兵敏锐捕捉到战机,以一百轻骑不惜马力星夜兼程追击,成功在雒县境内击溃魏军后队并咬住邓艾残部,只待后续兵力抵达就能包抄全歼魏军。 得此捷报的姜绍松了一口气,看来一触即溃的魏军的确是黔驴技穷,再不能兴风作浪了。 新都境内,魏军临时营地。 简陋的军帐内,魏军将校挤在同一处地方,浑浊的空气、压抑的气氛让面部受创的老将邓艾脸色更加难看,段灼小心翼翼观察着主将和其他将校的动静,坐立不安。 他们已经得知断后的牵弘部被蜀汉军队骑兵击溃的事情,听说负责毁坏桥梁道路、阻挡追兵的后队将士们士气低迷,一遭敌骑突袭,即刻崩溃,就连平日里自诩骁勇的牵弘都无力抵挡、丧胆逃窜。 如果这时敌军进攻他们,以军中士气之低迷,没有人觉得能够抵挡得住。 这一路的战败南窜,不得休整补充兵力,除死伤的人马外,兵卒掉队、逃脱的不计其数,全军如今不足三千兵马。 身在敌国腹地的他们,前有城垒,后有追兵,已是濒临绝境,将士们恐怕连死后都无人掩埋尸骨,亡魂无法返回故乡。 而以师纂为首的魏军将校,趁机纷纷发难,将矛头指向了主将邓艾。 昔日威风凛凛的国家名将,现下在自家军中地位都变得岌岌可危。 师纂可不会认为大军战败有邓艾中箭后自己接手指挥屡出昏招的责任,他只会认为,是因为邓艾的贪功冒进、轻入险地,才造成他们一步步走入目前的绝境。 他们是黔驴技穷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内部发难,向重伤的邓艾讨个说法。 虚弱的邓艾面对叫嚷失态的麾下将校,态度漠然。 心如死灰的他知道自家重伤的身躯支撑不了多久,率军长驱直入、一战灭国的宏图壮志已经破灭,长子邓忠战死又给了他内心一个巨大打击,但他心底仍不愿放手,他不愿意放过自己,也不愿意放弃这个疯狂的计划。 这不是为了师纂这些无情枭豺,而是为了争这最后一口气。 他邓艾征战沙场二十载,身经百战,就算死,也仍然是那个能让敌军损失惨重的魏国大将。 “邓征西,将士们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落得如此田地,你就算有伤在身,今日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师纂不耐烦了,按剑站了起来,身后跟随的魏军将校纷纷站起,帐中一时间都是甲衣的铿锵之声。 段灼等人看得心惊肉跳,也跟着跳了起来,伸手紧紧攥住了刀柄。 邓艾却仍然无动于衷,他乜视诸将,发出虚弱的询问。 “今日战败,汝等欲降否” “降。。”带头的师纂心里一颤,到了这种地步,他自然是想过这个选择,只是军中许多将士与蜀汉军队是死敌,家眷又都在国内,一旦兵败投降,就会连累家中老小遭殃,不到万不得已,没几个人愿意屈膝投降,沦为阶下囚。 师纂是既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也不愿第一个去背负叛国投敌的骂名。 “我等深受朝廷恩德,唯有以死战报国,岂能降敌。。” 过了片刻,师纂才“义正辞严”拒绝了邓艾。邓艾也不屑于去讥讽师纂的色厉内荏,又问道: “那你可有破敌之策” “哼,可笑。诸人都是因为你才会落得今日这个地步,现下倒来问我” “那就是没有了。” “我,,,那,敢问邓征西,你有吗” 师纂语塞,他意识到若再任由邓艾发问,带头“讨说法”的自己反而会被邓艾带入阴沟里,当即恼羞成怒,厉声反问起邓艾来。 “有!”邓艾露出冷笑,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师纂顿时哑然。身后的将校听闻邓艾有反败为胜的策略,瞬间哗然一片,他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急切地看着邓艾,眼光中带着期待,已不复最初咄咄逼人只想跟着师纂向主将“讨个说法”的势头。 师纂眼见自己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心”被伤重的邓艾轻易瓦解,他内心又急又怒,却又不敢当众独自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 邓艾不看丑态毕露的师纂,他环视其他人,缓缓举起了一根手指。 “反败为胜的办法只有一个,你们要是不从,现在就可以当众杀了我。” 姜绍派兵增援徐遵,自己率军收复雒县。 经过绵竹的秘事和徐遵的捷报,眼下他的判断有了新变化,邓艾残部已经黔驴技穷,不足为虑,反而是自己趁机收拢民心,为大将军在蜀中腹地树立声望才是当务之急。 姜维名为大将军,麾下拥有数万兵卒,纵横出入两国边境,看似有拥兵自重之势。 但实际上,在外的位高权重恰恰反衬了他在国中的根基薄弱,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蜀地,他都缺乏足够的人心和名望。 这些年在有心人的攻讦下,姜氏更是被扣上穷兵黩武、耗尽国力的恶名,这甚至已经成为政敌要用来置他于死地的刀子。 要改变姜氏这种穷兵黩武的恶名,眼下的局势只有先从内部破局,而现今自己引兵“驱逐敌寇、收复城邑、恢复秩序、民赖以安”,可不就是一个捷径么。 姜绍还没完全察觉到,经过绵竹之战和诸葛一事后,他此番南下驰援的想法,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人的想法一旦太多,做事就不再干脆利落。 进驻雒县后的姜绍也不例外。很快就碰上了这么一桩事情,让南下时雷厉风行的他变得犹豫不决。 徐遵后续派兵押来的魏军使者带来了请降文书,另外还有邓艾的首级。 没错,就是那个令蜀军又恨又怕的魏国名将邓艾的人头。 姜绍让人再三确认,还特意分批找来投降的魏卒,让他们辨认真伪,结果很明确,这就是邓艾邓士载的首级。 按照魏军使者的说法,邓艾中箭重伤后军权由师纂接掌,深入蜀地的魏军一败再败,已萌生投降之心,奈何邓艾执意顽抗,魏军将校迫不得已合力斩杀主将,然后将他的首级作为请降的“投名状”。 看着死不瞑目的人头,姜绍激动过后,心绪如麻。 首先是叹息。 这样一位令敌国闻风丧胆的老将,孤军深入、兵行险招的最终下场竟不是马革裹尸,而是屈辱地死在了自家麾下的手里,实在是令同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自己生出莫名的悲戚。 紧接着,是犹豫和纠结。 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最好,这将极大打击还在剑阁以北的魏国大军士气,勉强稳定蜀中人心惶惶、一日数惊的混乱局面。 但时下局面的变化也与姜绍原先的预计出入太大。 蜀中面对邓艾入侵的窘迫,已经充分暴露出肉食者之前的短视和无能,撕碎蜀汉君臣“舞照跳、马照跑”的虚假太平。 可成功歼灭邓艾军之后,如何进一步打破不思进取、文恬武嬉的朝堂格局,防御阉党和幕后黑手的暗箭,夺回北伐将士应有的荣耀和权力,实在是颇费思量。 姜绍拿不准,却不得不思考。 因为历史的课本告诉我们,不能将革命进行到底,北伐的胜利果实随时随地就会被政治黑手攫取。 只是姜绍大概没想到,战场上他一时的犹豫,会让原本看似稳定的局势急转而下。 第33章 孤掷 姜绍犹豫了。 他下令徐遵接受魏军残部投降后,白天在涪县树立恩德,收拢人心,向蜀中百姓展现北伐军队“秋毫无犯,止暴安民”的良好形象,夜晚一边处理军务,一边盘算受降后的下一步动作以及成都城的后续反应。 因为迟迟没有决断,又无法与其他人商量,姜绍只能考虑明日派骑兵送密信往剑阁去,然后顶着快睁不开的沉重眼皮离开案牍,解衣上榻休息。 卯时漏刻未至,睡梦中的姜绍就被姜由基匆匆叫醒。 冬夜的冷风呼啸灌入,瞬间就驱散了室内生火积攒的暖意,加上衣袍蒙着寒霜的姜由基凑到跟前,让眼睛勉强睁开、摸索着衣服的姜绍手脚冰凉,打了一个哆嗦。 好不容易在粗手粗脚的姜由基帮助下穿好衣服,还没等穿戴整齐,姜由基的短促禀报就让姜绍寒彻心扉。 徐遵派遣骑兵急报,邓艾残部今夜有异常动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姜绍心中大急,连忙让姜由基把连夜疾驰赶来的骑兵带进来见自己。 这名神色疲惫的骑兵带来的信息却极其有限,一通询问过后,姜绍只知道了入夜后原本准备投降的邓艾残部有了异常动向,突然选择向西面的郫县方向转进,汉军斥候侦探后迅速回报,徐遵当即率骑兵连夜出击,令步卒为后继,并派人赶来雒县将这一突发情况紧急禀报给姜绍。 难道是因为自己太慢给出受降的答复,让军心浮动的邓艾残部再生异心,想要向西窜入汶山郡 亲自掌灯观察行军地图的姜绍眼光闪烁,满腹狐疑。 汶山郡原是冉駹之地,蜀汉虽然设置郡县、派遣官吏进行治理,但境内山林密布、羌氐混杂,官方的管束力实在有限,大将军姜维在建兴九年(公元231年)还曾经率军征伐,讨平郡内叛乱,若邓艾残部真的窜入汶山郡,姜绍率军追击的难度将大大增强。 而且,据说在汶山郡也有山中道路通往阴平。 难道邓艾残部想要长征,不,迂回翻越群山返回魏国 这难度,堪比登天啊。 姜绍吁了一口气,暂时无法确定邓艾残部向西的目的,他只能一面召集麾下军吏紧急军议,一面着急等待徐遵的续报。 长夜难明,冬天的太阳总是姗姗来迟。 等到天色大亮之后,徐遵的续报才再次抵达。 这次的内容很详细。徐遵的骑兵连夜仓促追击,途中遭遇魏卒伏击,本就不适合夜间行动的骑兵失利后撤。等后续步卒赶到,一番夜间混战击溃伏兵,骑兵才继续展开追击,并顺利歼灭其他逃窜在前的魏卒。 只是到这个时候徐遵才发觉,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小部分魏卒,师纂等魏军将校根本不在其中! 意识到不妙的徐遵赶忙回撤,再次派遣斥候追寻其他魏军的踪迹,结果惊恐地发现魏军竟是声东击西,连夜穿越新都辖区,直奔成都方向而去。 经过夜里的这一番折腾,徐遵指挥的步骑人马疲惫,已无法在短时内追上魏军,深感不安的徐遵只能将这个情况向雒县紧急禀报,等待姜绍的下一步指示。 听闻邓艾残部甩开徐遵追击、直奔成都,李环、范周神色各异,下意思将目光地瞥向姜绍。 姜绍脸上看不出阴晴,内心五味杂陈。 自己上当了!原来,魏军这是早有预谋的诈降! 他们的主将邓艾竟然用性命迷惑汉军,成功为自己的余部转移争取到了时间。 而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徐遵也放松警惕,没有趁势合军歼灭他们,结果反被稍得喘息的邓艾残部用声东击西的策略成功骗过,使得局势主动权瞬间脱离姜绍控制。 姜绍不知该慨叹老将邓艾和其部下最后的疯狂,还是后悔自己的犹豫不决,亦或者是埋怨徐遵的错误判断,指责蜀地官吏治下的防务形同虚设。 他只知道,事情急转而下,局势发展脱离原先轨道后,自己的主导权正在飞快远离。 夜里,成都。 冬夜的寒风在宽阔高大的城楼顶空呼啸着,守值巡夜的阎校尉裹着锦袍、内披皮甲,缓步登上城楼。 他驻足在一根斑驳的圆柱前,一边举目朝黑漆漆一片的城郊远处望去,一边叨叨念念埋怨着这冻死人不偿命的天气。 眼见他神色不豫,周边守夜站岗的蜀汉士卒也小心翼翼起来,大气都不敢喘,篝火旁的军吏也悄悄挪开步子,强作精神陪着他们这位校尉巡视城外动静。 阎校尉看着漆黑的城外,心不在焉,只感叹世事无常,这国家这些年不都还好好的么,怎么说亡就要亡了呢 是的,亡国这个词汇,是近几日蜀汉朝野提及次数最多的。 当绵竹失守、诸葛瞻军战败的小道消息传开后,不止蜀中郡县,就连成都也陷入到了混乱之中。 一时间传言四起,有说魏军正向成都进发,有说姜维回师救援击败魏军,有说魏军前后夹击夺取了剑阁,朝野之间人心惶惶。 紧接着雒县沦陷的消息传来之后,坐实了魏军南下的事实,城内城外更是骚乱不断,大量百姓窜逃离散,朝堂上的君臣束手无策,凝聚人心坚守成都一事更是无从谈起,倒是巡狩南中或者投奔东吴争议得火热。 听说光禄大夫、大儒谯周更是直言劝谏皇帝陛下投降魏军,避免南狩途中死于小人之手或者投奔东吴一辱再辱的悲惨下场。 汉贼不两立,如今却要投降贼兵,这可是直接把蜀汉朝廷最后一块遮羞布给扯了下来。 虽说是降是逃,朝堂目前没有做出任何决定,但这种大厦将倾前的诡异寂静现象更让朝野上下陷入无所适从的迷茫之中。 阎校尉因为是后将军阎宇的族亲,多少知道一些朝堂情况,但这种情况下知道得越多,不代表比底层信息闭塞的军民越有明见,相反的,他本身是更加恐惧和迷茫了。 这些日子,成都内外因为大量士民、商贾逃离,表面上的繁华迅速化成了一片萧条,逆旅、商肆空无一人,粮价物价飞涨,大量田宅抛置。 一到夜里宵禁,城郊一片漆黑荒凉,昔日城中百姓点灯纺织、权贵之家通宵宴饮的景象也消减了许多,反而是鸡鸣狗盗之徒作奸犯科的事件急剧增加,搅得成都令焦头烂额。 鉴于城中持续恶化的治安形势,朝堂下令将城外兵力收缩入城,由右大将军阎宇统一部署成都防务。 在阎校尉看来,于公于私,这都是好事。 于公,在诸葛瞻的军队覆灭之后,目前成都战力勉强可靠的只有右大将军从江州带来的三千旧部,只有把这支军队用在刀刃上,成都城防才能够稳固。 于私,右大将军的三千旧部分别由三位校尉率领,阎校尉就是其中之一,阎宇权力扩大,他的权力自然会随着水涨船高。 奈何过了兴奋劲的阎校尉无奈发现,这右大将军的精力,根本就不在成都的城防上面啊! 这两日,右大将军阎宇一门心思扑在了朝堂上,私下里召集朋党、频繁聚会,似乎在谋划其他大事,城防军务全分派给了麾下校尉。 看起来朝堂高层似乎并不怎么上心坚守成都的军事,底层士卒因为军队的纪律性和封闭性暂且还不得而知,察觉到一点微妙迹象的阎校尉内心却是七上八下的,接连睡不好觉。 寒风吹久了,硬着头皮陪伴的军吏又是咳嗽,又是跺脚的,人为制造了一些声响,来打断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的阎校尉。 自身也感觉到寒意侵袭的阎校尉回头瞪了吏卒几眼,正打算转身返回城楼内避风,却不料在这时城外突兀响起了金柝声。 金柝,即刁斗。军中刁斗森明,每过一段固定时长都会敲响金柝来传达一切正常的讯息,但这一次,却是城外哨岗发出的示警信号。 循着由远及近的金柝声,城楼上的士卒发现了一支通过城外永平桥并逐渐向城墙靠近的军队。 城外的示警仍然没有升级,这让阎校尉颇为惊诧,但没过多久,他就明白其中原因了。 这支在城外突然出现的军队,是一支显得颇为狼狈的蜀汉军队,但明晃晃打着卫将军诸葛瞻的大纛。 阎校尉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身躯微微颤动起来。 这几日,关于诸葛瞻的传闻有很多,有的说,绵竹一战,诸葛瞻临阵斗死;有的说,诸葛瞻是收拢残部逃走了;还有的说,大将军姜维派兵驰援,和卫将军诸葛瞻合兵击败了邓艾的魏军 流言错综复杂,但有识之士还是有基本判断的,那就是诸葛瞻军队战败、绵竹失守应该是错不了的,否则无法解释出现魏军长驱直入、雒县沦陷、驿路隔断等情况。 因为朝堂的应对无方和蜀地郡县长吏的闻风溃逃,造成了地方的持续骚乱和官府系统的瘫痪,加上人心涣散和驿路阻塞,不是孤城却胜似孤城的成都目前已无法及时、准确获知有关魏军和诸葛瞻军的详细情报。 可没想到,卫将军诸葛瞻的军队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阎校尉震惊过后,暗暗咂舌。 昏暗的火光下,这支军队看起来真的很狼狈,似乎印证了卫将军诸葛瞻在绵竹一触即溃、收拢残部逃走的流言。 注:《襄阳耆旧记卷二罗宪》:魏之伐蜀,召宇西还,留宇二千人,令宪守永安城。 第34章 破城 “符令、文书若无误,请速速开门。” “卫将军有紧急军情入城,速开城门!” “尔等欲据城叛国耶速速打开城门!” 城墙下等待的军队随着时间推移,情绪开始变得暴躁,喊话的次数越来越多,语气愈发不善。 阎校尉听着城下的喊话,额头竟在寒夜里冒出汗珠。他只能指使身边的军吏探头答话,让城下的将士们稍安勿躁,等右大将军的军令到了,守城将士自然就打开城门。 又过了许久,赶去右大将军府邸请令的士卒匆匆赶回,告诉阎校尉今夜右大将军阎宇前往中常侍黄皓私邸赴宴,酒后顺带就在黄府留宿了,此前曾经发过话,任何事情等明天再行禀报。 阎校尉闻言暗叫糟糕,这些日子谋划大事的阎宇多次醉酒留宿黄府,根本无心城防。要是寻常,有右大将军和背后的大人物在,那的确城防的事情自己可以说了算,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拖一拖、压一压。 可眼下是战时,城下的人是贵为卫将军、平尚书事的诸葛瞻,这同样是位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床上还能治公主的大人物,耽误了他的要事,等明日贵人把事情捅到朝堂去,右大将军和大人物未必有事,首当其冲的自己可就要倒大霉了。 阎校尉还想让人再稳住城下的兵马一阵,自己再派人去黄府紧急请示右大将军。 不料城下等待的军队一听还是来来回回这般推脱的说辞,顿时哗然一片,很多将士都剑拔弩张,叫嚷着“城中有变、阎宇意图据城投敌”的说法,要强行攻打城门冲进城去。 城头的守军哪里意料到这种场景,不知如何应付。有的军吏担心与诸葛瞻军发生冲突,后续会给大伙引来麻烦,连忙小声规劝阎校尉暂避锋芒,打开城门遂了城下贵人的心意,免得给所有人都惹来祸事。 阎校尉肠子都悔青了,今夜自己就不该出现在这城楼上。奈何眼下摊上了麻烦,无处可避。他只好勉强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让军吏跟城下军队妥协。 没有右大将军军令,这城门万万是不能打开放城下军队通行的,但卫将军诸葛瞻是千金之躯、朝廷重臣,又不一样了。为今权宜之计只好卫将军诸葛瞻麾下军队先在城外临时过夜,卫将军诸葛瞻本人则带少量亲兵入城。 这个法子若成,不耽误贵人的紧要事情,大伙自不必刀兵相见惹出祸事,军队不进城也不会平添乱子,违反无军令不得擅开城门的法纪。 至于卫将军诸葛瞻本人,那是贵人中的贵人,谁敢去追究他宵禁入城的事情,阎校尉也就能够侥幸度过一劫。 庆幸城外极不稳定的军队这次算是给了面子,渐渐在将吏的弹压下平静下来,准备在城外临时驻扎。他们当中只有几十号人和三架车马缓缓抵达城门口,等待城内守卒从内侧打开城门。 近几日军情混乱复杂、大臣无心防务,阎校尉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他亲自下了城墙,指挥将城门半开半阖,自己带着兵卒手按刀兵在门后迎候。 进城的人马见到城门口这般情形,也停了下来,亲兵们开始谩骂城中守卒心怀鬼胎,领头的将领也在不远处当众脱下兜鍪,质问阎校尉是何用意。 当看到火光下为首将领的脸孔时,阎校尉心中剩下的警惕也随即消弭了,他见过卫将军诸葛瞻几次,眼前虽然灯火昏暗,但这名将领应当就是诸葛瞻无误。 放下心来的他面对堂堂卫将军的质问无言以对,只能硬着头皮当众谢罪,好言询问将军亲卫为何护送马车入城。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该问的别多问。” 阎校尉当面就碰了钉子,他面对这样的大人物也没了脾气,只能陪着笑唯唯诺诺,让人收起刀兵,将城门完全打开,任由卫将军诸葛瞻及其亲兵、车马通行。 心中暗暗猜测这卫将军诸葛瞻怕是打了败仗,不知从哪里收刮上来了奇珍异宝想要贿赂中常侍黄皓,好让那位天子身边的大红人帮他美言几句免去罪责。 哼哼,想来这诸葛瞻也不过如此,跟他们差不多,在更大的大人物面前,一样要奴颜婢膝。 虽然暗中腹诽,阎校尉表面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敬,他恭恭敬敬,态度卑微得就像是一颗尘埃,就差冲上前帮忙卫将军诸葛瞻牵马执鞭,等卫将军诸葛瞻的高头大马靠近时,更是低头哈腰,不敢做出多余的动作。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卫将军竟突然拔刃发难,朝着他当头一刀劈下! “动手——”随着为首将领一声令下,身边的亲卫齐齐发难,朝着城门的守卒疯狂砍杀,他们身后的马车更是兵甲声哗然,一队队被甲持兵的士卒从车门跳出,沿着城门甬道冲杀入城。 “不好,是诈城,快,快来人,关上城门。” 尽管阎校尉一声没吭就被为首将领砍下脑袋,而其他士卒也多被突然发难的将领亲卫斩杀,但少数逃过一劫的蜀汉军士还是连忙高声呼喊起来,临近的蜀汉军队也循声匆匆往城门口这边赶来,与冲入城中伪装敌军展开交战。 只是仓促应战的蜀汉军队表现着实不堪,没一会儿就被那伪装成卫将军诸葛瞻的军士带兵杀散,有车马阻隔的城门更是无法当即关闭。 城外的军队此时原形毕露,高喊着魏军的口号,趁势加快步伐,蜂拥冲入了城中。 “征西将军邓艾大军在此,降者免死,抵抗者格杀勿论!” 这些冲入城中的魏卒口中高喊着“邓艾大军在此”的口号,将措手不及的城门守军一下子就吓垮了。更可怕的是,不辨虚实的溃逃士卒很快就将“魏将邓艾率大军攻入城中”的消息在黑夜中胡乱传播开来。 无数人在梦乡中被惊醒,恐慌的情绪在城中疯狂蔓延,城中的蜀汉军民在黑夜中心惊胆破,根本就组织不起来有效的抵抗。 成都城,终究还是沦陷了! 距离成都城十里左右,一支强行军的军队在官道上匆忙奔走。 队伍中,姜绍骑在马背上,遥望成都方向突然升起的火光,只觉得五内如焚。 最近他因为有伤没有亲身上战场,日子却过的十分煎熬。 头两日是在绵竹战后重整军队、紧急扩编骑兵,第三日行军赶往雒城途中,一直担忧徐遵追击的情况。 第四日意外得到魏军请降的文书和邓艾的人头,就在雒城一边安抚人心,一边考虑明日受降之事。 结果当天夜里出现变故,诈降的师纂率魏军声东击西摆脱了徐遵。于是从第五日一早到现在,与魏军抢速度的他一个昼夜的时间都在奔波行军中度过。 他回头看看人困马乏的部队,抿抿嘴,终究没再下令让将士们加快速度。 军争为利,军争为危。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 为了追上邓艾残部,姜绍率领部队从雒县出发,不计代价开启了强行军模式,中途只停歇整队、短暂进食了两次,这一路赶来直接导致了近一半士卒掉队,他只能留军吏在后方收拢队伍埋头赶上。 目前抵达的一千多名将士,他们的体力也消耗严重。 但相比抢拔头筹的邓艾残部,他的预警和追击仍然是慢了。 “城中情况怎么样” 迎面碰上风尘仆仆、疲惫赶回的徐遵,姜绍没有赘言,径直询问城中情况。 “天黑路滑,派去绕道抢先的骑兵走不快,没能进城预警。只知道城门一下子就被魏军攻破了,城中火光四起,恐怕宫中也遭到了袭击——” 哨探而回的徐遵十分疲惫,他沙哑虚弱的声音在姜绍耳边响起。 没等他说完,内心烦躁的姜绍在马上一把扯开领子,“见鬼了,莫不是城墙上的守卒都死球了,这也能让没有攻城器械的魏贼杀入城中,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入城,不能让魏贼在城中站稳了脚跟!” “且慢,校尉。” “怎么” 徐遵调转马头与姜绍并行,指了指路上疲惫行军的队伍,低声说道: “魏军已经破城,城中情况不明,将士们人困马乏、身无片甲,士气也不高,若不等后队赶到,贸然攻之,恐怕。。。” “怕个锤子!” 说到这里,一路下来情绪已变得异常急躁的姜绍径直爆了粗口。 他当然知道一路强行军下来,抛弃了全部辎重和多数铠甲,也没有完整休息进食的军队战斗力可能剩不到三分之一,贸然入城与邓艾残部搏杀,难有必胜把握。 但他没有选择,一路走来蜀地形同虚设的防线让他对人心惶惶的成都和宫城内的防务武备不抱多少希望,而一旦宫中的天子落入邓艾残部手中,那就真的是一场震惊天下的斩首行动,被捣了腹心的蜀汉真的就要当场亡国。 他一反常态,厉声许诺战后的重赏,又向附近所有人吼道: “眼下都到了这个地步,全军只进不退,违者立斩。前面火光所在的,就是成都,大汉天子的所在,有卵子的,爬都要给我爬过去,剿灭魏贼残部,进宫救驾,给自己和家人挣个长久的富贵。让天下人都好好看看,我们才是打垮了魏军、救了国家的英雄!” 1、《华阳国志》记载(泰始)四年,故中军士王富,有罪逃匿,密结亡命刑徒,得数百人,自称诸葛都护,起临邛,转侵江原初,诸葛瞻与邓艾战于绵竹也,时身死失丧,或言生走深逃。瞻亲兵言富貌似瞻,故富假之也。(蜀亡之后,出现了一场假诸葛乱蜀中的叛乱。) 2、《三国志谯周传》:魏大将军邓艾克江由,长驱而前。而蜀本谓敌不便至,不作城守调度,及闻艾已入阴平,百姓扰扰,皆迸山野,不可禁制。后主使群臣会议,计无所出。 第35章 覆巢 蜀汉真的要亡了。 形同虚设的蜀中武备,文恬武嬉的朝中公卿,计划投降的丧胆君臣,人心惶惶的士民吏卒,犹如一抔一抔微不足道的黄土将蜀汉的坟墓堆得山高。 蜀中连战连败,谣言四起,官方系统几近瘫痪,成都方面对前线战况不明,最新情报只确认有魏军攻到了雒城新都一带。 邓艾残部则死里求生,连夜利用酷似诸葛瞻的军士王富和缴获的蜀军符令诈开了城门。 在后续的进攻中,他们轻易击溃了城中的汉军,随后只留少量兵卒在城中放火制造骚乱,其余兵卒以汉军俘虏为向导,全力进攻蜀地皇帝所在的宫城。 蜀汉皇宫是依托成都北面城墙修建起来的宫城,背倚武担山,面朝龙堤池,宫殿群面积虽然比不上曾经辉煌一时的长安、雒阳,但城墙高大坚固,也算得上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 奈何守卫宫城的禁军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在全城疯传魏军破城的情况下,许多从床榻上惊醒的禁军将士惊恐地发现,他们这一觉醒来,成都已然易手,哪有心胆再去抵抗。 兵临城下、人心惶惶。穷凶极恶的魏军硬生生撞开了朱雀门,城楼上那些仅剩一丝胆气还往下射箭的禁军士卒见状大乱,顿时作鸟兽散,根本不敢短兵相接、撄其锋芒,只顾着丢盔卸甲、自家逃命要紧。 宫城很快也沦陷在了魏军的疯狂进攻中。 姜绍军队一鼓作气,突破了几无防御力量的城门,杀入了陷入混乱的城中。 以时下的指挥体系,就算是高组织度的两军夜战都常常演变成毫无组织的混战,就别说是当下鱼龙混杂、人心四散的成都城了。 李环、徐遵等军官忙着整顿入城的军队,防止茫然的士卒们脱离行伍,也陷入到城中的混乱无序中。 姜绍在马上举目环视,多处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近处的惨淡黑暗与远处的炫目火光交相辉映,印象中繁花似锦的都城此刻已沦为人间鬼蜮。 在罪恶的夜里各种混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哭喊声、火爆声,呼呼风声,房屋崩倒之声,百千齐作;远处百千儿哭,百千犬吠,又夹百千求救声,抢夺声,泼水声,凡所应有。 谁也没有想到,虚弱的蜀汉都城,就像一位娇滴滴的妹子,有了姜绍横插一杠,没有屈膝在邓艾的胯下,却仍然屈辱地遭受了魏军的蹂躏摧残。 这样的混乱景象突如其来,如梦如幻,让旁观者目眩耳鸣,更何况是置身其间的人。 “走,去皇宫,所有人跟上,侯军侯带亲兵押后,有乱序、脱队者,斩!” 姜绍深吸一口气,摆脱脑海里的杂念,手中一打缰绳,策马往城北宫城驰去。 皇城,朱雀门。 宫外高耸巍峨的朱雀阙已经被魏军放火点燃,照亮了整个朱雀门的周遭远近。 被火光照得浑身通红的师纂此时站立在城门楼上,狰狞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疯狂和喜色,他正厉声指挥着魏军将士抓紧时间据城布防。 太顺利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疯狂的计划竟然比老将邓艾预想的还要顺利,高墙深壑的蜀汉都城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从破城到现在,一路杀红了眼的魏军根本就没有遇上像样的有组织的抵抗,他们常常还未冲杀近前,远处心惊胆破的蜀人就已落荒而逃。 只是,这种虚弱和混乱的状况让魏军能够趁虚而入,也让魏将想要擒贼擒王的计划困难重重。 魏军还没杀到,宫中就先出了内乱。有心怀不轨的卫士想要趁机劫持天子刘禅,刀兵交加之下,受伤的刘禅被宦官黄皓救走,整个汉宫群龙无首,陷入混乱之中。 兵荒马乱之下,到处都是逃命的宫人和禁军,冲入深宫的魏军士卒以俘虏引路,却四处搜寻不到蜀汉皇帝刘禅,只胡乱抓到了一些花容失色、粉黛黯然的后宫妃嫔。 那些宫人口中吐出乱七八糟的信息,却没有人能真正说明白天子和他最信任的宦官黄皓跑到哪里去,甚至传言他们已经趁乱跑出宫。 气得师纂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伪帝刘禅,并退而求次派兵去抓刘禅的皇后和太子。 就在这时,他们得知有一支蜀汉军队也突入城中,不消想,师纂等人也知道是那支跟在背后,一直对他们穷追猛打的蜀地军队杀到了。 师纂知道蜀汉的军队一定会奔着汉宫和伪帝刘禅而来,他当即组织魏军在朱雀门布防,并打算故技重施,再让人找来一名俘虏假装成被挟持的刘禅,想要以此迷惑人心,逼迫姜绍撤军。 “城下的人给我听着,伪帝刘禅就在这里,他已经举国投降大魏,尔等寻常士卒还不迷途知返,速速投降么” 眼见兵临城下,师纂让魏卒拥着假阿斗在朱雀门楼上大声喊话,想要瓦解姜绍军队的军心。 “校尉,事到如今,必须一鼓作气尽快破敌,否则大伙不知宫中情况,久持之下只怕军心会动摇啊!” 马脸阴郁的徐遵凑到姜绍身边,环视周围悄声说道。 他与惊疑的蜀地兵卒不同,相比起天子安危,身为魏国降人的他此刻更关心自家军队的胜负存亡。 驻马而立的姜绍暂不应声,他目光紧盯着城楼上的魏将和天子刘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知道一不做二不休的道理,自己断然没有弃械投降的打算。 只是在军中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不知被俘天子真伪的情况下,为后事计,还是要小心试探一番,不能贸然发兵强攻。 当然,若能够借机除掉魏将就更好了,毕竟在比较敌我优劣之后,姜绍有些无奈地发现,自己一方没有强攻胜利的把握。 缺乏攻城器械,将士体力耗竭,魏卒困兽犹斗,宫城城防坚固 这些主客观的因素在姜绍心中盘算过几遍后,他伸手将姜由基招到身边,悄悄吩咐执行计划 “汉大将军姜维之子、军中校尉姜绍,请城头魏将答话!” “请城头魏将答话!” 姜绍军队暂时没有攻城,而是向城头魏将要求答话。 等喊话士卒一连喊了几遍,城楼上的师纂这才冒出头来,让身边的士卒传话。 “我乃大魏征西将军司马师纂。姜绍,伪帝刘禅已投降王师,你还有何言快快归顺投降,,,此时投降,犹不失封侯之位!” 确认了师纂本人后,姜绍这次亲自靠前喊话。“师纂,绵竹一战,胜负已分。如今你虽侥幸攻入成都,可也深陷我大军重围,是插翅难逃了,不如现下开城投降,我还能保你们性命。” “笑话。黄口小儿,不见你们的伪帝就在我手中么,如今蜀地举国皆降,你纵有百万雄师,能奈我何!” 师纂仰面发出了狂妄的笑声,似乎已经控制了天子刘禅,有恃无恐。 姜绍轻轻安抚着胯下越靠近城墙越显得不安的坐骑,仍不放弃,将信将疑地喊话。 “既然你说汉天子已举国归降,那何不让天子就在此处下达口诏,一辨真伪!” “。。。呵呵,姜绍,你休要使诈,这宫城在我手中,伪帝刘禅就在这里,难道还能逃了不成,你若不降,就是要——啊——小心——” 唾液横飞的师纂话还没说完,突然城下一声弦响,一抹寒芒迅速向城头飞来,身边亲卫见状当即反应过来,连忙顶盾护卫将主,同时纷纷向城下暗箭伤人的姜绍等人放箭。 “走!”几乎是听到弓弦声那一瞬间,姜绍就拨马往回跑,跟在身边的几名亲兵赶忙举盾后撤。 躲在人后突然出现射完暗箭的姜由基来不及撒腿,只能弃弓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了城头飞向原地的多支箭矢。 原来姜绍口头攻势是假,冒险靠近引出魏将对话,让姜由基伺机而动、暗箭伤人才是真的。 “呼呼——”马股险些中了一箭,战马反而跑得更快,驮着姜绍有惊无险地跑回了自家阵前。 他抬头重新向城头望去,只见人影绰绰,却不见了师纂的身影。 己方有一名跟随的亲兵倒霉中了一箭,姜由基则狼狈地被其他人接应回来,他的脚踝刚刚避箭时崴倒了。 趁着换马空隙,姜绍赶忙挥手让人将他们带下去治疗,正待让人喊话试探城头魏将师纂生死之时,城头已再次传来师纂轻蔑的冷笑声。 “姜绍小儿,竟然暗箭伤人,乃公好好的,就凭你这点小伎俩,能奈我何!!” “晦气。”听到师纂这刺耳的嗓门,姜绍就知道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暗箭伤人的计划失败了,差点还搭进去自己和姜由基等人。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试探出城楼上的刘禅多半是假的。他往地上啐了一口,重新动员城下的将士,准备强攻朱雀门。 “大汉的将士们,某刚刚已经看过,城楼上的定是假天子无疑。真天子还在宫中,随我夺下朱雀门,进宫救驾!” 第36章 龙虎 成都城中的混乱趋势还没有被遏制,有好几处大火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而朱雀门前的战斗正在激烈进行。 敌我双方的火箭来往纷飞,在空中交织穿梭,宛如火鸦乱舞,四散投林。 在熊熊烈火的照耀下,李环带着叟兵冒着头上的火箭,扛着临时制造的攻城锤对朱雀门展开了猛烈的撞击。 朱雀门之前刚被魏军攻破过,残破的大门本不足以阻挡姜绍军队的脚步,但被魏军士卒临时用找来的土石、车辆堵塞大门后,也使得姜绍军队寸步难进,只能够冒着城头上不断落下的矢石,加紧速度破除障碍物。 绕路攻其他宫门徒耗时间,效果不佳,姜绍暂时更顾不上城中其他地方,他现在争分夺秒,眼中只有挡在面前的朱雀门。 邓艾残部同样虚弱,人马减员严重,若非成都城中人心涣散,他们根本无法攻入这座偌大的宫城。 眼下据守朱雀门的可战之卒不足千人,要放在以往,姜绍有信心在半个时辰内,付出较小的代价率军夺下城门、结束战斗。 但现实情况是,姜绍军队在付出不少伤亡后,仍然僵持在城门外,攻不下来。 强行军后体力耗竭的士卒们缺乏甲胄,又无攻城器械,徒以人力攻城,进展缓慢。 在城头魏军疯狂的反击下,一时间前仆后继的叟兵死伤枕藉,李环更是被流矢射中负伤,连战前短暂鼓舞起来的士气也变得低迷。 徐遵担心苦战之下军心崩溃,再度提议暂缓攻城,等从控制的武库中取来军械,也让将士们抓紧时间休整一番,却被姜绍稍稍思索后当即拒绝。 狭路相逢勇者胜。姜绍知道敌我双方当下看似僵持,实际是到了决胜的赛点上,一旦暂缓攻城、泄了士气,后面就很难再攻下。 更何况眼下皇帝阿斗还在宫城内,慢了一刻都不行。 他紧急派出两屯汉卒代替叟兵,又让侯大目带领亲兵组成督战队,务必迫使攻城军士拼命向前,攻破城门。 若是攻城士卒死伤殆尽,就由侯大目带督战队顶上去,绝不能让邓艾残部再有喘息之机。 几刻之后,攻城两名屯将一死一伤,奋不顾身的侯大目亲自上阵,冒着矢石与士卒们抢在攻城锤被烧毁前攻破了大门。 只是来不及趁势越过散乱的土石冲入城中,魏将师纂已拼死组织了一轮疯狂反攻。 一场激烈厮杀随即在破开的城门处展开。 拼死一战的魏将牵弘浑身浴血,手持双铁戟,冲锋在前。侯猛迎战不久,就不幸被敌军抛掷的铁椎击中,吐血倒地后被亲卫救回。 督战队顿时人心动摇,被反攻的魏军杀得节节败退,眼看着姜绍军队这一轮进攻要被瓦解,付出惨重代价夺取的城门也要被魏将牵弘带兵重新夺回。 “格老子。”看到自家部曲被魏军打退,姜绍怒发冲冠,掷兜鍪于地,一副要上阵搏杀的样子,只是脚步愣是微丝不动,没有向前挪开半步。 他还有箭伤在身,对自己的武力心知肚明,只能指着在火光中豕突在前的牵弘,顾盼左右,喟叹询问。 “吾虎不在,谁能为我斩杀此敌!” 除了在后收拢掉队士卒的范周外,尹曜、徐遵、负伤的李环等军官此时都无法担任摧锋陷阵的猛士重任。 唯一一个敢打敢拼的毛虎也在绵竹城下中箭受了重伤未至,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人选去带队冲锋。 眼瞅着姜绍骑虎难下,就要咬牙自己上阵,却听见旁边一声怒吼。 “毛虎不在,还有飞龙!” 轻装疾行的杨飞龙手持长斧,突然越出人群,慷慨激昂,主动请缨。 姜绍看着面前这名昂藏大汉愣了愣,自从梓潼从征以来,随着蜀汉军队一路厮杀扳回局势,杨飞龙出工不出力的态度逐渐有所转变。 奈何上次号称“上山搏虎,下水斩蛟”的他泅渡过河大败,氐兵死伤惨重,让人大失所望。 事后姜绍虽未怪罪,也把他晾到一边,不敢委以重任。 但此时正需猛士突阵,姜绍没有犹豫,当即应允,下令主动请缨的杨飞龙迅速带兵出战。 好个杨飞龙,观察战斗多时,估摸着守城魏军被李环、侯猛前后消耗不少,时下正是自己请战逞威、夺下大功之机,当即带领近百兵卒冲出阵列,冒着城头箭矢,朝着朱雀城门而来。 他身材高大、健步如飞,直接跃过横七竖八的尸体,趁着牵弘冲杀还没退回城门之际,冲向前去,六亲不认,一斧先扫开前面拦路的几名败退友军,再猛一抡斧,仗着长兵器的优势,就往身披重甲、穷追猛打的牵弘劈去。 牵弘武艺不俗,但他厮杀良久,力气已衰,全凭一股狠劲撑着,此刻被生力军杨飞龙的突阵气势所迫,预测对方膂力过人,不敢硬接,堪堪撤步躲避开来。 却不料对方用重斧竟能使出一记虚招,后续变招转得飞快,又是突进一步横扫而至。后面有自己人顶住、躲避不及的牵弘暗骂一声,只好架戟封住门户,使出全力挡下这一斧。 “铛!”一声金铁交鸣,牵弘虎口崩开,左手铁戟脱手而飞,斧头余势未消,直接扫中了牵弘的上半身,如遭雷击的牵弘吐血重伤,径直撞开后面士卒、往后重重倒下。 苦战多时的牵弘闷声吃了大亏,竟非杨飞龙一合之敌! 魏军士卒见状心惊肉跳,纷纷向后撤退。杨飞龙得势不饶人,带着兵卒在后追杀,跟着冲进了朱雀门。 “杀进去!” 姜绍见杨飞龙大发神威,斩将夺门,大喜过望,既是一鼓作气,也担心再有闪失,连忙指挥军队后续跟上,杀进宫城之中 待到压阵的姜绍最后入城时,抵抗的魏军已经被杨飞龙、徐遵等人带兵杀散,生擒魏将段灼。 而指挥作战的魏将师纂见大势已去,想要骑马趁乱逃走,却被争先恐后的溃兵扯下来,随后汉军将士一拥而上,将他当场斩杀,那假天子、假诸葛也在混乱中被疯狂的汉军士卒乱刀砍死。 城门已下,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天子刘禅。 怎奈,入宫后坏消息接踵而来。 首先是天子刘禅和其最宠信的宦官黄皓不知所踪! 其次是皇后所在的椒房殿被魏军放火焚烧! 还有太子东宫惨遭屠戮的噩耗 原来,师纂急切之间搜捕不到战乱失踪的天子刘禅,又惊闻姜绍军队入城杀来,只好亲自带兵赶往朱雀门抵挡,临时分遣麾下将校杨欣、田续带兵去擒拿刘禅的皇后和太子等宫中贵人。 魏卒如狼似虎,迅速掀起深宫杀戮。 突遭飞来横祸,身为后宫之主的张皇后倒是继承了其父的勇烈,巾帼不让须眉,仗剑指挥宫中防御,她下令宫人搬来床榻、厨匮等物堵住门窗,使得魏军士卒无法迅速突入。 在眼见着魏卒开始撞击门户时,更是果断下令点燃帷帐、衣物,在殿门内燃起一道熊熊烈焰组成的火墙,继续阻挡魏军突入。 屡遭阻拦的魏将杨欣一气之下,干脆让士卒放弃蹈火入室,直接围着宫殿四处放火,逼迫张皇后出降。 而田续的兵马在东宫同样遭受太子东宫卫士的拼死抵抗。他得知朱雀门失守后,意识到自己已是穷途末路,更是丧心病狂地下达了屠杀令,誓要将东宫男女老幼一并杀尽,绝了蜀汉的国祚。 这两股残兵人数不多,分别被赶来的姜绍和徐遵带兵击溃。 混乱中,看着陷入大火之中的椒房殿,宫人的呼叫声时断时续,追杀溃卒的姜绍只能够连忙停下脚步,下令士卒驱赶混乱无序的宫人救火。 但眼瞅着火势越烧越大,仅靠惊魂未定的宫人已无法扑灭,姜绍只能够亲自上阵,披着湿透的毛毡,蒙住口鼻,带着士卒破窗蹈火,紧急冲入殿中指挥救人。 殿内的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木质匮、奁和宫帷锦榻让火焰烧的更猛烈,要命的是那呛人的烟雾,烟熏火燎之下困守殿内的宫人都倒在了地上。 “吾等前来救驾,皇后何在” 士卒一边往内寻找,一边交替喊了多声,在救出多名宫人后,总算在殿内深处传来“皇后在此”的虚弱回应,姜绍连忙带人循声蹈火,冲到跟前,七手八脚将倒地的张皇后和护卫在身边的宫人抬着往外走。 这时候着火的梁、椽结构噼里啪啦往下脱落,不慎吸入烟雾过多的士卒也开始出现昏厥,姜绍不得不分出人手自救,场面十分紧张。 “救我——” 绣榻旁突然绕出一宫装女子,奄奄一息,勉强扶地支起半边身子呼救,紧急出殿的士卒只当是听不见,头也不回迈步往外赶,倒是姜绍回头一瞥,目光触及到了那宫装女子的眼睛。 四目交接,姜绍从对方的眼睛中感受到了濒死前的恐慌和求生欲。 他稍一犹豫,脚步停顿了一下。 背着张皇后,跟在后面往外赶的杨飞龙感受到了姜绍的迟疑,猛地往前推了一把,催促道:“校尉快走!” 这位五大三粗的氐人豪强紧急之下力气大的惊人,连带着将停下的姜绍往前推了几步。 他为了战功,可以冒锋蹈刃硬拼牵弘;为了救驾,可以跟姜绍冲入火中,但时下既然要救的人已经救到,他片刻都不想为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再冒险回头。 但姜绍这回竟然狠下心,他只说了一句“先走”,就掉头跑回锦榻边,咬着牙亲自将宫装女子横抱了起来,费劲地往外赶。 杨飞龙愣了一下,旋即没有犹豫,脚步飞快,迂回绕过殿中火焰,率先背着张皇后冲出了火海。 救人的士卒们或拖或抱,也相继冲出了宫殿,折返一次的姜绍反落在后面,差点被脱落的横梁砸中。慌忙之下,他挡火的毛毡也掉了,毛发衣甲瞬间被烟熏火灼,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好像有几里路那么长,显得十分狼狈。 闷头冲出殿门,接应的士卒刚接过晕死过去的宫装女子,他心头一松、双腿一软,竟脱力跌倒在了地上。 第37章 黄皓 不同姜绍亲身救人的危险遭遇,徐遵碰上了大问题。 太子被杀了! 田续等魏军将士听闻有汉军杀入朱雀门,深知诸人穷途末路、难逃一死,干脆狠下杀手,下令将东宫内的男女老幼一并斩杀,誓要在临死前断了蜀汉的根。 东宫卫士战死殆尽,太子刘璿在混战中被流矢射中要害,难逃历史宿命,死在了乱兵手中。 所以等徐遵带兵血战斩杀魏将田续后,冷静下来的他看着血流成河的东宫以及横七竖八的尸体,以矛驻地支撑着疲惫的身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天子不知生死,储君横尸当场,饶是徐遵这个异国降人,也隐隐察觉到令人惶恐的事实。 这一次,蜀中的天,怕是真的要塌了! 人死不能复生。没有其他办法的他只能找了张干净的锦榻坐下,勉强打起精神,下令让麾下士卒搜寻、抢救东宫剩下的活人,派人赶紧向姜绍汇报这里的情况。 结果姜绍新的命令还未到,就有士卒禀报发现了天子的踪迹。 “天子何在” 还来不及恢复体力的徐遵闻言瞬间跳了起来,沙哑的嗓子几乎是尖叫着问道。 “这个内侍说他看到过。” 血战过后身上依然带着腾腾杀气的士卒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将一名年轻宦官推到徐遵跟前。 那宦官突遭大变,脸色惨白难看,瘦弱的身躯也在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夜挨冻受惊,还是被面前这些明火执仗、杀人如麻的兵卒吓坏了。 但抱着立大功的急迫心情,他还是哆哆嗦嗦将事情讲明白了。 原来魏兵突然杀入宫中,宫中卫士心怀不轨者想要趁机劫持天子,刀兵交加之下受伤的刘禅被宦官黄皓救走。 他在混乱中假装身死,随后悄悄跟随,亲眼目睹黄皓要将天子藏到深宫一处无人问津的枯井内。 无意中窥探到大秘密的年轻宦官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桩险中大富贵,赶忙自寻地方藏匿起来,准备等到宫中局势明朗后再做打算。 说不得,自己可以用这事向四处找不到人的魏国将领卖个好价钱。 哪成想,局势再度翻转,传言势不可挡的魏军被勤王救驾的汉军击败,冲入宫中的蜀汉士卒开始剿灭残敌,组织宫人、禁军扑灭火焰、寻找天子。 这个时候躲藏的年轻宦官闻风而动,终于忍耐不住跳了出来。他担心天子自己出来或先被别人救了,自己失了功劳,赶忙要主动给汉军将士带路,前往天子藏匿点救驾。 只是他为了隐藏私心,临时又将事情掐头去尾。但徐遵顾不了这么多,有破绽就有破绽,当即让他在前带路,赶往藏匿天子的枯井处。 “就是此处!” 年轻宦官带着徐遵等人来到一处深宫园苑,指着一口废弃的枯井激动地说道。 “陛下,臣等前来救驾——” 徐遵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赶忙让士卒喊话,可枯井里面悄无声响,更无人回应。 徐遵仔细观察木架下垂入井中的水桶,伸手让人将火把凑近黑漆漆的井口,可一时之间也看不清楚井底具体情形。 只好让人连扔两支火把下去,借着那点稍纵即逝的火光,才总算看出井底似乎有个黑暗的人形,颇为诡异,不知是人是鬼。 “扔石块!” 徐遵想了想,下令让人落井下石。这一次,井底的黑影总算有了动静。 “莫要投石,我这就上去。” 井底人挨了石块,吃不住痛,叫出了声音。 确定了井中有人,徐遵冷笑一声,让其他士卒往井口凑近火把,照着井底人狼狈地爬上水桶。 “把他拉上来!” 徐遵挥了挥手,士卒们开始用力转动辘轳,不一会儿将把井底的黑影给拉了上来。 原来那人身材瘦小,又披着一身黑袍,难怪让人看不清楚。黑袍下的一张老脸慈眉善目,白面无须,可年轻宦官看了他一眼却立马抖了腿肚子,他弯了腰杆,战战兢兢下拜行礼道: “参见黄公!” 黑袍人的身份瞬间明朗,他就是蜀汉的大宦官、天子的心腹,中常侍黄皓。 黄皓没有理睬地上的年轻宦官,而是仔细观察着徐遵一行身着汉军衣袍的将士,缓缓问道: “你们,,是右大将军的部曲” 徐遵闻言咧了咧嘴,反问道: “天子何在” 这一句话瞬间让黄皓的瞳孔收缩,迸光,他紧盯着徐遵的面孔,过了一会,终于开口道: “你们是姜,大将军的部下” 显然,徐遵能从年轻宦官诚惶诚恐的态度上猜出面前这个身材瘦小、白面无须的老宦官就是权倾朝野的大宦官黄皓,黄皓稍一思索,同样也能够根据这班汉军将士的凉州口音、倨傲态度,判断出他们是大将军姜维麾下的兵卒。 早些日子,就有急报说到魏军攻破绵竹的同时,牵扯到姜维分兵南下的诸多事情,现在看来,这些事情都确凿无疑了,只是不知它们之间究竟有多少瓜葛。 “你眼力不错,那就快告诉我们,天子现下到底身在何处” “不,我不会告诉你。”黄皓断然拒绝了徐遵,他很清楚,时下的天子行踪,就是自己的护身符,也是自己迅速弄明白今夜惊变缘由的筹码。 “我看你是在找死。。”徐遵没想到占据绝对优势的自己会被这么干脆地拒绝,他一边拔刀出鞘,出言威吓,一边示意身边士卒下井查探,摆出一副当场不找到天子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黄皓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久处朝堂,身在最高权力核心的左右,可谓是宦海佼佼者。今夜虽然落魄受惊,但还没有被吓昏了头脑,依然拿出了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势,在徐遵的刀锋面前挺起了胸膛。 “我要见大将军,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在等待确认了井中再无他人后,徐遵脸色很难看,他眼下确实还真不敢对这个阉人黄皓怎么样,只得悻悻收刀入鞘,扭头就走。 “带走!” 侧殿内,灯火通明。 姜绍负手而立,居高俯视。 “黄皓,这下你死心了,快告诉我天子的下落。” 阶下的黄皓面色晦暗,一言不发。 他固然一手遮天,却无军国之略。想不到诸葛瞻率领的军队竟轻易被邓艾的魏军击败,连绵竹都丢了,更想不到平日里感觉固若金汤的蜀地,竟会土崩瓦解,让魏军长驱直入。 当然,这几日预感亡国的他本有准备,留了劝说刘禅归降魏国的保命后手。 不成想,意外突然发生。魏军连夜杀入宫中,兵荒马乱、人心叵测,自己和天子转眼间成了身边人趁乱挟持、献给魏军的香饽饽。 危急之时,也只能胡乱逃脱先藏起来,想着躲过夜晚的混乱杀戮,等明日局势明朗后再带天子向魏军投降。 谁又会想到,最终自己竟然稀里糊涂落到了姜维假子的手里。 尽管姜绍也给出了保命的条件,可黄皓怎么可能相信。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垂头丧气的黄皓身躯佝偻,披头散发伏在地上,说话有气无力,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姜绍看着他,轻蔑一笑,缓缓迈下了台阶。 “说。” 姜绍走到阶下,看着黄皓,继续询问天子的下落。 “我告诉你。。。” 黄皓稍稍抬起头,看起来是要说出天子下落。 不料下一瞬间情形骤变,他面目狰狞,像一条扑食的野狗般疯狂冲向姜绍。 “哈——嘣——” 殿上早有防备的士卒还未冲上前,就见一抹黑影来得更快,径直飞出,直入黄皓怀中,犹如有千钧之力,轻易将想要突袭姜绍的黄皓击倒在地。 待众人定眼看时,黄皓双手捂着胸前,脸色极度痛苦,鲜血止不住地往手掌缝隙冒出来,而负手以待的姜绍,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把精致小巧的手弩。 “哈哈哈——”受了重伤的黄皓发出了刺耳的笑声,仿佛身上没有中箭一般。 他想死,因为一夜之间他已经输了一切。只是濒死之际,他还是忍不住目露精光,张着血口笑道: “姜。。维养了一个好儿子。。呵呵。。咳。。。” 黄皓咳出更多血,口中含糊不清,似乎是在说“陛下,老奴走了”,又似乎是在诅咒姜维父子毁坏大汉社稷,挣扎了好一会,才算彻底断了气。 姜绍看了看手中这把从宫中缴获的精致手弩,再看看倒在血泊之中像条死狗的大宦官,脸上却再没有一丝喜色。他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阶级上,若有所思。 徐遵小心地上前察看尸体,这时才走近前低声问道: “校尉,这黄皓死了,那天子怎么办” “黄皓不可能害了天子,否则不必一心求死。他肯定是把天子藏了起来,想守住秘密,拖住我们的时间,好让别人先找到天子。”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不可能把天子藏得很远。天子一定距离他自己藏匿的地方不远,你带着士卒们继续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在天亮之前把天子找到!” “诺!” 徐遵一经点醒,似有所悟,连忙带着明火执仗的士卒们匆匆离去。 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过后,侧殿内再度安静下来。 独自呆坐的姜绍尽显疲态,他抬眼看着冷清的殿内,政敌的血液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疲惫至极的身体既焦躁又兴奋。 可当冬夜里的刺骨寒风呼呼涌入无遮无挡的深宫时,他这个首当其冲的胜利者忍不住打了一个战栗。 遍体生寒。。。 第38章 皇后 说是在黄皓的藏匿点附近搜寻,但在黑夜里兵荒马乱的深宫中想找到一个躲藏起来的人,谈何容易。 还是那个年轻宦官提了一个办法,找来宫中犬舍小吏和饲养的猎犬参与,大大提高了搜寻蛛丝马迹的效率,最终在一处僻静的宫殿夹壁中找到了负伤昏迷的天子刘禅。 他身上受了刀伤,只简单进行止血包扎,流了不少血,还没死去,但看起来形势也不太乐观。 但不管如何,这个蜀汉皇帝一找到,至少是给所有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丹。 着手抢救天子、维持秩序、戒备宫城诸多事项的姜绍忙的团团转,但对宫中人手不明、情况不清的他在宫中一团乱麻的事情面前也只能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幸好从火海中被救出的张皇后及时恢复了神志,由她出面执掌宫中诸事,使得宫人安心做事、各司其职。 渐渐的,随着时间推移,宫殿内就恢复秩序重新运转了起来。 姜绍松了一口大气,得以抽身专注军事防务。 他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带兵巡视宫城,维持秩序、安定人心,收拢溃散的禁军、宫人,肃清漏网的魏军残余,传令驻守的将士们严格把守各处宫门,任何人不得趁乱进出。 而宫外的乱象却远未停止,成都这座偏安多年的城池一经攻破,顿时显露出了它平时不为人知又极其脆弱的一面。 所幸真正的魏卒人数并不多,只是掺杂了一些宵小之辈趁机作乱,城中陆陆续续有官吏军民开始组织抵御反抗。 姜绍麾下兵力不足,防守偌大宫城已是吃力,宫外的乱局只能够等天大亮以后再做计较。 忙完一大圈回来,一直脚步不停的姜绍却突然停下脚步,让身后紧跟慢跟着的尹曜等人差点互相碰撞上。 “几时了” 他突然意识到宫中迟迟没有打更报时,看了看天色出声问道。 “快到卯时了。。” 尹曜一脸疲态地答道。 “哦,那天也快亮了。。” 姜绍喃喃自语,和尹曜对视一眼后,相互无言。 他抬眼看了看华灯之下的雕栏玉砌,愣愣出了神。 邓艾死了,黄皓也死了,成都城和蜀汉保住了。 看起来这次分兵南下似乎目的达成,还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成果,成功避免了自身被历史车轮碾为齑粉的悲惨下场。 但这个时候却很难开心起来。因为姜绍感觉到了,从绵竹获知朝堂阴谋到追击邓艾残军,到一路强行军解救成都城,自己似乎正被历史的另一只巨手扯得东歪西倒,步履蹒跚地跌入到时局的漩涡之中来。 长夜将明确实可喜,但天亮之后呢,那巨大的未知让人惶恐彷徨,难以心安。 也许,人从来就没有摆脱过宿命 就在姜绍内心被自己纷乱思绪冲击得摇摇欲坠的时候,士卒带着一名宫人匆匆赶来,向他禀报道: “将军,皇后有召。” 这道命令来得及时,姜绍整个人瞬间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抖擞了一下精神,连忙应召跟着内侍赶往天子寝宫。 寝宫内,烛火摇红。 解除武装的姜绍拜伏在地,得到了皇后的命令后才恭敬地起身,移步坐到了为自己准备的坐席上。 虽然张皇后与他隔着帷幕,但入座之后他还是目不斜视,躬身待命。 这是姜绍目前能够拿捏又还算恰当的一种相处方式。 帷幕之内的张皇后端庄正坐,却也难掩惊惶疲惫之色。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打击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一夜之间皇帝重伤,太子毙命,宫中之人差点都沦为魏军的阶下之囚,自己也险些死在火海之中 此刻那怕致命危险已经解除,坐在帷幕之外的是大将军姜维之子,拼死救驾的蜀汉将校,张皇后也同样坐立不安,内心忐忑。 世事无常,这一切变得太快,让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扛得住。 可她必须扛住! 她是桓侯之女,大汉皇后,在社稷危矣,天子危矣的情况下,她必须站出来,像史书中那些聪慧勇敢的大汉贤后一样,站出来,然后托住这个摇摇欲坠的江山! 皇帝刘禅的情况很不好,他这些年沉溺酒色,早已掏空了身子,若是一直安享富贵那自然看不出太大问题,可一下子受伤、受惊、受寒,三重伤病叠加之下,那一具肥胖的身躯顿时像腐朽的蜀汉一样暴露出了足以致命的问题。 张皇后从御医口中得知糟糕情况,却勒令对外只声称皇帝陛下轻伤受惊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以暂时安定宫中众人惴惴不安的内心。 可暂时安定只是一时权宜之策,她必须尽快拿出对策理清乱象、稳定时局,才能够挽救自己的家国。 所以在没有太多准备的情况下,她选择召见了姜绍。 她必须好言拉拢抚慰这位率兵救驾、控制皇宫的军中将校,也需要从他口中得知所有有关当下的内外情况,以便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姜绍自然是表现得对皇后的话深信不疑,他态度谦逊恭敬、知无不言,把自己得知邓艾南下,紧急率兵驰援的一路经历用简单明了的方式跟张皇后作了汇报,只有一小部分事情选择略过。 单单这些消息,也让张皇后花了不少时间进行消化。直接出面接手处理军国大事,这是过去多少年来她未曾遇到过的,她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一艰难的角色转变。 但她很聪慧,没有在姜绍为何无诏率军南下、与敌作战等敏感问题上停留,而是在大略消化了姜绍口中的信息后,犹豫片刻,突然出言询问姜绍的意见。 “姜卿,那你以为,眼下朝中诸事,该如何是好” 姜绍闻言内心一阵翻腾,但很快又恢复过来,他恭敬地离席下拜,只当自己也不清楚皇帝刘禅的伤情,诚惶诚恐地说道: “小人不过军中一介校尉,一心只知报国杀敌,朝堂大事,自当由陛下决断!”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这个回答当下实在缺乏可执行性,姜绍又补充了一句。 “现下残敌已经肃清,宫中暂安,待到天亮之后,小人再率兵出宫戡乱,等内外之敌肃清,城中自安。朝中诸公皆忠纯贤良之臣,殿下可召见咨之以国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嗯。。”帷幕之后的张皇后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具体细问,又过了一阵,才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吾打算召张侍中入宫,城中扰乱,想要请姜卿派兵一路护送。” “。。诺。” 姜绍犹豫了一下,还是赶忙应承下来。 显然经过今夜一场惊变,勉强维持局面的张皇后对所有人都放心不下,她想尽快得到自己娘家人的帮助,所以才要在城中之乱还没平定的情况下,抢先召见侍中、尚书仆射张绍。 他是桓侯张飞之子,皇后的兄长。 而这,就必须当下控制各处宫门的姜绍配合。 见到姜绍从始至终一直十分恭敬,张皇后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有些放松,她隔着帷幕看向姜绍的眼光中也多了几分善意,出言请姜绍重新落座,称赞道: “卿家父子皆我汉家柱石,大将军在剑阁抵御魏国大军,劳苦功高。卿又冒锋蹈刃,驰援破敌,有救驾之功,事后朝廷当述功行赏,以酬卿家父子率军破敌、救驾护国的大功!” 说着,张皇后就下令让宫人捧来一方锦奁,里面装着一条华丽玉饰的御用革带,要当场赏赐给姜绍。 论功行赏是朝廷的大事。张皇后没有贸然滥用权力授予姜绍官职头衔,但她有意拉拢姜绍,所以特意赏赐玉饰革带,个中寓意不言而喻。 革带已经有了,佩戴在上面的囊绶还会远吗 姜绍自然是表现得感激不已,尔后才拜谢而出。 当看到姜绍捧着锦奁大步走出殿门时,尹曜连忙带人迎了上去。 “恭喜兄长——” 等候多时的尹曜观察姜绍的神情和他手中的锦奁,顿时明白过来,赶紧欢笑着向姜绍贺喜。 姜绍摇了摇手,止住了他的动作,把锦奁交给亲兵。 “这是皇后赏赐的玉饰革带,先小心收好了。” 然后他示意尹曜跟上,两人快步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姜绍环视周围,快速说道: “皇后看起来对我们印象不错,还许诺了要重赏救驾杀敌的将士们。” “皇后贤明,毕竟咱们可是打败了魏军,还救了陛下和皇后——” 尹曜闻言很兴奋,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以定性为事急从权,也可以是无诏妄为。将士们的过失需要最高权力背书,偌大功劳也需要最高权力确认,因此宫中对他们的态度十分关键。 看起来他们这一次冒着天大的危险,是要收到天大的回报了。 姜绍点点头,又说道: “但有些情况我不太清楚,还是不放心,我能感觉皇后也不放心所有人,她想要尽快召见侍中张绍,已经下了诏书并让她亲近的宫人带着。这件事你连夜挑选人手,亲自护送出宫去办。” “诺。”尹曜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姜绍过了一小会也走出角落。今夜的宫中变故同样出乎他的意料,他隐隐觉得自己已深陷漩涡之中,这蜀汉朝堂的水深得很,恐怕不是趁乱解决一个宦官黄皓就能摆脱的。 但不论明日如何,他都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他需要传令范周尽快把掉队落在后面的军队带到自己身边,还要让身在剑阁的大将军姜维尽快知道此事。 正是:谋倾孤注终无补,乱到萧墙岂易平。 第39章 外戚 太阳照常升起,让所有城中士民担惊受怕的黑夜总算过去。 在发觉真正攻入城中的魏军人数不多后,右大将军阎宇醉酒的头脑也清醒过来,摆脱胡思乱想的他迅速重新收拢麾下兵卒,对城中的魏军展开反攻。 加上城中一部分官吏军民的积极配合,穷凶极恶的少数魏军兵卒虽说也杀了一些贵人官吏、士民兵卒,但终究寡不敌众,经历一番巷战后被全部平定。 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整座城池还远未能从混乱中彻底恢复过来。 而在一场狼藉过后,阎宇愕然发觉,变天了! 城中俨然多出了一支来路不明的蜀汉军队,并且控制了宫城,使得他的军队无法进宫护驾,更无从得知宫中的具体情况。 两支蜀汉军队互不统属,阎宇一队想要冲进宫的士卒被姜绍的兵卒无情击溃。 阎宇闻讯大怒,悍然发兵,转眼就变成了汉家自家军队在朱雀门处对峙,丝毫不顾及刚刚遭乱未定的成都城,以及阖城上下惶恐不安的人心。 列阵宫阙前的阎宇双目通红,骑在战马上的他在阵前不断打转,浑身散发着一股阴森的戾气。 他原本在得知诸葛瞻兵败、绵竹失守后,暗中与黄皓商议达成了投降魏国的决定,这几日忙着结党串联定下投降一事,放松了次要的兵事和防务。 不成想敌军不按常理用兵,成都城昨夜里竟然被长驱直入的魏卒袭破,还来了姜维麾下的一支军队,差点将整个都城掀翻天。这一刻他又惊又急,迫切想知道这些不速之客到底想干什么。 焦躁的他甚至生出了发兵强夺朱雀门的打算,眼下控制宫中可比恢复城中秩序、安定民生来得重要得多。 所幸,张皇后及时下诏、张绍亲自出面才勉强平息了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并召集朝堂诸公入宫商议国事。 崇德殿内。 斜照的阳光像往日一般洒入宽阔的大殿,却无法驱散殿内的阴冷气氛。 张皇后安静端庄地高坐帷幕之后,而作为蜀汉权力最高层的文武悉数到齐,落座的诸公正襟危坐,偶有眼神交锋,却迟迟无人开口。 整座宫殿悄寂得连一根银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他们刚刚得知了昨晚发生在宫中的惨烈祸事,也看见到了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天子,顿时脸色各异。而提前入宫奉诏、比诸人抢先谋划的侍中张绍在这个时候并不急于跳出来领头。 他讲的不多,只是让入殿列席的姜绍简略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力求让每个人明白当前的处境后,就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殿上诸公惊闻剧变、各怀心思,表面正襟危坐之下,是焦躁不安的内心。心思波动最剧烈的,当属一身戎装的右大将军阎宇。 皇帝陛下负伤昏迷、储君太子中箭身死,但更大的噩耗是,大宦官中常侍黄皓等一干人等死在了乱兵手里。 政敌的手已经伸入到禁中,说不定下一步就是要对自己下手,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他盘算之后,选择打破沉默,起身率先发难。 “姜绍!你无诏私自带兵进入京畿,是谁给你的权力” “既然在绵竹击败邓艾,却又坐视魏军余部南犯,只率军紧跟在后面,你到底是何居心” 当看到一位面色微赤、蓄有长须的中年魁梧武将当殿咆哮抢话,怒斥自己居心叵测、其心可诛的时候,姜绍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稍稍愣了一下。 就像那个身材瘦小、慈眉善目的老者却是恶名在外的大宦官黄皓一样,这位长相酷似后世演义里的“关公”形象,身上也带着几分倨傲气势的咆哮武将,俨然就是与黄皓狼狈为奸的阉党骨干右大将军阎宇。 人不可貌相,朝廷的水深更不可丈量。 尚书令樊建、镇军大将军宗预、秘书令郤正等人冷眼旁观,坐等冲突双方针锋相对,而昨夜里奉诏入宫后好言笼络自己的侍中、尚书仆射张绍这个时候捋着胡须,脸上毫无表情,上首的张皇后更是像高高在上的神只般,漠然俯视众生,微丝不动。 昨夜里的救驾忠臣,此刻一着不慎,可能就变成下狱问罪的众矢之的。 姜绍在确认了现场自己是孤身应战后,调整了一下气息,斟酌言辞小心应对。 “邓艾以奇兵冲我腹心,向北可夹击剑阁,向南可进犯成都,当其时,军中人心惶惶,小人深知其中凶险,故不及请诏即率众星夜驰援,一路苦战,赶在关前突袭敌阵中军,击退敌军,解了绵竹之危。” “敌将邓艾乃贼魏名将,死而不僵,率余部南犯,使计诈降,又设伏击败我前锋,遂长驱兵临城下。此二事参与战斗的军中吏士人人皆知,也早已上报大将军中军处,他们可以证实小人所言真伪,军中也有文书可以查验,还请皇后殿下及诸公明鉴!” “呵呵,赶在关前击退敌军,赶在宫中杀敌救驾,这些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难道就如此巧合。”阎宇暗伏杀机,冷笑连连,自恃尊卑分明,又揭穿姜绍的马脚,气势上要稳压一头。 姜绍不卑不亢,抓住机会展开反击。 “巧合与否,自有公论。倒是右大将军昨夜好巧不巧脱离城防,给了敌军可趁之机,这才是值得推敲的蹊跷之事。” 阎宇内心一紧,他无心御敌、疏于防务、内外勾结、串联投降的事情当下最怕暴露,于是用了害肚离城的借口来掩饰城防失误,哪想到姜绍这个小小校尉,竟然依样画葫芦,学了自己的言辞来当众展开反击。 他怒火中烧,决定以大欺小,全力碾压姜绍。 “军中已经查明,敌军奸猾,利用缴获符令、伪装诸葛都护兵马诈城,守城将士有失察之罪,自当军法论处。本将若有过,也该交由朝廷问责,岂容你一个小小军中校尉置喙。” “更何况,你带兵入宫之后,宫中中常侍黄皓以下诸多内官、宫人死于非命,你说是死在乱兵手中,呵呵,可不就是死在你们姜家人的手中么——” 火力全开的阎宇还想将大将军姜维牵扯进来。 事已至此,姜绍也有了火气,决定充当枪头,与阎宇正面抗争。 “敌军攻入宫中,滥杀无辜。不独宫人被杀,就连将士们也死伤众多,阎将军却不顾事实,一味诬陷在下,不知可有确凿证据” “证据呵呵,你屯兵宫门,隔绝内外,不就是为了毁灭宫中的证据么。” “如此说来,阎将军就是没有证据了。那好,启禀皇后殿下,昨夜宫中遭乱,有内官暗中勾结外臣,意图挟众投降魏国的书信被宫人揭发搜查出来,兹事重大,下吏特请将诸人证、物证呈上,伏请殿下圣裁。” 听说姜绍手中有宫人勾结外臣、图谋投降魏国的书信,阎宇虽不知真伪,心中已是大惊。 他与黄皓商议投降魏国之事自然不会写到书信里留下把柄,但看姜绍言之凿凿的样子,难保所谓的内外私通的书信里面没有涉及到自己的内容。 情急之下,他只能再次打断姜绍,移步挡在殿中大声怒喝道: “竖子,你勾结小人、伪造书信想污蔑大臣么” 阎宇想直接否认姜绍手中证据真实性。但话一出口,他自己就后悔了,自己当众以大欺小没什么,但在涉及宫中且不知事态深浅的情况下这般着急表态,无疑会显露自己的色厉内荏,遗人口舌。 果然,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镇军大将军宗预原本默不作声,此刻终于忍不住出言讥讽。 “右大将军殿中当众咆哮,急的又是什么如此气势凌人,呵呵,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是刚刚打败了入侵魏军,得胜归来呢!” “你!” 阎宇脸色涨红,却敢怒不敢言。他自知理亏,宗预职位、名望、功绩、年龄又全在自己之上,只得悻悻回到自己席位上重新坐好,同时重新判断当前的形势。 宗预老弱体衰,这些年虽宠以高位,但也逐渐被排挤出朝堂之外。他此时重新登殿参政,背后的倚仗不明,加之有巧辩孙权、不屈邓芝、气傲诸葛瞻等事迹和刚直名声在外,阎宇敢当众以大欺小打压小辈姜绍,却不想轻易与这老东西争锋。 原本一动不动的张绍这时候终于出列,他一脸悲痛,苦口婆心地说道: “诸君皆是朝臣重臣,此时正值国家危急存亡之秋,需得勠力同心、外御其侮,岂可自相攻讦,相忍为国、相忍为国啊。。。” “皇后殿下,眼下魏军虎视眈眈,都城又遭祸事,追究罪责之事,臣斗胆敢请容后处置,国中不可再乱了!” “侍中所言甚是。当务之急,是要使国中稳定,宫中检举、搜查之书信自当当众焚毁,不可使内外相互猜忌,朝野人心再乱下去了。” 有张绍稳住局面,终于,张皇后清晰的声音从上首传出。 显然,经过一番应急谋划,这位上位者对局势已多了几分底气,不复之前的慌张,她一开口就展示了宽宏大量的皇家气度,继续说道: “樊令君。” “臣在!” 樊建被张皇后点到,连忙恭敬出列。他官居尚书令,执掌尚书台,本是手握大权的朝廷重臣,偏偏一直不露声色、甘于人后,加之长相普通、缺乏明显特征,快要被人遗忘在一旁了。 “国都新遭动乱,内外死伤诸多,为今之计,要使国中稳定,令君可有以教吾” 樊建闻言眉头微皱,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恭敬答道: “当务之急,是抚民戡乱、内外合力。需尽快下诏昭告城中,使得内外自安,再筹集调配人手物资,抢救伤亡、赈济灾民、抚恤军卒,加强防务武备,维持朝野稳定,然后对外恢复驿道信息,使得国中上传下达、政令无阻,军中战事情报及时获取,确保应对及时、处置有方。” “樊令君深思远虑、考虑周详,这几件当务之急事,诸位大臣以为呢” “臣附议。”秘书令郤正立马出列,正色表态。 这些事情的确是当下应该着手的急事,攸关全局和顾全众人利益,其他人断然没有理由反对,陆续出列附议。 张皇后也就从善如流,下令让秘书令拟诏,尚书台着手开始一桩桩办理,只要这几位重臣同心协力、以上率下,局面虽乱,总是能收拾的。 只是镇军大将军宗预在附议之后,却又有话要说。 “国之大事,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臣以为,还有一件要紧事务需要当即着手。眼下陛下圣体有恙,太子殿下不幸殉国,群臣无主,众议纷纷,各言其是,为社稷计,臣预斗胆,敢请皇后殿下临朝,由张侍中、樊令君、臣等辅佐,众揽军务庶政,以安臣民之心,渡过当前危局!” “这。。后宫不可干政,况且吾乃一妇人,见识浅薄,今日之事,事出突然,不得已而为之,已非吾之本意。吾岂可再临朝听政,此事万万不可。国中大事有赖诸公,其余之事且容陛下康复之后再行定夺。” “事急从权,后宫临朝,亦是汉家故事,为国家计,请皇后殿下勿要推辞!” 年老的宗预态度坚决、伏地下拜,坚持要让张皇后临时代替皇帝号令群臣,他那显眼的白首叩在大殿的地砖上,发出“咚咚”的声音,让人心跳莫名加速。 在席中重新预判形势的阎宇这时也瞪大了眼睛,心中又惊又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搞了半天,想要在这次朝堂变局的权力洗牌中夺取最大利益的,竟是这些一直躲在幕后不露声色的外戚。 第40章 野心 率军撤离宫城的姜绍内心五味杂陈。 这场动乱过后,蜀汉朝堂权力重新洗牌。皇室遭受重创,之前炙手可热的宦官和小诸葛在内外力的作用下,也轰然倒塌,残余的朝堂势力难以振作。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后这两股势力在朝堂上是要衰微下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外戚势力。 执掌后宫的张皇后、左右逢源的侍中张绍,他们临危之际维持时局,同时也内外呼应,占据道义的制高点,笼络以樊建为首的文臣,又请出了宗预这尊老将站队,借助他的名望重新收拢、组织京畿禁军,巩固军中势力。 至于姜绍这位外来的“闯入者”,在殿中议政之后,被命令即日与宗预、张绍交接防务,撤离皇城,带着他麾下兵卒和后续赶到的军队驻扎在成都西、北两面休整布防。 与临时控制东、南两面城墙的右大将军阎宇和京畿禁军“三足鼎立”,勉强维持着当前的朝野秩序。 撤军之际,张绍代表张皇后私下召见姜绍,那张人畜无害的圆脸上露出和蔼的中年人笑容,再次好言抚慰,暗中许诺。 弦外之音,他很快会用丰厚的赏赐来犒劳姜绍撤退的军队,尤其是日后将会用高官厚禄来回馈姜绍本人,奖励他救驾之后顾全大局的功劳。 夜里,姜绍军营地炊烟袅袅,准备明日接受犒赏的军队喜气洋洋。 管理后勤的尹曜越忙精神越发抖擞,手中捧着文书,入帐向姜绍禀报军中分配朝廷赏赐的事宜。 姜绍过目后,迅速提笔在文书上勾画了几划,末尾补充道: “将朝廷给我的赏赐一半分给伤亡士卒的家属,一半分给之前充当选锋攻城的有功将士。” “兄长,将士已有朝廷的赏赐、抚恤,这是给你的,何必——” 尹曜不舍得姜绍把自己的厚赏都分出去,出言规劝,话未说完被姜绍睁眼一瞪,当即住嘴,把剩下的语言都吞进肚子里。 这一路的征战,尹曜重新认识姜绍的性格作风,也和其他吏士一样变得心存敬畏。 看着姜绍的兴致不高,尹曜收起喜悦,认真询问原因。 与其他人不同,尹曜是深度参与姜绍密计的心腹,姜绍没刻意瞒他,指着自己对面的席位让他坐下,问道: “我们拼死也要分兵离开剑阁南下,目的是什么” 尹曜不假思索,回答“回师驰援,阻击敌军。” “在绵竹大战后,继续南下,目的是什么” 这一次尹曜认真想了一阵,毕竟他们后面这一路经历的事情太复杂了,过了一会才谨慎答道: “铲除雠敌,保卫都城。” “那眼下的目的呢” 尹曜被问住了。这个问题他还真想不出来,总不能跟底层喜气洋洋的士卒一样,觉得是坐等论功行赏。他不确定地说道: “可是北上用兵,击退剑阁外的魏军” 姜绍闻言苦笑,“只说对了一半,攘外,必先安内。” 内尹曜当即想到了与己方发生冲突的阎宇兵卒,心中一紧,脱口而出: “兄长担心阎宇作祟,萧墙有变” 这一次姜绍径直摇头,没有开口。 他目前能想到的,又比尹曜更深。右大将军阎宇手握兵马,是死去的黄皓的党羽,在巴东、南中军中都颇有人望,敌视自己,当然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但眼下这个局面,兵祸过后,旧的朝堂权力平衡被打破,新的权力格局还未形成,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任何一方轻举妄动,都会被当做“首祸者”群起而攻之。 兵法言,不动如山。他不敢动,阎宇更不敢动。 他的担忧,来自于最初的目的。其实静下心来分析,他这一路走来不管经历了几个阶段,根本目的应该说始终没有改变。 那就是要对外改变不利于蜀汉的军事形势,对内改变不利于姜氏的朝堂局面。 可惜一路走来,姜绍在竭尽全力挽回原本颓势的同时,也在慢慢不自觉地被卷入另一个漩涡之中。 当他步入深水区,面临着历史的另一面时,突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眼下明知道自己站在一个关键节点上,却不知怎么进一步向自己的根本目的迈进。 眼见姜绍陷入沉思,尹曜不敢打扰思绪,只得静静等待。 两人一时对坐无言。 最终,终结这次沉默的,不是什么心生妙计,而是帐外亲卫的禀报,有客潜行夜访。 帐内,烛火明亮,两人对坐。只是之前的尹曜,此时已换了另外一人。 来人一身常服,目光敏锐,迅速观察了姜绍和帐中环境,在帷幕后稍稍停留了一下,又将目光收回。 姜绍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对方青壮年纪,仪表威严,衣冠之下有一股不俗风采,不似寻常人家。 加上既能在宵禁的情况下潜行来到营地,又举止得体、谈吐有礼,自称是姜绍之友,守卫营门的军吏自是不敢怠慢。 可是,姜绍实际对此人却没有多少印象。 来人心知肚明,哈哈一笑,主动自我介绍。 “在下乃故尚书令陈祗之子陈裕,现任黄门侍郎。家父生前与大将军乃是故交好友,有此家世交好之谊,校尉昔年在都城亦与在下相交,诚非友人哉” 姜绍恍然。虽然尚书令陈祗生前左右逢源,与姜维交好多是利益使然、各取所需,但以官场人情计,确实算得上“故交好友”。 自己与眼前之人之前恐怕就是一面之交,绝算不上深交。但对方既然潜行夜访,又开门见山,姜绍自不能漠然无视,当即也展露笑容客气对待。 一番寒暄过后,不明对方具体来意的姜绍开口询问。 陈裕也收起笑容,认真答道: “特为救君而来。” “陈君此言何意” 姜绍闻言瞬间增强了警惕。对方身份不凡,行踪言谈却耐人猜测,不得不让姜绍怀疑陈裕此次夜访的真实目的。 看到姜绍脸色严肃,刚才认真的陈裕反而笑了。 “看来校尉身在祸中而不自知啊,敢问君此番入城亲眼所见,朝中局势如何” 姜绍心知对方绝非无的放矢,必有后话,拱手遥向宫城方向,郑重答道:“陛下仁德威灵,诸公——” “当下贼兵虽灭,朝野人心惶惶,天子重伤昏迷,太子中箭身死,后宫妇人听政,公卿各怀心思,我潜行夜访,入君帐中,实欲推心而置腹,君莫要用虚言诓我了。” 陈裕不耐姜绍的言语,径直打断。 姜绍的动作顿时停滞了一下,心中暗惊,此人好灵通的消息。 虽然黄门侍郎职位重要、出入禁中,但这些消息是当前的国家机密,对外封锁消息,没有完全公布,不是亲身参与议政的蜀汉重臣,根本不能窥知全貌,他又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些消息 姜绍看不出深浅,干脆缄口不言。陈裕见状,猜到对方的想法,主动说道: “君可想问我的消息从哪里来的。实不相瞒,是右大将军阎宇暗中告知我的。” 姜绍闻言微微皱眉。朝中用受了风寒来掩饰天子受伤的情况,阎宇却私底下告诉担任黄门侍郎的陈裕,他到底想干嘛,难道是昏了头脑,想在这种情况下拉拢党羽,发难生变。 说起来,这尚书令陈祗生前八面玲珑,既结好大将军姜维,又与宦官黄皓狼狈为奸,作为黄皓党羽的阎宇,与陈祗之子同一派系是可能的,只是陈裕为什么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呢。 不知不觉间,有备而来的陈裕在谈话中占据了先机。 他观察姜绍的神色,继而扼腕叹息道: “魏国大军压境,敌兵长驱直入,朝堂昏乱,应对无方,致使魏卒兵临城下,若非校尉奋勇破敌,只怕朝中一众权贵都要沦为魏国阶下之囚。” “可惜校尉善于用兵打仗,却不善于谋身自保。涉足朝中争斗,危在旦夕,还不自知啊!” 姜绍扬了扬眉头,挤出一点笑容。 “危在何处” “右大将军阎宇已将你视为政敌,暗中纠集党羽,正要寻机发难,致你于死地,君不惧” “我为保大汉社稷奋勇杀敌,阎将军却以私仇视我为敌,公道自在人心,某有何惧” 听到姜绍的反问,陈裕愕然,俄而才长吁一声。 “君为国赤诚之心,令人钦佩。只是莫要忘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君现下破敌救驾,有大功于国,看似圣眷正隆,可实际是众矢之的。” “外戚一旦彻底掌权,眼见君家父子大功在身、兵权在握,岂能不心怀忌惮,日后必寻机削弱,说不定会暗中联络右大将军,反过来借他的刀来铲除君家父子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作为说客的陈裕以各方利益入手,分析长远,要挑动的正是姜绍内心那根敏感的心弦。 那就是,不论是宦官上台,还是外戚辅政,对方一旦得势,势必都无法放心兵权在握的姜维、姜绍父子,日后当会寻机削弱乃至除之而后快。 这一次姜绍没有反驳,他沉默了好久,突然起身行礼,向陈裕请教: “陈君目光长远,在下不如也。想必胸中已有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子复客气了。”陈裕言笑晏晏,起身扶住姜绍的手臂,亲切地叫着他的字说道:“陈、姜两家交情深厚,我与你又是相见如故,怎能忍心见你陷入险地。” 借机拉近与姜绍的关系,陈裕也不忘瞧了瞧姜绍的脸色,才斟酌语言郑重道: “在我看来,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暗流汹涌,仅凭子复和麾下兵卒是远远不够的,须得大将军率大军返回,震慑群臣,铲除异己,奉天子以令不臣,方能够转危为安、抵定大局啊!” 姜绍心中咯噔一下,迟疑道:“眼下魏国大军压境,家父率军在剑阁阻挡敌军南下,剑阁得失,攸关社稷存亡,这个时候岂能够率大军回朝” “攘外者,安内为先。魏国奇兵已灭,又久攻剑阁不下,士气衰竭,撤退是迟早的事情。只要敌军一退,大将军留兵扼守剑阁,亲率大军回朝告捷,以此大胜之势,谁人可挡,谁人敢不服,如此一来,大事成矣。” 见姜绍还有疑虑,陈裕鼓动唇舌,继续煽动道: “当然,在魏军撤退之前,子复在朝中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须得联络党羽,提前为大将军大胜回朝造势,也让朝中各方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言外之意,姜绍提前结党造势就是要依仗自己了。 姜绍心中盘算不休,猜测朝中某些人指使陈裕来试探自己,看看姜氏是否心存不轨;甚至可能是引蛇出洞的计策,想要诱骗自己贸然坑爹,把姜维推入火坑之中。 又或许是陈裕看中了当前时局下姜氏手中足以颠覆朝堂的兵权,想要通过自己煽动大将军姜维,让姜维效仿董太师、曹丞相、司马懿,来一场天府之变。 而一旦事成,信手落子的他就可以一跃而上,凭借大功跻身公卿之位,甚至像他父亲陈祗一样执掌尚书台,封侯拜相,权倾一时。 只是不知,他这个野心不小的投机者,是否也在外戚、阎宇阵营里下了类似的投注 想到这里,姜绍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反过来紧紧握着陈裕的手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当迅速修书快马送往剑阁禀报家父,至于朝中——” 陈裕闻言,仿佛刎颈之交般当即答道:“放心,君谋于外,我居于内,必无忧矣。” 陈裕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等他走后,从幕后走出来的尹曜看到姜绍,不禁咂舌道: “听闻陈祗生前为人矜厉有威容,多技艺,挟数术。今夜听其子之言,感觉不在其父之下啊。” 姜绍听到尹曜的感慨,也叹了一口气道: “此人揣摩时局、察言观色、鼓动人心、左右逢源,实在是胆大包天。更令人心惊的,是时下朝中人心各异,这类投机者和野心家怕是不在少数啊。” “那是否要——”尹曜指了指北面,欲言又止。 “容我再想想。”姜绍摇了摇头,剑阁外有钟会,内有董厥、张翼,照他看,姜维就算有心率军入朝,恐怕最终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当然,他帮不了大将军做决断,大将军也不会让别人帮他做决断。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我得先回一趟家。” 第41章 事亲 外则事君以忠,内则事亲以孝。这是当下士民的操守,也是世道的伦理。 城中刚遭动乱,家中情况未明。姜绍于情于理,都该回家一趟了。 虽然,他对这个“家”,充满了陌生的感觉。 大将军姜维的府邸在成都城内的大城中,这里是官署和富贵之家的集中地。 只是当带着亲兵的姜绍抵达时,还是有些惊诧。与想象中的朱门广宇、虎贲仪仗不同,大将军府邸仅有老卒看守,门可罗雀,比途经所见奴仆成群、车马如流的其他权贵之家大大不如。 倒是府中老卒、奴婢见到姜绍十分热情,口口相传着“公子回来了”,一路簇拥着将姜绍迎入正堂,敬奉温汤,又兴冲冲地去请主母大将军夫人柳氏。 借着这个空隙,姜绍认真观察了府邸堂屋的内设:与时下坐北朝南、正中开门、中轴对称、室内抬高的大式汉代建筑并无不同,宽阔的室内没有多余的家具和摆设,梁柱、门窗、墙壁简朴无采,唯一引起注意的是,就是府中收藏了不少书籍和一些兵器。 最后,加上入府一路所见的奴婢衣饰、庭院树木、菜畦家畜等等,姜绍心中下了结论。 他们家,相比于国中的其他权贵,是真的穷啊! “绍儿!” 一声呼唤让姜绍收回思绪,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年纪约莫四五十岁、体态微胖的妇人在婢女的簇拥下迈进了堂内。 她两鬓发白、面容上早已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加上衣无纹采、没有华丽的饰品,乍一见到,还真很难联想到这位就是大将军夫人柳氏。 幸好姜绍心里有所准备,当即迎上前去,纳头就拜。 “孩儿拜见阿母。” “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黑了,,也瘦了。。” 柳氏连忙让人扶起姜绍,虽然并非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她拉着姜绍的手臂,态度十分亲切,就像久别重逢的母子一样,慈祥的目光仔细端详着,口中说着姜绍模样的变化,语气声中已有些哽咽。 “好久没有看到你,你阿父。。” 说起来,自从姜维避祸离都、屯田沓中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了,而姜维戎马征战、军务繁忙,经常很长时间没有家书寄回。 这些时日时局艰难、流言纷纷,柳氏表面上与平时无异,专心操持家务、教诲孺子,但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 今日见到假子姜绍,难免就要想起多时未见的丈夫了。 “大人的身体硬朗着,,孩儿不孝,让阿母操心了。。” 人的情绪是会互相感染的,柳氏的亲切和蔼让身为假子的姜绍内心少了一些陌生和隔阂, 她对自家丈夫溢于言表的思念和担心也让姜绍想起自己那位平日在军中对自己要求严格,关键时候又护犊袒私的便宜父亲。 “傻孩儿,这叫什么话,世间哪有母亲不为自己的孩子操心的。” 柳氏看着在自己面前言行略显生疏笨拙的姜绍,收起愁绪,展露笑容,亲切拉着姜绍入席,又打发婢女去厨下准备姜绍爱吃的菜肴,同时手中仍然没有放开姜绍的手臂,就这样拉着他坐在近处说着话。 柳氏从家长里短问到了姜绍近况,听说姜绍驰援破敌、保卫都城的具体事迹,她笑得很开心,欣慰地说道: “如今绍儿也长大了。是个独当一面、保家卫国的大丈夫了,能够帮得上你阿父的大忙了。” 被柳氏这样夸奖,姜绍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禁惭愧地搔首道:“全赖军中将士用命,孩儿不过多了一点好运气罢了。。” 笑过之后,柳氏还是忍不住又问起了远在剑阁的姜维的情况。 姜绍闻言脸色凝重起来,他不好向柳氏讲述过多朝堂争斗和战阵艰险,犹豫了一下,只能宽慰柳氏道: “阿母不必担忧,大人在剑阁力挫魏军,敌军攻不下剑阁,又无法久持,很快就会撤军,到时候就能够见到大人了。” 柳氏细心察觉到姜绍脸色的变化,她内心难掩不安。姜绍明显能够感觉到她拉着自己的手在颤抖。 “这些话我本不该问的,只是,那,那魏国大军真的会退,你阿父真能回来” 显然,柳氏也知道,决定姜维能不能回朝的,不仅仅是大敌压境的军情。 话已至此,想到昨夜里陈裕的话,迎着柳氏关切的目光,姜绍不忍心含糊其辞,只能够坦诚说道: “眼下冬季已至,敌我两军相持,剑阁守不守得住,魏国大军退否,这些日子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回了。。。” “至于朝中形势,,,这黄皓虽灭,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加之现在是皇后及其兄长侍中张绍维持朝局,他们对军中的态度,暂时还不明朗,大人回朝,,若要稳妥,恐怕还要再等些时日。。。” 柳氏闻言,脸上难掩落寂之色,但她还是很快佯笑,拍着姜绍的手背道: “这些事我不该问的,让绍儿为难了。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见到柳氏这副模样,姜绍也感到有些难过。 “孩儿惭愧,这一次回都,只能够杀敌护驾,还不能完全扭转局面,摆脱军中的困境。” “别这么说,你的努力我是知道的,这些年,跟着你阿父出生入死,也是苦了你。。。对了,绍儿,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了。” 柳氏不想自己的忧愁影响到姜绍,反过来安慰他,突然她想到什么,积极问起了姜绍的年龄。 姜绍心中咯噔一下,当年姜维收养军中假子,把长得高大的他往上虚报了几岁,好入了军籍,只得勉强应道:“是的。” “三十而立,要是其他人家,这个年级早就儿女绕膝了,这些年你忙于征战,久未成家,又因为朝堂之事让婚事屡遭波折,一再耽误姻缘,这也怪你阿父和我没能帮你择选良偶,这一次你阿父不在,我自先操持,一定要为绍儿好好物色人家,说门亲事。。” “阿母,这。。。” 看到转移愁绪的柳氏竟然絮絮叨叨开始要为自己掰算起故交好友、朝中文武谁家淑女容貌姣好、贤良淑德时,姜绍哑口无言,一时间既尴尬又无奈。 怎么有点回到后世家中的感觉。 突然,堂门口一声嬉笑打断堂上二人的谈话。 “谁家淑女好看贤良,阿母可是要为孩儿说亲了” 姜绍惊诧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束发少年在门口探着脑袋,眨着眼睛嘻嘻说笑。 “你这孺子,小小年纪竟不害臊。还不快来拜见你的兄长。” 柳氏见到束发少年,眼波流转,难掩宠爱之色,转嗔为笑,掩嘴乐道。 “这就来嘞。”束发少年大大咧咧地走入堂内,朝着座谈的二人下拜行礼道: “小子拜见阿母、兄长。” 少年说着话,抬起头来认真打量着姜绍,毫不怯生。姜绍也注意到了,这少年的五官与大将军姜维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这一对浓密的刀眉,与大将军的一模一样。 “你呀,就爱胡闹,今日功课都做完了吗” “都做完了。” 不知不觉间柳氏已松开了拉着姜绍的手,起身将束发少年牵到姜绍的近前,姜绍见状也连忙起身。 “绍儿,这是你幼弟姜述,快十三岁了,你阿父给他束发得早,也取了表字,就叫子宣。” “几时不见,贤弟长高了,出落得愈发俊朗,颇有阿父之风,又有阿母悉心教导,将来国家定是又添一栋梁之才。” 姜绍对姜家虽然陌生,需要柳氏详细介绍。但心知姜维和柳氏老年得子,这姜述在府中必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对于这个幼弟,他自然是不吝赞美之词。 “这孺子性子本就骄傲得很,你可别夸他,将来他能有你这个当兄长的一半本事,我就安心了。” “我也正要向兄长讨教,我可听说了,兄长在外驰援破敌,打得入寇的魏卒溃不成军,本事可大了,是咱们大汉军中的勇将。” “哈哈,你这小嘴,倒是会奉承人。那你们两兄弟就好好说说话,我去厨下看看晚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有劳阿母了。” 姜绍这边刚行礼送走柳氏。姜述猛地就凑了上来,拉着姜绍要向他讨教武艺。 姜绍伤还没全好,本不想舞刀弄枪,但这小鬼实在黏人,只好跟着他来到府中习武的场地,陪他练起了剑。 交手几招,姜绍也试探出了自己这个便宜弟弟的能耐,别看他年少稚嫩,但武艺基础不错,剑法明显是经过大家指点的,力气也很大,颇有将门虎子的潜质。 不过他年纪尚小,体能、身手与姜绍相比各方面都处于劣势,又缺乏沙场鏖战的经验,差距还是明显的。 试探阶段过后,姜述屡屡被姜绍进攻的木剑轻轻击中,自己却毫无反击机会。次数一多,少年人不由气馁,随意将练习的木剑抛弃,气鼓鼓地嚷道: “不练了,不练了,根本就打不过。” 姜绍见状微微一笑,收剑撤步,指点说道: “你的剑法招式练得挺好的,就是缺乏一些实战经验,还有脚下的步法需要加强。剑术,有轻快敏捷的特点,得擅长用脚步配合,腾挪躲闪,诱敌深入;蓄力击步,取敌破绽,只要身体上下配合得好,不仅能够做到一人敌,还能够做十人敌。” “十人敌,万人敌。。这跟阿母讲的兵法很像嘛。”听了姜绍的话,姜述似有所悟,俯身拾剑时不由喃喃自语。 姜绍闻言倒是有些惊讶,“阿母还懂兵法” “嘿嘿。”姜述露出了狡黠一笑,说道: “兄长先告诉我一件事,我才告诉你。” “什么事” “阿父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可说不好。”姜绍看着自己这个似乎格外聪慧的便宜弟弟,皱了皱眉。 “这些你可以知道,但别跟其他人说,当下在外有大敌压境,在内朝局不明,大人职责重大,短时间内没那么快回来。” “不。我不信,阿父是大汉的大将军,他统帅大军回来,还怕什么大敌、朝局的,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第42章 父子 一语成真。大将军姜维真的回来了。 “什么,姜维回都了” 一早,手下的紧急禀报就让刚刚转醒的阎宇吓得从床榻上跳了下来,只有一件单衣的他腆着肚子,不顾脚下没有袜、履,径直冲到手下的面前,紧张地问道: “他带了多少兵马回来,已经入城了么” “兵马,,好像只有几百骑兵,,他入城前经过姜绍军营,派人求见天子,然后就被召入宫中了。” “只有几百骑兵这老匹夫,到底想干什么” 阎宇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心中更增疑虑,但这时候脚下的寒冷还是让他迅速做出了反应。 “快派人去找陈裕,让他去探知姜维入宫想干什么。” 说完之后,阎宇又转头看向缩在被窝中的两名年轻姬妾,大声吼了一句。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我的衣袍拿过来。。” 大将军姜维的骤然回朝,的确惊吓到了不少人。 就在人们心惊胆战以为要来一场天府之变的时候,星夜兼程从剑阁赶回成都的他却出人意料地只是孤身入宫觐见天子。 姜维向病榻上还未转醒的天子和张皇后恭敬禀报自己率领军队在剑阁击退魏国大军的情况,询问了天子的伤势,同时还不忘向临时摄政的张皇后告罪,陈述自己忧心圣驾、未及奉诏就星夜赶回的罪责。 此人是久握兵权的老将,刚刚又击退了魏国大军的进攻,其子不久前入宫救驾,现下还屯兵京畿。 张皇后不傻,临场表现得滴水不漏,对恭恭敬敬的大将军姜维愈发礼遇,将无诏回都的事情轻轻带过,好言抚慰老将军忧心国事、劳苦功高,最后才以“天子需要静养”的名义顺理成章地让姜维告退出宫。 姜维出宫后,奔波劳累的他没有回府休息,而是先到了姜绍的军营。 在营帐内,换了一身常服的姜维没有休息,亲力亲为整理着随身物品,不让姜绍插手。 被晾在一旁的姜绍只好恭敬待命,同时头脑快速思索着当下的情形。 比吓得跳下床的阎宇好不了多少,一大早骤闻大将军姜维星夜兼程赶回成都的消息,姜绍内心也吓了一跳。 他以为剑阁有了什么突变,直到与姜维入宫前短暂会面交流后,一颗悬着的心才安稳下来。 至于一些具体事情,还是从大将军主簿李简口中得知的。 原来在绵竹大战后,当魏将的头颅和旗帜、麾盖等缴获品被送抵剑阁关前时,蜀汉军队士气大涨。 而攻打剑阁不下的魏国将士则纷纷猜测邓艾的奇兵突袭失败,军心动摇,暗自萌生了退意。 就这样耗了几日,军中一边准备了露布捷报赶回成都后方报功,一边厉兵秣马、蓄势以待关外敌军撤退。 终于,久持无功、军心愈发不稳的魏国兵马选择沿原路向汉中方向撤军。 早有谋划的大将军姜维率士气复涨的蜀汉军队整军出击,小赢一仗后返回剑阁,准备等后方姜绍的后续捷报传来,就奏请朝廷趁势合军反击,一举收复汉中。 不料后方的形势再次逆转,姜绍军接连传来邓艾余部诈降南下、直奔都城的危险讯息,这让此时还在途中的露布捷报反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 待到祸乱平息、外戚上台之后,派人打探、焦躁等待后方消息的姜维才收到了祸乱当夜里姜绍从宫中快马送出的急报。 成都、宫城接连被邓艾余部攻破,天子受伤昏迷,太子中箭身亡等噩耗让姜维如遭雷击,也彻底打乱了他原先整军北上、收复汉中的军事计划。 于是,权衡之后他当机立断,决定在军中封锁消息,将军务临时交给麾下将校梁质、尹广等人,又让人暗中告知老将廖化,自己奉诏紧急回朝,请他为了大汉社稷务必先稳住张翼、董厥等人,全力维持好剑阁的防守大局。 然后,大将军姜维就秘不公开,不顾战乱之后路途不靖和驿道中断,只带了主簿李简,胡将白胜、冶归汉和几百骑兵轻装南下,星夜兼程以最快速度赶到了成都。 一路上,姜维错过了朝廷诏书和姜绍的后续汇报,不断派人暗中打探成都消息,却没有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星夜赶回的消息,就连姜绍也被一同蒙在了鼓里。 现下他知道了蜀汉朝堂这个情形,真不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 就在姜绍思绪纷杂的时候,“刺啦”一声拔剑出鞘的声音让他汗毛倒竖,下意识伸手抓向解除佩剑后空空如也的腰间一侧,瞬间紧张戒备起来。 “咳咳。”抓了个寂寞的姜绍有些尴尬,只能干咳几声加以掩饰。 拿起布巾的姜维也注意到了心不在焉的姜绍的过激反应,他冷哼一声,自顾自地擦拭剑身,过了一会才问道: “你怕什么” “小子刚刚在担心大人连日奔波的身体,一时失态,让大人见笑了。” 姜绍小心翼翼地赔礼告罪,就像是一个在父亲面前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你倒是有孝心,还整出了这么一个局面让乃公收拾。” 姜维语带双关,不过气似乎也消了一些,他停止了擦剑的动作,指了指一旁的胡床,说道: “坐下,说一说内外的形势,这里只有我们父子,别说废话。” 显然,经过前前后后这一连串事情,姜维不再把自己这个假子的意见当作寻常看待,而是准备耐心地纳入考虑范围。 “是。”姜绍恭敬地落座,并不急于开口,而是先打好腹稿才缓缓说道: “前方军情孩儿知道得不多,就不赘言了。还是说说朝中之事,魏军突袭破城,宫中首当其冲,皇室、宦官遭受重创,眼下是外戚趁势而起,勉强维持住了朝局。” “皇后殿下和侍中张绍孩儿虽然只接触了几次,但感觉他们为政颇有手段,也擅长笼络人心,宗预就是被他们请出山来收拢军心的,樊建、郤正等文臣这几日很配合他们施政稳定人心,右大将军阎宇倒是暗中拉拢党羽,但以现下的形势,他也不敢张扬去忤逆宫中。长此下去,此消彼长,外戚把控住朝堂局面是有可能的。” 听了姜绍的分析,姜维不置褒贬,而是挑眉说道: “怎么不说汉中了,你不是从李主簿那里打听到了吗” 没想到姜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姜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只好低头说道: “阳安关是叛将蒋舒反戈一击才导致陷落的,听说汉中其他重要围戍还在坚守,魏国大军正、奇两路兵马先后受挫于剑阁、绵竹关下。” “时下冬季已至,想必魏军后方粮草转运艰难,军势已衰,这倒是不失为北上反攻、收复汉中的时机。只是朝中局势如此,恐怕还是要先与外戚结好,稳定后方之后,才能够厉兵秣马、调集辎重出兵北上。” “你看好他们” 姜绍明显能够感受到上首姜维的目光已经注视在自己的头上,这是一种特殊的重视,也是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说出内心想法。 “不能说看好。只是相忍为国,眼下应该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入宫救驾时孩儿曾缴获到一些官吏内外勾结、密谋投降的书信,把它们都交给了皇后殿下处置,但事后皇后殿下下令将他们当众焚毁了。” “一开始孩儿还只觉得宫中遭此动乱、不欲再生事端。可回头想了想,虽然人心不同,但,,皇后殿下此举颇有深意。这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想着大汉社稷稳固,想着国家好,那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和他们在此时也能算是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你想得倒好。”姜维似有感触,喟然叹息。 这些年来,他遭遇曾经同道中人的反戈相向也不少了。 姜绍不知如何回话。姜维也不再询问此事,而是提剑来到了姜绍的身边,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假子,低声问道: “你说相忍为国,那黄皓是不是你杀的。” 姜绍只觉犹如泰山压顶,让他喘不过气,浑身都紧张起来,迎着姜维的目光,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他艰难启齿,终于说出了那个字。 “是。” “好,那邓艾的残兵败将,是不是你故意网开一面,赶来成都的” “不是的。”说到这个问题,姜绍情绪有些激动,矢口否认。“邓艾以死诈降,孩儿没能识破,前锋人马又被魏军声东击西之计所骗,这才造成了魏军摆脱追击,直驱成都。” 姜维的目光炯炯,一直注视着辩解的姜绍,似乎看穿了他的真实内心。终于,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绵竹之战后,诸葛尚是不是你杀的” 不知不觉姜绍已是浑身大汗,就连额头也有汗珠渗出,只是这时情绪激动过后的姜绍听到这个问题,反而冷静下来,他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 “不是。” “你可知诸葛丞相对为父有知遇之恩,他对为父而言,亦师亦父,你我父子能有今日,当不可忘了昔日的恩人!” “孩儿明白。那夜孩儿意外获知卫将军诸葛瞻与宦官的阴谋后,的确去找过诸葛尚,也想邀他联手共诛宦官、匡扶汉室,但是他拒绝了,我们不欢而散——” “谁知他性情刚烈,竟然半夜气急攻心、金疮崩坏,随后伤重不治。。。孩儿有愧,不该一时气昏头脑去找他的。。。” 说到这里,姜绍微微低着头,情绪沮丧,神色颇为悔恨,叹息不已。 “好了,不用说了。。。”姜维突然松开了自己的大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先出去。切记,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不要再跟第二个人说。” “孩儿铭记。。。请大人保重身体,好好休息。。” 姜绍起身恭敬行礼后,转身掀开帐幕走了出去。 迎着帐外冬日高升的阳光,与姜维一帐之隔的他慢慢抬头,直视冬日的锋芒。 须臾之后,他昂首挺胸,大步迈开了步伐。 第43章 兄妹 看着帐外的人影渐渐消失,姜维长叹了一口气,那具高大挺拔的身躯似乎刹那间萎缩下来。 再怎么掩饰,也改变不了他已是六旬老翁的事实,眼见着奋斗半生的事业坎坷多舛,而自己与敌国斗、与政敌斗、与身边人斗,却逐渐力不从心,就在刚刚姜绍离开那一瞬间,姜维突然涌上了一股英雄迟暮的落寞。 这种情绪很危险。没有沉浸太久的姜维再次强迫自己抖擞精神,很多人以前不明白诸葛丞相为何宵衣旰食、朝乾夕惕,但现下的姜维很明白,当你意识到肩上扛着的是整个江山社稷的时候,你就不敢让自己有丝毫松懈下来。 过了一阵子,主簿李简走入帐中。 看到姜维手持佩剑,他怔了一下,才行礼说道: “大将军。” 振作起来的姜维微微颔首,问道: “军心、民心如何” “将士们刚刚得到宫中犒赏,听说姜校尉还把自己的赏赐都分给了士卒,军中士气很高。城中大乱刚过,民心还未稳定,市井之间流言不少,不过也有在流传姜校尉一路驰援、破敌救驾的事迹,说他是顺平侯第二,一身都是胆” 顺平侯指的是已故的蜀汉将军赵云赵子龙,他曾两度救下当今天子刘禅,又曾经在汉水驰援老将黄忠、击破曹军,军中号称之为“虎威将军”。 “他倒是聪明,懂得用人心、言论造势。”姜维收剑入鞘,一笑带过,又问道: “眼下的局势,你怎么看” “这眼下的局势,钟会的大军虽说从剑阁撤退,但汉中乃益州咽喉,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方今之事,必须争取尽快发兵,在钟会军队兵锋受挫、军心动摇之际趁机夺回汉中。” 说完之后,李简瞧了瞧姜维的脸色,才继续说道: “而要发兵夺回汉中,得先稳定内部,这少不了宫中的支持。” “嗯。”姜维再度颔首,“眼下前方的军事到了转折关头,我不能在成都滞留太多时间,必须尽快争取宫中的支持,然后返回剑阁组织军事。只是,这些年外戚一直隐忍,四面逢源,如今终于抓住时机一跃而上,岂会贸然与我联手对外” “外戚虽然得势,但他们根基不稳,内有阎宇掣肘,外有魏军压境,非大将军不能震慑内外、保全社稷。况且天子圣体,,宫中一旦有变,他们也需要大将军在军中的助力啊。。。” 听了李简的分析,印证了心中所思所想,姜维第三次点头,并抛出了一直在盘算得失的问题。 “我欲与张家联姻,如何” “主公,大将军姜公前来拜访。” 入夜,侍中张绍正在堂中翻阅公文,不料府中管事的匆匆禀报让他大吃一惊。 两人平素殊少往来,当此成都粗安、朝堂敏感时刻,内外重臣深夜私下会见,更是不合规矩、引人猜忌。 管事也看出了张绍脸上明显的难色,他试探问道: “那小人说主公已经睡下,请他改日再来” “不妥。”张绍闻言当即摇头,想了想,才吩咐道: “找几个府中老人,将他的随从、车马从侧门带进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客气一些,请姜公到侧室一见。” “诺。” 管事连忙领命匆匆下去了,张绍本想等等,思索片刻,但被此事一搅,心事重重,随即也放下公文,起身移步侧室。 张绍终究不敢托大,他亲自在门口相迎。 两人相互见礼后联袂进入室内分主宾落座,待奉蜜水和寒暄过后,张绍这才客气地询问道: “大将军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维此来,一为公事,一为私事。”姜维深夜前来自然是有目的的,他开门见山说道。 “哦。”张绍心中一动,虽然很想知道是什么私事值得姜维亲至,但还是说出另一番话。 “敢问是何公事” “汉中!”姜维脸色严肃、语气坚定地说道。“汉中乃蜀中咽喉,正所谓‘无汉中则无蜀’,眼下魏国大军从剑阁败退,汉中之地又有汉、乐等围戍坚守,这正是国中大举发兵,趁势收复汉中、击败魏军的大好良机,维今夜来访,就是想请侍中一同向宫中请诏,发兵北上,收复国土。” “这。。”张绍闻言沉吟不语,身为蜀汉重臣,不用姜维多言,他当然清楚汉中门户对蜀地的重要性,可是外戚势力此番崛起实属机缘巧合,眼下自己只是勉强平衡朝野各方势力,堪堪稳住了朝局,正要花心思和力气在集权上,这个时候岂能够支持出兵北上收复汉中。 若要收复汉中,非大将军姜维率大军北上不可,到时候蜀汉的兵力、财力、物力都集中到了姜维麾下,且不说一旦战败有亡国之灾,单单就战胜之后姜维会不会尾大不掉一事,就让张绍心怀顾虑,实在是放心不下。 对此,张绍选择不表明态度,只含糊应付,将事情推到了朝议上,一心转移话题,又是请用温汤,又是问起了姜维口中的私事。 姜维碰了个软钉子,倒是面不改色,又说起了自己的私事。 “听闻令兄有女,贤良淑德,目前待字闺中,维冒昧想为犬子姜绍求这一门亲事。” “咳咳。。”姜维突兀的求亲让张绍差点被入口的温汤呛到,他干咳几声,好不尴尬。 这姜老头,出事不按常理,把他那一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兵法用在了朝堂政治上,让久经宦海的张绍一时措手不及。 这哪里是一件私事,一件公事,这分明就是一件事情。张绍已故的兄长张苞有一幼女,名义上由张绍这位当叔父的抚养管教,至今尚未许配人家,若是自己同意姜维的求亲,以家族长辈的“父母之命”把她许配给姜维的假子姜绍,那就是张家要与姜家正式联姻。 在这一敏感政治时期,这无疑就是在对朝野各方宣布张家、姜家两家已达成政治同盟,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 而张家后面自然而然就得全力支持大将军姜维出兵北上、收复汉中的军事计划,力图创造收复失土、重创魏军这一大捷。 好让这成为两家联手后,展现在朝野众人面前的重要胜利成果。 张绍当即想要拒绝,但姜维事前不请人伐柯,也不透露风声,选择自己亲身深夜前来拜访,摆出一副兵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态度,让不想撕破脸皮,把局面闹僵的张绍颇费思量,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一再被自己婉拒的姜维稳住,当场把这桩尴尬的事情解决掉。 “哈哈,令郎君乃军中骁将,英姿勃发、勇冠三军,家中小女蒲柳之姿,恐怕——” 张绍打了个哈哈,一心应付,想要婉言推脱掉这门婚姻,不料姜维脸色不善,霍然起身离席,让他未能把话说完。 他心知场面怕是要闹僵,只好严肃地站了起来。 “张侍中。”姜维叫了一句,却没有发难,而是当场解开衣带,扯开袍服,赤裸袒露身躯。 张绍吓了一跳,以为姜维要干什么,脑里乱糟糟的,但定眼看清楚之后,又怔怔说不出话来。 常年戎马倥偬的英武身躯,除了难挡岁月的衰老,还留下了不少战斗创伤的痕迹。 从跟随丞相诸葛亮率师北伐,到魏蜀交相攻伐,再到自己独领大军鏖战雍凉姜维自己指着身上一道道的伤痕,问心无愧说起那些创伤背后令人惊心动魄的历史。 他说,这些伤痕都是自己三十载为汉室戎马征战留下来的,每一道创伤都验证了每一个危急关头自己对汉家社稷的赤胆忠心。 他反问,天日昭昭,六旬老翁若有半点异心,今夜何必轻身前来,他所说的这两件事情,难道有半分是为了自家利益谋划的 他强调,自己的公事私事,还不都是为了避免蜀地的君臣沦为魏国的阶下之囚,还不是为了以示忠诚,安朝野之心。 归根结底,这都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 “,。”这是姜绍无军令擅自领兵南下时告诉姜维的话,这时候姜维在末尾语重心长地念了出来,让刚刚一脑子私利、争斗的张绍伫立当场,惭愧失声。 恍惚间,他想到了先辈们艰苦创业、匡扶汉室的光辉事迹,想到了自己年轻时也曾有过的“光复汉室、还于旧都”的雄心壮志。 反应过来的他赶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继而趋步近前,忙不迭地为姜维重新披上衣袍,一改前态,郑重说道: “冬夜寒冷,大将军乃国家肱骨、三军胆魄,还请保重身躯,别着凉了。今夜的话,出于公口,入于我心,我虽不敢决断,但明日进宫,一定向宫中禀明情况,尽快给公一个答复。” 翌日,宫中。 入宫求见的张绍等候了好一阵子,才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张皇后,他行礼时暗自腹诽几句,然后开始详细禀报夜里与大将军姜维会面时的事情。 张皇后玳瑁簪珥、深衣华服,端坐在上首,眼睑低敛,冷静听着张绍的话。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角色已然反转。 张皇后记得,之前宫中突遭祸乱,自己召自家这个兄长入宫相见时,自己是惶恐无助、声音哽咽的,而对朝堂政治敏感的张绍则意识到时不可失,又惊又喜之余,颇有一番临危受命、力挽天倾的慷慨激昂。 孰料初步掌权之后,张绍在私下多了私心杂念,有时变得优柔寡断、患得患失,而张皇后却愈发冷静,驭下恩威并济,言行举止多了几分凛凛不可犯的上位者气势。 她甚至觉得自己变得年轻,身体好了许多,原本在镜中逐渐变老的容颜也再度焕发光泽,变得明艳动人。 这就是权力在隐隐约约地改变人啊! 心事重重的张绍没有注意到张皇后的变化,他自顾自地分析着:汉中咽喉对蜀地的汉家江山十分重要,收复失土的功业也能给外戚执政带来巨大的声望和权威。 但眼下的局面若让大将军姜维全面掌控军队民夫、钱粮物资和征伐之权,一旦军中将帅尾大不掉,那对于初掌权力的他们而言就是心腹大患了。 张、姜联姻也是同理,表面上对两家和稳定朝野形势都是有利的。但从长远而言,也有不小的隐患。 张绍絮絮叨叨地说着,末尾才发觉上首的张皇后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半句话,他内心郁结,干脆停住话头,昂首问道: “皇后殿下,个中如何抉择,还请明断。” 张皇后看着自家兄长,微微一笑,问道: “那大将军说他所求的这两桩事情,绝无私心,都是为了什么” “他说绝无私心,都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张绍以为张皇后刚刚心不在焉,只好重复说道。 “既然绝无私心,一心为公。那又何不禀明天子,公卿朝议呢。只要真是为了汉室江山社稷的,那就都应该尽力去做。” “可是——”张绍没明白过来,心存迟疑,还要开口。张皇后却止住了他的话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久前,陛下醒了。” “啊——这——”张绍大吃一惊,皇帝刘禅受伤后连日昏迷不醒,按照太医的说法,除非是有奇迹发生,否则皇帝这种病回天乏术,会随着伤势逐渐恶化,直到死亡。 照着这个趋势,张绍原本都打算在稳固外戚执政局面后,就开始着手物色储君人选,可没想到皇帝陛下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如果清醒后的皇帝听信谗言,把宫城被外敌轻易攻破、自己被卫士刺伤、心腹宦官被杀、外戚趁机上台等事情前后串联起来,再加以恶意揣测的话,那会不会做出废后杀亲、肃清外戚势力的疯狂举动 张绍越想越怕,心神已乱,也不敢埋怨自家妹妹现在才告诉自己,只是试探性地小声问道: “陛下转醒,那是再好不过了,,,不知陛下是否知道当前内外局势,,可曾说了什么” 张皇后似乎察觉到自家兄长的胆怯和不安,她再次露出笑容。 “陛下知道了,没有说什么,他就想养好了精神,好见见诸位公卿大臣。。。” 第44章 君臣 天子寝宫。 躺在榻上的皇帝刘禅面带病容,看起来很虚弱,两只眼睛慢慢转动着,看向诸人。 守在榻前的张皇后恢复了妻子角色,她眼眶微红、一言不发,默默守护着天子。 诸位蜀汉重臣俯首跪拜在御榻附近,尽管心思各异,但他们都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逾礼。 君君臣臣,纲常伦理,刘禅再怎么平庸、虚弱,他依然是所有人的君主,是大汉的皇帝陛下。 只有大将军姜维挺直了身板,在诸位大臣前头据理力争,阐述当下蜀汉收复汉中的紧迫性和必要性,请求天子下诏集结蜀中兵马,北上驱逐魏贼,夺回汉中等地。 “诸公卿以为呢” 刘禅耐心听完大将军姜维的话,不置可否,而是转而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右大将军阎宇身躯动了动,最终还是按捺下来。 对他而言,天子的苏醒和召见是一个大好征兆,趁机上台的外戚将饱受猜忌,手握兵权的姜维、姜绍父子也会投鼠忌器,而势力受损的自己一方反而变得安全,可以暂时收敛羽翼,等待时机成熟再出手。 “樊令君,你说。” 御榻周边的臣僚迟迟不开口,刘禅出言点了尚书令樊建,一直埋着头的樊建只好动了动,开口说道: “汉中乃蜀中咽喉,所谓‘无汉中则无蜀’,收复失地的确是头等大事。怎奈今岁以来,国中用兵消耗,影响各地农事收成,加之汉中、绵竹等地损失兵马、甲仗、辎重无数,近些日子蜀地多城又遭兵祸,朝廷要修缮宫城、加强武备、恢复民生、赈济百姓、犒赏将士等等,百般开支,国计空虚,眼下若要大发兵马,只怕需得在国中征调粮帛、加派课役” 勉为其难开口的樊建一张嘴就说了不少,他既承认大将军姜维所说的收复失地的紧迫性和必要性,也毫不遮掩地提到了倾国之力争夺汉中会带来“靡费金宝、减耗课役、损国伤民”的严重后果。 至于明确的支持或反对,对不起,他没有。 大将军姜维面不改色,这类说辞每次自己建言用兵时大臣们都会说个不停,他已经习惯了。 而魏军伐蜀以来,蜀汉确实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国家财政的巨大压力毋庸置疑,眼下就看天子要如何抉择了。 刘禅没有逼迫樊建明确表态,又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任何人开口后,他才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让大将军姜维近前,张皇后会意地起身让座,空出了榻前的位置。 “大将军,好久不见,你老了。。”刘禅静静看了姜维一会,脸上挤出笑容说道。 看着昔日富态白净的天子如今一脸病容,姜维也莫名地心酸,他答道: “臣已六旬高龄,行将就木,面容怎能不老。” “是啊,都老了,朕差点也见不到大将军了。” 刘禅似有所感,面露哀戚。 姜维见状,连忙要下拜请罪。 “臣率军抵御魏贼不力,臣有罪。。。” “起身。” 刘禅摇摇手,阻止了姜维的请罪,他叹息道: “大将军在剑阁击退魏国大军的事情,朕已经听说了,可谓劳苦功高。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无先见之明,才导致了魏军入寇之祸,悔不听卿当初之言啊。” 姜维闻言,动容顿首,流出了眼泪。 “还请陛下保重圣体,汉室需要陛下任贤使能,建中兴之功。” 刘禅不由苦笑,良久才开口道: “魏强而汉弱,以相父之才,举全蜀之力几遭北伐,徒然无功,中兴之事谈何容易。” “陛下。。”姜维察觉刘禅有反对出兵的迹象,大惊失色,顾不得悲伤流泪了,连忙想要劝阻。 但刘禅再次摇手,让他稍安勿躁,自己调整气息继续说道: “朕无大略,亦无中兴汉室之才能,怜惜蜀中黎庶妇孺,不忍忠臣志士埋骨异乡,惟愿保国安民,做一个守成之君。。。但,,守成之君,也不能将先帝艰苦创下的基业守没了。” 说到这里,病榻上的刘禅勉强环视众人,加大声音试图让在场每一个人听到。 “先帝与曹操争夺汉中之日,州中从事杨洪曾言‘汉中则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也。方今之事,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今日之事亦如是,诸君明白否” “臣明白。”发觉事情峰回路转的姜维连忙出声,其他公卿也只好随即开口表态。 在参差不齐的“臣明白”声音中,刘禅的声音却又低了下来。 “大将军,收复汉中、驱逐贼寇之事,非你不能担任重任,还请尽力而为、量力而为。。” “臣领旨。臣誓竭力尽心,率军剿灭汉贼,恢复汉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姜维神情激动,高声领旨,声音大得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首召大将军姜维,敲定了出兵收复汉中的军事,刘禅第二个召近前的,出人意料竟选择了最后的姜绍,这让当事人怔了一怔,其他公卿见到末座的姜绍躬身越众向前时,也是面色各异。 姜绍小心翼翼地近到榻前,在刘禅的命令下又微微抬起头,好让榻上的他更清楚地看到自己。 而姜绍也借机偷偷看了一两眼苏醒的蜀汉天子,虽然因为伤病面容变形,但还是可以判断得出平日里这是一位长着和蔼宽厚面容的富态长者,与后世戏剧中丑化后幼稚呆笨的形象有着云壤之别,同时作为有心人的他也嗅到掩盖在浓厚药味下的其他味道。 刘禅的伤势恶化,虽然经过处理后散发的味道微弱,但带兵打仗,多与伤病兵卒相处的姜绍还是用敏锐的嗅觉捕抓到了。 他低下眼睑,脸色不变,静静地恭听圣喻。 刘禅没有发觉姜绍的内心波动,他轻松地展露笑容,像看到自己的子侄一般亲切笑道: “果真是虎父雄儿,你驰援破敌、孤军救驾,可谓是又一大汉顺平侯,一身是胆、勇冠三军啊!” 姜绍闻言,连忙稽首谦让道: “小子侥幸破敌,何德何能,能够与有两度救驾大功的顺平侯相提并论。” 刘禅收回目光,似乎在回忆脑海中还留存的岁月,喃喃说道: “顺平侯的确是大汉的大功臣,他忠顺谨慎,遵奉法度,更是大汉的大忠臣。” 姜绍感觉刘禅有弦外之音,不知如何答话。一时间觉得刘禅似乎心思颇深,自己小心应付,仍然压力很大。 所幸刘禅没有过多停留在这件事情上,他转头问起姜绍立下大功,朝中可拟定官爵封赏。 这次就轮到侍中张绍不得不开口了,虽然之前他还私下信誓旦旦大肆许诺姜绍高官厚禄,但当下在天子跟前他仿佛跟没说过一样,正色地说道: “有功将士的加官进爵,事关重大,官职爵位此乃国家名器,臣等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陛下定夺。” “论功行赏,国家自有法度、故事在,依例施行即可。至于姜绍,有救驾破敌的大功,朕就先封你为‘辅汉将军’,可好” 天子看似是商议的玩笑语气,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有君君臣臣的制度框在这里,不待一旁的姜维再使眼色,姜绍连忙诚惶诚恐地叩首拜谢皇恩,表现出受宠若惊之态。 “你再近前些,让朕摸摸。” 加封完姜绍“辅汉将军”官职的刘禅没让姜绍退到一旁,反而提出让他再近前一些,让自己摸一摸的要求,这让姜绍内心一紧,头皮有些发麻。 莫不是要摸摸自己颅后有无反骨 内心嘀咕的姜绍不得不侧着身子,再躬身近前让在榻上伸出手的刘禅摸到。 结果刘禅只抚摸姜绍宽厚的后背,转头看向一旁的张皇后,笑道: “堪作佳偶。” 这,难道是要让我尚公主 没明白个中含义,正胡思乱想的姜绍立马被刘禅拍了一下,吓得他赶紧集中精神,弯着腰,头低的更下,一动也不敢动。 “儿,将来之国栋也,勿忘忠孝于汉家。” 刘禅目光炯炯,语重心长,让姜绍心神一震,赶忙惶恐答道: “臣敢不竭尽驽钝,以报陛下大恩!” 就这样,召近前见了姜家父子后,刘禅不得不歇了一阵,然后陆陆续续召其他公卿近前,君臣一一对话,随后敲定了各项军国大事。 等轮完在场所有人,刘禅已几乎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张皇后连忙谏言暂停国事、让圣体将养歇息,看着着急得泪珠打转的皇后,天子刘禅终于点点头,挥手让所有大臣退下 大臣离开后,寝宫内只留下天子和皇后,刘禅一脸疲态,闭上了眼睛,张皇后则默默地守护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刘禅重新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张皇后那熟悉的面容。 “怎么了”刘禅独自与张皇后相对,精神似乎好了一些,笑着问道。 “没怎么,只是觉得今日陛下榻前议政,游刃有余,谈笑间强臣折服,颇有先帝之风。” 张皇后伸手擦拭眼角的泪痕,露出微笑。 她听闻,昭烈皇帝生前拓落廓达、不拘小节,与群臣就地画策,却常常能断大事、令人折服。 “呵呵。”刘禅自嘲一笑,“朕当了四十年的皇帝,这点驾驭臣子的伎俩还是有的,只是。。。知易行难啊!” 刘禅经过这一遭兵祸,算是对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有了相对清醒的认识,只是话到嘴边,也只能化作“知易行难”这无奈的叹息。 “这些年,朕也对不住你。”叹息过后,刘禅对张皇后轻声说了一句。 张皇后闻言,百感交集,再度湿了眼眶。这些年来刘禅对她的冷落,让她所受的委屈、惶恐,令她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悄悄落泪,可偏偏这个时候,面对病入膏肓的刘禅,她却恨不起来。 刘禅见状,也不再说下去了,而是强打着精神,说起他心头的另一件事情。 “你愿意把这些日子的事情都跟朕说,这很好。你兄长想扛起朝堂这副担子,也很好,只是这副担子,很重,很重,,当年蒋琬、费祎他们都扛不住,现下这种局势,他能扛得下吗” “妾有罪!兄长志大才疏,做了错事,都怪妾没有能够及时阻止,还请陛下责罚于妾。” 张皇后连忙要下拜谢罪。 刘禅只能露出苦笑,伸手勉强拉住了她。 “错事这世间谁人没有做过错事,朕算想明白了,这些年做错事最多的就是我自己。事已至此,朕也只能将错就错,你,明白么” 握住自家皇后那温软的柔荑,刘禅瞪着眼睛,加大了力气,看着眼神清澈却还不坚定的张皇后。 “朕会先撑着,争取多撑些时日,你将错就错,定要帮朕把大汉江山给守住了。。。” 第45章 炎兴 炎兴元年冬月末,受伤昏迷的天子刘禅重新醒来,稍稍驱散了冬日里蜀地上空的阴霾。 不管他榻前的决策恰当与否,苏醒的天子能当着朝廷重臣的面下达决策,这就给蜀汉朝野上下吃了一颗定心丸,让蜀汉这台国家机器重新恢复运转起来。 大将军姜维忧心战事,在推动国中发兵收复汉中的决策定下后,就立马上表请求返回前线指挥军事,在魏国大军盘踞汉中、窥伺蜀地的情况下,宫中自无不允。 于是这位六旬老将来去匆匆,只与家人见了一面,就马不卸鞍地火速北返,赶回剑阁主持军中大局。 前方剑拔弩张、战鼓催人,后方也再无法文恬武嬉、粉饰太平。 蜀汉朝廷在努力消除接连丧师失土的负面影响的同时,也开始为收复失土的后续战争做动员准备。 连日来,经尚书台发往巴蜀各郡县的诏书急如星火,内容多是关于征调粮帛、加派课役的,诏书每至一地,就迅速在当地引起诸多连锁反应,影响巨大。 有心人都心知肚明,这是要有大事情发生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蜀中各地运转送往剑阁的粮草辎重,已根据路程远近定下时限陆续出发,征召国中人马北上一事也提上了日程表。 毕竟蜀汉军队连续在沓中、汉中、绵竹等地损兵折将,眼下集结在剑阁一线能战之兵不足五万,仅靠这些人马,想要击退魏国大军、收复失地无疑是力不从心,所以必须从巴蜀各地抽调人马补充前线兵力。 而蜀中当下能战之兵不多,像阎宇麾下的兵卒就被他当成自己的禁脔轻易调动不得,朝中只能够从南中调兵北上了。 但南中能调的兵卒数量也不多,一万兵马已是极限,剩下的兵额漏洞,蜀汉朝堂只能够临时征召蜀中丁壮,通过紧急训练新卒的办法来弥补了。 朝中拟定的计划是征召、训练五万新卒,同时诏令各郡县大力举荐勇猛、知兵事的人才,破格录用,以填补新军中空额同样巨大的军吏职位。 这支炎兴新军的大营,一设涪城,一设成都。 因为是国家存亡的紧急时刻,中枢关注、诏书切峻,各地官府的战争动员不得不加大力气,加上冬季农闲的缘故,蜀中丁壮征召的速度不慢,两座紧急破土动工的新军大营这些日子以来,不断有各郡县的丁壮汇入,使得营地日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完善。 成都,西北城郊,新军大营。 镇军大将军宗预顶盔掼甲,骑着高头骏马,朱缨显目,八面威风。 老来再度得势掌兵的他满面红光,带着关彝、诸葛京、董宏、高轨等一群新军将佐一溜烟地走马军营,巡视新军各部人马。 虽然诏书上写着的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各郡县举荐勇猛、知兵事的人才,其它一概毋论,但举荐人才的名额,多数还是落到了功勋子弟、郡望名士、大姓豪强身上。 其中,像关彝、诸葛京这种功勋子弟最为优越,常常得到了多份举荐。尤其是关彝,在张家青年儿郎张遵战死沙场的情况下,侍中张绍对他尤为照顾,暗中授意老将宗预用心栽培提拔,让他在军中早成大器。 “吁——”策马至校场阅兵台前,老将宗预一把勒住缰绳,喝令众人下马登台。 他自己率先翻身下马,“噔噔噔”快步迈上新近搭建的高台上,把其他年轻人轻易甩在身后。 “你们看!”老将军一边捋着白胡须,一边纵览校场上呐喊声震天、分部曲操练军中技击、队列的将士们,观察指点比较,大声训斥跟上来的年轻将吏。 “这是我这个七旬白头翁带的兵,这是你,你,还有你带的兵,你们比比看,这像样么,畏畏缩缩、歪歪斜斜,哪有一点大汉将士的精气神,跟打了败仗的残兵败将没什么两样!” 蜀地腹地承平已久,武备废弛,多数脚肚子还沾着泥巴的青壮农夫根本没有见识过兵阵,素质更是参差不齐,征召入伍后需要经过大量的训练,才能够勉强达到一名新卒的标准。 这些蜀地青壮农夫按照汉军部曲制度编入军队,宗预带过兵,麾下家兵又有行伍经验,最早挑选新卒展开训练,如今看起来初见成效,农夫们也有了些“兵样子”。 但后面其他由新人将佐带的兵,训练效果则不如人意,进度快的队列操练还不能走整齐,进度慢的新卒拿起刀、矛仍然像在用锄、耜等农具一样,整个队伍松松垮垮、乱成一团。 目睹这般糟糕情况,也难怪老将宗预要对这些勋贵子弟发脾气了。 按照蜀汉中枢的初步军事计划,来年开春汉中战场上必然要开打,要是营中还是保持目前这种训练效果,那指望这支短暂训练几个月的炎兴新军北上奔赴战场,正面跟魏国大军对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想那先帝、丞相在时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大汉军队!” 训斥完部下的宗预内心感慨,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知道光自己急是没有用的,跟他交过底的侍中张绍,就一点也不着急。 在他看来,收复汉中一战,真正流血打仗还是要靠姜维麾下那些北伐老卒,这支炎兴新军充其量就是当辅兵和预备役使用,承担一些运送辎重、建造营寨、摇旗呐喊的体力活。 而第一批奔赴战场的新军是最危险的,他们承担的体力活最繁重,面临的死亡威胁也最多。就该由姜绍在雒城训练的那支新军顶上去。 宗预训练的新军,将作为第二批兵马视情况后续补充上去,在前线找机会磨炼磨炼军队,也给关彝等新军将佐增加些功勋履历。 后面等汉中仗打完了,蜀汉的国家财政不可能养活这么多军队,大部分炎兴新军将被遣散返回家乡,只有小部分立功将士和挑选出来的精锐可以保留下来,补充到兵额空缺的中央禁军之中,增强张绍手中的兵权,巩固外戚执政的地位。 所以说,从另一方面考虑,宗预的兵练得慢,并不是件坏事,反而是“简在帝心”。 而没军事经验的新人将佐也挺好的,只有这些之前跟姜维、阎宇等蜀汉将领没有任何瓜葛的人,才能最终成为忠于朝廷、忠于外戚的大汉禁军。 心事重重的宗预回头看了看关彝等人,这些崭露头角的年轻人是如此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但—— 他还是忍不住“倚老卖老”,训诫对方要多下基层带兵,与吏士们同甘共苦。 年轻人嚼得下草根,万事可成。 涪城的新军营地,比起成都的还要占地更广。 涪县地处四方通衢之所,水陆交通便利,是蜀中的交通战略要地。计划中,这里除了是训练三万炎兴新军之所,还是囤积军需、转运辎重的北上中转站。 因此,这里除了有天子授命训练新卒的姜绍、黄崇、裴越等蜀汉将校屯驻之外,还有尚书台派遣的尚书文立在此办公,负责调集、运输各类军需物资北上。 每日里,四方辐辏、车船往来,来自巴蜀各地的吏、民在此聚集、分流,天天都有新面孔出现,唯一不变的,是兵营中如火如荼的训练场面,还有一句私下流传的谚语越传越广,变得众所周知。 裴营吃粮、黄营吃枪,姜家三郎、累人百端。 作为在绵竹一战中的幸存将校,黄崇受命训练新卒后,知耻而后勇,内心憋了一股子劲头,将操练这些来自巴蜀各地的丁壮当作雪耻的第一步。 严格按照军中新卒的训练标准,还格外加量加码,令饱受严苛训练的民间丁壮叫苦不迭。 入他营中受训,技击上就没人不吃木枪头戳中,队列上就没人不吃木枪杆抽打,据说已练残、练死多名新卒,令征召而来的丁壮担惊受怕。 而另一名从成都调来的将校裴越,他的练兵作风则截然相反。 裴越乃故光禄勋裴俊之子,他继承了河东裴家诗书传家的儒士之风,翩翩君子、谈吐有度,对待士卒宽容爱惜,一开口就是先教习儒家的忠君爱国、仁义廉耻。 在练兵备战一事上他并不着急,似乎他来涪城的任务就不是这个,有人说他清谈无为,入他营中受训,就是安生吃粮,混个白白胖胖。 姜家三郎,姜绍姜子复,斩邓艾、败魏军,声名在外,又被称“拼命三郎”,作为涪城练兵的主将,风格又与一急一缓的二人不同。 他不急于训练士卒们的格斗、阵法,而是强调要花几个月的时间,强化新卒们的战场适应性、团结性和纪律性。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就是姜绍来涪城兵营第三天提出来的训练口号,在他营中折腾人,把新卒累趴下的方法也是层出不穷。 比如,练队列立正一项练晕好多个新卒,野外负重行军累趴下一堆士兵,行伍分组对抗揍得个个鼻青脸肿,步骑合练突然下令骑兵冲阵更是吓得新兵两股战战、差点魂飞魄散 虽说有一些被姜绍称为军中娱乐竞技项目很新奇,可实际上,这些娱乐也无不需要扯大嗓门、耗费体力、斗智斗勇。 第46章 李毅 这不就是“鞠”嘛 新军队率何攀站在兵球场上,看着面前一颗用动物毛发填充皮囊而成的圆皮球,心中暗暗想道。 他是蜀郡郫县人,名族之后,好学多识,也钻研过兵书战策,是县中的年轻翘楚。此番朝中下诏举荐各地军事人才,其余毋论,蜀郡本土分派的名额不少,他也就被郡县几次举荐,离开了桑梓故园。 自视甚高的他本意是想凭借才华参赞军事,然后以军功入仕在朝为官,奈何没有走通朝中关键门路,在考校中自觉表现优良的他反得了一个“中下”等次。 考校无法跻身第一序列,自然也就没能够跟关彝等勋贵子弟那样入宗预营中参赞军事、重点培养,他又不甘心灰溜溜返家,经过几番周折后他就被派到了涪城大营,在军中当了个管理五十名新卒的队率。 背井离乡来涪城的日子不长,面对营中的重重考核,何攀本人的问题不大,军律可以倒背如流,谈论兵事能说得头头是道,他带的队伍考核成绩也不算殿后,奈何建言兵事后迟迟无人赏识提拔,这让不甘心在军中当个小小军吏的他可谓是度日如年。 开始咯! 随着发球的号令声响起,场外围观的士卒各自为队伍呐喊助威,也将何攀从思绪拉回现实之中: 此时场中两端各立球门,他和另外一队的队率各率一什新卒分组对抗,攻守轮换的双方身着护具,手脚并用,只要能够将球送入对方球门,即可获胜,获胜方可以获得酒肉的犒赏,并让失败方清洗自家队伍的粪溷。 这种军中刚推出的娱乐竞技项目玩法新颖激烈、赏罚分明,加上场外助威声势影响,常常能够刺激得场上新兵们情绪兴奋、嗷嗷大叫,红着眼睛挥洒汗水,使出浑身力气去拼抢。 但在何攀看来,这种兵球寓教于乐,涵盖了攻守易势、阵型对抗、调兵遣将、正奇结合等兵法奥秘在其中,并不是单纯的比拼体力、争强斗胜。 创设兵球的人,深谙兵家之道,而能在竞赛中获胜的人,也必然是知兵之人。 之前看过一场军官示范赛的何攀初窥门道、已有思路,赛前先给队中士卒编排口令,让他们听自己的号令行事。 比赛一经开始,果然无往而不利,毕竟双方新卒本身蹴鞠技巧并不出众,纯靠蛮力拼抢,就算对面队率身强体壮,身先士卒带队防守,接连放倒几名对手,却也被居中调度的何攀指挥传球调虎离山,不断消耗体力。 一轮攻守下来,他累得气喘吁吁,还是落后了三个球。 眼看场中以智降力,玩出了新门道,场外围观的士卒呐喊声震天,拊掌喝彩者无数,身居场中的何攀气定神闲,胜券在握,耳闻喝彩之声也颇为得意,转而开始调度队伍士卒布置防御阵型。 对面的队率是个军中的老卒,虽然智力没有像何攀那般,能很快根据兵球规则摸索出一套适合自己队伍的玩法,但他拥有兵阵上的经验,也迅速效仿何攀在竞赛前布置好进攻方法。 而他的进攻方法就简单粗暴得多了,跟人不跟球,自己带人冲锋,寻机先把指挥若定的何攀撞趴下,如此对方群龙无首的防御阵型中门大开,任由己方的士卒运球进攻,如入无人之境,自己就能反败为胜。 这样一来,比赛再开始时,对方球进没进是一回事,原本气定神闲的何攀就惨了。 对面的敌人结队像蛮牛一样冲来,己方士卒一旦阻拦不住,势单力薄的自己瞬间就被撞倒扑地。自顾不暇之下,队伍失去指挥,十分混乱,进球果然被对面逐渐扳平。 最终一轮下来,场上得分竟被对面反超。 鼻青脸肿、浑身疼痛的何攀不甘心,指责对方是故意伤害、破坏兵球规则,可是监督比赛的军官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言兵球草创,还没立下那么多具体行为的规矩,再说这球场如战场,哪有那么多限制。 弦外之音,就是嘲讽何攀只见得他人败,却不允许自己一方输球了。 就在何攀恼怒不已之时,场外围观的士卒突然被分开,露出一条道路来。 一个年纪轻轻、相貌不凡的戎装军侯走了出来,环视场中,呵呵一笑,戟指着何攀等人说道: “诶,那一队,输球不输人,玩不过就出来。嘿,还有你们下狠手的这一队,也先别走啊,赢球了嘛,来来,跟我等也玩一玩!” “姜将军,你我驻地虽然毗邻,但职责分明,各自隶属军中、台省,军需辎重一事,还请莫要再为难我曹小吏了!” 营地里,尚书文立与辅汉将军姜绍并肩而行,在身后士卒的注视下言谈从容,态度不卑不亢。 他是因为部分本该由他验收接管的军需辎重被姜绍麾下将士强行截留一事而来的。 姜绍多次上表声称自己每日练兵,营中消耗物资数额很大,请求朝中增拨军需辎重,但都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眼下国事艰难、百般开支,尚书台锱铢必较、利益复杂,哪能先满足他这一支新卒的需求。 结果没想到,这个一贯不按规矩行事的姜三郎,软的不行还来硬的了。 姜绍带着莫名的笑意看了他一眼,未作回复。 这位中年官吏长相清雅,举手投足一板一眼,恪守儒士礼节,据说他是年轻时入太学,师从谯周,擅长《毛诗》、《三礼》,后来得到费祎举荐,入朝为官逐步升到尚书这个位置上的,走的是学术入仕的道路。 听说他被同窗称为“蜀地颜回”,呵呵,这不就是在变相吹捧号称蜀汉学者之首的谯周是西方孔子么。 谯周的学术造诣如何,肚中文墨不多的姜绍不敢评价,但因为《仇国伦》和劝蜀汉天子降魏一事,姜维麾下对这位蜀中大学者厌恶的大有人在。 不过不管个人好恶如何,人家桃李满巴蜀,自身和弟子又声名在外,只要文立不犯浑,姜绍暂时就不打算得罪他们。 “宫中府中,内外一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我皆是效命于圣天子,何分彼此。” 姜绍态度恭敬,拱手遥遵南面。 文立见他一心拖延推脱,内心也不由有了火气,只好让随行的佐吏拿来大将军姜维催促军粮的军令文书,强调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姜绍强行扣下的物资乃是前线大军此时急需的,片刻耽搁不得,因为“乏军兴”的大罪谁都担待不起。 这明显就是要用老子来压儿子了。 姜绍脸上波澜不兴,招手让尹曜近前,让他帮文尚书好好算一笔账。 从验收接管各地运送来的辎重,到分门别类装上车,再到分批输送往前线,数百里陆路馈粮、飞驺挽粟,以文立眼下管辖的吏士和民夫人力计算,就算全程没有意外耽搁,运力也无法运送超过大军三个月所需的粮草上去。 后发的人马已经上路,先发的辎车还未返回,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把全部军需辎重都送上前线。 所以姜绍是另一意义的“寅吃卯粮”,强行扣下根本送不上前线的堆积军需,只要运力无法提高,后方的粮草按照原定计划供应不断,那自始至终姜绍就不会影响到姜维大军。 听着尹曜的盘算,文立有些心惊,他事前有察觉姜绍眼馋自己管辖下的军需物资的迹象,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对后勤、运力方面的虚实洞若观火,这一时之间竟让他无法反驳。 “将军好算计,只是这最后账面上的数字,恐怕躲不过宪台那边的眼睛。” “兴师十万,日费千金。账面的事情,一二刀笔吏即可为之,文尚书掌管钱粮无数,何必故作糊涂。” 文立搬出了御史,算是“同门”的尹曜也暗示文立手下官吏手脚不太干净。这一批姜绍扣下的辎重,对姜绍而言是营中急需的物资,对文立而言却只是堆积闲置的小批量军需。 只要一开战,折入军中靡费损耗,把账面抹平,根本就不算事情,若强行拉上御史撕破脸皮,就蜀中当下的吏治,他手下那些官吏巧立名目、中饱私囊是少不了的,文立掌管钱粮度支,底下出事一连坐,还怎么独善其身 话不投机半句多。对方先以刀兵环伺,想给自己下马威,说到正经事就搪塞推脱,还派出尹曜这样锱铢必较的奸吏来和自己辩论,文立内心窝火,心知今日是讨不回被扣下的军需物资了,干脆不再多言,告辞离开。 看着文立愤而离去的身影,一向谨慎的范周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凑到姜绍身边,低声提醒。 这文立名声在外,背后还有一众同门和尚书台,不似其他屁股都擦不干净的官吏,恐怕当下得罪了他,日后会给营中带来不小的麻烦。 姜绍笑而不语。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自己当然知道文立背后有一定的势力。 但眼下邓艾军队已经击灭,蜀汉的国策大方向是驱逐外敌、收复失地,之前劝天子投降、保全蜀中的谯周成了风口浪尖上的“欲降敌国之人”,听说已经上表辞官谢罪,躲在家中避风头。 他的弟子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大战在即的关键时刻跟作为“主战派”的自己撕破脸皮,再把火焰往自身和师门身上引呢。 大概率是君子不吃眼前亏,先息事宁人,不会招惹自己的。 这些政治上的事情可以跟尹曜说,却不好对范周说。姜绍于是半带玩笑地说道: “道济,你别担心了。这位文尚书若想报复,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大战在即,练兵才是当前首要大事。” “若不能给营中搞到充裕物资,让将士们足食丰衣,不说练不出好兵,打不过魏国大军。就你这样大冬天的,逼迫那些农夫出操训练,还用军棍惩罚他们,这些人就会群情汹汹,殴你三拳而走了。” 说到末尾,众人都不禁大笑。 范周也只能摇头苦笑,冬日里加大练兵强度、自己担任军正、设“五色棒”惩罚新卒……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不都是这位“胆大妄为”的辅汉将军的命令么,怎么不知不觉,这军中的坏人就变成自己了。 第47章 关彝 姜绍在营中摆脱了纠缠多时的文立,正与麾下将吏谈笑间,忽然听到兵球场方向喧哗喝彩之声阵阵,不同往日,于是就派范周先去察看,自己带着其他人巡视营地,慢慢走过去。 不一会儿,范周就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赶回来向姜绍汇报。 原来兵球竞技,何攀对抗失利、控诉不公,众人围观之际,引出了新军军侯李毅打抱不平,那李毅颇为自傲,蔑视众人,撂下了大话:这何攀输了是自己没本事,怪不得人,但嘲讽他的其他人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货色,若不服,就下场跟自己比个高低。 这大话一出,群情汹涌,大伙都恨不得群起而攻之。于是当场除了战胜何攀队的老卒队率外,还有两三个军吏要带队下场与李毅比赛,结果三场比赛下来,李毅皆胜,众人哗然,或褒或贬,声势愈发热闹。 现下,那满头汗水的李毅一身锦衣、傲视全场,使出足踢、膝顶、单足停鞠、跃起后勾等蹴鞠技巧炫技逞威风,引得喝彩惊呼声阵阵,而他手下的部曲愈战愈勇、洋洋得意,个个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像是得胜的大公鸡一样。 至于落败的人,技不如人,又打不过对方的强悍部曲,只得垂头丧气,不敢对敌应战。 走来看到这一幕的姜绍见状冷笑,问道: “场中锦衣军侯,是豪家子” “此人乃是广汉李氏子弟,此番被军中以勇猛知兵事举荐,现在军中任曲长职务,领新卒一曲。” 说起来,这广汉李氏是蜀中的高门名族,人才辈出。李氏三龙中的李朝、李邵分别在先帝刘备、诸葛亮时期担任过州别驾、治中等重要职务,李邈疏狂,任职期间触怒先帝、诋毁诸葛亮,最终被下狱诛杀也曾经是蜀地一桩传得沸沸扬扬的案子。 这李毅,有没有李氏三龙的才华不好说,但疏狂散达这一点,倒是和李邈挺像的,据说从军之前斗鸡走狗、蹴鞠六博无一不精,是个生活豪奢、不治素检的主。 “那何攀,可是之前在营中曾建言军事” “是,此人读过几本兵书,自视甚高,大发空谈,下吏没有搭理他。”尹曜答道。 姜绍闻言,看了看场中情况,心中已有计较,他肃然说道: “创设兵球,是为了在军中无事时,供将士们娱乐竞技,顺带得强士卒体能、习攻守阵型之利,不是用来个人炫技、哗众取宠的。监督兵球竞赛的军官驭下不严,罚五十军棍,李毅、何攀二人,各罚二十军棍,值守大帐一夜,以儆效尤!” 球场上的事情,终究是小事,姜绍没放在心上,他军务繁忙,除了涪城大营这边的事情,还要时刻关注成都的情况,毕竟大将军姜维眼下专注前线军事,朝中一些事情需要通过他来完成,于是往来两地、兼顾军政,就成了姜绍的日常生活。 身在成都,除了前往台省办理公事、归家拜见母亲,少不了宴会交际、人情往来。 这一日,已升任虎贲中郎将的关彝就以“吉日嘉会,郊游赏冬日美景”为名,盛情邀请姜绍参加郊游宴会。 关彝是近来炙手可热的朝堂新秀,姜绍与其是通过侍中张绍介绍认识的,于是欣然答应,如约带着姜由基等少数扈从前往。 郊游的地点选在了成都城外的东边,与西、南两面地处水陆交通、人口稠密,市集里闾、工官官署、庙陵太学等官民建筑密集分布不同,东面临近龙泉山脉,多有皇家林苑,闹中取静,景色宜人,是权贵之家出城游玩的好地方。 姜绍抵达时,看到清理过的场地用青色的帷幕搭建出了几个宴会区域,博衣高冠、绫罗饰彩的贵人已来了不少,他们的车马留在外围,骑奴、仆役人头攒动,人马喧嚣,好不热闹。 中心区域的青色帷帐内轻歌曼舞、鼓瑟吹笙,曲乐悠扬,欢乐的蜀地歌谣也从其间传出,间或伴随着宾客的大笑声,场地之外依稀可闻。 一下马,闻讯的关彝已移步亲迎,发出爽朗的笑声。 “子复,何来迟也。待会可要自罚三杯!” “哈哈,那还是要敬酒庆贺君侯荣升之喜先。” 姜绍见状,也满脸欢喜迎了上去,与之寒暄。 于近处打量,正当壮年的关彝的确是继承了父祖辈的优良基因,身材高大、方脸阔口,精心蓄了浓密的胡须,称得上是将门之后,仪表堂堂。 此时的关彝呼朋唤友、春风满面,他昂首阔步带着姜绍进入一处青色帷帐中,热络地将座上的宾客一一介绍给姜绍认识。 除了诸葛京、董宏、高轨等关彝的军中同僚,还有诸葛显、张奕、杜珍等人。 他们有的年纪轻轻,有的还尚未出仕,但一说起他们的家世渊源来,个个都是大名鼎鼎,诸葛亮、诸葛瑾、董宏、高翔、张嶷、杜琼,无一不是蜀汉的文武重臣。 当然,最让姜绍略微吃惊的,是黄门侍郎陈裕赫然在列。 他落座在诸人之中,任凭关彝介绍与姜绍认识,仿佛不曾私下密会过,更不曾向姜绍提出惊天计划。 不过转念想想,像他这种八面玲珑的人,出现在这里也不出奇。 毕竟,这就是一场囊括官二代、官三代乃至官四代等人物的贵族聚会。 以陈裕的家世和才华,显然是这种场合的常客了。 而姜绍,作为大将军姜维假子,当今天子亲封的辅汉将军,击败魏国邓艾的军中骁将,在这种场面上,自然也是能得到勋贵子弟的热情接纳。 在关彝的用心经营下,这场宴会做到了主宾尽欢,进耳目是金石丝竹、长袖飘飘,入口腹有美酒佳肴、时蔬佳果,再加上行令饮酒、投壶六博等游戏,人人玩的不亦乐乎。 有的人甚至喝得酩酊大醉,强拉着场中的舞女长袖摇晃失态,引得诸人哄堂大笑。 姜绍也喝了不少酒,虽然度数不高,但也有些微醺了,他正待借着更衣的名头外出醒酒,这时候在宴会上如鱼得水的陈裕举杯凑近前,佯装初识地向姜绍殷勤敬酒,姜绍不好拒绝,只得起身与陈裕又饮了一杯。 饮酒毕,陈裕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借着这个间隙低声笑道: “子复,我们又见面了。” “陈君安好,当夜一别,言犹在耳,这些日子不见,在下心中甚是挂念。” “呵呵,惜乎我计未能成行。不过子复扬名朝野,被誉为大汉顺平侯第二,也算是意料之喜了。” “此事还得多谢陈君的暗中相助。” “哎,莫说这些。。” 两人低声交谈间,关彝也移步上前,举杯爽朗地笑道: “你二人对饮岂不无趣,来来,我三人再饮一杯。” “那此杯,我二人就再庆祝君侯荣升之喜了。” 姜、陈两人适时止住话题,哈哈一笑,在杯中再度斟满美酒与关彝一同饮尽。 “哈哈,痛快!”露出杯底的关彝连呼痛快,大笑地抹去胡须上的酒水,同时不忘揽住姜绍的肩膀,向旁边迈出一步。 陈裕见状,呵然一笑,识趣地转身离开,重新回到酒酣耳热的宾客之中。 “子复,你来得迟了些,其他人之前见过的一些客人,你还未必见过,哈哈,走,我这就带你去见一见。” 关彝口鼻喷着酒气,但神情还算清醒,姜绍见他不似说笑,心中一动,也就跟着他一同离席,鱼贯出帐。 两人都没喝醉,脚步沉稳,出帐之后就往另一处青色帷帐中走来。 未及入内,就听到了帐内的莺声燕语,还有那一缕缕在空气中飘荡的暗香,令人心神荡漾,不由生出众多遐想。 “君侯,莫非是城中各家仕女也在此宴会” 姜绍及时停下脚步,出声问道。关彝微微颔首,边整理自己的美须边笑道: “正是,她们可是早就想见一见你这位名声在外的辅汉将军了!” 好热! 这是姜绍进入帐中后的第一感受。 也许是习惯了边境的苦寒,对于没有下雪的成都冬日,足衣足食的姜绍并不觉得有多寒冷,但帐中宴会的仕女们多着裘衣,又饮温酒、铺毛毯、烧火炉、熏暖香,令刚刚饮过酒的姜绍突然有了一种要流汗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擦额头,引得有些女子掩嘴偷笑。 关彝倒是对各家仕女都很熟悉,甚至连婚嫁夫家都知道,他如数家珍地为姜绍一一介绍,介绍到一位着淡黄襦裙、披雪白狐裘的年轻女子时,他特意停顿了一下,说道“此乃张侍中的从女”,又看了看姜绍的神色,然后才继续介绍其他家的仕女。 姜绍与她们一一见礼,然后与关彝一同落座,虽知关彝引见,其中必有深意,但还是有些尴尬局促。 毕竟这些官宦之家的仕女在此之前他一个都不认识,看来席间饮酒行令也不能如之前那般随性。 一眼望去,只感到眼花缭乱,好像这些浓妆淡抹,梳着飞仙、坠马各式发髻,佩带珠花、步摇等饰品的锦衣女子相貌都长得差不多,这应付起来可比那些勋贵子弟要难多了。 关彝置身粉黛之中倒是洒脱,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对着诸女颇有思量,笑道: “今日好不容易请来子复,我俩都是昂藏丈夫,席上可不能由着你们话头,饮酒行令只说些小女子气的诗赋文章。” 第48章 刺客 “谁说是小女子气的。岂不闻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我等偏要谈些诗赋文章。” 不得不说,优秀的文化是没有国界的,虽说汉贼不两立,但在魏国流行的诗赋文章,在蜀汉同样受人青睐,关彝似乎有意无意引起争议,刚刚还拘谨守礼的帐内顿时热闹起来,诸女你一言我一语谈论起来,关彝再插上几句,最终确定了要用涉及军事的诗赋作为酒令,每人一首,年代须得比前一人近些或同期,答不出来的罚酒一杯,再罚酒量依次成倍增加。 这类酒令可以说把内容放得很宽泛,从先秦时的诗三百、《尚书》、《易》到汉铙歌、乐府诗乃至汉末时人之作,涉及军事的都有很多,但年代逐渐靠近,后面的难度自然而然不断增大,这就有了刺激性和竞争性,会让人绞尽脑汁、搜罗腹中所有应对。 看来我是撑不过几轮了。 清楚喝令行酒的规则后,看了看帐中的十来个人,肚中无墨的姜绍心中叫苦,暗暗想道。 果不其然,最开始的三轮诸女还客气几分,停留在先秦时代,从第四轮开始诸女直接将年代快进入前汉,然后又跳到后汉,最后到建安以来,范围一下子大大缩减,难度越来越大。 蜀地熟知的诗赋最先被答得七七八八,然后是吴地的,涉及魏国能答的也越来越少,三曹、陈琳、王粲等人的有关作品也被拿了出来,后面的人还能答上的,要么是查漏补缺,要么就是博闻强识。 一番下来,早早败下阵来的姜绍已喝了十来杯酒,关彝稍微好一点,可也喝了六七杯,虽说仕女一方也开始有人要喝酒,但两人心知再这么下去,酒越喝越急,越喝越多,肯定得被这班仕女的诸多伎俩灌醉出丑,索性大方认输,败下阵来。 “今日也算是小谈兵事,在座的都是女中豪杰啊!” 关彝目的已经达到,客气几句后见好就收,连忙招呼姜绍出帐,两人怕再逗留又要被罚喝酒,仓促起身有些不稳,脚步却不敢停下,自又引得帐中诸女忍俊不禁,个个直笑得花枝摇曳。 等二人走后,诸女免不得又会谈论这位虎贲中郎将和辅汉将军的事情,而一些酒后的勋贵子弟们则商量着要去旷野跑马逐驰,撺掇关彝和姜绍一并同去。 姜绍看了看天色不早,姜由基也在人群外朝自己使眼色,就以不胜酒力婉拒了,有的勋贵子弟年轻心性,知道关彝避开他人,单独把姜绍带到仕女的宴会上去,必是有意撮合某段姻缘,当即取笑说道: “姜君,怎么见了一趟蜀中仕女,就骑不动马了,看来是难以消受这螓首蛾眉啊!” “哈哈,今日着实不便,改日由我设宴,定与诸君把酒言欢,走马射猎。” 姜绍已有计较,哈哈一笑,不为人言所动,关彝见状也为他开脱,说道: “子复刚刚的确饮多了,让他先歇着。如今物燥草浅,驰马之余,游览冬景甚妙,你们先走,我待送了子复,回头就赶上你们。” “那好,我们走!” 兴致勃勃的勋贵子弟叫来骑奴、家仆,让他们备好坐骑,然后扬鞭策马,大呼小叫地在旷野中驰骋,掀起了阵阵烟尘,他们的坐骑都是良驹,离开了宴会区域,四蹄生风一溜烟就跑远了。 待他们离开,姜绍与坚持要送自己的关彝告别,翻身上马,带着姜由基等扈从循着原路返回。 路上,赴宴完的姜绍颇为疲倦,但还是伸手招来姜由基等人,询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公,宴会之时,有人偷偷靠近我们的坐骑,被我们及时发现,那人见势不妙,就跑了。” “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姜绍眉头一皱,他自然不会简单地以为这是一个偷马贼。 “看不清,那人衣饰看起来像是贵人们带来的骑从,混迹人群,骑术甚佳,一下子就跑远了,我们没能抓住,也不敢声张出去。。。” 姜绍闻言,沉吟不语,脑海中一下子就闪现出宴会上关彝、陈裕、诸葛京等人的神情举止,思索了一会,毫无头绪。 他知道宴会外围各家带来的骑从、奴仆众多,人员鱼龙混杂,仅凭姜由基等人,人生地不熟的,对付这种见缝插针、寻机暗算下黑手的是很难抓到的。 显然自己是被敌人给盯上了,己在明敌在暗,暗中的敌人对自己和宴会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这一次行动算是给自己提了一个醒,虽然眼下自己不在前线,没有战阵兵戈的凶险,但国中暗流汹涌,离开军中的自己未必就会更安全,一切需要更加小心谨慎。 他驻马回顾,远眺山上的点点积雪和不同颜色的凌寒层林,想想刚刚的温香酒色,呼出了一口白气,胸中块垒与微醺酒意似乎随风飘散。 再回过头来,他已是眼神坚定,吩咐扈从,加速催马赶回城中。 寒冬腊月,不宜用兵。 这是朝中很多人的看法,充分考虑到了天寒地冻、行军打仗、后勤保障等多重因素,这可以说是对的,也可以说是错的。 两国相争,在拥有大量职业化军队的情况下,任何季节都能够出兵,战与不战,只不过是考虑敌我双方形势变化罢了。 比如秋高气爽,草原胡骑常常南下入寇,一来马匹膘壮,骑兵战斗能力强;二来田地粮食成熟,可以大肆劫掠;三来天气持续转寒,集结的汉人军队无法深入追击,掠夺后的胡骑容易全身而退。 而汉人军队反击,则喜欢挑选开春之际,天气逐渐向暖,过冬后的胡马掉膘严重,胡骑战斗力削弱,与冬季里养精蓄锐的汉军步骑作战不利,胜少败多。 南军北伐,常在开春之后,一来水量充沛,北上水运便利,二来汛期水网纵横,可以充分发挥舟楫之利;而北军就选择在冬季用兵,天干物燥、土地坚实,南下步骑驱驰奔击,大有用武之地。 所以,姜维独断专行,要在这个冬天打一仗。 在打这一仗之前,姜维用足了“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的兵者诡道。 他先是不顾泄露蜀中虚实的风险,一口气释放了在绵竹一战被俘虏的魏卒。 然后讲武演兵、鼓励士卒、调度粮草,让全军上下都知道了,眼下国中正养精蓄锐,准备来年开春后与魏国大军开战,夺回汉中。 这些消息也不胫而走,流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入夜,关城。 自从剑阁关下撤退之后,无法攻入蜀中的魏国军队回师汉中等地,退而求其次,想要攻下汉、乐等仍在坚守的城池,抢在姜维军队反攻前,彻底消化掉汉中、阴平、武都这三个郡。 双方军事既受冬季气候的影响和限制,也都在争分夺秒,尽可能地为开春的战争做足准备。 而卡在金牛道上,扼守蜀中至汉中主要官道的关城,首当其冲,成了魏国军队阻挡蜀军反击的第一道防线。 魏军统帅钟会本人虽已移营汉中,但他很重视关城的防守,蜀军降将蒋舒不能再留在这里,就特意派遣参军皇甫闿、将军王买率万余兵马在此驻守,防御剑阁的姜维北上。 受命驻防的皇甫闿、王买身处前线,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巡视关防、构筑防线。 经过巡查,他们发现关城是蜀军为防备外敌而新筑的关隘,防御的重点放在北面,所以关城北面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相比之下南面城墙的防御就较为薄弱。 于是二将派兵加强了南面关城的武备,增派关外哨探的斥候,还抢修了一些垛口、角楼和墙垣,完善城防工事,时刻严阵以待。 结果,从冬月进入腊月,天寒地冻的,鲜有人迹,根本没见到半个蜀军的影子。 最近连续下了几场雪,估计蜀军不可能出兵来攻,二将这才缩减了关外挨冻苦守的哨岗,但仍然下令关上将士要严守死守,不可有丝毫松懈。 只是这上热下冷很难避免,更何况,高处不胜寒,在关上守夜的普通士卒们条件艰苦,他们是真的冷。 交接时辰一到,轮换下来的魏军士卒争先恐后缩进了草棚中,关城门楼这种既能够遮蔽风雪又能够生火取暖的好去处自不是他们这些小卒能去的,只能够十几个人拥挤地躲在棚中抱团取暖。 独眼的陇西人杜克跑在后头,入棚后只得硬生生躺出了一个身位,惹来了身边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差点被旁边同袍身上的臭味熏晕过去,他暗中咒骂几句,却舍不得离开这座铺有干草、稍稍暖和的棚窝,只得艰难地脖子扭到另一边,微微喘着气。 自己可真倒霉! 想想去岁,弓马娴熟的自己还是征西军中一个管着几十名马兵的骑吏,若不是一时贪功去冲那个该死的蜀军军阵吃了大亏,后面稀里糊涂又跟着上官中了叟兵埋伏,打了个大败仗,怎么会狼狈地退回军中,被军将革职处罚,一撸到底成了个底层小卒。 再后来,自己一个独眼败卒,想充当精兵强将跟随征西将军邓艾入沓中作战毫无可能,只得跟随雍州刺史诸葛绪的军队出征,铆足了劲头一心想要立下军功,扬眉吐气,重新回到军吏的位置上,不成想那诸葛刺史也跟自己一样倒霉,莫名其妙就丢官去职,听说要被押回京城问罪下狱,而自己作为雍州军的一员,不由分说就被并入了镇西将军钟会的大军之中。 好,其实跟谁都好,只要能顺利混上军功就成,结果谁又能想到,自打自己进了镇西军中,这一路势如破竹的钟会大军立马在剑阁关下吃了瘪,自己从征几个月,来回跋涉,草鞋都磨烂了好几双,立功复职的机会一点都无,最后竟混到了在这关城上挨饿受冻的境地。 还能有谁比我更惨 第49章 反扑 杜克正感伤之际,却不料一个恶狠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咄,独眼的,莫要把你那盲眼朝向我,这大黑夜的,一睁眼的怪吓人。” 杜克的盲眼那一层翳在草棚外昏暗的火光照耀下,透出诡异的色彩,惹得另一边近距离的同袍心生不满,恶声埋怨。 “爱看不看,要睡就给乃公老实闭上狗眼。” 杜克最忌恨别人说他独眼,顿时没有好脾气,语带怒意,针锋相对。 那人大怒,作势要与杜克拉扯厮打,却被同在棚中的其他同袍劝住,只好骂了几句,跟别人腾挪了个位置,缩在角落倒头就睡。 没过一阵子,草棚里已有几人打着呼噜沉睡过去。 这倒霉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够到头。 杜克越想越气,睡意全无,只能够忍耐地听着时断时续的呼噜声和什长跟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大伙都在说着军中时下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 这富庶的蜀地打不下来,大军又重新缩回了汉中这块地方,听说征西将军邓艾偷袭失败战死了,一同出征的陇右将士几无生还,那些将校的头颅都被蜀兵砍下来挂在剑阁关前呢。 还有这后方的南山,听说大雪封山、道途阻隔,关中的粮秣辎重运不进来,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单靠剩下的辎重和缴获,快要坐吃山空了,像这几日根本就不见有新的军需物资运到关城来。 幸好蜀军那边也是损失惨重,听说连丞相诸葛亮的儿子都被杀了,最凶悍的蜀将姜维只能够积蓄军力,等待开春北上,这天寒地冻的,一时半会是不可能过来了。 这几个兵卒有的征战奔波几个月,有的离家超过一年,眼看着打不下剑阁,随军又退了回来,徒劳无功,口中絮絮叨叨,心里都对伐蜀战事怀有厌倦之情,愈发思念家乡了。 听他们东拉西扯的,搞得最后杜克也有点想家了。 他的家在上邽,那里有个打仗瘸了腿的兄长,还有个泼辣吝啬的嫂子,以及白发苍苍的老母亲。 若是自己以一小卒的身份空手归家,如何面对兄嫂的嫌弃和挖苦,又如何面对老母的失望和担忧。 杜克心中苦闷,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反而惹得身边的同袍不满咒骂,他索性在骂声中起身出了草棚,想找个避风的角落一个人静一静。 不久前刚刚下过雪,夜里的关上更加寒冷。躲到一处角落里的杜克形只影单,冻得浑身连打哆嗦,魏军军法严苛,他也不敢偷偷下城取暖,心里更滋生了怨气,不分敌我将所有人都骂上了。 去他娘的,这姜维不是号称蜀将里面最凶悍、最能打的么,怎么就不能带兵冒着雪天来强攻关城,送自己几个蜀兵首级,好让自己论功复职,得些犒赏。 正暗自咒骂间,忽听到关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杜克心中一动,缩在角落的身躯一动不动,听到城头刁斗声正常响起,他才从墙角偷眼看去,竟瞥见几名魏卒不打火把,蹑手蹑脚地往草棚方向走去。 这些人胆子倒是大,敢明目张胆地合伙偷懒! 放松下来的杜克啐了一口,却惊讶地看到这伙魏卒不是奔着歇息去的,他们留了一个守在棚门口,其他人鱼贯而入,棚窝内很快响起几声闷响和刀剑劈砍之声,杜克再次神经绷紧起来,他死死咬紧不知是冻的还是吓得发颤的牙关,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这个时候,借着那摇晃昏暗的火把光芒,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守在棚门口的魏卒手中端着的是一把强弩。 是蜀军常用的那种强弩! 没过多久,衣甲已被染上鲜血的“魏卒”走了出来,他们这一次脚步很快,直接是奔着关城门楼方向去的了。 杜克靠着关墙,死死不敢动作,更不敢发出一丝响动,直到那伙魏卒走远后,他才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疯狂跳起,朝着反方向的另一个下城阶梯口跑去,一边跑一边不顾吸入寒彻肺腑的冷空气,大声呐喊报警。 “敌袭,,蜀人摸上关头来了,,,敌袭!!” 一声,两声,三声,,一路疾跑冲到城下的杜克不记得自己喊了多少声,他只知道自己的声音最后都沙哑失声了,只能扶着墙根难受地喘息干咳。 很快的,这尖厉的叫声打破了关城上空的沉寂,宛如一块突然投入池塘的石块,在黑夜里激起了轩然大波。 整个关上都就被惊动了,城头刺耳的刁斗声响个不停,一根根火把被点燃举起,到处都是大呼小叫、兵甲响动的声音,手忙脚乱的守关将士下意识地抓起武器、披挂甲胄,陆陆续续从各个歇息处冲了出来,在各自行伍的军令下慌忙集结起来。 趁着黑夜轻松解决一伙睡梦中的魏卒的胡将冶归汉有些惊讶,没想到刚刚还有漏网之鱼,但他并不恐慌,之前守城将士疲惫、无不鼾睡,让汉军选锋一路潜行到关下,再使用飞爪钩挠攀上城头,袭杀守卒,照常击柝,整个过程顺畅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眼下虽然偷袭行迹已经败露,但按照以往战阵攻伐的经验,这个时候惊醒过来、混乱不堪的敌军仍然是极度脆弱的,甚至有爆发营啸的风险,根本无法迅速组织起来,更不用说发挥正常作战的能力。 而他们有越来越多的精锐攀上关头,只要抓住这宝贵又短暂的时机,继续扩大黑夜的骚乱,再控制一段城墙、打开一处城门,那胜利仍然是有惊无险属于他们的!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舐溅到嘴边的鲜血,这寒夜里的鲜血,格外的温暖和新鲜,宛如一杯甘醇的美酒,让人心旷神怡,也让人头脑发热。 “杀!杀光他们,拿下关楼!” 冶归汉一挥战刀,大呼酣战,带着一众袭城的汉卒选锋向关城门楼冲去。 寒冬腊月,风雪如刀,姜维出其不意攻克关城这一军事行动,亦如刀如锥,快准狠锲入了魏国大军庞大的身躯中,让汉中的钟会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从按兵不动、释放假消息迷惑魏军使其放松戒备,再借助风雪掩护清除关城外围岗哨,然后汉军突然下令紧急行军,姜维亲率三千精锐在前,大军押后,长驱奔袭百里,夜袭关城。 以胡将冶归汉率八百选锋先登,趁着守关将士酣睡之际斩关夺隘,兵马汹涌而进,打得措手不及的皇甫闿、王买丢盔卸甲,仓皇弃关北窜。 这场仗,苦心谋划,一气呵成。 等到日上三竿,其他魏国援军匆匆赶来想要重夺关城时,发现蜀汉后续大队兵马已经入驻,占据了各处险隘,他们只能在关前望洋兴叹,仰攻一阵失败后灰溜溜地撤军返回。 关城的易手,对汉中攻守形势的影响是巨大的。 当噩耗日夜急报上达钟会大营,次日经由长史杜预亲口宣讲时,参与谋划汉中攻守军事的在座魏军将校无不脸色大变、张目结舌,原本还在谈论用兵的参军也怔怔说不出话来,仿佛这汉中的天已经塌了一半。 最先得知消息的主将钟会这个时候看着噤若寒蝉的大帐,原本的坏心情反而变得畅快些,英俊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困兽犹斗,这受伤的虎豹反扑起来,伤害更甚寻常。何况是姜维的残兵败将呢!” 见到主将面无异色,轻蔑地将姜维视为“困兽”,帐中将校人心稍定,失态的人也连忙收敛神色,不敢再显露内心的惊惶不安。 钟会见状收起冷笑,他自诩才思远超众人,也不待将佐继续参赞军事、商议对策了,径直越过多余环节开始下达军令,重新调整汉中的军事部署。 第一道军令,就是问罪败将。曹魏军法严酷,早在曹操时,就定下了“败军者抵罪,失利者免官爵”的法令,所以钟会当场下令免除皇甫闿、王买一切军职,下狱关押,等待战后的审讯惩处。 第二道军令,是派遣司马夏侯咸统合爰靓、庞会、句安等部兵马,迅速前往汉城佐助护军荀恺围困蜀将蒋斌。 因为关城已失,首当其冲的汉城很快就会变成汉中争夺战的必争之地,所以钟会下令各部兵马要围着汉城挖长堑、筑重城,用夹寨把汉城围成铁桶一般,内防守卒奔突、外阻敌军驰援。 第三道军令,是继续行使攻心之策,不仅要再度遣使招降据守汉、乐二城、黄金围的蜀地守军,还要封官许爵加大力度招抚汉中士民,让他们心甘情愿配合大军,为自己所用。 这些军令既涉及军事,也涉及到人事、政事、后勤,内容繁多复杂,钟会却是熟稔于心,毫不间断地发号施令。 有许仪、诸葛绪等人的前车之鉴在,一班军中将校在钟会的威仪面前无不凛然受命、大声应诺,随后鱼贯出帐、奉命行事。 等到所有人走后,望着空荡荡的大帐,钟会却不复方才的胸有成竹,他起身踱步转到了舆图面前,望着图上的汉中山川地形,皱起眉头,默然不语。 军事本身就是政治的延续。不管是身在中枢,还是亲临前线,朝中形势变化都牵扯到钟会的一举一动。 作为司马昭的心腹,他第一时间知道在伐蜀几路大军捷报频传的情况下,身在洛阳的大都督获得了偌大的名望和功绩,已经重启一度被高贵乡公曹髦之死滞缓进程的代魏之举,众望所归地“封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 下一步是来年开春进位“晋王”,朝着魏晋嬗代的终极目标加速冲刺了。 在朝中这种政治大形势下,汉中的战事只能胜,不能败。 但邓艾的失败,也让钟会清晰地意识到一战灭蜀的军事计划已经破产,而且身在汉中的自己将会面临姜维军队的疯狂反扑。 第50章 夹寨 钟会不是第一次经历战事,但这一次,他深感压力之大,远超昔日之和。 关城已经失守,汉、乐二城和黄金围这三处汉中重要据点魏军却迟迟不能拔取,姜维的军队趁势北上,同处汉中的敌我两军就会像在穴中争斗的两只老鼠一样,无处躲避,死死撕咬,直到决出胜负。 当年曹操率大军在汉中与刘备相持,只支撑了两个月就不得不选择向关中撤退。 连魏武皇帝都守不住的汉中,眼下却要钟会牢牢守住,最不济也要撑到司马昭进位晋王之后,才能够率军撤出汉中。 “曹魏、姜维、汉城。。”内心盘算不止的钟会目光深邃,沉吟低语。 过了许久,他才长吁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来,重新恢复了人前自信的神态。 立足全局谋一隅,抓好一隅为全局。 他已经在汉中布下了重重防线,宛如天罗地网,就看姜维这个老将,能不能撼动他的部署,一口气冲到他的面前了。 “当时风疾雪大、旌旗都吹破裂了,不时就有撑不住的人马掉队,天黑路远,人心不安呐,可大将军就在军中,身先士卒,他告诉众人胜利就在眼前!于是众将士同仇敌忾,怀揣一股着杀敌报国的血气,冒雪赶路,翻越险阻,直达关口” 随着姜维率军夺回关城、击败魏军的露布捷报传回蜀地,朝野振奋,军中士气大涨。 身在涪城大营的姜绍也趁势抓住机会,亲自口述,授意尹曜连夜编写《雪夜取关城》的战斗故事,通过军中“故事会”的途径,在炎兴新军中广泛传播,以求达到人人传颂的效果。 这种故事本身不注重战争的真实细节,更多考虑的是故事情节的吸引力和宣传效果。 它将姜维前后一连串的军事行动加工浓缩成“一夜风雪取关城”的传奇故事。 夸大风雪、道路等客观困难,增加行军、夺关的惊险环节,同时不忘丑化魏军将士残暴、愚蠢的人物形象,无形之中凸显大将军的英明坚毅和汉军将士的英勇奋战,让还没经历过战事的新卒闻之无不心潮澎湃、为之神往。 但姜绍并不满足于此,他还想糅合百戏、侏儒倡优等表演把它改变成一种军戏,既可以用来军中娱乐,还可以潜移默化灌输思想。 这些日子以来,他深感大将军姜维除了掌握兵权之外,对朝堂人事、蜀中舆论的控制几近于无,所以想先从易着手的军中舆论入手。 只是自身的才华有限,帐下也无此等人才,加上事务繁忙,往来两地,计划中的军戏编排只能丢给尹曜等人摸索,暂时搁置一旁。 姜维夺取关城,很显然起到了振奋人心的效果,朝中也掀起了一波主战的热潮,朝堂开始一再明确主张要驱逐魏军、收复汉中。 因此姜绍的任务也很重,他已经私下收到风声,开春之后,朝中就要诏令涪城大营的新军分两批北上,奔赴前线作战。 看来,随着形式的变化,国中不少人也觉得夺回汉中的胜算很大,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在汉中战事中大展手脚、建立功勋了。 而主战派居多的军中,更是出现了偏左压过偏右的情况。 姜维在夺取关城后,趁势派遣使者和少量精锐直驱汉城,冒死突围冲入城中传递军令、协助城防,以坚定城中将士坚守之心。 但与此同时,钟会派遣的增援兵马也源源不断抵达汉城,他们人多势众,挖长堑、筑重城,开始驱使军民修建夹寨,想把汉城围成铁桶一般,彻底断绝城中内外呼应。 辅国大将军董厥得知汉城局势,积极主张一鼓作气,趁着围城军队立足未稳之际出兵进攻,和城中蒋斌内外呼应突破包围,将战线推入汉中腹地。 而大将军姜维却认为当下正值寒冬腊月,军中虽然士气稍振,后续的兵马、辎重却未到位,选择这个时候与兵力依然强大的魏军决战,难操胜算,不宜冒险行事,只派出了小股部队骚扰魏军,声援城中的蒋斌军队。 董厥不甘心,撺掇军中其他将校请战向大将军姜维施压,但大将军姜维一向坚持己见,用强硬手段压下了军中的不同意见。 说来可笑,危如累卵的时候大家还能同舟共济、一心抗敌,可局势稍稍好转之后,军中很快就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汉中之战怎么打,是军中时下的争议焦点。 姜绍没想到,大将军姜维在这个时候又给他布置了作业,让他尽快建言献策。 这,这不又是要让自己写命题作文吗 有了之前诸多前车之鉴,虽然这次大将军没有明确指示,但姜绍还是知道策论的主题偏向的。 他索性层层压实责任,把军中将佐召集帐中,来个“寒冬煮酒论汉中”,每人讲完之后赐酒一卮,让他们一起讨论一下这汉中之战应该怎么打 随着他晋升为辅汉将军,麾下兵额扩编到三千人,跟随他驰援破敌、立下战功的众人也水涨船高,纷纷得到封赏。 假司马徐遵率领步骑为别部司马,军中地位重要,兼有一定独立性;伤愈归队的侯猛为前部司马,兼名义上的亲兵统领;范周为后部司马,兼管军中后勤。 其他立功将士按照功劳大小依次升迁,就连姜由基也被姜绍提拔为亲兵百人将。 此外,之前在新军中发掘的军吏李毅、何攀等人,也被姜绍调到帐下听用。 至于尹曜、尹安、李环、重伤的毛虎等人,他们仍然是属于大将军麾下的将佐,只能够等大将军后续上表为他们论功晋升,姜绍不能越俎代庖。 “汉城城小且坚,军资充足,当初营造此城就考虑到了如何应对敌人大军强攻、围困的各种情况,悉心布防可谓是固若金汤。” “在下觉得蒋斌部曲再支持数月无虞,足以撑过冬季。此时发大军强攻,天寒地冻,敌军以逸待劳,难有胜算;派遣太多兵马突围入城协助防守,又要消耗城中的粮草、薪柴等物资。” “以此观之,按兵不动方为上策,等到围城日久,敌军士气耗竭,我军再行出击,必能获胜,这也符合原先‘坚壁清野,挫敌锐气’的道理。” 被点名要首先发言的范周思索许久,才缓缓将想法说了出来。不出意外,保守持重的他是支持按兵不动的,认为应该等待时机。 姜绍颔首,对率先发表意见的范道济予以赞许,赐酒一卮,转首对近来被调入军中记室的何攀吩咐道: “把它记下来。” 何攀领命,提笔如飞,很快就把范周的意见给记了下来。 “其他人呢,有不同意见的吗” “有!”军侯李毅抢先发言,他也不顾他人目光,径直说道: “在下认为,两军交战,我军就应该趁着士气旺盛的时候与敌交战,关城一战,敌军败绩,士气沮丧,正是一鼓作气、趁胜破敌的大好时机。” “时下汉中虽是冬季,但并非北国那种冰天雪地的情况,就算不适宜大军作战,但这时候依然能够校选精锐、择时出击,不断破坏敌军的夹寨围困,总不能让敌军把汉城彻底困死了!” “呵呵。”李毅的话顿时引来一些军中老人的嘲笑,他们对李毅这种凭借家世跻身军吏、好出风头的新人心生不屑,有人立马进行嘲讽反驳。 “李军侯自小锦衣玉食,怕是还没在地里挨过冻,校选精锐出击,冬日跑去破坏敌军的营砦,呵呵,这魏军也不是土鸡瓦犬,你没打过仗,长驱撞上以逸待劳的魏军,怕不是得被打得丢盔卸甲。” “我军冬季作战,人马奔波,那魏军日夜抢修营寨,如何就不疲惫,同样都是脖子上顶着脑袋的人,怎么就打不过了” 李毅年轻气盛,一口把酒饮尽,脸色涨红,抹了抹嘴,也不惧怕得罪人,当即反唇相讥。 姜绍见状制止了不必要的争议,让何攀也把“校选精锐、择时出击,破坏夹寨”的想法写下来,继续鼓励其他人出谋献策。 帐中诸人陆陆续续又提了一些想法,但大体也是趁胜出击或按兵不动的范畴内,没有太多的新颖见解。 可以说,其实大伙跟没有了历史先知的姜绍半斤八两,对汉中之战如何打心底也没底。 倒是写累了搁笔揉手腕的何攀跃跃欲试,姜绍笑了笑,点了他的名字让他畅所欲言。 “将军,在下听说魏国钟会的大军有十几万之众,彼辈若是凭借人多势众、以守待攻,在汉城修建夹寨,内防奔突,外阻援军,那我军确实很难从正面突破。” “不过入汉中并非只有金牛道一途,若是我们分别从阴平、金牛、米仓数道并进,虚虚实实,分散牵扯了敌军的兵力布防,未必就不能找到一点破绽突破,只要汉中有一处破防,那魏军的重重防线就没用了。” “哼,夸夸其谈。”尹曜似乎对何攀颇有意见,一直倾听其他人讨论的他这时开口反对道: “敌众我寡,处处分兵乃是兵家大忌。唯有先集中兵力突破一点,才是制胜之策。” 姜绍一边看着帐中各抒己见、各有见解的众人,一边伸手摩挲着颌下的短髭。 现在,他作文的素材是有了,但他也更理解大将军的难处了。 第51章 五路 炎兴二年,春。 开春之后,天气渐渐转暖,虽然春寒料峭,但已难阻两国大军交战的步伐。 汉中盆地的上空战云密布,羽檄飞骑相望于道,前线汉、魏两国超过二十万军队剑拔弩张,局部战事已经爆发,阳平关旧址、汉城一带每日大小规模斥候冲突数十次,两军围绕着汉中展开了一连串的激烈争斗。 两国对前线将士的支援也是不遗余力。 据探报,为了守住汉中,保住伐蜀的重要战果,司马昭不惜大肆征发关中、三河的民力,派遣心腹贾充以中护军身份假节坐镇长安,统筹督办军械、粮草转运诸事,全力保障钟会大军的后勤供应。 而蜀汉这边,从南中征集的军队、大半支炎兴新军已经抵达前线,倾举国之力转运军械、布帛、粮秣、刍藁等军需物资,豁出老底保障前线大军的人吃马嚼,全力以赴誓要夺回失土。 针对钟会在汉中等地的布防,姜维指挥下的蜀汉军队也有了新的举措。 姜维率领主力沿着金牛道进军,与围困汉城的魏军遥相对峙;廖化和姜绍部下徐遵率军收复阴平、武都二郡;董厥、张翼率军取山中间道,夺取定军山;另遣偏将会同巴西郡兵马从米仓、盐巴二道翻山越岭北上,袭扰汉中腹地。 这五路兵马虚虚实实,旨在让钟会大军首尾不能相顾,陷入“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的困境。 只是春寒袭人、征战劳苦,与魏军形成对峙不久,忧心战局、日夜操劳的姜维就感染风寒,竟一下子病倒了。 这让写完命题作文,率领涪城新军北上后留在中军的姜绍十分担心,他搬到了大将军旁边的军帐歇息,亲自照顾父亲的起居生活,多日来衣不解带、亲奉汤药,帮助处理军中事务 随着姜维的病情渐渐好转,把自家父亲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姜绍整个人瘦了一圈。 这一日上午,晚了时辰醒来、精气神却明显好转的姜维一睁眼就从榻上坐起,呼唤身边的人询问时辰,帐中守候的姜绍连忙一边答应,一边唤来亲兵帮助大将军穿戴、洗漱。 得知现在已是辰时二刻,姜维皱了皱眉头,埋怨姜绍没有及时叫醒自己,看到姜绍帮忙整理他的被褥,又埋怨说这些小事让亲兵们干就好。 经过这些日子的照顾,姜绍已经习惯自家父亲的这种怪脾气,他也不辩解,嘴上答应着,指挥亲兵们接手,自己恭恭敬敬地在案上摆好食物,转头整理今日的军中文书。 姜维见状也不再说,起身活动了身躯,就迈步来到案前落座,他的食物很简单,只有一大碗米粥、半尾鱼肉和一碟豆酱而已。 他先喝了一口米粥,然后举箸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口中咀嚼,伸手翻开姜绍整理的军中文书。 一些常规的日常军务他已交给姜绍全权处理,所以此时只询问自己时刻关心的最新战事。 “各路兵马有什么最新的战报” “别部司马徐遵在阴平击败魏军后,已进入武都与廖骠骑所部会合,他们目前正在与武都境内的魏军交战,胜负未分。” 因为邓艾战死和诸葛绪罢职等原因,群龙无首、临阵换将的魏军西路军士气堪忧,面对进军收复失土的廖化、徐遵军队,打得十分憋屈。 照这个势头发展,若没有其他魏军支援,魏军失去阴平、武都二郡是迟早的事情。 “董厥、张翼他们呢,到了什么位置” “夜里传回的最新战报,昨日下午他们的前锋在山中遭遇了魏将胡烈的伏击,交战失利,只能暂时撤退,与魏军形成对峙。” 姜维闻言停下箸匕,花白胡须微微颤动,过了一会,才从口中慢慢吐出了一根鱼刺。 “其他两路兵马呢” “暂时还没有任何情报传回。” 有曹魏失守汉中的前车之鉴,加上手中兵力雄厚,钟会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卡住了所有蜀汉军队可能攻入汉中腹地的道路。 董厥、张翼的军队在山中遭遇魏将胡烈的伏击,失利后撤,夺取定军山一路已然是失败了。 而米仓、盐巴二路,路途遥远、群山阻隔,本来就是虚张声势的偏师,虽然情况未明,恐怕也牵扯不了钟会的多少兵马,不能去指望他们攻入汉中腹地。 “让李主簿来一趟。” 姜维重新举起箸匕,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等到李简入帐时,他已经让人撤下了食案,起身来到了舆图面前。 “大将军。” 李简行礼后与姜绍对视一眼,走近了姜维身边。 “军中粮草的情况怎么样” “军中新入仓的粮草储蓄足以供应到下个月,本月各营的军需用度也按时拨付,将士们甲械俱备、足衣足食,士气良好。” “南中兵马如何了” “中军下令‘飞军’整编之后,军将新、旧并列,无所偏私,军心安稳。只是南中将校以军械简陋、索求不止;且南中风俗异于汉土,叟兵散漫违禁,将校常以风俗之名拘而不惩,自行其是。” 姜维听到这里,目光从舆图上移开稍许。 这支由南中抽调的军队有一万多人,由爨谷、董元、杨稷、毛炅等南中将校率领北上支援。 姜维看中南中兵卒的悍勇善战,下令李环等叟兵与其合兵一处,重新组合整编军中“飞军”。 飞军原来共有五部,在之前多次战斗中损失不小,只剩下李环率领的叟兵残部,姜维想要以南中兵卒为补充,组合整编成新的“飞军”。 他下令让爨谷、李环、董元、杨稷、毛炅为五部都尉,各领一部兵卒,并在兵额配置上充分考虑了实际情况,以新、旧将校并列,临时以爨谷为五部都尉之首,平衡五部实力。 “爨谷还驾驭不了各部么” “南中兵多是骄兵悍将,都尉爨谷目前还无法完全服众。” 五部之中,都尉爨谷是南中大姓子弟,实力最强,是名义上北上南兵的统领,但现在看来,他驭下的手段似乎还差了那么一些火候。 姜维转头看向姜绍。五部之中的李环、毛虎两部跟随姜绍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其中在绵竹拼死破阵的毛虎虽说伤重无法领兵,但这一次李环部组建扩编补充了南中兵源,实力恢复壮大,算是得了不小的好处。 “绍儿,你先去准备,然后代我去飞军营中走一趟。眼下正是国家用人之际,叟兵悍勇,来日破敌有大用,要便宜行事,尽快收其士心,抚而用之。” “诺。” 姜绍得了任务,当即领命出帐,先行准备前往飞军营中的事情。 姜维又看了一会舆图,与李简谈了一些军务,才重新回到案后落座,拿起了来自成都的文书。 李简见状,适时禀报道: “明公,据我们的人在成都传来的消息,宫中天子深居简出,伤病日重,恐怕时日——” “慎言。。妄议君上,非人臣之道。。。” 姜维皱起眉头,以手拊额,让主簿李简先别一直说这桩事情了。时下汉中看似攻守易势,蜀汉军队占据了进攻的主动权,哪怕是两军对峙打消耗战,汉军也是有优势的一方,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蜀中腹地的形势必须保持稳定,不可再生其他变故。 他又何尝不知道,一旦天子驾崩,那么国中必定再起争端,到时候前线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可是以眼下汉中的形势,又岂是可以贸然决战的,要知道,钟会已经在汉城布下了陷阱,就等着汉军按捺不住,一头撞进去自投罗网。 魏国主将是个棘手的大敌,打不下剑阁的他以守为攻,想要引诱自己出击,在汉城撞得头破血流,然后以优势兵力围歼自己的军队,最后再轻松攻入没了主力部队防御的蜀地。 时间紧迫、压力剧增,无法速胜,又不可久持,姜维真正的病不在风寒,而是安危系于他一身的蜀汉国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过了一阵,姜维才放下手臂,问道: “那人,可联络上了” “联络上了,但还没有什么进展。” “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慢慢来,只要还有希望,就尽量争取谈,说到底,当初,,也是有负于他。” “诺。。” “你先下去。” 姜维挥手让李简退下,牵动思绪的他脸色凝重,坐在案后一动不动,四周沉寂,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深邃的眼眸里竟流露出一抹悲寂。 姜绍离帐之后,开始着手准备前往“飞军”营中抚军的事情。 与未经历战场的雏儿想象中热血沸腾、壮怀激烈的战争场面不同,这场汉中之战打得异常艰苦:僵持不下的战局、长途跋涉的运输、变幻无常的天气、枯燥严苛的军营、近十万人的吃喝拉撒…… 这一切既考验着默默忍耐待命的士卒,也考验着管理日常琐碎的军吏,更极大考验着把控大局的三军统帅。 难怪军中一些将校都倾向于,趁着士气旺盛的时候主动出击,去跟魏军决战。 因为战事持续的拖下去,充满戾气的军中将会产生更多糟糕的事情。 比如,飞军营中桀骜不驯的南中兵卒,在默默等待忍耐的日子里,背井离乡的他们情绪开始变得烦躁,私斗、侵夺等军中违禁的事情逐渐增多,甚至还出现了逃卒。 一些事情虽然被爨谷等南中将校压了下去,但终究还是传到了姜维的耳中。 现下姜绍要做的,就是按照大将军划下的红线,迅速开展抚军的工作。 第52章 飞军 “飞军”作为一支由蜀汉丞相诸葛亮创立的军队,在三十多年里屡立战功,已成为蜀汉军队里面一支内外闻名的精锐部队。 经过历次的兵员补充,它的军队成员也从“青羌万余家”逐渐演变成糅杂了南中大姓、羌氐、夷人各种等。 虽说对外作战凶悍,但在内部管理上,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统率它的将领一般由出身南中大姓的将校或者熟悉南中风俗的汉人将校担任。 在处理内部问题上,有诸葛亮“攻心为上”的经验在,姜维采取的手段一般偏向温和慎重,以求达到“和戎抚夷、收为羽翼”的目的。 姜绍向大将军禀报了他的抚军方案,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第三日才带着黄崇、裴越等一干将佐前往飞军营地。 因为事前通报,营门下马的姜绍众人已经在这里见到了提前赶来的爨谷、李环等人。 其中李环是跟随姜绍南下驰援、出生入死的将校,与姜绍感情深厚,也被有心人视作姜绍留在飞军中的旧部。 姜绍语气轻松,先跟李环说笑几句,十分亲近。但说到毛虎伤重无法领兵上阵、选择返回南中养伤的事情时,两人又不免有些唏嘘。 毛虎在绵竹关下的大战中受了重伤,一度只能留在原地疗伤休养,错过了后面的多次战斗。 后来姜绍多次去看望他,送医送药,希望这员南中猛将能够尽快痊愈,重现“军中吾虎”的威名。 不想眼下到了杀敌建功之时,他却是金疮复发,只能满怀遗憾地离开“飞军”部队,卸甲归田返回南中养伤了。 言下之意,他个人已是有伤重不治、落叶归根的打算。 李环知道今天这个场合不适合多说,他当即岔开关于毛虎伤病复发的话头。 “将军放心,老虎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等返回南中养好了伤,随时都能够再跟将军上战场杀敌。” “这一次作战,我们南中又来了许多豪杰,他们跟老虎一样,都是能以一当百的骁锐猛士。” “哈哈,好,这次汉中之战有你们在,定能像在绵竹一样,打得敌军闻风丧胆。” 与李环短暂交谈后,姜绍又见了都尉爨谷等人。 与传说中爨谷是南中有名的勇士不同,此时姜绍所见到的,是一个身躯肥胖、满脸堆笑的将校,他脸上没有李环、毛虎那样凶恶骇人的纹采刺青,言谈也与普通汉人无异,似乎更像是一名成都城内悠闲富态的武官。 但姜绍知道,这位爨都尉出身南中大姓,在南中一带颇具名望和影响力,眼下五部之中,他统辖三千叟兵,兵力首屈一指,在这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之下,是南中大姓豪强一贯强横桀骜的势力。 爨谷能够作为飞军五部的统领,自然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识,他知道姜绍此来,不会是简单的巡视飞军营地,不是奉命抚军,就是要兴师问罪。 于是,他一边陪笑着跟着姜绍巡视营垒,一边开始旁敲侧击,想要打探清楚姜绍的真实来意。 姜绍不急于显露目的,他走走停停,只跟爨谷谈一些结寨扎营的兵事,不漏过营中的每一个细节。 蜀汉军队传承了诸葛亮时代治军严谨的风气,营垒、井灶、圊溷、藩篱、障塞皆应绳墨,飞军也是按照蜀汉军队的营地标准一板一眼扎营下寨的。 只是南中兵卒多头顶椎髻,包裹头帕,脸部或身上纹采刺青,喜好佩戴耳环、手镯或项圈等饰品,语言风俗与巴蜀大相径庭,加上刚狠好斗的浓厚风气,整体看起来似乎要比巴蜀兵卒更加凶悍好战。 姜绍特意在校场上看了一会南中兵卒的操练。 他们场上人数有千余人,也是按照汉军“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强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给厮养”、“长短相杂,什伍相保”的军队编制和训练方法来练兵的。 金鼓、旗帜、阵列方面的训练也有,虽然达不到兵法上“前却有节,左右应麾,虽绝成陈,虽散成行”的熟练程度,但看得出不少人是上过战场、五兵娴熟的战士,加上有南中偏竹弩、滇骑兵的游走配合,的确称得上是一支能征善战的蜀中精锐。 在这里,姜绍还见到了另外三名练兵的都尉,董元、杨稷和毛炅。 南中大姓夷、汉通婚居多,像李环、毛虎他们,或出身夷人部落,或与夷人世代通婚,虽然整编成汉军,身上许多南中部落习俗还是未改的,很难像爨谷那样给人一种完全汉人武官的感觉。 但董元、杨稷却不是出身南中大姓,而是安南将军霍弋的部将,纯粹的汉人武官,一个身材粗壮、孔武有力,一个性格冷静,寡言少语,拜见姜绍之后只是跟随在队伍之中,很少开口。 反倒是另一名都尉毛炅,给人感觉像是一个话痨。他从率军一路跋涉北上的风餐露宿讲起,说到了全军上下的辛苦和劳累,说了南中将士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兵甲简陋,缺乏甲仗器械,又说起风俗殊异,军中还缺乏诸多日常亟需的物资 说了半天,这名身材异于其他南夷,阔大壮实站起来高过别人一头,宛若半截铁塔的毛都尉,就是向姜绍诉苦,还想要趁机索取补给,跟中军讨要军士的器械、物资。 奈何面前的姜绍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绝口不说补给,反而指着场上训练的士卒问道: “我看这些兵士甲仗齐全、战技娴熟,是军中的精锐,不知五部之中如此类兵士的各有多少人” “兵卒粗野,让将军见笑了。这些兵士确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五部之中也不过一千余人。” 爨谷脸色如常,睁着眼睛说瞎话,毛炅也担心一旁的李环插话,跟着帮腔说道: “就是,真正甲仗齐全的不过千把人,都在这里了。来,孟干,将军夸你练兵练得好,快来参见将军!” 毛炅招手示意,扯着嗓门一喊,场上一名体态粗短、身手矫健的军吏应声趋步而至,当众向为首的姜绍行礼参见。 “好壮士,练得好兵!” 姜绍本意称赞几句就过了,不料那孟干却不知进退,趁机当众大声地向姜绍讨教。 “我等自南中一路北上,沿途听闻姜将军的赫赫武功,麾下兵强将勇,打得那魏兵丢盔卸甲、狼狈而逃,心底好生仰慕,一心想要向将军请教,今日难得有如此机会,还请将军不吝赐教,也让小人涨涨见识。” 姜绍转首看向爨谷、毛炅几人的神色,李环脸带惊讶,显然没想到还来这么一出,董元、杨稷冷眼旁观,爨谷、毛炅神色倒是没太多变化,显然他们这是他们已经想好了的伎俩。 军中是高上力气之所,弱者服从强者。姜绍一行看起来来意不善,几番试探无果后,一向桀骜不驯的他们也就想要给姜绍来个下马威了。 姜绍笑了笑,点点头,“也好,军中较技,也是练兵的好办法,那就来。” 他不假思索,信手点了队伍中的杨飞龙出战。当看到虎背熊腰的杨飞龙出场时,爨谷、毛炅等人也是有些凛然,既惊诧汉军麾下的非汉人将领之多,又感觉到了杨飞龙身上那股凌人气势,当即问道: “这位是” “此乃白马氐大人杨飞龙,现为中军都尉,昔日斩杀魏将牵弘、大破魏兵,我军多赖其勇力。” 看到爨谷、毛炅等人恍然大悟的样子,杨飞龙冷哼一声,他的祖父杨千万曾是称雄一方的氐王,眼下自己虽然担任都尉一职为汉军卖力,可他自诩出身比这些南中蛮夷不知要高贵不少,心气还是很高的,本不屑于出手,内心认为姜绍杀鸡焉用牛刀。 他冷眼看向孟干,看了一眼之后,就提长斧迈步上场,与之对峙。 被授意借机打掉汉将威风的孟干跃跃欲试,此时见到出来个杨飞龙,观察其身形脚步,心知对方是个狠角色,也让兵卒拿来刀盾,打起十二分精神摆开攻守兼备的架势,蓄势准备与之展开搏杀。 “来。”杨飞龙以斧柄拄地,乜视孟干,随意招了招手,大声喝道。 想那孟干也是南中有名的勇士,临阵搏杀从来没人敢这么轻视自己,他见状顿时怒火中烧,气极反笑,决意不留余力,使出狠招败敌。 只见他冷笑一声,整个人突地发力,先用脚尖挑起尘沙扑向杨飞龙,随后动如脱兔,一个弯腰翻滚迅速逼近,径直挥刀向杨飞龙的下体砍去。 他认为杨飞龙身躯高大,又使用长斧这等沉重的长兵器,身形腾挪一定比不上自己敏捷,所以采取扬尘蔽目、翻滚突袭的方式拉近距离,迅速展开近战,专门攻击下三路,誓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快速击败敌人。 没想到杨飞龙的身躯颇为灵活,一瞬间就判断出了孟干的近战意图,他往后一个大撤步避开了扬尘和刀锋攻击范围,随后双臂发力抡斧横扫,利用兵器的长度优势顺势反击孟干。 一阵罡风扫过,短兵作战的孟干不敢硬接,他于仓促之间调整身形,脚下发力腾身跃起,在半空中再度拉近距离,挥刀向杨飞龙劈去。 “咄!”杨飞龙一扫不中,又来不及躲开,只能够气沉丹田,收斧横拦硬挡住这当头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一声闷响,孟干的刀刃击中斧柄留下了一道刀痕,整个人受力反弹,倒飞出去,落地后踉跄几步稳住身形。而硬抗下来的杨飞龙也不好受,脸色涨红,右腿往后退了一步,堪堪撑住。 “好刀,再来!”不知不觉收起轻视之色的杨飞龙大吼一声,却也只口头说对方兵器好。 遭遇强敌的他遇强则强、全力施为,身上气势更加强烈。 这一次,他选择抢攻,大步猛进,全力抡斧向落地的孟干扫去。 第53章 恩威 杨飞龙力大招沉,长斧卷起罡风,蛮横强势地罩住敌人,肆意展开进攻。 孟干见招拆招、腾挪躲闪,手中的刀盾攻守兼备,仗着身手矫健小心躲避,寻机突近反击。 就这样交手十来回合,一直被压制的孟干终于等来对方气力衰减、攻击减缓的迹象,他主动抓住机会,揉身而上挥刀反攻。 不料这却是杨飞龙故意露出来的破绽,他偏开身躯躲开刀刃,反手一记斧击,逼得来不及闪避的孟干紧急举盾防卫。 只是这一次在杨飞龙的全力一击下,手中坚固的盾牌也没能撑住,瞬间破裂崩坏一大块,差点被斧头余锋波及到的孟干趔趄倒退、身形不稳,显得十分狼狈。 “够了!” 这时观战的众人都看出孟干明显落了下风,再打下去,失了盾牌的他恐怕非死即伤。 毛炅心中又惊又急,惊的是这杨飞龙果然武力超群,就算换自己上场也没有取胜的把握。 急的是再打下去,孟干要吃大亏,所以他赶紧出面喊停了这场军中较技,态度也随之软化,心有余悸地带着狼狈的孟干向姜绍低头认输。 姜绍毫不在意,反而称赞孟干的轻剽勇锐。 目睹姜绍一方势力实在强横得很,态度快速转变的爨谷也在一旁哈哈大笑,又是赞叹辅汉将军麾下人才济济,又是邀请众人前往自己军帐歇息脚力,曲意奉承,竭力想要消除刚刚双方较量产生的不愉快。 姜绍看着满脸和蔼笑容的爨谷,却没有挪动脚步。这“飞军”之所以难管束,除了名义上新、旧并立、爨谷尚未服众等原因外,恐怕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离心力在作祟。 事已至此,对方的下马威没有奏效,轮到自己露出獠牙了。 他挥手让人拿来卷宗文簿,点了几个夷人名字。 “爨都尉,这些日子‘飞军’之中频频有军士违反军纪,想必你都知道” “这。。”爨谷盯着姜绍审视的目光看向其他都尉,见他们都有意避开的眼色,心知自己无法搪塞糊弄过去,只得摊手叫苦道: “南中风俗与汉中殊异,在下粗野,不识文书科律,只能按照《夷经》处置犯禁士卒,并非有心纵容。” “是真的处置了么,还是拘而不惩” “这。。。”爨谷目光飘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姜绍的语气愈发严厉。 “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军中之法,三军皆同,就连大将军都要小心遵守,爨都尉,这‘飞军’营中难道是法外之地” “在下。。”爨谷还想要辩解,但姜绍已没耐心听他推脱责任,当即下令击鼓升帐,自己要即刻审理营中积压案件,处置违禁士卒。 鼓声阵阵,一行人兴师问罪,雷厉风行地展开行动 大帐内,黄崇提审犯禁士卒、核实罪责,裴越引经据典,根据军法定夺刑罚,高踞上座的姜绍则谈笑风生、勾红画诺,最后杨飞龙带兵执行、铁腕处置。 不消一个时辰,涉及飞军的积压案件全部清零,几名逃卒也被斩首示众,鲜血淋漓的人头就挂在辕门上。 其他犯禁士卒按律究办,或当众鞭笞行刑,或罚作军中苦役,不一而足,就连驭下不严的都尉爨谷,也被夺俸半年,以儆效尤。 近距离感受姜绍的雷霆之威,爨、董、杨、毛等飞军各部都尉无不慑服,暗暗惊叹姜绍这个有“拼命三郎”名号的狠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但姜绍的手段不止如此,他歇息一阵之后又下令校阅兵马,使得五部都尉不得不紧急召集部曲,而姜绍则亲自登台聚将、申明军纪,依次校阅各部兵马,进行一番简单的汉军军令和阵法操练。 等到众将士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时候,姜绍才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让带兵押解酒肉、物资车辆在后的范周恰到好处地按时入营,当众亲自犒赏兵将、抚慰吏士,使得飞军营中欢欣喜悦、笑逐颜开。 抚军毕,暮色浓。 姜绍一行人没有滞留,返程离开了飞军营。 马上的裴越转首回顾,只见飞军五部都尉恭敬地站立在营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哪里还有半分来时听说的桀骜不驯、恃才侮上的样子。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姜绍,对他来前就定下的抚军方法甚是佩服,赞叹道: “叟兵散漫无纪,将军因人施策。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恩威并济,上下有节,可谓深得为治之要也。” 姜绍闻言,微微一笑。 “绍不过是因人成事,全赖诸君之力。” 他与黄崇、裴越在涪城练兵多时,共同相处了几个月,且不说兵练得怎么样,这“战友”情谊倒是培养出来了。 与黄崇之情是先有绵竹大战的救命之恩在,与裴越这个文化人则是因为自己的“好学不倦”、“博闻多识”而结下的友谊。 所以对于友人的溢美之词,姜绍还是有个清醒的认识。 试想自己与爨谷等人相比,完全占据了人才、知识、地位、资源、信息等优势,他们一行人若不能把抚军这事处理得漂亮,那为首的自己就真是太废物了。 他抬头仰望苍穹,月色清澈,自己亦要有自知之明。 抚慰五部,不过是炎兴二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罢了,与大将军和钟会在汉中对决相比,如荧光之比皓月,微不足道。 汉中,乐城。 城外山丘上,武帐森森,旌旗飘飘,镇西将军钟会的大纛高高树立,城墙上下皆可望见。 魏军改变围困战术、强行攻打乐城的战事已经持续了五天,在蜀将王含的严防死守下,乐城城墙始终没有被突破。 魏军增调过来的兵马无法全部压上,只能够轮番上阵仰攻,不断疲惫、消耗乐城守军,企图采用车轮战术耗死王含。 因为攻城进展不顺,持续下去会严重影响到自己的计划实施,魏军统帅钟会遂亲自赶来乐城督战。 有镇西将军的大纛在此,这一日的攻城战斗打得异常凶狠激烈,魏将李辅下了死命令,几乎是豁出全部家底不计伤亡地持续攻打。 但百孔千疮的城墙仍然被王含死死守住,魏卒几度蚁附攻上城头,却又先后受挫,被守军赶了下来。 在这种敌我双方陷入纠缠死战的紧张时刻,原本伫立在武帐下观察攻城进度的钟会反而转身落座,让人搬来自己的古琴,在将吏的关注目光下微微眯着眼睛,修长的手指按抹弹拨,当众气定神闲地抚琴一曲。 身边关注战事的将吏无不面面相觑,摸不清统帅的真实想法,但有的聪明人听了一会琴声,立马转变态度,转而奉承起钟会指挥若定,琴艺当世无双。 想法跟不上,摸不清统帅的门径没关系,你只要站在门外高声赞叹就好了。 还停留在余音之中的钟会闻言展容一笑,一把推开古琴。 “君之言谬矣,天下之大,人才济济,吾之琴艺岂能称得上当世无双。” 底下人见到钟会露笑,哪里还管是不是谬论,七嘴八舌把钟会与他们了解或不了解的琴艺名人比较褒贬,然后一致认为第一非钟会莫属。 钟会笑意更浓,他就听过远胜自己的,嵇康一曲《广陵散》可谓千古绝唱,当世孰能比肩 但他也不显露对诸人阿谀奉承、粗野寡闻的轻蔑,而是慢慢起身走到武帐外,聆听孤城悲鸣,静看风卷云舒。 嵇康,《广陵散》,王含,乐城,忠臣名士,皆浮云耳。 在武库的森森矛戟之下,还能留下什么。 乐城城墙争夺激烈,敌我厮杀震天动地,城上矢石交加,城下尸横遍野。 攻守紧张之际,魏军各部在李辅的号令下,将旗纷纷前移,派出督战军士逼迫兵卒前仆后继、仰攻不止,摆出一副全力压垮乐城的死磕态势。 唯有胡烈一部,将旗稳如磐石屹然不动,迟迟不见任何动作。 “将军,李将军传令,破城就在顷刻之间,令我部速速前麾,全军压上,合力攻下城墙。” “知道了,让令骑转达,就说我已经下令了。” 人力搬运夯积而成的土山上,免胄安坐胡床的胡烈不为所动,只挥了挥手,浑不在意。 乐城城小且坚,本就是蜀汉钉在汉中的堡垒,再加上背靠沔水,东、南两边皆有河流地形限制,使得敌人无法展开大规模兵力,攻城的魏军只能够选择主攻北、西两面严防死守的城墙。 眼下各部兵力前仆后继、悉数压上,意图强行突破城墙,担任攻城主将的李辅又怎么会漏掉胡烈这支战力强悍的生力军,一再派人催促胡烈全军出击。 但不久前才击退蜀将董厥、张翼,粉碎蜀军袭取定军山计划的武将胡烈,却阳奉阴违,视李辅的军令于无物,一心保存兵力,不肯全力攻城,只为等待自己最佳的出击时机。 注:1《华阳国志》夷中有桀、黠、能言议屈服种人者,谓之「耆老」,便为主。论议好譬喻物,谓之《夷经》。今南人言论,虽学者,亦半引《夷经》。 2时人裴楷对钟会的评价:如观武库森森,但见矛戟在前。作者认为比较贴切。 第54章 沦陷 李辅倾尽全力,胡烈坐视不顾。 当此战事吃紧之际,使出全力攻城的李辅一心要在钟会面前拿下乐城,又岂能容许握有强军的胡烈坐等摘桃子。 于是乎,胡烈一直等待的破城良机未至,李辅催促全军出击的军令又一次抵达。 这一次,不再是令骑传令,而是李辅帐下小校带队汹汹前来,冲开胡烈兵卒的阻拦,直奔胡烈所在的土山上。 人未近前,军令已至。 “军令!尔部速速前麾攻城——” “拿下!” 听闻后方有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胡烈头也不回,径直下令亲兵出动,拿下横冲直撞的李部小校一行。 这将领的亲卫甲士一出动,效果非同一般。一阵短促杂乱的拳脚打斗过后,李部小校等人终究寡不敌众,纷纷被亲卫生擒拿下,等候胡烈发落。 “将他们赶回李辅那里去,若再来乱军心者,尽斫之。” 胡烈有恃无恐,面对李辅的强硬也毫不客气,直接用更强硬的手段打了回去。 经此一事,李辅再不敢前来催促,自遣人赶去钟会帐前告状。 又过了两刻,城墙上终于等来胡烈苦等的一幕: 蜀将王含将旗开始移动,离开胡烈部当面的西城墙,匆匆赶往李辅主攻的北城墙。 “蜀贼必穷矣!” 目视前方城墙的胡烈霍然起身,身上的铠甲铿锵作响,笑逐颜开地大声叫道。 蜀将不顾当面之敌还有精锐部队未动,匆匆赶往北城墙,必是城中预备兵力用尽,李辅又攻城甚急,这才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而这,才是自己一举破城的大好时机。 “传令下去,前麾攻城!” 随着胡烈的军令下达,枯坐等待多时的长子胡渊早已一下跃起,大声喝令部伍整肃、即刻出击,而他本人在几名亲兵帮助下披挂整齐后,提盾捉刀,大步迈开,身先士卒直扑乐城城墙。 有胡渊亲率的军中精锐加入,西面城墙的攻城进度骤然间加快数倍,守城蜀军拼死抵挡之下仍然防守不住,城头破绽频现,城墙已全线告急。 等到胡烈系上兜鍪,下了土山,又骑马行至攻城队列中时,胡渊已率众蚁附先登,一举攻上了城墙,城上城下魏军欢声雷动,无不受到了士气鼓舞。 胡烈抚须露笑,踌躇满志。 只是战不多时,局势又有变化,城头喜讯转为噩耗。 城头残存守军拼死反攻,身先士卒的胡渊中了弩箭,身负重伤,先登部队受挫难进。。。 王含又分遣身边亲卫来救西面城墙,一时间攻守局面拉扯僵持,先登魏军人心不稳,隐隐有被再赶下城头的迹象。 “将军,少君伤重,且让在下带兵先抢下城来。” 城头战事吃紧,身边的军校脸上变色。有心腹担忧将主子嗣安危,低声建议要先把胡渊给救下来。 但胡烈眼皮只跳动了几下,就干脆拒绝了心腹的建议,斩钉截铁地下达继续强攻的军令,还将自己的将旗移到攻城前沿阵线上。 他固持己见,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发起进攻。 “军中将士前仆后继、碎首糜躯,誓死攻城,眼看城破在即,吾又何惜一子。钟镇西的大纛就在山上,矛戟森森,孰人敢言后退!传令全军,悉数前麾攻城,有退过此旗下者,立斩无赦!” 在胡烈严苛的军令逼迫下,魏军再度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而在这一波拼死进攻下,城头反攻的蜀军终于被击溃,连王含分遣的亲兵队也尽数战死。 紧接着,坚守四个月,五日内击退大小二十多次的乐城守军军心全崩,西城墙全线失守。 想象一下,前一秒还浴血搏杀的蜀地兵卒,下一秒就抛下兵刃,或痛哭哀嚎,或抱头鼠窜,任由魏军砍杀的骇人场景。 这种人心崩塌的现象,魏军军中老卒倒是见得多了,手上沾满鲜血的他们砍倒最高处的汉家旗帜后不管不顾,红着眼、喘着气继续追杀,直到刺耳的鸣金声持续响起,才陆陆续续停下了沉重的脚步。 此时再回过神来,放眼望去,城上竟再无半个站立的蜀卒。 乐城沦陷,王含自刎。 捷报第一时间被争功的将校送出城去,又过了半个时辰,确保城中一切抵挡被荡平后,钟会才率众徐徐入城。 时近黄昏,春寒渐浓,被剥去衣甲、驱赶到城下角落的蜀军俘虏瑟瑟发抖,恐惧地看着这一名白衣骑士在他们面前离鞍下马。 钟会眼角扫过他们,又漠然移开。他按剑抬步,从内部缓步拾级而上,一步步踩着血迹登高,没有丝毫停歇,一直走到城头最高处。 相互攻讦、争夺军功的李辅、胡烈等将这时候再不敢叫嚷,小心翼翼落在后面,只让人提了蜀将王含的首级,也跟了上来。 钟会面向斜阳,呲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瞥了身后的人一眼,将城头已经被砍倒的汉家旗帜轻轻挑起,轻飘飘地丢下城去。 旗已坠,剑未收。 仅剩的余晖照在上面,是血一样的颜色。 围困四个月,强攻五日,前后伤亡超两万兵卒,钟会才终于拿下乐城。 这代价很重,但自己付得起。 而姜维呢 杀招已现,不动如山的他,接得住么 乐城已陷,殉节的蜀将王含被传首汉城、黄金围等地,极大地打击了还在苦苦坚守的蜀汉将士的士气。 而更深层的伤害还在后头,钟会把刀递给了蜀军阵营,想要借用有心人的手,去捅大将军姜维的腹心。 奔袭定军山失败、率军退回的董厥就顺势接住了这把刀,军中之前被姜维强行压下的异见开始反弹。 他上表朝廷弹劾大将军姜维按兵不动、贻误战机,坐视魏军对汉中据点实行各个击破战术,致使乐城无援陷落、王含战死。 在这个紧张又敏感的特殊时期,大将军姜维一下子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不得不紧急上表自辨。 阐述冬日大举用兵的危害以及详述自己鼓舞汉城守军士气、挑选精锐突袭破坏魏军围栅、分兵牵扯钟会兵力的种种做法。 总而言之,眼下魏军依然强势,汉军不可贸然决战,否则有陷入敌军圈套、丧军亡国的危险。 成都朝廷对此的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几日才下令传诏前线,坚持姜维的用兵方略不动摇。 但紧接着,朝中又派出太仆蒋显持节监军,赶赴汉中前线。 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信号。它透露出,国难当头,军中争议纷纷,朝廷也不稳妥,它要坚持大将军姜维的方略,却又放心不下,所以派遣蒋显前来,想要时时掌握汉中前线的情况,并对姜维父子加以防备。 蒋显与汉城守将蒋斌乃是手足兄弟,姜家父子若有异心贻误战机,坐视汉中据点被各个击破,那持节的他将会迅速成为军中倒姜的领军人物。 个中种种,于上是制衡的权术,于下,有心人自会揣测拿捏,借机生事。 面对这种困境,顶着内外巨大压力的大将军姜维须臾松懈不得,连日来拖着病躯,亲自巡视军营,安抚浮动的军中人心。 “看来过不了几日,黄金围就可以拿下了。” 魏兴太守刘钦带着将佐巡行围栅、观察敌戍,跑马一大圈,在逐渐转暖的春日里流了不少汗。 眼见黄金围守卒士气低迷,干脆在平地上下马歇息,坐在亲兵搬来的胡床上,大手一张,自有人把盛满水的水囊塞子拔开,恭敬递到他的面前。 刘钦似乎心情不错,谈兴正浓,把水囊凑到嘴巴猛灌了几口水后,就扬鞭指着山头指指点点。 说起来,若不是用王含人头狠狠打击了黄金围守军的士气,刘钦还真没把握可以尽快拿下此地。 他是从魏兴郡率军出发,作为一路偏师配合钟会大军数道并进,进攻汉中。 得益于蜀军在汉中兵力薄弱,只能收缩至汉、乐二城固守不出,魏军各路兵马进攻都很顺利,兴势、赤阪等外围重要险隘相继被拿下。 唯有黄金围,蜀将柳隐率军坚守,接连击退了魏军多次进攻。 于是,刘钦被命令率军围困黄金围蜀军。 黄金一地虽无筑城,但胜在立砦于山上,依山傍水,占据地势,易守难攻,蜀将柳隐以千余兵卒固守营砦、山道,俨然是一夫荷戟、万夫踟蹰的局面。 山砦粮草储备充足,又有水源和树木,能够供应守卒日常消耗,作持久战。这让刘钦的围困战术久久不能奏效。 冬去春来,草木枯荣。与士卒同甘共苦,努力鼓舞士气的柳隐还撑得住,在山下围困久无功的魏军上下却怨声载道、叫苦不迭。 幸好统帅钟会亲自攻陷了乐城,砍下了王含的脑袋传首汉中各处顽抗据点,这才让坚守的黄金围守军士气大跌、一蹶不振。 这两日连续有蜀卒偷偷逃下山投降,向刘钦禀告山上守军军心涣散,蜀将柳隐已独木难支。 今日自己逼近观察山道、营砦多处险要,又不见蜀卒攻击,这一连串的事实让刘钦信心满满,笃定黄金围很快就可以拿下。 他举目远眺,意气风发,准备这几日养精蓄锐,然后就趁势发动总攻,一举攻下黄金围。 第55章 柳隐 当刘钦胜券在握,望着山砦,筹划总攻之事时,也有人站在山上望楼楼顶,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将一行逐渐缩小的人马轮廓。 扶栏鸟瞰的老将柳隐须发皆白,坚毅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魁伟的身躯笔直站立着,宛如一尊坚不可摧的花岗岩雕塑。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身,拾级而下,向自家的营帐走去。 长子柳充披甲按剑,已在帐中等候,一见到自家父亲回帐,当即凑上,开口说道: “大人,按照您的军令,一百名军中选锋已经准备妥当,夜里就等大人一声令下,众人就衔枚疾行下山,突袭魏贼的营地,杀他个人仰马翻。” “好。”柳隐颔首,“放开禁令,定要让这些军中的儿郎们吃饱喝足了,今夜你我父子二人亲自带队下山,直取魏军营地。” “大人。。。”柳充看了看自家父亲,“要不今夜就让孩儿单独带队,大人留在山上,也可遥相呼应,稳定军心。” 柳隐察觉到柳充脸上的忧色,他哑然而笑,拍了拍长子强壮的腰膂,说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虽老了,冲锋陷阵不及你,但夜里这一仗,我却必须亲自上阵。” “大人。。”柳充还想再劝,柳隐摇了摇手,继续说道: “为父要亲自上阵,并非逞一时气力,以死相搏。那百名选锋,是我亲自挑选的军中老卒,在我麾下多年,多年来为父与他们同灶而食、同榻而眠,他们的名字、性情乃至家眷我一清二楚。有我带队,他们就会进则同进,退则同退,胜能节制,败能相救,这一点,不是徒有勇力胆气就能办到的。” 说完后,柳隐看了看面露沉思的柳充,舐犊之情油然而生,他又笑道: “你也不要急,你身在行伍,军中这些事情迟早会明悟的,先下去准备自己的事情,等打完这一仗,为父再慢慢细说。” 安抚了长子,柳隐转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眼下距离入夜还有几个时辰,他喝了些水,闭眼假寐,看似休息,脑海里却还在将今夜的军事行动进行一次次排演,仔细推敲各桩准备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确保做到万无一失。 与在人前不动如山相反,柳隐很清楚,乐城和王含的五千汉中守卒没于敌手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绝望,才是守军最大的敌人。 黄金围已经危如累卵,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抢在魏将发起总攻前突袭一波,打乱他们的部署。 除此之外,自己已无其他计策可施。 这显然无拯于大局,可柳隐还想再努力一次,不奢望能只手将天补,挽救倾颓的社稷,只求能再拖住山下魏军一点时间,哪怕是十天半个月。 毕竟,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对大将军,对他“反守为攻”的方略,存了一丝微弱希望。 当夜,柳隐父子率百名军中精锐下山突袭,拔鹿角、填沟壑、破围栅,锐不可当,打了松懈无备的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在柳隐的指挥下,鼓噪而进、所向披靡,不求多杀伤敌军,只为焚烧敌军的营帐辎重、攻城器械。 得手之后柳隐果断收兵,抢在魏军调度之前撤出敌营,顺手还俘虏几名魏卒,以备战后拷问敌情和获知汉魏的交战情况。 烟火弥漫、兵荒马乱。 等到魏将刘钦紧急反应,调度兵马披挂出战时,突袭的汉军将士已经退出营地。 他们交替掩护后退,小心护住主将柳隐,不给出营追击的魏军有任何咬住、包抄的机会。 刘钦眼睁睁看着敌军撤走,又回头看看营地的一片混乱狼藉,懊悔自己大意了,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蜀将柳隐之肉。 但他愤恨过后,内心不得不钦佩柳隐的厉害手段,被对方这一波突袭营地得手,只怕自己是无法按照原定时间发动总攻了。 而且,自己还要苦恼如何向钟会禀报军情和掩饰这一军事失利,一想到统帅的严酷无情和狠辣手段,刘钦就后脊发寒、头疼不已。 眼下要为战事不利头疼的,远不止刘钦一个。 黄金围的攻守,是柳隐和刘钦的对决,但这终究只是偏师之间的交战,胜负与否,无法决定汉中汉、魏交战的大局。 当下决定战局的,是汉城的战事。 汉军大帐内,大将军姜维态度不明,骤然接触此桩机密的姜绍干脆旁观,看着主簿李简和也是刚刚得知这件事的参军来忠争议。 二人争议的内容,在于是否要将战事突破点放在昔为汉将、今为魏贼的句安身上。 战事胶着,敌我双方为求突破,千方百计,无所不用。 钟会软硬兼施,既攻心,也攻城。作《移蜀将吏士民檄》,给姜维写信,给蒋斌写信,想要瓦解蜀汉军民斗志。 又不惜一切代价攻克乐城,意图逼迫蜀汉姜维军队救援汉城,在他预设好的地点展开决战。 姜维兵分多路,虚虚实实,意图扰乱钟会的判断,分散魏军的兵力,同时私底下大胆用间,想要引诱句安叛魏归蜀,里应外合,袭破围困汉城的魏军夹寨。 句安,本为蜀中将领,在延熙十二年(249年)麹山一战中断粮力尽投降,此后一直为魏国效力。 当其时,费祎掌权执政,受到裁制的姜维北伐兵马不过万人。趁着曹魏内乱、夏侯霸归汉之际,他想要联合羌胡部落北伐,却被魏国郭淮、陈泰、徐质诸将纠集大军围攻,力有不逮。 最终无法给奉命在麹山筑城防守的句安、李歆二将解围,致使二将无奈之下投降敌军,屈指算来,已有十五年之久。 这十五年的光载,物是人非,如李歆早已病死,而身陷敌国的句安则改旗易帜,重新娶妻生子、效力魏军。 此次魏国伐蜀,身为蜀人、熟悉蜀中地理的他作为钟会麾下将领,进军汉中,亦与其他魏将一道领兵支援荀恺,围攻汉城。 用间一向是军中绝密之事。在汉中的暗间与身陷敌国十五载的句安取得联系,在这名昔为袍泽、今为仇寇的将领身上取得突破的全过程,高度机密,此前军中只有姜维和李简二人知道。 眼下事情已有眉目,亟待趁热打铁,采取下一步措施,所以获知内情的人数,又增加了两个。 参军来忠质疑策反句安这桩事情的可行性。 他认为句安投降曹魏十五载,一直为敌军效力,是敌非友,本人又在魏国娶妻生子,新的家眷皆在魏国后方,成功策反、促使其倒戈的可能性极小。 甚至这桩事情看起来就像是敌将钟会的一个圈套,为的就是让己方以为有机可乘,出动主力进攻汉城外的魏军夹寨,继而掉入对方陷阱之中。 主簿李简却不这么认为,跟进用间全过程的他认为句安虽然降敌多年,一直为魏军效力,但其一开始就是无奈投降的,与蒋舒这种叛国投敌的小人截然不同。 经过汉中暗间这段时间的私下接触,可以判定句安在魏国过得不如人意,心里对故国仍然念念不忘,己方有很大可能性劝说他阵前倒戈,重新归汉。 看到来、李二人争论不下,姜绍偷眼瞥向姜维。现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判断,只能由大将军来下决断了。 大将军姜维眉头紧锁,这桩事情是自己授命李简跟进的,花了不少心思和精力,在心底会偏向于李简投入全力、突破句安、里应外合的计划。 但来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这样做风险不小,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除了这些,姜维还要考虑其他更紧要的事情。 比如来自内外的压力,朝堂的态度,天子的病情,蒋显的到来这些错综复杂又密切相连的事情,迫使一直按兵不动的姜维必须有所作为。 “若依计而行,还需要准备什么” 这是大将军下定决心要实施用间策反最后一步的意思。 李简闻言精神一振,连忙说道: “需要句家一封家书,一名胆大心细、擅言利弊的说客,还有最后解开句安心底芥蒂的办法。” 句家家书并不难办,句安是断粮无援不得已投降敌军的,朝廷在这一方面一向宽宏大量。 昔日连黄权、孟达的家人子嗣都能够赦免罪愆、授予官职,何况是句安的家眷,这些年来句家人过得好好的,没有受到句安降敌的牵连。 说客人选,既是李简全程跟进此事,那由他冒险潜入敌营说服句安来归也算是有始有终,他本人也满足“胆大心细、擅言利弊”的条件,完全能够胜任这项任务。 只是解开句安心结的办法就比较难了。前面所用,无非是游说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常见手段,可对心存芥蒂之人,要解开心结,就必须对症下药。 而首先,就要抓住对方心中的症结所在。 姜维脸色深沉,看着李简,才了一会缓缓开口。 但一旁的姜绍有种错觉,大将军在看向李简之前,似乎是瞥了瞥自己。 第56章 身陷敌营十五年 姜维脸色深沉,缓缓开口。 “句安心中,想必是觉得我有负于他,对当年不发援兵之事,耿耿于怀。” 姜绍的感觉没有错,大将军姜维想让他代自己跑一趟,专程化解句安心底的芥蒂。 面对这个要求,姜绍纵有腹诽,当众也只能够硬着头皮,慷慨应了下来。 人选既已敲定,剩下的就是紧锣密鼓进行各项事前准备。 句家的家书,通过汉中暗间与句安的接触,约定具体的时间,各项应急措施的准备 一切准备妥当,已是数日之后。 姜绍、李简加上扈从,一行五人准时出发,事先伪装成魏卒,悄悄潜入魏军防区接头。 在句安派出的心腹军吏的帮助下,成功通过魏军的多道岗哨、卡口,进入到句安军营之中。 本以为句安为避免夜长梦多,会尽快连夜会见他们,结果出人意料的是,句安根本没有露面,让人把他们带到一处偏帐后就晾了他们一天。 五个人和暗间肩负重任、身处敌营,精神高度紧张,只能分批守候,不敢真正入眠。 为避免走漏风声,根本不敢离开营帐,也不敢发出大的声响,吃喝拉撒全在帐内,一整天下来,五个人身心异常疲惫。 好不容易熬到帐外月上中天,猜测句安这会差不多要会见他们,振作精神的诸人心事重重,愈发无心睡眠。 反正睡也不敢真的入眠,闭目假寐的姜绍干脆在心中展开对说服句安归汉一事的计算分析。 根据沿途近距离的观察,结合获取的敌军情报,魏军的夹寨受这一带山势地形的限制,并不是传统圆环型的夹寨布置。 从阳平关故址到汉城西面,沿途是夏侯咸、爰靓、庞会、句安等部增援魏军的连营,汉城北、东、西三面则是荀恺为围困汉城所修筑的营盘。 这个布置结合实际,是为魏军的战略战术目的服务的。 夏侯咸等部增援魏军的连营以逸待劳,依托阳平关旧址一带的狭窄地形节节抵抗蜀汉军队的进攻,不断消耗蜀汉军队的锐气和兵力。 待到精疲力尽的蜀汉军队冲入开阔地带时,伺机而动的荀恺军队就会突然出现,和夏侯咸等人的兵力一同夹击蜀汉军队,截断首尾,全力将蜀汉军队围歼在平原上。 值得注意的是,因为汉中已基本控制在魏军手中,蜀汉军队奔袭定军山的行动也被魏将胡烈挫败,所以理论上除了西面,其他三面不会有敌军出现。 围城的荀恺军队所作的营寨防御工事有的放矢,都是针对汉城守军突围准备的。 这就意味着,如果句安能够举事成功,制造魏军内部混乱,打乱魏军节节抵抗的部署,帮助蜀汉军队提前获知魏军连营部署虚实。 汉军就有机会在荀恺围城军队反应过来之前抢先打破阳平关故址一带的魏军连营,继而突进到汉城附近与城内的蒋斌军队里应外合。 那蜀汉军队一鼓作气击败荀恺的围城军队是有很大可能的。 在这种情况下,句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也是大将军姜维不惜下大力气劝说他归汉的原因。 只是,自己一行人这次行动,能成功吗 与李简事前排练多次的说辞早已滚瓜烂熟,但这个时候姜绍反而有些不放心,又仔细在心中复盘,防止还有其他疏漏的地方。 就在心中想着事的时候,几声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帐外。 帐中诸人久经沙场、耳目聪明,已张开眼睛的姜绍与李简迅速交流了一下眼神,其他三人也霍然起身,严阵以待。 暗间蹑手蹑脚靠近帐门,低声问道: “谁” “句将军有请!” 来人只说了一句话,暗间回头看向李简,得到点头的许可后,他伸手轻轻掀开帐门一角,帐外营地的亮光立刻溜了进来,一个拉长的黑影映在地上,宛如鬼魅。 李简和姜绍是在句安的居帐内见到他的。 句安具有中年武将的诸多显着特征,体格宽大,手脚粗壮,一双眼睛锐利有神,唯一显得不同的是他两鬓毛发早衰、脸部沟壑密布,看起来颇为沧桑,似乎这些年在魏国的日子过得甚是煎熬。 他看到李简、姜绍这些故国之人时,初始神色有些许激动,只是很快又复归平静,让人不容易察觉到变化。 居于李简之下、暂未表露身份的姜绍将这些微小细节都看到眼里,心里暗暗思忖。 见到故国之人情绪变得激动,说明句安的确如李简所判断的那样,仍然心怀旧国。 毕竟只要他不是傻子,有蜀汉暗间一再接触,自己几人又冒险深入魏营来见,他肯定能猜到蜀汉军队一方想要干什么。 只是表面很快恢复平静,可能是句安心底对举事归汉还有其他想法,怕是不容易被李简说服。 在想事情的时候,李简见句安坦诚相见,也干脆开门见山,表明自己的身份,与句安谈论起蜀中风物,勾起他对故国的思念,再拱手奉上精心准备的句家家书。 家书内容李简、姜绍已经看过,除了告知句安家人一切安好,祖先坟墓祭祀不绝,时时有人洒扫,还提到了句家子嗣的成长和入仕情况。 对李、姜这些外人来说,这是一封再寻常不过的家书,但对羁留敌国十五载的句安而言,这却是千金难换的至臻之物,待到他看完家书,已是眼中含泪,情绪外露,脸上明显动容。 “多谢李君送来家书,在下离家日久,这些年来家中人、事牵挂万千,如今终于得睹书信,见字如面,一时情难自禁,让你们见笑了。” 句安低头抹去泪水,整理一下仪容后慢慢说道。 情到深处,睹物思人。这种家不能归、报国无门的心情李简很能理解,他见句安是真情实感,不似作伪,当即趁热打铁劝说道: “将军心念故园桑梓,当下汉、魏大军角逐汉中,家国旧人近在咫尺,何不趁机弃暗投明,与汉家军队里应外合,解汉城之围,逐汉中之寇,同心戮力,重归汉家,大将军与句将军阔别多年,甚是思念,早已在军中扫榻相待了。” 句安对李简抛出来的橄榄枝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同意,他有自己的顾虑。 “李君来意,我知之。奈何安在军中位卑职微,亦受其他魏国将校排挤,营中之兵不过一二千人,愿意与某同归故国之人寥寥无几,只恐归汉一事,力不从心。” “事情何至于此。”李简不怕句安吐苦水、说难处,他抖擞精神,积极为句安分析举事的长短利弊。 “魏军兵马虽多,前受阻于剑阁,后失守于关城,士气早已衰败。又以邓艾奇兵冲蜀中腹心,结果全军惨遭覆灭,魏军余众闻知,更加丧胆。” “此等进退两难、疲惫懈怠之兵众,若句将军举事于内,大将军兵攻于外,必能以寡破众,使之土崩瓦解。就算大事不济,以大将军的兵力,也足够接应句将军等忠义之士返回蜀中。” 换个角度来看,举事的大风险是有的,但利益仍然远大于风险。 李简一分析起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劝说的话术信手拈来,连之前已经与他排练多次的姜绍都有些吃惊,默默看着他临场发挥。 从长期交兵来看,虽然近期乐城沦陷、王含战死,使得魏军将士士气有所回升,可邓艾奇兵已灭、关城也被姜维突袭夺回,钟会麾下的十几万兵马表面上是把汉中守得滴水不漏,实际只是陷入汉中的泥塘中进退两难,迟早要重蹈曹操当年汉中之战仓皇败退的足迹。 在这种胜负关头,恰好句安身在汉中,返回故园桑梓近在咫尺,不说一经举事则大事可成,封候拜将,荫庇家人,单单是归国祭拜,告慰先人,就能羡煞无数人了。 这是上天授予句安衣锦还乡的大好机会,岂能坐视白白错失良机。 要知道,良机一旦失去,处境可就不妙了。 像与汉家多多少少有些牵连的田豫、牵招等魏将,纵然一心报国、屡立功勋,可难免忧谗畏讥、饱受非议,仕途是一边郡太守也就到头了。 而句安这类在伐蜀失败后失去大作用,又心怀故土的人,日后怕是有难言之祸要发生了。 不得不说,李简的确是巧舌如簧,说得句安脸色多次变化,情绪起伏波动,到了后面句安只能够摇头苦笑,挥手让李简不要再说了。 他抬头仰视帐顶,脸上露出回忆的苦涩神色。 “延熙十二年,夏侯霸投汉,魏国边境防御洞开,某率部跟随那时还是卫将军的姜伯约北伐,奉命在麴山筑城防守,为姜伯约吸引住大股魏军,创造断绝河西的战机。” “面对重重围困,哪怕粮、水皆断,某也激励将士煮革化雪、坚守不降,可援军呢——” “援军迟迟不至,任凭敌围困千重。姜伯约的兵马早就退回到了蜀中,放弃了我等。无奈之下,某与李歆只能够投降了魏军,有家不得归,有国不能返,在魏国寄人篱下,饱受煎熬,这一熬就是十五个年头,十五个年头,整整十五个年头,你们可知道!” 情到深处,句安双拳紧握,满腔愤懑之情如潮水般喷薄欲出,这些年他胸中块垒终究难平。 “某是力尽而降,那时就绝了归汉之心,是汉家有负于我在先,既成弃子,恩义俱绝,如今为何我还要回去。” 看到句安越说越激动,甚至按着案几支起身子站了起来。 李简与姜绍迅速交流了一下眼色,既紧张又激动。 对方既有心归汉,又被李简说动,突然言辞激烈,乃是事前己方早有预料的症结在内心发作了。 只要能再顺利去除其心底芥蒂,这一趟使命十有八九就能成功了。 姜绍向李简微微颔首,按照之前的预想和排练,出列行礼,打断了句安言语。 “句将军!” “你是何人” 自进账后姜绍一直没有开口,句安也把精力放在巧舌如簧的李简上,本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副手或者护卫,可现在看来,这个人只是蛰伏不动,他似乎才是压轴出场的重要人物。 “在下乃汉辅汉将军姜绍!” “你就是姜维假子,那个斩杀了邓艾的姜绍” 句安内心异常震惊,身躯重新落回席位上。 由不得句安内心不惊诧震动,自己面前这个人,可是堂堂汉大将军姜维的假子,前不久斩杀了魏国名将邓艾,风头一时无两,名气震动敌国的辅汉将军姜绍姜子复。 虽然钟会宣扬邓艾利令智昏,深入蜀地后不与自己前后夹击剑阁,反而孤军南下,才最终导致全军覆没的悲惨下场。 可邓艾毕竟就是邓艾,魏国名将,立功无数,在军中名望不小,斩杀他的姜绍自然而然声名鹊起,在敌国中上层将校中赚得了偌大的名气。 可就是这么一名重要人物,竟然孤身冒险,一路来到自己的面前,而姜维竟然也狠得下心,派遣他这个假子亲自前来,足见他对自己归汉的重视程度。 或者说,对方深入虎穴,为国家不顾个人安危荣辱,自己身为长辈,刚刚的那些怨言,在这个青年人的实际行动面前,岂不要相形见绌、羞惭赧颜。 姜绍见状,趁着对方内心剧烈震动的时候,按照事前打好的腹稿展开说辞攻略。 “当年家父所领之军,兵不过万,意欲以寡敌众,结果解围失败,致使将军及诸多忠臣义士陷身敌国、饱受煎熬,家父常言,是他有负于将军,非汉家有负于将军也。” 说着话,姜绍从胸前掏出贴身物品,一面年代久远、残破且留有血渍的汉军旗帜缓缓展开,绣在正中的“句”字仍然清晰可辨,映入句安眼中。 “大汉延绵四百载,恩泽深厚,将军羁留敌国,家中不曾有一人遭罪连坐,朝廷官府时时供养不断,后嗣子弟择才录用,足鉴其恩。” “如今大战在即,家父身负三军重任,不能亲自前来,只能派小子代为向将军谢罪,他在营中翘首以盼,要当众斟酒向将军赔罪。还望句将军以家国为重,尽去前嫌,与我等同心戮力,再保汉家社稷!” 第57章 火起 回忆中的愤懑,现实的震惊,以及这面汉军“句”字旗勾起的诸多意气风发和家族荣誉,让句安这个羁留异国多年的军中汉子泪流满面,久久难言。 血和泪,仇与恨。这些年来,句安自认为自己胸中积攒的仇恨已然足够多,多到能够让自己对故国、同袍决绝不顾。 可事到临头,当姜绍拿着汉家旗帜,以凛凛的家国情怀重新召唤自己归国时,自己竟失声哽咽,难以再恨起来。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仇恨和愤懑,终究挡不住胸腔中一颗剧烈搏动的汉家丹心。 “彭——”老泪纵横的句安难掩激动,突然一拳砸在案几上,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在李简和姜绍的先后努力下,之前与暗间接触多次、只差最后一步的句安终于消除胸中块垒,答应择机举事,重归蜀汉。 暗自惴惴不安的姜绍、李简心头磐石顿时落地,各自松了一口气,神色也轻松了些,连忙抓紧与句安敲定内外行动的一些细节。 事毕,完成任务的二人深知久留无益,当下叮嘱句安小心行事、尽快行动,以免夜长梦多、走漏消息,并要求他确定举事日期后,及时通过汉中暗间的秘密渠道与汉军互通有无,以策万全。 随后,姜、李一行人在句安的帮助下,连夜动身,扮成夜间放哨的魏卒潜行返回汉营,向大将军姜维汇报。 此后数日,句安暗中笼络心腹,秘密谋划举事,在确定了举事日期后通过汉中暗间向汉营传递信息。 大将军姜维则下令少数心腹将校按照计划分头行事。 其中姜绍负责在军中挑选夜战精锐军士,组成选锋部队蓄势待发,而且在全军严格封锁消息,避免走漏风声,必须到行动当夜的前一个时辰,才将军事行动告知麾下的吏士们。 时间过得飞快,举事当夜。 句安营帐内,毫无剑拔弩张、待时而动的紧张氛围,反而是饮酒宴乐、觥筹交错之声充斥耳中。 前来赴宴的蒋舒和几名心腹军校喝得醉醺醺的,尤其是蒋舒,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一张红脸喷着酒气,只能靠在来到身边劝酒的句安身上,自顾自地说话。 “句兄,你我约为兄弟,,,那以后在魏营里就是同进退、共生死了,,,兄长可得照顾小弟,小弟,最近心底是闷得慌,营里也无甚消遣的好去处。。。。。。” 不怪乎蒋舒心情不好,要借酒浇愁,他本想着能通过投诚献关之功,从此走上飞黄腾达的捷径。 只要在魏灭蜀的大战中捞到足够的功劳,就能顺利敲开在魏国封候拜将、荣华富贵的人生大门。 不成想钟会的大军受阻于剑阁,无奈撤军折返,皇甫闿、王买两个酒囊饭袋又丢掉了关城,使得魏军大股兵马在汉中陷入被动,只能够全面布防,同时围城打援,引诱蜀汉军队来救汉城。 这围城打援奏不奏效蒋舒不清楚,但自己的重要性随着魏军伐蜀进展受挫而直线下降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现下魏军统帅钟会身在汉中,还会把自己当作千金马骨,好言安抚、许诺赏赐,仍让自己统领旧部人马,以安抚汉中投降蜀人之心,引诱其他还在观望的蜀人归顺。 可一旦伐蜀失败,灰溜溜跟着钟会大军回到魏国,寄人篱下又失去重要作用的自己处境可就不好说了。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蒋舒只能够先把句安当作可以借力、依仗的对象。 虽然在他心底,是真觉得投降魏国多年的句安混的实在不咋地,比前辈黄权、孟达等人差多了。 可毕竟同是蜀汉降将,相互扶持、指点一二还是不错的。这也是近来他与句安关系打得火热,今夜又爽快赴宴、开怀畅饮的原因。 看到蒋舒等人东歪西倒、口齿不清的窘态,句安嘴角噙着微笑,酒杯凑到嘴边却迟迟没有饮下去。 这个时候,军中已敲过了子时的暮鼓,营中人马各归什伍歇息,本该是肃杀寂静的时分。帐门口的帷幕却突然被掀了开来,两名被甲持兵的句部军吏快步走了进来。 他们杀气腾腾,简单朝句安使了一个手势,示意蒋舒等人带来的亲兵已经处理干净了。 帐中陪酒佯醉的几名句部军吏见状也冷笑着站了起来,从帐中拿到事先藏起来的兵器,各自散开走向自己的猎物。 “兄长,你怎么还不喝” 大醉的蒋舒还没意识到大祸临头,他眼光迷离,只盯着句安杯中之酒。 “贤弟,这酒,是喝不成了。” 句安嘿嘿一笑,起身扔掉酒杯,倏地用力就把身体似一滩烂泥的蒋舒按倒在案上。 蒋舒“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句安另一只手已娴熟接过心腹军吏递过来的利刃,他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径直就将利刃刺入蒋舒的后颈之中。 一声闷响,血花四溅。 在句安顺带把蒋舒的人头利索砍下来的同时,帐中其他句部军吏也干脆利索解决了蒋舒带来的心腹。 看着转眼间化作修罗场的血色夜宴,句安提着血淋淋的人头,“罪魁祸首”的他竟产生了一种虚幻感。 在魏国的家眷已不作念,但想到今夜过后不知还有多少熟人能够活着相见,一时竟一动不动,默默站立着。 “主公,时辰已至,事不宜迟,赶紧行动!” 见句安没有动作,身边的军吏出声催促道。 句安虽然在魏营中领有一支近两千人的兵马,但是为了避免走漏风声,他用心挑选了少数心腹军吏参与举事。 这些人要么是以前的蜀地旧部,要么是受过自己大恩的青壮精卒。其他年级大了的,或者是在魏地已有家眷的,哪怕一样是蜀人,句安也一概瞒着,没有让他们参与进来。 然后再由这些心腹军吏私下挑选军士,加上句安自己选中的亲兵,临时拉起了一支一百几十号人的队伍。 其中除了少数参与谋划的核心成员,大多数人还不清楚今夜的行动具体是要干什么。 机事不密则害成。句安对这次举事是慎之又慎,甚至还做了最坏情况的准备,在举事前设宴诱杀了降魏献关的蒋舒。 他知道汉军上下对蒋舒是恨之入骨,巴不得生啖其肉,此刻有了这颗人头,自己就算完成不了预计的里应外合的任务目标,只要能成功从魏营脱身,仍然拥有一桩归汉的大功劳在手,归国后断不会被汉营诸将所轻视。 “用箭书联络城中汉军了吗”句安的身体动了动,又停下询问道。 联络汉城守军,也是他行动中的关键一环。 “来不及了,主公,城下巡视严密,向汉城守军射箭传书太过显眼了。这筹备的时间短,为了保密此时没法再联络城中汉军,还是尽快行动,走一步看一步!” 身边之前相陪饮宴的军吏再次催促。 他们今夜为了壮胆,还真喝了不少酒水,现在酒劲涌上来,个个都满脸红光、斗志昂扬,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念头恨不得句安尽快下令动手。 “好,行动!”事到临头,句安虽然还是患得患失,觉得自己的筹备不够妥当。整个举事过程充满不确定性,汉城的蒋斌也没能接上头,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在手下心腹的一再催促下,他终于狠下心来,下达了行动的命令。 三四刻过后,蒋舒营中多处火起,黑暗中的呼喊声起此彼伏,整个营地瞬间乱成一团。 这种夜间的军中骚乱扩散势头比火势蔓延更加迅猛,连带着就影响到了附近其他营地,很快就全面打破了魏营的寂静。 “主公,火起了,第一步成了!” 查探情况的军吏奔入帐中,难掩兴奋地朝句安说道。 蒋舒及其心腹军吏在句安帐中被一网打尽,其群龙无首的营伍自然成了魏营中最容易被突破的软肋。 句安派人潜入蒋舒营地放火作乱,就是为了声东击西,将魏军精锐吸引到蒋营那边。 “稍安勿躁。等其他营兵马出动。” 句安这个时候克制了内心的波澜。 参与举事的部曲已经被召集起来,而自己的营地也受到蒋营骚乱的影响,不少从睡梦中惊醒的军士变得惶恐躁动,出现了小规模营啸的迹象。 但他仍然按兵不动,要先观望夏侯咸、爰靓、庞会等营的反应。 又过了三四刻,句安陆续探知了魏军各营的动向。 在弹压了各自营中受到惊扰骚动起来的士卒后,魏军各营开始有了新的动作。 夏侯咸分兵前往蒋舒营地弹压骚乱,爰靓部增援阳平关口,其他营地按兵不动。 显然,多数中外军的魏将面对意外事故时都保持了良好的军事素养,他们明白夜幕和人心才是军队最大的敌人,没有自乱阵脚,只派遣精锐部队前往蒋营平叛,同时派出一支兵马往关口方向支援。 “看来,我们得再给他们加把火了。” 句安思忖之后,当即下令执行第二步行动,放火烧营,让自己的营伍也紧跟着乱起来,加入到夜幕下魏营的这场意外事故当中。 而他本人,则趁着混乱,带着披挂整齐、蓄势待发的小股部曲,迅速脱离营地,避开其他营地兵马,往阳平关故址的方向快速前进。 第58章 崩摧(上) 按照约定,姜绍从汉营集结军队作为大军前锋,提前出发,借着夜色悄悄掩至,迅速逼近阳平关口方向。 他打算趁着句安制造魏营内乱的时机,一举夺下关口,接应举事的句安部曲,实现里应外合、突破魏营的军事目的。 魏军在汉中西面布防的关隘,位置就在昔日的阳平关旧址附近。 虽然随着汉城、关城两座坚城的修建,阳平关的作用直线下降,守备已然废置,但此地仍残存有部分关墙,加上主要道路地势狭窄,依旧是防守一方青睐的易守难攻之地。 魏军阻击蜀汉军队东向援救汉城的第一道防线就设在此处。这些日子随着魏军夹寨防御体系的形成,此处已成为姜维军队难以逾越的障碍。 军前引路灯笼显露,战士奔走络绎不绝。 姜绍率军掩至,但也无法完全瞒过关口魏军的耳目,派遣少数精锐再来一次趁夜偷袭夺关的计划就失败了。 此时反应过来的关墙上已是金鼓齐鸣、火光通明,被紧急动员上墙守卫、搬运箭矢木石的魏军队伍像工蚁一样络绎不绝,魏军守将一面竭力鼓舞守关士气,一面紧急派人前往后方告急求援。 现下双方明火执仗、剑拔弩张,为了争夺不多的时间,姜绍不再等待,按照早已推演多次的作战方案,径直下令蜀汉军队点火照明,快速展开攻城作业。 作为大军的前锋,他这一次带来了三千精锐选锋,都是养精蓄锐、战力强悍的军中壮士。 战前斗志昂扬的他们也都知道了这一仗跟敌军拼的就是时间和速度,所以他们作业的手脚动作很快。 灯笼、火把一经点燃,队伍分批轮流上阵,顶着关墙上的弓弩,迅速填平沟壑、破坏鹿角,为后续攻城器械压上尽快清理出一条通畅的道路来。 反观关墙上的魏军,守城的反应却慢了半拍,没能够及时出兵阻止蜀军的攻城作业,只采取保守的据墙射击战术。 对于锐气正盛的蜀军而言,这种程度的阻击能起到的效果并不明显。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障碍的道路已经被清理出来,魏军却仍没有有效的应对措施。 姜绍一直在观察关口魏军的反应,他判断应该是句安在魏军后方成功制造了混乱,才使得惊疑不定的关上的守军慌乱失措、束手束脚,只能够被动地据城防守。 他当即下令后续攻城部队压上,趁机一鼓作气拿下关墙。 夜间的攻关作战迅速展开,敌我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交战的激烈程度瞬间加剧,关墙上下的对射箭矢也骤然密集起来。 居高临下的魏军弓弩占据优势,攻城部队伤亡不断增加,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就有一名士卒中箭,但蜀军仍然前仆后继地扛着云梯向关下冲去,一步步地架梯、固梯、扶梯、升梯,顶盾衔刀,冒着头上的矢石努力向上攀爬。 众所周知,在守军一方有备的情况下,这种蚁附攻城想要取得突破是必须付出巨大伤亡代价的。 不出意料,第一波蚁附很快就被关墙上的矢石打退,饱受滚石、檑木痛击的攻城蜀军损失惨重,其中两架云梯还被关口守军推倒,砸倒了几名来不及躲避的蜀军士卒。 关下火把连片,将前后攻城的队伍照得明白。第一波攻城失败的混乱没有持续下去,蜀军很快就组织起第二波蚁附攻城。 而成功打退蜀军第一波攻城的魏军士气也逐渐回涨,又开始将墙上源源不断搬运来的木石投掷下去,痛击墙根下无处躲闪的蜀军。 目睹第一个千人营蚁附攻城进展不利,姜绍没有过分焦急。 他这次率军突袭掩至,军中无法携带云梯车、投石车、井阑等大型攻城器械,仅用简陋的云梯蚁附进攻拥有关墙的关口,打不下来是可以预见的。 但关墙也不是无懈可击的,就跟任何城墙一样,进出的门洞是整套防御体系里面薄弱的一环,姜绍已经让随军工匠紧急组装、加固加强了一辆大型冲车,此战攻破关口能否成功,重点就落在它的身上了。 关墙上下的战斗仍在激烈进行,蜀汉军队的第二波蚁附虽然持续时间更长,但最终还是被关上的魏军用矢石打退了,随带又有两具云梯被推倒,关下的尸体横七竖八、一片狼藉。 就在蜀汉军队屡挫屡战,继续补充云梯,组织第三波蚁附进攻的时候,那具因为体积庞大、笨重缓慢而姗姗来迟的大型冲车终于出现在攻关战场上。 第二个千人营数十名蜀汉士卒在尖顶木屋下使出浑身力气推着它缓慢前行,加上两侧掩护的盾牌手和弓弩兵,两百多人的队伍像是在夜里驱赶着一头巨兽往关门方向进发。 笨重是笨重了些,但不得不说,庞大身躯的它一出现,立即鼓舞了攻城军队的士气,而望见它的关上魏军,也出现了一阵慌乱。 他们的军官在高处叫嚷着,下令朝这辆缓慢又坚定的大型冲车方向射出了许多弩矢、火箭,使得冲车一下子成了集火对象,尖顶两侧护盖上像长草般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 但这些攻击就像击打在巨兽粗糙坚固的外壳上一样,徒劳无功,丝毫不能阻挡它的前进。 慌乱的魏军终于停止了这种慌乱无用的攻击,他们一边攻击云梯蚁附的蜀军,一边耐心等待这辆大型冲车靠近关门。 “放!”几乎在冲车抵达门洞的一瞬间,关墙上一声令下,大小檑木、滚石如冰雹般密集落下,砸在冲车顶上和周围,连续不断地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但这仍旧无法破坏这辆庞大冲车,尖顶的构造使得木屋成功化解了诸多重物砸落。 与此同时,在攻城蜀兵的操作下,底下装有铁撞角的攻城大锤携带着摆动时的巨大动能,狠狠向木制的关门撞去。 “砰——”攻城巨兽发出了它的第一声咆哮,这一声咆哮带来的震撼是巨大的。 关门口尘土、木屑肆意飞扬,木门在剧烈颤抖中痛苦地呻吟着,一些墙上的魏军兵卒脸上变色、瑟瑟发抖,几乎脚底不稳就要跌倒在地。 “砰——砰”在第二、第三声巨兽咆哮的间隙里,关墙魏军除了投掷更多的矢石之外,还使用了膏油、草束等守城利器,企图将这辆大型冲车燃烧成一团火球。 但火攻的效果出人意料的失效了,这辆大型冲车的尖顶木屋上蒙上了层层皮革和泥浆,这使得它更加笨重缓慢的同时,也让它不惧火焰的灼烧。 屋顶上的火焰越烧越小,落在地下的燃烧的膏油、草束则被早有准备的攻城蜀军用沙土扑灭。 “砰——砰——”惊人的咆哮声还在持续响起,墙上越来越多的人脸色大变,虽然矢石、火攻还在进行,但已经没有人相信这些攻击能够阻止这头巨兽破门而入了,它们只能寄希望于其他攻击方式。 “快。把它搬过来,对,就这个位置,对准了,对,,架起来,,,快,用力,用力,升到顶端,好,放!” “砰——”关门口一声炸响,这次却不再是攻城巨兽发出的咆哮声,而是关口魏军在墙上架起的连绳石磨从高处落下砸中尖顶木屋屋脊发出的巨响。 木屋底下的汉军士卒心底发颤、动作一慢,不少人忍不住抬头望向头顶,似乎已经听到了屋脊结构撕裂的声音。 “不要停,继续撞击,关门就要破了,快使劲,就剩这最后几下了!” 墙上墙下的士卒都蒙受着生命威胁和巨大压力,双方的军将都在歇斯底里鼓舞着士气,拼命催促士卒加快速度,争分夺秒抢在对方的进攻(反击)奏效前取得新突破。 终于,攻守双方在多次撞击后,一方抢先取得了突破。 蜀汉军队抢在冲车被彻底破坏前撞开了关门。 门栓断裂,破碎的木门敞开,后面的障碍物和来不及躲开的魏卒被攻城大锤无情撞散,攻城的蜀汉军队随之蜂拥而入,与魏军激烈争夺门洞的最终归属。 关外,姜绍喜形于色,高呼下令后备第三个千人营出击,冲入门洞,夺取据点,打开通往汉城的通道。 关内,已经赶来增援的魏军依托关内的围栅,企图构筑第二道防线,阻止蜀兵深入,打退他们一鼓作气的夺关冲锋。 战场上。 “小心点,用盾牌护住头部,不要走散了。” 没有兜鍪的黄牡头皮一凉,头顶有一股劲风刮过。 他感觉头皮麻麻的,凉凉的,还有点刺痛,似乎有血液渗透出来,刚想伸手摸一摸是不是被关头飞来的流矢擦破头皮,就被前头的什长一声喝令,吓得用力举高了盾牌,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脑袋前进。 在战场上显得笨拙不安的他出身蜀郡新都一普通农户,是家中的长子,年级不过二十三,这一次朝廷紧急编练炎兴新军,他就被官府征入军中。 刚熬过了新卒的训练期,又被赶上了前线,因为常年田间耕作的年轻身躯还算结实,加上能够在夜间视物,他通过了选锋的简拔,在战前还得到了一匹缣帛的犒赏。 但此时身在战场,夜间视物的优势并没有充分发挥出来,他只觉得四处的火光炫目,到处都是奔走的人群,耳朵里充斥着战场上各种起此彼伏的嘈杂声,当然最响的还是己方最近战鼓的声音,震得他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在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涯里,他就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么震撼人心的场面。 这种成千上万人攻守关墙的战场,根本不是以往乡下争水争地那种级别的混乱情景可比拟的,通向关口门洞的路不远,但在他走来却感觉无比漫长,不仅要小心头上的流矢,还要时刻小心脚下的道路。 这条清理出来的无障碍道路,倒下了许多蜀汉兵卒,黄牡就差点被一具尸体绊倒,踉踉跄跄之时幸好有同为一什的选锋军士马番拉了他一把。 “注意你的脚下,别还没上阵厮杀就摊死在路边,丢了我们蜀郡人的脸!” 第59章 崩摧(中) 马番嫌弃的话语让黄牡内心恼怒压过了感激,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黄口小子凭什么瞧不起自己。 但很快头上几声“咻——”的破空声让他暂时忘记不快,亦步亦趋地跟在马番背后继续向前。 不得不说,虽然同为蜀郡人,年级比黄牡还年轻,但马番在战场上的初次表现比黄牡好上太多。 他虽然也是年轻的农户子弟,但家境殷实,家中有良田屋舍、佃户僮仆,不用操持俗务和终年劳作。 好武喜动的他自幼还能够打熬力气,练习武艺,是名副其实的“良家子”,应征从军后很快就展现出了远超普通农夫的血勇和斗志。 血与铁,火在烧。 黄牡就这样迷迷糊糊跟着大部队冒着矢石雨下、烟熏火燎冲过了门洞。 映入他眼中的是火光下冲击围栅、与魏军厮杀的己方将士的红色身影。 一方高歌猛进,一方严阵以待,就这样在门洞之后并不宽敞的场地上激烈搏杀、血流成河。 倒地的尸体、旗帜,散落的兵器、火把,让夜间眼力甚好的黄牡也分不清满目的红到底是鲜血,还是火光,还是炎汉旗的红色。 “杀啊——” 不由得他有时间分辨清楚,他所在的队伍已经对坚守围栅的魏军发起了进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简拔出来的选锋,不一定是经验丰富的老卒,也不一定是秩序井然的军队,但一定不能缺乏决战冲锋和白刃战的胆气。 “杀——”黄牡也跟着身边的人一样,弃了盾牌,改成两手持矛,大声呐喊着冲锋,唯恐脱离队伍一个人落单。 他跟着部队冲过一段已经被破坏推倒的围栅,踩着敌我士卒的尸体,从侧面冲入了魏军的阵型之中,迎头撞上了很多魏卒。 马番和其他人冲了过去,黄牡也硬着头皮挑了一个目标,端着长矛冲杀过去。 他选中的是一名身着皮甲的魏卒,阵中混战也没时间打量对方到底长的什么样,只是感觉对方年级应该没比自己大多少。 借着冲锋的势头,他抢先把矛头送入了对方的肚子里,虽然明显感到了阻力,但似乎也没比训练时扎穿草人难上多少,就这样将对方刺得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软绵绵地倒下了,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击。 收矛的黄牡又喜又惊,只能紧紧抓着矛杆,他寻机看到经过刚刚这一下的时间,混战中有的同袍还在战斗,有的已经解决了敌人,很少有被魏军干倒的,胆气骤然也大了起来,竟感觉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大踏步向附近一名披着铁甲的魏卒发起进攻。 但一次的进攻就没刚刚那么顺利了,缺少距离加速冲锋的长矛进攻被对方同样用长矛拨开,连续几次刺击都是如此,这让兴奋劲骤来骤去的黄牡顿时气喘吁吁、手脚紧张。 对方见状趁机反击,当那锋利的矛头就要戳中自己身体的时候,黄牡竟一瞬间头脑空白,手脚反应不上来,意识里只等着身体倒下了。 “铛——”对方的矛头被救援的马番的长矛打偏,趁着对方与马番接仗,重新反应过来的黄牡连忙抢着刺击,与马番左右夹攻对方。 这么一牵制,对方一个遮挡不住,就被马番寻隙刺中了缺少甲衣防护的大腿,伤口血流如注,瞬间就倒了下去。 因为不是致命伤,对这个倒下失去战斗力的魏卒黄牡还不放心,神经紧张的他和马番抢着冲过去对着魏卒身上用力猛戳。 锋利的矛刃刺入铁甲叶的间隙,血涌而出,感到阻力不小,黄牡“啊”的一声猛地拔出又用力戳了下去,一连不知多少下,直到把对方戳成一个血人。 “呼呼呼——”黄牡气喘吁吁,在战场环境刺激下连续杀了两个人的他突然有一种大叫大哭的冲动。 可身边的马番已经不见,抬眼寻找,只见他已跟着其他同袍继续杀将过去,而黄牡却却手脚发软,平日里身上的力气这时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能干吼着,拖着长矛继续跟着队伍发起进攻。 这种夜战、混战场面极为散乱混杂,双方士卒一经投入就很难再抽身整队,陷入战团的将士状若疯兽,对着面前敌人一通乱杀,直到自己的躯体倒下为止。 现下蜀汉军队的优势还不明显,增援魏军死死抵挡,眼瞧着还要继续混战厮杀,不想这个时候魏军背后却响起了“败了,,败了!”的叫喊声,进攻的蜀汉军队闻声精神大振,争先恐后地发起进攻,而魏军兵卒则心慌意乱,频频回首观望。 这样一来,双方胜负趋势瞬间加速。 魏军在蜀汉军队冲锋之下,轰然崩溃,无数人相继丢盔卸甲,掉头仓皇逃命而去,剩下的少数孤勇也独木难支,勉强抵挡一阵,就先后淹没在炎汉的红色之中。 攻关作战一个多时辰,汉军以有备攻无备,关口失守,魏军溃败。 后续的汉军也跟进抵达关口。姜绍策马当先,带着兵马进入关口,看到厮杀过处,血流满地、死亡枕藉,选锋部队冲锋向前、气势如虹,他欣喜获胜之余,心有所思,渐渐收敛笑容,面色凝重。 将视野转回交战之初的荀恺大营。 魏军营中火起,数里之外的荀恺大营中,在望楼上守夜的魏卒也已发现,连忙逐级上报,最终由今夜值守的将吏紧急禀报给主将荀恺。 荀恺虽已睡下,但此时听闻有营部火起,也不敢怠慢,连忙披衣而起,一面让人帮忙披挂整齐,一面让人探清情况。 但他的心情并不紧张,还记得要保持自己国中名士、军中重将的身份,笑言安抚禀报的将吏,猜测多半平安无事,不过就是营中哪一部不慎失火,让大众虚惊一场罢了。 待到一通应急反应、升帐聚将完毕,夏侯咸的临时汇报也已抵达,情况渐渐明了。 是降将蒋舒营中火起,部队发生夜间骚乱,夏侯咸已统领爰靓、庞会等将采取应对措施,先安抚各部士卒,然后出兵弹压平乱,援助关隘守军,各项事宜虽然紧急却不混乱,朝着有序解决方向发展,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荀恺心底安定,事情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仍然不算什么会影响大局的事件。 当然,也有将领提出想法,怀疑是蒋舒暗中联络蜀军,想要夜半举事,里应外合突袭魏营。 荀恺听完之后,将信将疑,内心不太认同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蒋舒害死傅佥,献关投魏,差一点就要将钟会大军引入蜀中腹地,灭亡蜀汉社稷,蜀人对他是恨之入骨,他怎么会再联合蜀将里应外合来图谋魏军 多半是营中少数投降蜀卒埋怨魏军待遇不公,或者是个别被裹挟投降的军吏想要反叛归蜀,才造成了今夜蒋舒营中这场事故发生。 平定这些宵小叛乱,用不了多少兵马,几百精兵足矣,荀恺相信以夏侯咸等将校的兵力就能轻松办到,自己和营中的主力不必大惊小怪,大可安稳不动,免得小题大做,白白惊扰了自己营中的士卒。 但很快,句安营中火起,句部骚乱的急报就让荀恺和帐中将吏大惊失色。 句安也是蜀地降将,但已经投降魏国十几年之久,此时紧跟着营啸骚乱,这到底是军中将士们围城多月、疲倦厌战,突然受惊进而爆发积压的戾气之故,还是这根本就是一场大规模的阴谋举事。 众将吏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本来安坐帐中的荀恺越想越惊,终于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走到帐中,开始对麾下将吏发号施令。 他要做好两手准备,一边派心腹将吏巡视大营,安抚军队人心,避免受到这种骚乱变故的影响,内部再生枝节。另一边命令军校召集精锐部曲,严阵以待,以备不虞,随时准备出动支援夏侯咸等将戡乱平叛。 这边刚刚准备下去,那边又来紧急军情。 大股蜀军趁夜掩至关下,突袭关隘,此刻攻关正急,关口守备告急,亟需后方军队增援。 “养不熟的蜀狗,当初就该都烹杀了。。。”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再平庸的将领也能嗅到这其中的危险气息了,蒋舒、句安绝不会无缘无故在今夜相继作乱,蜀将也不会傻乎乎地连夜赶来一头撞在关口上。 蜀将降而复叛、里应外合的计划已经很明显了。 紧张、愤恨、恼怒、焦虑,各种负面情绪迅速占据了荀恺的头脑,好不容易保持着的“名士”风度、“重将”做派瞬间消失不见,他气愤填膺地咒骂着蜀中降将,忘记了自己刚刚的从容不迫。 “将军,关口不容有失,军中叛乱要速速平定,请下令发兵!” 还是身边将吏的提醒让他头脑清醒不少,当即分遣诸将紧守大营,自己则亲自带兵上阵,赶往平叛和支援阳平关口。 话说荀恺率军举着火把出营,在夜路上行军奔走不久,被困多时、坚守不出的汉城守军突然也有了反应,各面城墙上号鼓大作,兵甲之声霍霍,似乎正有大队人马打开城门冲杀而出。 荀恺耳闻汉城金鼓之声骤起,面色惊疑。 今夜接二连三的坏事已让他心情糟透了,受睡眠不足、负面情绪等因素影响,他的心神已乱。 这时候带队救援的他竟当众勒马不进,频频看向汉城和大营方向,内心开始纠结要不要回头先打退汉城守军的突击。 第60章 崩摧(下) “将军,我军围城多时,营地坚固,兵马众多,各类围栅、鹿角工事修筑齐全,汉城守卒不过几千,且被困日久,死伤病弱者众多,就算是倾城而出,能战者有多少,恐怕只是虚张声势。” “就像这蒋舒、句安叛乱一样,营中会参与的人肯定不多,大半是混乱中被裹挟的,这不过是芥蒂之疾,须臾可去,当务之急,还是先赶往关口,击退蜀军!” 随军的将吏见到主将当众勒马踟蹰不进,心知其内心惊疑不定,其中有戎事经验丰富的将吏连忙出言,为荀恺分析说明局势,指出当前的关键所在。 荀恺并非良将,连遭变故,心神已乱,但听了将吏的劝说,也知道不能驻马不前,坠了军中士气,只得重新挥鞭策马,低着头闷声不响地继续赶路。 待接近魏军连营驻地,局势失控的混乱场面逐渐不可控制,各种紧急军报像雪片一样纷至沓来。 夏侯咸、庞会率兵平定了蒋舒、句安营中的骚乱,作乱的士卒已经伏法,营中火势也组织人手陆续扑灭,但罪魁祸首蒋、句二将却不见踪迹,不少吏士趁着营啸的混乱脱序奔逃,营地经过人踩马踏,内外一片狼藉,只能够等到白天才能够重新修缮工事、清算追回军中逃人。 而关口则已经被蜀军攻破,增援的爰靓部曲战败溃逃,甚至连将领爰靓也没于阵中,是战死还是被俘情况一时不明。 时下蜀汉军队正驱赶着魏军溃卒冲击魏军连营,屡遭变故、人心惶惶的魏军将士抵挡不住,军队在夜间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崩溃。 还有急报说,汉城那一股蜀兵突然从城内杀出,斫营猛进,势不可挡,一举攻破了围城外垒。 加上句安的心腹散作游兵,掺杂在魏军之中扰乱士气,高呼“魏军败了”,使得久战无功、军心已散的魏军将士在夜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再无坚守逆战之心 最终,魏军在夜间大败奔溃。 主将荀恺进退踟蹰,与夏侯咸、庞会等魏军将士会合后毫无良策,一经遇敌接仗就被蜀汉姜绍军队冲杀击溃。 紧接着,从关口的连营到围城的大营出现了连锁反应,在蜀军的进攻中先后失守崩溃。 只见黑暗苍穹之下,火光笼罩四野,宛如末世降临、劫火肆虐,千军万马在黑夜中奔逐冲杀,沔水北岸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而作为战败的一方,钟会部署在汉中盆地西边入口的五万大军全线崩摧,狼奔豕突的魏军将士自相践踏,沿着沔水仓皇向东窜逃。 蜀汉大捷! 如果说,绵竹一战是挫败了魏军一举灭蜀的计划,剑阁退敌是伐蜀之役的转折点,雪夜夺关城是拉开蜀汉反攻的序幕,那汉城一战就是给汉中大战一锤定音,标志着蜀汉军队取得了保卫反击战的决定性胜利。 在句安举事的帮助下,蜀汉军队以三千前锋锐卒一举攻破关隘、斩杀魏将爰靓,而后汇合后续大队兵马趁势而进,一鼓作气先后攻破关后连营、荀恺大营,解汉城之围,以三万主力当面击败五万敌军,取得了汉中大战中最大的一场胜利。 姜绍军作为前锋,从夜至昼一路攻营破垒、所向披靡,破关口、斩爰靓,连取魏军营垒十余座,勇夺荀恺大营将旗两面,直杀得魏军丢盔卸甲、血流成河,前后会合苻长生、蒋斌、句安等部,名扬三军,功冠诸部! 其中,苻长生是之前姜维派遣突围入汉城协防、坚定守军信心的蜀汉氐将。此战,在城墙上防守的他率先发觉围城魏军内部变乱,心知乃是破敌良机,连夜请求蒋斌发兵出城,但蒋斌未得里应外合的信息,权衡之后不肯出战。 苻长生得知后大怒,仅率领少量精卒出战,只要求蒋斌在各城门击鼓吹号、摇旗呐喊,以助声势。 出城后,他身先士卒、斫营猛进,趁势杀入敌营之中,以小搏大,牵制了大量敌军,是最先与姜绍部取得联络的一支汉兵。 而蒋斌是在城头目睹魏营大乱之后才整军出战,参与夹攻围城魏军,落在后面才与姜绍军汇合。 姗姗来迟的句安则是始终留了一点活络心思,以少量兵卒奔走游击,高呼“魏军败了”,祸乱魏军军心。 同时自己带兵远离战场,防止被蜀汉军队不分皂白一同歼灭,直到天色见晓后才亮明身份,引军来与姜绍见面。 这一仗,一路冲杀、一路会师的蜀汉军队愈战愈勇、愈战愈强,兵势如日中天,为大军前驱的姜绍部也名声大涨,被敌我各部兵马知悉。 到了日中,姜绍奉大将军军令整军更番歇息,那些连夜追击敌军的兵马也陆续满载归来。 加上关口、汉城等地的斩获,此役汉军将士斩获甚丰,旗鼓甲杖、辎重物资堆积如山,三军将士无不欢呼雀跃。 受万众拥簇的姜绍免胄下马,壮怀激烈,步行到军前与将士们攘臂欢呼,扬眉吐气。 快两年了,今日才是“从军”以来最畅快的一战。 他翘首东顾,壮志凌云。他已经深切地感知到,此战过后,南郑以西、关口以东,魏军再无法设险阻拦,大汉兵马大胜之后气势如虹,兵锋所向、收复汉中已是指日可待。 兵败如山倒! 这是狂奔一夜、倒毙了两匹坐骑,终于在翌日早上抵达南郑城的荀恺口中絮絮叨叨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带着部分残兵败卒的他侥幸摆脱追兵,不敢走沔阳官道,抄小路直奔往汉中首府南郑城来了。 此时的他体力耗竭、惊魂未定,一张沾满灰尘的脸上依稀可见泪痕,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呆滞无神,华丽笨重的甲胄早已在路上抛弃,被露水打湿的将袍低垂拖曳,哪里还有一丝魏国将领的风采,分明就是一只汗涔涔的掉毛山鸡。 南郑城中的军校知道他的身份,虽然眼光各异,但都识趣地闭嘴不言,也没有阻挠拦截,而是把这些残兵败将带到了郡府中。 默默走完了这一段路,失魂落魄的荀恺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气,但站在大堂之外,内心更加七上八下。 自己是司马家的姻亲不假,可遭此大败,罪责难逃,碰上一向心狠手辣、驭下严苛的钟会,保不住他还真敢拿自己来开刀慑众。 想到钟会的可怖之处,一瞬间,荀恺遍体生寒,竟生出掉头逃离的念头,可抬眼看看这武备森严的郡府,他脸部颤动,不得不按下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就在荀恺忐忑不安之际,长史杜预行色匆匆走了出来,他走到荀恺面前,没有时间寒暄,径直向他问起了昨夜的军情,在得到答案后又马不停蹄,一连盘问了其他几个逃回的将吏。 看得出来,脸色铁青的杜预心情同样十分糟糕。 若是以往,自矜身份的荀恺可不会容忍杜预给自己摆脸色,但是现在,他实在是没有胆气当众翻脸,只得耐心等杜预问完后,再小心翼翼地向他打听军中情况。 一连询问多人,初步掌握了魏军战败情况的杜预正皱眉不语,听到荀恺的问题,他回头看向这个灰头土脸、惶惶不安的魏军将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淡淡回了一句。 “镇西将军时下不在南郑。” 什么! 钟会竟然不在南郑了。 荀恺又惊又急,还想再问,杜预却已没再管他,径直转身快步向大堂内走去。 … 大局崩坏,汉中快要守不住了! 耳边仿佛有鬼魅在嘶声叫喊,顾不得残兵败将的杜预步履不停,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大石般沉重。 从刚刚的盘问中,他可以得出大致不错的结论,那就是汉城的这场败仗,对汉中魏军而言,是一场不可挽回的大败,军中形势岌岌可危,甚至乎在南郑的众人都已是凶险难言。 五万大军啊,其中不乏中外精锐,辛辛苦苦修了几个月的营垒,还有那无数军械辎重,就这样被荀恺等人一夜之间败了个精光,战阵之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南郑之西,再无一兵一卒能够阻挡大获全胜的蜀军趁势追击,汉中的门户已经完全敞开,任由蜀中兵马蜂拥而入。 杜预可以断定,不出一日,蜀军前锋兵马就会兵临城下。 他已没有时间管其他的了,必须尽快从南郑撤离,赶去乐城与钟会会合。 进入大堂的他一口气下了好几道命令,虽未发布明确的撤军军令,但奉命行事的吏士也已嗅到了危急局势的气息,个个行色匆匆,趋步而出,有来不及穿上鞋的,只能趿拉着鞋履快步离开。 发号施令完的一瞬间,心情沉重的杜预浑身像是没了气力,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头看向一旁的舆图。 汉中危矣。幸好乐城已经拿了下来,褒斜道虽然不能走了,但还有傥骆道、子午道可以作为退路,其他兵马也可以循汉水而下,返回魏兴郡。 想到这里,杜预心中突然腾出一个怪诞的想法。 难道镇西将军钟会不惜沉重代价攻下乐城,不仅仅是为了逼迫蜀军救援汉城,掉入瓮中。还早早存了另外一打算,一旦堵住西边门户的防线被蜀军突破,汉中的其余军队就可以有序组织从剩下的道路撤离。 若真是如此,这个人心思的深远程度,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内心这个想法一时间让杜预怔住了。他才华出众,虽然名气不如钟会,但也有“武库”之誉,只不过很识趣地从来不在钟会面前提及。 他原本以为这段时间一直跟在钟会身边佐理军务,自己对钟会的用兵思路甚至是一些内心想法都能够猜测七七八八,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对一个真实钟会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ps:7月1日开始发布章节,到时请书友多多支持,帮忙给个首订。感谢。 第61章 退兵 杜预心情很糟糕。 钟会的军队主力仍在乐城,荀恺这边突然崩溃,南郑的自己莫名其妙就首当其冲,变成了阻挡蜀军、收拾残局的第一线。 自己可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必须当机立断,将南郑的军队撤往乐城。 在荀恺军队大败,汉城之战败局已定的情况下,留守南郑的长史杜预并非没有坚守城池、挽回败局的想法,也并非不担心没有军令擅自撤退的罪责,只是形势迫人、事不可为,再白白搭上南郑的魏军对汉中大局也没有丝毫作用。 他一面派飞骑向乐城的钟会告急,一面紧急组织南郑的魏军撤离。 至于荀恺这些跑路飞快的残兵败将,自然要顺带捎上,他们如何处置,还需要等钟会去决定。 魏军临时紧急撤离,上下乱作一团,许多底层吏士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面,撤离事宜不仅纰漏频出,路上更是出现了不小混乱,差点演变成一场人心涣散的大逃亡。 但事实证明,这个决断是正确的。 当天下午,第一支奉命追击而来的蜀汉军队就兵临城下,一路畅通无阻地开进了南郑城。 若是犹豫不决,杜预很大可能就要撞上蜀汉追兵。 牵一发而动全身,战争局势天翻地覆也就一夜而已。 之前钟会是巴不得蜀汉军队进攻汉中,在自己布下的铜墙铁壁面前碰得头破血流,现下他是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组织指挥麾下大军撤离汉中,以免遭受全军覆没的厄运。 他麾下还有七八万兵卒,兵力依然不逊色于姜维大军,但敌境作战、累月经年,长时间的对峙僵持,军队士气、粮秣辎重等方面根本耗不过蜀汉本土,魏武的“鸡肋事件”殷鉴不远,钟会没有把握打赢这一仗。 在他这个位置上来看,汉中之战,若不能全胜,那就是败了。 所以在得到杜预急报的一个时辰内,早有筹画的钟会就放弃了原先在汉中与蜀汉军队决战的设想,紧急拟定伐蜀大军分路分批从汉中撤离的计划。 汉城一败,南郑估计很快也要易手,汉中西境都在蜀汉的兵锋覆盖之下,走褒斜道退入关中是不敢走了,必须把傥骆道、子午道的南面入口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兵分两路从这二道撤离汉中,偏师刘钦的军队则放弃围攻黄金围,沿着汉水退入魏兴郡。 退路是定下了,但麾下的大军可没有办法像指挥少数人马那样说走就走,至少需要两三日的时间来准备。 像各部依次拔营撤离的次序、提前控制山路入口、肃清道路的军队、向西迎击蜀地追兵、迷惑姜维的兵马、销毁带不走的大宗辎重物资、留下断后策应的精兵等等…… 这些事情一桩桩都要从脑海里过一遍,力求做到各个环节紧密相连、前后呼应,这样才能够让大军撤离少出岔子,降低被蜀汉军队追击继而引发大军溃败的风险。 组织一场大撤退,远比展开一场大规模进攻要困难得多,稍有不慎,殃及三军。 钟会和他的将佐时下只能硬着头皮扛下一切,拼尽全力也得把麾下军队安全带出汉中。 五日后,傥骆道上。 行走在丛山峻岭间的魏军绵延二十多里,从高处鸟瞰去,宛如一条修长的飘带随风摇曳,曲折地绕着山川地理的等高线,一路蜿蜒通向远方。 在身边亲兵帮助下,手脚并用攀上路旁一处高耸山岩的钟会满眼血丝、脸色晦暗,他顾不得喘气歇息,就迎风走到了制高点,远眺观察麾下大军的行迹。 前头部队高擎的旌旗沿着来时的道路,已经转过一处大弯,险峻的山体和葱翠的丛林遮挡了视野,后方行军人马的声音随风飘来,其间夹杂着车轮声、马嘶声和嘈杂的叫嚷声。 更远处,有一段环绕山峰的悬空栈道愈加凶险,时而盘山而上,时而往下通往幽处的曲径,沿途是遥遥相对的云树,脚底下则是幽深难测的谷底。 一块块饱经风雨洗礼的木板铺成了一条脆弱的通行线,行人稍不留神,一脚落空就会坠入无尽深渊、万劫不复。 入蜀道路艰险,钟会来时已经走过一遍,心知再苦再难,大军也趟得过去,但这遭撤退的行路难与伐蜀来时满怀豪情不同,却是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他迎风而立,衣袂飘飘,胸中心绪如山中云雾般变幻不定,触及块垒处竟引得高亢长啸,左右无不侧目。 这几日,汉中战局风云乍变,得知汉城大溃的钟会顾不上将荀恺溃卒尽数收拢,果断决策,下令将军心动摇的魏军分为三路紧急撤退,各营兵马严格按照军令定下的顺序依次拔营。 而奉命率精兵断后的胡烈再次发威,豪烈猛鸷的他先向西迎击追兵,击退了穷追不舍的蜀兵,随后又徐徐后撤,与钟会部署的伏兵交替掩护,打了大小十几仗,在忍痛舍车保帅的前提下,使得钟会大军成功摆脱了蜀兵的追击。 但战术上的漂亮挥洒,难掩战略上的失败。 伐蜀之役,魏军先胜后败,宿将邓艾败死、偷渡奇兵全军覆没,关城、汉城先后丧师败绩,损失军资辎重无数,大军被迫吐出之前占领的一块块地盘,这俨然就是继曹操、曹真、曹爽三代之后的又一次伐蜀失败。 这样的失败,是当下朝局不允许的,也是不应该在他钟士季手中出现的。 钟会已经私下通过各种渠道得知朝中最新动态,被司马家拿来当幌子的郭太后驾崩,晋公想要挟伐蜀战胜之威,筹划进一步封王之事,这距离司马家改朝换代只差一步之遥。 在这个时候伐蜀大军战败撤退是极其不利于朝中造下的偌大声势,甚至可能让封王之事功亏一篑,可以说政治负面影响极大,大到钟会这个伐蜀统帅承受不住。 但汉中的局势又逼得他不得不走,再不走,麾下不少部队可能就永远走不掉了。 当然,他也可以不管不顾选择赌一把,集结兵力死守汉中与姜维军队对峙。 毕竟他也得知一些有利于己方的消息,如声援蜀汉、进攻寿春、沔中等地的吴军已被击退,蜀中伪帝刘禅病重,蜀汉朝局不稳等等,但被授予伐蜀大权的他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了退军。 这样做,虽可以说是老成持重,但战后朝廷的降罪问责是免不了的。 尤其是平日里觊觎自己在中枢权势的一些人,就会借机生事、推波助澜,到那个时候朝议汹汹,无数明枪暗箭都会冲向自己。 个中凶险,一点都不比在战场上少,由此激得心事重重的钟会临高长啸。 “啊——”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尖叫声和杂乱的人马声,直接压过了长啸的余音,尤其是那几声尖叫在群山之间显得犹如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过了一会尘埃落地,一切才又复归平静。 “走。”不消问,钟会就知道是后方队伍中又有人马失足坠入山谷,他没有瞥去一眼,朝亲兵挥了挥手,掉头下山岩往原路走去。 魏军从汉中撤走了。 尽管退军时中军高层三令五申,但劳师无功、身心俱疲的底层吏士还是免不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沿途发生了许多混乱事件。 一路丢弃、遗失辎重军资无数,自相践踏、跌落山谷、生病死伤的士卒数量也不少,庆幸的是老天爷没有再增加大雨、山洪等天灾为难回程的魏军,姜维的军队也力有不逮,没能够半路包抄截击,各路撤退的魏军最终都跌跌撞撞返回了国境。 倒是黄金围的柳隐成功转守为攻,带着少量兵卒追击打了一仗,打败了刘钦一部撤退的魏兵,缴获不小。 这让接连在他手下吃瘪的刘钦哀叹感慨:蜀中仍有这种忠臣良将在,这沃野千里的蜀地如何容易攻取。 对于取得反击战胜利的蜀军而言,魏国大举伐蜀最终以这种虎头蛇尾的方式狼狈收场,再次印证了蜀道天险不是人力轻易能够逾越的。 军中将士欢欣雀跃,甚至有人鼓动三军追打落水狗,趁势杀入魏国境内,一举夺取陇右等地。 对于这种极左极右,战败时沮丧萎靡不能振作,战胜时又盲目乐观的情绪,姜绍存有担忧,毕竟以往蜀汉这种冒进攻敌、转胜为败的事例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以打了汉城大捷后,奉命率军肃清汉中残敌、绥靖地方的姜绍马不停蹄跑了汉中多个地方,一面认真做好手头工作,一面留心来自南郑城的中军消息。 在钟会败退之后,大将军姜维的幕府已移驻汉中郡府,总揽统筹战争大局,向汉中各地士民宣告大汉王师已经打回来了,他们击败了穷凶极恶的敌兵,汉中郡再次回归汉家的治下。 细究其内心,恐怕姜维也没有率军反攻、打入魏国境内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将幕府移至南郑。 毕竟,伐蜀一役,魏军虽然是先胜后败,损兵折将,但给蜀汉境内造成的破坏,杀伤蜀地兵卒数量也是巨大的。 蜀汉,都差一点亡国了。 眼下大敌虽已败退,可留下了千疮百孔的汉中郡,再加上后方成都那一摊破事,稍稍得以喘气的大将军也是身心疲惫,无力再言北伐之事了。 第62章 后事(明天上架,请多多支持) 汉中,赤坂。 春夏之交,雨过天晴,满山葱郁。姜绍站在山坡上往下了望,只见一棵棵枝繁叶茂的树木,像一道绿色长城般前后相接,山下不远处有汉水潺潺流过,路边草丛里冒出了许多深的浅的不知名的野花。 赤坂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驻兵于此,可以兼顾防御傥骆道、子午道、沿江水而上多个方面的敌人。 蜀汉军队在这里修建有营寨,常年驻扎有守备兵卒,昔年曹真发兵多道伐蜀进攻汉中时,统兵御敌的丞相诸葛亮更是曾经在此驻军过。 此次魏国大举伐蜀,汉中几乎全境沦陷,赤坂也落入魏军手中,钟会麾下军队撤离之时,顺手一把手烧毁了这处据守险要的营地。 得亏魏军撤退时间紧促,否则不仅营地没了,民户也要十去八九。敌将钟会定会效仿曹操,下令军队强行迁徙汉中百姓,将蜀汉治下人口顺带裹挟而走,抓去充实关中等地的户口。 “将军,文章的后半部分,可还要作何修改” 被姜绍带在身边当作秘书使唤的记室何攀见姜绍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只得无奈出声提醒。 现在重要文书的起草都需要他操刀,姜绍还会额外给他布置一些诸如编排军戏奇奇怪怪的任务,忙个不停的他无心风景,只能埋头案牍之间。 “哦。”姜绍瞥了瞥何攀递来的文章,抿嘴不言。 汉城大捷之后,军中高层将校各有见解,那些传言率三军北伐的,有说打关中的,也有说打陇右、河西的,说法不一。 但这些天马不停蹄在汉中各地跑,实地调研的姜绍内心跟明镜似的,他比其他将校更清楚脚下这片土地的实际情况,这大举北伐—— 根本就举不起来! 缺乏现实客观条件,仅靠主观意愿和煽动国仇家恨来推动北伐,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已经在准备上书向军中建言方略了,这次可不是之前含金量不高的命题作文了,而是实实在在有调研才有发言权的调研报告了。 众议纷纷,既然知道北伐不可行,那就应该抢在官方明确方略之前上书博个先彩,立住自己一贯先知先觉、晓畅军事的人设,在无形之中继续增强自己军中的话语权和权威性。 所以上书的文章,姜绍已经打好了腹稿。 开篇自然要恢弘大气,高调宣扬大将军率军击败魏国大军,取得汉中大捷的赫赫战功,然后才是深入分析汉军为何能够反败为胜,击退钟会大军的原因。 归根到底,就是大汉天时地利人和都胜于贼魏。 天时是国家延绵四百年,汉室虽衰,天命未改,昭烈皇帝兴于巴蜀,顺天应人,汉室复兴乃天下大势,不可阻遏; 地利是汉军熟知蜀中地利,据山川之形胜,破邓艾于绵竹,退钟会于剑阁,魏纵有武骑千群,无用武之地; 人和是大将军武略无双,非庸将钟会所能匹敌,麾下将士踊跃效命,岂是劳师无功、顿兵坚城的贼兵所能抵御 但汉军也不是十全十美,文章篇幅过半,笔锋一转,又指出了汉军当下存在的问题。 一是几番恶战,军中兵将凋零,新军良莠不齐,各军新旧混杂,每次作战军中都需简拔选锋,此举用于夜袭、斫营,无往而不利,却非持久之计,一旦开大阵,对大敌,想靠这几千选锋之士制敌,必败无疑; 二是战后汉中残破,后方空虚,深入敌境与魏军再战,军力民力都无法持久,后勤也供应不上,可谓是收拾残破费经营 到了这里,后面的重头戏也就到了。 文章必须说明白当务之急是经营汉中、整饬防务、聚拢人心、安内攘外,而不是北伐冒进、博个生死,并连带着要提出符合实际、有的放矢的一二三几点措施来,以期能够彻底打动阅卷的上位者。 想到此处,姜绍长长呼出一口气。 经过一连串的事情,他算是看破了,管你三国还是魏晋,不管什么朝代,干成事的诸多因素里面,人的因素最关键,而掌握体制内核心权力的领导者,无疑就是那个关键少数之一。 吹哨者、闯入者这些角色,姜绍前面已经干过了,为了救亡图存,把局面搅得天翻地覆,自己也差点掉了脑袋。 所以现在他想在剧烈危机过后转入推动者、建设者的角色,这就必须学会说服关键少数,尝试在时下蜀汉这套体制内一步步实践自己的想法,使得蜀汉这艘破船能持续向好的方向行驶。 这篇文章,就是他投石问路的第一颗石子。 身在前方,一线的千疮百孔、汉中的残破局面,大将军姜维心知肚明。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接下来,要收拾大战过后这个残破局面,还不知要费上多少心思。 也只有一些脑袋里长满肌肉或者别有用心之人,才会上蹿下跳,撺掇大军趁势发动北伐。 像大将军这种真正坚定的“北伐先锋”,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 若按照他开战前的设想,在魏军攻汉中失败撤退后,自然是汉军大举反攻、席卷敌境的大好时机,但战事眼下打成这个样子,大将军姜维是很清楚,损失惨重的汉军根本不具备实力去扩大战果,能够勉力维持面上的对峙形势,已经是叨天之幸了。 眼下,摆在他案前的,是一大堆来自后方的公文。 说来令人啼笑皆非,战时生死一线,全靠姜维在前线掌军,后方谁也不敢跳出来指手画脚,免得大军落败连带着担个罪名。 可一旦汉城大捷、魏军败退的军中露布到了成都后,形势骤变,后方急递前线的文书数量大增。 听说朝堂也跟时下的军中一样,但凡还算是个角色的,都忍不住要跳出来说上两句,似乎怕少了一份自己在后方“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或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功劳。 尚书台是明里暗里各种方式催促姜维尽快结束战事,以便朝廷遣散军民,务农田耕,这既是大后方吃紧的现实考虑,也是担心大军军权继续留在姜维手中容易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另外还有一些后方主动请缨的文书,从剑阁反攻到汉中大战,大仗小仗都是军中老卒和部分南中兵卒、新军打的,炎兴新军中那些一直留在后方没有上阵的勋贵子弟眼见胜负明显、战事将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战场上捞取最后的军功,因此积极请战,争先恐后要为国杀敌。 敌军遁走,汉中是没仗可以给他们打了,但阴平、武都多少还有一些小规模战斗可供他们发挥。 这些事情军政高层都是心照不宣,抓住反击战胜利的尾巴,该上战场镀金的镀金,该打顺风战赚军功的赚军功,区别只是要跟谁交易,让谁家的子弟分一杯羹而已。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关于人事调动、边防部署、兵马钱粮调拨等等,大将军幕府和朝中各方少不了一番博弈,最终才能敲定实施战后的各项事宜。 眼下前线的当务之急,其实还是收拾汉中局面。 有了差点全境沦陷、破家灭国的教训在,汉中终究还是要回到“实兵诸围以御外敌,敌若来攻,使不得入”的布防格局,以当下的国力人心,蜀汉是不敢再弄险行诱敌深入、围而歼之的战策了。 边境防务进行大规模调整,随之而来就是诸多衍生问题。 一是是否收缩阴平、武都等地边境战线。若是收缩,沿边诸多围戍、蚕食魏国边境等措施不免都要放弃,这是姜维过去多年经营的心血,更干系北伐大计的进退损益、人心向背,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说放弃就能够放弃的。 二是如何解决汉中粮食困难。汉中自去年秋冬以来深陷兵灾战火,百业停摆、农事废置、仓廪空虚、户口流失,可想而知这一两年的地方赋税很多是收不上来了,官方反要倒贴钱粮赈济民间。 这民间赈灾还可以说苦一苦百姓,但屯兵戍边必须转运馈粮,不让大头兵足衣足食,那就别指望他们保卫边疆,一旦闹饷,反戈相向不知要惹出多大祸事来 这些问题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比如说就地推行屯田,就是一项解决措施。 这种官方回收荒田、统一经营、大头充公的生产方式,在承平年代难免要陷入效率低下、贪污腐化的陷阱,但在战争年代却不失为一种迅速筹集军粮的办法。 只是蜀汉在诸葛亮去世之后,汉中屯田日渐废驰,官方土地遭受侵占贪墨,膏腴良田在官府版籍上逐渐消失。这个时候重启屯田之制,基本上就是要在地方上虎口夺食。 想到这些,大将军姜维不禁头疼,他低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须臾之后,他又伸手从一沓公文中抽出一份文书。 这是辅汉将军姜绍的上书,他在文中洋洋洒洒阐述当前汉中局势众多利弊之后,就提出了若干解决措施。 屯田策是其中之一。他认为军方应该趁着汉中战后这一特殊军管时期下手,加快重启汉中屯田大事。 疾风知劲草,板荡显忠臣。时下蜀汉官员倒下一大批,地方官府阻力大大减少,大将军以幕府名义调度汉中各县资源,用军方自己的人牵头清理户籍田地,摸清楚汉中各县户籍、土地的实际情况,为下一步大规模屯田打下基础。 此外还有其他建策,姜维暂时不置可否,而是抬眼看向在一旁伏案处理公文的心腹李简。 “李主簿,你以为子复所言数策,如何” ps:明天上架上传章节,一天两更,请书友们多多支持,正版阅读,增加订阅数,你们的支持很重要,感谢! 第63章 定军山 “这姜家父子,到底要搞什么诡计” 辅国大将军董厥手臂环抱胸前,冷冷看着姜维一派的军中党羽,暗自思忖。 战后,大将军幕府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召集三军中层将佐以上齐聚定军山,提前沐浴斋戒,披上祭服拜祭武侯庙,祭告汉中大捷之事,以示诚敬。 时人讲究“丧尽其礼,祭尽其诚”,仪式十分隆重,除了各种笾豆尊爵之类的祭器,还有牲肉鱼鲜、时令果蔬,又要奉之以酒,祭祀全程各个环节不能出错,以表示事死如事生。 诸葛丞相生前辅佐二帝,治理蜀中,号称“科教严明,赏罚必信,道不拾遗,风化肃然”,身后声望依旧不减,蜀中士民至今缅怀。朝廷也为他在沔阳起冢立庙,四时祭祀不断,可谓享尽人臣殊荣。 所以说,拜祭、缅怀、歌颂诸葛亮等等,对蜀人而言,就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就连钟会这种外来入侵者,都懂得要拜祭武侯庙,严禁魏军到墓地周边刍牧樵采,以达到收拢人心的目的。 姜维会不懂得 笃定姜维是在效法钟会惺惺作态、收买人心之后,董厥拜祭全程都没有好脸色,但他也无法阻挠姜维的计划。 历任蜀汉军政要职的他,仕途就在丞相府,诸葛丞相称赞他为“良士”,为他仕途添色不少。 作为一名诸葛丞相的故吏,在祭拜武侯庙事情上指手画脚,无疑就是在自绝于天下人。 所以,暂时不能发作的董厥不会让姜维遂意,他在等一个能够打击姜维威信的合适时机。 祭礼之后的燕饮上,机会来了。 此番燕饮,多少有战后庆功、笼络人心之意,是以酒肉丰盛、殊少禁忌。觥筹交错的军中将校在宴会上红光满面,虽不至于拔剑击柱、居功自傲,但也在大吃大喝中将燕饮气氛推向了高潮。 席间一将佐就摇摇晃晃起身站直了身躯,高举酒杯,吐着酒气,盛赞大将军汉中破敌、军略无双,号召众人齐齐献卮上寿,共敬大将军美酒一杯。 姜绍、梁质、来忠、尹广、李简等军中将佐闻言,纷纷起身应和,依次举杯。 然而董厥见状却佯装起身,突又当众冷笑一声,重新坐下,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任凭酒水洒在食案上,惊动四座。 “哈,董将军怕不是醉了。”众人之中喝得微醺有不少,反应慢了。也有的人清醒,见董厥脸色不善,有意在席上发难,连忙出面打圆场,呵呵笑道。 “哼,某不是醉了,是听不得一些醉话,说什么汉中破敌,那这汉中又是怎么失的” 董厥干脆佯醉作狂,肆意拍案放声。此话一出,不仅想打圆场的人哑然,席上其他人或怒目而视,或脸色变幻,神情各异,都不好接话。 汉中是怎么失的。这是一个好问题,姜维改汉中防御部署“拒敌于门外”为“诱敌深入”,屯兵沓中没有回防,朝廷对前线的预警置若罔闻,事到临头才仓促反应,董厥、张翼、廖化等将进军迟缓,没能抢在魏军之前堵住险隘,蒋舒临阵降敌,傅佥失守关城 这大大小小的缘故一起导致了汉中沦陷,要论罪魁祸首,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谁能说得清楚。 战时大伙一致对外,没有闲工夫去深究到底是谁的责任,现在大敌退去,总该赏功罚罪、陟罚臧否,就等着官方给相关诸人一一定论了。 比如大将军姜维,此战是挽大厦之将倾,大功于国,还是祸国之罪人,过大于功,亦或者功过各半、赏罚相抵,在朝廷的诏书还没下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尤其是当下的朝堂,紫微晦暗,外戚崛起,局势微妙之余又增添了诸多不确定性,此时言说汗马功劳,在有心人想来,确实是为时尚早。 经董厥这么一闹,与他亲近的将佐自端坐不动,姜绍、来忠、李简、梁质、尹广等人举杯站立,或冷眼、或尴尬,或愤怒,老将张翼、廖化面面相觑,蒋显神情变幻、蒋斌两股微动,句安察言观色…… 众人各怀心思,使得席间上下和睦、怡然自得的氛围须臾消退,凝聚人心效果未见到,军将们反倒是要先各自站队争斗一番。 “哈哈哈。”坐在上首,环视众人的大将军姜维突然放声大笑,起身站起,一边挥手示意心腹将佐稍安勿躁,一边举杯笑着面对众人说道: “此酒,某不当饮。” 此言一出,众人惊诧,明眼人都看出董厥是借酒醉来搅局,隳姜维的威风,难道大将军醉了忍让了 姜维意气自若,举杯遥指帐外。众人燕饮的帐幕设在山岗上,举目远眺,可将定军山山川之景尽收眼底,近处则是苍翠挺立的松柏,一如凛凛肃立的卫士,他自顾自说道: “观漫山松柏,亭亭如盖,真可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蜀地得全据山川之胜,此番危而复安,当追思昔年定军山之战,此酒,当先祭昭烈皇帝,祭忠武侯——” “对,要敬先帝,敬武侯!”站立的姜、梁、尹、李诸将佐当即附和道,其他人见状也陆续举杯站起。 看到姜维没有针锋相对,反而将话题扯到了定军山之战上,董厥没有言语。 不管姜维是暂避锋芒,还是想搁置争议,自己搅局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在这种政治正确的话题上节外生枝,在言辞上授人把柄。 于是他也跟随众人重新站起,举杯遥敬已故的皇帝、贤相。 然后姜维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 “祭刚侯(黄忠谥号),顺平侯(赵云谥号)——” 黄忠、赵云都是定军山之战中功勋卓着的将领,其中黄忠率军斩杀曹魏大将夏侯渊可谓是功高至伟,就算是董厥再有心找茬也没法开口。 大将军眼睛微微眯起,面露哀思,似乎在酝酿胸中的情绪。 “祭赵广,祭王含,祭诸葛思远,敬张遵、李球,诸葛尚——” 这一批是此番蜀汉战死的将校,不少人与宴上众人还是亲朋故交,将佐们心有戚戚,敛容哀伤。 大将军这时却双目复睁,精光暴射,把满腔热情挥洒而出,大声说道: “也敬壮缪侯!” 关羽关云长号万人敌,世之虎臣,在世之时是先帝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将,镇守荆州,威名赫赫,然而却随着北伐襄樊、吕蒙背刺、麦城兵败将毕生功业埋葬,死后也是毁誉各半,比如廖立就曾经当众说“羽怙恃勇名,作军无法,直以意突耳,故前后数丧师众也”。 这时姜维突然将关云长列入敬酒之列,不少人还未明其意,董厥心中似有所悟,疑云骤生。 只见大将军昂首阔步,走到宴会中央慷慨高声: “祭数十年来,为兴复汉室、定乱安民,将热血洒入地下的将士英灵!” “饮尽。”姜维将酒水洒入地下,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将杯中酒洒入地下,祭祀将士英灵。 “斟酒!”姜维见氛围已经重新调动起来,他挥了挥手,让众人把酒满上,环顾左右,高声说道: “汉有天下,历数无疆。纵然王莽之流盗篡天下,光武皇帝也能以舂陵一地起兵,除奸讨贼,中兴王业。所以先帝于蜀地即位之日,就昭告天下要‘嗣武二祖,龚行天罚’。丞相亦言‘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 “赳赳武夫,为国干城。吾等披挂从军,食国俸禄,当想一想先辈创业的初心是什么,吾等将士的使命又是什么” “吾辈的初心,就是要兴复汉室,吾辈的使命,就是要除奸讨贼,切不可因为一时形势的起伏、个人的好恶、些许的恩怨而罔顾国家大事,忘了吾辈的初心使命,若是这般做了,将来又有何颜面在九泉之下见先帝,见丞相,见这些大汉的将士英灵!” “此酒,敬初心使命,兴复汉室、除奸讨贼,当自维始,饮尽!” 大将军须发苍苍,言辞铿锵,一腔尽忠报国、兴复汉室的壮志豪情喷涌而出,感染了身边众人的情绪,只见人人应声高呼: “初心使命,兴复汉室、除奸讨贼,当自吾辈始,饮尽——” 自祭祀燕饮回来,董厥满脸通红,身躯颤抖,亲兵只道他饮醉了,想到伺候他上榻歇息,不料他却一把推开,拔出腰间宝剑,怒砍床榻,竟是浑身气愤得发抖。 朝堂上诟病姜维“玩众黩旅,北伐无功”,今日燕饮姜维就通篇不讲北伐之事,只讲“初心”,讲“使命”,但明眼人谁不知道,这讲来讲去,还不是同一件事情。 之前诸葛瞻和自己想要把军权从姜维手中夺过来,为此自己还不惜与黄皓、阎宇等人虚与委蛇,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成事。 可现在看来,诸葛瞻战死之后,自己独力难支,在军中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与姜维抗衡,今日燕饮的双方形势即是明证。 自己与姜维之争,可不仅仅是北伐之争,更是权力之争。 朝堂上的争斗,无所谓正邪好坏之分,大家争的是独一无二的权力,就像谁都没有否认姜维的军事才能,但谁都不能容许姜维久掌军权,势大难制。 更何况如今又多出了一个假子姜绍,此子也是个野心勃勃、颇有手段之辈,姜维在军中的羽翼是愈发丰满了。 此事越想越气,董厥拔剑砍榻,亦难消胸中郁结,此事决不能就此罢休。 ps:今日已上架更新章节,请书友们多多支持首订追读,感谢! 第64章 乡豪(急求订阅) 汉中,南郑。 春夏之交,炎热的阳光正严酷地拷打着大地,城外官道在烈日的曝晒下翻腾着一股股热气,地里田间稀疏的小麦也因为缺水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一如民生百业遭兵灾后的颓丧气象。 若是寻常太平时节,这城外大片良田的庄稼长势铁定喜人,逐渐成熟饱满的麦穗会显露出丰收预兆,聒噪的蝉鸣哇叫,也会变得格外悦耳。 奈何汉中战火方散,大半年的金戈铁马、征人往来,搅得周遭鸡犬不宁,硬生生把农事耽搁荒废了,如今就连田间耕作的农夫身影,都比往日里少了许多。 倒也有一处反常的。只见一处田边临时搭建的凉棚下,里里外外围了一大堆人,其中人头攒动、擦肩接踵。 观察他们的外貌衣饰,有佩青绀绶的百石吏,持矛的士卒,手持笔墨、图册的皂衣小吏,鹤发鸠杖的耆老,鲜衣纹采的管事,胼手胝足的徒附,粗布短褐的黔首,荆钗布裙的农妇,满手泥巴的孩童…… 各阶层的人群聚在一块,把凉棚围得水泄不通,里面时不时传来争论的声音。 外围观望的人想往里面挤,又被挥舞着长矛的士卒阻止驱赶,只能纷纷翘着脚尖、伸长脖子,杂乱地叫嚷着。 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顽童挨了一记臭脚,吃了瘪的他遭到其他人的取笑,但记吃不记打,很快又与其他小伙伴围着人群追逐打闹起来。 最里面的人群中,案几两端的争论还未停息。面对手持版籍、清查田亩的官府刀笔吏,身材胖大的郑家管事宛如一座肉山,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一心想要阻挠他们测量自家的田地。 而官府这边的胥吏也渐渐失去了耐性,红着脸,梗着脖子,对着田册比划着叫嚷道: “这是郡府公文的命令,县中也三令五申做了要求,容不得半点拖延,这几处田地今日就必须丈量完毕,按照这田册上面写的,就该从此处开始!” “你手中这田册年久缺漏,早就是一笔糊涂账,哪里能用的,这处乃是郑家产业,按时交租,无有短欠,又不是无主的荒地。今年刚遭了兵灾,大伙求生仅剩的口粮都在这地上了,那能容得你们上去胡闹折腾。” 郑家的管事仍旧不肯松口,还有意无意撺掇身后的徒附与胥吏对立。 “有无田契,按不按时交租,是你们郑家的产业,还是无主田地,我等自不管,在下是奉了县君的命令要清查丈量此间田亩。你若不服,自可去县寺申诉去!” 争论的吏员再无耐心,干脆与郑家的人翻了脸,挥了挥手让几名持矛吏、卒上前将郑家的人驱赶出去。 今日被此辈在此纠缠多时、吵得口干舌燥已是狼狈至极,若是再这样拖下去,不了了之,此事必然会在乡间里闾传播,坠了官府雷厉风行的锐气。 到那时,一处难,处处难,自己手中丈量田亩的任务再难完成,坏了差事、丢了吏职不说,只怕还要被县君问罪下狱。 清查土地的压力从高层一级级压下来,骑虎难下的县吏放弃了温和劝说,只采取强硬手段,为此不惜与此间乡豪郑家起冲突。 那郑家管事带来的徒附虽多,但面对手持长矛挥舞的县中吏卒,自不敢正面对抗,一下子就被他们赶到外面的人群中去。 但事情并未往顺利解决的方向发展,只见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狗吏——”的怒喝,旋即飞出几坨土块,砸向了驱赶人群的吏卒,有的硬土径直砸中了挥矛吏卒的面孔,一下就打得头破血流。 “反了,反了,快把闹事、砸人的乱民抓起来——” 见到被砸中的吏卒踉踉跄跄往后倒退,凉棚内的胥吏顿时惊叫起来,有胆大的赶忙叫嚷着抓人,其他吏卒也顾不得驱赶郑家人了,气冲冲想冲入人群里抓拿乱民,却吓得里外围观的众人哄然四散,哪还能分辨清楚真正砸人的凶手。 眼见着的吏卒分散抓人,人群被吓得四散逃跑,有的从田埂摔落下去,有的推搡踩踏,被撞倒在地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哭,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郑家管事却在几名健奴的护卫下,毫发无损地转移阵地,站到了官道旁,笑嘻嘻地看着现场的混乱和狼狈的官吏,唯恐天下不乱,当众叫嚷着: “官吏打人了,抢田了。。。” 正得意忘形间,浑未察觉有一列军队的旗帜从官道开来,待到察觉想要躲避时,已是太迟。 只见军队中冲出一名骑士,动若惊雷,势如烈火,策马撒开四蹄狂奔而来,径直驱驰到逃跑的郑家管事面前,随手一刀鞘就把郑家管事抽倒在地。 “唏律律——”那骑士得手之后用力勒住坐骑,马匹受力之下只得发出嘶鸣,扬蹄刹住了势头。 看着面前碗大的马掌乱踢,被奔马扬尘弄得灰头土脸的郑家健奴四散闪躲,不敢上前理论,更不敢冲过去搀扶惨遭重击后一时半会还爬不起来的自家管事。 停下来的马匹没有停歇,烦躁地围着地上的郑家管事打转,那马背上的骑士更是暴脾气,直接把手中刀鞘换成了马鞭,一下一下狠狠地抽打在郑家管事那肥胖的身躯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啪啪”声。 “腌臜掘货,刚才不是挺能的吗,还挑衅官寺,这会怎么不行了。”那骑士性如烈火,瞪着两只铜铃眼,煞是可怖,一边抽打还一边咒骂着。 不一会儿,就把郑家管事抽得血肉模糊,那鲜艳的衣服破碎成布条挂在身体上,染成红色。 起初人还会在地上挣扎告饶,这会儿直接没了反应,只间断闷哼一两声,竟是被打得晕死过去。 “够了,侯大目,先别把人打死了。” 军队捧着的“姜”字旗帜已经靠近,临时出城巡视度田进展的姜绍与李简并驾齐驱,越众而出。 姜绍及时制止了侯猛继续逞凶,看看混乱的度田场面,又派出一队士卒把田边的吏民召唤过来,仔细询问、甄别,弄清楚来龙去脉,了解度田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待到搞清楚郑家管事撺掇官民对立、阻挠吏员度田的伎俩后,姜绍面如平湖、不见喜怒,让人先把郑家人收押起来,又吩咐奉命丈量田亩的吏、民恢复作业,不要耽误了今日的差事。 很快,田间就恢复了秩序,手持绳矩、脚踏泥土的吏、民开始忙碌,出城巡视的军队继续开动。 只是头顶着烈日,坐在马背上的姜绍却若有所思,走了一段路后,他注意到身边李简的目光,只得放松神情,侃笑道: “某曾听闻民间俚语,‘州郡记,如霹雳;得诏书,但挂壁’,说的是天高皇帝远,地方州郡官吏的威势还要甚于朝廷。却不想,一物降一物,这威势迫人的地方官吏,碰上了桀骜不驯的豪大家,也会束手无策。” “今日南郑的县吏下乡碰上郑家这类乡豪依仗本土势力,阻挠度田,竟当场被砸得血流满面、狼狈不堪。由此可见,这汉中屯田的政令要大举推行到乡间,阻力得有多大。” 两人已是熟人。李简手提缰绳,点了点头,却浑不在意地笑道: “汉中官屯日渐废弛,如今要恢复旧时制度,清查无主田亩,无异于虎口夺食,推行起来自会与诸多地方官吏、豪强摩擦不断。” “此辈在地方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为阻屯田之事,或说项贿赂、或朋党施压,或煽动民愤、或请托弹劾,端的是千方百计,过些日子怕是会更加头疼咯。” 姜绍闻言默然。近些日子,大将军向朝廷上书屯田策,并利用汉中这段特殊军管时间,着手清查丈量无主田地,对外放出风声,要推行屯田之制。 为完成前期的度田工作,大将军幕府做了很多准备。 比如亟需一批具有基层经验又没有太多利益瓜葛的人手来执行政策,就由军方的人牵头汉中郡县,临时招募知文字、晓算术、通丈量的吏民、工匠、商贾加入队伍。 主簿李简在魏国时当过地方县令,拥有治理地方的经验,就奉命带队前来,主抓度田事宜。 时值战后,青黄不接,汉中很多官员或死、或降、或逃,郡县上群龙无首,地方的小吏要养家糊口,凋零的行业要另谋生路,所以招人的事情很顺利,执行人手上不成问题。 又如担心战后地方官府的控制力减弱,屯田又是一项牵扯到本土诸多利益方的大事,为防民变和进度迟缓,由姜绍亲自率领精兵便宜行事,旨在绥靖地方、扑灭盗贼,防患于未然。 但任凭你准备得再多,这新推行的事情一开始,就有无数的麻烦找上门来。 姜绍这些年埋头打仗,没碰过这些地方官府的事情,想到要一一解决很是头疼,却不想李简浑然如无事发生,不由好奇问道: “地方难治,乡豪桀骜,屯田之事障碍重重,先生一点都不担心么” 李简摇头苦笑: “非也。豪强难治,本就是地方治理一痼疾,由古至今,并不罕见,有俚语言‘宁负二千石,无负豪大家’,这些地方豪强还算好了,若是尾大不掉,不仅把持地方、祸害黔首,有甚者还会聚众作乱,攻杀官吏。”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豪强难治,也不是不可治,就看朝廷能不能下定这个决心,坚决支持汉中推行屯田了。” 这个问题姜绍已经与多人推敲过,还给朝廷中枢算了一笔经济账。 经过差点被魏国一战灭国的惨痛教训,朝中君臣绝对是被吓坏了,眼下朝堂不管是谁掌权,恐怕都不敢再对汉中防务掉以轻心,不留重兵把守各处险隘是不可能的。 而留兵必须囤粮,若是不在汉中推行屯田,仅靠汉中各县收上来的赋税养兵那远远不够,靠后方转运上来的成本也高。 这样整体算下来,汉中推行屯田短期内是麻烦不少,但从长久计,于国于民都是大有裨益,能够节省下大笔钱粮开支。 只要朝堂上肉食者还不至于昏聩到耳目失聪,姜绍懂得的,他们自然也会懂。 一番权衡利弊后,大体该是会让地方的利益相关方妥协,进行割肉出血。 第65章 军戏 不过仍然有问题,就算有朝廷的坚定支持,地方推行不利或者无法长期经营,一样会让屯田功亏一篑。 “若要成事,汉中需有治剧之才。” 这是姜绍想了一阵,又想到的另一个问题。 这时候,他看向了李简。两人经历过魏伐蜀之战的出生入死,有了一定的交情。 他知道,对于李简这种有野心也有才华的降人来说,弃魏归汉,固然有政治倾轧的逼迫,但内心深处必然也渴望能够在蜀地获得一处更大的天地施展才能,以实现人生抱负。 时下的汉中,就比狄道大。 若李简真有治剧的本事,自己未必不能在恰当时机助他一臂之力。 “如先生所言,此辈在地方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为阻屯田之事,也定会百般拖延。若要成事,就需得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不知先生可有办法” “此事易耳。”信奉申韩之术的李简笑了,他在马上倾斜上身,靠近姜绍压低声音说道: “无非对为首阻挠之人,套上个洗脱不掉的大罪,杀一儆百,杀得人头滚滚,这屯田自然而然就推行得下去了。” 姜绍闻言心头一动,问道: “罪证从何而来” “哈哈。”李简察言观色,重新挺直身躯,挥了挥衣袖,仿佛凭空画了一个圆。 证据可不就在那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将军姜维如期完成了收复失土的任务。 在汉中仗打完之后,阴平、武都打的仗都是些零星的小仗,魏军主力已经撤回国境,余下偏师也不会在夏季选择与汉军僵持消耗,陆续退回了陇西等地,廖化、徐遵等部兵马顺利收复了二郡。 汉中的屯田在突破前期的重重障碍后,逐渐上了轨道。 大将军姜维已经上书朝廷奏请让李简试守汉中郡,有了这个代理郡守职务的“酷吏”出手,推行屯田之事更是进展神速,南郑等地还传起了“破家县令,灭门郡守”的俚语,影射李简到任后治郡之酷烈。 唯有朝廷战后的论功行赏迟迟没有敲定,公卿大臣还在无休止地打着口水仗,使得行政效率更加低下。 姜绍奉命率军绥靖地方、扑灭盗贼,但汉中也没多少“盗贼”可以捕杀。 何攀更是私下建议姜绍不要亲自下场,李简使用酷吏手段虽是立竿见影,但也是牵连颇多、民怨纷纷。 他那等敌国降人自可无所畏惧,一心只求功业,但姜绍作为军中新秀、公卿子弟,可谓是千金之子,前程远大,应该学会张弛有度,及时抽身。 他的这番话姜绍想想也有一定道理,李简治郡的手段酷烈,屯田前期各项工作都上了轨道,实际事务上无须自己再做什么,自己可以将目光投回军中。 毕竟屯田尤其是军屯兹事重大,若能够拉上几名有威望的将领站台,还是能够影响到朝中决策的。 正好这些时日老将廖化从阴平返回汉中,私下常邀请军中将校一起饮酒射箭,都是武将之间的往来交际,姜绍不时有参加,跟老将廖化的关系不错。 这一日,廖化又请诸将校到他营中吃酒,他兴致颇高,还让众人的亲兵一同下场比试箭术。 他扬言射中的皆有赏钱,其中翘楚者另有重赏,自然引得众人亲兵纷纷下场,张弓搭箭,想要博个彩头。 一时间弓弦震动、羽箭纷飞,射者引弦不断,观者围观喝彩,场面端是热闹非凡。 说起来,这汉中虽然蜀汉兵马云集,但因为近几年来朝堂明争暗斗的缘故,阵营之间泾渭分明。 姜维作为大将军,手握兵权,麾下汉胡兵将强盛,但也有董厥这类政敌的营盘与他貌合神离。此外廖化、张翼,还有柳隐、蒋斌等人,他们这些人手中也握有一定兵马,但没有明显的派系倾向。 只有老将廖化爱热闹,加上在军中面子大,才能够私下聚齐一班军将,搞些聚会活动热络气氛、联络感情。 不过像这种私下场合,大将军姜维、董厥等重要将领一般是不会参加的。 众人的亲兵一番比试过后,不出姜绍意料,姜由基拿了步射第一,不过骑射第一倒是被句安的一名亲兵拿了。 他麾下的亲兵很多都是骑湛的老卒,看来这家伙羁留敌国十五载,并非一无所获啊。 老将廖化没有子嗣,最爱军中健儿,也喜好收假子,他拍打着年轻的姜由基,连声夸奖。 见又是赏钱,又是赐酒的,姜绍还真怕他一时兴起开口把这个自己从沓中挖掘出来的神射手顺走,连忙过去打个岔,捎带着让姜由基拜谢后带着赏钱退下了。 廖化人老成精,自然看出了姜绍的心思,他哈哈一笑,也不说破,又赏赐了其他翘楚射手,才招呼众人一起回到席上吃肉喝酒。 与会者兴高采烈、言辞无忌,谈到了一些军中趣事或者荤段子时,自然又引得诸军将哄堂大笑。 能够让宾客欣悦赴约、尽兴而归,也是主人公的一项好本事。 期间,廖化还特意来到姜绍席上饮酒,与姜绍交流兵法。 看得出来,他对姜绍这种能打的军中青年将校也很欣赏,像夸奖自家子弟一样由衷夸奖姜绍最近这几仗打得漂亮。 尤其是在绵竹击杀魏国名将邓艾那一仗,他听到在战场上当众射落邓艾时,击掌叫好,说这可真是为汉军除了一大患。 听姜绍说起他有一支伶人队伍编排军戏,廖化还挺感兴趣,竟盘桓席间没有离去。 他也听说姜绍用这编排了一出《雪夜取关城》,讲的是姜维军袭破关城的故事,戏里面加入了百戏、滑稽、倡优等表演,看过的人都说有趣,朗朗上口的戏词还有军士传唱模仿起来。 这年头行军打仗可没有什么消遣娱乐,第一次遇上这种新鲜事物,爱热闹的老将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见到老将上钩,姜绍心中暗喜,他邀请廖化到他营中观看《雪夜取关城》这出军戏,还声称如果廖化喜欢,他也可以让营中伶人排练一出有关廖化故事的军戏。 比如他诈死骗过吴军,带着老母一路西来,重归汉家、忠孝两全的事迹,就是一个好故事,再取个名字叫《千里走单骑》,用心编排一番,就又是一出保家卫国、鼓舞军心的好戏了。 若能找个合适时机在军中传唱一番,保准大伙都知道老将军壮年时的英雄事迹。 老将闻言眼中异彩连连,竟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来回走动,旁若无人。 这年头着书立言的有,纂史立传的有,也有传私学、修家谱的,但编排军戏把自己的英雄事迹传唱开来还真是闻所未闻。 他子嗣不兴,有后继无人、声名隳灭的烦恼,若真如姜绍所言,能通过军戏把自家事迹传诸后人,岂非了却心中一桩夙愿。 “身在吴营心在汉,望断巫峡路漫漫——” 数日后,廖化帐内,丝竹伴奏之声不绝,一个戎装打扮的伶人正在吟唱戏词,他目视远方,眉头紧锁,声音低沉,举手投足间似有说不尽的心事。 满头白发的廖化坐在主位,眼眶湿润,感慨万千,旁若无人地拍打着身边的酒缸,呼着酒气低吟峥嵘岁月。 “一身茕茕英雄气,迢迢征程多少里——” 酒过三巡,各自少了拘束,席上早就热闹起来。诸将校听得廖化开腔,一人带头,其余纷纷拊掌喝彩。 虽说这老将嗓音沙哑,唱得不如场上的伶人,但赴宴的人谁会去折了主人车骑将军廖化的面子,哪个不得在人前顺势大声叫好的。 唯独坐在客席首位的张翼低头抿了一口酒,没有加入一片叫好声中。 张翼也是资历深厚的老将,不过他与廖化的身世、为人大相径庭。 廖化是跟随刘备入川的荆州豪强,在军中是待人宽和、广结善缘的人物,而张翼是归附刘备的川中名族,他一向是刚直的性子,驭下严厉,不结私党,军中将士对他是敬畏有加,但也不亲近他。 也是廖化的面子大,这戏曲还在初期打磨编排阶段,就兴致勃勃请来了同为车骑将军的张翼。 只是张翼看了一阵,愈发笃定这戏里还有戏! 若单论这军戏,倒是颇为新奇。与军中的武乐、铙歌大不相同,多种弦乐配合不同唱词,再加上杂糅其间的百戏、滑稽,跟最热闹的歌舞或者舞剑相比,还胜上几分,真可谓别出心裁,独具特色。 可联系上姜绍、廖化,还有姜维、董厥等人的恩怨瓜葛,这戏听着听着就不那么简单了。 主位上的廖化还在口中吟唱、挥舞比划那几句唱词,这边以后生自居的姜绍已经向张翼靠近敬酒。 心思也不在戏上的张翼内心波动,打量着面前浓眉大眼的青年人,过了一会儿后,他难得地收起严肃的表情,捋须笑道: “廖车骑言,‘与姜子复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某起初还不信,今日见到这军戏,足显姜郎才情。哈哈,文武双全,国家有此才俊,后生可畏啊,当浮一大白!” 说完话,他已经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姜绍不敢落后,也赶忙一次性饮尽露出杯底,谦虚地说道: “小子驽钝,当不得张公、廖公的赞誉。张公家世簪缨,名播巴蜀,公更是当今国家栋梁、军中宿将,日后在军中还请不吝赐教,多多指导。” “嘿,说什么赐教。”张翼放下酒杯,脸上的表情很快又严肃起来,这位以刚直不阿闻名的老将目视姜绍,眼光尖锐,仿佛想要看穿这个军中后起之秀的真实内心。 “就是个老头子,在这乱世之中活得久了些,在军中见的人与事也多了些罢了。不过某倒是有些事想不明白。这武侯庙谈初心使命,汉中推行屯田,又在军中排练军戏——” “君家父子,所谋者何” 人老成精,经历过汉末三国无数风风雨雨的老人有着不一般的睿智,他虽无法用语言明确表达出来,可还是能够从这些事物中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反对穷兵黩武,昔日甚至不惜与力主北伐的大将军姜维当庭抗礼。所以,今日他也想借酒试探一下这个后起之秀,看看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姜绍被张翼锐利的目光盯得险些抬不起头,仿佛内心的那些算计、苟且都被眼前人看穿了般,但他还是稳住了心神,沉吟一会,才缓缓开口: “绍不才,仅以救世也。” “救世。。”最朴实的语言往往最能打动人心。张翼闻言身形微动,内心似乎有什么块垒被触动到一样,目光直直注视着姜绍,满脸的褶子显得更加深刻,他喃喃自语,仿佛在细细咀嚼这二字的真味。 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自顾自斟酒举杯又饮了一杯,随着酒水灌入肚中,这才舒怀开颜,长长呼出了一口酒气。 姜绍看他模样,也摸不透这老将与众不同的脾性,为避免冲突尴尬,转身想要回到自己座位上。 却不料张翼突然又开口,他压低声音,仿佛是自言自语: “吾老矣,阅人亦多矣。君其勉之。” 说完,他又自顾自地斟酒,不顾愕然回首的姜绍,再次一饮而尽,不多说一句话。 一切尽在酒中了。 ps:感谢大家的首订支持,特别是书友杜克,感谢,请大家继续支持正版订阅! 第66章 入局 四月底,天气越来越热,边境无战事。 前线军方高层的注意力已转回国内,只因成都朝廷有了新动作,接二连三地派遣谒者持诏赶至汉中,急召大将军姜维回朝觐见。 虽然没有前后十二道金牌召回那么夸张,但这种政治上反常的举动,也让有心人惴惴不安,猜测这是宫中卧病天子时日无多的征兆。 毕竟自宫中遭遇变故,伤病缠身的天子就一直卧床不起,时常陷入昏迷,多方寻医用药却迟迟不见好转,照这个态势下去,撒手人寰是迟早的事情。 古往今来,权力的交替都是极其敏感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朝中势力重新洗牌、太子刘璿已死的情况下,成都朝廷更是危机四伏。 在可能是皇权更替的当口进京,若能为后面做好铺垫,那姜家自是受益无穷,但要是一着不慎,也可能是满盘皆输。 当然,大将军姜维长于治军用兵,在军中有很高的权威,若这个时候选择拥兵自重,托言汉中军务拒绝返回成都,不陷身危险之中,等待局面明朗再行进京,料想朝中别有用心之人也无可奈何。 这似乎是个人自保、伺机而动的最优选择。 但于大局而言,却有诸多弊病,势必为日后蜀中局势动荡、权力倾轧埋下伏笔。 于公于私,何去何从,实难抉择。 姜维考虑再三之后,决定奉诏紧急返回成都,暂时将前线军权交予职位最高的董、张、廖三将,让他们负责阴平、武都、汉中等地的防务。 在临行前他也特意召见了姜绍,语重心长,夸奖他这次关于战后建设的策论写的不错,殷殷嘱托他军中的一些要事。 战后朝廷虽未议定赏功,但有天子金口玉言封的辅汉将军头衔,姜绍名位虽低于董、张、廖三将,在军中的声望也不容小觑。 有他在,小心与廖化、张翼结好关系,团结梁质、尹广、李简、治归汉等汉、胡将校,就能巩固住姜家在蜀汉大军中的地位,防止政敌董厥在前线发难。 至于天子病情、立储君之事,波诡云谲,姜维不想多提,他只是叮嘱姜绍,耐下性子、扑下身子,把汉中的屯田经营好,日后大有裨益。 姜绍聆听教诲,躬身应诺。 夏日迟迟,时间又过了一个月。 五月底,天气愈发炎热,营房外时常传来知了聒噪的鸣叫,搅得姜绍内心也变得烦躁。 解髻披发、只穿条犊鼻裤的他上身脱得赤条条,额头上不断有汗珠冒出来,强健宽阔的后背上也汗涔涔的,浑身汗水汇聚成流直往下淌。 在军营里也找不来冰镇瓜果解暑,他只好令亲兵打来了清凉的井水,用毛巾浸泡后擦拭身体,降温减燥。 虽然,他内心也知道,自己烦躁的,根本就不是夏日暑热和几只知了的事。 根据外部情报来看,跌跌撞撞退回国境的魏军内部也有一堆糟心事需要处理,地方军政人事上少不了一番大换血。 而经过这遭大举用兵,今后几年魏国大军的风向是主伐蜀还是主伐吴虽然还不好说,但至少短期内应该是没人还会想翻山越岭来打汉中了。 回观汉中的屯田,背后的军方态度异常坚决,对地方势力可谓是冒头就打、绝不手软。 在汉中郡、县严刑酷法办了几家平日为恶不少的豪大家并且檄文昭告全境后,各种声音和小动作有所消停,屯田进展整体上还算顺利。 唯一让人看不透的,就是这成都方面,朝堂上波谲云诡,大事小事不断,让局外人看得也是心惊肉跳。 天子寝疾,权力暂时交付在临朝称制的后宫和外戚手中,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朝堂之上既争当下,也争长远,早已有人围绕储君人选展开了一场激烈争斗。 纵观刘禅膝下诸子之中,守东宫的太子刘璿、奋勇击贼的北地王刘谌皆死于破城当夜的乱兵刀下,西河王刘琮早卒,论资排辈当以安定王刘瑶年级最长,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新兴王刘恂往日却是最受天子刘禅宠爱的,恩赐远高于诸王,右大将军阎宇近来更是刻意与其交好,联络朋党帮忙造势,使得他在朝中有了不少拥簇。 究其原因,阎宇铆足了劲一门心思要推新兴王刘恂上位,全在于他内心认定,只要刘恂能够顺利继位为天子,拥有从龙之功的自己在朝堂上的权势将急剧扩张,更胜以往大宦官黄皓在时。 而新帝日后为了坐稳皇位和打压张皇后和她背后的外戚势力,势必要事事倚重他。到那时,他阎宇才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些日子阎宇没少与刘恂私下商议、奔走联络,撺掇朝臣上书形成舆论攻势,反对安定王刘瑶顺理成章变成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们一致认为,安定王刘瑶自幼体弱多病,从未有一日被当做储君专门培养过,才德方面更是乏善可陈。 当此国家危急局势,储君之位立贤优于立长,新兴王刘恂才华出众,又是天子平日里最宠爱的皇子,他才是这汉家储君的最佳人选。 朝臣之中也有一些秉承礼法长幼有序、为安定王刘瑶出声的,但人数不多,新兴王刘恂、右大将军阎宇一伙多管齐下、火力全开,很快就把他们的声音压了下去。 安定王刘瑶心志不坚,他本人自知扛不下国家这副重担,眼见朝臣之中没有多少人支持拥立他的,而新兴王刘恂一方却攻势猛烈,为了避祸,连忙上表自陈不足、坚决推辞,算是主动退出了储君之争。 而眼瞅着顺利打败了安定王刘瑶,新兴王刘恂一伙心中暗喜,还来不及弹冠相庆,蓄势以待的张皇后和张绍他们就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为了守住自己一方来之不易的权力,张皇后和外戚也未雨绸缪,早早插手储君之争,只是一直蛰伏不发,在等待安定王刘瑶、新兴王刘恂他们之间分出胜负。 原来他们选定的储君人选是在当夜兵祸中被傅姆藏起、逃过一劫的太子幼子。 此子年幼,易于操纵,加上太子刘璿生母和妃嫔等大人尽数惨死在魏兵的屠刀之下,没有新帝继位后其他外戚争权的隐患,非常适合成为“国之储君”——张皇后和张绍心中的“好皇帝”。 只是当下就算皇后临朝称制,要让一幼子胜过年壮力盛的诸王,顺理成章成为国家储君也不容易,所幸张绍与其心腹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他们一方先偃旗息鼓,只在安定王刘瑶身上下一二闲棋迷惑朝中对手,然后让觊觎储君之位又咄咄逼人的新兴王刘恂一方冲锋在前、发动猛攻,为他们清除安定王刘瑶以及其他面上的竞争人选。 最后外戚一方再突然出手,后发制人,集中所有的火力打向新兴王刘恂,誓要把他彻底打垮。 之后短短几日,先后有多位朝臣弹劾新兴王刘恂骄横暴虐、多行不法,内容涉及虐杀下人、淫乱无道、侵占民田等等,其中部分罪名还附有实据。又有民间士民跑来谒阙鸣冤,状告新兴王刘恂纵容家奴虐民为恶的。 一时间诸多罪状把新兴王刘恂打蒙了,他们一方焦头烂额,只顾得私底下四处紧急扑火。 与其同时,朝中有关太子幼子降生当日出现祥云、异香等各种祥瑞、兵祸当夜有神灵庇护的说法开始流传,民间也有类似“公孙当立”的谶语陆续出现,相互印证。 等到朝野之间的声势彻底造起来后,外戚一方也终于向外推出自己心仪的储君人选。 宫中下诏称太子幼子年少失怙、令人怜惜,派人专程将他接入后宫,交由张皇后亲自抚养。 到了这个时候,自然就有诸公卿多朝臣顺势联袂上书,称太子刘璿在世时奉亲虔恭、仁恕待人,其子蒙受遗德,宜子继父位,立为国家储君。 入朝的大将军姜维,赫然名列其首。 新兴王刘恂、右大将军阎宇面对这种局面,自然不肯将储君之位拱手让人,但他们临时发现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却十分有限。 毕竟阻止太子幼子成为国家储君,最可以大做文章的就是一个“幼”字,但他们最先跳出来阻止安定王刘瑶这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时候,就引经据典强烈反对秉承长幼有序的传统礼法。 这个时候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无形间为太子幼子成为国家储君扫除障碍、铺平道路。 而新兴王刘恂自身的屁股确实不太干净,不管是其本人还是家人平常都多有不法之事。 此刻诸多恶行被抖了出来,朝野哗然,弹劾不断,外戚又紧扣着“德”字穷追猛打,刘恂一方应对起来就十分被动。 此消彼长之下,继承太子“遗德”的幼子一举压过了“有才无德”的新兴王刘恂,成为朝野间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 最终,在多位朝廷重臣先后上书明确表态之后,寝疾的天子在榻上下诏,册立太子幼子为皇太孙,使得他正式成为名义上的汉家储君。 “呼——”姜绍重重喘气,将变热的毛巾揉成一团砸入盆中,撞得水花四溅。 立储这桩政治上的大事明争暗斗许久,终于尘埃落地,外戚一方无疑是最大的获利者。 而为了推动太子幼子顺理成章被立为储君,入局的大将军姜维可谓是出了一份大力。 可他们在政治上后续得到的回馈,却远不如他们所愿。 ps:求订阅,求推广,感谢! 第67章 诡谲(请继续订阅支持) 回京! 储君之争后,留在汉中的姜绍收到姜维提前发来的书信。朝廷已经下诏召自己回京,汉中前线军务将交由董、张、廖三将负责,其中以辅国大将军董厥为主。 很明显,在确定魏国再无大规模入侵的迹象之后,巩固好朝堂权势的外戚一方很不放心姜家人留在汉中军队中,不管是久掌军权的大将军姜维,还是在军中风头正盛的自己。 随后接到诏书的姜绍可没有像姜维那样拥兵自重的资本。 明知这是朝中有人不想自己染手汉中军权,却也只能在心底暗骂一句牝鸡司晨后,老老实实交接军务,办完自己的事情后带领心腹和亲兵奉诏返回。 当下这种微妙的政治形势,就是个“首祸者死”的大坑,姜维也在书信中反复叮嘱他不要轻举妄动,姜绍自不敢当出头鸟,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以免被朝中有心人抓住把柄后当鸡一样给宰了。 只是一入京,姜绍还是觉得自己之前把朝中的事情想得简单了。 他的这一趟回京境遇与之前的完全不同,浑身仿佛投入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真切感受到汉宫内外波谲云诡的政治氛围。 表面上,立下大功的姜维、姜绍父子名列朝廷论功行赏第一位,宫中赏赐的金帛财物远超规格。 朝廷除了给位极人臣的姜维的食邑继续增加户数外,还要荫其子,授予姜述朝中官职,只是被大将军姜维以幼子姜述年纪尚小、名德不显等理由坚决推辞了。 而之前已经被授予辅汉将军的姜绍,这次回京索性被朝廷封了亭侯,连带着赏赐了良田美宅,火速享受了一波封侯拜将、富贵逼人的殊荣。 更重要的是还得到了汉家天子的赐婚,经过姜、张两家家长的事前磋商,姜绍与张苞之女的婚事大体也定了下来。 得知这桩联姻后,后知后觉的姜绍总算是明白过来之前天子刘禅在榻前以及虎贲中郎将关彝宴会的种种行为。 实际上,被解除军权后的姜维、姜绍二人更像是被明升暗降,困在了都城的浮名虚利之中。 多年来戎马征战、落下一身病痛的姜维干脆居家养病、闭门谢客。 正值壮年、有关任命却渺无音讯的姜绍也只能有样学样,在家侍奉双亲,带着姜述读书习武,对外则摆出一副修身养性、淡泊明志的模样。 虎贲中郎将关彝等之前一班热络的勋贵子弟仿佛嗅到了什么气息,也异常地少来走动,每日姜家的府邸车马稀少、门可罗雀。 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柳隐、句安、蒋显、文立等一批在外抵御魏国入侵作战中立下大小功勋的文武先后回朝,或晋升官职,或封侯增加食邑,纷纷在朝中都有了明确职务。 只能缩起头来,过着平静日子的姜绍开始有些沉不住气,内心忍不住生出阵阵焦虑。 倒不是他一心汲汲于名利权势,只是经过此番魏国伐蜀的战事,他手下已初步聚集起了一小股班底人马,目前来看虽然尚不成规模,但胜在如日初升、朝气蓬勃,未来大有可期。 可要是作为核心的自己久困都城、再无寸进,那不仅对军中的徐遵、范周等将佐的影响力会持续下降,而且李毅、何攀这类刚发掘提拔的蜀地世家子弟也会离心离德,先后脱离自己,各奔前程而去。 就在姜绍彷徨烦躁之时,黄门侍郎陈裕一封赴宴的请帖送到了他的面前。 陈府内。 “子复,来,再饮一杯!” 身着宽袖大衣、扎了简单发髻的陈裕十分热络,向宴会上唯一的客人姜绍殷勤劝酒。 席上的姜绍颇为豪爽,也不推脱,举杯回敬,又满饮了一杯美酒。 身陷政治漩涡、无人问津的姜绍对陈裕的邀请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应约前来赴宴。 出人意料的,这陈府的宴会竟只邀请了他这一个客人。按照陈裕的说法,这不足为怪,今晚本来就是自己专程为姜绍接风洗尘而设下的酒宴。 姜绍内心对这套说辞不太相信。但借此契机,两人私下单独交谈相处,又在陈裕的陪同下参观了他收藏的奇珍、乐器和各类古籍图书,这倒使得姜绍对陈裕认识更加全面,个人印象也有了不小的改观。 不成想,这陈裕还是个家财丰裕、多才多艺的收藏家。 姜绍见他谈笑间诗书经典信手拈来,还精通算术,对兵法、射御也有一定见解,所学可谓博采众家,与他平日所见的儒士官吏、勋贵子弟有很大不同,跟之前那副一心钻营权力的政治投机者形象也大相径庭。 他放下酒杯,拿在手中的是在陈裕喜好的藏书中看到的一篇文章《儒吏论》。 “至乎末世,则不然矣。执法之吏,不窥先王之典,缙绅之儒,不通律令之要先王见其如此也。博陈其教,辅和民性,达其所壅,祛其所蔽,吏服雅训,儒通文法,故能宽猛相济,刚柔自克也。” 看文章署名竟然还是个自己知道的汉末名人,王粲。 在原有印象中,姜绍以为王粲是“建安七子”之一,就是个文采斐然的名士,不曾想在政论上也有文章流传,而且读起来还让自己颇有同感。 这陈裕既喜读《儒吏论》,加上今夜更深层次的交谈接触,姜绍也清楚对方是个既修习儒学,又兼通法家刑名之学的人物,内心暗暗称奇。 陈裕自己也喝了不少酒,兴致颇高,指着姜绍手中文章说道:“王仲宣的才华,我是很佩服的。可惜了,他英年早逝,一身才华不能尽情施展哪!” 说着,陈裕竟撑起身子离开坐席,举着酒杯在堂上边踱步,边高声朗诵。 “惟日月之逾迈兮,俟河清其未极。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骋力。惧匏瓜之徒悬兮,畏井渫之莫食——” 陈裕忘我地挥洒衣袖,饱含深情,热泪盈眶,一派翩翩名士形象,可惜对姜绍这个糙汉来说就是对牛弹琴。 他虽然通过“之”啊“兮”啊听出对方咏诵的是《离骚》之类的辞体,但愣是听不懂对方句子里面究竟在表达什么深意,只能够在陈裕话音刚落时就大叫一声“好”,拍案拊掌,趁势打断了陈裕的诗歌朗诵。 陈裕看了姜绍一眼,他也不恼,卷起衣袂,自顾自地感叹道: “子复,这就是王仲宣的《登楼赋》啊!” 等陈裕解释了这是羁留荆楚的王粲在登高怀远,感叹漂流异乡、郁郁不得志,不能施展才能报国安民,担心自己像葫芦瓢一样徒然挂着不被使用,害怕像清澈的井水那般无人饮用后,姜绍才哦了一声,他感觉之前都听明白了。 见对方哦了一声没有下文,陈裕只得一屁股坐到姜绍面前,目光炯炯,盯着姜绍说道: “子复,那一夜我曾经对你说过,他日不管朝堂上谁掌了权,眼见君家父子大功在身、兵权在握,岂能不心怀忌惮,日后必寻机削弱。现在君家父子置身这都城之中,冷暖自知,不知可还记得我这番话” 姜绍默然。他稍稍低头,避开了陈裕的目光,心中根据形势快速盘算着这场酒局上陈裕有何目的,原有的那些酒意早已消失无踪。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过了许久,姜绍抬起头,悠悠叹了口气。 “我当然得说。子复,疆场上用兵打仗、克敌制胜,我不如你;朝堂上纵横捭阖、趋利避害,你不如我。这些日子我是急得啊,待我将这朝堂局势细细与你分说。” 陈裕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他酒也不喝了,身子又凑近了些,指着案几比划着,仿佛面前的杯盘狼藉就是一片混乱的朝堂。 “朝堂之上,没了那些宦官插手,局势是会好一些,但子复眼下的处境,真的好了吗” “千万不要以为没了黄皓,就可以高枕无忧。这些宦官,虽然弄权一时,可就是一副挡箭牌罢了,大军战败、亡国失土,罪名都要摊到他们阉人头上。” “宫中、朝中那些有心人,他们要的是你们手中的兵权。这一点,大将军之前也是看明白的,所以景耀年间朝中有人要夺他的兵权,大将军就先发制人,先上书弹劾黄皓,敲山震虎,又上书屯田,屯兵边境,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让那些人投鼠忌器,避免了手中兵权被他人夺走。” “可如今这一步棋,着实是下错了。子复先前没真把我的话听进去就算了,但君家父子为大局先后奉诏入朝,可最后不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不管谁家执政,断不可能再让大将军重掌兵权了。” “时下大将军闭门养病作如何想,我不敢揣度,但子复你正值壮年,如此闲置,岂不可惜!” 说到这里,陈裕又瞅了瞅姜绍的脸色,看到他在皱眉思索后,又等了片刻,才话音一转。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下这朝堂局面是不可翻转了,但子复你嘛,似乎还有一线机会。” “哦”姜绍闻声看向陈裕,心知话说到这份上,这场酒宴的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陈裕迎着姜绍的目光,笑了笑。“依我看嘛,大将军府虽大,日后却未必有子复的一席之地,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第68章 抉择(请继续订阅) 图穷匕见。 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陈裕说这些话,意思就是大将军姜维已有子嗣,姜绍再怎么亲近,也只是一个假子,就算大将军真把他当亲儿子,日后也难继承大将军的名位。 眼下朝堂局势如此,有人看上了姜绍,不如趁势转投当权派。 姜绍沉默了。心想陈裕之前游走朝中权贵之间,一直没有表露派系,但今夜这番话,却是可以看出他隐隐有投靠外戚的迹象,还带有一定任务来点醒自己。 把这大半年的见闻重新梳理一遍,魏军大举入侵的严重危机引发蜀汉朝堂权力大洗牌。在内外部的压力下,大将军与外戚私下肯定达成了某项约定,两家联姻结为亲家,维持蜀汉的局势,姜维在内支持外戚执政,外戚对外支持姜维掌军。 但击退魏军之后,这种形势却悄然变化。 在新旧权力交接的当口,大将军为大局计奉诏入朝,事情要是进展顺利,暂时放弃手头兵权换取首席辅臣人选,又有姜绍等人在汉中经营,日后这大军的兵权仍然还在的。 这笔交易本是可以做的。 只是外戚却显露了政客的“良好节操”,私下不想再按约定执行下去。 在储君之争后,外戚的执政地位继续巩固,后续干脆下诏把姜绍也召回都城,就是不想兵权旁落,久掌姜家人之手。 时下是大将军一方处于被动,入京的大将军身处政治漩涡之中,不知朝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为了避祸,他也只能够隐忍不发,以养病之名闭门谢客。 而作为朝堂政治斗争殃及的池鱼,一个可轻可重的假子,姜绍没想到自己还能入了当权派的眼,早早就被有心人盯上了。 此刻竟是要被作为一颗重要的“棋子”投入棋局,进一步打击分化大将军在军中的势力。 按照今夜陈裕的暗示,自己若想翻身被朝堂重用,就得与大将军一方作切割,转而投靠当权的外戚一方。 只是这姜绍突然想到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自己从小是武都孤儿,被大将军姜维收养当了假子,眼下若是在政治上又背叛大将军转投外戚,那算不算“三姓家奴”呢 想到这里,姜绍重新看向陈裕,陈裕也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似乎看出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争斗中,面对外戚一方抛出的诱饵,一个不谙此道的姜家假子是很难抵挡得住的。 这个死家伙。姜绍见状暗骂一声,每次见面都给自己抛出巨大的诱饵,又给自己带来棘手的难题。 个中如何抉择,还真是个问题啊。 数日后,张府。 入夜后的张府华灯初上,数十盏青铜灯具燃烧加了香料的油脂,一同照亮颇为堂皇的厅堂。 今夜张绍召集心腹议事,人数很少,但诸人气势高涨,俨然以朝堂胜利者自居。 这一次太子幼子顺利入宫成为储君,接受张皇后抚养教导,在天子榻前侍奉尽孝,外戚的最大优势已经巩固。 借着储君之争,他们既有力打击了刘恂、阎宇一党,又引得大将军姜维入朝,后续再用高官厚禄拴住了姜家父子。 姜家在都城根基不深,朝中的党羽也不成气候,二人手中没了兵权就不足为虑,外戚一方可谓是得意赢家,赢得盆满钵满。 这场会议,宛如一个小朝廷,未来诸多军国大事皆先在此议定,然后上奏宫中,逐项交付尚书台执行。 居其位,谋其政。张绍执政伊始,内心还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眼下魏国大军已退,蜀汉开始要为国计民生考虑了。 摆在面前的头件大事是有关汉中的屯田。心腹官员拿出一沓公文,汇报有关汉中屯田的情况,又根据地方上书逐项分析个中利弊,供张绍参详决断。 张绍凝神倾听汇报,时而捧起竹简凑近前辨认,时而又蹙眉捏须,搜刮记忆做思索状。 汉中的事情,他和心腹们考虑了很久,在主将的人选上,他定了辅国大将军董厥。 这样一来,董厥、张翼、廖化三将各非一系,董厥又能压制姜维麾下的兵将,堪堪实现人事上的分权制衡。 人是选好了,但汉中的烂摊子也得收拾。有魏国这个敌国外患在,又调走了蜀汉最能打的老将姜维,汉中的防务就必须加强,以防魏军趁虚而入。 加强汉中防务,少不得向前线输送钱粮。眼下百废待兴,国库拮据,之前在汉中的姜维倒是想了一个法子,趁着战后整饬大兴屯田,以减少后勤的压力,还把那个心腹李简放到了汉中太守这个位置上,让他主理屯田之事。 经过李简度田、料民、案户、訾算一通折腾,汉中防务的部分钱粮有了着落,但地方上也不都是任人拿捏、默默割肉出血的角色。 姜维不在了,这些缙绅大族的压力自然给到了朝中的大人物身上。有人攻讦李简在任上搅得天怒人怨、大失民望,还有人扯出他魏国降人这一身份大做文章,提议把他调离汉中前线。 “等过几日与樊令君那里敲定一个数字,就先拨付部分钱粮到汉中前线应急,还有如汉中郡所请免了那些遭了兵灾的县今年的赋税,至于那些攻讦李简的上书,都让台省留中不发。” 张绍揉了揉额头,汉中这个烂摊子暂时还得有人先收拾着,问题能缓则缓,等真到了地方民怨压不住的时候,再通过董厥拿那个酷吏开刀。 “永安那边,东吴的兵马战船是退了,但之前第一批被扣押的使臣再无声息,宫中的意思,要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他主动越过汉中的破事,说起最近蜀汉与另一个邻国的干系。 说起来,这一次魏国大举伐蜀,东边邻国东吴的不要脸政治本色再次发挥到极致。 他们一开始也发兵牵制魏军,可听说魏兵攻入蜀地,蜀汉覆灭在即后,立马转变主意想要分一杯羹,出兵溯流而上,表面上假称救援,实际却是要袭击永安城。 结果被永安守将罗宪识破,他果断领军击退了偷袭的吴兵。 东吴干脆也借着这个理由撕破脸面,调集吴将陆抗、步协、盛曼诸部大批战船、兵卒直驱永安城,一副攻城略地、瓜分蜀地的凶狠模样。 朝中当时一门心思扑在内部争权和北境魏国大军上,没有多余力量去救援永安。右大将军阎宇却不同意,一再奏请由自己亲率大军前往救援。 宫中慎重考虑之后,虽不让阎宇借机控制巴郡、巴东等地的军权,但还是派出了使臣兼程赶往永安消弭误会,委曲求全,请东吴退兵。 结局不言而喻,使臣一抵达就当了吴军的俘虏,被押送上船往吴都建业去了。 等到大将军姜维击破魏军的消息后续传开,而吴将陆抗等部又强攻不下罗宪防守的永安城后,东吴这才悻悻地解围撤兵,但大批战船仍游弋两国边境观望时局,随时准备卷土重来。 直到最近朝中派出第二批使臣赶往边境弭兵,东吴方面也获知了魏国伐蜀失败的最终结局,停留在吴蜀边境的东吴战船才起锚扬帆,顺流而下,先后退回国内。 “东吴此举明显就是在趁火打劫。可恨此贼昔日背刺关侯、夺我荆州,如今又偷袭永安、图谋巴蜀,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遣使赴吴申斥,岂不是坠了汉家威风。” 一名心腹官员气愤填膺,咬牙切齿地说道。 说起来,东吴趁火打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背刺关羽到煽动南中叛乱再到如今的偷袭永安城,东吴对蜀汉做出的卑鄙行径不可胜数。 这话头立马引得堂上其他人同仇敌忾,纷纷痛斥东吴的无耻。 但气愤归气愤,现实总是由不得人的脾气来。 另一名官吏说道:“这东吴的丑恶嘴脸虽说令人憎恨,但此时国中战后百废待兴、亟待生聚,万不可再与邻国交恶,我看只能再遣使前往建业谒见吴主,与那东吴修好关系,讨回被扣押的使臣。” “嗯。”上首的张绍闻言点点头,“东吴君臣虽不是善邻,但多少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今入侵蜀地的魏国大军已被击退,朝中再度遣使与吴国修好应该不难。” “只是嘛,值此多事之秋,出使东吴,既要与其重修旧好,又得扬我大汉国威,镇住吴国那些宵小之辈,防止其再生窥伺之心。” 自家人知自家事。按照宫中太医的说法,病笃的天子这身子骨熬不过入冬,张绍心知蜀汉国力疲敝,想要对付东吴是有心无力,自己必须抓紧时间与东吴重新修复关系,决不能拖到天子驾崩、新帝即位那个敏感时刻。 所以这一趟出使吴国的人选很关键,既要能修好东吴,又要能维护住大汉的脸面,避免被虎视眈眈的吴国君臣窥探出蜀中虚实。 张绍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内心盘算着,突然问道: “尚书向充提议以辅汉将军姜绍为使臣赴吴,你们以为如何” 堂上官吏一时面面相觑,却无人开口。 为了让东吴退兵,蜀汉三番两次遣使却收效甚微,这桩事情早已有人拿到朝议上讨论。 在座众人都知道,当时尚书向充当众提议让姜绍出使吴国,理由是正值壮年的他不久前领兵大败魏军,名震敌国,有他前往,必能扬大汉国威,震慑东吴君臣。 好,按照蜀汉以往的出使人选标准,这姜家假子确实比较合适。 只是这个中政治关系比较复杂,在座的人都知道经过蜀中这次变乱,执政的张绍是有心要解除姜家人的兵权,可这辅汉将军姜绍又大可能会成为张绍的侄女婿,诸人摸不清张绍的真实意向,一时都不愿开口。 张绍见堂上一片沉默,环视众人一圈后,目光倏地落在了一人身上。 ps:在本书网址的““后边加上“tu“两个字母,就可以在公众号“图”上关注本书的数据和书单啦,数据每天都有变化哟 第69章 人选 张绍见堂上一片沉默,心中不太满意,他环视众人一圈后,点了其中一人。 “你来说说!” 被张绍突然点名,在座的虎贲中郎将关彝内心顿时一阵悸动。 关、张两家乃是世交,都是蜀汉头等勋贵之家。关家自关羽兵败、关兴早逝后家道有衰落的迹象,张家则因为外戚身份在朝中依旧维持着一定权势。 但两家交情仍是不浅。如今外戚执政,张绍对关彝颇为重视,也将他视作自家子侄,府中这等重要议事也让他参与进来。 关彝调整心态,猜测张绍刚刚言语中对待姜绍的态度,内心犹豫一下后说道: “向尚书所言不无道理。但出使东吴,扬我国威,除了要有武勇威名之外,还需知晓礼节、博学善辩,方才能够在庙堂之上与吴国君臣周旋谈判,讨还被扣使团,修好两国关系,不辱汉家使命!” 关彝的话没有明确表态,但张绍知道,有才识、知礼节、能辩论这些条件虽然可能不是姜绍的长处,但朝廷完全可以在出使前对他进行突击训练,还可以在使团配备专业人才乃至安排一个擅长这方面的官员担任副使与姜绍配合,关彝却单独把这些条件列了出来,隐隐有反对姜绍出使吴国的意思。 他看了关彝一眼,不置可否,只是从鼻腔轻轻嗯了一声,淡然道,“此事容我再思之。” 其他人见状,就知道这件事情他们不能插嘴,于是后续议程又转到了新兴王刘恂、右大将军阎宇等人身上。 经过储君之争,饱受朝野攻讦的刘恂顶不住压力,已经上表谢罪、闭门思过,不敢再联络党羽在朝堂上蹿下跳,张绍一方也适时停下火力,不再穷追猛打。 但右大将军阎宇与刘恂两边关系依旧密切,阎宇在都城还掌握有一定数量的兵马,这是当初奉诏调来护卫京都的巴东精锐部曲,急切间还动不得他的兵权。 这阎宇虽说在军中影响力远逊于大将军姜维,但毕竟是在南中、巴东方面也经营了多年,眼下解除了大将军姜维的兵权,这右大将军的势力也该着手削弱了。 在削弱政敌这方面,在座几名心腹都颇为兴奋,此刻他们也想在张绍面前显露忠心和能力,争先恐后,纷纷出谋献策。 张绍敲了敲案几,示意稍安勿躁,“你们以为,要先从哪一步下手” 有人抢着道:“阎宇勾连黄皓,窃弄机柄,多有罪行,朝臣不满,可从此处着手。” 张绍皱了皱眉,“宫中之前已有口谕,黄皓之事不宜搞追究牵连。” 此番蜀汉变乱,外戚能够抢先执政且站稳脚跟,很重要一点就是张皇后一开始就用宽宏大量的皇家气度收拢了朝野人心。 她下令当众烧掉宫中搜出的官吏内外勾结、密谋投降的诸多书信,只追究死去宦官黄皓及其亲族的罪行。 也没有借机以权谋私,清算牵连其他朝臣,后续阎宇城门失守、姜绍无诏入京勤王等事情同样没有深究,算是把罪责明确局限在一小撮人身上。 拿之前最猖獗,现在最落魄的宦官群体开刀,既发泄了朝野对一连串战败变乱的不满,又极力维护了天子刘禅的颜面,团结蜀汉各方势力,最大程度减少朝堂内耗,维持住了朝野的稳定。 张绍目前不想违背宫中诏令,开启政斗牵扯株连的祸端。 try{ad1;}catch{}心腹官吏连忙解释道:“那就不从死去的黄皓身上突破,而是先暗中搜罗他们其他党羽之前的不法之事,待到时机成熟,先祭出罪行剪除羽翼,再顺藤摸瓜,一举攻其中军。” “可!”这与之前对付刘恂的办法类似,他们也摸索出了一套成熟方法,张绍只想了片刻,立马就同意了。 随后他和堂上心腹商议了其他几桩要事后,又过了一两个时辰,眼见夜愈发深了,这才解散会议,各位心腹官吏各自领了任务,离府乘车而去。 关彝本来告辞后抬足也想离开,却被张绍开口留了下来。 只剩下他一人伫立堂中,想起之前自己的应对,内心免不得又有些忐忑。 张绍观察到他的神情,摆摆手笑道。 “方才在其他人面前,你似乎有话没有说完,此刻只有自家人,莫要顾虑,直言无妨。” 有了这颗定心丸,关彝不再犹豫,他面对张绍,径直说出心中所想。 “子复武勇超群,文采不足,入朝以来一直没有被任命实际职务,这一次朝臣突然推荐他出使东吴,怕不是有人为了让他趁机扬名、积攒人望。窃以为,只怕这背后所图不小。” 关彝与姜绍多有往来,这次在外领军、屡立战功的姜绍入朝,虽然赋闲在家,但有心人猜测他有天子赐婚这层关系,可能会在蜀汉重组的禁军中担任重要职务。 这就妨碍了某些人的利益。 比如与之交好的关彝。在诸葛瞻带领的一批勋贵子弟和蜀汉禁军覆灭绵竹之后,留在都城的关彝因祸得福,加上侍中张绍的青睐,这些时日在禁军中扶摇直上,隐隐有成为中护军的趋势。 此时他担心屡立战功的姜绍使吴回国,人望更高,会倾轧到己方仕途,让自己没有出头之日。 朝堂之上,牵扯到切身利益争夺的,同胞手足尚且不留情面,何况是异姓朋友。 唯一担忧的,就是会不会让张绍觉得自己利欲熏心,不宜信重。 张绍盯了关彝一会,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在天子病笃、储君未即位的敏感时期,外戚一方自不愿让姜家继续手握兵权,有拥兵自重、威胁京畿的实力。 但宫中的意思,也不是要杀了姜家父子。国难思良将,蜀汉正值危急存亡之秋,为避免再出现魏国大军入侵之祸,还是要继续用人才的。 对于姜绍,张侍中有他的一番思量。 不让其留在汉中,是因为之前姜绍无诏追击邓艾、直驱都城的行事,让他着实放心不下,这是一头充满野性、随时会噬人的猛虎。 但用好这头猛虎偏偏也能收获奇功,否则他也不必耗费心思,让陈祗家那个首鼠两端的次子去试探了。 结果陈裕反馈的结果让张绍有些惊讶。这假子的骨头,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硬。 现在关彝暗示朝堂有人举荐姜绍出使,有几分不争而争的意味,似乎是在为更长远的朝堂利益计较。 毕竟以往出使东吴成功的臣子都获得朝廷的提拔重用,有的还赚得偌大名气,为跻身中枢铺平道路。这些可都是有邓芝、费祎等人的前例可借鉴的。 他有些话没有说出口,话中之意却更加引人深思。 本来年轻人有能力,奔个前途,升官加爵也无不可,何况还是未来的侄女婿,但张绍决不能让非心腹之人染指拱卫都城的禁军部队。 try{ad1;}catch{}眼下禁军还没全面重组完成,名义上暂时有铁杆老将宗预统领着,但宗预的身子骨每况愈下,必须有新人顶上,刚刚关彝也显露了一些野心,看来中护军新的人选必须提前定下了。 他笑了笑,起身来到关彝身边,伸手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待关彝告辞离去后,堂内只剩下张绍一人,他也没有叫来下人,孤身踱步来到大堂门前。 年轻力壮、颇具野望的关彝让他想到张遵,又想到了关兴、张苞还有祖父辈们,也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将这几十年的兴衰悲欢看饱。 他长叹一口气,脚步停了下来,感觉通道里的光线要暗一些,再仰头看向那一片墨黑的天幕时,已不复上位者的踌躇满志。 朝堂人事更代无常,蜀汉的明天又将走向何方呢。 正慨叹间,一阵穿堂风突然吹来,灯火摇曳不定,他身后投射的长长影子也变得晦暗,在静谧的夜色里,无人察觉。 六月份的蜀中,暮夏的暑气还没消去,艳阳天气常常令人汗流浃背、燥热难耐,但回京的姜绍在度过了最初阶段后,倒是觉得这天气没那么闷热了。0 近些时日,解除军权、闲置无事的他与姜维谈了一次后,除了继续带姜述读书习武外,开始着手打理朝廷赏赐的府邸,在城外购置田产、营置庄园,搞起富家翁的营生。 闲暇时间他也会驱车前往拜访黄崇、裴越等人,或是参加关彝等勋贵子弟举办的宴会,借机私下见见未来的妻子张氏。 另外还保持着与汉中李简、军中徐遵、范周等人的书信往来,不时了解汉中边防、屯田情况。总之,在成都的小日子过的悠哉悠哉,算是迈开了新阶段封侯拜将的第一步。 这一日,郫江上。 闷热的成都下了一场中雨,炎热略有缓解,地面上的雨水经各处沟渠汇入河流,绕着高大雄伟的蜀汉都城城墙缓缓流动。 姜绍与友人相邀泛舟悠游,寄情山水,这会儿干脆把游舫停靠河边。 他放眼看去,雨后放晴的城郊山野旷达、豁然开朗,树木枝芽青翠欲滴,空气间弥漫着淡淡的泥土芬芳,官道上行人商旅络绎不绝,很多男的都把衣服敞开着,有富贵人家驱车走马于河畔,聚众踏青郊游,场面颇为热闹。 突然,一声水波炸响。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尾大鱼被鱼线拉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嗒”的一声,刚好落在了姜绍身侧。 姜绍收回目光,只见垂钓假寐的裴越已手脚麻利地将鱼儿收入竹篓之中,朝另一边仍一无所获的黄崇露出一丝胜利者的笑容,招手指挥掌舵的下人开船离开。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三国雄儿传更新,69、人选阅读。 第70章 远志 几刻之后,舟行江上,周围充斥着雨后激流的哗哗声,船身不时晃动,发出叽叽嘎嘎的轻响,前面甲板上摆放着的竹篙、船桨等物不时碰撞到船身。 “未想令绪竟如此精通水性。” 手中握着酒杯,身体随着船只摇晃的黄崇看着裴越托着一盘生鱼脍信步走到面前,咂嘴向一旁座上的姜绍说道。 姜绍赞同的点了点头。裴越祖籍在河东闻喜,也是个因父辈逃避兵灾被迫落户蜀地的外来户,诗书传家,平日里只知他文采出众,不想还精水性、擅舟楫。 至少比自己和黄崇这个旱鸭子好多了。 裴越随手放下食盘,朝黄崇挤了挤眼,又看向佯作正常的姜绍,笑道: “子复勇武,拉得开硬弓,骑得了劣马,只是这水性也得抓紧练练,否则过几日怕是有出丑的地方。” 黄崇顿时双目圆瞪,闻弦歌而知雅意,有些兴奋道: “这么说来,子复出使东吴的差事已经定下了!” 裴越的老父亲是光禄勋裴俊,九卿之一,虽然因为尚书台各曹分走多项行政权,职权变轻,但仍是一个重要的荣誉职位,能够知道朝堂许多大事。 裴越点点头,却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展开,而是继续跟姜绍道: “外交辞令要抓紧学习,与东吴有关卷宗也要早点调阅,争取多看一些,详细了解东吴朝堂君臣、疆域地理、风土人情等等。” “如今蜀中疲惫,东吴虎视眈眈,出使之时只怕吴国君臣会在朝堂上多加为难,子复还需早做准备,才能像昔年文伟公那般辞顺义笃、据理以答,做到不负使命!” 蜀汉时下既已无法像当年先帝刘备那样,挥师东进,用刀兵等硬实力与东吴签订湘水之盟,就只能够像费祎那样,出使时小心应对,面对吴国君臣的为难事事条答,无所失误,免得辱没了大汉国威。 姜绍面色凝重,心知弱国无外交,外交这桩差事要干好也不容易,自己初次涉足,定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应付,当下就先谢过了裴越的好意提醒。 一旁黄崇谈到东吴的事情,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见没人理他,他自顾自朝自己灌了不少酒,越喝越急,突然摆摆手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想那性既滑稽、嘲啁无方的吴主孙权,还有才博果辩、论难锋至的诸葛恪、羊衜、张温等人多已作古,这些年吴国朝堂也没听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子复你不必太过担忧,这趟出使定会圆满完成、载誉而归的。” 说完他将酒杯往案上重重一放,冷哼一声,“若不是朝堂诸公将出使一事拖延日久,子复你挟大胜之威出使,何愁不能慑服吴狗,讨还使团,非要等到了今日,那吴国恐怕早就摸清了蜀中虚实。” 黄崇内心郁闷。他父亲黄权就是因为伐吴之役流落异国、客死他乡,自己年岁渐长,是三人之中年级最大的,却迟迟不得重用。 他经历绵竹大战、夺回汉中等役之后,这趟回京仍只是在禁军中担任中层职位,没能进入军中决策层,颇有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之叹,这是在借姜绍前途之愁喝自己郁闷的酒。 try{ad1;}catch{}裴越知他心绪,三人之中目前以自己仕途最为顺利,回京之后想走的是台省的路子。看黄崇还要拿酒,移开酒壶扁扁嘴说道。 “子高兄慎言,你又不是不清楚目前朝中情况,台省日理万机,官吏殊少休沐,哪敢拖延耽搁,只是出使一事涉及国策,个中牵扯甚大,岂能够三言两语轻易决断。” 黄崇哼哼一声,一把夺回酒壶往自己杯中倒酒,“牵扯甚大,还不是怕——哼,吴狗要不是仗着有几艘大船,以我蜀中精兵,何时不能顺流而下,直取建业——” 姜绍和裴越相顾看了一眼,没再阻止酒劲上头的黄崇借酒浇愁,口中絮絮叨叨骂着东吴君臣。 这几乎是蜀汉朝野很多人对东吴的心态,连黄崇也不能免俗。 既忌惮东吴水军战船实力强横,又对吴兵战力很是鄙夷,认为要不是偷袭背刺和舟师庞大,吴兵决计打不过蜀中的精兵强将,不可能从麦城到夷陵再到现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们蒙受耻辱。 唉,自卑又自大。 游完江景与裴越告别,中途带亲从护送酩酊大醉的黄崇回家后,姜绍也返回大将军府中沐浴更衣,洗去身上的酒气。 因为从裴越口中得知了宫中即将下诏让自己出使东吴的确凿信息,姜绍迫切地想向大将军姜维汇报,看能不能再跟这个便宜父亲交流一番。 这些日子,大将军姜维托病避祸,很多朝堂议事都没有参与,对外是谢绝宾客,对内也深居简出,姜绍虽然每日请安,但真正与之交谈的机会也寥寥无几。 他迈步穿过庭院小径,走到姜维书房时,特意在通道处停下了脚步,小心整理了身上衣物后,才近前伸手敲了敲门扉。 “大人安好。” “进来。” 片刻后,室内传来姜维平静的声音,姜绍连忙应了一声,推门进去。 抬眼就看到姜维孤身一人正静坐案后看书,他侧脸看上去虽有些清癯,但神色仍旧从容。 姜绍借机扫视房中几眼,府中此处主人书房僻静,他几乎就没有怎么踏足过。 这位便宜父亲的书房内没有任何装饰,摆设的器物也十分简单,左侧两具壁架收藏书简,右侧兰锜搁置佩剑兵器,主前一案几放满灯盏书籍、笔墨砚台等物,旁边有几榻、枕簟和坐席可供坐卧依凭。 此外还有一个书箱侧着摆放,至于富贵人家房中的熏炉、器玩等物一概没有。若以当朝大将军、俸禄年万石的公位而论,这样的书房配置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寒碜了。 他随手带上门页,转身抬步走到跟前。 大将军没有开口,也没有看姜绍,手中的书简遮挡了部分正面脸庞,许是室内光线影响,竟让姜绍产生一种看不清眼前人的错觉。 这些时日,姜绍困在都城又被闲置,或焦虑,或平静,状态变化起伏很大,而大将军却一直波澜不惊、安之若素,让身边人都察觉不到他的状态变化。 try{ad1;}catch{}如果之前打汉中的时候,忧心国事、殚精竭虑的大将军让人感觉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现在闭门谢客的大将军就像一座稳稳的大山,一动不动。 山就在那里,不远也不近,你却看不清、摸不透深山中的光景。 倒不是故意说的有多么高深莫测,只是这种平战转换状态远在常人之上,单单这份养气的功夫,此时的姜绍就远远不及了。 “儿有要事向大人禀报。”姜绍稳了稳心神,伸手拉来坐席,跪坐在姜维面前开始汇报。 从尚书向充在朝议上推荐自己出使东吴,到朝堂公卿各言利害,出使人选久久不决,再到陈裕邀请自己赴宴,借着酒意试探暗示,最后到今日从裴越口中得知宫中已经定下人选,就由自己使吴的消息。 有些事情姜绍之前已经汇报过,但这时受大将军姜维这种不动如山的状态影响,让他对出使东吴一事的情绪很快消化得差不多了,竟把事情发生前后快速梳理了一遍,思路清晰,言辞流畅,末尾还补充了自己对内外形势新的看法。 这让姜绍有些窃喜,好像身上突然点亮了一直隐藏的外交技能点一样,口才比在汉中那一夜惴惴不安游说句安感觉还要好上许多。 他娘的,说不定自己还真是个外交天才。 但观察大将军神色依旧如初,喜怒没有露出一丝端倪,这让姜绍连忙又低头隐藏了自己那一点小心思。 过了好一会儿,大将军才放下书简,看向姜绍缓缓开口: “你想做什么。” 姜绍闻言内心一动,在大将军的注视下,原本安放在腿上的双手忽地握紧又松开。 “坐困彀中,自托于无为不是办法,出使东吴时机既至,儿不才,要全力施为,效法车骑将军邓芝,既要和合二国、不辱使命,也要扬名于世,搏个前程!” “只是——” 他一直在关注大将军的神色,在确定眼前人面部没有变化后,才继续道:“只是心头还有些郁结难以解开。” “你的担心为父知道了。”姜维摆摆手,打断姜绍的顾虑。 他起身来到屋中,负手而立,跟着起身的姜绍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背脊,恰似大山的另一面。 “将赤吾族、将兴吾家,在为父看来,未必不是同一句话。你也是在战场上厮杀滚打的老人,这世间哪有什么万全之策。但有远志,就放手去做!” “但记一点,吾等做事,不问能不能,只问该不该!”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三国雄儿传更新,70、远志阅读。 第1章 永安 七月流火,初秋时分。 永安城外,阴沉的天空下万物萧索。 一支小规模军队正排成长列依次走入城门,汉军的旗帜在队伍间高高飘扬,城门附近一些稀稀落落的百姓见状纷纷避让到官道两侧,有些敬畏地看着这些回城的士兵。 永安都督罗宪骑马走在队列中,他约莫四十多岁,五官端正,须发浓密,一身戎装看上去甚是威武,只是此刻眉间紧锁,显得心情有些沉重。 他在城外巡视两日,刚刚率军返回。永安城周边近岁遭遇兵祸,码头、乡聚、亭驿等基础设施破坏严重,没有了往日车马喧嚣、商船往来的繁荣景象。 官道沿途满目疮痍,乡聚村落都有断壁残垣,野外还有一些人在招魂哭祭,逃回来的农民没了屋舍,抛荒的田地上开始长出杂草。 东吴的军队强攻不下城墙,奈何不了城中的军民,就转而抢掠城外的人口牲畜、钱帛货物。 号称“上岸击贼,洗足入船”的他们有丰富的剽略经验,借着这次蜀汉危机在两国边境顺利打了草谷,赚得盆满钵满,满载而归,只给当地留下了难以愈合的战争创伤。 罗宪经历过吴军攻城最激烈时的城头血战,也从属下官吏口中多次得知城外大致情形,但等到亲自深入乡野之中,亲眼所见赈济缓慢进展后,谈不上触目惊心,也足以让他忧心忡忡。 民政上的事情原本无须他操心,一股脑抛给巴东太守和他的僚佐头疼就是,但罗宪还是与许多带兵打仗的将领不同,他明白无民则无兵的道理。 这一次城中若没有军民同心协力、众志成城,仅靠他麾下的兵力是挡不住东吴各部兵马的轮番进攻的。 同理,吴兵摧毁的不止是巴东太守治下,他们也是在摧毁蜀汉的军事潜力。 照着这种袭击剽略再来上几次,这边将会和吴魏两淮边境那样形成数百里的无人区,到时候驻兵就食都成了问题,守住了一堵永安城墙又有什么意义呢。 罗宪想着,自己应该再做些事情,为永安百姓和守军多争取些活路。 城门口突然一阵特特声音传来,原本排队进城的军队竟主动让开道路,一名骑马小将出现在了门洞处,奔走的马蹄敲击在石板路上发出了清脆响声。 try{ad1;}catch{}来人是罗宪的长子罗袭,他娴熟地驾驭马匹,策马往自己这边赶来。 罗家在兵事上有着自己的家门传承,从祖辈罗蒙开始,他们就为蜀汉戎马征战。 虽然罗宪年少时师从谯周,以写的一手好文章出名,但自身兵事上的造诣也不低,对待族中小辈更不曾懈怠,罗袭他们从小就被要求打熬身体、习练弓马,个个兼修文武、弓马娴熟。 这次守卫永安、打退吴军,他们这些罗家小辈崭露头角,带着由民壮紧急编练而成的乡兵在城头上协助作战,杀伤了不少敌军步卒。 “大人。”罗袭勒马掉头,凑近罗宪的身边,压低声音道:“京中又来信了。”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方木质鱼形信匣。罗宪见状迅速伸手接过,策马走到一旁,罗袭小心跟上,亲卫们也识趣地散布罗列,禁止其他人靠近。 仔细打量一遍,确认信匣完好之后,罗宪这才从罗袭手中接到小刀削开封泥,解绳开函,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将京中密信看完之后,罗宪微微皱眉,闷声不语。罗袭见状,心底也犯嘀咕,小声问道: “可是那姜家假子要到了” “休要胡言!”罗宪心情不畅,闻言顿时瞪了眼,开口训斥自己孩儿的鲁莽。 说完,他一把将密信纳入囊中,不复出言,双腿微微一驾,驭马加速往城中赶去。 “你们说,要如何答复右大将军” 坐在内室的罗宪神情淡定,心情好转,似乎这会已经理顺思绪,想好了对时局的对策。 胸有成竹的他随手放下两份密信,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小辈,语气间似乎有考校的意思。 罗袭抬眼看向对面另一人,此人身着儒服、年级轻轻,方脸阔口、白面少须,长相竟与罗宪有几分相似,眼下听了罗宪的话正在低头沉思,竟有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年轻人之间的暗自较劲总是存在的。 他干脆抢先开口道:“右大将军接连从京中发来两份密信,阐述朝中危局,说这姜家假子此番出使,包藏祸心。” try{ad1;}catch{}“一是为了暗中勾结东吴,引吴兵为外援。二是为了借机扬威造势,争取姜家复夺军权,想要我们罗家在永安提前谋划,想方设法在暗处搅乱这趟使吴差事,让奸臣贼子的诡计不能得逞。” 说到这,他叹息一声,“只是观这信中所书,再加上其他途径得来的消息,可知右大将军言过其实,恐怕为国筹谋是假,寻机打击政敌才是真。” 右大将军阎宇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在巴东等地镇守过一段时间,有不错的治军打仗能力,还在朝堂上庇护过罗宪,帮助罗家度过一次政治危机。 入朝后的他依旧与罗宪保持着联系,永安被围困时他在朝中奔走呐喊,积极主张亲率大军救援巴东,可以说这个人是罗家在朝中能够借到力的重要朋友。 但阎宇干的的另一些事情他们也知道,谄媚宦官黄皓,在朝堂上党同伐异、争权夺利,在士人之间落得一个糟糕的名声。 他让罗宪帮忙在永安暗中破坏姜绍的使吴差事,更大原因恐怕是他和大将军姜维一伙在朝中是政敌,之前在宦官黄皓、兵权归属等事情上结下了很深的梁子,或许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罗袭作为长子,一直跟在罗宪身边,知道不少朝中事情,所以他以自己的阅历和知道的信息做出判断。 他们可以与阎宇派来的人虚与委蛇,也可以和以姜绍为首的赴吴使团保持一定距离,君子群而不党,争取两边都不得罪就是。 只是上首的罗宪听完不置可否,另一旁的那个年轻人却已提出异议。 “破坏使团赴吴,易事耳!”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三国雄儿传更新,1、永安阅读。 第2章 罗宪 说话的年轻人是罗宪的侄儿罗尚,在幼年时就失去父母成为了孤儿,后面被叔父罗宪接到身边抚养,跟着罗袭他们一同读书习武。 长大后显露出了出色的才华,善于撰写文章,现在罗宪有些重要文书都会先口述要点,然后交由罗尚起草。 不过许是幼年失怙、长期寄人篱下的原因,罗尚聪慧之余,脾性中又夹带有一些阴戾。 他对罗宪说道,“想那姜绍姜子复,本是姜家一假子,前番领军击败魏贼,赚了偌大军功,封侯拜将。如今又担任主使,率使团入吴,可以说是风头一时无两,正所谓得意忘形、轻而无备,我等只需略施手段,就能使其颜面扫地,甚至有来无回。” 他以己度人,猜测姜绍原来只是一假子,就算颇有才华,多半也是个郁郁不得志的角色。 如今骤得富贵、功名加身,从卑微假子到朝堂骄子,就算表面掩饰,内心也一定是得意洋洋、忘乎其形的。 稍一思索,就罗列了几个法子供罗宪参详,虽然没有上中下三策那么夸张,但也听得一旁的罗袭瞠目结舌。 一法是盛情款待,护送使团出境。然后在边境无人地带突遭江盗或是吴兵袭击,舟覆人亡,使团全数做了江中鱼虾之食。 反正只要出了永安辖区,手脚做的干净,就没有任何理由怪罪到他们头上。 第二法是假意迎合,让使团成员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姜家骄子误入永安宫,想要做出些酒后的荒唐事来,这时他们突然出现加以训斥制止,必能使其灰溜溜掩面而走,没有颜面再率领使团入吴完成使命。 这永安宫乃是先帝刘备驾崩所在的行宫,虽然天子后来没有再启用这处小小行宫,闲置了许多年,但因为意义重大,现今仍留有少量宫人在内打理。 这就叫姜三郎误入永安宫,祸从天降,有口难辩。 第三法叫做借刀杀人。比起前面两法,端可以更做得毫无痕迹,又能让姜家假子铩羽而归,间接破坏这一趟使团赴吴的差事。 只是需要费些周折,不像前面办法那么干脆利落。 说完之后,罗尚突然又朝上首的罗宪长拜行礼。 “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些许诡计只是小术,可用也可不用。这件事情根源还是在,如果我们出了力,右大将军又能够在朝中给到罗家什么!” try{ad1;}catch{} 两天后,受命出使、沿江而下的使团船队进入了永安境内。 “终于到了。” 抵达边境重镇,下船人马、车架经栈桥进入码头,两脚站在坚实稳定的地面上,看到近在咫尺的永安城轮廓,使团众成员纷纷长吁一口气。 他们终于达到境内的最后一站,在此处休整补给一番之后,就要正式进入吴国境内了。 姜绍身处使团领头位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细心打量了码头周边,看到修复作业的小吏和劳役,忙碌在一片化为废墟的屋舍仓库上。 此外有部分船只停泊,其中以悬挂汉家旗帜的官船居多,行旅商船寥寥无几。 来时他们经过沿江其他城邑,有不同程度的战争破坏,但越近永安,被吴军破坏过的痕迹就越明显,此处与汉中等地的情况类似,战争过后,当地民生正在艰难地恢复中。 在见多了战争破坏和民生疾苦后,姜绍少了许多悲天悯人的情怀。他转而看向不远处的永安城,此城面朝大江,背靠峻岭,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紧邻孙吴边境,是扼守蜀汉的东大门。 当初先帝刘备夷陵之战大败后收拢败军停驻此处,后面又设置永安都督并以托孤大臣李严担此要职,就是看中了此地险要的地势。 姜绍一路走来仔细观察沿途山川地理、郡县城邑,又看了不少公文战报和图册卷宗,知道这永安的险固不在单独一城,它是和夔门、江州各个节点一并联结起来,组成一道坚固纵深的蜀汉东部防线。 以大局论,永安仅仅只是蜀汉东部防线的外层,内层防线则以战略要地江州为中心。0 一旦东吴溯江而上、自入危地前来袭击,在夔门处就会遭受阻击,而后外层的永安会继续迟滞吴军军队的行动、杀伤其有生力量,为大后方赢得足够的反应时间。 作为内层防线支撑的江州等地则可以从容地调兵遣将,聚集起大规模军队迎头痛击吴军。 最后,蜀汉军队会封闭夔门,让吴国败军片板不得返回江东。 可惜,这一次东吴袭击,东部防线根本没有发挥出原来设想的作用,沿江一些地方长吏竟然闻风而逃,若非永安都督罗宪据城死守,只怕这一道东部防线早就糜烂千里、全面失守了。 try{ad1;}catch{}饶是如此,也只是守住了永安城,边境沿江地带难逃被吴兵烧杀抢掠的悲惨下场。 “使君,永安的人已经在等候了。”一旁身着公服、外貌文雅的吕雅见姜绍久不出声,出声提醒道。 他是蜀汉能臣吕乂之后,此前在朝中担任谒者,晓习出使礼仪和外交辞令,这一趟出使由他担任副使和姜绍一同赴吴。 姜绍闻言点点头,他们在江上时已提前传书告喻永安,一上岸就收到永安都督罗宪派遣官吏迎候的消息。 “使君安好,下吏永安都督麾下军司马罗袭,奉都督军令在此迎候使团。“ 罗袭行礼后高声说道,身边还有罗尚以及其他属吏、军士,他们一早就奉了罗宪的军令赶来迎接朝廷赴吴使团。 因为初秋气候仍然炎热,靠近官道、在码头附近的驿站被吴军摧毁后还未修复完毕,他们一行人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累的不行,只好四散躲到路边的大树下乘凉,只派出一两人站在原地远眺。 这时得报使团抵达,连忙带人上前迎接。 姜绍在罗袭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虽然不认识,但上岸前在船上还是先做足了功课,听其自报官职姓名,猜到了对方的家门,当下露出微笑,回礼道: “某甚好,多劳罗司马等候。” “不敢,此乃职责所在。眼下天气酷热,官道上无所遮蔽,不可久留,还请使团速随下吏等进城。” 担任军职的罗袭身着甲胄,早已汗流浃背、燥热难耐,也不多作寒暄,当下就要请使团入城,说话时他身后有一年轻儒士偷偷打量着姜绍。 姜绍也注意到有一道眼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许久,他点点头,浑未在意。 “那请罗司马前头带路。”他回身看向一旁的吕雅等人,挥了挥手,“进城。”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三国雄儿传更新,2、罗宪阅读。 第3章 借刀 夜幕降临时,在战乱中得以保全的永安城内四处灯火点点。 都督府内,无数灯火将大堂照得亮如白昼,永安都督罗宪兴致颇高,他正大摆宴席、隆重招待从都城赶来、即将入吴的使团。 许是都督府为使团接风洗尘过于热情,又或许是使团成员自知这是境内最后一站,很快就要踏入吴国境内,他们都下意识地选择宴会尽欢、开怀畅饮,双方各有不少人已喝得有些上头了。 姜绍看到吕雅正与罗宪交谈,罗宪年轻的时候也是出使过吴国的,双方在外交层面上有不少共同话题。 侯大目、李毅则与罗宪麾下一名叫做杨宗的参军觥筹交错,其间侯大目胡诌八扯,斗酒斗得忘乎所以。 说起来,侯大目与李毅二人出身悬殊、观点多有不同,就是在喝酒上难得的志同道合,只是今夜却是碰上了对手,那名杨参军明显酒量过人,他在席间以一敌二,仍然不落下风。 何攀、姜由基二人一开始倒是节制,但无奈盛情难却,这时候已被罗宪麾下的将佐敬了不少酒,年轻人酒量浅,看起来也有些醉了。 这几人,基本就是姜绍带在身边的军中老人了。 战后军功赫赫的姜绍部获得的官家赏赐颇丰,军中上下一片欢腾,有的人想继续留在军中搏个远大前程,有的人得了厚赏想要解甲归田,只要条件基本满足,姜绍都尽量帮他们办了,给麾下的儿郎们谋个好去处。 其中徐遵、范周升官领兵,侯大目、姜由基则跟了姜绍回京。姜由基自不必说,这个羌族少年本就是姜绍的亲兵,但侯大目却让姜绍惊讶,他本可以像徐遵、范周二人那样升官领兵,留在军中发展,却临时决定要放弃军中的机会,跟随姜绍返回成都。 照他的原话说,“咱老侯虽有些媚上,但这几年可只对三郎一人谄媚,其他上官在某眼里就是个掘货,瞧都瞧不上。这军中前途不前途的,某也无所谓,还是跟三郎这日子过得舒坦,愿随三郎去,做牛做马也无怨言。再说了,这南下也是个际遇,日后说不定咱老侯比军中其他人还有前途!” 当时姜绍听了,颇为感动,以为侯大目长进了不少,但今夜看这副故态复萌的模样,可知他要长进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至于李毅、何攀等士族子弟,出身世家、前途无忧的李毅豪放豁达,有几分任侠气,只问跟姜绍走还能不能痛痛快快地打仗杀敌,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就爽快地跟随。 倒是何攀,这个办事牢靠、各方面能力提升很快的早慧年轻人犹豫了许久,才最终决定暂时留在姜绍身边。 “姜侯,君家父子力挽狂澜,在关城、汉中等地大破魏贼,杀得那入侵的钟会大军望风披靡,真乃大汉的国之柱石,令我辈敬仰不已,来来来,我等为君上寿!” 罗尚这会见姜绍没有饮酒,不容他能留下停歇的空隙,连忙起身离席,口中恭维着,拉上罗袭等人一同近前向姜绍敬酒。 姜绍不好拒绝,朝敬酒的诸人客气了几声,爽快地一饮而尽。 只是这伶牙俐齿的年轻少年也给他留下了较深印象,他总是理由不断,想方设法带着人向姜绍敬酒,什么“东出永安无故人,此乃故人酒,当饮”,“扬我国威看姜侯,此乃壮行酒,当饮”,“不负使命有将军,此乃庆功酒,当饮” 总之,这种敬酒说辞连绵不绝,让酒量甚好的姜绍也有些抵挡不住,不得不小心提防、提前佯醉,准备起身更衣,避一避风头。 但罗尚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姜绍,察觉他有离席的迹象,连忙和罗袭几人又一同走近前来,借着讨教兵法的名头,拖住姜绍。 交谈间感觉姜绍思路逐渐不清晰,口齿也有些迟缓,估摸着时机已到,罗尚使了眼色,就有人率先开口说道: “我国与东吴交兵不久,姜侯本就是带兵打仗的骁将,此番赴吴出使,使团带的士卒也忒少了,若要扬我国威、不辱使命,不可不多带些兵马以壮声势!” “正是,我等在永安与边境吴兵打过多次交道,深知这吴兵最是轻剽野蛮,素来就轻视我汉家吏士。之前那个赶到永安请求弭兵的使臣就是因为出使声势不够,让那东吴兵卒小觑侮慢了,才导致出使功败垂成,还稀里糊涂就被抓上船当了俘虏。” “那不如趁此机会,请求都督多调遣兵马,护送姜侯出境,也为我汉家使团壮壮声势,防止被那些粗鄙吴兵无礼冒犯” “正有此意。” 推杯换盏的几人七嘴八舌,一门心思想要撺掇醉醺醺的姜绍请求罗宪派军队护送过境,顺带以永安兵威壮壮声势,让沿途吴兵不敢刁难使团。 实际用心却颇为歹毒,罗尚是想要用刚与东吴兵打过仗、结下血仇的永安兵卒充当导火索,激化赴吴使团与东吴兵马的矛盾,让使团在粗鲁无礼的东吴兵面前闷声吃苦果,从而使得姜绍使团出师不利、折戟沉沙。 幸好姜绍虽喝了不少酒,但神志还保持着清醒,面对这带暗钩的诱饵,他不为所动,在这桩容易引发政治冲突的敏感事件上站稳了自家立场。 “永安刚遭吴兵入寇,百废待兴,都督麾下兵马正该加强武备、保境安民,岂可为某一己之私摇旗呐喊、助长声威” “况且正因为某是带兵打仗的,才深知这受命出使与受命出征一样,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阵之时则忘其身,有身后的朱旄汉节支持,虽千万人吾往矣,何况这边境的小小吴兵!” 姜绍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堵住了其他人的嘴。趁此机会,他摆脱包围,起身向东道主罗宪告了声罪,就离席更衣去了。 罗尚暗叫不妙。没想到姜家假子微醺之下还能有如此定力,自己几个人一番撺掇徒劳无功,还无形之间增添了他的防备之心。 只怕等他更衣返回之后,自己再施展什么手段也很难奏效了。 第4章 杨宗 上首的罗宪没有去在意罗尚的失落,他刚刚一边与副使吕雅相谈甚欢,一边留了心思观察姜绍的一举一动。 作为蜀汉为数不多的一方都督,罗宪拥有在场的人远不及的政治经验和人生阅历,他看问题的角度和深度自然不会像罗袭那样只想着相安无事,两边都不得罪,也不会像罗尚那样重术轻道、汲汲营营于求利。 他已经通过永安防御战显露了自己在东部防线中流砥柱的作用,不管朝堂局势如何错综复杂,有此依仗,在一切尘垓落定之前,没有人能够动摇他永安都督的地位。 饱读经书、性格正直的他不屑于使用一些政斗的卑劣手段,但不代表他不懂得经达权变的道理,这从他往昔不阿附黄皓,却也不排斥阎宇的行事作风就可以看出端倪了。 面对阎宇的试探,他可以不站队,却并非不可作为,圣人有经权之道,机鉴先识的他会在理智判断之后,站在胜利者的一方。 之前他已从朝中其他渠道得知有关姜绍的一些事迹,知道这是一颗在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但当时没见过姜绍,对其所知仅限于官方公文和友人的文字描述,感受没有多深,甚至以为这个人有借助大将军姜维之力才脱颖而出的嫌疑。 现下通过自己亲身接触和观察,他对姜绍的感觉直观了许多。 虽然没有深谈,但姜绍临事的沉稳沈毅、进退有度给了他很深的印象。而且姜绍谈话中涉及的夔门、永安、江州一体防御体系与他内心所想不谋而合,只言片语的“非对称作战”更让他顿有所悟,心中笃定这是一个经历过大阵仗、能够做实事的人。 为将者,胜不骄、败不馁,这一点即便是他,自问年轻时与姜绍比也相差仿佛了,对此他暗中犹感惊讶。 莫非这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姜家子弟何时无声无息出了这等卓越的人才,与之相比,罗家子弟只知守永安、求短利,相形见绌、高下立判。 看着姜绍离去的背影,罗宪放在案下的手逐渐握紧,心中已有决断。 后日,舟行江上,顺流东去。 从巴蜀上流之地奔腾而来的大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但进入夔门这一段后,受到两岸如同刀削斧砍的悬崖峭壁天然限制挤压,宽度骤然缩减,最狭窄处不过二、三十丈,山高峡窄,宛如走廊! 蜀汉与孙吴夷陵之战后,两国疆域以此天然分界线划分开来。 峡中水深流急,船队穿行其间,犹如大风浪中的一叶扁舟。姜绍身在船上,却不得不抓紧最近的绳索,堪堪稳住身形。 耳中尽是江水奔腾呼啸、击拍两岸峡壁的巨响,他抬头仰视,只觉鬼斧神工、云天一线。再回首看,浪花迸溅、水雾弥漫,肉眼看不清后面的船只,视线所过之处波涛汹涌、断崖壁立,令人惊心动魄。 险莫若剑,雄莫若夔。剑阁的险要他早已见识过,这夔门的雄奇壮观,今日身临其境的他是首次领略,却是被这峡中的水深流急弄得目眩神迷,丝毫没有了观赏三峡风景的雅致。 使团中有人比他还不如,如何攀、李毅等,没有多少舟楫渡江的经历,此刻只能抱着船桅吐得七荤八素,仿佛是要把这两日喝的酒水都吐出来。 反倒是那个杨参军,脸上最为淡定,脚步也甚是沉稳,这段大江估计他已行船走过多次,早已见惯不惯、泰然处之。 “使君,这段江水虽然湍急,但距离不长,船上都是走惯大江的船工,把舵妥当、无需担忧,船队很快就都通过了。” 他走到姜绍身边,放慢声音说道。 姜绍闻言点点头,难怪罗宪说带上他这个参军,必有裨益。 没错,这个杨参军就是永安都督罗宪麾下的参军杨宗。 那晚,姜绍拒绝罗尚等人的“好意”,内心提高了警惕,但东道主罗宪不以为意、盛情依旧,在引姜绍入座深谈后,竟主动推荐麾下参军杨宗加入使团,并信誓旦旦言称杨参军熟悉吴地情况,能够助姜绍一臂之力。 姜绍想了想,没有推辞。 虽然使团并不缺少熟悉吴地的人,但自己一推再推,会让屈尊的罗宪当众难堪,坏了彼此交情,在蜀汉国内平添一个棘手的敌人。 况且只有一个参军杨宗加入使团,只要私下派人留心注意,他只手单拳,纵然有歹心,也坏不了自己的大事。 现在看来,这个杨宗除了喝酒厉害,熟悉吴地情况和大江水文外,还能够细心揣摩上官所思,主动充当参谋顾问,确实是个有能耐的人才。 过了峡口后,大江水流平缓了许多,船只也不再起伏颠簸,使团的船队又恢复了正常队形。 振作精神的姜绍走到船头处,很快就发现了挂着孙吴旗帜的艨艟战船,他们娴熟地游走在江面上,不远不近地跟在使团船队附近,相互之间打着看不明白的孙吴舟师旗号。 他能隐隐感受到来自吴船的敌意,转身走回船舱,让人召集副使吕雅、何攀还有杨宗等人前来议事。 “使君,先前派去投书告喻的人已经返回,他们说吴国的人就在西陵等候。” 吕雅脸色有点难看,看来这江上风浪也给这位常在蜀地的外交官造成了一定影响。 按照以往的出使经验,使团先派人去给吴国边郡投书告喻,验明自家使团身份和赴吴目的地。 东吴分段防守大江,沿江将官、长吏就会把消息传回吴都建业,然后派出战船兵卒在辖区内护送汉家使团一程。 姜绍点点头,转向杨参军,这个面色微赤、身材矮壮的巴郡人也不推脱,补充说道。 “孙吴从宜都郡分析出建平郡,作为边郡与我汉家巴东郡相邻,但此段大江要害仍在西陵督(在宜都郡内)的管辖内,过了峡口,就是西陵!” “这西陵督将乃是陆抗陆幼节,故吴国丞相、大都督陆逊之子,不久前刚刚与我永安军交过手,还与吴将步协等部围攻过永安城,这个人的部曲在攻城吴军之中最是精良严整,手上沾了不少永安军民的鲜血。” 杨宗说话声音不高,语气间却透出一股森森冷意。 第5章 陆抗 陆抗部曲刚刚与永安军血战一番,眼下虽然弭兵讲和是大势,但双方多多少少都保留有敌意。 身负使命的姜绍留了个心,私下叮嘱使团小心行事、不要与西陵督麾下兵卒交恶,争取尽快通过西陵防区,并让李毅看住杨宗。 船至西陵,坞处已有一艘大型吴国楼船率领其他几艘战船在此等候,西陵来人带来了陆抗的口信,他想要邀请姜绍、吕雅等人过船一见。 众人举目观看其楼船桅杆处,正是吴镇军将军、西陵督陆的旗号,想必此时那陆抗陆幼节就在船头,仔细观察着汉家使团的船队。 依礼,使团进入吴国地界后,吴国边将、长吏得知汉遣使来访,就要一路护送直到出了自己辖区。 西陵督陆抗按照礼节做得很好,没有丝毫轻慢的地方。此时他相邀见面,来而不往非礼也,受命和合两国的姜绍也不能推却,当即召集吕雅、何攀、侯猛等人整装待发。 两船靠近后,姜绍手持朱旄汉节,带人沿着楼船放下的舷梯拾级而上,登上了陆抗的座舰。 这艘大楼船乃是孙吴的主力战舰,共有三层,每层都设有女墙和射孔矛穴,吴兵严阵以待,遍插旌旗、矛戟森森,宛如一座浮在江面上的军事堡垒。 姜绍等人在吴国吏士的指引下,迈步前行,正要一口气登上楼船最高层与陆抗相见,不料却突然冒出一个吴军小校带兵阻拦他们去路。 他看到姜绍等人多佩戴有刀剑,皱起眉头,操着一口吴语说道: “军中有禁令,未得准允,面见督将前就得先行解除兵刃,你们怎么能够持兵在船上行动,请先将兵刃交予我们,然后才能登上楼船高层。” 姜绍瞧出对方不怀好意,他转头看向吕雅,这名小校说的不是通用的洛语正音,而是一口三吴地方方言,他需要吕雅帮忙翻译和转述。 吕雅脸色难看,他小声对姜绍说道: “他说让我们把兵器先交给他们保管,军中禁令,面见督将不能携带兵刃入内。” 姜绍闻言,内心顿时有些不快。 他身为使节,出使之后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蜀汉的颜面和态度,解除兵刃事出突然,却是攸关国家荣辱的政治敏感事件,自己绝不可能让手下放下兵器,否则日后回国必定受到朝中弹劾,让政敌抓住把柄说他有辱国威。 再者,他依礼登船相见,这西陵督陆抗没有在船头迎接就算了,还弄出这个小校来刻意刁难自己,要是这种无理要求自己都能答应,那汉使软弱可欺的形象很快就会一路传回吴地。 只怕接下来吴国沿江守将长吏都会来自己使团这里抖威风、刷声望,更别说进入建业后,虎视眈眈的吴国君臣会在朝堂上生出百般刁难了。 出使之前,姜绍也知道当下两国的国力是吴强蜀弱,三国鼎立纷争,吴国多次借机从蜀汉身上占到便宜,咬下一块血肉去,因此孙吴之中不乏有人看不清大势,轻视蜀汉,总以为蜀中之人软弱可欺。 作为和合两国、再启同盟的自己进入吴境,肯定会遭到一些为难,只是姜绍心中预想的多半是在进入建业之后,哪曾想到一个小小西陵督就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按理说,自己初来乍到,也没得罪过这个听说在吴国名声还不错的西陵督陆抗,他何必演这么一出戏来刻意刁难使团,真是令人又奇怪又不忿。 “告诉他,我们是大汉的使臣,按照外交礼节,我们不需要解除兵刃。” 姜绍说完,吕雅当即引经据典,阐述外交礼节,拒绝吴军小校的无理要求。 但那吴军小校仍然不依不饶,继续阻止道,“我不知道什么外交礼节,只知道守卫将主安危,乃我等部曲性命职责所在,若任由你们携带兵器往来船上,军中必谓我等失职。” “况且此地为我大吴境内,守卫森严,你等的安危自有我吴国将士负责,不需要持刃护身,按照禁令暂时解除兵刃有何不可。” 姜绍听完吕雅委婉的翻译,心知对方这是刻意为难到底,也不再让他人转述,直接以节驻地,高声说道: “我等身任王事,代表的是大汉威严,虽行走异国也不能遭受此等侮辱。西陵督如此要求太过无礼,我等不能接受。若执意要求解除兵刃,那我等也只能先告辞回国复命,并将去书将此间情形告知贵国君主!” 说完之后,姜绍也不理睬吴军小校有没有听懂,带人转身大步离开。 刚刚他的话音颇高,已经吸引了船上很多吴兵偏头观望,这时很快又跑出了一名吴将,他拦住姜绍等人下船的脚步,客气地施礼说道: “汉使舟车劳顿,刚刚抵达西陵,怎么能够因为这点小事就返回国内呢。今日督将忙于演兵讲武,刚刚想到此节,已派人传话,汉使等人可携带兵刃登船,还请以大事为重,随某一同前往。” 姜绍停下脚步,瞥了来人一眼,心知这是陆抗看小校为难得差不多就够了,免得真在西陵搅浑了两国和合同盟的大事,那时候不仅姜绍有负使命,他陆抗自己也是骑虎难下,要被建业朝廷问罪。 他原本也没打算要走,只是对方太过无理取闹,这才以退为进,当即说道:“有劳。”,就跟着这名吴将掉头登梯,往楼船最高层走去。 路过原先那名吴军小校时,吴将与他埋头低声说了几句,那小校又瞅了姜绍等人几眼,不得不怏怏退下,让开道路由得他们携带兵刃通行。 登梯向上的姜绍等人再无阻遏,一路顺畅地走上了楼船的第三层甲板上。 陆抗由一班吴国将吏簇拥着,身在顶端、居高临下,就在此处等候姜绍为首的汉家使臣,此时人未看清,已是先声夺人,朗声笑道: “久闻汉将姜子复大名,绵竹城下追斩邓艾,阳平关口摧破强敌,以一旅之师打得魏将钟会十几万大军丢盔卸甲、仓皇北遁,今日冒昧相邀过船,得幸一见,足慰平生!” “陆督将谬赞了。”姜绍也知道对方刚刚说是奉承话,但面子上的话谁不爱听,有时听多了,人们还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蜀中第一战将了。 只是刚刚这话出自这个陆抗之口,姜绍内心多了些警惕,心想这个死家伙又要出什么招 第6章 水战 对方先是刁难,又是奉承,属于一打一拉的套路,后面肯定还有招数,姜绍是单刀赴会,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心应付了。 他客气地与陆抗等人一一见礼,然后互相寒暄了几句,这才在对方的邀请下上台入座。 坐定后,迎着江风仔细观察周边。这楼船顶层所在,同样是遍布金鼓旗帜、弓弩矛戟,只是里面的五色旗号又与一、二层的吴军所用旗帜不同,看起来这台子像是陆抗发号施令、指挥水战的中军指挥所在。 吴、蜀刚刚交兵不久,在场又多是边境冲突的参与者,附近吴军将士都是一副被甲持兵、虎视眈眈的模样,唯独在矛戟环立当中的壮年陆抗儒服纶巾、手麾竹杖,一派谈笑自若、指挥方遒的儒将模样。 他微笑着,吐出字正腔圆的洛音雅言,对姜绍等人说道: “汉使来的真巧,今日适逢西陵演兵讲武。所谓秋狝、冬狩,农隙讲武,古之军礼。某忝为西陵主人,想着汉使远来作客,既然遇上了,不能不尽礼,是以派遣吏士前来,请汉使相见,一同登台观礼。” 在座的没人是傻子,都不会相信陆抗的这番话,所谓的秋狝冬狩、演兵讲武,都是借口,无非就是要在汉家使团面前耀武扬威,先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姜绍呵呵一笑,“早就听说西陵部曲乃吴中精锐,今日得观军容,诚为幸事。” 陆抗含笑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就举起竹杖挥了挥,身躯竟是安坐不动,仍陪着姜绍等人,仅由麾下将吏代劳,指挥调度战船兵卒操练演武。 只听得楼船顶层一声鼓响,宛如晴天霹雳炸在台上众人耳中,旋即楼船上下多面战鼓紧随其后同时擂响,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姜绍觉得自己所在这艘大楼船似乎动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巨大怪兽身上的鳞片在抖动,台上五色令旗变化指令,台下军官吏士奔走吆喝,吴军部曲各就各位,剑拔弩张,期间夹杂着其他战船上传来的阵阵鼓声,应该是在回应楼船上的将令旗鼓。 估摸着这种节奏的鼓点响了三通,楼船鼓声又是一变,鼓点变得小而急促起来,此时还多了沉重悠长的“呜呜”号角声鸣。 姜绍明显感觉到身边副使吕雅身子抖动了一下,他随着他的视野角度注目远眺,越过周遭被江风吹得飘来荡去的楼船旗旒,他看到了军容甚壮的吴国舟师军队。 三通鼓毕,吴军舟师军队已经摆好了水战阵型,在其他吴军斗舰战船后面又分出了两列蒙冲战船,以楼船为轴心从两翼迅速展开,宛如江上的巨兽展开了翅膀,向猎物迅猛扑击。 那些蒙冲战船齐头并进、号子声声,座舱两侧整齐划一的木桨在白浪中翻动,速度很快,径直越过了楼船和斗舰向前冲击。 伸手遮掩已经有些刺眼的阳光,细看之下,只觉这些蒙冲战船又非一味横冲直闯,他们分合有度、此退彼进,更像是游走在江面上的百足蜈蚣,灵活周旋,在不断试探着“敌人”的虚实。 过了一阵,楼船上的鼓点节奏又有变化,连带着进攻号角的长音格外悠长,那些原本留在附近的斗舰闻声而动,开始划桨加速。 他们数量比蒙冲少,体积更大,更讲究阵型进攻,跟随旗令鼓号向前突击,有节奏地从各自的射窗矛穴中投射出一波波箭矢、投矛,宛如长蛇吐信。 再之后他们开始左右穿插、前后包抄,把江上的作战包围圈越缩越小,竟真的很像是江上巨蟒在死死缠绕着猎物,只等着最后张开血盆大口,将它一口吞噬掉。 那些最先发起进攻的蒙冲战船此刻则分散在包围圈的外围,四下游弋,似乎在演练配合场上的斗舰战船,继续剿杀突出包围的漏网之鱼。 坐在楼船高台上观看的吕雅这个时候脸上已经动容。 他不像姜绍这种厮杀汉能够看懂吴军舟师水战的一些门道,但长期身在蜀中的他肯定没见到江上激烈鏖兵、战船穿梭作战的大场面。 眼下被江上吴军兵戈气势所慑,竟有些瞠目结舌,半张着嘴,良久也说不出话,那些早已谙熟在心的外交辞令此时半点没用。 害,这种会面突现刀枪、震慑人心的伎俩果然对文人雅士百试不爽,难怪这个陆抗硬要邀请自己一见呢。 姜绍暗自骂了一声。 反观侯大目和姜由基脸上则没有多少色变,他们虽然都是初次见到吴军舟师操练水战、声势浩大,但陆地战场上更大的阵势和鏖兵他们都见过,自然不会被吴军的江上兵戈给吓倒,反而是窃窃私语,评估着西陵督陆抗麾下吴军的真实战力。 蜀汉派出一趟使团赴吴要花费大量钱帛、耗时耗力,除了完成和合两国、重启同盟的主要使命之外,自然还捎带一些不为人知的任务,比如刺探东吴虚实、评估其国力军力,也是其中一项次要任务。 陆抗也注意到姜绍这边人员的动态,他卷起衣袖,开口问道: “汉使乃是蜀中名将,今日看我西陵操练兵卒、战船,以为如何” 姜绍闻言收回目光,轻咳一声,“呵,场中军容甚壮,确是吴中劲旅!” 陆抗听了姜绍的话,眉头顿时一挑,两人刚刚暗中较了劲。 他先以兵威慑人,见没有完全吓到使团成员,又以蜀中名将一词讽刺,那姜绍显然也有火气,听出来后就用吴中劲旅反击回来。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麾下兵将只会在这种摆好阵势的演武场中抖抖威风、吓唬吓唬人,充其量也不过如此。 不过是吴军矬子丛中拔大个儿,才得到吴中劲旅的名头。 陆抗是个绵里藏针的厉害人物,年轻时面对君主孙权的严苛诘问犹能据理力争、不隳家声,此刻他怎会让姜绍得意,目视使团,淡淡笑道: “劲旅之赞不敢当,不过此部众乃是先父当年亲手操练,尔后沙汰老弱、择选精锐一路传下来的。此部兵船部众受命出战,攻必克、守必固,摧锋陷阵、所向披靡,计来四十有三年矣!” 第7章 利益(请继续支持订阅) 陆抗与姜绍明面上各尽礼节,暗地里锋芒相对,一番交谈过后,双方笑容更盛。 这边见吴兵演武已近尾声,使命在身的姜绍也不迟疑,当即以天色为由离座请辞。 陆抗见状也没有挽留,他已经用部曲兵威在明面上占了上风,旋即见好就收,礼送汉家使团成员下船,还慷慨承诺使团船队如有补给短缺,可遣人来告,西陵自当竭力供应,绝不会慢待了汉使。 姜绍呵然一笑,谢过就走。 陆抗这会站在船头,看着姜绍等人离去,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身边将吏近前,小心问道: “看这光景,这汉使船队多半不会在西陵停留补给,要不要传令给护送的兵船,让他们——” “不必。鸣金,收兵。”陆抗挥挥手,否决麾下的提议,将吏见状连忙退开,小心奉命行事。 他们知道,自己又猜错督将的心思了。 陆抗拥有家族深厚底蕴,本身才能又极高,他当然明白东吴、蜀汉两国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一次和合同盟乃是大势所趋,就算是中途再生些枝节,也很难影响两国重新回到共抗强魏的阵线上。 吴蜀同盟,利国利民,势在必行,陆抗内心当然乐见其成。 至于为何要为难汉使,却是与私人利益有关。 东吴与蜀汉不久前的边境冲突,以吴军打不下永安城、撤军回境内结束,但战斗期间陆抗的部曲没少沿江掳掠巴东郡的钱粮财货、人口牲畜,出征将士可谓是盆满钵满、满载而归。 这一次两国重新和合同盟,汉使势必会附带要求建业朝廷退还掳掠的巴东人口、财货,这既能赚回国家面子,又能给使团刷政绩,何乐而不为。 虽然建业朝廷也会搪塞推延、讨价还价,但最后板子终究还是要落下来,势必下诏要求边境将领顾全大局,吐出来一些缴获的战利品。 毕竟两国是要一起共抗强魏的,东吴又自诩大国,强于蜀汉,这种尽弃前嫌、一致对外的大国态度还是要摆出来,反正这件事最后损失的又不是建业朝廷的利益。 但它有损陆抗部曲的利益。 孙吴有授兵、世袭领兵、复客、奉邑、屯田等制,比较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孙吴将领要对所领兵户实施全面负责制。 陆抗领有好父亲传下来的精锐部曲,指挥作战、耕作货殖的权力皆在自己,但也要自负盈亏,多想办法笼络军心,多帮麾下部曲争取利益。 所以他内心虽然赞同两国和合,但西陵这一站却不能让汉使好过,终归要弄出些麻烦来让汉家使团吃闷亏,否则手下刀头舔血的大头兵如何能出气,如何能满意,以后还要依仗他们冒刃衔锋、上阵杀敌的。 只是使团为首的姜绍还是给他留下了印象,且不说此人有大破魏军的名声,单单这番船上交谈,明明是胸有块垒、腹藏刀兵,但面对陆抗撩拨仍能够顾全大局,隐忍不发,可见这个人不是寻常冲锋厮杀的武人,而是有勇有智,所谋远大。 想到这里,陆抗为意外发现一个有趣的邻国人才笑了。 这些年,他所见的天才、英才陨落例子不少,其中比姜绍还要厉害的人物也有,按照自己刺探到的蜀汉朝堂局势,此子的前途嘛,呵呵,还不可知呢。 就在陆抗收兵回坞的同时,姜绍带人也回到了自己的船上,准备继续启程、扬帆东进。 本来他们是可以选择在西陵休息补给的,但是刚刚一番遭遇让他们明显察觉到了西陵上下对汉家使团的浓浓敌意,那些耀武扬威的东吴兵船,就是来压他们一头的。 他们都是身负使命的人,不愿意节外生枝,所以宁愿多赶点路,反正现在航程顺风顺水,就先离开西陵督陆抗的辖区,赶到下一站再说。 只是刚才随行的吏士之中也有人还没搞明白陆抗、姜绍两人的弦外之音,私下询问身边同伴。 “那吴国督将,强调他那些部曲四十又三年是个什么意思” 同伴有明白,有不明白的,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刚才没被一同叫去赴约的杨宗倒是很快把事情前后听得明白,他冷笑一声。 “四十三年,计算年岁倒推回去,可不就是夷陵之战,他先父陆逊大胜汉军扬名之时么!” 几人恍然,才知道陆抗将了姜绍一军。姜绍反击,嘲讽陆抗的部曲只是在吴中才能称得上强军劲旅,陆抗则自嘲他这些部曲是不强,也就攻必克、守必固,摧锋陷阵、所向披靡,打过夷陵大捷而已。 细究陆逊编练部曲当然不会就是四十三年时间,只是他在世时打过最出名的大捷就是夷陵和石亭两仗。 夷陵之战打得汉昭烈皇帝刘备灰头土脸、蜀汉元气大伤,荆州彻底归孙吴所有;石亭之战打得曹魏大司马曹休丢盔卸甲、东线曹军伤亡惨重,帮孙权顺利称帝奠定基础。 最重要的是,这一个皇帝、一个大司马大败之后没多久就咽气嗝屁,没有任何翻本的机会,从此成就了陆逊的一世英名。 人家拿实打实的先辈战绩出来显摆自家部曲战力,姜绍还真说不过他。 他印象中这陆逊陆伯言还真苟,虽然吴军吃败仗也不少,但他作为吴国名将,到死的不败记录都没被破过,至少姜绍没听说他有在谁手下吃过败仗。 现在被人说破,姜绍也不好去呵斥杨宗,只是瞪了那几个多嘴的人一眼。 这边侯大目见势,连忙跳出来岔开话题。 “我呸,这陆抗明明就一纨绔世家子弟,只是命好世袭了父辈部曲,他装什么装,当着我们这些打老了仗的人面前搞个儒将模样,他以为就他那样,还能跟诸葛丞相一样谈笑间摧破强敌不成!” 侯猛骂的卖力,其实他根本没见过诸葛亮带兵打仗的样子,只是之前在军中听说诸葛丞相曾经乘素舆,带葛巾白羽扇,指挥三军在渭水与魏将司马懿对垒鏖战,所以才有一说。 使团成员跟着笑骂几声,缓和了气氛,只是此事涉及到夷陵之战、先帝刘备被吴将陆逊打得大败而逃等政治敏感话题,终究不好再说什么。 各人很快回归岗位,与西陵督陆抗纠葛一事就此告一段落。 ps:订阅这几日有点下降。请书友们继续支持订阅,谢谢! 第8章 入吴 众人散去,侯大目见姜绍也回了舱室,赶忙跟上。 他刚刚岔开话题,免得姜绍当众落了面子,寻思着这时左右无人,私下过去,姜绍定会好好夸赞自己一番,也好挽回自己之前在永安城贪杯醉酒的丢人形象。 不料还没走入舱室,就听见里面重物撞击的动响和骂娘的声音。 “他娘的,就算你是公侯之子,老子也是公侯之子,在我面前抖什么威风,老子出趟远差容易么,又没吃你家大米,一来就尽给我整些麻烦事。” 侯大目闻言缩了缩脑袋,掉头就走。这趟出使有些出师不利,这才刚出山门,就在西陵陆抗这边吃了一点闷亏。 可想而知,作为主使的姜绍肯定内心郁结、压力增大,自己这个时候进去多半讨不了好处。 只是想到姜绍刚刚骂娘的话,忍不住嘀咕。 “就算一样是公侯之子,人家是嫡长子,你是假子,这能一样么。。。” 从西陵离开,一路随着大江东去,顺风顺水。在沿途吴国舟师战船的护卫下,经过江陵、武昌、夏口、柴桑、寻阳、历阳等郡县地界、沿江关隘,花了十来天时间,汉家使团船队直达吴都建业。 其中过江陵时,姜绍倒是想见一见吴国大将施绩,此人与蜀汉方面有些私下交情,说不定还能通过他在朝中的势力推动两国和合之事。 可惜人家避嫌不见,压根就不给你这个机会。 在这些天的异国旅途里,姜绍很快就适应长时间浮船江上的状态,又没有了像西陵那样惹人恼怒的破事,沿途就与吕雅、杨宗、何攀等人私下观察记录山川水文、沿江险要,讨论吴地的风土人情,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以他观察,大江不愧有“黄金水道”之称,正常江段顺风顺水的话,他们的船队能跑出一日四百里以上的航速。如果是战船从蜀地上游出发,顺流而下、全力推进的话,航速还可以更快,估计在半个月内就能包围吴都建业城。 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沿途毫无阻遏、通行顺畅的基础上。 泊船码头,姜绍率使团整装敛容,上岸换乘车马,吴国有司礼仪、护卫军队早得了诏令,在道旁相迎。 这时接到了汉家使团,连忙前后护卫、一路指引,客气地送到了官驿里面。 吴国接待使臣的驿馆位于都城的南面,归尚书台主客曹和大鸿胪共同管辖。 馆舍分国而立,此时吴国的主要邦交对象就是蜀汉,交州、辽东方向的其他一些小国就是大国外交、元日大朝会的礼仪陪衬,因此接待汉使的馆舍占地面积最广,建筑外观也最高大气派。 进了馆舍内屋,安顿下来的侯猛、李毅等人毫无倦意,他们都是初次来到吴都建业,颇为好奇,感觉内外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此时见没了外人,再也按捺不住,正好在庭院处截住杨宗,立马拉着他说起吴都建业外墙的事情。 “贼怂的,之前见那些吴人一个个气焰嚣张,以为都是什么大地方出来的人物,今日一见,这吴都建业也不过如此嘛,连个外墙都没有,呵呵,实在寒碜得紧。” 侯大目瞪眼叉腰,颇为兴奋,一幅我大汉威武、东吴小国不值一提的样子。李毅几人也点点头,深有同感。 他们初来乍到、满怀好奇,前来驿馆的途中不停观望,看了半天,发现原来这吴国都城竟然没有修建外围城墙,仅仅是以南方竹木树立篱笆、木墙为屏障,都认为这作为一个国家都城十分寒碜,江左之地的建业远比不上蜀地的成都。 被迫营业的杨宗瞥了他们一眼,随手折断一根树枝就在地上一边比划地形,一边对这些充满偏见又孤陋寡闻的同伴没好气地说道: “建业东有大江,南有(秦)淮水,东有清溪,北有玄武湖,有四面环水之利,加上石头、鸡笼、覆舟、钟山等山势依仗,可谓是金城汤池、坚如磐石,当年诸葛丞相赴吴时也称赞这里是‘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 “南方若有警情,吴人就会隔断浮桥,临水修建栅栏固守,这建业自然也就成了一座依山环水、隔绝内外的坚城,哪里需要再修建什么外墙。” “原来如此。”侯大目摸了摸鼻子,与李毅对视一眼,恍然大悟,他们都是打过仗的人,知道杨宗说的有理,心中对异国都城的偏见略微减少一些。 其他人见侯大目不问了,忙不迭地抢先开口,七嘴八舌谈论起自己这一路进城的所见所闻,随便询问杨宗这吴都建业还有哪些耍乐的好去处。 安顿下来的何攀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来建业前在船上他就已经看过了详细介绍吴都的官方卷宗,了解了很多有关吴地的情况。 只是因为侯猛等人有的大字不识、有的懒得借阅卷宗,才会拉着杨宗问东问西,生生又增添了一些异乡人的笑话。 他看这会儿副使吕雅正忙于与吴国尚书台主客曹和大鸿胪的官吏打交道,对接汉家使团朝见的日期和平日衣食住行等琐事,主使姜绍却没有露面,不知跑到哪里去。 想了片刻,何攀找驿吏问明房间道路,抬步就往主使姜绍的房间走来。 到了房门口,见到住所早已安排妥当的姜绍居然拿出一卷书册,坐在案后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使君。”何攀低声叫了一声。 姜绍抬头见到是他,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招呼他进屋坐下,也不说虚话,用指节敲了敲摊在案上的书册,开口说道: “惠兴,你来得正好。我刚刚想起一事,这国中的东观文书记载,当年敬侯费公(费祎)在吴国出使时,吴主孙权临时出题,大谈国中朝政,指出魏延、杨仪争斗,诸葛丞相却依然任用他们,他日必然酿成大祸,当场询问朝中将来如何应对,这一问差点让费公不知如何应对。” “幸好随行出使的董恢机变,提示费公用‘魏延、杨仪私下不和,无关军国大事,丞相若不用他们,就好像因为害怕风波而废置舟楫一样,不是长远之计’一比喻,以小辩大,说得吴国君臣心服口服。” “现在虽然吴主孙权已经去世,但近来蜀中有变,后宫临朝,难保吴国君臣不会趁机临时出题,询问我朝中时政见解,你向来聪慧博学,来说一说,要是遇上这种情况,我该如何作答” 注:《三国志吴书陆逊传》:(陆逊)长子延早夭,次子抗袭爵。 第9章 朝见 姜绍第一次作外交官,一路上没少向吕雅等专业人士讨教,加紧补课,这简单常用的外交辞令也学得七七八八,勉强能够上得了台面。 他与那吕雅约定,一旦那吴国臣僚当众以诗书经义、礼仪法度纠缠时,作为副使的吕雅就能者多劳,冲上去舌战群儒,而他自己不谙外交,美言几句,虚与委蛇,在一旁打打边鼓就好。 但若遇上突发性的外交应答,主使多半避不掉,姜绍的经验又实在不足。而从以往的出使经验看,这孙吴君臣似乎很喜欢抛出难题来考校汉使。 此时朝见吴主在即,姜绍压力倍增。想起前人故事,联系到当前的蜀汉时政,一时间没想好要如何应对才合适,却是需要身边人群策群力来帮忙解决。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这如何作答 年轻早慧的何攀很聪明,但心思也多,他摸着没有多少胡须的下巴,沉吟不语。 倒不是想的外交辞令如何复杂,而是涉及到当下蜀汉朝堂时政有些敏感,他觉得这趟浑水,不太好蹚。 他之前是想凭“知兵事”入仕,怎奈仕途多舛,稀里糊涂被铨选官吏大笔一挥,丢到犄角旮旯去,幸好在军营里被姜绍发现提拔,这才跟着在汉中立下了一些军功。 但没过多久,在汉中的姜绍就被朝中解除军权召回成都,跟着回京的何攀也在都城坐了一段时间的冷板凳。 这一次出使他犹豫许久,才决定跟随姜绍赴吴。 他内心对姜绍颇为感激,但与姜绍相处又有些压力,姜绍不似寻常武将,虽不擅长经书,脑子里却总是能蹦出许多新鲜事物出来,还颇有见识,这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 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隐忧,就是在何攀看来,姜绍这新起之秀的政治前途不明。 自己别没攀上高枝,反被倒下的树干砸到了。 所以他也想像董恢那样凭借出使吴国的差事建功,平步青云。但内心又在告诫他,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自己不可冒然以忠心托付,涉及政治敏感的浑水不好去蹚,说不定这就是姜绍在随带试探他的意图。 “不如以‘干系我国内政,无可奉告’搪塞过去” 何攀偷偷看了看姜绍,小心问道。 “这跟吕副使那里的辞令有何不同,都是些没有错误的废话,我也说一样,这有何用。” “那不如举些好的后宫临朝、外戚辅政的汉家故事,以史实回应吴人此问”何攀又小心试探。 “汉家故事么”姜绍低头想了想,这容易让人想到了吕后、霍光等事情,仍然觉得不妥,以史为鉴与董恢的“以小辩大”技巧比较相去甚远,但他也察觉到何攀有小心思在作祟。 他娘的,和聪明人打交道省心,和蠢人打交道费心,和自作聪明的人打交道闹心! 姜绍暗骂了一句,没再问下去,心里想道。 “要是吴国君臣真要临时考校,跟自己论政,总不能左一句‘此事干系我国内政,无可奉告’,右一句‘我大汉自有国情在此’。呵呵,这要政治正确,又要出使扬威,难怪只能尽说些没有错误的废话,这趟差事可真不容易!” 关关难过,关关过。 姜绍住进馆舍后继续抓紧时间学习,努力提高自己的外交官技能。 过了两日,到了与吴国有司约定好的朝见日子,一大早就有吴国尚书台主客曹官吏登门前来带路。 姜绍等人也准备妥当,这就登车上马,带着朱旄汉节、蜀汉国书等重要物件跟随引路官吏启程赶往吴国宫城——太初宫。 “咚!咚!咚!”太初宫的开门鼓在钟鼓楼处响起,沉重的鼓声一瞬间就传遍了宫门内外。 在宫城外等待入宫参加朝会的吴国公卿朝臣眼见宫门开启,当即按照职位尊卑、依次排成长列鱼贯进入门洞,作为外使的姜绍一行则落在最后面,等待所有人进去后他们再行通过。 借着这个空隙,姜绍仔细观察着吴宫周围,这吴宫的宫殿建筑群修的倒是庞大气派,宫阙城楼一应俱全,看来在自家用度上,孙吴一方很舍得投入,不惜大兴土木,以彰示帝王威仪。 皇宫双向三出阙巍峨耸立,城上城下都是被甲持兵的值守军士,角楼上有弓弩手不时走动、了望警戒。在宫外御街的两边,公卿朝臣成排的车马停了有两里多地,也有部曲宾客守护,皇城内外端是戒备森严。 “走。”约一刻后,见外头的吴国公卿走个干净,姜绍也招呼使团成员一并向前。 前面的吴国官吏先在宫门处递上公文,经对照查验后,城门军官这才放行,一行人一路迈步走到吴宫前朝神龙殿处,正见到吴国皇帝的车辇仪仗停着,至于其本人,则已在左右近侍的簇拥下进入殿中。 殿外留有谒者等候,这些专业的会务人员知道今天的朝会议程,与引路的主客曹官吏对接后,就先将姜绍等人引往偏殿等候。 看着有条不紊的吴国官吏和恢弘堂皇的皇宫殿堂,有幸作为使团代表一员跟随姜绍入宫的李毅啧啧称奇,他在等候时想起一个典故,偷偷与身边同伴小声议论。 “看来之前还是小觑了吴人,看这礼仪气度,颇有大国之象,还是比沐猴而冠的项籍强了些。。” 孙家是武夫豪强起家,没有什么世家底蕴。他们开创基业的孙坚、孙策等人都是以骁雄擅用兵而着称,其中最重要的创业者孙策更是被江东士人比作项羽,除了有勇冠一世的称赞外,多少也有点没文化的贬低。 李毅作为世家子弟,又有异域偏见,之前对吴宫多少不以为然。此刻亲眼目睹之后,不得不承认,人家经过几代人的积累,这一番皇家气派摆出来,比汉家礼仪也不遑多让,直令人刮目相看,早就不是沐猴而冠的楚人可比了。 当然,若是深究,自诩继承正朔的蜀汉其实也是草台班子搭建出来的,两者相比大国气象,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 还待与身边同伴再说点什么,吴宫导引的谒者来到,他洪亮有力的声音径直打断了李毅与同伴的小声交流。 “大吴皇帝有诏,令汉家使团入殿觐见!” 第10章 孙休 在宽阔平整的殿廷之中,上首的吴国皇帝孙休高踞御座,举止端庄,殿中按部就班、分列而坐的吴国群臣个个面色庄严,正襟危坐。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进殿的汉家使团身上。 为首的姜绍此刻目光所聚,内心反倒是淡定下来。他手持汉节,缓步走到殿中,随着谒者的赞导朝见吴国皇帝,躬身作礼道: “外臣汉辅汉将军绍,拜见陛下。” “免礼。朕日前听闻有蜀中汉使入境,将至建业,使臣远来舟车劳顿,辛苦。” 御座上有沉稳的声音传来,姜绍没办法抬眼去看吴国皇帝孙休,自己恢复身形后目不斜视,肃然答道: “有劳陛下挂怀,此臣职责所在,岂敢言辛苦二字。外臣离都之时,敝国皇帝陛下亲授此国书,还请陛下御览。” 说完话,姜绍已从身后的副使吕雅手中接过装有蜀汉国书的礼盒,双手奉上。 御座那边自有近侍抬步下阶,经过夹着阶陛、左右分立的持戟郞卫身边,走到使团面前接过礼盒,然后原路返回,开盒启书敬奉给天子孙休。 “甚好,赐座。” 借着孙休看国书的空隙,完成开头环节的姜绍等人得到了自己一方的席位,大大方方地在吴宫殿廷坐下,静候下文。 作为主使,场上焦点所在,虽然内心有些好奇,但姜绍没有办法四下环视,更不可能通过观察孙休的表情来判断这位吴国皇帝看完蜀汉国书后的下一步言行。 国书不长,内容他没有亲眼见过,但多少知道一些大概,都是些辞藻华丽、慷慨激昂的外交辞令。 无非是重申天下大势和两国同盟的必要性,然后强烈谴责吴国针对蜀汉边境的军事行动,对吴军种趁火打劫的行为表示极大的愤慨,敦促吴国君主改变这种极其危险的玩火行为,重新把两国关系拉回原来的正轨上。 嗯,语气和措辞都很熟悉,就是那一副我很生气,但我暂时拿你没办法的画面。 果然,看完了蜀汉国书的孙休沉默了一会,才将国书合起,对着姜绍说道: “贼魏祸害中原、人神共愤,吴、汉两国守望相助、一致对外本是应有之义,早在我国太祖皇帝(孙权)在位之时,就与贵主定下了两国同盟之事,此后两国往来、交好和合持续至今。” “此番贼魏倾举国之兵悍然攻打汉中,我国得知后亦调遣兵马、战船北上作战,牵制贼魏方面军力,使其无法全力西顾。至于国书中所言趁火打劫之事,不过是边境些许粗疏军士个人冲突,早已被边将约束弹压下去,无碍两国同盟合作,贵国朝中所忧边境鏖兵、两国交恶,此诚多虑了。” 孙休作为一国元首,台面上说的话文绉绉的,姜绍全神贯注侧耳倾听,把一字一顿都听得明白。 这孙休倒是充分肯定两国同盟的必要性,也没有否认吴军攻打永安的军事行动,只是把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说成是边境个别将士的私下冲突,还顺带提了一嘴吴国出兵北上牵制魏国,帮助蜀汉打退魏国进攻的事情,搞得好像蜀汉还要感谢吴国一样。 真不要脸,后面谁不知道吴国当时就出动丁奉、丁封等那一点兵船北上,连给魏国边境守军大一点的压力都没有就又匆匆退了回来,实际上是什么忙也没有帮上。 姜绍当即起身,义正辞严地说道: “贼魏将士力弱才浅,孤军深入险地,难堪我汉家雄师一击,实是自寻死路,本不足为虑。只是敌我两军交战之时,贵国边境守军突然进犯永安,攻我城池、掠我百姓,朝中有识之士担忧昔年荆襄之祸复现,两国同盟再生枝节,故而不能视之不见。” “今使至建业,便为使两国互通消息,了去边境将士疑阻敌视之心。方才陛下也说了同盟之义、合作之实,那敝国朝中有一二请求,还请陛下准允。” 两国外交,本来就多尔虞我诈、推诿扯皮之事。只是被姜绍说到了当年荆襄之事,瞬间还是引起吴国群臣之中的一阵微微骚动,但很快又被朝上负责朝仪的谒者制止下去。 背刺关羽、袭取江陵,从军事上而言,那当然是一项伟大的胜利。但从道义上而言,终究是有背信弃义之嫌。尽管那场赚得盆满钵满的袭击之前,孙权刘备两方早就已经龃龉不断。 当场有些玻璃心的吴国臣子被戳到痛点,那自然是脸色剧变,第一时间就想要起身争辩,为孙吴的背刺袭击行为洗地的。 而且汉使姜绍末尾还说了要提出一二请求,谁知这是不是针对吴国的一个大坑,上首的皇帝虽说即位几年,但在一些大臣看来,终究还是个稚嫩新君,没真正经历过什么大事,别一不小心就踩坑里了。 丞相濮阳兴、中军督张布频频目视吴主,示意孙休先不要答应,准备让一些牙齿伶俐的心腹朝臣先跟汉使纠缠,奈何上首的孙休视若无睹,也不在意被当众提起当年孙吴背刺关羽一事,坦然说道: “汉使可讲来。” 听到孙休答应,姜绍和吕雅对视一眼,他们倒是没想到这吴主竟然这么爽快,不过本来就跑不了的事情,早说晚说都能说,当即说道: “容副使(吕)雅详述。” 吕雅是专业的外交人才,他当即起身行礼,按照出使前就在朝中敲定好的原则,林林总总向吴国提出了多项请求,其中包括:释放之前被吴军恶意扣押的汉臣、放回被边境吴军掳掠上船的蜀地百姓、归还蜀汉将士俘虏、减少边境屯军数量、遣使往来加强互信、设立边境市场、增加两国贸易份额等等。 他长相清雅、服饰得体,声音清晰响亮、抑扬顿挫,侃侃而谈之下,虽然请求条目众多,却有理有据、丝毫不乱,这不由让廷上的吴国君臣瞩目,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汉家使臣。 这可不比那个听说击败了魏国大军、还与西陵督陆抗在船上言语相讽,今日又重提孙吴背盟旧事,明显就是来吴国出使扬威的主使强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11章 硬气 听完副使吕雅说完请求,吴主孙休微微发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副使竟一口气能说出这么多要求来,这时候让他当众准允自然是不可能的,可要是推诿搪塞、逐一驳斥,又坏了他刚刚展现出来的帝王气度。 他本是聪慧博学之人,稍稍沉吟片刻,就微笑道: “贵国此请,诚然有助于互通互信、增进两国同盟,但条目繁多、兹事重大,朕当与诸臣朝议此请。” 姜绍、吕雅听了孙休的话,明白孙休是当众定下了两国维持同盟合作的大方向和继续商谈蜀汉这诸多请求的基调,细节方面却是需要使团去与吴国有司接洽,另择时间、地点和吴国臣子坐在一起讨价还价了。 只要方向对了,事情就好办了,细节上的事情虽然少不了还要据理力争、费些周章,却也无损大局。 姜绍等人见建业首场外交行动颇为顺利,任务目标基本实现,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殿中的气氛似乎也轻松了许多,连带着这吴国君臣看起来都面目和善了些。 按照议程,使团又围绕两国邦交、同盟抗魏之事与吴国君臣相互交流了意见,一直说到了临近午时。 那吴国皇帝孙休倒也知礼好客,看到天色日中,当即传令宫中设宴款待汉家使团,部分吴国朝臣也奉命留下来一同作陪,顺带着与使团成员代表一一见礼,互相介绍认识,交谈寒暄,增进两国人文交流,为后续的外交谈判打下友好基础。 作为使团第一人的姜绍在宴上一边寒暄介绍,一边回礼敬酒,“久仰”“幸会”之类的词语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席上觥筹交错、交杯换盏,喝了不少酒,饶是酒量好,又有同伴挡酒,也不觉有些醉了。 幸好全程没有发生什么“舌战群儒”的外交不友好事件,吴国群臣也很会来事,恭维姜绍父子屡破魏军,是汉家虎臣,一趟酒桌友好交流下来,两家倒是言笑晏晏,感情增长不少。 姜绍也借机认识了不少吴国大臣,诸如丞相濮阳兴、中护军张布、左御史大夫丁密、右御史大夫孟宗等吴国重臣。 其中濮阳兴、张布二人很明显是吴主孙休的亲信大臣,在酒宴上风头最盛、发表言论最多,只是看吴国其他人的言行举止、神态表情,再结合来前看过的涉及吴国内部的机密卷宗,暗思这两人未必是众望所归。 不过似乎哪国的政治都差不多,内部官场总不会是一团和气的。 倒是吴主孙休,这个在宴会上自己终于有机会可以多加留意的关键人物,让姜绍在观察之后心中暗暗称奇。 他看起来年轻俊雅,谈吐气度不凡,言谈之间引经据典,展露了良好的文化水平,而且行走稳健、手臂修长有力,能料定这是经常骑马射箭,有一定武艺基础的。 这样一个文武双全、颇为聪慧的三国君主,竟然知名度比阿斗还低,自己对他的事迹也没有什么印象,现在所知的一些事迹,都是从蜀汉时下卷宗里面看到的,实在是令人费思。 这一番饮宴,欢聚到日头西斜才结束,主客双方人人开怀、尽兴而散。每个人身上带着酒气,个别还喝醉了的使团代表在吴国官吏、军队的一路护送下,出了太初宫,返回到了建业城内的驿馆之中。 姜绍、吕雅等一回到馆舍,在此地留守的杨宗、侯大目等人当即围了过来,他们在这里翘首以盼,整整等了一个白天,都迫切想了解使团入宫朝见吴国皇帝后的外交情况。 杨宗是在永安临时上船,名字本就不在使团名单之中,侯大目则是因为在永安宴席上喝醉失态出了丑,姜绍有心罚他反省,所以这一次入宫朝见吴主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能够去。 面对询问,主使姜绍自顾自擦脸醒酒,没有发话。吕雅在喝了不少酒后,脸上红通通的,但嘴角仍挂着笑容。 他简单跟众人介绍了入宫后的一些情况,坦言这一轮外交会谈颇为顺利,算是开了个好头,让众人放宽心,也早点去洗漱休息,养足精神好准备明日的事情。 等众人走后,原本躺在榻上、脸上还敷着热面巾醒酒的姜绍突然坐起,一手接住面巾随意抛下,脸上神采已恢复如常,他目光炯炯,看着红着脸、尽显疲惫之色的吕雅,哈哈笑道: “今日和吴国君臣一番交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吕副使觉得个中情况如何” 吕雅被这个不按寻常套路的主使吓了一跳,此外再也没有外人,他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擦脸,才谨慎地说道: “不瞒使君,因为有之前西陵陆幼节刻意为难一事,今日在吴国朝堂和酒宴上,雅这颗心是一直紧绷着的,时刻害怕再出点什么意外,导致出师不利,与吴国君臣交谈不谐,从而坏了国家大事。” “只是没想到一经谈判,事情进展竟然如此顺利,冥冥之间如有神助。” 他想了想,担心姜绍不了解外交的规矩,又补充道: “一般这第一日能够谈成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吴国皇帝当众当下了和谈磋商的调子,后面再怎么样也不会谈崩,只是需要与吴国臣子多费些口舌,才能再为我大汉多争取几分利益。” 姜绍听了吕雅的话,点了点头,“在来的路上,我也把武将西陵督陆抗那番做派想明白了,这样一深究,似乎这趟出使还真吃了他家大米了。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管他贤君明臣,都逃不出这一个利字。” “现在我们入了建业,这吴国君臣变得这么好说话,一来是因为我们大汉把魏国大军打出了汉中,这宛如他们打出了石亭大捷一般,蜀中社稷既存,汉、吴两国弭兵同盟就势在必行,咱们说话也比之前的使团硬气一些,有了转圜周旋的余地;” “二来嘛,就是这吴国也遭过几次朝堂动乱,孙休也算是继位不久,听说最近交州还有吕兴叛乱没平定,他忙于收拢人心、稳定国内,示人以宽政,所以愿意少占点便宜也要跟我们好好谈。” “使君所言甚是。”吕雅没想到姜绍喝了这么多酒头脑还这么清醒,说话条理丝毫不乱,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一开始就在装醉了。 但姜绍没让他多说,“所以今日某也硬气够了,吕副使要趁着这个好开头抓紧谈判,免得后续两国再出点什么乱子,又耽搁了这趟使命。” “这——”吕雅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了,还未开口,姜绍已起身近前,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震得他摇摇晃晃。 “这与吴国有司唇枪舌剑、谈判磋商的事情就有劳吕副使了!” 第12章 朱雀 接连多日,副使吕雅忙的脚不沾地,都是在带人与吴国有司谈判,逐项讨价还价,最终一一敲定之前在吴宫朝堂上提出的诸多请求。 主使姜绍倒是当起了甩手掌柜,除了偶尔需要与吕雅一同出席、商讨之外,其他时间他都是空闲的。 使团还有其他一些事务,公事诸如私下搜集建业朝野的最新情报、与潜伏在吴都的蜀汉暗间联络等等。 私事如使团中都是男性汉子,有一些糙汉子要去城中寻找玩乐的好去处。 船队回程是溯江而上、逆水行舟,航速快不了,需要在船上呆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总得让血气方刚的他们在吴地女闾先发泄一番,免得到时候在船上憋坏了反找自己人麻烦。 还有如私人采购一些吴地食货。使团的成员难得千里迢迢到吴地出一趟差,卖点吴国特产回去送亲朋好友总是需要的,又或者在吴都大市重金买一些犀角、玳瑁、珠玑、玛瑙之类的宝贝捎回去,少了运费和关税,总是能赚到一笔差价的。 水至清则无鱼。一些事情姜绍这个不专业的外交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马儿跑,总得吃些草,只要不要做的太过了就行。 他自己也是初次到建业,难得得了空暇,自然也想在吴国的官市里面采购一些特产珍宝,回国之后可以送给家人、朋友和自己未来的妻子。 于是叫上了杨宗、何攀、侯大目几人,因为骑马太过招摇,他们只驾车出了馆舍,一路沿着城中大道南行,沿途看看吴地风物,也算是异国之人涨涨见识。 杨宗来过建业,他比较熟悉,说到采办特产礼物,他首推秦淮水的小市,听说哪里总能比在城中大市里买到物美价廉的吴地特产,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在一些浮海而来的胡商那里淘到中土罕见的珍宝。 从车窗外看到建业人口辐辏、车水马龙,何攀观察得仔细,面露思考,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道: “之前早就听说因为中原各地多年来屡遭战乱,衣冠士民相携渡江避祸,这江左地区由此获益,人口生聚、百业俱兴,开渠屯田、商旅往来,繁荣殷盛甚至不亚于中原地区,今日得见,果然属实。” 杨宗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瞪着眼却不开口的侯大目,点头笑道:“是啊,何君虽是初至建业,却颇知内情,这建业是个好地方,舟车便利,无限险之虞。田野活饶,有转输之籍。虽然是座新城,城池构建、内部格局还比不上几百年积累下来的成都完备,但单论居住人口而言,却已是不遑多让。” “而且这里还是城内范围,多是官署宫苑、权贵之家,占地广阔,人口并不拥挤。还得到了(秦)淮水两岸,集市、乡里交错分布,大小船舶上下往来,那百姓人口才是更加稠密集中了。” 侯大目哼了一声,知道对方嘲笑自己初来乍到时闹的笑话,但碍于姜绍在,害怕又受罚,却是不敢在车内发作,只把头偏到一边。 在车中晃晃悠悠走了许久,杨宗突然叫停了车辆,指着前方一处说道:八壹中文网 “前面就是(秦)淮水了,水面上这座桥就是朱雀桥了!” 随着杨宗的指示,车上的人纷纷探头观望,见到了一座连接秦淮水两岸、由船只串联起来的浮桥,上下浮桥的道路上排满车辆行人,熙熙攘攘、十分拥挤。 停泊在秦淮水上等候开航的船只数量众多,粗略看去,林林总总、大小各异,其中有官船、游船、渔船、货船,甚至还有悬挂军中旗帜的兵船,此时都在这里先后排开等着开航的,整个场面看起来蔚为壮观。 他们在蜀地没见到这种景象,虽说成都城南的万里桥也算十分热闹了,可终究没有这种千帆竞渡的景象,也姜绍也不禁感叹: “俗话说,北人骑马,南人乘船,南方水网密集,吴人出行仰仗舟楫,整日操持着大小船沿着河流往来营生,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杨宗笑道:“确实如此,宗当初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被这等景象吓到了。后来才知道这朱雀桥乃是(秦)淮水上四方交汇之地,终日车马行人、大小船只往来不绝,又因为浮桥需要等待时辰撤船通航,导致众多车船、人员在此等候,商业随之聚集,官方又设了税吏,长此以往,此处却是成了建业最繁华、人口最密集的地段!” 原来如此,姜绍心中称奇,想不到这趟还有幸见识到了吴国一线城市的商业中心。 他前世也是读过“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这类诗句的,只不过以为金陵气象至少要到东晋才有了,不成想吴国时就是这么繁华了,看来这孙吴作为六朝肇始,对开发江左一带也算是功莫大焉。 侯大目同样瞠目结舌,为江左之地拥有这种繁华地段惊叹不已。 他又看到那些悬挂军中旗帜的兵船上运的不是兵卒,而是满载的各色货物,也忘了杨宗刚刚嘲笑他的不快,诧异问道: “这些兵船上面运载的怎地都是些货物,难道这吴国的兵将还能私下贩卖货物营生” 杨宗点头,“这吴国世家大族权力颇大,吴军将校皆有自家部曲,他们一家老小仰食于将主,军中士卒为了生计,除了打仗、种田,还要帮将主驾船往来运输、贩卖货物,这些兵船想必就是建业某位军中将领营中的。” 这一点众人就不以为然了,蜀中虽然也有将领自领部曲或世袭部曲的事例,但数量不多,权力也没有这么大,朝廷还是很小心这种枝与本的关系的。 反观吴国在这一步上却是走岔了,还越走越远,号称是“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势,足以建命”,这已是将国力军力与吴地的名宗大族的实力深度绑定在一起,长此以往,个中隐患总该不会少的。 注:《三国志孙休传》记载:自顷年已来,州郡吏民及诸营兵,多违此业,皆浮船长江,贾作上下,良田渐废,见谷日少,欲求大定,岂可得哉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13章 酒店猛狗(上) 有赖于杨宗这个尽职的向导,姜绍等人都在秦淮水边的小市中挑到了自己钟意的特产、珍宝,还专程绕路去看了一下吴国的建初寺。 此处佛寺是之前孙权专门为僧人康僧会修建的,据说这个康僧会是个西域的胡僧,秉承佛旨,不远万里跑来吴地弘传佛法。 在此期间受到吴主孙权的信敬,孙权不惜为他大兴土木,建佛塔、造佛寺,支持他翻译佛经,而这个康僧会也就成了继支谶之后,在江左之地传播佛教的有名僧人。 只是此时的胡僧跟后世看到的和尚在服饰还有很多不同,加上姜绍对寺庙向来是敬而远之,于是诸人只是看个热闹,在外头远远观望了佛寺、佛塔、胡僧和前往礼佛的人群后,就驾车原路返回,赶回馆舍之中。 刚刚入了驿馆,就碰到了在馆内等候多时的吕雅。 他面色凝重,屏退其他人之后,近前告诉姜绍,吴国皇帝刚刚派了官吏前来,说是明日午后要邀请他们这对汉家正副使臣共游西苑。 这孙休,要搞什么鬼 这几日,出使需要谈的外交事项已经基本谈妥,汉家使团也定下了返程日期,在这个节骨眼上,吴主孙休突然召见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翌日,午后。 姜绍、吕雅二人因为有事,没有午间休憩,等带路的吴国官吏到了之后,就一同登车出发,跟随他们前往吴宫西苑。 西苑据说是孙权的第一任太子孙登所修建的皇家园林,因位于太初宫西面而名西苑。 里面的建筑规模颇大,意境幽静,楼阁林立,绿树成荫,经常有王公子弟在此聚集,或泛舟池上,或于亭台之间饮酒聚宴。 西苑之中又有西池,连通着建业城外的运渎。这运渎是孙权时间就大力开挖的人工运河,连通秦淮水、清溪等重要水道,专门用来为吴宫运输物资辎重的。 因此西池虽然叫池,面积却不小,水量充足,岸边绿树成荫,冬暖夏凉,也是一年之中吴国皇家临水泛舟、避暑休闲的好去处之一。 此时孙休就在西池边柳荫下泛舟听曲,他喝着美酒、斜靠几榻,案前摆着各色精品菜肴、冰镇瓜果,桨座上的宦者们慢慢划着船桨。 多位头饰华丽,身着锦绣的乐女从副舟陆续转移到御舟上,排着队参拜皇帝,然后手持管箫琴瑟等诸多乐器站定,就在面容姣好、手捧乐册的女乐官指挥下,齐齐演奏起了吴侬暖语的吴地乐曲。 孙休正眯眼听曲、惬意享受之时,已有内宦小步上前,“启禀陛下,汉使已到,正于副舟待召!” “嗯,有请汉使登船。”缓了一会儿,孙休微微张开眼睛,见到了汉家使臣姜绍和吕雅缓步走进舟室内,行礼说道:“外臣参见皇帝陛下”。 “汉使且坐。”身着锦绣单衣,用玉簪扎了发髻的孙休看起来很随意,他指了指一旁空着的席位,又说道:“时下虽是初秋时节,建业城中仍是暑热未散,想到使臣都是初次来到建业,怕是多有不适,所以今日特意邀请你们来西池泛舟避暑。” “多谢陛下挂念。”姜绍与吕雅拱手谢过,才入席共据一案,坐了下首位置。 孙休调整身体,换了个舒适坐姿,这才看了姜绍一眼,说道:“听下面的人说,使臣多次出馆游览建业,却不知观我国中风气如何” 姜绍知道自己在建业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吴国的耳目,但他身为主使,也不需要去做什么刺探、窃取的勾当,站的正行的端,当即坦然答道: “一路游览所见,城中百姓殷实、商旅往来不绝,朱雀桥车船如梭、百业兴旺,端是朝中君正臣贤,吴地才能有此治世气象。” 孙休得了恭维,倒也受用,笑道:“蒙先祖福庇、群贤用命,建业才有了这般气象,听说成都数百年积蓄、巴蜀精华所聚,也是人口鼎盛、商业发达,更有锦官城、车官城等处工匠巧夺天工,出产的蜀绣名闻天下,想来繁华之处也不在建业之下。” “蜀中鄙陋,不敢当陛下之赞。” 见姜绍客气,孙休笑了笑,“听说姜卿是蜀中虎臣,骁勇异常,屡败魏贼,今年开春更是在汉中大破魏将钟会十几万大军,名震敌国。吕卿温文尔雅,奉命出使,尽显名士风度,朕想来二位都是蜀中一等一的人才,既入建业,观吴国之政,想必心中多有计较,不知可有一二高见,为我国裨益。” 姜绍与吕雅闻言面面相觑。时下三国鼎立,内政外事息息相关,避不开友国和敌国。 孙休的问政的举动倒也不出奇,估计他执政几年,听下面的大臣阿谀吹捧也听腻了,内心反而想听听异国臣子给出的意见建议。 姜绍之前以为孙休多半会问蜀中近来的时政,却不想人家的关注点压根不在这个上面,反而是关注着自家国内的事情。 他朝吕雅使了一个眼色,却是要吕雅这个专业外交官出马摆平这件事情了。 吕雅见状暗暗叫苦,他这段时间倒是收集了不少有关孙休和吴国的情报,知道这个年轻君主喜欢打猎,经常昼出晚归、野外骑射,今日观他这副奢靡享乐的做派,想来晚上夜夜笙歌、宴乐通宵达旦也跑不了了。 难怪他虽有仁厚宽容、好学下士的名声,但在位几年也看不出有什么出彩的政绩,反而是纵容自己的心腹大臣濮阳兴、张布等人专擅国势、多行无礼,惹得吴国朝野之间颇多怨言。 只是大实话却不能说,吕雅只好硬着头皮道: “陛下有请,外臣本不敢推辞。只是事关吴国内政大事,外臣浅薄,既无高见,也不便置喙。” 孙休闻言顿时拍案挺身,一副要当众发作的模样,他瞪着眼睛怒视道:“使臣欺朕宽仁好推脱么,朕当日面对众议纷纷,一力促成吴、汉两国和合之事,难得今日虚心问政,使臣却存心推诿避答,真是岂有此理!” 吕雅呆了呆,早听说吴国君主有轻视礼法、爱色轻德的传统,本以为这个孙休尊儒好学,是有所不同的,没想到变脸这么快,瞬间就有拍案而起、呵斥怒骂的势头,跟他那个做出骂大臣、烧房子、堵大门等荒唐事的老子有的一比。 这让吕雅一刹那有了跟市井轻侠当面的错觉。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14章 酒店猛狗(下) 孙权晚年脾气古怪,因为与老臣张昭意见经常相悖,怨气不少,身为君王竟然当众做出了持刀威胁老臣和派人搬石头堵门、放火烧张府大门等荒唐事情。 孙休这种说翻脸就翻脸的做法,倒是有晚年孙权几分风范,不愧是吴大帝的亲儿子。 但吕雅毕竟是专业的外交官,当即环视左右,寻机拖延。 “陛下,此处耳目嘈杂,事关一国内政,国家大事岂能轻易宣之于口。” 吕雅示意大家可以换个地方,借一步说话,没想到孙休却不吃这一套,他径直大手一挥。 “都退下去!” 吴主发威,声震船舱。吓得那些演奏吴曲的乐女赶忙从御舟上溜下副舟去,几名衣裙曳地的乐女被踩到裙摆,险些交相摔下船去,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总算是撤的干干净净。 吕雅没想到还能这么做,他又看了看船内的近侍,孙休不等他开口,直接说道: “这些都是朕的心腹,无须避嫌,使臣但可直言无妨。” 呃。。。吕雅头上终于有些冒冷汗,吴主孙休显然不吃他外交辞令这一套,这如何应答、周旋转圜是小,要是一不小心恶了吴国皇帝,让使团忙活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敲定的外交事项前功尽弃,那才是追悔莫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转眼去看姜绍,自己快要兜不住场面了,你这个主使怎么还有心思作壁上观。 孙休也看到吕雅向姜绍求助的神色,他呵呵冷笑,颇有些恶趣味。 刚刚自己一番佯怒,倒是收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让这些汉家使臣着实手足无措了一番。 他也转而看向姜绍,故意带点怒气发问: “姜卿有何高见” 姜绍低眉敛目,安坐不动,没有答话。 “汉使怎么不说话了!”这一次孙休是拔高了声调,语气间很不客气,心想你作为主使,就算装聋作哑,难道还能当场糊弄过去不成。 终于,姜绍缓缓转向孙休,拱手行礼说道: “陛下莫怪,外臣刚刚心中想到一事,一时失神,错过了陛下的问话。” “什么事”孙休继续发问,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外臣突然想到成都城外万里桥有一酒家,他家的酒水醇香,酒器干净,当垆卖酒的妇人貌美如花,店铺外面的酒旗迎风招展,可就是没有人来买酒,以至于他家的酒常常会因为卖不出去而发酸。” “还有这等稀奇事凡事总归有了缘由,到底为何卖不出去”孙休身躯稍稍倾斜,靠在一旁的几榻上,目光仍是对着姜绍,显然也发现他是话里有话。 “因为呀,这酒家养了两条猛狗,一条白的,一条黑的,每当有人去沽酒,那两条猛狗就要扑上来咬人,所以人人躲避,不敢去他家沽酒。有看明白的邻居也不敢告诉他,却是害怕他那两条猛狗吠人呢!” 听到这里,聪慧的孙休一联系自身,已经明白姜绍是借着典故在说吴国“国有猛狗”的事情。 自己即位以来,宠信放任濮阳兴、张布管理朝政,朝野之间颇有怨言,那班吴中名族官宦子弟更不乐意,这些不满日渐积累,想不到也传到了蜀汉使臣的耳中。 今日问政,他们起初不愿意涉足吴国内政,只是被自己逼得急了,干脆也唯恐天下不乱说出了吴国朝堂上的这桩事情。 但当面又说得很委婉又很有艺术,把濮阳兴比作白狗,把张布比作黑狗,因为自己身边有这两条大猛狗排斥异己,朝野那些自诩贤良的人就不会靠近。 他们这些外使就算看明白了也不好说,却是害怕濮阳兴、张布这两个吴国权臣报复,给他们使团下绊子,破坏他们出使的任务。 一想到丞相濮阳兴外貌白净、风度翩翩,而中军督张布长着一张黑脸、格外严肃,再联想姜绍说的白狗黑狗,孙休终于忍不住拍着案几,哈哈大笑起来,身边的近侍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个个都绷着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孙休笑了好一会儿,伸手擦去眼泪,才重新挺直身躯,饱含深意地看向姜绍说道: “汉使说的在理,这白狗黑狗吠人可厉害了。不过这狗忠心侍主,又能追杀猎物,它既是猛狗,更是功狗啊!” “陛下所言甚是。”姜绍自不会跟孙休深入讨论这些事情,看到已止住吴国皇帝发飙的势头,连忙恭维几声,算是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倒是一旁的吕雅颇为惊奇,心想这个典故倒不算陌生,自己似乎在哪本书籍看过,只是你辅汉将军之前不是说不谙外交之道的嘛,怎么现场随机应变这么快,还整出这么一个大活来 这样一比较,搞得我自己反倒像是那个不读书、不专业的了。 正说话间,船头又有近侍小跑进来禀报: “陛下,丞相、中军督等在外求见!” “哈哈,他们来得倒巧,正要说他们呢。”孙休扬扬手,想要把濮阳兴、张布都叫上船来。 姜绍闻言顿时颇不自在,只听说三国时期说曹操到曹操就到的,没听说其他人也有这本事啊! 自己刚刚为了防止孙休发飙,在背后说了人家坏话,这会就要见濮阳兴和张布本人,可是要尴尬就有多尴尬。 而且谁知道这里的近侍会不会有濮阳兴、张布的耳目,又或者待会这个不靠谱的孙休兴头一起,自己喝多了说漏嘴,那吴国权臣二人组不会怪自己的主人,却是要狂吠他们这些客人了。 思索间,感到身旁异动,姜绍低头一看,吕雅已是急在心头,暗使手肘捅自己起身。 姜绍当即会意,他连忙和吕雅一同起身请辞,顺便还把使团离开建业的日期向孙休汇报了。 “多谢陛下盛情款待。外臣在建业也有些时日,外交各项事宜已经办妥,后日准备登船西还,回成都复命,届时将面驾陛辞,还请陛下准允!” 见姜绍、吕雅忙不迭地起身请辞,孙休愣了一下,想到刚刚的笑话,心中不觉有些好笑,但眼角瞥见濮阳兴、张布二人已经登船,他也不再多说,只是含笑点头。 “准了,使臣千里奔走、和合两国,功勋甚伟,朕后日当以殊礼相送。” 注:酒店猛狗这个典故出自于《晏子春秋内篇问上》,用以劝谏君王亲贤臣远小人,以趋利避害。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15章 千里之外 目送姜绍、吕雅离开,吴主孙休转过头来,还没发话,那边濮阳兴、张布已经抢先开口道: “这些蜀人名义上是为和合两国而来,实际却心怀叵测,无时无刻不想窥探我国中虚实。陛下怎可如此大意,那日朝会准了他们一些请求也就罢了,今日却是不该在西苑私下召见汉使,还不告知臣等,万一期间有何差错,悔之晚矣。” 两人都是孙休宠信重用的大臣,也不客气,口中劝谏着君主,还带了一点不快,埋怨孙休没有充分相信他们这些亲信大臣。 孙休听了不吱声,自顾自喝着冰镇的美酒,过了一会才摇头笑道: “不碍事的。朕听闻大都无城、明政无防,又听说善用兵者至于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眼下大吴国力远强于蜀地,他们这些蜀人再怎么窥探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够把朕窥探得驾崩了,又或者把这千里江水和百万艨艟窥探没了不成” “陛下慎言。”濮阳兴知道孙休有了酒意,使眼色给张布,示意不便多说,免得激怒了孙休,他们都很了解这位年轻君主的脾气。 黑着脸的张布咂咂嘴,只得无奈闭上嘴巴,相顾无言。 说起来,姜绍这趟出使能够如此顺利,没有出现他担心的“舌战群儒”场景,还得多亏了这两位吴国权臣。 中军督张布知道孙休尊儒好学,一直担心那些五经博士跟在君主身边会不时说自己的过失和坏话,同时潜移默化取代了自己的位置,于是几次三番阻拦博士祭酒韦曜、博士盛冲等人入宫讲学、侍读左右。 这次汉使赴吴朝见,他和濮阳兴索性把一些蠢蠢欲动的儒士给提前摁住了,防止他们跳出来显摆。 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有心人要当众刁难汉使、显露才学,从而吸引君主孙休的注意,借机走上仕途的快车道。 得幸于此,姜绍率领的汉家使团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倒是享受了与以往出使使团不同的吴国君臣“善意”。 “哦,还有一事,这汉家使团后日就要面驾陛辞、登船返回蜀地复命,朕已经准许了,还答应他们要相送千里,直至两国边境!” “陛下,这是为何啊”中军督张布性子急躁,一听完几乎是要在船上跳了起来,他说道,“这不过就是蜀地一个侥幸得了功劳、有点名气的姜氏假子,何必我大吴要大费周章搞出这等殊礼相送呢” 孙休瞥了张布那张黑脸一眼,此时因为急躁还变得黑里透红,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干脆低下头,转而把玩起手中精致的金杯,双眸之中透出一抹寒光。 “他蜀人能窥探大吴的虚实,朕难道就探不出蜀地的虚实么。根据最新传回的情报显示,这蜀中此番突遭变故,朝堂形势大变,现在换了后宫和外戚执政,汉将姜维等人被解除军权召回都城,明升暗降,犹如软禁。” “这姜绍原本也被解除了军权回京闲置,此番难得得了个出使的机会,千里迢迢,可不就是为了出使建功、跻身庙堂,就如同那蜀臣邓芝、费祎一般,借我吴国君臣的台阶,登他蜀地的仕宦之梯么!” 说着,孙休随手把金杯放下,起身看向濮阳兴、张布二人。 “此人既然一心汲汲于功名,那朕索性就帮他一把,给他登天梯,看看他有何反应。随便么,也算是给这邻国朝堂的积薪上加一把火,看看这炎汉一旦火起,这火势到底能烧的多旺!” 出使东吴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辞行登船毕,姜绍站在自家起锚返航的船上,望着滚滚东流的天堑长江,见晴空万里、水天一色,景色开阔而壮丽,一时间也是踌躇满志。 内心颇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快意,就像是以前小时候好不容易把三国游戏中难度关卡打过了一样。 只是转眼望见那长长一队吴国官船仪仗时,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这吴国君臣是在效法孙权对付曹操,要把我架在炉火上烤啊!” 那一日在船上临走前吴主孙休说要以殊礼相送,自己还以为要送自己一些珍珠、玛瑙、珊瑚的宝物呢,不成想却是整出一场“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的戏码来。 如此隆重的礼遇,历来汉家出使东吴少有,可不就是吴国君臣要把自己架在炉火上来烤么。 姜绍想要出使建功、以图复起不假,可时下的蜀中朝堂形势波诡云谲,他只想得个和合两国的功劳,然后闷声发大财,可不想招摇过市,引来朝中一些小人猜忌,成为众矢之的。 奈何自己这个时候也没办法跳下船去婉拒孙休这千里相送一条龙服务,只得沿途自己假装已蒙住耳朵和眼睛,当作听不见吴国仪仗吹吹打打,看不见舟师战船招摇过江。 这偌大的仪仗架势,大概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至少在吴国境内,不会再跳出诸如西陵督陆抗之类的军中刺头来为难自己和使团了。。。 逆水行舟,道阻且长。 时间转眼到了农历八月中下旬,农村的俗话讲“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此时的蜀地,但凡要在田地里刨食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忙着地里田间种宿麦(冬小麦)的事情,一直要折腾忙活到九月份,农家儿女才能够得了农闲,稍稍歇息一阵。 而就在这个农忙时节,出使东吴的使团船队抵达了蜀汉境内。 照例的,使团船队要在永安城休整补给一番,城中的罗袭、罗尚等罗家子弟也得了吴国用隆重的待遇礼送使团回国的消息,早早来到岸边码头迎候,庆贺姜绍等人不辱使命、胜利归来。 上岸之后,少不了对参军杨宗把臂相送、依依惜别。这个人确实很有才能,又代表了他背后的永安都督罗宪的态度。 他既是一路参谋相助,也是一路在考察姜绍这个在蜀汉朝堂新起的人物。姜绍与他交好,就是在间接结交罗宪这位掌握蜀汉东面防务的实权派。 与此同时,在岸上收到了来自成都的几封密信,也让姜绍内心震惊。 注:《魏略》记载:孙权上书称臣,称说天命。王(曹操)以权书示外曰:“是儿欲踞吾着炉火上邪!”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16章 沧浪之水 就在本月,天子刘禅驾崩,原本历史上要做“安乐公”的阿斗现下是以蜀汉皇帝身份彻底安乐了。 此时国中已经发丧,边远郡县陆续得知,往吴国报丧的使者还没前往。但相信不用多久,魏、吴两国也能通过其他渠道得知这一消息。 姜绍知道皇帝刘禅的伤病情况,对他的驾崩早有预感,只是在踏上国土当日得知这个消息,内心仍然还是有些唏嘘。 这天子刘禅,竟是如朝中所愿,在使团完成外交事宜,蜀吴两国重新和合同盟之后,才撒手归西。 要是吴国君臣先得知蜀汉君主新丧,不知道自己这趟出使还要多生出多少波折来。 姜绍却是不知道,在他走后没多久,这吴国君主孙休就意外得了重病,很快也暴毙身亡,虽然算是因为蜀汉未灭这一蝴蝶效应延长了些许寿命,但仍然没躲过英年早逝的宿命。 为此,还牵扯出了一些与姜绍有关的怪力鬼神的流言,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姜绍通过手中的信件,还知道了蜀汉朝堂的重要人事最新调整:天子驾崩,新帝年幼,成为皇太后的张皇后临朝听政,还任命了辅政大臣辅佐年幼的君主。 第一位是升任太傅的姜维,第二位是升任大司马的张绍,第三位是尚书令樊建,第四位是镇军大将军宗预。 很显然,张绍掌握了朝堂权力,另外两位辅政大臣樊建、宗预是他在军政方面的有力臂助。 大将军姜维虽被宠以高位,却失去了掌兵的实权,现下连名义上的兵权也没有了,似乎成为了一个安稳军心、震慑敌国的吉祥物 至于右大将军阎宇,连列入辅政大臣末位都没有,他的政治影响力正在被有意地清除。 相信一年半载之后,等新帝和执政外戚自觉地位稳固了,就会进行全面清算,打扫干净屋子,让某些人彻底离开蜀汉朝堂中枢。 外戚势力正在从最初平衡朝堂各方势力向一家独大的执牛耳过渡中。 相比之下,信中说到的新帝改名为刘慷,国中改年号为延和,大赦天下等其他事情,在姜绍看来,反而不那么重要了,至少在此时此刻,引起他重视的程度还不如张家淑女的一封信。 在他拿到的这些信件中,有一封未来妻子张氏写给他的信。 展开信笺,映入眼中的是女子的纤秀字体,张氏似乎像是在跟久未谋面的笔友聊天。 前头叙说着成都近来发生的大事件和自己出城郊游踏青看到的风景,接着她开始询问吴国气象及江左风物特产,笔墨之间难掩女儿家对异国他乡的好奇和憧憬,最后是衷心祝愿,希望姜绍努力加餐饭,顺利平安归来。 这小妮子,计算时日,与自己的婚期也将近了,分别这段时间,看来是想念自己了。 姜绍露出会心一笑,仔细地收起信件纳入怀中。 他两世为人,尤其是这一世的岁月,几乎都在兵戈战阵中摸爬滚打度过的,凶险异于往日,却少有贴心人挂念,此时见到未来妻子的信,饶是一桩政治婚姻,自己也并非稚嫩少男,但内心还是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 只是重新转回眼前事情上,姜绍又不得不揉了揉额头。 形势比人强,天子刘禅的驾崩给他的圆满完成出使任务增添了一些意外,朝中形势与他出使前的比较,又有新的不同,自己这趟耗时一个多月的出使,最终在朝堂上能赢得多少战果可是不好说了。 但应该也不会太坏,姜绍暗暗安慰自己。最不济的,自己也算赚了一个淑女老婆不是。 他摸了摸贴身收好的信件,放宽心情、骋目流眄,将视野投向近在咫尺的浩浩江水。 不远处有永安治下的渔船在江水中打鱼归来,收网时是白花花一片的,看起来似是满载而归,划桨摇橹的渔夫们心情不错,唱的也不是本土的下里巴人,而是较为慷慨欢快的《沧浪歌》,此刻倒也颇为应景。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嘿嘿,反正都是要湿身,管他洗头还是洗脚,最好是沧海横流,方显得我英雄本色!” 九月,使团回到成都复命,顺利使吴归来的姜绍也迎来了人生的一大重要使命,准备娶妻成家。 前面的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阶段自有两家长辈操持帮忙,到了亲迎当日,迎亲的队伍车骑载道、仪仗鼓乐,市井之人竞相围观,自是都城内近岁少有的喜气洋洋、津津乐道的喜事盛事。 没办法,国丧期过去没多久,按照两家长辈的意思,这婚事仍然是简单一些为好。 可再怎么低调,这都是姜家与外戚张家联姻的大好日子,又有太皇太后见爱关照,赏赐众多御用器具,宫中还特意提前派工官、匠人前来修葺装潢那座朝廷赐给姜绍的府邸,很快就把里里外外装扮的华丽气派。 喜宴开席前后,府邸内外是摩肩接踵、车水马龙,那些受邀前来郡府赴宴或主动献上贺礼的宾客如潮汇聚,街道、里巷被往来人马、车架塞得满满的。 侯大目、李毅、何攀等属下,黄崇、裴越等都城好友,关彝、陈裕等勋贵子弟都来捧场庆祝,就连之前自求在外任官的尹曜闻知后都主动派人送来厚礼相贺。 人逢喜事精神爽,婚礼当天的姜绍虽然要恪守礼节,免得新人在众目睽睽下失了礼,可又有气派的大房子住,又抱得了美人归,这份喜悦是掩藏不住的,与众宾客开怀畅饮,感觉身边处处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回到新房,姜绍抖擞精神,努力驱散酒意,与新妇张氏依次行过沃盥、合卺、结发等各项结婚礼仪之后,总算到了办正事的环节。 两人相对,抬眼看那张氏,之前她给自己最大的印象就是那淡黄襦裙、雪白狐裘的华丽打扮。 现在近距离观察,只见她婚裙画屐、彩带佩玉,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新妇的忐忑羞涩和一抹嫣红,体态相貌竟是与之前见到的张皇后也即如今的太皇太后有几分神似,个中美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姜绍见状哪里把持得住,当即一把拉过,顿时是温香软玉抱满怀。 张氏宛如受惊的兔子,忍不住小声呢喃了一句,脸上更红了,一副娇羞欲滴的女孩模样。 酒后的姜绍感官有些迟缓,也没听清楚,只知道以她的年纪在时下可能算是成婚晚了一些的女子,但在后世最多就是个在读女大学生的年纪。 她的闺名是一个香字,贴着这副柔弱无骨的身躯轻轻嗅了嗅,果然是香香的,让压抑已久的姜绍某处蠢蠢欲动了。 哪知道张香又呢喃了一声,这回姜绍算是听明白了,大概是“请君怜惜”的意思,打量着她那低头含羞的风情,姜绍此时不由起了调笑的心思,他挺了挺腰杆,故作严肃地说道: “夫妻敦伦,人之常情。某在军中也是开得了硬弓、骑得了劣马的有名壮士,最擅长重兵压上、攻敌两垒;穿林闯关,直取中军,若不能骑马战上百个回合,岂能显得某的英雄本色!”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17章 好活 新婚莞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无奈娶亲之后,还有新妇行拜谒公婆、聆听家训和庙见之礼,以及新妇归宁、拜谒女方长辈等等事情。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入宫觐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和张香这对姑母侄女关系不错,张香待字闺中之时就常入宫陪伴张皇后,如今是太皇太后临朝、外戚执政的朝堂格局,姜绍自然不能漏掉携新妇入宫谢恩这一环节。 得知姜绍、张香准备入宫觐见,太皇太后也很开心,她当即下令要在宫中召开家宴,趁势召集张家儿女齐聚一堂,共同庆祝这对夫妇新婚,张家的自家人里又增添了一名新成员。 …… 太皇太后寝宫内。 深衣华服的张太后正在宫女的侍候下对镜梳妆,张香和另外一妙龄女子一左一右,陪坐在太后的两侧。 虽说张皇后的长秋宫椒房殿之前遭了兵灾、火灾,损毁严重,一时无法重新修缮完毕,但这也不打紧,张皇后已经随着皇太孙顺利登基为帝水涨船高,成为了宫中地位最高的太皇太后,她和一众宫人搬到了现下的永安宫居住。 这处宫殿依旧宽阔奢华,丝毫没一点遭兵灾的痕迹,一切仿佛当初,那魏国伐蜀、魏兵攻入宫中等事情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至于椒房殿等处损毁宫殿,新帝年纪尚幼,又没到立后的时候,一点都不急,有的是时间让工官、匠人慢慢修缮完毕。 张香从侍候梳妆的宫女手中接过梳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帮忙梳理青丝,一边抬眼去观察镜中人的神态,笑盈盈地说道: “太皇太后这一头秀发乌黑亮丽,真是羡煞人了。” “可不是么,太皇太后风华绝代,我等都在说是越来越年轻了。” 旁边的妙龄女子连忙陪着奉承。张香看了她一眼,这是大行皇帝刘禅的李昭仪,年轻貌美、艳丽动人,在后宫之中论姿色也是翘楚之辈。 更难得的是她在汉宫惊变当夜与张皇后共同患难,死死阻挡魏军突入殿中,险些也被熊熊大火给吞噬了。 有这种患难经历在,加上她颇有手段,能够帮忙太皇太后打理后宫之事,因此被太皇太后下诏破例留了下来。 要不然,像她这类没有子嗣的先帝妃嫔,是要被要求搬移到偏僻的别宫中去的,那虽然不是冷宫暴室这种恶劣地方,但衣食住行、月钱赏赐各方面的待遇无疑是大大削减的,最后难逃冷冷清清、老死宫中的下场。 对这种有资历、有颜色、有手段的宫中妃嫔,张香虽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却也是怠慢不得,要小心礼敬对待,当即对她报之以亲切的笑容。 不知为何,这李昭仪没由来的亲近张香,而且似乎也很关心她的婚事和良人,交谈之时竟是对新婚夫妇生活颇为关切。 这其中难免涉及一些羞羞的内容,张香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嫣红,拿着梳子的手不知怎么放,含羞地低下了头。 能贴身侍候太皇太后的宫人,自然是从皇后时就跟起的宫中老人,作为心腹的她们非常懂宫中规矩,对不该听不该看的东西,装聋作哑、目不斜视,只专心致志为眼前的太皇太后梳妆打扮。 倒是太皇太后被李昭仪提起话头后,也有些关心,稍稍侧脸看向害羞低头的张香,对她投去关切的目光。 她虽然久居深宫,但却并非没有自己的耳目,她也听说过一些有关姜绍不好的流言蜚语,比如什么喜好女色,在梓潼一夜要叫上几个胡、汉少女侍候,事后还赏赐给手下军官;还有什么在涪城截留军需后勤物资,将公家的钱粮私自挪用,变相贪墨,纳入自家囊中 总之,按照一些人的说法,将这姜绍称之为“好色薄行”也不为过。 但太皇太后是身在高位的肉食者,父亲桓侯张飞那也是带兵打仗的蜀汉大将,她知道偏听则暗的道理,底下有一些做事的人难免要遭人谗毁。 更知道在军中为将的,慈不掌兵,都是以克敌制胜作为第一目的,其他枝节事情都可以往后放一放,为这第一目的让位。 细行不足,然有经国之略,这仍然是可以重用的人才,也是政治婚姻中不该排斥出去的人选。 唯一担心的,就是他婚后对待张香如何,还有他已经年过而立了,又是常年在战阵中厮杀的汉子,也不知道那方面有没有损伤。 在太皇太后、李昭仪关切的目光下,低下头的张香不得不开口,她细声说道: “好着呢。之前也是听说他已经是而立之年,过了门才知道,他小时在武都就远比其他人体态高大,是为了从军报国,才往大虚报了年龄,实际只有二十七岁。至于那方面,好得很” 说到后面,张香脸色已经通红,细若蚊呐,她只觉得自家脸颊发烧、耳根子发烫,浑不知道长辈们到底有没有听清。 “那就好。”太皇太后和李昭仪都是过来人,后宫亦不乏知晓床帏之术的人,听到张香说“好”的幸福,那自然欢喜得紧,谁家新妇不要一个强壮健康的良人呢。 至于知道姜绍虚报年龄从军的经历,那无所谓。 自后汉顺帝年间的尚书令左雄奏请推行“孝廉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的附加制度来限制察举制中的一些不公平现象起,年龄这一项客观因素就对官员的仕途很重要。 虽说这“一刀切”的措施既不合理又不符合权贵的利益,一直没能很好贯彻执行下去,比如那个曹阿瞒,就是在二十岁年纪轻轻就被举了孝廉,当上了雒阳北部督,甩起了他的五色棒开启仕途之路。 但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终究还是有它那么一点道理在的,久而久之,已经变形的制度演化成官场潜规则,年龄大的官员提拔晋升就要比同条件的人更有优势,而年纪实在小太多的,除非虚报年龄入仕,否则就很难跨过年龄这道仕途上最初级的坎。 反正汉代官员也没有严格规定退休年龄,一大堆七老八十的公卿大臣都是干到干不动为止。 更离谱的虚报年龄举孝廉的例子她们也听过,所以,在她们心底,姜绍虚报年龄入军籍,这就不算个事。 第18章 露台谈话(上) “那就好,夫妻琴瑟和谐,早生贵子,是再好不过的喜事了!” 李昭仪看着羞答答的新妇张香,不由得掩嘴轻声笑道,妆台前的太皇太后虽然顾着皇家威仪,没有说笑,但也是乐见其成。 张香过门后若能够为姜绍诞下嫡长子,那也是张、姜两家联姻的成果之一,两家关系会更加融洽和稳固,就长久而言,对外戚执政地位巩固是很有帮助的。 “去,看看外面殿中,人都到齐了吗” 太皇太后正襟危坐,轻轻挥动宽大的衣袖,吩咐宫人去看看外殿参加家宴的人都到齐了没有,也帮自家侄女化解了含羞无措的尴尬场面。 身在外殿的姜绍自然不知道在寝宫中的女眷聊到的私密话题,更不知道她们会围绕自己谈这么深入的事情。 他忙着与前来参加家宴的张家人寒暄交谈,虽说张家人才凋零,多是一些无功受禄的皇亲国戚,但毕竟现在自己是在扮演一个入宫谢恩的新人角色,小辈该有的客气恭敬还是要有的,这尊卑分明的宫廷之中,万万不能失了礼。 正在此时,一个内侍小跑过来,近前低声告诉姜绍,说大司马在露台请辅汉将军一见。 大司马,就是张绍,他是家宴中地位仅次于太皇太后的长辈,更是时下外戚执掌蜀汉朝政的核心人物,自然是要压轴入场的。 虽不知张绍为何要在外面的露台见自己,但姜绍不敢怠慢,点点头,从热烈攀谈的人群中抽身,跟着引路的内侍出了殿门,往最近的一处露天高台走去。 晋升为大司马不久,位高权重的张绍此时站立在露台上鸟瞰景色,他那张圆脸这段时间以来似乎瘦削了些,但精神气不减,正拈着颌下几根长须,沉思不语。 台上没有其他人在,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张绍就知道是姜绍到了,他没有回头,只招了招手,“无须多礼,近前来,一同看看这露台之上的景色。” 本待行礼的姜绍一怔,只好收起了要作拱礼的手,移步来到张绍的身边站定。 顺着他的指示往外看去,只觉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把汉宫之内错落有致的宫殿群和宫阙之外的广场、官舍、街道、里闾尽收眼底,那些内外行走的人马、车辆此时都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物件,融入到广阔的景色之中。 这处露台是大行皇帝刘禅后期修建的亭榭楼台中的一处,地势较高,又耸立在高大坚固的台基之上,视野再无遮挡,能够把面前远近之景尽纳眼中,充分满足了至高权力者凌驾众生、睥睨天下的内心欲望。 但怎么说呢,刘禅修建的露台虽然美轮美奂,治国经权之道却比同样子承父业的汉文帝差得太多。 “看看,看你都看到了什么” 耳边传来了张绍的声音,姜绍内心一动,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用来试探我内心深浅的么。 若是只说寻常看到之景,未免会让张绍小觑了自己,但若把政治站位拔得太高,高过了自己的职位,又怕会让上官接不了话,徒增一些场面尴尬和背后猜忌。 他稍稍思忖一下,当即开口说道: “下吏看到了百万生民所聚,蜀中精华之地,季汉的立国根基。” 张绍闻言瞥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听起来普普通通,但宫内宫外、土地人口、江山社稷都被他这一句话囊括进去了。 年轻人不错,倒是不枉费自己赐给他远离大将军府的私人府邸、指派陈裕暗中游说、大力促成两家联姻等大小事。 目前看,算是把他从姜维那一方拉过来了,至少也是要偏向自己外戚一方的。 张绍照例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语气愈发平易近人。 “子复,你很有见识,难怪能够把出使吴国的差事办的很好,给汉家又立了大功。” “此番使吴功成,两国和合同盟,皆是大司马与诸公庙堂运筹之功,下吏不过是奔走效力,一点微末之功罢了,当不得大司马的称赞。” “嘿,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有功就是有功,时下蜀中动乱粗定、百业待兴,国事如此,朝中正要效诸葛丞相故智,别良莠、明赏罚、立法纪,子复战功赫赫,又有大才,自当拔擢厚赏,以激励其他吏士尽忠用事、为国效命。” 张绍三言两语之间又给姜绍画了大饼,并阐明自己的执政方针,那就是用政治正确的诸葛亮治蜀故事来为自己的如今施政占据道德高地,妥妥的用前人的名办今人的事。 姜绍正待恭维几句,张绍已是话头一转,颇有深意地看向他说道: “不过么,闭关养民、务农殖谷、生聚教训、积蓄国力,也是诸葛丞相故智,这其中的大智慧,子复久在军中,又经历过多次北伐战事,是更应该明白的。” “张公所言甚是。”姜绍面色如常,颔首称是。 张绍旋即转开目光,目视前方又说道,“所以呢,当下朝中的大政方向,就该是战而不大举,和而不苟安。某虽年岁渐长,但年轻时也是开弓射虎、驰马纵横的汉子,昔年家父为将不幸遇难,更留下了匡扶汉室、吞吴灭魏的遗志,某是一刻也不敢忘啊。” “他日国力恢复,亲率大军挥师北伐,当以子复为前锋,勠力同心,共建中兴大功!” 说到慷慨激昂的动人处,追思先人之志、擘画宏伟蓝图的张绍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他干脆以手指化剑,戟指前方,仿佛高台下有千军万马肃然待命,才能够让他这番牛刀小试的政治演讲如此生动。 姜绍可是亲身领教过张侍中汉宫惊变前后的变化,这蜀汉政客的一副嘴脸称得上千变万化,至于这宏伟蓝图,呵呵,自己还是听其言、观其行。 注:《史记.孝文本纪》﹕“孝文帝从代来﹐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狗马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产﹐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 第19章 露台谈话(下) 姜绍内心亮如明镜,口中却连声称是。 刚刚发表完短篇政治演讲的张绍见他态度恭顺,心中颇为满意,这姜氏虎子自己得驯服了方可使用,目前来看,这效果还不错嘛。 画完大饼,适时也得给个小枣。张绍收回手势,笑容不减,再开启话题时,正式暗示姜绍,这蜀中遭此变乱之后,内外职位空缺颇多。。。。 露台谈话的内容兜兜转转,终于进入实质性内容了,姜绍精神愈发集中,小心应付起来。 他被解除军权后在京赋闲,出使东吴跑了趟远差,辛辛苦苦可不就是为了求官复起么。 若是能够在此处露台上谈定,远胜私下再带着从吴国买来的珍宝往大司马府内走一遭。 他拱手行礼,认真说道: “在下拳拳报国之心,正想为国家效力。以去岁、今岁连番大战可见,国中偏安日久,武备废弛,将愚不识干戈,兵骄不知战阵,在下心里想着朝中不管是定乱安民,还是日后北伐建功,都少不了一支强军劲旅可堪驱使,因此斗胆,想请为国练兵。” “练兵么。。。”张绍听了姜绍的话,脸色逐渐严肃,又开始拈着长须,沉吟不语。 魏国伐蜀发生的这几场战事,充分暴露了蜀中兵马不堪战的致命问题。除了姜维几名边将麾下的兵卒外,其他兵马只能说上阵都十分勉强。 像诸葛瞻率领的蜀汉禁军一出战前被寄予厚望,却屡战屡败,也没能像刘璋之子刘循那样负隅顽抗,坚守抗住邓艾军一段时间,差点就葬送了汉家国祚。 反观姜绍,拥有多年的战阵经验,在南下驰援成都、北上收复汉中的战事中屡战屡胜,虽然实际上背后突袭邓艾这个老人家一仗打得格外凶险,但终究有这实打实的战绩在此,他说蜀中将愚不识干戈,兵骄不知战阵倒也不过分,也不需要再亮出什么绝活来佐证他有练兵之才。 只是么,这战后的军事格局和将帅人选已经基本定下,北上作战的南中兵卒划归汉中军队,再从边军中抽调敢战之士补充禁军,战前紧急征召训练的炎兴新军一部分补充北境边军,一部分继续补充入京畿禁军,剩下的大多数遣散还乡、解甲归田。 所以眼下能练兵的地方就两处,一处是汉中,一处是成都。北境的军权已经被张绍大手一挥,明面上分给董厥、张翼、廖化三位蜀中大将统领,以换取他们对外戚执政的全力支持,被外调回京的姜绍断然没有再回去汉中练兵的道理。 那就只剩下成都一处了,姜绍想练的兵,也只可能是大汉禁军。 有心人都知道,大司马心中属意虎贲中郎将关彝,想让他整训、编练、统帅禁军,所以这中护军的人选,其实已经是内定好了。 但除了中护军,大汉禁军还可以设置中典军、中监军等重要职务,这样既能满足姜绍的请求,也能达到分权制衡的目的—— 正沉吟间,召开家宴的外殿传来一阵钟鸣琴瑟之声,张绍放下拈须的手,不置可否,只是笑道:“年轻人知难而上,这份心气是好的,,,呵呵,练兵之事先不急,刚刚殿中燕乐齐鸣,想必是太皇太后快到了。。。”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禁中燕乐袅袅、边境喊杀连天,自是天堂地狱两番不同景象。 “杀啊!”年轻的骑士马番有些紧张,策马跟在汉军骑兵之中,冒着迎面飞来的箭雨,加快马速的同时尽量与身边的同袍保持着阵型,然后一口气狠狠地锲入拦截的胡骑之中。 这些拦截的羌胡骑兵虽然弓马娴熟,能够不断地射箭袭扰,但却没有精锐骑兵那种悍战气势,更谈不上坚甲利兵,几乎是一触即溃,瞬间就被汉军骑兵冲散,来不及躲避的胡骑惨死当场,从两边侥幸逃走的胡骑顿作鸟兽散。 “吁——”击破胡骑的汉军骑兵一击得手后开始减速,骑兵进攻讲究高速冲击,但也无法一直保持高速状态,突击后的汉军骑兵阵型有些混乱,需要重新整队调整,领头的骑将徐遵也需要继续观察判断战场形势,保持骑兵的灵活机动,而一直高速奔跑冲杀的骑兵是无法完成灵活转向、机动奔击的战术指令的。 趁着这个间隙,马番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还伸手摸了摸,很快他就松了一口气,身上的血迹都是别人的,自己没有受到创伤。 保持高速奔跑的战马无法灵活机动,突击冲杀状态下的骑士同样血气上涌、极度亢奋,加上生死交锋往往就在错马而过的那一刹那间,很多骑兵受伤之后经常浑然不觉,要等到稍稍冷静下来后才会感到身上剧痛、惨叫不已。 马番猜测刚刚自己那一阵冲杀,马上姿势调整得不太好,手中的环首刀应该是没有砍中那个同样年轻、惊慌逃窜的胡骑,这血多半是在冲杀过程中胡乱溅到敌我两军中不知哪个受创的倒霉蛋的。 又或者是好几个倒霉蛋的。 当上骑兵伍长不久的马番说起来还是第一次跟着大队骑兵冲杀敌阵,此时的脑袋还乱哄哄的,兴奋、紧张、恐惧各种情绪在身体里发酵,让他很难像训练时那样冷静下来,慢慢调整回来人马状态。 “向南,与出寨的步卒一同痛击魏贼步卒、烧毁攻城器械!” 骑将徐遵在马上观察一会后,立刻下达向南进攻的作战指令。 骑兵队伍的号角声旋即“呜呜”作响,刚刚整队完毕的汉军骑兵立马转向,保持着一定阵型像一把镰刀般狠狠地向南面魏军步卒扫去。 虽然坡地不比平原可以肆意驰骋,但从侧后方攻击惊慌失措的步卒无疑比冲杀袭扰胡骑更为容易。 新伍长马番带着自己管辖的骑兵,跟着大队人马前进,骑队队伍稍稍散开,为骑士挥刀砍杀提供足够的调整空间。 “杀——”马番策马冲到几名刚刚抛弃冲车的敌卒身边,他像其他骑兵一样发出怒喝,顺势挥动手臂,手中环首刀就往右侧一名无甲步卒身上砍去。 第20章 攻守(1) “杀——”环首刀砍入身体后稍有迟滞,但很快就随着奔马上的骑士手势调整继续扩大伤口,直到战马冲过,那名中刀的魏卒上身喷出血雾,颓然扑地,倒在狼藉一片的战场上。 其他攻打营寨的魏军步卒还在逃窜,里面似乎还有裹挟的青年丁壮,但马番无暇顾及,他一马当先,只朝着马头前方的敌人挥刀砍杀,其他人等自有身后紧紧跟随的同袍负责砍杀。 “死——”杀敌后继续冲锋的马番状态变得更加亢奋,他加快速度,看清马前情况,又恶狠狠地冲入一队企图结阵对抗的魏卒当中。 胯下奔跑的战马瞬间撞飞两名来不及逃避的魏卒,冲锋速度减缓的马番立即在马上调整状态,左右挥刀砍杀,也不管砍没砍中,马不停蹄又冲了出去,身后的骑兵小队瞬间将这一队魏军步卒吞噬。 队尾还有一个打着火把的骑兵勒马减速,他的坐骑在抛弃的冲车外围不安分地绕着圈子。 他在马上掏出皮囊,将里面收集起来的膏油、麻油、桐油之类的油水胡乱洒在冲车上,然后赶忙策马跟上骑队,随手将火把往后丢下,身后立马燃起一团熊熊烈火。 “铛铛铛——”攻击魏军步卒的时间十分短暂,骑兵队伍和出寨作战的汉军步卒几乎同时响起了收兵的鸣金声,还来不及继续冲杀一波的马番愕然看向自家军队旗帜方向,确实是撤退收兵的军令无疑。 此时经过几次激烈冲锋砍杀,所有人马皆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涌上脑门的热血随着鸣金之声开始减退,马番暗呼一声痛快,连忙召集自己的一伍人马向大队靠拢,骑兵各级军吏很快也把骑将徐遵的最新军令口头传达下来。 “让守寨的步卒先撤退,骑兵掠后,保持警戒,不许追杀魏军溃卒,不许下马抢夺战利品……” 领命行事的马番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血污,感觉头脑又清醒了一些,他口头向身边的骑兵转达警戒军令,同时不让胯下战马完全停下,只看了一眼地下就重新将注意力投向远处的敌军军阵上。 地上的首级和战利品虽然有些可惜了,但毫无疑问,生命更加重要,只要赢了这场战斗,这些东西又没有双腿不可能跑掉,终究还是会落入自己的囊中。 他也看到了,刚刚战场上击溃的只是一支羌胡游骑和攻打营门的魏军步卒,视野越过近处错落的火团和扑地尸首,打了败仗的魏军步卒十分狼狈地撤退,但更远处的敌军军阵纹丝未动,那里有大批敌军步骑正在调度出阵,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他们若不尽快收兵撤退,可能战场局面就会翻转过来,变成是敌军冲杀、自己中刀了。 破魏寨,角楼上。 携弓挎刀的徐遵在守寨步卒撤入寨中后,立马组织骑兵进寨。 在寨中与守寨的军官交代完防务后,就下令没有负伤的骑兵就地下马休整、检查兵仗、进食喂马、恢复体力,准备下一仗的厮杀。 他率领的这些骑兵兵甲齐备,上墙可以充当弓箭手加强防御,上马可以充当机动兵马突击进攻。 他自己则顾不得歇息,带着亲兵迅速攀登上了这一处角楼上,谨慎观察远处魏军大阵的动向。 魏军出阵的步骑慢了一些,没能够派上用场,眼见攻寨步卒溃败、大型器械被焚毁殆尽,魏军将领就算再如何愤怒和不甘,也只能暂时鸣金收兵,重新调整攻寨部署、赶制更多攻城器械,为后面的大规模进攻做准备了。 显然,刚刚攻打破魏寨的魏将兵马调度还不熟练,他没能在发现敌情后第一时间派出精锐人马拦截住自己这支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骑兵,致使自己率领骑兵击破外围游骑后,能够从容地与出寨反击的己方步卒配合,击溃攻寨魏卒、烧毁攻城器械,然后好整以暇地收兵入寨。 可观察这些出阵后失去目标,怏怏撤回的魏军步骑后,徐遵脸色并不轻松,他很熟悉这些步骑,曾经自己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严鼓一通,步骑悉装,再通,骑上马,步结屯;三通,以次出之,随幡所指。 后续这支从魏军大阵中调度出阵的步骑很明显是魏军边军中的精锐,远不是刚刚击溃的羌胡游骑和攻城魏卒可以比较的。 唉,徐遵轻轻叹了一口气,阴沉的马脸上一如既往布满对时局的担忧。 蜀、魏汉中大战刚刚结束不久,魏国钟会的大军撤回国中,蜀汉朝堂诸公认为魏国大军也受到了重创,边境应当可以进入为期不短的无战事阶段,虽然也加强了汉中的军事防御力量,但心底想着的,仍是诸葛亮北伐之前那一套闭关养民、务农殖谷的内容。 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蜀汉还没有夺取武都、阴平二郡,守住汉中各个险要隘口自然就能闭关养民、务农殖谷,可现在有这两个边郡的存在,占据优势的魏军得知刘禅身死的消息,就能够声东击西,趁虚而入进攻蜀汉。 边境的魏军纠集兵马,假装要重兵进入汉中、武都,继而进攻巴蜀,将蜀汉军事防御重点吸引到东边后,就出其不意,开始进攻最西边的阴平郡。 之前大将军姜维倒是在两国边境线建了不少围戍,主要是分布在武都、阴平所在的边境。 在魏国大举伐蜀、蜀中几乎沦陷的大背景下,这些围戍自然也难逃被魏国大军攻陷的下场,战后蜀汉军队收复回来了也是破坏严重,能够正常发挥军事功能的寥寥无几。 如今朝中诸公考虑的是,不大兴土木重修边境围戍省了一笔钱粮,不用供养围戍兵马又省了一笔,一举两得,节流下来的钱粮人力还可以用在其他紧要地方上。 因此,已经转攻为守的蜀汉军队处于劣势,又缺乏前沿阵地,在应对魏军声东击西的战术时颇为吃力,阴平郡竟被大批魏军兵马攻入,而此时蜀汉的其他增援兵马还没来得及赶到阴平郡。 第21章 攻守(2) 边境形势危急,主要负责阴平防务的老将廖化却生了一场病,人还留在汉中养病,无法在前线主持阴平战局。 之前跟随廖化作战、后来被火速升为校尉的徐遵临危受命,率领四百骑兵先行抵达,支援阴平守军,合力打退魏队的进攻。 阴平郡境内重峦叠嶂、山高谷深,双方的争夺点集中在几处重要险隘上。 眼下置身其间的破魏寨,就是最主要的一处。 破魏寨,本不叫破魏寨,他原来是投降魏国的守善羌侯宕蕈的营砦,蜀汉延熙年间蜀汉将领廖化率兵攻打,魏国雍州刺史郭淮紧急派遣广魏郡太守王赟、南安郡太守游奕率兵救援。 当王、游两人兵马赶到时,营砦已被廖化军抢先攻下,于是二将分兵东西两面开始围攻,企图全歼廖化军队,结果反而因为兵力分散,被廖化抓住机会逐个击破。 廖化率军先击败游奕军,王赟也在后续交战中中箭身亡,魏军战败,魏将身亡,最后只得灰溜溜撤出了阴平郡。 这场仗虽然是发生在侧面战场,无助于整个北伐正面战场的胜负,但却是蜀将廖化为数不多打得畅快淋漓的一场胜仗。 主持阴平防务的他在战后就积极加派兵卒,主动在宕蕈营砦的基础上修建出了这一座蜀汉军寨,并将它重新命名为破魏寨,以纪念发生在这里的这场胜仗。 破魏寨依托山势,居高临下,经过两国兵马前后修建加固后,防御工事完备,已经变成一座位置重要、易守难攻的蜀汉军寨。 但再险要的军寨,孤立无援,迟早也有被强大敌军攻陷的时候。 想到这些,徐遵看了看头上的汉军旗帜,又转头远眺东边方向,老将廖化是指望不上了,眼下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从汉中赶来支援的辅国大将军董厥的兵马。 只是董厥跟姜维、姜绍的矛盾徐遵也是听说过的,却是不知道这个人现下执掌方面军权,会不会嫉恨自己是大将军的同郡乡党和辅汉将军的旧部,趁机按兵不动,坐视破魏寨这座军寨沦陷,借魏军将士的刀来铲除军中异己。 徐遵心中越想,那张马脸就愈发阴沉。这种政治上的争斗延伸到前线,引发将帅明争暗斗乃至战败投敌的例子在魏国也有不少,出身高贵、名气不小的夏侯霸可不就是魏将投降蜀汉的代表人物么。 “去,挑一伍还能奔波作战的骑兵,带他们来这里见我。” 徐遵随口吩咐下去,亲兵自去传令,又过了好一阵子,新伍长马番带着他的四名手下登上角楼,来到了徐校尉身边行了军礼,整装待命。 看到马番略显稚嫩的脸庞,徐遵愣了一愣,心中暗骂一句底下的军吏。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常态,开口询问这一伍骑兵的家世、军龄等情况,准备因人施策,好好勉励一番,许诺重赏,派遣他们突出包围,原路赶回去向辅国大将军董厥部求援。 当了解到马番年级轻轻,以良家子身份报国从军,是炎兴新军中被选入边军骑兵的翘楚,还曾经当过突击选锋,跟随过辅汉将军姜绍打过汉城大捷等事迹时,徐遵不由得另眼相看、啧啧称赞。 再看年轻的马番时,心情不由有些复杂,想起了自己那个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的从弟,一时间竟心绪复杂。 他有些失态地连续拍打马番的肩膀,大声说道真是一条好汉子,军中前程不可限量,随即就下达了他们这一伍骑兵突围往董厥部告急求援的军令。 徐遵刚刚内心确实犹豫了,自己要不要把马番这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派去冒险突围,毕竟路途中遇上敌军游骑的截杀,那可不是容易摆脱的事情,一旦被俘虏说不定还要遭受各种残酷的折磨,最后才身首异处。 但转念想到,若是董厥按兵不动,自己和寨中的兵马就都成了孤军,横竖都难逃一死。 趁着这个魏军新败、军寨对外道路还未完全被封死的时候突围求援,说不定是一条更好的生路。 年轻人,天下紊紊,各自努力求生。 入夜,董厥军营。 军中大帐内灯火通明,辅国大将军董厥正在处理军务,虽然一路行军,但他的精神状态仍然良好,丝毫不见疲态。 他眼下跟麾下军吏吩咐的是营地布置和夜间防务的事情,这次行军途中临时驻扎的营地虽然布置简陋,但他作为诸葛丞相的故吏,也是得到“良士”称赞的人物,自然不会疏忽大意,犯下一些新人将帅的低级错误。 夜哨、轮岗、伏弩、营帐、火灶、圊溷、藩篱、障塞等等,皆按照诸葛亮时定下的蜀汉军队制度仔细布置下去,还特意嘱咐要及时保障夜哨伏路军士的衣食取暖,万不可草率应付,将麾下兵卒视作牛马驱使。 忙活了一通后,受命前去执行的军吏各自离去,董厥这才空暇下来,他安坐在上首,伸手取了案几上的温汤,抿了一口,慢慢滋润已经干燥发疼的喉咙。 “将军行军打仗,行伍严整、从容不迫,军中气象为之一新,将士踊跃效命,仿佛诸葛丞相在世之时啊!” 身边还留下来的幕僚适时拍上一记马屁,让准备休憩一会后再看军中文书的董厥颇为受用,他威严的脸上神色不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睛却已经微微眯起。 幕僚看出董厥心情还不错,当即把当着众多军吏面前不好说、只能藏在心底的话趁机抖了出来。 他隐晦地指出这阴平兵马多是廖化所部,前段时间廖化似乎与姜维、姜绍父子走得亲近,眼下准备驰援的破魏寨,更是廖化部下、姜绍旧部的校尉徐遵先赶去防守的。 “恩。。。”董厥仍在假寐,只发出一声鼻音,就是没有拒绝帐中幕僚继续说下去。 他虽然被张绍授予汉中方面军权,没有留在成都,但对朝中的事情却关注有加。 大将军姜维回朝后虽然称病不出、闭门避祸,但他那个讨人厌的假子姜绍,却仍还是像之前在军中那样,跳脱得很啊。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22章 攻守(3) 听说那姜绍,被解除军权返回成都后,为了复起掌军苦心孤诣、千方百计,不久之前刚刚使吴归来,还娶了张绍的侄女,转身一变,由姜家假子变成了张家人。 哼,三姓家奴。 不过幕僚的弦外之音,他也听得明白了。 姜绍一直在寻求复起掌军,这趟出使吴国胜利归来,又迎娶了当朝大司马张绍的侄女,做了张家人的女婿,那说不定,下一步就是要谋求重返汉中执掌军权了。 毕竟,北境兵马最多,最能战,且里面很多都是姜家父子的旧部人马。 那为防姜绍返回掌军,何不藉此机会,借魏军的刀,来削弱老将廖化和姜绍旧部的实力,这也算是未雨绸缪,提前铲除一些军中异己。 董厥想到关键要害处,突然双目睁开,凶光迸射,他转头怒视幕僚一眼,那幕僚被他吓了一跳,也不知自己是否算是说到了董厥心坎上,只得暂时闭上嘴巴,小心观察着董厥的神色。 董厥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就没有再看,也没再出言责备。 哼,底下这些人,自己都不急,他们倒先急了,还尽出些阴谋诡计,想着要争权夺利、党同伐异,他们也能够借机水涨船高,攫取军中更多的权力。 对此洞若观火的董厥不傻,他早就提前试探过朝廷对待姜维、姜绍旧部的态度了。 那个时候,自己才刚接过汉中方面军权不久。汉中士民有不少人眼见着姜维、姜绍父子二人相继调回成都,连忙抓住时机跳出来,大肆攻讦度田料民、推行屯田的汉中太守李简,说他在任上搅得天怒人怨、大失民望,还有人扯出他魏国降人这一身份大做文章,提议把他调离汉中前线。 董厥自然知道其中的利益瓜葛,他也乐见其成,推波助澜帮他们上达天听,告到成都台省还有宫中去,借此试探朝廷对待姜维、姜绍旧部的态度,看看需不需要自己出马,快刀斩乱麻,救汉中士民于“倒悬之中”。 结果朝廷的处理态度非常微妙,一边安抚那些不安分的汉中士民,拨付部分钱粮到汉中前线应急;另一边如汉中郡所请免了那些遭了兵灾的县邑一年的赋税,对那些攻讦李简的上书留中不发,丝毫没有要处置李简的迹象。 这就是在隐晦地告诉董厥等人,汉中这个烂摊子暂时还得有人先收拾着,人事调动能缓则缓,李简趁着战后整饬大兴屯田,减少了后勤的压力,如果这个时候把他拿掉或者调离汉中太守这个位置,又有谁能够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呢 你董厥、汉中士民能够凭空帮忙中枢变出供应大军的军需钱粮出来么 如果不能,当此用人之际,就少做一些无用功,先别想什么要把一些不合群的人搞下来,以国库的窘迫情况而言,是暂时不会让李简这个任上能够解决燃眉之急,事后又能替蜀汉朝廷背锅的异国降人离开的。 搞明白朝中的态度之后,董厥对执掌汉中军事后如何作为以及行事的分寸就有了把握。 他也是一个颇为自负的人,自认为自己可不是什么没本事的宦官黄皓之流,用不着趁人之危,使用一些下三滥的政治手段去对付姜维、姜绍的旧部。 他与姜家父子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成了意见分歧、势同水火的政敌,但他也是蜀汉有名望的大臣,是镇守边境的大将,自视还是有那强烈的气节在的。 他收复大将军姜维、辅汉将军姜绍的旧部人心,自有其他阳谋手段可用,比如眼前救援破魏寨,就是一次扩大声望、收拢人心的机会。 正在脑中筹划进军救援方略间,帐外有军吏匆匆赶来禀报,说是接应到阴平郡破魏寨派来的求援骑兵。 有个叫马番的骑兵伍长言称校尉徐遵已经击退了魏军的前期进攻,请求军中速速发兵救援,里应外合大破入侵阴平的魏队。 “好!”这正是要打瞌睡就有人递来了枕头,董厥喜形于色,拍案起身,大声叫好,不明所以的军吏和幕僚被吓了一跳。 董厥也不管他们,径直下令说道: “把那个叫做马番的求援骑兵伍长带到帐中来,我要细细盘问,若是情况属实,那就是破敌良机已至,本将要亲自上阵,率领军队驰援破魏寨!” 翌日午后,雨过天晴,破魏寨前。 “天杀的蜀兵——” 魏军阵前,倒霉的小卒杜克正微微眯着他那只独眼,努力打量着前方。 他伸出手掌遮蔽斜照过来的日光,但强大的光线仍然透过指间缝隙倾洒在战场上,给他身上那套残破潮湿的皮甲镀上一层奇异的光彩。 那一夜,骂骂咧咧的他侥幸不在棚窝,从关城墙上逃过一劫,仓皇北遁,跟着败军丢盔卸甲回到了汉中,然后经过一番波折后,又跟着钟会大军一路跌跌撞撞撤回了魏国境内。 本以为这场伐蜀之役就要这样结束,那成想到,那征蜀护军胡烈又组织了一场突袭阴平的战事,被紧急编入出征军队之中的独眼杜克只得在内心的埋怨声中,又无奈踏上了蜀国的土地。 此刻他正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蜀军军寨。 作为边境的军户出身,年纪只有二十来岁的杜克已经是久经战事,从军这几年来,各种大小战斗亲身经历过十几次,就资历而言,他已是一名成熟的沙场老兵。 就他眼前所眺望到的情况判断,这座依托山势修建的蜀军军寨并不容易攻打,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魏军无法全面展开攻寨人马,只能够从相对平缓、分隔开来的东、西两面坡地仰攻上去,期间还要抵御军寨上的矢石攻击,这一糟糕的过程足以消耗掉攻寨魏军的大部分体力。 前一天的战斗,作为后队的他亲眼目睹了前队攻寨魏军被蜀军救援骑兵击溃追杀时的惨状,那些军中同袍无不肝脑涂地、碎首糜躯,这让杜克和身边其他今日上阵的同袍一样,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恐惧感。 焦躁不安的他趁着督战的军吏不注意,开始四下张望己方的军阵。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23章 攻守(4) 一拨杂兵刚被军寨墙上的蜀兵用矢、石击溃,乱成散沙的他们正疯狂向己方军阵逃回,但很快就被督战的魏军军吏带兵砍杀弹压下去,像驱赶牛羊一样被远远赶到距离阵前有一段路程的空地上去。 紧接着,一声号角声响起,又一拨杂兵被督战的魏军军吏驱赶上去,捡起地上横七竖八的云梯,乱哄哄地向军寨方向冲去。 这些杂兵都是魏军裹挟来的边境羌胡和普通民众,其中不乏老弱病残的,身无片甲、器械简陋,唯一的作用就是顶在前头填沟壑和消耗敌军军队的箭矢、滚石。 若按杜克来看,前一日攻寨魏军刚刚被击溃,士气沮丧,军中多数攻城器械也被焚毁,今日魏军就该跟以前邓艾带兵时一样,留在营地内休整人马、恢复士气,赶制器械、以图再战。 可那个小胡将军偏偏声称,雨后蜀军军寨上的弓弩必受严重影响,正是攻城良机,一番军中激励、许诺重赏后,就调度军队带着连夜修建的简陋云梯、冲车匆匆上阵,誓要一举拔掉蜀军军寨。 可现在看这情形,蜀军军寨哪里像是容易被拔掉的样子。 “咚咚咚——”军阵中的战鼓突然炸响,吓了还在四下张望的杜克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是一记刀鞘狠狠打在了身上。 他啊呀一声惨叫,下意识往前跑了一步,跟着其他上阵攻寨的步卒七手八脚抬起云梯,就在督战军吏的吆喝和驱赶下,急匆匆地迈步向前。 刚刚冲上去的那一拨杂兵已经被军寨蜀兵击溃,混乱掉头迎面跑了回来,督战的魏军军吏带着一队骑兵又冲了上去,胡乱用刀、矛劈砍刺杀,硬生生把他们往阵前的两边驱赶过去。 杜克的眼前视野骤然开阔,看到的是越来越接近的前一日战场。 听阵前督战的军吏说,昨夜寨里的蜀兵摸黑跑出来,借着月光连夜打扫寨前的战场。 那些穷鬼把战场上可以拿走的首级、兵甲、器械、马肉等东西一扫而空,只留下器械燃烧后的灰烬和战死魏卒的残骸,原本随处可见的血泊也已经变成了黑红色的烂泥。 可经过刚刚几拨杂兵的战斗消耗,战场上又恢复了尸横遍野的惨状,前后两日的残肢断臂、破碎尸骸交错分布,使得今日的战场看起来更加残酷可怖。 饶是多次亲临战场一线,可在激烈跑动中气喘吁吁,窘迫之下吸入了几口浓烈的血腥味,那死亡的感觉让杜克胃内一阵翻滚,身心极度煎熬。 一边注意脚下战场障碍物,一边埋头抬梯冲锋,杜克的体力消耗极快,更要命的是,随着距离迅速接近,军寨墙上蜀军的强弓硬弩开始不间断地朝他们射击,身边同样缺少坚实盔甲的同袍陆续中箭倒下,沉重的云梯随着搬抬人数减少愈发缓慢前进 终于,在一连串倒下三名步卒同袍加一名什长后,来不及被其他人接手的云梯轰然落地,掉落的势头带得搭一把手的小兵杜克也差点摔个狗吃屎。 他勉强稳住身形,暗叫一声侥幸,正准备出声招呼其他人帮忙抬起云梯,却被身后不明所以的其他步卒一阵冲撞,瞬间又失去身体平衡,往云梯上面倒了下去。 啊,去你娘的狗东西。 杜克惨叫一声,只来得骂了一句,不顾疼痛疯狂用手臂支起身体站起。 他有不少战场经验,知道在冲锋路上一旦倒下,就算侥幸留的性命,大概率也要被后面不管不顾的军队人马踩个半死,因此不论如何,自己都要先撑起来。 冲冲冲,活该被他娘的蜀兵射死! 幸好没有人再撞上自己,稍得喘息的杜克连忙又抓紧时间小声骂了一句,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个刚刚撞倒自己差点害死自己的步卒得到报应一样。 还别说,杜克内心还真觉得自己的诅咒挺灵验的,反正那些被他诅咒过的大官如邓艾、诸葛绪、王买、皇甫闿、钟会等,不是后续打了败仗丢了性命,就是稀里糊涂被朝堂问罪去职了。 仿佛是上天眷顾一样,军寨墙上的蜀军一波弓弩射下,几名越过自己冲在前面的魏军步卒纷纷中箭扑地,杜克见状呆了一呆,张大嘴巴,内心竟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作孽呀。他内心叫了一声,终究也不敢过多停留,怕被坠在后头的督战军吏看见,于是大声招呼剩下的同袍和路过的步卒一起搬抬云梯。 可还没等他弯腰摸到粗糙的云梯表面,后方就突然响起一阵鸣金声,那鸣金声由远及近,迅速驱散其他战鼓和号角的声音,让“铛铛铛”的清脆声音一时间传播整个血色战场。 这,这是鸣金撤退的声音! 杜克内心一阵悸动,虽然他也不明白军中为什么还没攻打蜀军军寨多久就又鸣金收兵,但当看到前后都有步卒疯狂往后奔跑时,他也一骨碌地转身撒腿就跑,脚下仿佛抹了油,速度甚至快过很多先跑的人。 埋头狂飙的他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浑身又有了充沛的力气。 耳中的鸣金声仍然还在持续响起,他埋头跑了一阵,估摸着已经脱离军寨墙上强弩的攻击范围,这才抬头重新观察战场形势。 自己迎面就有一名骑马督战的军吏,他高举着马刀,口中不知吆喝着什么,却终究没有挥刀下来胡乱砍杀如潮水一般退却的步卒。 杜克瞧了瞧刀口上血迹,头皮有些发麻,脚步稍稍减缓,调整了方向,绕过这个骑马举刀的督战军吏,朝着己方军阵原先的位置加速冲去。 魏军营地。 前方作战一线的鸣金声不断往回传来,第一波撤回的魏军步卒脚步快,已经撤回了营地,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营盘外面还没进入营门的军队人喊马嘶、嘈杂一片。 留守营地的胡烈部曲虽然久经战阵,受此影响,军心也难免有些动摇,不少人偷偷观察、打听前方战况,猜测是不是小胡将军的军队又攻打蜀兵军寨不利,这才又草草中途鸣金收兵了。 刚从作战一线撤回来的年轻将校胡渊在辕门处下马后,就把头上兜鍪解开来拿下,伸手托在腰间,另一只手扶着佩剑,不顾旁人眼光,大步流星地朝自家父亲胡烈的军帐方向走来。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24章 攻守(完) 胡渊走得很快,他也不看脚下路况,牛皮战靴快速踩在雨后有些泥泞的道路上,身上衣甲溅上了斑斑泥迹,又在地面处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沿路的守帐部曲纷纷注目行礼,所有人都看出这位年仅十八的小太岁脸色不善,但没有人敢去阻拦他在军中横冲直撞。 “大人!”胡渊一把掀开军帐帷幕,高声叫了一句。 正在跟将吏吩咐什么的魏将胡烈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去管他,又转头继续专心吩咐着将吏。 胡渊没心思去细听自家父亲在说什么,他随手将兜鍪放在一张案几上,拉了一张马扎就势坐下,手按剑柄,身上铠甲甲叶哗哗作响,他瞪着眼睛目视前方,鼻腔内呼呼的喘着粗气。 军帐中还烧了火盆,烤火倒不是专门为了取暖,只是方便驱散烤干这雨后帐中物件的湿气。 胡渊浑不在意,身上愈发觉得燥热,他烦躁地扯了扯衣甲,口中骂骂咧咧道: “这他娘的什么鬼天气,进入阴平之后就怪得很,时雨时热,再这么下去,还怎么打仗!” 军帐中仍然没有人接话,直到魏军将领胡烈仔细吩咐完,挥手让将吏下去办事。 他转头看到胡渊一副心浮气躁的模样,张张嘴正待呵斥,转念想到这个儿子打乐城时身上的伤还没完全痊愈,就又生生把话收了回去。 “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急躁些什么,这仗啊,我们不打了!” “什么!”突然被要求撤兵、正在气头上的胡渊一听,霍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起身时差点就撞翻一旁的火盆。 “费了这么大的劲,才进阴平打了几仗,这眼前蜀人的军寨也还没拔掉,怎地就不打了!” 胡渊今日仗打了没一半,莫名其妙就被要求鸣金收兵,现在又说不打仗了,又急又惊,浑没在意自家父亲已经皱起的眉头。 “你这燥脾气。什么时候能够收敛一下。”胡烈也站了起来,看着胡渊说道:“最新军情,蜀将董厥已经突破了外围防线,很快就要前来救援蜀军军寨了。” “来得好快。”胡渊闻言不由咂舌惊叹,原来一肚子鸣金收兵的怨气瞬间消散无踪,按照他们之前的预判,这董厥军是不至于这么快就出现在阴平战场上的。 “战场上变幻莫测,岂能够事事皆如己意。”久经沙场的胡烈倒是洒脱,弯腰抄起旁边的火钳,把几块被胡渊撞出来的木炭重新夹回火盆之中。 从收到董厥军火速突破魏军外围防线,出现在阴平战场上的情报后,胡烈就已经下定决心退兵,连面前这座蜀军军寨都不打了,即刻就传令鸣金收兵,召回这两日仰攻不下军寨的胡渊兵马。 “定是那些羌胡兵临敌退却,不堪一用,才让救援的蜀兵这么快就突破了外围的防线。” 胡渊想到了前一日自己指挥攻寨的情况,也是那些外围的羌胡骑兵拦截不住蜀军援兵,才导致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军事行动功亏一篑。 他顿时生起火气,怒骂那些羌胡兵不堪用,连带着也骂起邓艾等人。 邓艾率军奇袭蜀中腹地失败,全军覆没,除了损失了牵弘、杨欣、樊震等一干魏军将校外,还把雍凉地区最能战的精锐军队一并埋葬在了蜀地。 虽然魏国国力强大,拥有一套相对完善的世兵军制,可以迅速从各地军户中继续抽调丁壮补充到边境军队之中,但少不了的,也要花大力气强征雍凉地区的羌胡部落从军作战,把那些本来就被视为“不稳定因素”的羌胡人马拉到战场上当炮灰使用。 这些紧急纠集起来的军队,远远还没形成战斗力,不可和之前邓艾麾下的精兵强将相比,在战场上承担一些正面作战任务时也往往表现得不如人意,这一点已是时下魏军军中将校人所皆知的。 胡烈无所谓眼前的蜀军军寨有没有拔下,或者用更准确的话来说,他的眼光已经不像年轻的胡渊那样,仅仅落在西北一隅上了。 汉城之战后,钟会率领大军分路撤回国内,伐蜀一役虽然斩获了不小战果,可最终还是没能够吞灭蜀汉,也没能消化掉攻取的汉中、武都、阴平三郡。 作为三军统帅的钟会当然要担责,他被免去了镇西将军的职位调回朝中,之前下狱的诸葛绪、皇甫闿、王买、荀恺等人也要被问罪。 时下边境形势如此,一场有关魏国雍凉地区的军事部署、将校调整势在必行。 有赖于军中同袍的衬托,兼任讨蜀护军的自己打破阳安关口(关城)、攻陷乐城,斩杀蜀将傅佥、王含等,伏击蜀将董厥、张翼部,挫败蜀军袭取定军山的军事计划,撤军时为大军击退蜀军追兵……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实打实的战绩,说一句在伐蜀之役中战功赫赫、勇冠三军也不为过。 只要不出意外,边境军事、人事调整期间,自己将有望成为继邓艾之后,执掌西北边境军权的方面大将。 这个仕途预想可不是胡烈白日做梦,他们临泾胡氏是安定有名的大族豪强,汉末以来胡家子弟多以军功入仕,他的父亲胡遵官至车骑将军,其他兄弟也多入仕,或在朝为官,或任职地方。 其中早年就跟随司马懿征讨辽东的兄长胡奋如今更是司马家的心腹将领,可谓前途无量。 胡烈已经从一些私下渠道得知朝中的最新政策动向,虎头蛇尾的伐蜀战役并没有阻碍司马家化家为国的步伐。 晋公司马昭不断给德高望重的大臣如王祥、何曾等人加官进爵,笼络朝野人心,为自己下一步称王做好铺垫,同时朝中正在精心筹备恢复五等爵制度,着手准备修正制定新的礼仪、法律、官制等等。 这是在为建立新的国家做准备啊!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经过朝中高人指点的胡烈觉得自己有必要趁势而上,在边境地区搞出一番大动作出来,配合朝中轰轰烈烈的政治活动。 所以他积极推动、实行了这一场战后之战,亲率军队突袭阴平郡,想要用战功为魏晋嬗代推波助澜,也为自己和子孙铺平未来的仕途之路。 这些日子已有一些突袭斩获战果,回程杀良冒功搞一些首级出来,再找几个刀笔吏粉饰一下战报,妥妥的大功一件,自己在军中的位置可谓稳如泰山。 眼前这座易守难攻的蜀军军寨能打下来最好,打不下来也无所谓了。 见到自家儿子胡渊还在骂骂咧咧说个不停,胡烈心中畅快,也不计较,随手放下火钳,来到他身边把他重新按回马扎上,示意他稍安勿躁。 “好了,不要再说了,撤军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后续你带你的人马为后拒,防止蜀军追击。这些羌胡部落若是不讨你喜欢,等回去之后为父就派兵把他们迁到内地去,奏请朝中再派些士家(军户)过来。” 在胡烈内心深处,其实也没把辖区内这些羌胡部落当人看,只把这些羌胡兵看作牛马一样驱使。 若是真不堪一用,那就趁早强行迁徙回内地,这样对需要编户齐民的朝廷、需要维护辖区稳定的边将、需要生口奴隶的豪门权贵三方都好,各得其利,皆大欢喜。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24章 犍为 “把他们强行迁徙到内地” 胡渊对父亲这个决定有些惊讶,他本意是战后斩杀一些桀骜不驯的羌胡兵以儆效尤,让他们以后心存畏惧,不敢临战退却,没想到父亲的做法更加激烈,直接把羌胡都迁到内地去,换一些听命敢战的军户士卒过来。 “这会不会太急了些听说之前多次强行迁徙,羌胡部落叫苦连天。不久前的伐蜀之役,邓艾征召的羌胡义从在蜀地全军覆没,朝中却连一点抚恤钱粮都没拿出来,各个羌胡部落愈发不满、怨声载道,若此番战后再强行迁徙一批羌胡部落,怕是会引发地方不稳” 胡渊年轻,没有迁徙羌胡部落的经验,倒是曾听说之前边将郭淮、陈泰等人为了平定羌胡叛乱花费了大量的兵马钱粮、人力物力。 他有点担心父亲激进的做法会激起边境胡人部落的强烈反抗。 时下邓艾伐蜀葬送了大批边军中的精兵强将,一旦羌胡叛乱,怕是不太容易尽快平定,到时候边境稍有闪失,反而会影响到他们自家人的仕途。 “呵呵,无需过多忧虑。”胡烈冷笑道,“要强行迁徙胡人,肯定也不是这个时候。羌胡之中也不是铁板一块,若是担心他们聚众叛乱,大可以提前散布消息,就说只在他们其中迁徙一半部落,让他们猜疑,让他们斗争,然后争相贿赂、各自牵制,只等内地军队一到,边境安堵,就把他们全部人都强行迁徙到内地去。” 胡渊呆了一呆,没想到这事居然还能这么干。 十月,日在尾,昏危中,旦七星中。 按照古代月令礼仪安排,这个月要奖赏死难将士、赈济孤寡贫困,同时要严修武备、练兵备寇,是个很重要的月份。 北境边郡的烽烟还未完全停熄,姜绍的任命公文亦是姗姗来迟。 据了解,犍为太守王离病重,郡中乱事不断,原本应该输送往成都的赋税钱粮没有按时抵达,事态严峻。 因此朝中临时决定,免去无力承担重任的王离职务,紧急任命姜绍马上上任,就职犍为太守。 这项人事任命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就连当事人姜绍也是没有想到的。 之前听闻边境出现战事,魏军悍将胡烈率军入侵阴平郡,姜绍以为总能够引起执政外戚对蜀中军事力量的重视,自己一个“中典军”或者“中监军”的职务是跑不掉的,没想到最后还是落空了。 听说是某些有心人在散播流言,说姜绍有虎视狼顾、不甘人下之相,意图效仿魏国的司马师任职禁中军队将校,为他那不可告人的图谋做好准备。 这就是纯粹的恶意造谣、以言杀人了,虽说两者似乎有些相似,但姜绍的境遇与司马师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就说这便宜老爹姜维,他作为异国之人,在这蜀汉国中的地位远远不如当年魏国的司马懿。 可人言可畏,朝中虽然考虑再三,终究还是没有任命姜绍禁军职务,足见这流言蜚语虽然空穴来风、毫无实据,但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 诏书切峻、启程在即的姜绍倒是很快就调整好心态,认真开始着手上任犍为太守的各项前期工作。 毕竟不管这么说,上任地方总也好过闲置在京,而且自己看这朝中的形势,随着外戚执政地位日益巩固,原先各方平衡的局面将逐渐瓦解。 一旦清算开始,迟早会有一场政治上的腥风血雨袭来,到时候稍稍处置不当,就可能吞噬身居成都的大多数人。 加上张绍有意无意拉拢自己,离间自己与姜维的父子关系,便宜老爹姜维虽然暂时没有回应,但如果风暴真的来临,自己夹在姜家、张家两家之间,确实很难作为。 能够在一切未发生之前脱离成都棋盘,反而能够获得局外介入的其他机会,天高任鸟飞,所以此时的离开未必是一件坏事。 这是走出宫门时,姜绍自己不断安慰自己的想法。 成都南郊,长亭外。 跟随姜绍上任的家眷、僚佐、兵卒已经全数到齐,他们一行车马人数不少,祖道(汉代远行祭神的一种礼仪)完毕后就临时停驻在长亭边上,等候姜绍与送别的人群依依惜别完,再启程赶路。 这是当下的礼仪风俗,有人远行,不管是游学还是仕宦等等,亲朋好友都会依依惜别、折柳相送,更有感情深厚者,要不顾一切相送到目的地为止。 裴越、黄崇这两位都中好友是第一批赶到的,也是依依惜别时间最长的,姜绍跟其他人告别甚至包括家人都没这么感伤过。 他当着两人面前,掩面悄悄擦拭了有些湿润的眼眶,笑称这亭外的风把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说到动情处,黄崇又忍不住对朝中人事埋怨起来,他手中原本拿着来时路上折下来的柳枝,此时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叉腰气愤地说道: “朝中诸公识人不明,根本就没有从绵竹之战中充分吸取教训,放着子复这样难得的将才不用,反而去用那一些纨绔子弟操练兵马,这国事如何能有好转,恐怕有朝一日终究还要重蹈成都惊变的覆辙!” 他这些话说得,姜绍都不知道怎么接了,只是觉得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自己是尴尬又好笑。 你口中的纨绔子弟,可跟你黄崇黄子高一样是功勋之后啊,只不过是因为你的父辈比他们倒霉了一些,加上你这个坏脾气,才会受到他们暗中的排挤啊。 裴越知道黄崇越说越离谱了,这里可不是江水之上,若再口无遮拦,不一小心还要闯下大祸,牵连其他人,连忙转移他的话题,对姜绍宽慰说道: “这犍为郡,在蜀人的口中,与蜀郡、广汉郡合称为‘三蜀’,山川地理重要,地方士民富庶,实乃蜀中精华之地,国家赋税钱粮所出,可不是什么卑微职位!” 注:《华阳国志》记载,益州以蜀郡、广汉、犍为为“三蜀”。然汉选蜀郡、广汉太守,每重德高俊。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25章 冲突 “这个犍为太守可不是什么卑微职位,以往朝中其他人就算争破了头皮,也是求而不得的,子复应该将此看成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就蜀汉的仕途晋升途径而言,想要跻身庙堂,成为朝廷中枢决策层的一员,无外乎内外两途。 内部仕途是任职皇帝侍从、丞相府属官(自诸葛亮之后无)、尚书台官吏等这类政治权力中心的官员,他们与最高权力者近在咫尺,近水楼台先得月,时机一到往往就能够平步青云、一步到位。 蒋琬、费祎、董允都是此类,他们都是丞相诸葛亮的故吏。现在没有丞相府,而是以外戚执掌国政,那最好的内部途径自然是大司马张绍的属官了。 外部途径就是走“猛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这条比较坎坷曲折的道路了。 地方官员以州郡为阶梯,通过政绩突出、迎合政治风口等常规非常规方式,一举突破中央和地方的重要关节,跻身庙堂之上的也有一些例子。 李严就是个中翘楚。恰好,他也当过犍为太守,甚至连姜绍现在当的这个辅汉将军的军职他也曾担任过,二者之间倒是颇多巧合。 只是李严的政治下场不太好,裴越虽然心里知道,也没在姜绍当面举起这个例子。 三人依依惜别完,姜绍眼见天色不早,估计成都能来相送的亲朋好友也是到得七七八八了,正待与黄崇、裴越二人拱手告别,却又听到了亭外一阵兵甲马匹之声。 这次赴任犍为,因为自己还挂着辅汉将军的军职头衔,加上犍为乱事中就有一项群寇作乱、地方不靖,任上要剿灭寇患、安定地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宫中特诏,准允自己在军中选拔一曲精锐兵卒跟随到犍为郡赴任,到达地方后作为一部外兵按军中制度归姜绍这位辅汉将军独立管辖,军中钱粮辎重供应则由犍为郡地方一应承担。 此时耳闻亭外有兵甲马匹之声响起,姜绍颇为重视,循声就往亭门外走去,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此处长亭地处交通要道、四方通衢,往来行人商旅不少,又是京畿范围内管辖的,可别是要开拔离开的军士与附近路人产生了什么纠葛矛盾,这种政治敏感时期稍稍一件小冲突就有可能捅破天,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黄崇、裴越也跟着走了出来,三人抬眼看去,不是在长亭外路边歇息的姜绍兵卒有了什么情况,而是一队风尘仆仆从成都方向赶来的骑兵闹出的大动响。 已经升任中护军的关彝赫然就在骑队之首,他一身轻甲锦袍,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直接冲到了长亭外,骑兵一路扬起的灰尘惹得路边歇息等候的人群纷纷避让、侧目而视。 “哈哈,子复,某差点就来迟了。” 关彝在马上一眼就看到走出来的姜绍,他哈哈大笑,娴熟地控制坐骑停下,翻身就跳到马下,随手将马鞭扔给一旁的亲兵,大步流星走到了姜绍三人面前。 “中护军。”姜绍等人见到关彝走近,连忙提前拱手行礼,关彝现在的中护军职位重要、实权也大,更是也在禁军中任职的黄崇的顶头上司,三人没有怠慢的理由,客气地行礼相见。 “哈哈,无须多礼。”关彝见状冲上前来制止三人行礼,趁势把着姜绍的手臂,一边顺着自己方向往长亭内走去,一边回头挥手让亲兵把程仪带上。 他本来就继承了父祖辈的良好基因,身材高大、须发甚伟,现在当上了位高权重的中护军,统领蜀汉禁军部队,披甲带剑之下气势更盛,姜绍只好顺着他的意,跟着走到了长亭之内。 “得知子复今日赴任犍为,为兄本来一早就要来相送了,哪知道营中临时出了一点事,耽搁了一阵子,害怕赶不上,才不得不从营中带兵匆匆骑马赶了过来。” 姜绍看到他粗重的气息和衣甲上尘土,相信关彝所言不虚,他确实是一路骑马匆匆赶过来的,也就当即向关彝道谢,感谢他军务繁忙还特意抽空赶来相送。 一旁的黄崇却突然插话,他看向关彝,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敢问关护军,营中忙的那一点事,可又是在惩罚军中健儿了” 两人虽然属于禁军的上下级关系,在军中却有些过节。 关彝之前虽然官任虎贲中郎将,负责部分宫中宿卫,但终究是没有领过兵、打过仗的青年将校,骤然被大司马张绍拔以高位,居于众人之上,而这补充重组的禁军之中却有不少宿将,不服气的大有人在,磨合期内上下级的关系问题不少。 黄崇就是这个脾气,颇为自傲,如果上司不能让他服气,他说的建议上司又不听,那么就会不给上司面子,当众做出一些不客气的事情来八壹中文网 关彝又不是姜绍、裴越等好友,他是背后有着强大依仗的权贵军官,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之际,没理由惯着黄崇的臭脾气,当即选择杀一儆百、刑罚立威,借故行军法处罚了黄崇所部多名将士,给了黄崇一些苦头吃。 这样一来二往,两人在军中的过节就结下了,只是还没到完全撕破脸的地步。 关彝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的确如此,军中众有一些不长眼的人在,自以为是、居功自傲,以为有些军功的资历就敢不敬上官。” “某奉宫中诏令整饬都中禁军,就是要让军中做到令行禁止、法令通畅,少不得要拿些违法的军中刺头出来整治一番,方可让军中上下知大汉军法之严!” 一句话,小子你别挑事,收敛一点,老子是有手段、有背景的大人物,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少来撞枪口上,军中那些以为将官不敢治的人,老子偏偏就是要拿来杀鸡儆猴治一治。 黄崇脸色顿时不豫,努努嘴就要开口,却被裴越拦下,他找了个由头告辞,然后立马拉着愤愤不平的黄崇快步离开亭内。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26章 冲突(2) 等裴、黄两人走后,关彝也不客气,回头就看着姜绍说道。 “黄子高此人虽有些本事,但自视甚高、言过其实,子复前程远大,若不想无端生些枝节,日后最好离这种人远一些。” 他此时身居高位,手握实权,其他人巴结逢迎还来不及,却被黄崇当众挑衅,胸中隐隐也有了一些火气。 姜绍苦笑,只能也埋怨黄崇几句,以缓解关彝胸中怒气,免得自己这个口不择言的友人回到营中还要再被关彝这个顶头上司收拾。 当然,他也听说过关彝过蒙拔擢后威行军中的一些消息。 据说还专门挑人行军法立威,震慑军中上下,连年纪大了,跟宗室有些关系的牙门将刘林都差点被当众处罚,场面闹得让人很难堪。 他看了关彝一眼,心想这关彝外貌虽然继承了关家的基因,但性格上却有点偏向外戚张家的第一任家主张飞张益德,对待士大夫或者与自己地位差不多的人很不错,但对待下属就有些暴而无恩的毛病了。 有心想规劝关彝为将者功德未彰,就大肆行军法立威可不是件好事。这军中刑罚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使用过度了,虽然能够让人家怕你畏你,可也会让军中产生离心力,日后一旦出事,这就是个足够致命的隐患。 但转念想了想,关彝处罚军中将士,既涉及到没有多少军功的他执掌军权,急于做出一点成绩来给大司马张绍看,又牵扯到了关羽、刘封之间那些陈年旧事的恩恩怨怨。 自己算是禁军统领落选者之一,眼下关彝实权在握,心气正高,自己就算好心规劝,可入了他的耳中,多半就是刺耳难听的说教之辞,既达不到效果,又会恶了两人关系,还不如算了,自己即将外任,就少掺和这禁军内部的破事了。 “哈哈,尽为这些小人之事气昏了头脑,差点又把正事给忘了。” 关彝气过之后,又哈哈一笑,转身挥手招过来一名亲兵,从他手中接过一个覆盖着布帛的礼盘,把自己的程仪送到姜绍手中,聊表一些友人的心意。 祖道远行,亲朋好友送点程仪聊表心意,作为远行之人的路费,这也是时下的风俗礼仪。 姜绍不能拒绝,只是接过之后,通过布帛下的饼状和手中掂量的重量,猜测关彝送的都是金饼,而且不下十金,就已经是一户中人之家以上的全部家訾了,心中暗暗惊叹。 这鲜衣怒马的官三代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十金以上,真是阔气啊! 与友人拱手道别后,赴犍为上任的姜绍一行启程出发。 他们的人马车架排成长队,沿着官道一路往南,沿途经过其他地方自然少不了一些交际应酬,幸好路程不长,不用途径很多郡县往来交际耽搁时间,行程倒还不算太慢。 犍为郡作为三蜀之地,距离京畿之地不远。姜绍这趟外任,名义上是外放,但实际上也就是在一百五十里外的地级市当市长兼分军区司令罢了。 这地方距离成都还是很近的,正常走路也就三日左右的行程,若是战时骑兵奔击,沿途又无阻遏的话,那几乎是须臾可至,一日之内就能兵临城下。 所以姜绍也不排斥外任,裴越也说犍为是个机会,只有心中不满的黄崇还在说他那些得罪人的气话。八壹中文网 这一日,一行车马已临近犍为郡辖区,因为天色已晚,就停下脚步,选择在官道最近的亭舍驿站歇息,等养足了精力再明天赶早抵达郡治武阳县。 夜色渐浓,四野寂静。亭舍驿站内那间提前打扫干净、器具换洗一新,专门用来接待过路上官的房间内,姜绍这对新婚夫妇正在干一些夫妻之间比较亲昵的事情。 没办法,蜀汉还没有严格规定地方官不能携带家眷到任的法令,加上犍为距离成都并不远,一直没有出过远门的新婚妻子张香自然是积极争取要跟姜绍一同赴犍为郡的。 这桩事情宫中太皇太后、家中二老也都同意的。 他们也想这对新婚夫妇多些日子亲近,好尽快诞下子嗣血脉,喜上加喜。 一路上,他们虽然有机会同坐一车,没有其他人在场,但是这车厢内就算是铺设了厚厚几层锦垫减震,效果也实在一般,仍然会随着路况颠簸起伏,而且空间也太过狭窄,实在不太适合运动。 姜绍倒是有心要找些巧匠改造一辆宽敞舒适的四轮马车出来,奈何眼下乘坐的是朝廷的公车,这是朝廷官员的车马仪仗之一,代表着官方的权威,却是不能轻易改变的,只能够以后再另寻机会改造了。 所以,每到一处亭舍驿站,不出意外,夜里总是有少不了的环节。 古人言,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姜绍认为,这是很有道理的。 他本是军中厮杀的汉子,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不是有后世的九年义务教育道德感束缚着,成婚之前就有很多暧昧场合要让他把持不住、提枪上马征战了。 而张香呢,婚后新妇虽有古代诸多道德束缚,亦是常常情难自禁。 此时她到动情处,竟忍不住紧抓着姜绍后背,让他唤她的小名,也在姜绍宽阔的后背上留下了自己的几道红色爪痕。 呃,姜绍没想到自己这个知书达理的新婚妻子竟然还有这个癖好。 他也是成婚后才知道她竟然还有个“猛女”的小名,这原本是个柔弱女子,偏偏要叫“猛女”这个奇怪的小名,实在是令人有些膈应啊。。。 正事办完之后,姜绍精神头还不错,他在案几后正襟危坐,挑灯办公,趁着夜色静谧,在灯光下认真翻阅有关犍为郡近几年的公文卷宗。 两世为人,他这是第一次当地方牧守,而且起步就是地级市市长的地方官,自然要提前做好功课。 他上任之前可是听说蜀汉有一些朝廷任命的官员任职地方后被地方豪吏、大姓奸民轻慢相欺的负面例子,虽然自己早已凭军中战功名扬国内,又是带着武装力量到任的,但这次治理地方终究是涉足新领域,还是要小心应对为好,就跟不久前出使东吴同一个道理。 小心无大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2627章 无题 等裴、黄两人走后,关彝也不客气,回头就看着姜绍说道。 “黄子高此人虽有些本事,但自视甚高、言过其实,子复前程远大,若不想无端生些枝节,日后最好离这种人远一些。” 他此时身居高位,手握实权,其他人巴结逢迎还来不及,却被黄崇当众挑衅,胸中隐隐也有了一些火气。 姜绍苦笑,只能也埋怨黄崇几句,以缓解关彝胸中怒气,免得自己这个口不择言的友人回到营中还要再被关彝这个顶头上司收拾。 当然,他也听说过关彝过蒙拔擢后威行军中的一些消息。 据说还专门挑人行军法立威,震慑军中上下,连年纪大了,跟宗室有些关系的牙门将刘林都差点被当众处罚,场面闹得让人很难堪。 他看了关彝一眼,心想这关彝外貌虽然继承了关家的基因,但性格上却有点偏向外戚张家的第一任家主张飞张益德,对待士大夫或者与自己地位差不多的人很不错,但对待下属就有些暴而无恩的毛病了。 有心想规劝关彝为将者功德未彰,就大肆行军法立威可不是件好事。这军中刑罚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使用过度了,虽然能够让人家怕你畏你,可也会让军中产生离心力,日后一旦出事,这就是个足够致命的隐患。 但转念想了想,关彝处罚军中将士,既涉及到没有多少军功的他执掌军权,急于做出一点成绩来给大司马张绍看,又牵扯到了关羽、刘封之间那些陈年旧事的恩恩怨怨。 自己算是禁军统领落选者之一,眼下关彝实权在握,心气正高,自己就算好心规劝,可入了他的耳中,多半就是刺耳难听的说教之辞,既达不到效果,又会恶了两人关系,还不如算了,自己即将外任,就少掺和这禁军内部的破事了。 “哈哈,尽为这些小人之事气昏了头脑,差点又把正事给忘了。” 关彝气过之后,又哈哈一笑,转身挥手招过来一名亲兵,从他手中接过一个覆盖着布帛的礼盘,把自己的程仪送到姜绍手中,聊表一些友人的心意。 祖道远行,亲朋好友送点程仪聊表心意,作为远行之人的路费,这也是时下的风俗礼仪。 姜绍不能拒绝,只是接过之后,通过布帛下的饼状和手中掂量的重量,猜测关彝送的都是金饼,而且不下十金,就已经是一户中人之家以上的全部家訾了,心中暗暗惊叹。 这鲜衣怒马的官三代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十金以上,真是阔气啊! 与友人拱手道别后,赴犍为上任的姜绍一行启程出发。 他们的人马车架排成长队,沿着官道一路往南,沿途经过其他地方自然少不了一些交际应酬,幸好路程不长,不用途径很多郡县往来交际耽搁时间,行程倒还不算太慢。 犍为郡作为三蜀之地,距离京畿之地不远。姜绍这趟外任,名义上是外放,但实际上也就是在一百五十里外的地级市当市长兼分军区司令罢了。 这地方距离成都还是很近的,正常走路也就三日左右的行程,若是战时骑兵奔击,沿途又无阻遏的话,那几乎是须臾可至,一日之内就能兵临城下。 所以姜绍也不排斥外任,裴越也说犍为是个机会,只有心中不满的黄崇还在说他那些得罪人的气话。 这一日,一行车马已临近犍为郡辖区,因为天色已晚,就停下脚步,选择在官道最近的亭舍驿站歇息,等养足了精力再明天赶早抵达郡治武阳县。 夜色渐浓,四野寂静。亭舍驿站内那间提前打扫干净、器具换洗一新,专门用来接待过路上官的房间内,姜绍这对新婚夫妇正在干一些夫妻之间比较亲昵的事情。 没办法,蜀汉还没有严格规定地方官不能携带家眷到任的法令,加上犍为距离成都并不远,一直没有出过远门的新婚妻子张香自然是积极争取要跟姜绍一同赴犍为郡的。 这桩事情宫中太皇太后、家中二老也都同意的。 他们也想这对新婚夫妇多些日子亲近,好尽快诞下子嗣血脉,喜上加喜。 一路上,真实感受到了这车厢内就算是铺设了厚厚几层锦垫减震,效果也实在一般,仍然会随着路况颠簸起伏,而且空间也太过狭窄。 姜绍倒是有心要找些巧匠改造一辆宽敞舒适的四轮马车出来,奈何眼下乘坐的是朝廷的公车,这是朝廷官员的车马仪仗之一,代表着官方的权威,却是不能轻易改变的,只能够以后再另寻机会改造了。 所以,每到一处亭舍驿站,不出意外,夜里总是有该有的环节。 古人言,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姜绍认为,这是很有道理的。 他本是军中厮杀的汉子,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之前是有后世的九年义务教育道德感束缚着让人圣贤。 而张香呢,虽有古代诸多道德束缚,婚后也不多说了。 他也是成婚后才知道她竟然还有个“猛女”的小名,这原本是个柔弱女子,偏偏要叫“猛女”这个奇怪的小名,实在是令人有些膈应啊。。。 正事办完之后,姜绍精神头还不错,他在案几后正襟危坐,挑灯办公,趁着夜色静谧,在灯光下认真翻阅有关犍为郡近几年的公文卷宗。 两世为人,他这是第一次当地方牧守,而且起步就是地级市市长的地方官,自然要提前做好功课。 他上任之前可是听说蜀汉有一些朝廷任命的官员任职地方后被地方豪吏、大姓奸民轻慢相欺的负面例子,虽然自己早已凭军中战功名扬国内,又是带着武装力量到任的,但这次治理地方终究是涉足新领域,还是要小心应对为好,就跟不久前出使东吴同一个道理。 小心无大错。 小心无大错,现在提前做足功课虽然累些,但还是有用的。 若自恃有人有兵就松懈应付等,坐堂后闹出些不该有的笑话来,让底下的吏民轻视,那就得不偿失了。 走马上任前第一件事情,也跟打仗一样,要知己知彼。 朝廷让自己赴任犍为郡,抛开朝中一些政治因素而言,也不是没有正当理由的。 从这近几年的公文看,这犍为郡上计考绩逐年下滑,境内屡有寇患,而且山中群盗的声势越来越大,造成地方不靖,生民苦不堪言。 加上吏治有失,发生过小规模疫病,战争摊派的赋税沉重等等因素,整个犍为郡地方经济明显下行,基层赋税钱粮征收压力很大,民间颇有怨气,部分地方官民对立情况严重。 这种形势就像是一堆干柴积薪,盘根错节、交相堆叠日久,只要有一丁点火星落下,立马就燃起熊熊烈火,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地方叛乱发生了。 所以朝中很有必要派遣一位有名气、有手段还知兵的官员赴任地方排雷布政。 恰恰好,前不久竞争“中典军”“中监军”等禁军岗位失败的下岗人士姜绍就机缘巧合被看上了,一转眼之间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呼—— 整理完衣裳,脸上还带着红晕的张香也移步坐到了姜绍的旁边朝着他脖颈间轻轻吹气。 她动情过后情绪还没有消退,好奇自家丈夫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就恢复常态的,还能够有精神和心思在这里挑灯办理公事。 “你整日埋头看这些案牍公文,可有趣么照我看呀,这犍为太守也没有大不了的,别操心了。” 张香吹了一会气,见沉思不语的姜绍没什么动静,心中顿时埋怨他完事后没有跟自己多一会温存,口中也开始宣泄着新妇的不满。 回过神来的姜绍也看出了身边新婚妻子的不开心呢。他哈哈一笑,伸手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张香一声呢喃,红着脸埋在他怀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堪比贤者的姜绍倒是神智清明,他目光仍落在灯下的公文上,口中说道: “当然有趣,我正在给犍为郡诊断弊病呢!” “弊病这些案牍公文不就是出自那刀笔吏之手,一向都是大同小异的,能看出什么弊病吗” 埋在怀里的张香脸色潮红,却也好奇地问道。 姜绍知道很多人都有一种惯性思维,认为公文就是长篇累牍、又臭又长的代言词。 张香她出生之时父祖辈们已经开创基业完毕,可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没真正感受过民间疾苦和操持过实际具体事务,平日里接触的更多是一些朝堂上形式主义、务虚居多的礼乐辞句,被此类表面文章一叶遮目了。 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时下的观念根深蒂固,就算是亲叔父张绍执掌朝政,这类实际政务也不会让女儿家听闻参与的。 姜绍终究是与其他人不同的,他还是乐意与身边人分享一些心得体会,微笑笃定说道:“当然能!” “国中中央集权,地方实行郡县制。一国疆域实际如后汉时的一州之地,成都统御各郡,没有天高皇帝远的说法,除开南中部分地区,其实中央对地方的管控是相当严格的。” “郡县是钱粮赋税、徭役兵丁所出之地,上奏的公文很多情况下必须务实,一个数据就对应一桩实物,一段文字就对应一项工作,很多东西最后都要输送入太仓之中,或征调军中使用,又有考课、监察制度在此,容不得含糊应付。” “因此每年的汇报上书、上计集簿、刑法卷宗等重要文书都是必须经过积年老吏操刀,郡中大吏核对修改,然后再由坐堂官亲自过目、用印后逐级上报的。” “精明的上位者往往能够从这些文字中抽丝剥茧,绕过那些华丽堆砌的辞句,透过表面去看出深层次的不平凡,精准掌握地方的工作思路、实际情况以及存在弊病等等。” 张香微微张着红唇,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姜绍虽然说得直白,但信息量比较大,还夹杂些很少听到的词汇,这让她既明白又不明白,还不知道怎么去提问。 姜绍也适时跳过这些,避免深入展开,回头解释自己下功夫提前梳理总结犍为郡治政弊病的好处。 “牧守一方,地方郡县风土民情各不相同,为官者就跟医者看病一样,要善于梳理总结不同患者、不同疾病,才能够对症下药、祛除症结,最后达到药到病除的目的,从而实现在任上地方大治。” 见张香似乎还是没完全明白,姜绍心想她虽然作了自家的妻子,但这个年纪在后世最多就是个女大学生,且没有丰富资讯可以增益见识,确实不容易明白。 不知为何,看着那娇艳欲滴的青春俏脸,竟生出好为人师的毛病来,又把自己前世学过有关《公共政策学》的内容结合犍为实际多说了一些出来。 他轻轻点了点张香的额头,指了指一旁的几卷竹册,认真说道: “像这两天我看了这些历年公文,就梳理总结出了犍为郡的三大弊病。第一个是人所周知的山中寇患,这一类就对应了疾病中的急性病,作为医者,就该重剂起沉疴、猛药医顽疾,常常也能够让病人药到病除,这可谓是最能彰显官吏施政效果的。” “第二个是吏治。这个就比较复杂了,既涉及朝廷命官,又容易牵扯地方豪吏大姓势力,更像是一种慢性病,需要先行控制住,再小火慢熬良方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第三个么,就是这五——” “谁要听你说这些案牍劳形的杂务。”怀里张香嗔怪一声,打断了姜绍的唠唠叨叨,埋怨地剜了一眼。 然后她竟轻抬螓首,张开红唇含住了自家丈夫虚点的手指,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呵呵。姜绍苦笑一声,有些会错意的无奈。 今夜不把正事办好办足了,自己的公事是无从谈起啊,索性起身横腰抱起大步往床榻走去。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28章 投书告奸 一夜耕耘劳作,导致姜绍起得比往常晚了一些。 他起床先舒展了一下腰背,在下人的伺候下和张香一起洗漱完毕,然后又陪着张香在房中用了早膳,才准备出门察看启程事宜。 刚一出房门,就碰上了前来汇报的何攀。 自家队伍中有些离心力的何攀跟着姜绍跑了趟吴国出差,回蜀后的仕途依旧不顺,以他的心气,非是入仕州吏一级以上的职位不能遂意,郡县以下的小吏在他眼里徒劳形耳,不如不去。 资历名气不够,又请托权贵无门,蹉跎彷徨之际,过于早慧的年轻人反倒生了归家闭门读书的念头。 结婚后准备赴任犍为的姜绍再找他谈了心,难得的对人推心置腹,真心挽留这个自己在军中发掘的人才,给他分析了仕途形势,也为他准备了两条路径以供选择。 一条是跟随自己南下赴任犍为,自己会把他当作心腹,犍为虽小,也是一郡之地,没了许多庙堂掣肘,是大展手脚的一方天地,以后未必不能凭借地方治绩得到州府乃至朝廷的征辟。 另一条是把他举荐给中护军关彝。关彝虽然功勋子弟,性格上有一些毛病,但跟姜绍关系还算不错,姜绍相信自己拉下面子开这个口,以关彝的性情一定不会拒绝。 只是后面仕途怎么走,就只能靠何攀自己了,姜绍也没办法打包票关彝就一定会重用何攀。 经历挫折,履历也在逐渐丰富的年轻人慎重考虑之后,选择要跟随姜绍南下,而且态度比起之前更有决断了。 在他心里看来,姜绍既然能够顺利与张家联婚结亲,说明是之前自己想太多了,反而疏远了上下情分。 不管将来朝堂局势如何演变,具备多重身份的姜绍只要不作死,终究是仍有一席之地在的。 而且以何攀这些日子的观察,姜绍非一郡之才,犍为郡最多就是一个进步的台阶。 此时自己继续选择跟着这个对自己青睐有加的贵人,以后肯定也能够得到丰厚的回报,至少比自己独自留在成都摸爬滚打要好很多。 因此这次南下,何攀的表现更加积极,是抱着要辅佐姜绍实现犍为郡地方大治的目标来的,这些姜绍也全都看在了眼里。 只是眼下何攀似乎有些心事,他压低声音向姜绍禀报,自己房中昨天夜里收到了匿名的投书告奸,竟找不出是谁悄悄投放的。 他自己怀疑这亭舍驿站中有小吏被有心人收买了,才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往自己房中投书。 姜绍询问投书告奸内容,得知是犍为百姓举报犍为郡丞李旸断狱不公、包庇不法等事情。 他听完倒是淡定,稍一思索后,也不下令搜查亭舍驿站,而是让何攀小心收好,按下不表,一切等后头自己上任了再说。 很显然,藏在暗处的人既然投书告奸的对象是一郡大吏,那投书的第一对象应该是自己这位即将到任的犍为太守。 只是不知是因为自己房间外围有姜由基等人轮岗值守,还是担忧惊动了亭外驻扎的侯大目、李毅等人率领的军队部曲等原因,藏在暗处的人选择了退而求其次,把投书对象锁定在了何攀身上。 何攀跟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只要是明眼人看了,都会知道这是新太守的心腹之人。 把投书放到他的房间里,总有上达天听的机会。 至于排查亭舍驿站、盘问可疑之人,这种做法并不理智。 且不说这里还不是犍为郡境内,单单昨夜里迎来送往、人员冗杂,一番排查盘问,这就要下多少傻力气和无谓的功夫。 反正告奸对象是犍为郡丞李旸,只要李旸目前好好的不倒台,对方终归会有再露头的时候。 安抚何攀无须担心,让他下去准备出发的事情,两刻后自己这上任的一众人马继续启程出发,按时赶往犍为郡。 何攀即将转身离开前,姜绍想起一事,又仔细吩咐他提前做好准备,先提前写好公文派人拿着赶往犍为郡府告喻,让郡中官吏依令早做准备。 若是路上遇上有游民百姓一类拦路争讼,继续告讦郡中大吏不法之事的,就安排人手路边接待登记,让他们有冤屈可以等新太守上任后前往郡府递讼状,若他们不愿意也不要为难他们,任由他们自行离开。 何攀连忙应诺,转身前去准备了。 姜绍站在房门口不远,若有所思,想了想,转身又回到了房中。 房中的张香原本也要出门招呼婢女、仆从收拾东西准备上车启程,碰巧听到了姜绍和何攀的一部分对话。 她想到昨夜里姜绍说的弊病,内心不由有些担忧,见到姜绍进门,开口说道: “看来这犍为郡如你所言,这地方上的吏治不是很好,否则也不会还没到任,这百姓的投书就抢先投到了亭舍驿站来。” 姜绍闻言,近前轻轻按了按她的香肩,示意妻子不用过分担心,他笑道: “没事的。这犍为吏治好不好暂且还不知道,但就这投书告奸而言,绝非寻常百姓或者普通黔首能够办到的。” “为何”张香还没转过弯来。 姜绍其实也担心这犍为吏治若是真比自己预想的情况还要坏,难保郡中一些有心人不会想从后室的张香身上下手,所以让张香知道这犍为郡人心叵测,提前打个预防针没什么不好的。 他脸上不露声色,仍是笑道: “你想想,若是寻常之人或者普通黔首,如何能够提前知道上任车队的行程、时间,又如何能够进入亭舍驿站做到悄无声息的投书呢” “原来如此,所以夫君——”张香并不愚笨,思路一转过来后瞬间就明白姜绍的打算。 姜绍伸出手指抵到她的唇边,示意她不用说出来,叮嘱她一切如常,先安排婢女、仆从收拾房间、准备上车后,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带着姜由基等卫队,一路走到了亭外自家部曲驻扎的营区。 这处亭舍驿站容纳不下这么多人马住下,侯大目和李毅等军官就带着部曲在外头扎营歇息,晚上他们就像是在军队时那样设岗值守、警备远近。 境内行军、歇息的部曲没有披甲,但个个手持刀矛,昂首挺胸,他们都是打过仗的军中兵卒,自有一股肃杀气势在。 这时姜绍找到他们,又是一番细细嘱咐。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29章 拥彗郊迎 日中时分,犍为郡武阳县城郊十里之外。 官道上气温较高,行人稀少,地里田间冒出的麦苗青青,在阳光下的照耀下显得绿油油的,沟渠的水流潺潺流动着,一群叽叽喳喳的鸟雀正从低空掠过,似乎是在争论这附近为何多了一群怪的人傻傻站在路旁一动不动。 一班头戴高冠、身着官服的郡县官吏在路旁列队迎候,身后还有一些衣饰鲜明的犍为缙绅、耆老等士民代表,当地的乡里、亭驿等小吏端茶送水、跑前跑后,忙的满头大汗。 众人都顶着日头,不言辛苦,在郡丞李旸的带领下对来自北面官道的新太守上任车队翘首以盼。 “李公,这冬日的日头也忒毒了,反正一会也有快马通报,要不要到附近的亭舍歇歇脚,那些耆老年纪也大了,免得一会晒晕倒下一两个,反而坏了事情。” 一名郡中吏员走到了郡丞李旸身边,露出讨好的笑容,低声说着话。 头发花白、脸部难掩皱纹痕迹的李旸闻言睁开假寐的双眸,拥慧(捧着扫帚)迎候的双手动了动,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动,但转头看了看另一旁的几个郡吏,又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看这时辰,新上任的姜太守车架很快就要抵达,这位新太守是以军功起家的,又,,,不比其他人,须得小心接待。那唐家小儿平日跳脱得很,如今却规规矩矩留在路旁迎候,就是明白这个道理。待会就算有快马通报,可太守将至才仓促出迎,难免日后会落人口舌的。” “还是李公想得周到。”那郡吏连连颔首,转头也看向那唐家小儿的方向,只见对方离开队列,也在有意无意朝这个方向瞥来目光,看了几眼,还似乎冷哼了一声,挥了挥衣袖,抬步走回自己的位置。 郡丞李旸在阳光下微微眯着眼,见到回到位置上的唐家小儿与其他人窃窃私语,倒没有因为为此动气,反而在心中思索新太守上任,是不是该寻机与这唐家小儿缓和一下关系了。 这场上的关系泾渭分明,说起来也不复杂。 这年纪大的李旸乃是犍为郡郡丞,朝廷命官,一郡太守的副手,全郡官吏当中的二把手。 作为一名辗转多地的郡县老吏,在年过半百的年纪能当上一郡郡丞,而且还在现任王太守病重不能治郡的情况下代理郡府公务,已经算是人生仕途巅峰,不可再苛求什么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年轻气盛的郡功曹唐玉偏偏喜欢跟自己过不去,私底下对自己代理郡府公务指指点点,虽然被自己强势敲打后有所收敛,但这个梁子就这么给结下了。 若是以往,李旸自是不必忌惮这个黄口小儿。只是如今新太守上任,而且听说还是个战功赫赫、有所依仗的功勋子弟,加上自己年纪也大了,眼看这郡丞当不了几年了,也该是考虑急流勇退、全身出局的时候了。 还有一点,这唐家小儿不值得惧怕,但唐家却是郡中一大家,他还有个老父唐定在背后帮着出谋划策,不得不小心。 那唐定虽说坐罪去职在家,可毕竟是当过朝官的人物,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复起的一日,自己能趁着权力还在手的时候与唐家消弭矛盾是最好不过,免得给日后卸任留下一些祸端。 寻思间,官道上已有几匹快马风尘仆仆地赶来,抬眼看去,那马上骑士来到郡县官吏人群前面,通报新任犍为太守姜绍公车将至的最新消息,顿时引起人群中一阵动作。 李旸赶忙传令,让人群中快点安静下来,所有人抓紧时间整理、检查仪容服饰,端正守礼迎接新太守的到来。 那些跑前跑后的小吏也被要求赶紧都撤到后面待命,不要再窜到人前伺候,在郡县官吏面前刷存在感了,免得犯浑冲撞了上官的车驾。 车辚辚,马萧萧。 进入犍为辖区之后,姜绍已经得到了郡丞李旸带领郡县官吏、缙绅耆老拥彗郊迎的消息,但他也不加快速度,而是在公车上把这沿途的犍为景况看得仔细,不时与身边的何攀交谈几句。 在他眼中,这武阳境内路旁看到的商旅行人虽不多,但田间麦苗青青,道路桥梁也完整洁净,远处的乡聚里闾鸡犬声相闻,可见郡中为了迎候他的到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而且看来这犍为郡底子也不错,郡中虽然听说有山中群盗为患,但是郡治周遭没有耽误了农事,桥梁道路、河津渡口、沟渠水利等辖区公共基础设施也基本完善。 少数见到的百姓行人虽不能判断家室是否殷实,但面有菜色却是没有的,这些都给姜绍这位新上任的太守留下了一个治下还不错的初步印象。 待到车队来到迎候处,郡丞李旸连忙带着一众官吏士民上前参见。 众人见到这任新太守与其他人上任不同,他是带兵上任的,虽然听说这军队部曲是用来剿匪的,但蜀中腹地承平日久,寻常吏民最多就是见到过一些郡县兵卒、落草盗贼之流的,兵阵攻杀几乎没有,那曾见到这类上过战场杀气腾腾的军中锐士。 正惊奇间,突然行伍中一声鼓号炸响,纵队行进的部曲甲士顿时高声大喊,齐齐停步拄兵,昂首挺胸。两旁的精骑巡视队列,强健的战马拳毛(马鬃弯曲的毛发)微扬,整个军阵屹然不动,林立的长矛锋利明晃,对外透着一股雄壮威武的慑人气势。 身处主场的犍为官民气势为之一夺,近距离看到新太守上任带来的坚甲利兵的部曲,不少乡人相继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而见过些世面的李旸等人也是有些紧张,迎接的礼仪更是小心翼翼,唯恐出现一丝差错。 姜绍倒是没有什么官架子,下车与众人见礼,好言慰问辛苦迎候多时的官民。 在简单听取郡丞李旸汇报、了解一些情况后,他就考虑到天气还炎热的原因,下令让大家一同返回城内再进行详谈。 至于那些在后头忙前忙后的乡亭小吏,就让他们喘口气,收拾现场后如蒙大赦般离开了。 上车前,姜绍还特意邀请郡丞李旸这位自己名义上的副手登上同一辆公车,方便路上自己再询问一些事情。 李旸也没有推脱,他是积年老吏,怎么去迎合上司很有一套,哪怕对方是王孙公子,只要是在体制规则内的,他就能够应付得来。 而且他也想在新太守到任之时好好表现一番,努力给这位新太守留下一个好印象。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30章 李严故事 经过路上与李旸一番交谈,姜绍对治下犍为郡有了更多的了解。 李旸在犍为郡当郡丞也有几年时间,犍为上下的情况他都很清楚,坐在车上的他侃侃而谈,谈笑间把犍为郡的历史和现状介绍得详尽清楚。 李旸没有裴越那种顾忌,他说起犍为郡的历史来就少不了要谈起另外一位辅汉将军、犍为太守李平(李严)李正方。 按照李旸的说法,这李严在任上称得上基建狂魔、政绩达人。 他通过走访调查,发现犍为郡对外交通主要道路桥梁汉安桥,每年夏秋汛期都会被大水冲垮,以往郡县年年要加派课税、征发徭役修复道路桥梁,百姓苦不堪言。 这李严治郡颇有魄力,发现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后,本着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在全郡范围筹措钱粮、大发课役,集全郡人力物力财力开凿天社山,修建沿江交通大道,架设新的桥梁,修建了三个河津渡口,在任上一举解决了一直困扰犍为郡上下的道路问题。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姜绍上任的大队人马车架能够这么快抵达犍为郡,不用专门绕远路,也是托了李严的福。 而且李严在任上还不止做了这件大事,他大兴水利、灌溉农田,修缮了蒲江大堰的六个水门;修缮城墙和重新建造犍为郡府,号称是“城观壮丽,为一州胜宇”;在辖区内屡次发现天降祥瑞,为昭烈皇帝刘备登基推波助澜 可以说,李严在任上的六七年时间,在基础设施的建设上,却为犍为郡后续几十年繁荣发展奠定了基础。 时下距离李严治理犍为前后差不多五十载,虽说当时大兴土木肯定招惹了不少郡中怨言,可当年造下的事业福泽深远,至今郡中士民仍然受深受其惠,对李严的态度也是褒大于贬。 这些事迹姜绍其实在上任之前就通过官方公文卷宗得知了,但枯燥简单的文字记载自然不可以与郡丞李旸绘声绘色的描述相比,姜绍一时间也听得津津有味,微笑点头。 不过他也知道李严虽然称得上是能吏,所做下的事业却未必都是一心为民,至少不应该将历史人物片面化、标签化。 像他后来都督江州期间,也大兴土木、修缮府寺,甚至一度想要把江州郡治打造成像吴国建业那样的环水坚城,其心叵测,是被以诸葛亮为核心的蜀汉中枢坚决阻止后才作罢的。 这李都护是个复杂人物,绝非将他简单抹为黑白二色可以理解的。 但李旸似乎却颇为钦佩此人,而且还专门插入了李严因迁移郡治官邸一事与持反对态度的郡功曹杨洪争执的郡府故事,隐晦表达了朝廷流官与本土吏民难以消弭的矛盾症结。 姜绍闻弦歌而知雅意,联系李旸介绍犍为现状时说到的“郡中特多大姓,有七杨、五李,诸姓十二也”,再见李旸此时说得深有感触,哈哈一笑,问道: “郡中可是亦有此等症结” “啊!郡府之中一向上下同心协力,下吏说多了郡中故事,一时口不择言,倒是让府君误会了,还请府君勿怪。” 李旸连忙行礼谢罪,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姜绍见他在这桩事情上浅谈则止,自己初来乍到,也不好深究,于是笑了笑,伸手扶了一下,示意对方不必如此多礼拘谨,这就是正副手之间的平常私下交流,无关郡中其他事情。 只是经过此番交谈之后,姜绍对李旸也多了一些印象,对他留了个心眼。 呵呵,说话滴水不漏,却又含沙射影、绵里藏针,是老官僚一个了。 大队车队人马行走在官道上,往郡治武阳城方向前行,侯猛、李毅等军官率领的部曲在城门口与车队暂时分开,由郡县吏员带着前往城中兵营驻扎,其余人入城后则继续向前,一路抵达郡府。 到了郡府后,姜绍自然要先去看望已经病得说不了话的前任张太守。 这位上任太守的家人在一旁侍候着,估摸着时日无多,早就准备等新旧官员交接完毕后就送他返回故乡落叶归根了。 这边自有何攀带着从成都招来的刀笔吏与郡府办理交接。 姜绍则在一众上任人马在郡府安顿下了之后,出席参加傍晚郡内士民为他备下的接风洗尘的宴席。 在宴席上,郡县官吏、士民殷勤备至,姜绍也在席上交谈中进一步观察郡中官民的表现。 对之前上任路上的投书告奸以及李旸有意无意的暗示等事情绝口不提,只是与众人把酒言欢,展现出一副和蔼守礼、平易近人的上官模样。 宴席欢罢,夜色已浓。 功曹唐玉乘车返回了城中府邸,他在席上喝了不少酒,在府门口下车后一路由扈从搀扶着回到寝室内。 家中女眷连忙指挥几名贴身婢女帮他更换衣物,奉上热巾、温汤等物为他醒酒,又捧来一盆热水为他洗脚沐足。 他斜靠在几榻上,以热面巾敷面驱散酒意,闭目沉思,似有心事重重,身体一动不动,任由那些婢女伺候摆弄着。 一个年轻婢女为他宽衣解带、更换衣物,不知见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面上顿时红扑扑的。 唐玉人如其名,长得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加上在郡中家声甚好,本人也有真实才学,三十年纪就当上了一郡功曹,可谓前途明亮。 其父唐定也曾在朝为官过,颇有些人脉故交,这等背景深厚的郡中才俊、成功青年,自然是众多青葱少女梦寐以求的对象。 正醒酒间,一名府中管事轻手轻脚来到了房门口,通过女眷向唐玉传话,说是家主还没入睡,一直在房中等着,让少君更衣完就赶去房中问话。 听到自家父亲招呼,唐玉也不等醒酒、沐足完毕,一骨碌就站了起来,让婢女把脚擦干净了,系好袍服。 自己又凑到铜镜前看了看,整了整衣冠后,才抬脚迈出房门,快步往外走去。 第31章 难知如阴 “大人。” 唐玉快步来到父亲房中,进门后见到房中仍然留着灯火,但自家父亲唐定靠在床榻上,身上披了一张毛毯,手中还拿着摇摇欲坠的玉搔杖,两只眼睛闭着,胸腔微微起伏着,鼻中发出轻轻的鼾声。 年老嗜睡,夜深等久了难免要打瞌睡。 唐玉进门时轻轻唤了一声,见自家父亲没有什么动静,也不敢失礼,怕吓到打瞌睡的长辈,仍旧是站着离了些距离,加大音量又叫了一声。 “孩儿来迟,让大人久等了。” 这一次,唐定总算是醒了,张开双眼的他眉目容貌与唐玉十分相似,虽然年老清癯、皱纹满面,但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一位翩翩美男子。 只见他缓了一会,浑浊的双眸中重新恢复清明,伸手掀开毯子,一手仍提着玉搔杖,一手扶着床边慢悠悠地起身。 唐玉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搀扶着唐定,等到他在座位上坐好之后,才在旁边较远的位置上端正落座,聆听自家父亲的亲口教诲。 唐定刚刚也嗅到他身上的酒气,知道今夜是有为新太守接风洗尘的酒宴应酬,他也不在意,只是想了想,才缓缓问道: “今日新太守上任,情况如何了” 听自家父亲问道此事,一下子被触动心事的唐玉顿时皱了皱眉,低头说道: “先前的谋划看起来没有奏效。那姜太守似乎并不知情,上任后一切如常,对待那厮也是好言好语,还让他同车而行,向他咨询郡中情况,恐怕事有不谐,已让那李姓小人捷足先登,占了先机。” “不急,不急。”唐定笑着摇了摇头,“这本来就是一记闲棋,为的是上官心头埋下一根刺,眼下看似无用,终归有发挥作用的一天。” “这姜太守初来乍到,就算是心中有事,也不会轻易显露出来的,况且他对待自家副贰佐官愈是礼遇,才能证明他已经看过了那投书,不是么” “原来如此。”唐玉经过父亲点拨,顿时明悟,连连点头称是,笑道:“倒是孩儿身在局中,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恩。”唐定也点了点头,认同他的自评。这个长子百般都好,就是有的时候沉不住气,遇大事愈发急躁,这对他的仕宦之路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虽然去职归家,但还是一心想要复起,年纪虽大,壮心未已,不求再入朝为官,至少也要谋一方牧守的,光耀门楣,为家族后代拓宽些仕途道路。 因此,他对自家这个长子寄予了厚望,若是自己复起过程事有不谐,唐家依然后继有人,年轻的唐玉前途明亮,总能够继承自己的心愿,在仕宦之路上再谋一番大作为的。 “你可知这位姜太守的为人”唐定转眼看向唐玉,自家长子与这位新上任的姜绍姜太守在宴席上也有了一些接触,他想听一听唐玉的认知和见解。 “宴席上只感觉这位姜太守与其他上官不同,军中出身,年纪轻轻,身手矫健,言辞朴实,但待人接物也平易和蔼,使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唐玉因为之前的投书谋划没有见效,在宴席上见新太守姜绍对李旸甚是亲近,顿时心事重重,差点就要露出马脚,也没能够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其他人的表现。 “哦。”唐定内心对唐玉的说法不太满意,不过他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苛责自家长子,而是眯着眼睛想了想,才继续说道: “为父已经从成都友人处了解了一些情况。这位姜绍姜太守,乃是之前大将军、如今太傅姜维的假子,他在蜀地、汉中等地多次击败魏军,屡立战功,又出使东吴,和合两国,不久前刚刚娶了朝中大司马张绍的亲侄女,说他是背后依仗强大、心思手段不缺的朝中新贵也不为过啊!” 唐玉微微颔首,这位姜太守来头之大,他们之前早已经打听过了,否则也不必如此重视。 但他们也没有战战兢兢的感觉,因为这在蜀汉国内,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蜀汉说是一国,核心地区就只有益州这一州之地,所以经常有朝中大有来头的贵人下放到外郡任官的例子,他们或是为了攒够资历,或是为了地方功劳,目的不一而足,但结果都是相同的,这郡县之地,只是他们晋升的一方台阶。 对待不谙俗事、走马观花的他们,事情往往反而更简单。 但他相信自家父亲久经宦海,不会无的放矢,所以他静静等待老父的下文。 见唐玉沉得住气,唐定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把玩了一会玉搔杖,才说道其中的关键之处。 “朝中形势变化莫测,得失之间,非你我能够揣度的。但这位姜太守既有来头,又非无功混资历之人,观他对待投书的举止反应,名不虚传,说是有心思有手段的朝中新贵也不为过。朝中既将这种人外任犍为,我等不妨从宽料想,这就必定是让他带着重要使命来的。” “追讨郡中逋欠钱粮带兵剿灭山中匪患还是——”唐玉被自家父亲说的有些紧张,毕竟他们扎根犍为,郡内一切变化都算可控,最怕的就是来自朝中不可测的政治力量。 “表面上的名头自然是离不开这几个,但实际会不会还有其他,就不得而知了。”唐定叹了一口气,离开朝堂,他对成都的消息也不通畅,仅凭一些友人信件,只能推敲出其中一些门道,短时间内也无法全窥庙堂之算。 父子二人说到这里,相顾无言。他们唐家虽然在犍为郡有头有脸,但在朝中却没有巨擘可以依仗,终究无法窥探到庙堂中枢决策。 此时靠自家人在私下揣度猜测,纵然是才智出众,那也难免迷雾重重。 还是唐定先摆脱了这个迷瘴,他开口说道: “算了,不管所来为何。谋定而后动,小心伺候这位上官总是没错的,他既是带兵前来,那迟早也是要剿灭山中群寇的,至于赋税钱粮,那更是国家大事,须臾不可耽搁了。” “大人所言甚是。”唐玉在仕途上的经验远不如父亲,听唐定已经定下了谋定后动、配合大局的调子,当下连连点头。 唐定又说道:“还有一点可以判断出来,这样一位大人物上任犍为,绝不是李旸这个辗转郡县的老吏可以随意糊弄过去的。” “你不要着急,既然李旸表现殷勤,想要争先,就让他冲在前头,你就留在后面等着后发制人,记住要仔细观察上官的一举一动、臧否好恶。只要能够投其所好,你这个郡功曹位置就能够继续坐稳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32章 士大夫之郡 唐玉得了自家老父提醒,仔细回想了在宴上的所见所闻,过了一阵子才说道: “今夜宴席上,这位姜太守其实是听得多,说的少,所说的也多是官面上话语,暂时看不出他的臧否好恶。但期间有耆老在席上谈起蜀地风物,他对临邛火井、异域火浣布这类奇珍异技似乎都很感兴趣,听得也很认真。” “也是,这类人物岂会对寻常金银财帛动心。”唐定一边把玩着玉搔杖,一边仔细思索,倒是很认同唐玉的观察。 他又说道:“若这位新太守喜欢这类奇珍异技倒是好办,这火浣布,虽说是异国珍宝,但为父听说南中那边也有流入的,不管价格多贵,只要派人多花些心思和财帛,总归是能够得到的。 “至于这临邛火井么,得仔细打探看看新太守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犍为别的没有,这盐井倒是不少,还有僰(bo)道县那边听说也有火井、油井的,若是想要井中之物,想办法取来也是不难的。” “只要拿到这些奇珍异宝,再找个合适时机献上,说不得你这个功曹之位还能再进一步!” 这已经是唐定今晚谈话第二次谈到唐玉的郡功曹之位了,也不怪他们如此汲汲营营,李旸作为郡丞,朝廷任命的太守副贰佐官,就算太守再不喜欢,也需要拿捏到个人罪证或者动用政治关系,才能够让朝廷罢免或调动这李旸的郡丞官职。 可唐玉担任的郡功曹却是太守的属官,几乎是太守一句话的事情,就能够让唐玉丢官返家。 他与郡丞李旸在郡府之中有不少龃龉,如今新太守上任,自然既要防备李旸捷足先登、先进谗言,又要想方设法讨得新上官的喜欢,巩固自己在郡府之中的地位。 见唐玉顺着自己的思路,在思考如何打探新太守对火井这类东西感兴趣是为了什么,唐定心中一动,又给他指明了行动的思路。 “眼下新太守刚刚到任,李旸那边又贴得紧,你既要忍耐,不要与李旸的人起了冲突,也不适合这个时候太亲近姜太守,免得落入李旸眼中,遭他算计又坏了事情。你可以从姜太守的身边人下手,这一日迎候宴请,可看出了些门道” 唐玉想了一下,回道:“姜太守是带着女眷上任的。” 唐定摇摇头,“有些上官最忌讳有人插手后室之中,这方面不可操之过急,可还有其他亲近之人” “还有一个心腹何攀,年纪轻轻,才是及冠之年,就已经得到姜太守的信重,一直跟在太守身边,听说是蜀郡郫县名族之后。” “嗯,那就从此人身上下手,先交好此人,花些心思,不要吝啬家中财帛,总能够从他口中知道一些上官意图的。” 唐定闻言露出笑容,将玉搔杖往案上轻轻一敲,就定下了今夜谋划的后续行动方案。 姜绍知道犍为郡的水很深,但也没料到自己的到来,更是像一枚巨石投入深潭之中,不仅会荡起层层涟漪,还要激起轩然大波。 他上任之后,专心于政务。经过与上任王太守交接完毕,他也发觉了这郡府烂摊子的症结所在。 对外,汉家制度,八月算民,然后地方官府会依照更新的户簿版籍开始征收赋税钱粮,为年终的入京上计做准备,可因为上任王太守重病一事,这征收的事情就一直拖着,进展缓慢。 这赋税钱粮没有按时入库,那其他练兵备寇、修固堤防、赈济贫困百姓等等事情自然也就拖着,郡府内很多公务已经堆积如山了。 对内,同样是因为王太守重病不能处理公务,郡中政务都交到下面人手中。 按照汉家制度,这郡府明明是太守一把手负责制,可给前任拖了这么久,活生生拖成了郡丞代理下的地方自治,虽然自己这个新太守还不至于变成“主画诺”“但坐啸”的角色,可要迅速扭转这种权力局面,还是需要借力打力,多花许多功夫的。 而在这种内外交困的局面下,姜绍这位新太守偏偏还不能急,要在权力过渡期间维持住大局的平稳。 他要做的第一桩事情,就是勤政。 先着手熟悉内外情况,把能先抓到手的权力先抓起来。 这两日,他就按照太守上任的常规操作,先在武阳城内外拜祭犍为当地神祠,回访地方的名族大姓、致仕官员等等,展现出自己入乡随俗、敬老爱民的汉家良吏形象。 这可是件颇费心力体力的活计。因为犍为郡的本土神祠不少,有王乔祠、彭祖祠、朱遵祠等。其中王乔、彭祖都是道家的神仙人物,而朱遵则是犍为本土的忠烈人物。 新末年间,公孙僭号。朱遵作为犍为郡功曹,率众抵御公孙述叛军,他临阵埋住车轮、绑好战马,以示死战之心,带领吏士奋勇杀敌,最终寡不敌众,被叛军杀害。 光武皇帝刘秀听闻犍为郡的忠烈事迹,称赞说这是“士大夫之郡也!”,为了嘉奖朱遵为国死战的气节,光复益州后特意下诏拨给钱粮,让郡县为他修建祠堂,四时祭祀不绝。 姜绍之前表现出来的政治倾向就是“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在祭祀朱遵这座忠烈祠的过程中自然要作一番慷慨激昂的政治演讲,用朱遵的感人事迹加强自己身上的光环,为自己后面治郡赢得人心。 祭祀完不少的神祠,还要回访不少的地方人物。郡丞李旸在公车上也跟姜绍说过,犍为郡“特多大姓,有七杨、五李,诸姓十二也。” 之前自己上任时,其中有不少人也在路旁迎候,这次回访他们,姜绍就把它当作一趟前期的走访调研,顺带听听这些地方头面人物的意见建议,也让自己这个新官尽快熟悉犍为郡的风土民情。 注:1、《华阳国志》记载(临邛)有火井,夜时光映上昭。民欲其火光,以家火投之,顷许,如雷声,火焰出,通耀数十里。以竹筒盛其气然(燃)之,可拽行终日不灭也。 2、《异苑卷四》记载:蜀郡临邛县有火井,汉室之隆则炎赫弥炽。暨桓灵之际,火势渐微。诸葛亮一瞰而更盛,至景曜元年,人以烛投即灭。其年蜀并于魏。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33章 内幕 忙完第一阶段的礼节事情,上任的姜绍就开始熟悉郡府情况和内部人事。 主要是认识郡丞佐官还有郡功曹之外的各曹掾史,然后按照常规流程开始处理紧要公文和诉讼案件。 其中征收赋税钱粮一事,是首要大事,也是郡府的主要业务和朝廷年度考绩的大头。 姜绍先召集武阳县官吏和郡中缙绅、耆老等士民代表议事,阐明大义、敲定细节,先抓住武阳县这一重点来推动犍为郡赋税钱粮征收工作的全面铺开。 这武阳县乃郡治所在,这些日子在他走访看来,郡中大多数士民家底还是比较殷实的,征收的难度并不大,只要加快征收速度,把前段时间郡中落下的进度补回来就好了。 同时他还下发郡府公文给南安、僰道、牛鞞、资中等四县,定下日期期限,让四县令长按照年度更定的田册版籍,加快各自辖区的赋税钱粮征收速度。 日常处理政务之余,姜绍也留心军务。 自己带来的六百部曲不算多,城中原有的兵营营房空间腾挪一下也就能驻兵了。 侯大目、李毅二人除了日常带兵、校场出操外,奉姜绍军令也开始接触犍为的郡县兵和收集有关犍为境内群盗的消息。 据他们回报,这犍为的郡县兵有近两千人,分散驻扎在五县辖区,战力一般。 过去两年也剿过几次匪寇,但收效不大,只消灭了几支小股匪寇,对最大一股唤作“三将”的匪寇无能为力。 有一次中了埋伏、作战失利,反倒折损了一名军侯和三名屯长,至此官兵畏寇如虎,不敢再提起进山剿匪的事情。 幸好这些匪寇势力还没壮大到能够攻城略地的地步,虽然有劫道、抢掠、劫质等恶性事件发生,但各县都有郡县兵驻守,加上乡间豪强聚民备寇,这地方局势还不至于彻底糜烂。 除了侯、李二人,何攀这些日子也很忙碌。 他作为新太守的心腹,颇为几分“狗头军师”的意味在,在与前任交接政务之后,就游走郡府各曹之间,打探虚实、分析情报,从私下的途径帮姜绍摸清楚这犍为郡的水到底有多深。 郡府内室。 身着常服的姜绍与何攀相对而坐,何攀正低声向他汇报这些日子他了解到的郡府内情。 原来这郡府在前任王太守病重之后就分成郡丞李旸、功曹唐玉两个派系,二人一老一少,互相不对付,各自拉拢朋党分庭抗礼,郡府之内矛盾日增。 前任王太守自觉时日无多,郡中事事还需仰仗他们,干脆也不制止,任由他们去明争暗斗,自己置身事外,只等着新太守来接手处理这个烂摊子。 听何攀说到这里,姜绍不禁摇了摇头。 虽然经过一开始与郡丞李旸的接触,他也能感受到郡府之内一些不寻常的迹象,但没想到局势已经乱到这种地步,他不由苦笑道: “看来这犍为郡还真是跟如今的朝廷一样,内外交困啊,原本只道这剿灭匪寇最难办,没想到郡府之内同样有个烂摊子等着收拾。” “不过还好,这王太守多少还懂了点制衡之术,不至于让我这个新太守变成‘注画诺’、‘但坐啸’的傀儡。惠兴(何攀字),你就一个一个说!” 已经进入“狗头军师”角色的何攀点点头,没有客气,径直说道: “就先从郡丞李旸说起。他是个积年老吏,在蜀中多个郡县任职过,入职犍为郡丞已有三四年,在王太守病重之后就一直由他代理郡中事务。” “此人年纪较大,听说颇为贪权,得以掌握郡府大权后就一直紧抓着不放,私底下风评不佳,郡中有士民说他结党营私、包庇不法的事情,攀暂时还没有去求证。” 姜绍听何攀介绍完郡丞李旸的情况,没有开口,先结合这些日子的观察在自家脑海中进行综合评估,才恩了一声,又问道: “功曹唐玉唐伯琥的情报呢,这个人又怎么样” “功曹唐玉,出身郡中大姓唐家,小时候放荡不羁,等长大一些才认真求学,在郡学中显露才华,名气渐渐也被全郡士民知道。前任王太守在任上听说他的才名后,亲自下令将他辟为功曹,对他颇为信用。” 姜绍闻言若有所思,伸出手指不间断地敲击着面前的案面,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这唐伯琥既是前任太守辟除,又与代理郡中的郡丞李旸不合,按理说王太守病重不能理事后,他在郡府就失了依仗,寻常人当是趋利避害,及时卸职抽身。他倒好,不仅不请辞,还要继续跟李旸斗下去,说他背后没有其他依仗,某却是不信的。” “确实如此。唐伯琥的父亲唐定曾经在朝为官,后来坐罪返乡,一直没有复起,但听说唐家在朝中仍有一些亲朋故交在,,,或许唐家一开始就提前从朝中得知了一些内部消息,才会有恃无恐,选择在新、故太守交接之际,继续在郡中任职,准备伺机而动。” 姜绍敲击的手指骤然停下,他盯着何攀说道: “你的意思是,那唐伯琥提前获知朝中消息,知道了我的名气背景,又以为我是个军中武人,思虑简单、爱憎分明。” “所以提前安排人手,在犍为郡外投书告奸,让我对这个副贰佐官心存芥蒂,自己再在郡中与李旸周旋,准备寻机搭上我这位新太守的线,好借助外来力量除去他的郡中之敌。” “唯有如此,才能够将这些日子的前后见闻解释得通。” 何攀颇为笃定,又补充道:“不瞒君侯,这几日那唐伯琥已经开始接近我,而且毫不吝啬财帛,花了不少心思想要与我交好。甚至提到,能够为君侯献上火浣布、火井之类奇珍异宝。” “哦,那这倒是有趣了。”姜绍收回目光,笑着摸了摸颌下短髭,也没有怪罪何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己既然授权给他,一些旁枝末节的东西就不会去深究。 “那就让他接近,也不要让他有所察觉,放放长线,看看还能钓出什么大鱼来。”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34章 谣言 对姜绍的授意,何攀当即应诺。 姜绍又看了他一眼,问道: “眼下既然知道了这郡府内部的情况如此,惠兴(何攀字)以为,某该从何处着手破局” 何攀似乎对这个问题意料之中,毫不犹豫地答道: “郡中吏争并不稀奇,在地方郡县是常有的事情。太守乃银印青绶的二千石的上官,奉朝廷之诏,威临一郡,以上制下,若以寻常手段,花个一年半载也能够理清郡中之事。” “但君侯是做大事的人,必不能被这些事情虚耗时日,若要干净利落处置此事,窃以为,不如行驱虎吞狼之计。” “用唐伯琥对付李郡丞么”姜绍哈哈一笑,也想到了这个简单有效的计策。 “正是,李强唐弱,若要尽快执掌郡中事务,使吏畏其威,民怀其惠,这个计策是最简单最快见成效的。” “只不过近日在下还发现了一个情况,那就是唐伯琥之前能够在郡府中只被敲打而没被迫离职,除了有他自身应对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李郡丞似乎有意要与唐伯琥解斗和好。” 何攀汇报了一个不利于使用驱虎吞狼计策的发现。 他继续说道:“在下估摸着,是这李郡丞年纪大了,也在为日后致仕的事情考虑,不想与唐家一直交恶下去,只是作为长辈拉不下脸,一时间也没找到什么好机会去促成此事。所以只是通过私下渠道流露此意,也想着那唐伯琥能够会来事,主动表现,重归于好。” “哦,那要是如此,倒是又要让事情再生变数了。”姜绍又把手指放到了案面上,这次他只敲击了几下,就迅速决断: “罢了,既是为了国事,那某就学一学那些都中小人的伎俩。惠兴,找个机会,当着唐伯琥和一些其他人的面,帮我私下散布一个谣言!” “什么谣言” 到任半个月后,内外逐渐熟悉的姜绍处理起郡务来更加得心应手,而且他精力充沛、勤于政务,不再局限于安坐郡府之内,墨守成规地批文画诺,而是频频公车出巡。 从城内的粮仓、武库、官市、里闾,到城墙守备、治安捕盗、排污火政、郡学教育,再到城外的农田乡聚、沟渠水利、铁官冶炼、白玉作坊等等,他一一排入巡视日期表中,按照先后缓急择日外出巡视。 “这段城墙有多久没有修缮了” 身着官服的姜绍走在城墙上,对城墙上各处检查得很仔细,当看到有多处墙体开裂、垛口崩塌时,他终于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向身后跟随巡视的众多郡县官吏,开口询问。 “有两、、三年没修了。”武阳令听到太守发问,心中一震,先瞥眼去看郡丞李旸,发觉对方目不斜视,根本不给自己一点眼色后,暗骂一声,知道只能够自己现场顶上去,又因为有功曹唐玉等人在场盯着,只得临时改口,硬着头皮报出了大概实情。 “郡、县每年都有城墙修缮费用支出,条目罗列在册,这些钱粮都到哪里去了”姜绍面无波澜,盯着武阳令又问道。 这个时候,明眼人都看出姜太守是按捺着火气在质问的了,顿时脸色各异,有的在暗暗捏了一把汗,有的则冷眼旁观,还有的面露几分玩味之色,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额,,犍为承平日久,多年没有战事,郡,,县修固堤防、修缮桥梁等等其他用度紧张,又亟需钱粮,所以在修城墙处挪用了一些。。。” “本府虽到任不久,但也听说了境内有群盗横行之事,不知武阳令所言承平是安卧县寺、高枕无忧之平,还是生灵涂炭、横尸野外之平” “这。。。” 在已经入冬的天气下,站在城头的武阳令额头上竟渗出一层汗珠,在顶头上司质问和众目睽睽之下支支吾吾,无言以对,显得颇为狼狈。 郡丞李旸见状皱了皱眉,他也看出了这位姜太守最近的出巡就是奔着问题来的,但凡遇见纰漏不足必定要当场指出,而且语气越来越严厉。 这也算是新官上任后的常规做派,就是不知道这把火要烧在谁的头上。 之前太守姜绍已经指出了郡中治安、官市几项问题,有的被熟稔郡中事务的李旸敷衍过去,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够用这种方式应付。 同一招式次数用多了,不仅见不到功效,还会增加新太守的排斥和厌恶。 只是眼下这武阳令虽然不堪,却终究算是跟自己同一阵营的,若是任由场面这样下去,少不得要被姜绍问责,到头来对自己一方也不好,该搭一把手的时候还是要搭一把手的。 他轻咳一声,正准备出列为武阳令打圆场,却不料姜绍反应迅速,立马就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当即挥手下令,禁止任何人出列打岔说情,硬是没有让他的企图得逞。 姜绍的封侯拜将是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这趟走马上任犍为郡,还兼着辅汉将军的头衔,那更是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实权派,他的气场和震慑力自然比前任太守强大得多。 在他当场发怒、目光如炬下,首当其冲的武阳令战战兢兢、说不出话,其他随行郡县官吏也大多噤若寒蝉,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他这火气,有几分是刻意为之,也有几分是真被犍为郡内一些乱象被气到了。 按照他这几日突击出巡所看到的,郡中各方面的基础设施虽然很完备,各项政务也有依令推行下去,但很多情况下效果却不如人意,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比如官市管理混乱,出现了偷税漏税和黑市现象,又比如说火政严苛,为了避免天干物燥的冬季期间特别是自己新上任这段时间出现城中失火走水的情况,郡县竟然私下禁止里闾民居夜里点灯 此外粮仓、治安、铁、玉作坊(武阳境内出产铁矿、白玉)也存在大小不同程度的纰漏,追溯起来,这代理郡中政务的郡丞李旸确实难辞其咎。 只是这些日子李旸也有陪同出巡,面对郡中那些难以掩饰的问题,他或是倚老卖老一边谢罪,一边哭诉郡中没钱、没粮、没人,又或者是转移矛盾,声称是以前多任太守期间遗留下来的问题,他一介小小郡丞代理期间也无法事事整饬,做到万无一失。八壹中文网 姜绍虽然没有当场怪罪自己这位六百石的副贰佐官,心中的不满却也是慢慢积攒起来。 所以刚刚他干脆制止所有人说话,拂了郡丞李旸的脸面,让他那张爬着皱纹的老脸一时间也微微发红,显得十分尴尬。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35章 压力测试(上) 姜绍当场发怒,给足了众人压力后,才勒令郡中和武阳令限期整改、及时修复城防,并由功曹唐玉亲自监督、定期向自己汇报进度,确保城墙修缮按时按质完工。 官威发完、恢复常态的姜绍挥了挥手,说道:“先不回郡府,去郡学看看。” 说罢,当先转身大步往城下走去,其他郡县官吏见状忙不迭地紧张跟上,那武阳令如蒙大赦,胡乱抹了一把汗水,慌忙地也跟了下去,没有再看郡丞李旸。 迟迟没有移步的李旸一下子落在了后面,他转眼又看了看这开裂的墙体和爬满苔藓的踏道,目光闪烁,面色阴沉如水。 新太守姜绍逐渐熟悉上手郡中事务,开始张榜告喻吏民务农、防盗,亲自巡视农田水利、慰问赈济贫民,刷足了上官的存在感。 这没有脱离以往犍为郡官僚体制的窠臼,他作为副贰佐官,也积极配合这位新太守,想在姜绍面前赚个良好表现。 可没想到最近这一段时间来,太守出巡频频指出郡中治政纰漏不足,矛头最终毫无疑问都被转向代理郡务的自己身上,更可恶的是唐玉在一旁暗中煽风点火,意图引发太守与自己之间的缝隙。 再这样下去,若不反击,怎么能行。 想到此处,李旸双手紧握,冷哼一声后也迈步走下了城墙。 犍为郡学内。 “明府,请看这边,此处是学子练习射艺的场地。” 郡学祭酒(相当于校长)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带着前来视察的新太守姜绍等人穿过廊庑。 众人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只见宽阔敞亮的射箭场上有几十名头戴高冠、身穿窄袖射服的学子手持弓箭,精神饱满,身材挺拔仿佛青松,按照顺序分成前后几排,与刚才堂上见到的那些摇头晃脑诵读经书的学子大相径庭,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在一声鼓令之后,学子依次迈步上场,站好姿势后齐齐引弓搭箭,瞄准后射向各自对应的箭靶上。 等每人五支箭矢射完,就有专人上前查看箭靶、登记成绩,然后又一声鼓号变令,才轮到下一排的学子更替上场。 一时间,只见场上弓弦震动、羽箭纷飞,射箭的学子更替反复、引弦不断,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场上连续不断有学子射中靶心引起旁观者喝彩的,端是令人兴奋、热闹非凡。 姜绍很有耐心,等他们所有人射完箭之后才带人上前去看望郡学师生。 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对每一件事物都观察得很仔细,自己站在学子射箭位置估测了场上光线和风速,询问了箭靶距离和弓力,然后还亲自拿过一把学子使用的普通长弓,掂量了一下,稍稍拉开弓弦测试了弓力后才放了下来。 箭靶有五十步远,场上的光线和风向刚刚好,学子们使用的练习弓毕竟不是军中用来透甲杀敌的弓矢,拉力比较轻,但刚刚很多箭靶上都射满了羽箭,可见其中不少人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他看了看场上师生,满意地笑道: “不错,不错。圣人传习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一艺都不可偏废。尤其是时下正值多事之秋,学子们正该修文习武,练成一身本领,才能够保家卫国啊!” 众人见太守发话,自然是连连称是。有的人见姜绍心情不错,还连忙恭维几句,称赞他战功赫赫、武艺高强,学子们在他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姜绍自知自家的武艺最多就是中人水平,但恭维的话语人人都爱听,他面对谬赞脸也不红,摸着颌下短髭哈哈大笑,场上的氛围顿时变得十分融洽欢快。 功曹唐伯琥眼睛也笑得眯了起来。 刚刚在堂上见姜绍看郡学师生讲学经书,似乎兴趣寥寥,他想到这位新太守可是武功起家的,对这些儒生的章句训诂未必感兴趣,连忙私下示意郡学祭酒去准备新的内容,最好是与射、御之类有关的。 果不其然,转场看完射箭练习的姜绍颇为满意,连带着夸奖了郡学祭酒和师生,这让兼着郡中文学掾公务的唐伯琥与有荣焉,笑得十分得意。 反观郡丞李旸,他就皮笑肉不笑,笑得十分勉强。 这几日太守出巡对他代理下的郡务不满意居多,偏偏功曹唐玉治下的郡学就独得赞赏,尤其是今天,一趟城防守备,一趟郡学教育,高下立判、相形见绌,这让他内心既不安又烦躁。 照这样下去,姜绍这位新太守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迟早要烧到自己的头上。 重压之下,他早就低头收起笑容,两只眼珠转个不停,迅速盘算当前形势下的下一步补救措施,过了一会儿后才重新抬起头来,在一片笑声中看向郡学祭酒这个自己选定的突破口。 “这郡学学子修文习武,经书和射艺都学得不错,足见祭酒治下有方啊!” 李旸接过姜绍的话头,先捧了郡学一句,也算是恭维了太守“不错”的定调,然后话锋一转,颇有深意地问道:“不知郡学之中,这般学有所成的学子有多少人啊” “这。。”郡学祭酒得了上官的肯定,原本也是兴高采烈的,这时突然听李旸发问,想到郡中有关郡丞与功曹不和的传言,脸色顿时一变。 他先看了看唐伯琥后,得到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后,才谨慎地说道:“大概能有百来人。” “怎么只有百来人啊!”李旸瞬间色变,变得十分严肃。 他转首看向姜绍,拱手说道: “府君,这郡学向郡府上报的在册学子有八百多人,每年郡中按此数额拨给的钱粮从未有过短缺,可祭酒刚刚所言郡学之中学有所成的才百来人,教学效果如此不好,实在令人费解。下吏之前佐理郡务,却是不得不多嘴问上一句,这祭酒等人都干了什么” 此言一出,场上听到的官吏都面色骤变,好一个李郡丞,话里有话,暗藏机锋,俨然是要拿郡学开刀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36章 压力测试(中)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可谓是百年大计,任何一个希望有所作为的政权都会重视治下的教育事业,像蜀汉皇帝刘备,虽然自己读书不行,但对治下学业却很重视,为战后恢复蜀地教育作出过一定贡献。 同样的,犍为郡也很重视郡学,基于学校的公益性质,每年都要按照师生数额拨给钱粮,从来都不曾短欠过。 那按照郡丞李旸的语言逻辑,郡学在册学子八百多人,每年郡中拨给的钱粮又不曾短欠,可学有所成的只有百来人,这就是赤裸裸的教学无方啊! 而且其中会不会有虚报名额、冒领钱粮、官吏贪墨等事情,众人也不得而知啊。 姜绍听完李旸的话,也渐渐收起笑容,面露沉思。 他初来乍到,没有地方治理经验,也不知道这八百多人当中应该学有所成多少人才算合理,而这学有所成的标准又是什么。 他刚刚只是因为学子射箭射得不错夸奖了几句,不代表他完全肯定郡学的教学成绩。 不过他内心倒是有一点可以确认,经过刚刚城墙上自己的一阵施压,遭受过大压力的郡丞李旸已是出现反弹行为,他开始放弃与对手唐玉修好的打算,临场突然发难,含沙射影,想要把上官的怒火引向其他人。 不贸然表态和背书,是一名成熟沉稳的上位者应有的表现。 姜绍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丝毫刚才城头发怒的迹象,他看向郡学祭酒,问道: “可有什么话要说” “这。。他。。”遭遇突袭的郡学祭酒低着头,面色十分难看,短短时间内他不知如何斟酌措辞进行有效应对,显得又奈又无助。 他已经看出郡丞李旸是要拿自己开刀,而且话语中暗藏杀机,自己刚刚为了谨慎起见,把估计的人数压低一点,免得李旸要当场个个抽查、验证真伪,可这样反而遭了李旸的道,使得眼下的当场回应陷入十分不利的局面。 若自己答学有所成一百来人已经不算少了,那李旸立马就会找出那些比这一百来人多的例子来反驳自己,若自己承认一百来人算少的,那不就是向发难的李旸屈服,变相承认郡学之中教学无方了嘛。 两难之际,他抬眼去看唐玉,希望这位年轻有为的功曹能够帮自己解围。 唐玉见状,心知郡学祭酒被李旸的语言逻辑陷入彀中,爬不出来,正是需要旁人为他开脱解围,当即就要开口,没成想李旸早有准备,抢先看着他冷笑道: “府君刚刚在城墙上已经下令,问话期间,禁止任何人打岔说情,功曹非郡学师生,难道要违令么” “你——”唐玉心中气极,他早看出李旸是针对自己而来的,郡学祭酒只是在场无辜受牵连的倒霉蛋,胸中十分气恼,偏偏还被李旸搬出的太守令给镇住,在太守没有表态让其他人发言前无法作为,自己一张俊脸顿时涨的通红。 姜绍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叹息。 这唐伯琥虽然年轻有才,但官场上的道行比李旸还浅上许多,难怪在之前郡府争斗中常常处于劣势。 如何攀所言,若不是李旸有心和解,只怕他早就被埋汰够,要无奈辞职归家了。 而李旸,这一番场上操作,竟然硬生生转败为胜了,至少在他自己眼里是这样的。 不管郡学到底是不是有问题,单单这个局面僵持下去,郡学祭酒和他顶头上司功曹唐玉就讨不得好。 新太守的第一把火本来是要烧到之前代理郡务的郡丞头上,被这么一弄,就要转到功曹唐玉头上了。 眼见着唐玉一方的人无法破局,姜绍不想李旸得逞,可心腹何攀今日没有随行,底下其他人没一个懂自己心意的。 正要自己亲自下场,却见人群中有一及冠士子越众而出,走近前来,不卑不亢地朝自己施礼道: “恭喜明府!郡学之教,已盛于孔氏!” 这个年轻士子言辞夸张,有哗众取宠的嫌疑,姜绍却是打瞌睡碰上递枕头的,也不让李旸有机会呵斥这个学子,抢先开口问道: “你这话是何意” “小子听闻孔子有教无类,座下弟子三千,学有所成、有才名传世的才七十二人,若如刚刚祭酒所言,郡中学子八百,学有所成的有一百来人,那岂不是明府之教,已盛于孔氏!” “哈哈哈。”姜绍闻言顿时大笑,重新摸了摸自己胡须,不由多看了这个年轻士子几眼。 这个人有急智,用“孔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的典故轻易化解了郡丞李旸的诘问,又捧了自己这个现场官职最高的长官,颇为熟稔官场之道,说他是寻常出身、选入郡学的,那姜绍决计不信。 不过眼下不是先过问这个的时候,他转而笑着对众人说道: “如此说来,那学有所成这百来人已不算少了。” 见有人巧言化解李旸攻势,太守又发话肯定了郡学的教学成绩,功曹唐伯琥连忙出列拱手道: “正是如此,府君美教化、淳风俗,这才有了郡学今日教学之盛!”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姜绍摇了摇手,笑道:“本府这才到任犍为多久,这郡学的教育之盛都是你们在场众人的功劳。” “不过么,王道之政,赏功罚罪,城防守备修缮不力,该整改也该罚;郡学教育有功,该褒奖也该赏,唐功曹,考察记录业绩,这是你的职责,回去之后就今日之事,要迅速拟出一个赏罚章程来,交给本府过目!” “下吏明白。” 唐伯琥连忙应诺。姜绍这才重新看向那名年轻士子,平易近人地询问他的名字、来历。 那士子当众之下也不拘谨,坦然答道: “小子费立,字建熙。本郡南安县人,是来郡学求学的一名学子。” 注:《三国志》记载:主(刘备)定蜀,承丧乱历纪,学业衰废,乃鸠合典籍,沙汰众学,(许)慈、(胡)潜并为学士,与孟光、来敏等典掌旧文。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37章 压力测试(下) 作为一郡太守,及时、准确地提拔当地才俊,既能够为自己治理地方增加人才,又能够获得慧眼识才的好名声,赢取本土士民的拥戴。 所以姜绍了解名字、来历,仔细打量对方。 那叫做费立的士子高冠箭服,配合白皙的肤色,称得上是俊秀挺拔的翩翩君子。 一旁的李旸听这个破坏自己好事的士子自报家门,稍一思索,当即问道: “南安费氏费公君让是你的什么人” 费立看向李旸,不卑不亢拱手道:“正是家君。” “哈哈。原来如此。”李旸冷笑一声,转头向姜绍禀报道:“府君,此子乃是南安费氏子弟,此父费揖费君让有大才,现下在朝任官。” “原来是郡中望族、官宦世家,难怪年纪轻轻,如此不凡!”姜绍听了李旸的话,不露声色,又赞了一句。 他当然知道李旸的话外之意。 从自己上任公车上,这位李郡丞就讲昔年犍为太守李严迁徙郡寺与犍为大姓后来也是蜀汉名臣的郡功曹杨洪发生争议,再讲到“郡中特多大姓,有七杨、五李,诸姓十二也”,就是在潜移默化向自己灌输犍为大姓难治、郡府施政常常会受到地方势力阻挠的观念。 现在他故意提醒自己,这费立年纪轻轻的,就敢当众如此表现,背后是有依仗的,说不定和同样大姓出身、官宦子弟的郡功曹唐玉就有某些利益关联。 但姜绍心中已有主见,自然不会被李旸的旁敲侧击所干扰到。 今日他出巡的目的已经达到,当下也不再多言,简单总结讲话几句,鼓励郡学再接再厉,学子们努力学习,早日成为栋梁之材报效国家,就打算率领一行官吏离开郡学返回郡府了。 没想到,那费立却还有大招没有发出,他见一众郡寺高官就要离开,连忙带着几名年轻士子一同上书请愿,大声说道: “府君贤明,勉励郡中学子修文习武、报效国家,我等岂敢不铭记教诲,奋发图强,以有用之身上报天子、下安黎民。” “奈何郡中奸吏不法,致使境内群盗横行、弊病丛生,我等扪心自问,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岂能袖手坐视桑梓遭害,恳请明府明察秋毫、锄奸剿贼,解民于倒悬、救急于水火!”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李旸脸色更是难看,谁知道这群郡学士子临走前还要反击一次,明显就是要把火引到自己的头上。 姜绍内心也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往唐伯琥方向瞥去一眼。 只见这位郡功曹同样满脸惊讶、瞠目咋舌。 “唉——” 窗外新月如钩,惨白的月色穿过树影婆娑,斜照在窗户上,休沐在家的郡丞李旸长叹了一口气后,负手站在书房的窗前,愁容满面,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几岁一般。 他是既为昔年仕途叹气,也为今日处境叹气。 两汉推行察举制任官制度,抛开那些世袭、任子等非寻常途径不说,正常人的仕途之路就无非举孝廉和官府辟除两条路可以走。 举孝廉包括名额更少的茂才,基本上每年都有,但却是内卷严重,几乎地方上的士人每年都盯着这为数不多的几个名额。 李旸年少时家境一般,也没什么出众的才华,不过是一普通士子,想要被郡中举为孝廉那是不可能的。 幸好他脑袋灵活,也愿意下苦功夫,采取曲线救国的策略,就先从县中小吏做起,一步一个台阶,花了十多年的时间,从县吏干到了郡吏,并且得到了郡太守的赏识,总算是在四十岁那年被郡中举为孝廉,踏过了当官的第一道门槛。 随后在成都当郎官镀金一年半载,就被外放到地方郡县任职,从县丞开始做起,然后是小县县长,再然后是小郡郡丞,辗转任职多地,最终到犍为郡这个名义上的大郡的郡丞位置上。 这个过程,也花了他十多年的时间。 这就是一个运气还不赖的普通士子在汉代仕途之路的真实写照。 察举制运行几百年,弊病不少,内卷严重,阶层沟壑分明,虽然还没到之后晋代“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那种垄断地步,但已经有同样是举孝廉,待遇却截然不同,所谓“名族平步可至公卿,寒素累功不过州郡”的分化趋势。 道路曲折、上限分明的自己用不了几年就到耳顺之年,眼看着仕途也就到此为止,只能止步六百石郡丞这个位置了。 叹息之余,李旸倒是能对自己的仕途看开了。 他是江阳郡(从犍为郡分析出去的一个新郡)人,入仕能够当到犍为郡郡丞,也算是衣锦还乡、光耀门楣了。 而且在任大郡郡丞尤其是代理郡务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自己也赚得了不少好处,心满意足之下其实就等着过几年卸任返家了。 可恼的是,年轻的郡功曹唐伯琥仗着大姓出身和当过朝官的父亲,在郡府之中屡屡与自己作对,产生众多龃龉,原本自己敲打他过后,还想着年岁渐大,息事宁人算了。 看能不能双方化解恩怨、重归于好,彼此之间也各自给一个台阶下。 没想到,姜绍这个新太守一来,直接将被自己掌控住的郡府局势给打破了。 功曹唐玉见状卷土重来,不惜在各种场合挑起冲突,就像是一头又有了斗志的野狗,恶狠狠的咬牙切齿,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下自己的一块血肉来。 特别是今日在郡学内,临走前遭以费立为首的郡学士子当众上书攻讦,群情汹汹,唐玉的人再趁机补上几刀,搞得自己下不了台,一时间变得十分窘迫。 虽说太守姜绍最后也给自己解了围,让众人稍安勿躁,要相信郡府会秉公执法,各自暂且散去。 但他也丝毫没有怪罪郡学学子的意思,反而当众答应士子们郡府会深究彻查此事,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坏人逍遥法外。 查和不查,是走程序慢慢查,还是雷厉风行地大办特办,李旸暂时摸不透这位姜太守的心思,但联想到郡府内部近日私底下流传的那一个传言,再想想姜绍背后的依仗和带来的部曲,李旸却已经是深感不安了。 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先私下求见姜绍谈一谈,或者准备辞官,自动让出郡丞这个位置来。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38章 新陈代谢 犹豫不决、心事重重的李旸坐立不安,在窗前长叹几口气之后,披衣踏月而出,慢慢踱步到中庭思索当前的郡中局势。 正愁眉不展之时,却听见家中不远处有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李旸耳力甚好,立即就分辨出其中有自己新纳的小妾发出的笑声。 他内心顿时不喜,迁怒于人,循声穿过廊庑,往笑声的方向迈步走去。 还没走近,就已经看见自家小妾正抱着幼子在凉亭边赏月,身边陪着几个婢女伺候着。 时下虽然刚刚进入冬月,晚上天气也比较冷了,但富贵人家锦衣玉食,没有饥寒之忧,仍然会在夜里无事的时候外出赏月。 此刻那小妾正含笑拿着一件玩具逗孩子玩,引得怀中孩子哇哇大叫,身边的其他婢女见如此童趣,也各自笑得花枝摇曳。 这门小妾是这两年自己新纳的,李旸人老人不老,难得得掌一郡大权,虽然只是临时代理,但权势逼人,在酒色财气方面已经明显把持不住。 而这个小妾除了姿色过人,肚子也很争气,过门一年后就给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虽然这个事情家中的其他儿子私下并不开心,但李旸仍然老怀甚慰,家中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小妾和幼子,几乎是视若珍宝、有求必应。 眼下见到此等趣景,他心中那点恼怒早就消失无踪,连带着,竟然鬼使神差平息了刚刚生起的辞官避祸的念头。 宁可险中求富,不可一日无权。李旸看着衣着锦绣、头饰华丽的小妾,再看看她怀中的可爱幼子,一时间竟生出了这样的荒唐想法。 他也不打扰她们赏月,转身离去,他主意既定,立马就开始准备要转变策略。 联络郡县亲信胥吏,让郡府的征收赋税和对自己的调查进展不顺、一缓再缓,最好能够制造一点地方的乱事出来,让新太守和唐家小儿知难而退,重新恢复“一团和气”的郡府局面。 也让其他人明白,什么时候都不要想着可以轻易扳倒自己。 至于姜绍的态度,已经转变策略的李旸也不担心了,反正这位新太守来头不小,近年来的朝堂局势又变化莫测,他在犍为郡这个小池里面是呆不久,迟早要走。 自己只要撑过眼前局面,熬到他一走,就总有制服唐家小儿、重掌大权的一天。 利令智昏的李郡丞在犹豫不决之后还想着休沐回去就大干一场,让其他人别想着可以轻易扳倒自己,可他哪里想到,看似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的自己其实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一经“交锋”,他的阵营立马节节败退。 李旸想要暗中阻挠征收赋税的事情,可身为功曹的唐玉对郡中人事最为熟悉和敏感,早就准备大打出手的他再也无所顾忌,甘愿充当新太守姜绍的“急先锋”,死死盯住、咬死李旸阵营。 李旸的人刚下完绊子,已经得到太守授权的他立马搜奸、加以惩处,并顺藤摸瓜追查李旸的相关党羽。 在调查李旸的事情上,姜绍也没打算按程序慢慢调查搜证,他直接敲山震虎,下令要求李旸调查期间暂停一切职务在家休沐、不得与任何人往来联络。 然后适时甩出之前投书告奸这块石头,推而广之,传檄公告要求郡中官吏士民投书告发涉及李旸的不法之事,告首有赏,包庇同罪。 至于制造地方动乱,侯猛、李毅借着备寇练兵的名义开始沙汰郡县兵中的老弱、清查冒领空额,当场就斩杀了多名意图违抗军法的乱兵。 当血淋淋的人头高挂在城门处时,整个郡中为之一震,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趁机作乱的。 树倒猢狲散,郡丞李旸的阵营已呈现全面溃败之势。 在功曹唐玉为首新吏的辅佐下,新太守姜绍全力清查郡中原来的奸吏不法之事。 李旸原来的党羽在高压之下,或窘迫出首归罪,或费心转投门户,或竭力撇清关系,早已不成气候,只待束手就擒。 被禁足在家、有人监视的李旸察觉大势已去,只能抱着小妾幼子悲声大哭,无可奈何。 姜绍迅速清除自己治郡的潜在最大障碍后,开始大刀阔斧推行革新。 除了沙汰老弱、编练郡兵外,他开始罢斥不称职的各曹掾史,辟除、提拔新的人才供职郡府,力使郡府办公效率提升,面貌焕然一新。 功曹唐伯琥十分配合姜绍的施政,在他心底,剿灭为祸桑梓的贼寇、清理李旸党羽那是民之所望,势在必行的。 而姜绍也投桃报李,让唐伯琥在李旸停职调查期间,全面协助自己处理郡务,相当于让唐伯琥顶替了李旸的位置。 当然,姜绍并不希望再出现又一个老吏李旸,所以他积极行使选拔权往郡府之中掺沙子。 从郡兵行伍之中提拔了勇猛敢战的军吏张昕、左汜作为左右门下督,从郡吏之中提拔有知兵之名的杨仓作为兵曹掾,辟除郡中名士杨邠为主簿,那个年轻的郡学士子费立为主记室史,郡中杨彭、杨逵等年轻才彦为郡吏,旨在打造一个年轻化、高效化、多元化的人才结构。 解决完郡府内部的事情,坐不住的姜太守开始把眼光从郡治内外扩展到治下各个县。 他下令准备行县之事,准备要在腊月到来之前巡视完治下牛鞞、资中、僰道、南安四个县。 行县,就是巡行察看治下之县。这是一郡太守的职责,经常会在春季行县,劝民农桑,所以也叫做行春。 不过汉家没有规定只有春季才行县,所以在其他季节太守一样可以出巡。 他准备行县路线按照牛鞞、资中、僰道、南安这个次序安排,先从最近的牛鞞县走起,然后自东向西顺时针走一圈,最后回到郡治武阳县。 因为犍为境内有泯江、沱江两条河流分布,这四个县城都是分布在这两条河流附近的平原地带,中间反而是天柱山之类的山区丘陵地带,所以姜绍按照这条路线沿着河流走,基本上就能把治下的各个重要地区都走过一遍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39章 三将 冬月底,南安县。 县寺内,郡、县官吏济济一堂,互相见礼寒暄后,依次入座。 作为太守,姜绍自然是坐在上首的主位上,郡、县官吏则分列两侧。 左侧为首的南安县令吴柝三十多岁,看起来颇为精明干练,此刻正手持文牍,洋洋洒洒汇报着自己的地方治绩,正襟危坐的姜绍耳听人言,手中翻看案上的公文,时不时微微颔首,向吴柝投去赞许的目光。 他这次行县就两个目的,一个是了解地方民情,催促各县加快征收赋税;另一个就是看看各县的匪患治安情况,实地擘画剿匪方略。 先前看了牛鞞、资中两个县,匪患稍轻,但辖区山地丘陵较多,民众多在山中开辟田地,地方经济一般,二县赋税征收的压力比较大。 然后是僰道县,这个县地处交通要道、向南连通南广郡(从朱提郡分析出来的新郡)、朱提郡等南中郡县,户口殷盛、物产富饶,当年丞相诸葛亮平定南中时就是将此设为进军基地。 但是这个大县近年来却屡遭盗寇入侵、地方不靖,僰道县令谢执左支右绌、应付不暇,在任上为此愁白了头发。 反观南安县,境内同样户口殷盛、物产富饶,多陂池水田,有柑橘、盐铁、茶叶、山货等特产。虽然西、南两面靠近南中郡县,有不少山地丘陵,而且听说犍为郡最大一股盗寇“三将”就盘踞在南安境内山上,可南安治下各乡被入寇的次数却很少,一路看来地方治安情况也不错,这就不得不让姜绍暗自称奇了。 若是现在要给犍为治下五县治理成绩排名,除开作为郡治的武阳县和被李旸之事牵连的武阳令,那就要数南安县和他吴柝第一了,年终地方考绩得个“最”是大概率的事情。 而且这南安令吴柝也很会来事,在县界接到太守行县一行车马后就一路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让姜绍对他待人接物的本事也颇为欣赏,看得出是个有地方治理才华的能吏。 说完自己的治绩,吴柝还不忘给姜绍这位上官介绍他身边一位白白胖胖的官吏,南安县的盐官丞宣辅。 蜀汉立国之初因为国库窘迫,是实行盐铁官营制度的,还设立了司盐校尉专门管理国中盐铁之事,王连就当过这一职位。 只是自丞相诸葛亮死后,蜀中法治渐渐松弛,这盐铁官营制度也逐渐放松,不再由中央外派官吏直管,可以由地方豪强出任盐铁官,然后按时向官府交纳产出和税钱即可。 这盐官丞宣辅就是南安的大姓豪强出身,经营盐井有方而发家致富,后面因为南安县的铁官管理不善连带着也让他兼管了,可以说他既是盐铁官,又是豪大家,为吴柝治县和地方财政贡献了不少,所以吴县令对他是客客气气,关系亲密。 但姜绍还是比较关心南安的剿匪情况,他在吴柝汇报完后就将话题转到匪寇上面。 “吴县令,讲一讲山上那股‘三将’盗寇的情况,本府可是听说那是犍为郡境内最大的一股盗寇,之前还伏击杀死过不少郡县兵马。” “这。。。诺。。”吴柝顿时有些尴尬,境内有最大一伙盗寇栖息盘踞并不是什么值得当众讲述的事情,尤其是自己刚才洋洋洒洒汇报了一大堆治理地方的成绩之后。 不过他也知道姜绍这位上官是个带兵上任、大有来头的狠角色,近日更是轻易就扳倒之前代理郡务的功曹李旸一伙,再加上现场还有费立这种南安籍贯的郡吏在,所以他一点都不敢敷衍应付,连忙详细说起“三将”这犍为郡境内最大一股盗寇的情况来。 “府君,这‘三将’是贼寇的名号,据说这股贼寇为首有三名大贼首,自称是金将、银将、铁将,‘三将’之名由此得来。” 姜绍闻言点点头,在山上落草为寇的贼人或为了名号响亮,或为了隐藏来历,都会给自己生造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出来,不过这些人多数都没读过什么书,所以起的名号稀奇古怪居多。 就像当年号称有几十万的黑山军,里面的贼寇名号也是五花八门,叫左髭丈八、平汉、大计、司隶、雷公、浮云、飞燕、白雀、五鹿的什么都有。 南安县令吴柝又说道:“这伙贼寇原本是由一个金将率领的,据说是个军中逃卒出身,有些勇力和狠劲,还懂点兵法,一开始也是在各郡边界流窜作案,干些抢夺、劫道的勾当,虽然不容易剿灭,但也威胁不了地方,可以说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后来战事紧张,赋税徭役加重,丁壮兵卒北调,地方郡县空虚,部分奸民逃入山中从贼,加上这金将颇懂得一些招揽人心的手段,纠集了一些南中夷人、逃卒、老贼的,从一个金将变成了金将、银将、铁将三将,郡中匪寇形势这才渐渐严峻起来。” “上任王太守也曾派兵进山剿匪打过一次,结果被这伙贼寇在山中伏击大败,郡县兵卒死伤惨重,此后郡中再无人敢言进剿,这‘三将’也就无人可制,干脆在这南安境内山中盘踞起来,连带着其他各县的贼情复炽,至此形成了地方寇患、势大难灭。” 听吴柝讲完这股贼寇从萌芽到壮大的发展阶段,姜绍再次点头,跟他从其他渠道了解到的贼寇情报大体是相同的,都是因为内外形势、人灾人祸等主客观因素层层叠加,才酿成了今日境内贼寇尾大不掉、气焰嚣张的局面。 不过姜绍心中还有一个疑问,这个他从其他渠道听过各种版本,真真假假,确实还是得由吴柝这个南安县令亲自回答才比较真实客观。 “那既然这‘三将’盘踞在南安境内,为何南安贼寇入寇的次数极少,而邻县的乡亭里闾却是被频频入寇,情况惨烈!” 注:《三国志》记载,(王连)迁司盐校尉,较盐铁之利,利入甚多,有裨国用,於是简取良才以为官属,若吕乂、杜祺、刘干等,终皆至大官,自连所拔也。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40章 荒唐 新太守姜绍问起犍为最大一股贼寇盘踞在南安境内山上,但南安治下地方却很少被入寇,反而是邻县僰道县频频遭殃的惨况。 南安令吴柝脸色有异,欲言又止,斟酌了好一会之后才拱手说道: “启禀明府,进剿失利之后,郡县都曾派人去招抚那‘三将’,对方虽然拒绝了,但对外声称苛政猛于虎,自己是因为乱世纷争、世道艰难才不得以落草为寇的,仅仅是为了在山中乞活求生,并不想与犍为官府对抗。” “只要有海晏河清、世道清平的一日,他们仍然愿意弃械下山、复为良民。此后他们倒是言而有信,很少入寇南安治下乡里百姓,至于为何频频祸害僰道县,这就不是下吏所能够了解明白的了。” 吴柝倒是不敢睁眼说瞎话,没有当众自称自己治下备寇各项工作开展得好,那山上的贼寇“三将”这才舍近求远,频频跑去隔壁僰道县去祸害他们的百姓。 但他明显有所顾虑,没有把话全部说明白。 姜绍也没当众怪罪他,而是呵然一笑。 “这么说,这山上的盗寇还是盗跖一类的人物,盗亦有道了,苛政猛于虎,呵呵,听起来倒是地方官吏的罪过了。” 吴柝无言以对,只能尴尬地陪了个笑脸,不过看起来比哭丧脸也差不多了,其他人也不好插话。 姜绍作为一郡太守,在场的最高长官,可以没有顾忌地说笑,他们作为地方郡县官吏,不少还是官宦、大姓出身,对“苛政猛于虎”这个敏感话题还是少掺和为好。 地方上有地方的难处,完不成上头的任务,压不住底层的百姓,两头吃瘪两头难受。 所幸姜绍也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就让大伙散会了,只留下了南安令吴柝一人。 现下堂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再没有第三个人。姜绍也不客气,径直问道: “伯声啊(吴柝字),现下没有旁人,出得君口,入得我耳,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你们是用什么法子能让这山上的大股盗寇舍近求远,不来南安打家劫舍的,说一说!” 见姜绍再一次说起这个话题,而且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吴柝脸色大变,他心里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一时心神俱乱的他竟不顾长吏威仪,免冠下拜,叩首哭诉道: “明府恕罪。那‘三将’为首的金将,据说以前是李严李正方的旧部,得罪上官后落草为寇,后来流窜至犍为啸聚山林,不仅善于用兵,还颇能蛊惑人心。” “那一次官兵入山进剿大败,地方如惊弓之鸟,郡县兵力空虚形同虚实,本以为南安治下各乡将惨遭屠戮劫掠,没想到那‘三将’却释放善意,放回俘虏官兵,并派人私下求见,要与地方郡县罢兵言和。” “哦。”没想到,南安这里也能和李严牵扯出故事来,姜绍倒是颇为惊奇。 他也听说过李严这个人跟关羽有点类似,能力虽然很不错,待人接物却不太行,经常与同僚、属下发出矛盾冲突,之前麾下还发生过牙门将王冲得罪上官、被迫叛逃魏国的骇人事件。 只是若真是李严旧部,那怕不得是个流窜抢掠、聚啸山林三十年以上的老寇 这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以姜绍猜测,多半还是个想借着在当地有些名望的李严当幌子的心机大盗。 不过这些都是旁枝末节,看南安令吴柝吓成这个样子,姜绍就知道这南安剿匪后面还另有隐情。 “郡府起初不许,只同意招抚,结果招抚失败,那寇患炽张,随时有席卷南安各乡之势。” “迫不得已之下,郡县只得私下派人进山再与那‘三将’匪首议和,最终双方各退一步,达成约定。” “只要郡县不再派兵严查卡口、禁止百姓入山,那匪寇也就不再为祸犍为地方。” “至于僰道被寇,却是后来王太守病重、李郡丞代理郡务,一时疏漏了此事,那县令谢揆之又上任之初急于求成,不明地方情况就急于剿匪所招致的匪寇报复。。。” 说到这里,缓缓抬头的吴柝已经偷眼看到姜绍脸色愈发严肃,他吓得又赶紧低下叩首,哭丧着脸继续说道: “明府明鉴,这私下与盗贼约定言和,都是昔日王太守、李郡丞暗中下的命令,下吏位卑权轻,既不敢擅作主张,也不敢不从啊!” 听完南安令吴柝的哭诉,姜绍一脸严肃。 他看着面前这具拜伏在地、瑟瑟发抖的身躯,既觉得官匪之间私下达成罢兵言和的约定十分荒唐,但却也有些懂得对方的苦衷和心思。 在他们脑海之中,地方不靖、盗寇为祸是一害,自爆短处、上表求兵也是一害。权衡之后,无非就是肉食者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反正前任王太守病情日益加重,这太守横竖是当不下去,李郡丞又是想着最后来一波权力寻租后就卸任归家的奸猾老吏。 至于这个吴县令,他守土有责又首当其冲,见堂堂郡府都靠不住,巴不得顺水推舟达成这种不会留下证据的兵匪默契。 只要那大寇“三将”能够去祸害别人,别来影响自己的地方治绩就行。 这些肉食者既然作如此想,那就不会去“自寻烦恼”了。 向朝廷自爆短处、招惹外兵入境、入山与悍匪恶斗,莫名其妙搞出这一大摊子的麻烦事,于己无利,何必呢 于是乎,在肉食者的一通忙活下,竟活生生在地方造出了“盗亦有道”的荒唐匪情。 若不是后来郡府压不住、僰道县捅娄子、姜绍新上任这一连串事情接连发生,还不知道要让这股“三将”大寇盘踞南安、为祸地方到几时呢 “你们为求一时平安,私下与盗贼议和,这是在养虎为患啊,这种事情一旦被朝廷得知,那可是要被论处的重罪!” 上首姜绍的声音传入耳中,似乎在为自己的遭遇感叹,又似乎是冷酷无情的催命,这可让内心破防的吴柝顿时心惊胆破、哭泣不止。 当日首当其冲的自己不这么做,要么惨死于盗寇刀下,要么因守土不力被朝廷问罪下狱。 哪里能够平平安安当着这个南安县令一直活到今天。 第41章 二患 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好不容易入仕熬资历熬到能够外放上任一大县县令,结果就碰上比郡县官兵还厉害的匪寇。 本以为之前与郡府一通操作能够按住这一祸害不再爆发,然后熬日子熬到自己调任其他地方。 可没想到就又出现了这么一个情况,自己怕是很快就要被下狱问罪了。 可自己不想死啊! 吴柝哭的很伤心,可哭着哭着发觉上首的姜太守迟迟没有发话。 他心中纳闷,下意识地停止哭泣抬起头去看,只见那上首的姜太守正襟危坐,目光炯炯看着自己,脸上却挂着一抹莫名的笑意。 虽然想不明白这笑意是什么意思,但求生欲极强的吴柝还是立马手脚并用,爬行到姜绍的案前,苦苦哀求道: “明府饶命啊!下吏也是一时被,,被那些小人迷了心智,才不得已做出这种事情来,下吏心中夜夜煎熬,已经知错了。。。” “下吏愿意为明府招抚此股贼寇,若是失败,下吏就,,就率全县百姓进山剿匪,下吏一定会亲冒矢石、剿灭匪寇的——” 看得出吴柝为了活命已经慌不择言了,姜绍却仍然还是带着一丝笑意,默默看着他不发一言。 现在,自己要不要抬一手,留下这位南安令呢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在下建议君侯留下吴柝此人!” 被单独召来议事的心腹何攀只思考片刻,当即回答道。 因为地方郡县的佐吏正常情况下都是由当地士人出任,所以姜绍没有让何攀到郡府供职领一份俸禄,只是让他在自己带来的部曲军中挂个军职。 基于这个原因,随姜绍南下赴任犍为的何攀,更多时候是以白身的身份为姜绍私下奔走。 这多了许多便利之处,也能让他身在局外,不受人情俗务羁绊,一心关注大局,考虑事情只围绕迅速让犍为郡实现“地方大治”这个最终目标。 “在下以为,现下就算君侯查清此事来龙去脉,向朝廷上表奏明,那该下狱问罪的主要就是前任王太守、郡丞李旸还有南安令吴柝三人。” “这前任王太守已经离任归家,之前看他的病情,命不久矣。郡丞李旸已经有其他罪行暴露,单单贪墨官资、包庇不法等罪证,就够他罢官下狱问罪的了。此事下大力气,唯一能立马除掉的,就是这南安令吴柝。” “窃以为,除一吴柝,对大局没有什么裨益,把他留下来却有不少好处,不管是要对盗寇或剿或抚、还是要治理地方,他都有派上用场的地方。”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可是一个铜印黑绶的千石县令,实质意义上的百里侯啊!”说到这里,何攀语气淡淡的,心里面也不知是有几分是羡慕还是调侃。 “很好,这也正合我意。”姜绍拊掌大笑,转而又问道: “按照吴伯声的说法,这‘三将’之中为首的金将可能是李严旧部听他的行事做派,倒是有几分谋略手段。惠兴以为,我治犍为,对于这伙贼寇,是要用剿还是用抚的办法为好” 何攀也陪着笑了一声,说道:“这大贼若是真是李严军中旧部,那是知道当官的滋味的,当官总比当贼好啊!” “君侯倒是不妨先试试招抚,若是能成,倒是为犍为地方郡县省了一大批钱帛军费和入山剿匪苦战的辛苦事。” “就怕这贼寇之势已经尾大不掉,不愿意安分受招抚啊!”姜绍若有所思,冷静分析道: “你想想,兔子不吃窝边草,不代表兔子不吃草。那大贼‘三将’盘踞南安山中,却不扰南安治下百姓,这是为何” “既是为了给自己日后招安留条后路,更重要的是恢复与山下各方的渠道,只要言和,他们就可以与奸民交易物资,也能够获知官府动静,早作谋划。” “这南安县处通衢之地,不寇南安乃至不寇犍为,只要能占山为王、无兵进剿都可大有作为。” “否则,就算次次在山中伏击战胜围剿官兵,只要山下严设卡口、坚壁清野、禁止奸民和货物流入,那这贼寇就只会愈战愈弱,迟早在犍为境内待不下去,只能够流窜到其他地方。” “这就跟北方那些有脑子的胡虏一样,破边不屠边,就为打开一个缺口深入腹地掳掠,而不是将边境城邑化为一片赤地。” “没了那些边民,谁能够与他们交易盐铁等稀缺货物,谁又能够与他们打探消息,及时获知腹地军队的去向虚实。”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日益壮大,眼下这‘三将’就是这么一种尾大不掉的情况。我在想,若不能找个机会让他们狠狠出血掉肉,他们是不会轻易答应郡县招安的。” “君侯明见万里、思虑深远,攀不及也。”何攀听了姜绍的分析,大为受益,当下很佩服地承认是自己刚刚思虑不周了。 姜绍摆摆手,没让自家心腹继续给自己拍马屁,他想到另外一事,又说道: “此番行县,把地方各县的基本情况都摸了个透,对接下来郡府的施政很有帮助,算是收获颇丰啊!” “不过要注意一点,既然谢揆之说的犍为寇患首要在南安这桩事情是真的,那他说的另一桩事情想必也不是信口雌黄,应当早些敲响警钟,引起我们的注意了!” “君侯说的是。这僰道县令谢执谢揆之虽然治绩不佳,治理地方的能力也有限,但没有太多地方上的利益瓜葛,也算半个局外之人,他的有些话倒是真的要认真听一听。” “他说这犍为郡有二患,一患南安匪寇,另一患是民间鬼道,经过这趟南安之行,这南安匪寇之患是坐实了,另外一患民间鬼道却是需要回郡治之后仔细详查!” 他们两人口中说的谢执谢揆之,是在这趟行县的上一站僰道县遇上的僰道县令,这谢县令地方治绩不佳,为此年纪轻轻愁白了头发,面对郡府的行县巡查压力,就差一点要挂印辞官了。 幸好在姜绍的安抚下,他倒是袒露心扉,在私底下跟上官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真话,有助于姜绍间接了解犍为地方的不少情况。 这勉强也算是自己脚踏实地、深入基层,用脚步丈量犍为郡方圆深浅后的一个意外收获。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42章 五斗米教(1) 在关键问题上,姜绍一向表现得雷厉风行。 行县结束返回郡府第三日,他轻车简从,只带了何攀及少数吏士出巡,也不让其他人知道,直接就驱车前往郡中五斗米教的传舍。 坐在车上闭目养神时,姜绍也在回想到了犍为郡后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 当时在上任路上,姜绍在床上和张香讲过,他通过历年公文卷宗,分析出犍为郡可能存在的三大弊病。 一个是匪患,这个急性病地方郡县没能完全压住,从上计汇报、刑事案件数量上就能轻易看出来。 第二个是吏治,这个慢性病要看出来倒是需要一些技术和经验。 姜绍是从一些汇报文书中,看出犍为官吏在遭遇地方流疫、征税受阻时应对缓慢、处置不当,导致地方矛盾问题进一步恶化,以及深入对比每年地方上计数据分析得来的。 最后一个就是五斗米教泛滥,这个更为隐蔽,官方文书从不提及,确实是最难看出来的,姜绍还是从一封不起眼的采风公文中无意窥探到的。 采风,就是朝廷不定时地派遣官员前往国中各地采集民情风俗。 那份犍为采风公文就提到过,当地百姓“迷信巫祝,好鬼妖”,尤其是崇信五斗米教的人数众多,民众甚至有信教不信官的情况发生。 这种问题,可大可小。张鲁家族在汉中等地布道几十年,信徒称他们作“师君”,敌人称他们作“米贼”。 但无可否认,五斗米教已经深入渗透到巴蜀民间,不管是汉人,还是羌、氐、夷、叟,信教的大有人在,可谓是在地方上群众基础深厚。 虽然因为张鲁投贼不投汉,所以蜀汉对待五斗米教一向是防而远之,没让这五斗米教轻易流入上层圈子,再染指到世俗权力。 但后期蜀汉法令松弛、弊端百出,加上乱世人心寻求慰藉归宿,这五斗米教自然而然地又加速扩散。 听说在成都京畿地区也有一些五斗米教的人在传道,但犍为郡的情况更为严重。 按照僰道令谢执的说法,这犍为不仅底层民众信教,一些郡县官吏、大姓缙绅也信奉五斗米教。 而且这些权贵之家会竞相攀比,以大笔钱粮资助五斗米教,并与教中的上层人物私下保持着紧密联系。 僰道县备寇击贼,就曾经捕获过一名盗贼是五斗米教道众,虽然还无法统计分析这是个例还是普遍现象,但那谢揆之已经在为地方的长远稳定担忧了。 犍为地方的五斗米教持续壮大,境内盗寇又迟迟不能够平定,一旦二者合流,爆发出来的力量将掀起一场蜀汉国内的轩然大波。 到那时候就不仅仅是犍为这一郡之地的心腹大患,而是周遭各地乃至更多个郡县都被波及遭灾的大祸了。 在这一点上,姜绍是赞同谢县令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 因为在他印象上,这类事情古今中外层出不穷,欧洲教皇与十字军、日本寺庙与一向一揆、无生老母与白莲教起义…… 哪怕是汉末发生过的据此时还不足百年的黄巾之乱,这个前车之鉴都足够引起上层肉食者们的高度重视。 那可是道教试图以教派思想取代世俗政治的第一次尝试,起义波及了半个汉帝国疆域啊。 凯撒归凯撒,上帝归上帝,话说的容易,实际情况哪有那么简单就能泾渭分明的。 这些时日他忙于清除施政障碍、掌握山中寇患的事情,对治下五斗米教的摸底倒是落后了。 私下了解到的情况更多是五斗米教在犍为与地方官吏士民关系不错、行善好施、济世救民的事迹。 正因为如此,今日他才要亲自出马,来见识见识这犍为境内的五斗米教。 “不知明府前来,吾等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传舍外,陈瑞与袁旌得到通报,匆匆出门行礼拜见姜绍这位近来在郡中威名响亮的二千石太守。 “免礼。本府到任犍为不久,就多次听闻贵教劝民行善积德以及救济贫困老弱的事迹,心中早就想来看看,无奈一直公务缠身,直到今日才得了空暇,当即就驱车前来一观究竟,倒是冒昧叨扰了。” 姜绍对待有着强大好人名声的陈、袁二人,表现得相当客气,口中先编了个驱车前来的名由,眼睛认真打量着面前这两位犍为五斗米教的教中高人。 号称教中师君的陈瑞年级看来不下半百,据说已有七十以上高龄,高冠道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虽然身着朴素,却处处透着与世无争的超凡气质,第一眼看起来就让人肃然起敬,还果真像是有些修行道行在的。 反倒是他的教中祭酒袁旌,相貌富态、满脸横肉,若非是身处在教中传舍、衣着俭朴,出门换了套衣裳,妥妥就是一个锦衣玉食的豪大家模样。 “明府屈尊前来,就是教中一大幸事,怎么能说是叨扰呢,请!” 陈瑞、袁旌倒是不卑不亢,充分表现出道中之人超脱世俗之外的飘然气息。 在二人的带领下,姜绍等人步入五斗米教在武阳城内的传舍之中,一边听着教中祭酒袁旌的介绍,一边认真观察这五斗米教传舍的内部构造。 说起来,这传舍也不复杂。就是一所简朴宽阔的大宅子,里面分了修道诵经的道堂、储存粮食钱帛的义舍、思过请祷的静室以及供教众起居的后院等等。 一路走来,介绍的都是祭酒袁旌在说话,作为天师的陈瑞神色从容、步履不停,一直保持着世外高人的模样,很少开口说话。 沿途能够看到的教徒也不多,倒是见到了不少前来的百姓,他们或是带着钱财、米、酒、鱼、肉之类来请祷、思过、奉教的,或是家中困难前来教中义舍求取五斗米赈济的。 目的不一而足,但是每个人都保持干净整洁、不敢大声喧哗。 他们不认识姜绍这些地方官吏,倒是见到陈瑞、袁旌等人,态度都毕恭毕敬,有的甚至行礼跪拜,仿佛见到了神圣的神灵一般。 姜绍等人平白享受了一路教中高人的崇高待遇,只是各人的心情却变得不一样了。 第43章 五斗米教(2) 众人来到内室坐定,有教徒奉上茶汤。 姜绍也是不久前才发现,蜀中一些地方特别是犍为郡境内已经有种茶、采茶、制茶、饮茶的风俗习惯,而且自己治下武阳、南安两地都有茶叶作为地方特产产出。 只是时下的制茶工艺、饮茶方式与后世大不相同,这让他喝起来也很不习惯,只是入乡随俗,偶尔外出会客会喝上一点点。 倒是天师陈瑞,竟不食人间烟火,陪坐一小会儿后就主动起身告罪,请求返回房中修道。 姜绍没有挽留,客气地目送这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缓步离开。 为此,郡吏杨仓皱了皱眉,他虽然是犍为本地士人,却是不信五斗米教的教义的,一向避而远之,私下称之为“鬼教”和“米贼”。 刚刚在外面见到那些黔首百姓虔诚至极的模样,他就内心不喜,这不就是信教不信官么 而如今见到陈瑞摆出一副不畏权贵、随心所欲的道中高人模样,他更是胸中怒气横生。 若是德高望重的地方隐居名士就算了,明明就是一蛊惑人心的鬼教魁首,哼,装什么世外高人。 袁旌在一旁察言观色,也看出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郡府官吏有不喜之色,连忙哈哈一笑打圆场。 “明府莫怪。师君年事已高,修道愈勤,每日要静坐修行足够时辰才算圆满,少有饮食,也少见外人,我有时也是十天半个月才见到他一次。” “无妨。”姜绍轻轻摆了摆手,并不在意。只是胸中有了怒气的杨仓却再也按捺不住,冷笑插缝问道: “听闻道教之中有辟谷之术,修习之人服气、不染五谷,并以此益寿延年。却是不知道陈君修习的是何术,又能够做到不饮不食多少日” 袁旌笑了笑,“师君修习的自然是蔽教的教中道术,此法乃是我教中秘术,轻易不可示人,某也不便多讲,请上官勿怪。” 杨仓见这鬼教祭酒一幅有恃无恐、淡然应对的样子,眉头挑起,还待再说,却已经被何攀使眼色制止住。 他知道这个年轻的何惠兴是太守的亲从心腹,虽然没有郡府官职,但某些时间他的态度就是太守的态度,当下就不再说话。 “罢了,原本本府还想着与陈君坐而论道,既然陈君是清修之人,那就再私下逛逛,看一下这教中传舍。” 姜绍见对方的教中领袖有意对自己避而远之,席上没了正主,与这祭酒袁旌在此座谈打转也无甚意思,当即起身,提出要到五斗米教的传舍各处走走看看。 “敢不从命,明府请!”袁旌见状也站起身来,移步走到前面引路,再次充当姜绍一行人的向导介绍。 这一次,姜绍一行走走停停,到传舍的每处场所都驻足看一看、问一问。袁旌也是一副君子坦荡荡的做派,丝毫不畏惧被一众官吏看到教中各项日常事宜。 五斗米教从创立开始,就没有宣传不利于汉帝国统治的教义,为了利于在地方上传教,创始人张陵还在道经中加入诸如辅佐汉家的字句。 加上巴蜀之地有各族民众聚集,其教义有助于当地官府的统治,因此一直没有受到官方的镇压,反而是在各方默许中不断发展壮大。 眼下,他们的教众在道堂修习诵读的是老子的《道德经》,《道德经》五千言,其中蕴含着先秦时道家的无穷智慧,向来就是玄之又玄、可以解读万千的经典书籍。 时下正值三国纷争、乱后未治,礼崩乐坏之后的人世间秩序混乱,蒙受苦难的百姓内心寻求安宁归宿,甚至乎不少信奉儒家经典的士人们也有由儒入玄、好谈老庄之学的明显趋势。 所以,这聚众修习诵读《道德经》,还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违法勾当。八壹中文网 至于义舍提供钱帛米肉救济的行为,那更无可指摘。 这位袁祭酒还不无自豪地告诉姜绍等人,他们每年腊月都会在城中、城外多处设置粥棚,将教中募捐来的食物、衣物施舍给缺衣少食的贫民们,这些年下来活人无数,已积累下了众多功德福德。 众多官吏听完面色各异,他们都是有俸禄、家訾的大小肉食者,虽然知道这几年国中天灾人祸不时有发生,但自身自然不会落到忍饥挨冻要接受五斗米教救济的地步。 对那些贫穷百姓的悲惨遭遇也很难做到深切的感同身受,倒是有政治敏感的,隐隐察觉到这五斗米教施恩民众、收拢人心,怕是志向不小啊! 姜绍也很清楚官僚体系其中的弊病症结,仅仅依靠行政力量和官府中的大小官吏去赈济是远远不够的。 若要让赈济工作大体圆满顺畅,仍然少不了地方宗族、宗教这等民间组织力量的参与和配合,这是古今中外、历经几千年都颠扑不破的真理。 而对待这种民间组织力量,多数时候,堵不如疏,加以引导反而是更为妥善的处理方式。 所以姜绍看到求得五斗救济米的贫困民众对教徒敬若神明的样子,倒是表现冷静,不置可否,迈步就离开了这处义舍。 到了静室时,他们又停下了脚步。 因为这个五斗米教的静室,它不仅仅是一个教中请祷之地,还是一个求医问药的特殊场所。 可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医生,有的只是赐予符水、制作“三官手书”的祭酒和教徒们。 那些生病的百姓不去求医问药,反而跑到这几间静室,主动奉上米肉钱帛,然后开始思过服罪,反思自己过去犯下的重重罪孽,阐明今后改过自新的决心,请求神明的宽恕和庇护。 那些教中祭酒在收下患者家属奉教的米肉钱帛后,开始指挥教徒记录病人的姓名、情况还有服罪之意,制成一式三份叫做“三通”。 后面还要把它藏到山上、埋到地下、沉入水里,告知天地各方神明,然后才是作法请符,制作符水供病人当场服下。 最后,是郑重叮嘱他们回去之后要继续认真服罪悔过,若是心中不诚,神明不再庇护,这符水自然就不会发挥功力,到时候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对此,姜绍一行见到此景有些惊讶,有的官吏已经脸色大变,当场指着室内场景说道: “荒谬至极,此乃愚民残民之术!”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44章 五斗米教(3) 说话的仍然是郡吏杨仓,这个圆脸细目、肩膀宽阔、手臂修长的兵曹掾是个直率脾气,他毫不客气地当众说道: “此等驱邪求符之术,无益于治病,但为淫妄敛财,只不过小民昏愚,才会纷纷跑来干这种求符思过的傻事。” 口中说着话,杨仓手中又指着一个腿脚包裹伤布、被抬入静室的农户,气愤地说道: “像这种手脚有毛病的,不去找跌打金疮的疡医(外科医生)医治,反而跑来这里求符思过,这能抵得上什么用,白白耗费时间、拖延病情罢了!” 见他说的不客气,甚至已经是在质疑教中骗民敛财,祭酒袁旌脸上顿时不快,但考虑到有姜绍这种郡府大官在场,他终究还是按捺自己的脾气,呵呵冷笑道: “教中治病救人之术,一向是心诚则灵,不诚则泯。若是毫无效果,民众亲身感受,岂会不知,又怎会纷纷前来静室求医问药呢” 他秉着存在即合理的态度应对杨仓,杨仓虽然口中说的激动,其实还真没看出个中什么端倪来,更无法笃定他们调制的符水就一定一点作用都没有,当下只能冷哼一声,甩袖不顾袁旌的回答。 姜绍没去理会两人刚刚言语上的交锋,他驻足看了一会静室中的动静,看那些祭酒、教徒的娴熟手法,恐怕多多少少是懂得一点医术和药理的,只是他们的药还加上了“神符”这一道光环,普通民众吃了再配合心理作用,很快就能见效了。 姜绍内心暗暗想道。 说起来,当今世上可能没有人比他更不相信这一类怪力鬼神的东西了。 在后世他已经被灌输了足够多的科学观念,哪怕碰上移魂夺舍的罕见事情,他的第一感觉也是这是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未知事物,而不是神鬼之力。 可他也有可怜之处,那就是他的精神世界必然要陷入“上帝死了”那种虚无境界,所以他唯有在现实生活中极度务实,紧紧握住手中权力,不断制定、实施各种详细的目标计划,极力不去思考玄虚之事,才能避免自己滑入那个可怖的深渊之中。 身处在这种布满虔诚的仪式、神圣的塑像、玄奥的经文、庄严的道众、礼神的香气、神秘的符文等的宗教场所中,一时间姜绍内心也有些恍惚,感觉不到自身存在的意义。 与那些身受苦难、心有净土,并且时时相信自己能够拥有一个脱离世俗痛苦的美好未来的“愚民”相比,哪个是对的,哪个才更幸福 姜绍暗中咬了咬舌尖,连忙驱散掉脑海里这种可怕的想法,在转完内部建筑一圈后就与祭酒袁旌告辞,迈步往传舍门外的自家车马走去。 好巧不巧,刚刚那名腿脚包裹伤布农户已经“治病”完毕,也不需要别人抬着,竟然能够在家人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移动着离开,他与他的家人脸上都挂着那种如释重负、重获新生的笑容。 “这——”,原本准备扶鞍上马的杨仓顿时瞠目结舌,脸色也一阵红一阵黑,似乎是见到了什么白昼鬼怪一般。 他再转眼看向袁旌时,这位袁祭酒脸上却是云淡风轻、习以为常,察觉到杨仓目光投来,他没有报以得意的笑容,而是摆出一副低眉顺眼、敛容恭送的模样。 恰好此时,传舍内道堂的诵经声传来,那些虔诚的信徒异口同声的诵经声音宛如黄钟大吕,径直灌入众人的耳中。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这不可能——”杨仓连连摇头,似乎是受到什么巨大冲击和价值羞辱一般,他突然想冲过去,抓住那个勉强行走的农户,却被察言观色的何攀一把扯住,想制止住这个有些冲动的兵曹掾。 犍为的五斗米教,它底下的水到底有多深,他们今日一行暂时还没有探到底。仅仅从目测情况来看,情况不容乐观,已经扎根多年、开枝散叶的它正逐渐蜕化成犍为民间的神袛,并非郡府能够轻易收服的。 若按照杨仓的直率脾性,当场穷追深究,直到揭穿谜底为止,然后封禁传舍、下狱陈、袁等人,方才能够彰显王法威严,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这对官府来说不太难,问题是强推之后,又如何应付散布在民间的五斗米信众以及迅速隐秘化的民间组织行动等等问题呢 哼,莽夫,这会严重影响太守和自己的大计的。 哎呀,这厮擅长射箭的手臂力气大得很呀。 “府君!”旁人一声呼喊打断了两人的动作,只见原本休沐的唐伯琥的私人车架也来到此处,他听说太守竟在此处,连忙开门下车,举袂趋步,赶来参见这些日子大力扶持他上位的姜太守。 “你刚才太急躁了。”知道太守在场,却装作不在迟迟不下车的唐定仍然一动不动,瞥了一眼送走太守车架又重新返回的唐伯琥,低声埋怨道。 太守姜绍突然莅临五斗米教传舍,来意不明,按照唐定稳妥为上的意思,直接先避开判明情况就是,唐伯琥身为郡府功曹,不该再出现去跟他们打招呼,说不定暗中就惹来太守姜绍的猜疑。 “不会的,府君虽然到任不久,但据孩儿观察,他是个宽宏大度的人,不会无端猜忌属下的。况且五斗米教一向行善好施、扶危济困,资助往来有何不可那成都信奉五斗米教的不也大有人在,府君就是从成都来的,他岂会不知!” 听到自家儿子的反驳,唐定干脆沉默不说话。自从借着新太守上任三把火的势头扳倒郡丞李旸之后,唐伯琥言行举止难掩得意之色,隐隐觉得自己在郡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犍为的事情尽在掌握之中,也不太像刚开始那样听得下去老父亲的反对意见。 注:《典略》记载,(张修)加施静室,使病者处其中思过。又使人为奸令祭酒,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习,号为奸令。为鬼吏,主为病者请祷。请祷之法,书病人姓名,说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着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谓之三官手书。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为常,故号曰五斗米师。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45章 根基(1) 闭嘴了好一会儿,唐定终究还是打破了沉默。 他目光中透着岁月磨砺过的睿智光芒,耐心出言敲打自家儿子道: “你自小就很聪慧,但也失之放纵粗疏。李旸虽然被扳倒了,可你未必就是赢家,也掌握不了全局。别的人我不说,免得你总是觉得我太过多疑。” “单单就说那个郡学士子费立费建熙,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抓准时机在上官面前展露才学,又当众抨击奸邪邀取直名,你敢说这背后没有费家的谋划助力” “你自己想想,他当众抨击李旸赢得名声,又得了上官的赏识,纵使李旸不倒,也不敢贸然去打击报复他。” “你作为当时在场的另一方,日后更得小心庇护他,免得他遭了毒手,你连带也要在士人之中落得一个无德无能,别人为你仗义执言,你却毫无回馈庇护的恶评。” “如今李旸倒了,他更是名声大噪,不知道的士民都以为是他当众冒险、面刺奸邪才扳倒的李旸,连姜太守都将他辟除为主记室史。” “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啊,就这仕途比你年轻之时还要胜上几分,哪知道日后会不会把你取而代之,你身处这种局面,不进则退,怎么能够沾沾自喜,不多加小心应对啊!” “不会的。”唐伯琥摇了摇头,自信一笑道:“大人,那费家小儿哪里就比孩儿年轻时胜上几分了,孩子可是郡功曹,他不过一个主记室罢了,根基尚浅,怎么可能将我取而代之。” “再说了,孩儿不是已经从何惠兴那里得知府君上任犍为的内情了吗,就这个趋势,日后孩儿全权代理郡中政务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何须担心一个小小的费立。” “荒唐。”唐定见唐伯琥仍然自信满满,气得拍了拍车内坐席,瞪着他说道: “那终究只是何攀酒后流出的只言片语,说不定就是有心人故意泄露出来的谣言,将信将疑就算了,岂能完全尽信这种话!” “不会的。”唐伯琥见老父有些生气,只得态度放低了一些继续说道:“大人的担心孩儿也是明白的。只是这看似谣言的话已经应验了一半,所以何惠兴的话不会错的。只要孩儿全力辅佐府君剿灭军中贼寇,这功名利禄就唾手可得了!” “你——”唐定张嘴还待再说,不知为何,许是情绪刺激到了感官,竟连打了几个喷嚏,吓得唐伯琥连忙侧身避开车门,躲过自家老父的唾液攻击。 一向格外注重仪容仪表的唐定也不说话了,连忙找出手巾擦拭口鼻,重新整装敛容,然后在唐伯琥的搀扶下缓缓下车。 双脚落地后,他一抬眼,只见得了通报的天师陈瑞、祭酒袁旌已经在传舍门口迎候了。 袁旌更是笑盈盈地上前几步,亲切地扶着唐定的另一边,礼节比起对待姜太守来还要更加殷勤隆重。 想不到这功曹唐伯琥还跟五斗米教有交情 坐在车上远去的姜绍摸着颌下短髭默默思索着,虽然没有见到陈、袁二人热情迎接唐家父子的场面,但唐伯琥突然的到来也引起了他的警惕。 如果说,“三将”这类贼寇是急性病,郡中吏治是慢性病的话,那这五斗米教,就是医源性疾病,就是因为官府某些地方的缺失和放任不管,才让这五斗米教渐渐地成了一块“心病”。 当此时局,欲变未变,若能够暗中用好这一支民间力量,未必不能发挥重大作用。 只是么——姜绍伸手敲了敲车厢内侧,发出的声响引起了驾车扈从的注意,当即在路边停下了车。 姜绍将何攀这个“狗头军师”叫到车上,私下面授机宜。 “就今日来看,这犍为的五斗米教还真有点东西,不容小视。不管要不要收为己用,之前忙于内部郡府和外部盗寇之事,的确是把它给疏忽了。从今日开始,必须派人严密监视五斗米教的所有传舍,最好能打入他们教中内部一探虚实。” “还有,私下多花点力气查一查,看看在这城中,除了唐家,还有多少人是这五斗米教的信徒!” 寒冬天气,成都平原虽然没有下雪结冰,气温也在明显下降,肉食者们开始穿上来自锦官城的锦袍轻裘,从民间征收采购充足的薪柴,以供白天的炊食和夜里的取暖。 张府堂上,张绍召集一干朝中心腹,又召开了一场商议国事的会议。 晋升大司马,手握军政大权的张绍靠在披着毛茸茸、热乎乎的熊皮大氅的主位上,原本初掌大权时有些消瘦的身躯似乎又圆了回来,此时的他踌躇满志,耳中听着下属报送上来的好消息,自觉国家在自己治理下蒸蒸日上,自家的地位更是稳如泰山。 没错,新帝继承原先太子刘璿遗泽,继位之后已经开始展现出了一代明主的迹象,比如他已经学会独立进食、行走,能够清楚说出一些简单词汇。 嗯,几岁大的孩子,还能指望他什么,只要他老老实实按照张家的要求长大懂事,让太皇太后和自己顺利执掌朝政,内外合力让大汉蒸蒸日上,这就是最大的明主了。 毕竟刘家的后代似乎都不太行,基本都是平庸之人,不是么。 身为外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张绍内心毫不客气地点评道。 刘禅诸子确实少有出彩的,就算是往上推到刘禅剩下的弟弟们,也多不堪大用。年级最大、资格最老的甘陵王刘永早年间就被宦官黄皓整治过,现今年老体衰,早没有什么脾气,只想安分过日子,平安度过余生。 破城当夜,主动击贼的北地王刘谌就算不死去,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他除了有个拒不投降的刚烈名声,不见得有什么杰出才能,若是参与诸子夺嫡,也没什么优势,还不见得斗得过一开始的刘瑶、刘恂等人。 至于其他宗室子弟,根本不值一提。 反正,新旧权力迭代交替,在以自己为首的辅政大臣辅佐下,新帝地位十分稳固,张家的权势嘛,就是更加稳固了。 至少,在皇帝长大亲政、迎娶皇后、培植其他外戚势力之前是这样的。 不过,张绍也一点都不担心这件事情,一来皇帝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自己根本就不需要烦恼十几年甚至二十年后的事情。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46章 根基(2) 第二嘛,就算小皇帝年纪大了,要亲政,要迎娶,那迎娶的皇后也未必不能是张家的人。 反正与国同休的张家已经出过两位大汉皇后了,也不介意再为刘家培养出一位母仪天下的大汉贤后来。 “说说,最近魏、吴两国都有什么动静” 张绍将心思转回到了国事上,如今三国鼎立,益州疲敝,一国之兴衰与其他两国形势息息相关。 下首有负责的心腹官员连忙答道:“贼魏的入侵被辅国大将军董(厥)龚袭率军击退后,北境算是终于安定了下来。” “据来自贼魏的情报讲,司马家正在准备篡位自立,司马昭大肆封赏、笼络人心,进位晋王之后分派官员制定更新礼仪、法律、官制,又选定了长子司马炎为晋国世子,看来曹魏得国不正,即将自食其果,社稷亦终为司马家所夺!” “礼乐崩坏、世风不古,此真乃季世之相啊!” 张绍听说大汉最大的敌人北国曹魏竟然要被臣下司马家覆灭,倒是不见得有多欢喜痛快,而是心有戚戚地嗟叹,这世道下勀上、礼乐崩,是末世之气象啊。 说来也矛盾,蜀汉从立国之初就奉行“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政治纲领,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是勤修内政还是勠力北伐,都始终没有够干掉曹魏这个窃国大盗。 曹魏反而一年一年强大起来,国力彻底盖过蜀汉,最后竟又迎来了魏晋嬗代的骇人消息。 季汉还没“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呢,曹魏这“贼”就已经没了,北方换成了司马家的晋国政权! 这又算什么,如何定位司马家这个窃“贼”之“贼”,还真是个政治上的大问题啊! 下首的官员没有张绍想的那么多,他又紧接着汇报了从“好邻居”吴国国内传回来的最新情报。 “吴主孙休突然暴毙,国中人心不安,群臣无主,各行其事,后来辅政大臣濮阳兴、张布听从众臣意见,迎立吴乌程侯孙皓即位。” “这孙皓即位以来,发布优抚诏书,体恤士民百姓,打开国中仓库赈济贫困之人,放出后宫宫女配给国中那些无妻者为妻,就连养在御苑中的禽兽也通通放归山林,与民实惠,声望骤增,国中士民无不交口赞誉,称其为不世出的明主。” “呵呵。”张绍听完不由冷笑一声。 “吴主孙皓刚刚即位,根基不稳,当然乐得慷他人之慨,用前任孙休的宫人、储蓄、禽兽施恩士民,以求笼络人心、巩固地位,是不是明主,还得看日后作为,现在吴人交口称赞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呢!” 作为局外人的张绍对吴国朝堂内部倒是看得比较明白,吴国自孙权在位后期国内政治矛盾问题就十分突出,朝堂权力倾轧事件层出不穷。 现下他们在君主孙休暴毙之后走上了与蜀汉相反的道路,选择了“内外不安,宜立长君”的选项,那这位心智成熟的即位新君肯定不会甘心被臣下操控的。 当前为了巩固地位,不惜损皇家之利以惠士民,国人自然交口称赞。但等到来日新君地位巩固想要抓权的时候,不知吴国士民又将作何种想法了。 “大司马深谋远虑,见我等所不能见。” 心腹官员连忙拍了一记马屁,然后又说道: “据赴吴吊丧的使团说,这吴国因为孙休突然暴毙,事发突然,事后私下从宫中传出了不少流言蜚语,有的还涉及到了我国的前一批使团。。。” “说是因为辅汉将军姜子复身上煞气太重,无形中冲撞了吴主,才会使得吴主在接见汉家使团后不久就染上重病,最终不治身亡。” “一派胡言!”张绍闻言笑骂一声。 姜绍姜子复出身军中,厮杀疆场,说他身上有一股常人不及的杀伐之气那自家是信的,可硬说他身上有煞气冲撞了吴主从而致使孙休暴毙身亡,这就是无稽之谈。 多半是对蜀汉存有偏见的有心人胡掰瞎扯出来的,要么就是吴国利益相关方为防止遭受政敌攻讦,干脆将吴主孙休的死扯到看不见摸不着的汉使姜绍身上,为自身国内转移政治矛盾。 不过既然说到了姜绍,张绍就不由想到了姜绍前几日送来成都的上表。 他让心腹官员去从一沓公文中找出姜绍的上表,同时趁着这个空档,询问留在成都的姜维近日的情况。 当即有另一心腹官员说道: “姜太傅听说病的不轻,已经闭门避客、不参与朝会多时了,最近听说还准备上表乞骸骨,请宫中准允他辞官在家养病、颐养天年。” “病得不轻宫中的太医可看过了” “嗯,已经看过了,太医说是姜太傅征战多年留下的痼疾伤病复发了,应该是真病无疑。” 心腹官员很清楚大司马的心思,赶忙回答道。 张绍闻言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没有发话,似乎是在心中考虑是否要让宫中答应老将姜维的乞骸骨。 又过了片刻,他才转开话题,问道: “那阎宇呢,最近私下有何动静” “阎右大将军应该也察觉到了我等在私下搜集他朝中党羽的罪证,起了防备之心,行事愈发谨慎小心。” “只是之前他再次向宫中请求率兵出镇江州无果后,就干脆息了此想,也没了其他动作。不过从他府中传出的情报说,那新兴王最近私下又派人联络他,不知是否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 “哦,这倒是值得注意的。” 张绍如今大权在握,通过收买、逼迫等软硬手段分别在姜、张二府埋下了耳目,他对姜维和阎宇等人的一举一动十分关注。 如今听说闭门思过一段时间的新兴王刘恂又要跳腾,还暗中联络右大将军阎宇,稍一思索,当即下令道: “传令给阎府中的人,让他务必盯死了,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还有,搜集阎宇剩下党羽罪证的进度一定要加快了。” “开年之后就要掌握足够罪证,然后逐个击破、剪除羽翼,最终对阎宇施压,迫使其放弃任何抵挡,束手交出兵权!”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阅读最新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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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犍为郡征收完毕后尽快派吏士解押赋税钱粮入京,不得延误。至于郡丞李旸一事,由台省与宪台联合行动,选派精干吏士前往犍为彻查其人罪证,一经核实立马将罪官人犯、一干佐证押送回京,交由有司下狱论罪!” “剿灭山中盗寇一请,发诏书到犍为周边各郡,要求他们严守郡界亭舍,加强巡查兵卒,全力配合犍为剿匪,不得敷衍应付。若是放任贼寇穿郡过县、四散逃窜、再现死灰复燃之事,郡县上下严惩不贷。” “至于留饷练兵剿匪么。”张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面露犹豫,似乎内心动摇了一下,在重新斟酌此事的利益得失,但很快他就又恢复常态,肃然发话。 “练兵剿匪准了,留饷不许!” 当会议结束,众官吏迈步出堂,先后散去时,有意留在最后的中护军关彝转身向张绍走近几步,拱手行礼说道: “大司马,彝有一事进言!” “嗯,可是犍为的事。”张绍似乎并不意外,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关彝,挥手让他在最近的席位上坐下。 名义上新帝辅臣之一、拖着病躯勉强统领内外禁军的老将宗预已经在不久前病死、撒手人寰。 现下关彝是都中禁军名义和实际上的一把手。 虽然张绍因为担心蜀汉禁军步入诸葛瞻军队的后尘,打算再从边境抽调一些精兵强将返回充实京畿军力,但他对关彝这个忠心耿耿的青年人总体还是比较满意的。 在他的预想里面,未来自己麾下既要有姜绍这种凶悍善战的猛虎,也要有关彝这种守户捕盗的家犬。 坐下来后的关彝将自己的腰杆挺得笔直,他也不再像第一次进言时那么拘谨,稍稍想了想,就干脆大胆将自己内心所思所想都说了出来。 “子复非一郡之才,赴吴出使则在吴国声名大噪,被吴主礼送千里,到任一个多月则在犍为打开局面、大展手脚,之前诸君还是小觑了他。” “如今都中尚有阎宇及其党羽未除去,姜太傅虽然生病,可犍为距离成都不过一百几十里地,若骑兵奔击,一日之内便可兵临城下。在下觉得,还是要小心萧墙内外同时生变,里应外合酿成大祸!” “你觉得姜太傅是在装病,上表乞骸骨也是假的” 张绍面无表情地看着关彝,若是其他人,说出这类危言耸听的话,他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敢。”关彝连忙拜伏于地,口中继续说道: “只是听闻司马家即将化家为国,吴国也有枝大于本的隐患,观两国之政,再回顾国中,在下内心甚是不安。有魏国高平陵之变的前车之鉴在,窃以为大司马还是要小心为上!” “嗯。”张绍鼻腔中嗯了一声,也不置可否。 他没有怀疑关彝的忠心,只是觉得他受其他两国变乱和姜绍压力的影响,在这件事情上有着神经质般的政治敏感。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种将信将疑的性格,可不像是能做大事的。 高平陵之变的事情张绍虽然身在蜀中,但多少还是知道大概情况的。 以眼下的国中时局,张绍不认为姜维能够做司马懿,这个异国降人、在朝堂缺少根基的姜太傅怎么比得上那个在曹魏政坛经营多年、姻亲世交遍布朝野的司马太傅。 自己这个大司马更不可能是那个愚蠢的大将军曹爽,但关彝还是给他提了一个醒——小心无大错。 也许自己该让张香这位新妇返回成都了,也好就近照顾家中老人。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自己大可以用宫中的名义派快马送口诏过去犍为,以太皇太后与张香姑侄女的感情,相信这对新婚夫妇不会怀疑的。 第48章 三月平寇(1)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 犍为的兵营内,一身戎装的姜绍迎风站在将台上,观察郡兵冬日出操训练的情况,身边的汉家旌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身形却如花岗岩一般坚挺笔直,一动不动。 “谁说冬季就不打仗了,那南下寇边的贼魏,饥寒抢掠的盗寇不会跟你讲这些,关门闭户抱着妇人钻被窝那是黔首农夫才干的事情,既然披坚执锐当了兵,那就是要时刻能打仗,敢打硬仗,能打胜仗!” “若是人人都想着关门闭户钻被窝,这大好家园谁来守护,你家的妇人孩子谁来保护,王者之政,莫急于贼盗。懦夫候死家中,壮士决胜无前,兵,要加紧练,寇,也要加紧剿!” 他呼着白气环视众人,大声训话,身边的军官个个脸色严肃,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吭,只能够从鼻腔处呼出一阵阵白气。 姜绍之前给朝中的上书内容已经有了着落,台省虽然不准犍为留饷,却支持姜绍练兵剿匪。 加上犍为备寇练兵各项事宜是之前郡中就已经有了的,所以他目前是要求郡中练兵、剿匪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练兵原本计划是沙汰老弱、招募青壮编练成三千郡县兵,但在经过五斗米教一事后,姜绍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要增加到五千兵额。 新增练兵兵额一下子多出了近半,操练的事情倒是不用担心。 从自己带来的那一曲精锐兵卒中挑出三百人来,分散到郡县兵各什伍中,担任郡县兵基层军吏带兵操练。 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按照这个方法练兵,初步练出一支五千士卒的军队,并不是一件多么难办的事情。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郡中钱粮供应的问题。 供应一支五千人的军队人吃马嚼、出战剿匪,没有留饷,地方上每月承担的开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既然留不了饷练兵养兵,又不想滥用权力在地方搞摊派征税,那姜绍就只能够把主意先打到郡中的大姓豪强身上。 他自己带头捐俸,捐出自己一年俸禄两千石作为表率,又命令既是郡吏、又是大姓的唐伯琥奔走动员,软硬兼施之下,逐步在全郡范围内筹集起大批钱粮入库。 至于在剿匪进度上,姜绍有了诏书支持,也不想再等到来年开春才开始行动。 他发檄文给周边各郡请求配合犍为郡的剿匪军事行动,先把天罗地网给搭建起来,然后再把军队轮流拉出去,以剿代练。 先难后易、逐个击破,着手在山上盗寇最难熬的季节开始剿匪, 现阶段先清剿郡中那些小股盗寇,最后再对付犍为郡内那最大的一股南安盗贼“三将”。 当然,这对于进山剿匪的郡县兵而言,无疑是艰难险阻、困难重重的。 倒不是出身本地的他们不想剿灭贼寇、安定桑梓,只是寻常郡中进山剿匪都会选择在秋季左右。 那时候天气清爽干燥,山上又没有太多蛇鼠蚊虫、暑气疾病的威胁,正好可以调集重兵压上,全力剿灭大盗,然后再分批剿灭那些零散的小股盗贼。 可姜绍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先分兵奔走剿灭小盗小贼,对大盗“三将”则不闻不问。 这可把冬日里频繁出征进山的军官士卒折腾的不轻,虽然军中衣食后勤保障充足,可吹着寒风入山跋涉终究是件苦差事,一不小心中了盗寇埋伏还会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自然,那山上的小股贼寇也不好受,势单力薄的他们是抵挡不住官兵全力进剿的。 在各郡界严守缉查的大背景下,又不容易逃窜到其他邻郡,只好往没有被剿到的南安方向逃窜,企图依附犍为大盗“三将”贼报团取暖,躲避郡县官兵的追剿。 对此,犍为太守姜绍是乐见其成。 他可不是不剿“三将”,而是将欲取之,必固予之,先精心部署,收集足够的前期情报,再推进行动。 对于这股大盗,又与对付寻常小股盗贼不同,需得剿抚并用、且剿且抚,然后再重兵围剿,毕其功于一役,不让他们有任何分散窜逃的机会。 总之,三月平寇可不是哗众取宠的假话,他看着身边的军官,伸手往下一劈,用一个坚决有力的动作结束训话。 “一个冬节,本官只要一个冬季,就要让犍为原本毫无作为的剿匪形势彻底翻转过来!”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山上的春天似乎要来的晚一些,三将寨内的盗寇们仍然需要裹着毛皮衣袍,砍柴烧火取暖,忍耐着送走这个不同寻常的冬季。 寨内大堂上,火盆内的木炭熊熊燃烧着火焰,不断向四周散发出温暖的热气,把跪在旁边加碳的女奴脸蛋烤的红扑扑的,就像成熟了的果实一样。 “招安,招甚的鸟安!” 堂中一名络腮胡壮汉朝自己肚子灌了几杯酒水,体内顿时热意上涌。 他一把扯开皮袍,往面前的案几上狠狠拍了一掌,吐着酒气发泄胸中的不满,吓得火盆旁边的女奴身躯像筛糠一样抖了几下,忙不迭地放下火钳转身趋步跑下了堂。 这络腮胡的壮汉浑没在意这个胆小逃离的小女奴,而是目光看着堂上其他两人,口中说道: “这些年咱们仨杀人父兄、夺人妻女、取人牛马财帛,不知得罪了多少士民,要是现下信那些狗官的话招安下山、束手就擒,日后随便一个乡间豪强、郡县刀笔吏就能报复要了咱们仨的性命,我绝不同意招安!” “嘿嘿。”另一旁的黄脸瘦汉闻言嘿嘿一笑,用匕首切下一块牛肉送入嘴中,细细嚼烂吞入腹中,又举杯吮了一口酒水后才啊了一声,慢慢说道: “仲兄话是说的在理,可今时不比往日,那犍为郡府是下了大力气重兵进剿山寨,又在外围各条入山道路设下关卡严加排查,断绝山中内外通道。” “那山下邻近乡里更是因为南安县新颁发的十户连坐、鼓励告奸等法令,不敢再携带物资入山与我等交易。” 第49章 三月平寇(2) “还有,听说周边的汉嘉、越嶲、朱提等郡都严查郡界亭舍,郡外的通道也基本断了,整个牙门山区可就剩下我等和山上的鸟兽了。” “怕什么!”那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又拍了拍桌面,叫嚷道: “狗官兵进剿、围困咱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以前山上人少打得过,眼下多了这么多人马怎地打不过,怕他个锤子哦!” “呵呵。”长着一张黄脸,身形较瘦的汉子冷笑道: “怎生不怕,仲兄你这个冬季拉来了那么多张嘴入伙,他们吃的可都是咱们山上的存粮。要我看,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坐吃山空,到时官兵不需进山剿我们,底下的那些人就要先闹翻了!” “砰——”络腮胡子的壮汉闻言脸上顿时生出怒色,他恼怒之下一把将面前案几推开,口中出声骂道:新 “格老子的,铁三儿你个贼怂的,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收拢那些小股人马入伙当初可是咱三个人都同意的。” “那些人马被狗官兵逼得走投无路,难得跑来投奔我们,我们不收纳他们,坐视官兵逐个蚕食,到时候就剩下我们一伙,还怎么对付那些狗官兵!” “可也就是因为你大张旗鼓收拢人马,才引得官兵进剿围困三将寨的!” “屁!你个贼怂的,我看你是早就生了坏心思,想要败了山上的基业,跑下山招安去!” “你休要胡说——” “怎地,乃公说的就是你这个坏东西!” 堂上两人越说越起劲,眼看着就要起身打起来的样子,可上首那个身躯肥硕、白脸长须的中年贼首却仍不开口制止,自顾自喝酒吃肉,任由他们两个在堂上继续吵吵闹闹。 这个中年贼首就是犍为境内最大一股盗寇“三将”的魁首金将,络腮胡子的壮汉是寨中二把手银将,那黄脸瘦汉是排第三的铁将。 他不是什么李严麾下的军官,只是一个普通军中逃卒,后面流窜抢掠、收拢吸收银将、铁将等其他多股盗贼。 加上地方剿、抚各项政策全面失败,让他慢慢成了气候,在牙门山区挑了座险要山岭立了寨,改名为金银峰和三将寨,聚啸山林,盘踞一方。 他原姓倒是真姓金,原籍名字则不再使用,对外只号称“金将军”。 假托李严旧部,是在犍为这片土地上可以吓唬吓唬人,抬高自己的身价,同时又隐藏自己的真实普通出身。 try{ad1;}catch{}不过他能力不错,也确实算是盗寇中的翘首人物。 这些年苦心经营下来,他带领下的盗贼已不再局限于劫道、劫质、劫掠这些小打小闹的小贼勾当,而是拓展出各种黑暗暴利的业务,如走私、洗赃、贩奴等等。 慢慢的,他也在私下结识到了一些台面上的人物,手中实力不断强大起来,眼界格局慢慢打开,野心也大了起来。 细究他的内心,早就不甘心做个普通的山上草寇了。 若非魏军伐蜀失败,他也想着要趁着蜀地政权覆灭、人心大乱的天赐时机,在地方上搏一把,下山攻城略地,然后再尝试着易帜反正,以地方归义人马的身份投降魏国军队,实现由匪变官的华丽蜕变。 可惜魏国大军早早失败了,他这个想法还没实践就腹死胎中,彻底没戏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击退魏国大军的蜀汉朝廷有了新动静,派出了新的太守,让犍为原本的一潭死水顿时泛起阵阵波澜来。 这个带兵上任的新太守听说来头不简单,是个大败魏国大军的军中骁将,而且还是个下手快准狠的大狠人。 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扳倒了原来代理郡中公务的老郡丞,很快又拉起一支郡县兵马磨刀霍霍,将矛头指向了盘踞在境内的各股大小盗寇。 其他小寇小盗原本就是不足一提的势力,只算是官兵们的开胃小菜,官与匪真正的较量还是落在自己“三将”的身上。 一开始,金将也没感觉有啥异常的地方,那南安令吴柝吴伯声还好言好语想要招降自己这股势力,结果自然被不屑一顾的“三将”给拒绝了。 他们还趁着新太守对其他小股盗寇围剿的机会,大量吸纳那些走投无路的小股人马。 一来是借着良机继续壮大自己的实力,二来也是想着唇亡齿寒,不能坐视官兵逐个击破,将境内的同伙势力蚕食鲸吞。 可他们还是小觑了新太守姜绍的剿匪手段,在招安迷惑麻痹他们的同时,一场针对大盗“三将”的政治、经济、军事各方面进剿早就悄悄展开了。 首先,收集了大量有关境内盗贼情报的新太守姜绍,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盗寇与百姓分割开来。 他叫停征收邻近贼巢的多个乡里历年逋欠的赋税钱粮,减轻百姓的负担,舒缓了地方民怨。 try{ad1;}catch{}同时配合施行刚刚铁将口中所说到的十户连坐、鼓励告奸等严刑酷法。 软硬兼施之下很快就大见成效,清理了一批往日与盗寇有私下交易的奸民。 加上山上自家收拢的人马增多,部分用度逐渐出现短缺。 “三将”本部人马还容易受自己约束不犯禁令,其他势穷来投的小股盗贼可不会顾忌“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道理,开始对邻近乡里展开劫掠抢夺。 这算是火上浇油,把周边百姓彻底推向官兵那一边。 这是政治上的进剿,其次是经济上的进剿,就如铁将刚刚也说到的从郡内到郡外布下天罗地网和众多关卡。 唯一目的就是要断绝山上“三将”贼寇的一切物资来源。 山上虽然是易守难攻的险要地方,可土地贫瘠,根本无法像平原地区那样自给自足,而像盐铁之类的军国物资更是需要通过特殊渠道才能私下获得。 现在,这一切的来源渠道基本都被官兵切断了。 上山的物资变得越来越少,仅靠山上历年积蓄,是不足以支撑“三将”本部和那些投靠过来的其他人马日常吃喝用度的。 虽然郡府要在经济上切断山上各种渠道,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远远多于山上的“三将”。 可“三将”这是以一寨之力对抗一郡,单纯在经济上比拼消耗,困在山上的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耗不过官兵的。 正因为如此,以往首先出现的军事上的进剿眼下反而是一直没有出现。 这些进剿的官兵似乎是担心重蹈覆辙,在山里被以逸待劳的悍匪“三将”伏击,所以只是屯兵于南安县境内,守卫各处乡里。 同时不断增兵加强内外兵力布置,却迟迟没有重兵压上、进山搜林,也没有贸然深入山中进攻修建在山上、易守难攻的三将寨。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三国雄儿传更新,49、三月平寇阅读。 第50章 劫粮(1) “打!干脆打死一个,另一个就或战或降算了!” 上首的金将终于不耐烦了,他突然丢下箸匕,起身走到堂中,左右扫视其他二人,脸上肌肉微微颤抖着,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 在他的往日积威之下,银将、铁将顿时不敢再吭声,互相瞪了几眼,气呼呼地坐下不再吵闹。 “还请大兄拿个章程!”铁将坐回去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开口说道。 “不管是继续占山还是下山招安,这仗该打还是要打,狗官兵该杀还是要杀,否则就是让那新太守小觑了我们,这些年‘三将’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威风也被人家一下子就给灭了,这如何忍的!” 金将也不遮掩,立马定下了论调。 他刚刚的确是拿定了主意,虽然没完全弄明白新太守姜绍的政治、经济、军事上这些五花八门的招数,但终究是明白一点。 自己不能够任由这位新太守出招,否则等他出完招数,自己和山上的同伙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 目前必须要打破对自己愈发不利的局面。 他又看了看两人,说出自己的分析道: “据山下的情报说,这郡府府库也不宽裕,连进剿的钱粮都是要这位新太守带头捐俸才能在全郡筹集起来的。” “犍为一共就五个县,他一不催收历年逋欠的赋税,二不在地方搞摊派,三顶着春耕压力重兵压上,仅靠这一笔募捐起来的钱粮,进剿官兵肯定无法久持。” “无非就是想要搞一锤子的买卖,造大声势,最不济也是能够吓唬逼降我们!”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自乱了阵脚,一定要想办法打疼这些进剿的狗官兵,让那新太守心生忌惮,那这次围剿后劲不足,很快就会铩羽而归了。” “对,大兄明见!”银将听他这么一分析,顿时十分兴奋地挠了挠浓密的胡须,他心思也变得活络起来,开始出谋献策道: “大兄,这山下的官兵虽然设了关卡哨岗,可并不是铁桶一般,不如趁着他们进剿兵马还没全部汇集南安,我们先带人马打出去,抢杀一番,夺些钱粮回山,也让他们也知道咱‘三将’的厉害!” try{ad1;}catch{}“嗯,现下狗官兵还只是封锁道路,没能彻底困死我们人马下山,我们应该想个办法突击出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铁将这时也连忙附和道,生怕自己慢了什么。 金将见状冷笑一声,他转身回到上首自己的座位上重新落座,颇为得意地说道: “办法我早就想好了,我已经先派人去了南中求取援兵,但要打破眼下这种围剿局面,还是得拿到粮食,我们得到粮食,他们缺粮,自然就围困不下去了!” “援兵”银将和铁将二人面面相觑,互相从各自脸上看到了惊讶之色,他们都知道为首的金将平日里高深莫测,可没有想到他暗中还留了这么一手。 没等他们发问,金将已不给他们机会,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简陋的犍为郡南安境内的地图摊开,就放在食物之间,招呼他们上前围观,低声说道: “这些日子,我派人已经打探清楚了,狗官兵的一部分粮草囤积在东乡。” “我是这么计划的,二弟你带着那些收拢来的人马下山先往东南方向走,让他们以为我们还是要跟以往那样去抢僰道县。” “等把狗官兵都吸引往你那边去,我和三弟就挑选精干人手下山突袭东乡,抢掠烧毁他们囤积的粮草,给他们背后来一记狠的!” 金将指点着地图上简陋的线条图形,脸上洋溢着兴奋,他也不知道什么兵书战策,就知道几点简单实用的道理。 不打有城墙的县城,只打薄弱的乡里;把狗官兵调开来就好打;外围兵马多,那就跳到他们内线里面打;打疼了官兵或者烧了粮草,这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的包围圈自然就破了 所以,他没有犹豫,一拍脑袋就定下了声东击西的行动计划。 数日后,南安县,东乡。 黑夜像一块巨大的幕布渐渐笼盖下来,月亮和星星像是预料到今晚有什么可怕事情般躲在厚厚的云层内不敢露面。 乡野四处的田间地头响起阵阵虫子的叫声,更显得夜晚下的南安东乡是那么的寂静。 这年代的古人夜里没有那么多通宵达旦的消遣节目,价格不菲的烛火对普通人家而言更是笔奢侈的开支。 try{ad1;}catch{}所以一到夜里,各处里闾就都漆黑一片,只有少数奢遮人家门户窗台还透着光亮,时不时发出动静。 除此之外,就只有乡邑门楼上下彻夜不息的篝火堆和夜里轮值、打更报时的乡兵了。 东乡算是南安县治下一个比较富裕的乡,乡邑修有夯土的矮墙,进出的大门搭建有门楼,矮土墙外侧挖掘有沟壑,靠沟壑内侧的一边还错落分开点了几堆篝火,把黑夜下的附近乡道照得跟白昼一样。 几名冬季参加过县里备寇训练的乡兵正无精打采地靠在门楼上,时不时开口聊上两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算是给各自提神打气,避免打瞌睡,共同支撑到下一班轮换的时辰。 “嘿,你们看,是不是有人” 一个乡兵靠在门楼的横栏上,突然见到外面有黑影闪过,顿时一个激灵,朝身边叫了一声,吓得其他人纷纷睡意全无。 “什么人” 其他靠过来的乡兵见状也朝着墙外乡道上的方向叫了一声。 可过了一阵子,除了周遭乡野的虫鸣和远处几声犬吠,没有任何其他动静回应。 “怎么回事,会不会是看错了” 几个人在门楼上嘀咕了几句,有性格比较谨慎的乡兵放心不下,当即转身取了弓箭,又拿火箭在篝火旁点燃,然后就张弓搭箭,朝着乡道刚刚有动静的方向射了过去。 火箭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然后快速往下方坠落,箭身绑着的布团还在地上燃烧了一会。 借着这个短暂明亮的空隙,有眼尖的乡兵算是看清楚了乡道上远近有好多个黑色影子一动不动,他们有的趴在地上,有的匍匐挪动,似乎是蛰伏待发的野兽。 “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再不应声就放箭了!”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三国雄儿传更新,50、劫粮阅读。 第51章 劫粮(2) 借着这个短暂明亮的空隙,有大嗓子的乡兵对乡道上多个黑色影子发出讯问。 “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再不应声就放箭了!” 在乡兵加大声量的逼问下,黑暗中的影子终于有了动静。 有一个郡县兵卒打扮的人影慢慢出现在墙下篝火的火光范围内,朝着门楼上的乡兵大声叫道: “我们是附近设卡排查的郡兵,白日营帐修的不牢,夜里被吹倒进了水,夜里赶不了路,想就近在东乡讨些干草薪柴垫铺着和烤火用,都是临近县乡党帮忙打贼寇的,身上也有官府文书,还请兄台行个方便!” “若是郡里来的兵卒,怎生畏畏缩缩避开火光跟贼似的,你说要来讨些干草薪柴,那我问你,今夜的口令是什么” “”。 “天,王,盖,地,虎!,下一句” 门楼上的乡兵见自称郡兵的人影陷入沉默,疑心更盛。 但也怕真是郡内稀里糊涂的大头兵,胡乱放箭驱逐后给明日乡里惹了祸事,就先报了第一句他们读着也满头雾水的口令。 见那人影仍迟迟不见回应,乡兵们交换了眼色,有人已经暗中把箭拉满弦,此刻当即朝着那人方向就射了过去。 一听到门楼弓弦响起,那人显然没想到这小小东乡还有夜间口令且乡兵还如此警觉,立马啐了一口,“去你家老母!”,然后就往一旁扑倒滚开,胡乱躲开了乡兵两支箭矢。 “点火!”眼见夜袭暴露,黑暗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墙外乡道上瞬间响起匍匐起伏的人声。 紧接着多支松明火把点亮开来,露出了不远处分散前进避开火光范围的盗寇团伙。 更远处的黑暗中,人声呼喝、人马嘈杂,似乎有大队人马在接着点亮火把,照亮道路,沿着乡道加快往乡邑方向冲来。 “三将贼来了,三将贼来了!” 门楼上见状尖叫声一片,乡兵们有的手忙脚乱地开始敲钟预警、点燃烽燧,有的已经拉满弦继续朝着贼寇火把方向射出箭矢,有的则转身往门楼下跑去,沿途叫醒其他兵卒快上矮墙抵御盗贼入寇。 “这东乡看起来有些扎手啊!” 一片明亮的火光中,乱糟糟结伙向前的贼寇一手拿着刀矛,一手举着松明火把,大呼小叫着造大声势往东乡的大门方向冲去。 其中还有七手八脚抬着短梯、门板在奔走的,他们准备用这些简陋工具越过沟壑、爬上矮墙,然后杀散那些在矮墙上射箭、投石的乡兵,一口气冲进去东乡乡邑乱抢一通。 骑马跟在后头的铁将身上披了件皮甲,头上顶了个铁兜鍪,跟一身铁制甲胄的金将比,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倒是没有注意到自身的搭配,而是压低声音,在同样骑马向前的金将旁边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怕个鸟,几个乡兵就躲在门楼上射几支箭,待会爬上矮墙一准一哄而散跑个精光。” “这东乡这些年在山上一直忍着不去动它,这次索性一次抢个够,把那些跟随狗官剿我们的黔首杀光,抢不走也一并烧光,让那新太守也知道我们三将的厉害!” 声东击西、摸黑下山袭破两道关卡的金将此时意气风发,自觉计策得手、大功告成,一点也不担心现下东乡的警觉和抵挡。 他觉得自己从山上带来的这三百人都是老手,其中有的还是拥有夜眼、擅长夜斗的悍匪,他们只要爬上墙去,那些个只受过简单备寇训练的乡兵和些许县卒如何能是对手 唯一可惜的就是之前被新太守一番十户连坐、鼓励告奸的操作清理了许多勾结山中的乡民,其中就有三将埋在东乡里面的耳目。 否则今夜有人作为内应里应外合,这东乡的矮墙就更容易打下来了! 想到此处,金将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策马的铁将,开口说道: “虽说计策已经得手,夜里狗官兵一时肯定调度不过来,但还是小心为上。” “一会破了东乡大门,你就不必进去了,直接带上你的人去汇合伏路的人手,阻挡从南安县城赶来支援的狗官兵!” 干!铁将闻言心中暗骂一声,知道金将这是要独占大头了,甩手就把阻挡救援官兵的苦差事丢给自己。 就算事后满载而归上了山,自己估计也和那先前派去吸引官兵的银将一样,只能够分到一些残羹剩饭了。 可自己也不能拒绝,只好在金将凶恶的目光下埋头答应了下来。 “哈哈哈——” 金将把事情安排完毕,胜券在握,竟一时起了兴头,他哈哈大笑,策马扬鞭从一旁越过乱哄哄步行前进的盗贼大队,只带着十几名精悍健步的手下,率先往不远的东乡门楼火光处冲去。 “嘣嘣嘣——”冲到近处的金将还没开始指挥前队贼寇攻打东乡,突然就听到了矮墙上发出的奇怪沉闷声音,这声响跟乡兵手中的普通弓箭那完全不一样啊。 来不及思考明白,他就看到了铺门板、越沟壑的几名盗贼被激射而出的弩箭钉在地上。 有一名倒霉盗贼大腿被射了个对穿,血流满地却没有死去,竟在大哭大叫声中拼命往回爬着,吓得其他盗贼四散躲避。 “嘣嘣嘣——”矮墙上又有一阵沉闷的动静惊响,火光下又有盗贼被射死扑地。 其中有一支弩箭就射到了金将马前的土地上,余势未消的箭杆还在不断颤动,在亮得发红的火光下竟像是一条金蛇在拼命地往泥土里钻洞穴。 这,,,这是军中的强弩! 金将算是明白过来了,他的背脊顿时阵阵发麻,他的铁铠甲倒是不怕攻打东乡过程的流矢,可要是被这军中强弩正中来上一下,恐怕也是吃不消的。 他也来不及再想明白这东乡矮墙上的备寇的乡兵之中怎么会有这么多把军中强弩,就下意识地拨转马头,把同样受到惊吓,唏律律发出嘶鸣的坐骑勒住,又拼命地往原路跑去,加速想要逃离弩箭的攻击范围。 “大兄,不好了,不好了!” 铁将这时候也丢下后面还在涌来的大队盗贼,拍马冲向金将,带着气急败坏的声腔劈头叫道: “咱们着了狗官兵的道了,伏路的派人来报,有多路官兵兵马从三面往东乡包抄过来了!” 第52章 劫粮(3) “大兄,不好了,伏路的人来报,有官兵的兵马往东乡包抄过来了!” 听铁将说伏路人手紧急汇报有官兵从三面包抄过来时,金将因惊吓而嗡嗡作响的脑袋反而一下子就清醒了。 这东乡里面的军中强弩,伏路人手发现的包抄兵马…… 二者之间绝不会是机缘巧合,必定是狗官兵故意散布消息,以东乡囤米为诱饵,设下圈套引他们来钻。 难怪之前声东击西、下山袭破沿途卡口过程如此顺利,原本不是自己的手下太厉害,而是这些等着鱼儿咬钩的狗官兵太狡猾了。 “我们上了狗官兵的当了!” 金将嘶声低吼了一声,脸上尽是狰狞的神色,但他多年流寇逃窜的经验还在,当即又对铁将说道: “各自分开往山林间跑,熄了火把摸黑绕路上山,不要走大路,也不要管其他人了,走!” 说完之后,金将就带着人辨明夜间道路,对着一个方向急匆匆地拍马逃遁而去。 夜间的围剿还在继续,贼首抛下盗寇大队逃跑之后,整支盗寇队伍就彻底崩溃了。 每个人都抛弃兵器竭力逃跑,又似乎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方向,就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在黑夜中到处乱撞,然后被从三面向东乡方向包抄过来的郡县兵马逐步压缩、逐一消灭。 盗寇的作战意志并不强烈。 除了部分趁着夜色摸黑逃走的和个别困兽犹斗的老贼外,其他盗寇在见到同伙在官兵的进攻中被逼到一处后像麦子收割般成片倒下,早就吓得心胆俱裂,根本不敢抵抗,只能够在招降的吆喝声中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谁说只有山中盗贼能伏击官兵的,在平地上官兵也能伏击盗贼!” 同样亲自出马的郡太守姜绍策马行走在战场上,看着一队队盗寇被消灭或俘虏,神态自若。 仿佛就像刚刚只是指挥了一场不起眼的战斗一样。 落在跟来的兵曹掾杨仓、主记室费立和从东乡冲杀出来的门下督左汜等人眼里,自然是敬佩不已,纷纷出言恭维明府用兵如神,剿灭盗寇有如摧枯拉朽一般。 姜绍受用了属吏们钦佩的眼光和称赞。 在他眼里,这股“三将”贼虽然的确比之前郡中剿灭的小股盗寇人数多一些、气势凶悍一些,但终究也只是盗寇之流,若是开大阵、对大敌,远非正规军队的对手,更何况是中了埋伏。 根据情报,今夜有不少三百盗寇下山袭击东乡,看战场上摧枯拉朽的情况,应该大多数盗寇都交代在这里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能够抓住匪首,要不然郡中的剿匪军事行动就可以提前结束了。 说起来,也是犍为郡县兵卒的战力一般,缺少战场作战的经验,没能够把郡府原先预想的“香饵以待、三面张网”的方略完美实施下去。 他们没有在大队盗寇压上东乡后才展开行动,提前合兵反而暴露了东乡有官兵潜伏和外围其他路兵马包抄的事实。 这才造成现下大队盗寇在乡道上就崩溃逃走,各路官兵只得分兵一边清剿战场盗寇,一边追剿趁夜色逃窜的盗寇,根本分不出多余的人马去搜寻提前遁走的大贼首金将等人。 不过这也足够了,姜绍知道精锐部曲仅仅通过练兵场是练不出来的,还是需要拉到战场上磨炼厮杀,这才能够尽快磨炼出一支可堪一战的军队来。 今夜贼首虽然可能侥幸遁走,后续官兵还要进山剿匪。 但多几场攻坚磨炼作战,在铁与血的锻造中,自己手下的这支犍为郡县兵也能够尽快完成蜕变。 “明府为何就笃定这些盗贼会来袭击东乡” 挎刀携弓、骑马跟随的年轻郡吏费立是第一次经历战场上的厮杀。 虽然这等程度的剿灭对比姜绍以往的作战而言更像是牛刀小试,但对于一个初经戎事的年轻人而言,却是充满了各种恐惧、紧张、兴奋、疑惑的复杂情绪。 幸好不用亲自下场与悍匪放对,才避免了各种初上战场时的无措和慌张。 姜绍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眼下文武二途并不泾渭分明,真正的国家栋梁都是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厉害角色。 蜀汉人才难得,对于这些有上进心又聪慧的属下,姜绍还是很乐意充当师长,点拨一二帮助他们尽快成长起来的。 他说道:“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剿匪杀贼剿杀的不仅仅是山中之贼,还要剿杀人心之贼,之前郡府实行的连坐、除奸、封锁、示弱、诱敌等等,都是根据搜集这些年‘三将’贼的情报然后对症下药的,要先除的就是山外的人心之贼。” “这未打战郡府就已经在庙算上处处抢占先机,那‘三将’贼就算再如何凶悍狡猾,他只要还以为我等是之前的进剿官兵,那就是失算,只要还想着眼前之利,心心念念惦记着东乡的囤米,那就迟早要落入彀中,一头撞入这个圈套之中。” “府君洞察人心、算无遗策!” 兵曹掾杨仓见费立面露沉思,他赶忙先赞了一声,然后抢先请战说道: “府君,下吏刚刚已经从俘虏的盗寇口中拷问得知,今夜是贼首金将亲自带着山上老贼下山袭击东乡,如今被我郡中兵马剿杀殆尽,山上剩余盗寇听闻必定心胆俱裂。” “仓请战,以俘虏为向导,率一千兵卒连夜奔袭贼巢,诛灭剩余盗贼,为府君彻底平定‘三将’此贼!” 门下督左汜见状,也连忙出声请战,唯恐落在人后。 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向姜绍请战。 大伙是看明白了,新太守手段厉害、雷厉风行,郡中剿灭寇患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之前剿灭各县小股盗贼有各县长吏、姜绍麾下的侯猛、李毅等军官以及杨仓、张昕、左汜这些郡中新提拔的武吏各自带兵,功劳已经分得七七八八。 眼下就剩下这支“三将”大贼和逃窜依附他的多股小贼。 今夜贼寇元气大伤,功劳可以说是唾手可得了,大家都想抢先摘下这最后一个桃子。 “哈哈哈。”见属下的郡吏、军官争先恐后地请战击贼,姜绍哈哈大笑。 之前郡中寇患仍炽的时候,上下无人敢言进剿之事,通过自己这近半年的谋划和努力,算是真的用一个冬季把剿匪形势彻底扭转过来了。 自己的三月平寇方略,可不是唬人的虚言哦。 笑过之后,姜绍抬眼看向身旁的一人。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无广告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 御兽师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53章 宝藏(1) 姜绍看向的人,是身边一直没开口的何攀。 眼下剿匪战事一切顺利,手下的人开始都有了贪功冒进的势头。 最后一个大桃子自己要怎么分、不会让任何一方独占且不说,单单这骄兵必败的迹象就必须提前消弭在萌芽之中。 当然,给热切请战的属下泼冷水,不应该由自己这位上官来做。 所以,何攀会意之后,适时进言说道: “诸君战意可嘉,不过兵者凶器也,听闻之前郡中兵马入山进剿反而中了‘三将’贼的埋伏,兵将损失惨重,原本剿匪的实绩也前功尽弃,这番趁胜进剿,却是不得不小心为上啊!” “哎,何君有所不知,此一时彼一时,现下贼寇新败,心惊胆破,哪里还能够从容设伏山中,再加上我郡中兵马如今有贼寇俘虏为向导,趁势而上、一鼓作气直扑贼巢,必定能一举建立大功!” 兵曹掾杨仓大姓出身,嫉恶如仇,作为首个请战的武吏,想与“三将”贼把新仇旧恨一并清算,整个人正在兴头上,却是轻易不肯罢休。 他刚刚跟随姜绍进入战场时就跃跃欲试,握着弓箭恨不得当场冲出一队贼寇来,既可以让他饮血雪恨,也能在上官面前一展身手,眼下他连忙向姜绍和何攀等人解释。 他说完之后,又补充道: “眼下的形势,是这些年来盗寇作乱郡中、郡中兵马进剿从未遇过的大好良机,全赖明府运筹帷幄,引诱山上盗寇老贼下山受死。” “趁势猛进、直驱贼巢虽说有一定风险,但我等属下受郡府拔擢恩养,岂敢不奋勇争先,上报府君、下安黎庶,拼死为郡中、为那些被盗贼杀死的乡党除去‘三将’此腹心大患!” “况且之前虽说府君已经有移檄其他邻郡,请各郡派兵配合,在郡界巡查剿灭漏网逃窜之贼,但时间一长,靠其他郡人马终究是让人放心不下的。” “古人言,除恶务尽,为避免盗寇惊逃他地,日后死灰复燃,还请府君准允,由仓亲率兵马趁势进取贼巢!” “杨曹掾,听说牙门山区地形复杂,山麓更有黑泽等水泽洼地,可谓是穷山恶水、兵马难行。” “尤其是那‘三将’贼立砦聚啸的金银峰,更是居高临下只有一条险要山道可以上山,某也是一片好心。” “而且想这‘三将’贼在山上盘踞多时,积蓄颇多,怕是已生留恋富贵之心,不会轻易逃窜舍去,攻山峰、破巢穴乃是一场恶战血战啊!” 何攀前期的情报工作做得很足,已经基本锁定贼寇巢穴所在和勘测出周遭的险要地形。 据他所知,这南安西南方向的牙门山区,群山峻岭、深谷峭壁,其中因为有两山对峙、如同犬牙对立,才会被称作牙门山。 当然也有文人雅士将之比作对称的螓首蛾眉,所以又称为蛾眉山。 这“三将”贼寇巢穴就是位于其中一座号称“金银峰”的险峻山峰之上,山麓下有一片名为“黑泽”的水泽洼地。 据说原本与境内河流相通,是大一片湖泊,沧海桑田、山川变迁断了水源,才化作一小片水泽,汇聚山上溪流。 丰水时候化作山麓水泽,枯水期就变成沼泽洼地,藏污纳垢,人迹罕至。 山峰上则只有一条陡峭难行的山路可以登顶,盗寇在山顶平地上立有山砦,山下建有哨卡,登山沿途唯一的宽阔地形则修有石堡。 因为仰攻上山的兵马缺乏可以休整停歇的地形,几乎是要一边抵御山上盗贼落石攻击,一边攀爬登山与盗贼作战,难度堪比登天,端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险隘。 当然,正因为此峰凶险异常,有关盗寇的宝藏传闻也更是离奇动人。 据说这山峰一向就是山贼聚啸落草、储藏赃物的地方,“三将”贼盘踞犍为地方多年,积攒下的大量不义之财就藏在山峰上某处地方,这也是此峰名为“金银峰”的由来。 所以何攀认为“三将”贼盘踞犍为多年,已成了气候,算是家大业大的地方大寇,怕是不会轻易舍去经营多年的巢穴宝藏。 兵曹掾杨仓想要趁势而上、一举攻山平定寇患,恐怕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情。 而且财帛动人心,对于盗寇的所谓宝藏,何攀知道姜绍是势在必得的。 他在郡中拉起一支五千人的兵马,又为了配合剿匪大局、收买郡中民心暂停追剿历年逋欠赋税钱粮,再加上需要腾挪补缺交足近岁输送往成都的赋税钱粮,三月平寇又给地方春耕带来不小的压力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要事,说到底都离不开钱粮金帛。 仅靠太守带头捐俸然后从全郡大户手中筹集到的那一笔钱粮,是远远不足填补窟窿的。 所以手头上实际紧得很的姜太守一直想着黑吃黑,看能不能暗中一口气吃下盗寇的山中积蓄和宝藏。 刚刚何攀就已经开始私下派人盘问贼寇俘虏,看看有没有是知道山上宝藏藏匿点的。 这杨仓出身犍为大姓一杨,“三将”大盗荼毒地方,倒是与他们水火不容、积怨不少,只是担心他性格直率又意气用事,会在贸然之间坏了姜绍后续的大计啊。 但那杨仓此时却是慷慨请缨,一身戎装的他郑重向姜绍拱手道: “仓请战,一鼓作气攻灭山上贼巢,为明府扑杀此獠!” 次日一早,三将寨,山道上。 “大兄,你没事” 完成声东击西任务,被官兵追得一路逃窜的银将早已经退回了山上。 当他仓促出迎,看到裹着伤布、一脸狼狈的金将、铁将等人时,心情颇为复杂,但是脸上却连忙显露出关切之色。 “死不了,只是中了狗官兵的埋伏罢了,折损了一些人手。” 摸黑抄小路逃命、几经周折的金将中了箭伤,披挂的铁甲早就丢了。 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的,像是挂着几根布条,完全看不出原样,下半身被荆棘拉出了许多道口子,鲜血淋漓,看上去着实是残兵败将、狼狈不堪。 但他的气势在手下面前却仍在,只见他冷哼一声,随口应道,径直越过想要搀扶的银将等人,继续往山寨寨门走去。 “这遭在东乡不小心中了埋伏,山上带下去的老弟兄跑不出来几个,要么死球要么就当了俘虏。” “那狗官兵肯定会以他们当中的软骨头为向导,趁势来抢山头!” “快去寨中传令,山下的哨卡、山道的石堡还有寨门都要加派人手给我守住了,就用那些之前收拢来的人手顶在最前面,一只飞鸟都不准给我飞上山来!” 金将边走边吩咐金银峰上下的防务。 他能够成为一方大盗也是有一些本领的,尤其是每次在生死边缘都能够保持着几分定力。 就是这几分定力,硬生生地让自己绝处逢生,最终扳过来局面,成了赢家又活了下来。 往昔积威之下,尽管东乡大败的消息已经传开,山上贼寇人心躁动不稳,但山道上的手下还是唯唯诺诺,不敢当面违逆他的意思,立即就有心腹手下赶忙去传令。 那银将被他气势所迫,更是连忙挤出一点笑容,小心走到金将的旁边低声说道: “大兄,有一个好消息,那南中的外援到了!” 第54章 前驱 当夜,兵曹掾杨仓自告奋勇要用盗寇俘虏为向导,亲率郡县兵马奔袭山中贼巢,为郡中铲平寇患。 尽管何攀已经告诉他“三将”盘踞的金银峰地势险恶,恐怕不是轻易能够一举攻下。 但杨仓仍然执意请战,立下军令状,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理由坚持要冒一冒风险长驱直入,打下“三将”老巢。 身为剿匪战场上的最高统帅,姜绍思索之后答应了杨仓的请战,让他带一千郡县兵卒尽快出发,临行之前面授机宜,让他妥善安排,谨慎行事。 于是,这位出身郡中大姓的杨兵曹兴冲冲带着郡中兵马连夜出发了。 结果,等他翻山越岭、跋涉奔波抵达金银峰时,已经是次日午中,沿途早被山下的盗寇哨卡发现了。 剿匪心切的杨仓仍不死心,从子弟兵中挑选三百敢死之士主动进攻,按照姜绍吩咐的造出大股兵马压上的声势,火烧山下哨卡,鼓噪而上。 但冲了一段,就遭受山上重重打击。 狭窄的山道上分布着砍倒的树干和石头,让人举步维艰。以逸待劳的盗贼从山腰一侧向杨仓等人射箭、投石。 更恐怖的是从山道上滚滚而来的滚石檑木,直接把冲在最前头的十几名郡兵砸的血肉模糊,逼得杨仓不得不下令掉头撤退。 盗寇趁势追击,山上山下一时鼓角争鸣、摇旗呐喊,却是贼首金将提前一步在山下布下的埋伏,打算反围剿轻装疾行、趁胜前来抢山头的郡县兵。 好一个杨仓,临危不乱、断后血战,带着敢死士且战且退。 自己一边指挥撤退,一边弯弓射敌,连续射光了两壶箭,勉强在山道上阻击击退了追杀贼寇。 然后下山和剩下的兵马汇合,又击溃了那些想要前后包抄的贼寇。 这一仗,他前后发射上百支箭矢,扣弦的手指血流不止,期间有多名鼓噪冲锋的悍匪被他射杀,在郡县兵中赢得一个“杨百箭”的名号。 硬生生在战场上凭借一手精湛的射术率众撤退突围,以战死百余郡兵的代价,避免了全军覆没的危险。 山上山下贼寇畏惧他的弓矢,竟没有再敢追杀近前的人,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支郡兵撤离战场。 第四日午后,姜绍亲率第一批部队进入牙门山区,抵达金银峰下。 在山麓选了一处较为开阔的谷地做为筑营之所。 让侯大目支持安营扎寨诸事,派遣张昕率八百郡县兵搜检附近山林,防止潜藏在山林中的小股盗贼入夜袭扰。 轻装上阵的姜绍则带着何攀、李毅、杨仓、左汜、费立等一干军官僚佐出外观望金银峰周边的地形。 没错,他宽恕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立下军令状的杨仓。 一来,他在全郡短时间内拉起的这支郡县兵就是由一个个乡里青壮组成的犍为子弟兵。 杨仓郡中大姓出身,在军中素有名望,虽然底层军吏有不少是姜绍派去练兵的部曲,但他仍然需要像杨仓这类大姓豪强的帮助,才能够聚拢起这支地方武装的人心。 二来,杨仓文武双全,姜绍也是重视人才的,像杨仓这类可堪驱使的犍为才俊他是准备大用的,而不是当作一次性消耗品,直接用其项上人头来震慑军心。 进山时刚刚下过一场雨,这让山下名为“黑泽”的水泽洼地周边变得泥泞难行,一脚下去就是一个坑,泥土下边时有石块。 这些石块却是被雨水从山上冲刷下来、复又被后来冲刷下的泥土掩埋住的,走起来很不好走。 “郡中的老人说,很多年以前这山下的洼地是个大湖,与南安境内其他水流相通,水流充沛时还能行船往来、撒网捕鱼。” “只是后来水量日益见少,才化成了这一大片沼泽地,听说曾经下大雨的时候,还从这黑泽里冲出几条埋在泥水里的小船来。” 已经实地作战过的杨仓走在前头,指着山下的黑泽对姜绍说道。 姜绍点点头,一边小心注意前面的路,一边打量着这天地造化出来的山中景况。 只觉地如其名,那黑色的水泽宛如深渊,潜藏着未知的事物,在凝视着这群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不一会儿,走到上山的山道附近,现场残留有战场的痕迹,以及杨仓焚烧过的哨卡灰烬。 姜绍没有再往前走,众人的坐骑和衣甲下摆已沾满了泥。 仰首望去,群山遮掩,暮色冥暗,左右望之,远近皆山,眼前的金银峰犹显挺拔,脚下一条小道从山脚下蜿蜒向上。 目之所及,山道不宽,最窄处只能容三四人并行,一边是斜坡陡崖,一边均是山石灌木,起先还算平缓,快到山腰处愈发变得险直,再往上,路被灌木、山石遮掩,就看不清楚了。 门下督左汜仰观这险绝的山道,脸上微微变色,自顾自说道: “贼如有百人伏在山腰一侧,居高临下,投石放箭,则我纵有千军万马,也难再上去一步啊!” 杨仓脸上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开口道: “山腰一侧尽都是山石灌木,纵有善于攀爬的贼子,也埋伏不下百人之多,能有一二十人已算了得了。” “最可惧的,还是从山上推下的滚石檑木,非人力所能抵抗,一照面就被砸的稀烂,那管是军还是马!” 姜绍闻言又看向何攀,他是负责私下审讯盘问贼寇俘虏的,任务主要有三: 第一个是山上剩下盗寇的情况;第二个是盗寇器械、盐铁等稀缺物的源头;最后一个是自己心心念念又不知藏在山中什么地方的盗寇宝藏。 何攀当然知道姜绍现场要问的是什么,其他事情虽有点线索,他却只出声说道: “从盗寇俘虏口中撬出来的情报,这山上剩下的‘三将’贼和其他小股投靠的贼寇仍然有近千人之多,其中以‘三将’贼最为凶悍,其部众兵刃器械也最多。” “山寨的储粮若节省点糊口,足够支撑三个月,他们这一趟下山,原意就是取不了米也要一把火烧了东乡的粮草的,让郡县官兵乏粮,自行解围退去。” 第55章 铁滑车 何攀既然负责私下收集分析贼寇俘虏情报,他掌握的情况比其他人还要详尽,对剿匪面临的困难也在事前做了预测和准备。 简单一番话,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近三千郡县兵在山脚下会合起营,若是一味强攻,以山上的贼寇实力,必定损失惨重。 若是想着保守围困,又可能打成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深陷山中的郡县官兵反而是耗不起的那一方。 作为姜绍带来的部曲军官,一直未出声的李毅当即在众人面前率先表了态。 “山势险恶,若以人力仰攻,徒打杀了兵卒。可若是军国机巧之物齐备,那这金银峰也没有可惧怕的,我等以众击寡,当一鼓作气破此蟊贼!” 只在山下营地休整一日,等泥土地干燥了些,心知深陷山中的官兵耗不过山寨盗寇的姜绍果断下令出兵攻山。 “好险恶的山势啊!” 临时担任郡县兵中什长的黄牡作为前锋小队的一员,在山道上艰难前进着,他仰头瞧了瞧山上的形势,暗暗咂舌。 他是炎兴新军的一员,也曾经作为选锋部队参与汉中大战中的最大一场胜仗——汉城大捷。筚趣阁 不过与渴望建功立业、被选入边军骑兵的同袍马番不同,他是人如其名,只想当一头安安分分、耕种持家的老黄牛,根本就不想当这什么兵子。 奈何命运不由人,战后他没有解甲归田的好命,直接被拨入其他部队,然后一番汉中人事调动之后,又返回蜀郡成了一名禁军小卒。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据他所知,这禁军就是拱卫成都京畿地区的,一般没有大仗,不会被派上战场的,算是鸿运当头,满足了他安安分分过日子的念头。 那成想到,原来汉中大战的老长官姜绍奉诏赴任犍为郡,从禁军中挑选一曲军士作为部曲一同南下。 然后又下令抽兵丁掺入犍为郡县兵里面练兵、带兵,变幻莫测的命运就这样又推着黄牡来到了这个剿匪抢山头的喋血战场上。 前面的道路越走越狭窄,时不时还有拦道的树干、石块需要清理,山道左右两侧一面是几乎垂直、遍布山石的崖壁,而另一面则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如果盗寇从山上居高临下投下石块,道路上首当其冲的官兵又没有遮挡的办法,就只能在被砸死和跳崖之间做出选择。 “快把树干、石块推到左边,都给我推到山下去,给铁滑车腾出上山的道路来!” 黄牡听到了军官的叫嚷声,他不敢怠慢,连忙带着自己那个什的兵卒把一块大石头合力移动,一步步推到山崖边。 然后猛一用力,那石头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瞬间从陡崖处骨碌碌地滚下深渊,途中不断撞击改变移动路径,过了好一阵才听到重物落地的回声。 黄牡见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这种狭窄险恶的地形让他未经交战,就已经觉得口干舌燥了。 他身边的郡县新卒面色有些苍白,仿佛也被吓到了一般。 “继续往前走!” 黄牡不敢再去看深渊,只顾着连声催促出发,然后自己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在后头艰难移动的部队和庞然大物——铁滑车。 这种由攻城器械冲车改造而来的攻山器械被太守姜绍叫做“铁滑车”,这个名字大伙都弄不明白,还是“冲车”比较容易叫上口。 顾名思义,这种庞然大物就是用来滑开山道上的滚石檑木的。 它像冲车一样顶部建有三角架构防止山上落石攻击。 车前没有撞锤,特意是封闭的,安装了一个坚固的斜角,用来对付山道上滚滚而来的木石。 再后面的郡县兵和工匠在紧张运送木料和搭建斜坡木架。 他们将提前准备的木板一端靠住崖壁,一端顶住地面,然后在木板外侧打入木楔,每几块木板之间留下一段空隙。 这样一来后面的其他士卒就能够弯曲身躯、无需躲避,然后排成长龙鱼贯穿过木架在山道上迅速前进。 一切完成之后,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一番苦功夫的效果,蛰伏多时的盗寇开始出现,居高临下朝抢山头的官兵发起猛烈进攻。 少量身手矫健的盗寇出现在峭壁上,他们通过操作弓弩、砍断机关绳索,使得箭矢、石头如雨点般往官兵头上落下。 原来崖壁内侧暗设了一些机关,待到进剿官兵经过险要路段时,潜伏起来的盗寇就齐齐发难、矢石倶下,势必要让上山的人马碎首糜躯、血染山道。 山道上也传来一阵叫骂声,最前头开道的官兵兵卒飞快退到铁滑车之后,顺势钻进搭建斜坡木架与的空隙中。 落石砸在木板上嘭嘭作响,然后一骨碌滚落深渊,箭矢更加没有杀伤效果,根本没有多少官兵被战场射杀砸到。 至于首当其冲的铁滑车,它坚固的三角架构为它提供了良好的卸力凭借,这些箭矢、落石更加不可能破开它的外壳。 当然,盗寇的攻击不仅仅于此,他们最大的杀伤武器,是顺势而下、滚滚而来的檑木滚石。 只是这种让第一次抢山头的杨仓兵卒闻之色变的杀伤武器,这一次也失去了它的巨大威力。 庞大的铁滑车被固定在山道上,士卒们死死顶住,它前头伸出的斜边拦住了滚下来的几波檑木滚石,然后就势卸到左边一侧去。 躲在木架之下的官兵见状赶忙爬了出来,七手八脚将这些木石胡乱推下山去。 “幸好军中早有准备,否则这条狭窄的山道上不知道还要死伤多少人!” 推完最后一块石头,黄牡长出了一口气,和身边的郡县兵一样瞬间轻松了下来。 贼寇这种矢石倶下的全范围杀伤武器虽然简陋,但在这种狭窄山道地形上却堪称是无解的杀招。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被带兵的老长官破解了。 看来山上的贼寇不过如此,真是比那些平地上的魏贼差远了,自己这先登之功倒是十拿九稳了。 仿佛是为了打黄牡的脸,突然一块巨大的磐石从天而降,发出一声巨响,将身后几个木架砸的粉碎。 一起粉碎的还有木架下面的兵卒,他们一声未吭,瞬间变成一滩面目模糊的血泥,没有一个人活着爬出来。 黄牡感觉腿肚子在发抖,盯着碎木片下流出的鲜血,愣愣的出神。 过了片刻,他才发觉自己身上竟插了一块碎木块,鲜血像水流一样正潺潺的往外冒出来。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无广告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 御兽师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56章 飞弹 “啊——”黄牡在山道上打滚,惨叫连连,受伤的他叫得比谁都大声,早就不想再往前被盗寇砸个稀烂了。 但身后有节奏的鼓声却突然加快,兵甲声铿锵作响,其他发愣的兵卒顿时一个激灵,回头就丢下黄什长,由伍长带头赶忙继续往山上跑去。 黄什长也吓得面色煞白,咬紧牙关,只敢从牙缝里哼哼两声出来。 “快往前开道,快,快,后面的打桩加固木架,快,再快些!” 后面提刀催促的督战军官大声喊道,随时准备对畏缩怯战、行动迟缓的士卒就地正法。 至于受伤的兵卒,他们懒得理会,直接越过就往前头赶去。 这些倒霉蛋,自有后头的辅兵抬下山去救治。 要知道,仰攻上山、遭受贼寇重重打击的军士伤亡代价是不可避免的,虽然战前军中已经为此做了大量的准备。 所以此时阵前严酷的军法必不可少,战场上的严刑酷法和血气上涌会让这些仍然稚嫩的郡县兵卒暂时忘却躲避危险的本性,一鼓作气直冲山头。 “该死的,这个新来的太守还真是有备而来呀,你看看,这么多狗官兵上山,山道上才死了这么点人!” 居高临下,鸟瞰着正鱼贯通过狭窄山路的官兵,铁将感觉身躯有点发颤。 他回头问道:“仲兄,你要不要趁他们立足未稳,出去冲杀一番” “你不是说他们有备而来吗我手下大部分都是外头收拢来的小股人马,有几个敢下去跟狗官兵硬拼的” 银将翻了下白眼,身体一动不动,显然比铁将更具战场经验,“这山上的仗可不好打,还是留着力气和心思在后头!” “也是!”没有金将在场,二人的关系似乎变得融洽起来,铁将点了点头。 “毕竟这狗官兵的冲车、木架修得再坚固,也不可能冲过咱们的石头堡!” 听铁将说起这个,银将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用石头堆砌筑成的壁垒。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低声道: “狗官兵情报都做足了,早就获知了山上的武备工事,不可能没有后手。了望的人手说,官兵后头还运送了类似抛石机之类的其他器械上山,怕不是就是要一口气攻下壁垒的!” “狗官兵想用那简陋工具抛石头对付我们的石头堡”铁将呵呵一笑,倒是表现的颇为乐观。 “这壁垒又不是泥捏的、纸糊的,只听说飞石能砸烂木栅栏、黄土墙,可没听说能够砸碎石壁的!” 被铁将这么一说,银将脸上也挤出一丝笑容,他伸手挠了挠自己多日未打理的杂乱胡须。 正如身边人所说的,除了开始的滚石檑木杀伤手段,上山途中这道苦心修建的石头壁垒就是山上人马最有力的防守武器。 只要没有翅膀,狗官兵终究借用不了其他巧技,要一头撞上来的,而只要人死多了,无畏的战士看到这一切也会胆寒,然后灰溜溜地滚下山去。 他点了点头:“让狗官兵来,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也要盯紧背后的自己人和那些个外援,山上可是藏有小路通到山后的,还有那宝藏,别顾头不顾腚,打得要生要死,被人从山后小路溜走卷了宝藏了!” “奇怪了,石壁上没有人防守!” 破了贼寇的滚石攻击,在山道上兜兜转转来到半山腰准备进攻的剿匪军官聚到了一起。 左汜眯着眼睛说道:“至少我没有看到人!” 正如他所说的,贼寇苦心修建的坚固壁垒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支歪歪斜斜的旗帜在随风飘扬,这让想要一鼓作气打上山去的官兵们有些摸不清虚实,没见过这么防守的啊! 难道说,哪些盗寇见滚石失效,顿时就吓破了胆,准备放弃这座石垒了 “管他怎么样,照我看,那些盗寇多半是抓着弓弩,躲在石壁后面,准备等我们靠近后再来一波狠的!” 姜绍部曲出身的李毅俨然是此时碰头的几个前线军官中最富有作战经验的,他朝其他人问道: “抛石机准备好了没有” “有两台已经架设好了!” “很好,先用石弹抛射,试一试准头,就朝着前头的石壁给我打!” “彭——” 随着一声响动,一枚石头明显砸中了石壁,这让一些战战兢兢躲在石壁后面的贼寇顿时缩紧脖子,动了动身躯,引来身边银将的低声喝骂。 他此刻正蜷缩着身体,透过石墙上的射孔小心观察着剿匪官兵的进攻。 刚刚那石头砸中石壁时,连稍微大一点的震动都没有,纯粹是听个声响,这让他心中大定,狗官兵的飞石根本就撼动不了石头堡分毫。 唯一担心的,就是狗官兵的飞石一多,那些破碎的石砾总会胡乱击伤躲在石壁后面的人马,而那些受伤的倒霉蛋若不早点死去或离开,会严重影响其他人顽抗到底的斗志。 来不及让他多想,又有几枚石弹飞上墙头,四溅的碎片横飞,带有铁兜鍪的银将不得不埋下头去,暂停观察,以减少被击中的概率。 不出所料,没一会儿,他就听到身边一声惨叫,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贼寇倒在地上翻滚抖动,颤抖的双手捂住头,鲜血从指间冒出来,流到身下汇成一滩鲜血。 那边自有其他人压低身体,匍匐着爬到他的身旁,将其翻过身来,只见其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头上有一个明显的伤口,似乎插入一小块碎石,虽然大概率是不会当场毙命,但鲜血正从创口处疯狂流出。 同伴用力把他扶起,将其往楼梯处拖去,官兵这时候似乎见石壁上依然没有动静,抛射出去的飞石对石头壁垒的威胁也微乎其微,干脆停止了无意义的攻击。 “这倒霉货色,这都能被碎石头击中脑袋!” 银将笑骂一声,引得身边其他人幸灾乐祸的哄笑,人心恢复稳定。 他继续抬眼从射孔往外面的官兵看去,远远看到他们似乎还在准备投射石块。 “还来,就算把山上的石头都砸光了,都打不下石头堡!” 银将见状不由在心中发笑。 但很快,他和留在墙上的所有人就都后悔了,似乎那个因伤提前离开的倒霉鬼才是在场最幸运的人。 战场上的另一边,发现几架在山道架设起来的简陋抛石机经过一番试射校准后,抛射的多数石弹已经能够击中石墙墙头,李毅脸色轻松。 他看看一旁与石弹重量相差无几,块头却大了许多的一堆陶罐,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朝那些操作抛石机的士卒厉声说道: “换火弹!”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无广告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 御兽师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57章 狭路 “大当家的,,不,,,不好了,石头堡,,守不住了,狗官兵一路冲杀上山,我们快逃!” 日过午后,官兵的攻击还未停止。 眼看着仗打了半天,半山腰上杀声震天,宛如千军万马鏖战,这巨大的声响早就惊动了本在山寨里养伤的金将。 他放心不下石头堡的战事,下令召集山上剩下的能战之人,准备带伤亲自到石头堡压阵,同时也知会了那支来自南中的神秘外援。 结果自己还没出寨门,那铁将就派个苍头跑了回来,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说了半天,什么火球、油膏、不怕火的官兵 口中说的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却愣是没把双方交战过程讲明白,只是知道石头堡大概是没撑多久就给他们弄丢了。 这可立即引得准备出发的山寨人马一阵骚动。 “大当家的,这寨子怕是守不住了,要不我们——” 低声说话的是那个斑白头发的苍头,被掳上山之前是个犍为的落魄士子。 据他自己说,他还懂得《易》这门大学问,精通谶纬之学,对扬雄的学问也有一定研究,能断人的福凶祸吉。 学问有没有这么深,刀头舔血的山上盗寇不知道。 但这苍头被掳上山之后不像其他士人那样端着架子不配合,也不会那么弱不禁风一下就死去倒是真的。 这年头群盗干个没本钱的勾当,也需要有人认识得几个字,帮忙提笔写写文书。 加上他为人圆滑,私下自称自己也姓金,硬是臭不要脸往贼首金将子侄关系上靠。 虽然提不动刀、砍不了人,当不了“侵暴地方,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的盗贼,但终究还是躲过当头一刀,被“三将”留了下来。 至于本名叫什么,山上盗寇没人记得,就只知道他叫做金苍头。 此时他明显已经被攻上山来的官兵吓破胆了,这悄悄话可使得金将气不打一处来。 平日里他作为贼首,自诩“盗亦有道”,对这个山上仅有的文化人还留了一分客气。 这时却狠狠举起马鞭往他身上抽了几下,疼得苍头龇牙咧嘴,连忙往一旁躲闪,硬生生把话收了回来。 “出发,跟我冲,打退狗官兵!” 金将大叫一声,也不再理睬苍头,率先上马催动坐骑就冲出寨门。 其他盗寇见他奋不顾身、带伤冲锋,顿时也大受鼓舞,连忙鼓噪着一起冲出寨门。 一旁落在最后的金苍头吃疼地摸着身上的鞭痕,眼光在前前后后交叉来回了几遍。 最后他也一咬牙,跟着冲锋队伍往原路返回。 “杀啊——” 左汜和杨仓各率郡县兵卒争先恐后地追杀落荒而逃的盗寇,想要赶着他们冲垮自家山寨,一鼓作气打下金银峰贼巢。 膀大腰圆的左汜身披皮甲,砍斫贼子砍起了兴头。 尽管满脸血污、气喘吁吁,大胡子上还占了鲜血,可他仍然步履不停,带着扈从一路仰攻猛追,誓要第一个冲入山寨,夺下这先登之功。 不久前,李毅下令抛石机换成火弹攻击。那些盛在陶罐里、来自火井的火油一经点燃,就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划过天空宛如白昼流星,然后三三两两落在了石墙上。 这下躲在石墙之后,准备对逼近登墙的官兵来一波狠的的盗寇就惨了。 瞬间就有许多人被点燃衣物须眉,化身炽热火人,在石墙上混乱挣扎,吓得众多盗寇像是炸了窝的马蜂嗡嗡乱叫,四散逃散。 期间银将、铁将也想组织人力扑灭石墙上的火焰,结果他们发现这些流了一地的粘稠油水一遇上明火就好难扑灭。 而官兵的火攻之法仍然不停歇,结果墙上火势迅速蔓延,他们又折进去好多个扑火的盗寇。 猝不及防、士气跌倒谷底的盗寇终于崩溃,一个个不听指挥、不受控制,逃离防线往墙下没火的地方跑去,连银将、铁将也被裹挟着往后退却。 李毅见状当即下令停止火攻,派出兵卒夺取石头堡。 他们的人提着撞槌、刀斧撞击劈砍壁垒大门,发现大门被堵死,又临时转变思路。 由披着珍贵火浣布制成的“防火服”的尖兵攀登上城,奋勇杀下墙去,从里面打开了大门,放郡县兵卒一拥而入。 而带兵冲杀的杨仓抢在众人之前拔取头筹。 他在战场上施展射术,当众射杀了仓皇组织盗寇抵挡的贼首银将,算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也让犍为郡县兵卒一雪之前第一次攻山时被盗寇灰溜溜赶下山的耻辱。 左汜见状自然是不甘落后,他好不容易抢到了杨仓队伍前面,也一路追杀,亲手砍杀了四五个惊慌向山上山寨逃跑的贼子。 可运气差了一点,其中没有一个是金银峰“三将”贼首的。 “山上的贼首下山了!” 身边的扈从突然举指遥指山上,大声叫道。 左汜闻言停下了追击的脚步,伸手抹了一把脸色汗水、鲜血交织的污秽,微微眯起眼睛往山上看去。 他只见已经看到大体轮廓的山寨门口人影攒动、旗帜招摇。 显然是山上坐镇的大贼首眼见战局不利,害怕溃败的盗寇一路逃回冲垮了山寨防备工事,干脆下了狠心带着剩余盗寇倾巢而出。 这是准备支援战败的守卫石头堡的盗寇,来这狭窄的上山山道上俯冲一阵,也与他们这些上山剿匪官兵决一死战了。 “来得好,省了后面夺寨的功夫。待会看好了,一打垮了盗寇,就冲他们旗下的大贼首杀去。” “某只要这大贼首的项上人头,其他落荒而逃的小贼不要管他,二三子只跟着某冲就是了!” “诺!”身旁的扈从齐齐应声,气势如虹。 “杀啊——” 金将率领的盗寇队伍率先开刀的对象,是那些抛弃刀枪、溃逃上山的盗贼。 他们迎面而来,在金将的严酷命令和带头示范下,对那些跑得气喘吁吁、想要躲入山寨的同伙毫不客气,劈头上去就是一刀。 筚趣阁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无广告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 御兽师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58章 变数 在金将的严酷命令和带头示范下,他率领的盗寇队伍异常凶狠,对待那些放弃防线、溃逃上山的同伙毫不留情,迎面就是劈头一刀,砍下了逃人的脑袋。 一通砍瓜切菜般的砍斫之后,倒下十几个人的溃逃盗寇总算是硬生生止住了逃跑势头,被他派人收拢到自己队伍的两翼中去。 然后他一口气也不停歇,又大声鼓噪,径直带着队伍往仰攻追杀上山来的官兵方向冲了过去。 这一上一下、俯仰对冲的两支队伍,就在狭窄的山道上猛烈碰撞起来。 金将带领的冲锋悍匪占了地势上居高临下的优势,一下子就止住了官兵冲杀上山的势头。 再接着一波反冲锋,以老贼悍匪打头阵,又把官兵队伍打凹进去了一块。 但犍为郡县兵胜在坚甲利兵、士气高昂,在抵住盗寇一波反冲锋没有被冲散之后,在军官的指挥下,就又前仆后继反冲杀了回去。 以命搏命杀了几名披甲悍匪后,盗寇冲杀势头顿时为之一顿,凹进去那一块旋即又凸出来了。 双方就在狭窄的山道上来回拉锯厮杀,时不时有人被冲撞掉下山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这在平常足以吓退多数人的惨状,此刻却完全被剿匪战场上的激烈厮杀场景所覆盖住。 没有人在意其他人的生与死,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潜意识,那就是杀光眼前还站立着的敌人。 交战不多时,山上盗寇的斗志终究不坚,在死伤诸多老贼悍匪之后,金将率领的冲锋队伍还是被左汜、杨仓等军官带领的郡县兵合力打退了。 “杀将上去!” 左汜声音已经沙哑,可还是大声呐喊,鼓舞士卒趁势而上,灭了这伙“三将”贼。 他身上刚刚多了两道刀伤,虽然有甲具抵挡都不致命,可一番激烈搏杀仍然消耗了他大量体力,身边那些紧紧跟随他作战的扈从也倒下了好几个。 所幸那金银峰“三将”贼首金将带着最后一批老贼悍匪也在刚刚一波激烈冲杀鏖战中死伤大半,剩下盗寇虽然还站着,可也已经被夺气,不敢再向前冲锋死战了。 现下只需要再冲一阵,就能彻底打垮盗寇,追亡逐北、肆意砍杀,冲入山寨之中,夺取平寇首功了。 左汜可不想在这种最后时刻被只会躲在护卫身后放箭的杨仓抢了先。 他正想要践行刚刚说的话,带着剩下的扈从直冲到贼寇“三将”大旗下,来一个擒贼先擒王。 砍下大贼首金将的项上人头,终结这场犍为郡剿匪战斗。 还没迈开脚步,就听见一阵突兀的号角声在盗寇的旗帜之后响起,那些早已不堪再战、人心动摇的盗寇纷纷避到两边,让出一条道路来。。。 突然一伙手持藤牌、刀斧,跣足轻甲的士卒就冲了出来,健步如飞却一声不吭,迎面朝着剿匪官兵就是一波投矛攻击。 这种近距离的投矛不管官兵有没有披甲,杀伤效果都是巨大的。 官兵原本以为贼寇已不堪战,毫无防备盗寇之后还藏有一支军队。 加上山道狭窄,腾挪空间实在有限,这一波投矛瞬间收割了前头十多名官兵,甚至有两三名士卒像串肉串般被投矛先后贯穿了身体。 “夷兵,是夷兵!” 这下子变成是犍为郡县兵仓促反应、措手不及,他们顿时大呼小叫,或拼命往后拉开距离,或胡乱举起盾牌掩护,在山道上的阵型一下子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夷人大种曰昆,小种曰叟,皆曲头,木耳环,铁裹结。 犍为毗邻南中多郡,郡县兵虽然不知来的是大种夷还是小种夷,但自然能够通过这些人的装扮和作战特点判断出他们是来自南中的夷人,而且是强悍善战、悍不畏死的夷兵。 这些冲出来的夷兵只有几十人左右,却个个战技娴熟,一声不吭就已冲杀到了跟前。 举着藤牌对着混乱的犍为郡县兵就是一阵冲撞,顿时就把前排的混乱阵型撞得七零八落、松松垮垮。 然后他们闷声举起刀斧一阵砍斫,反过来杀得剿匪官兵节节败退。 就连杨仓、左汜也抵挡不住他们的冲锋势头,竟被一伙夷兵带着盗寇反冲锋打退,逼得往下面的石头堡退却。 带兵押后往山上赶的李毅见状,害怕剿匪的郡县兵被当场冲杀得从后退变成溃败。 一边派人往山下急报突然变故的敌情,一边连忙派兵接应杨仓、左汜等人,先稳住了官兵在山道上的阵脚再说。 等勉强恢复了官兵阵型,那刚刚冲杀的夷兵也退了回去,换了另外一伙夷兵出来打头阵。 而且这伙夷兵还都是披甲持弓弩、长矛的,这可震慑到了剿匪的官兵们。 这来的是南中哪家豪酋的亲卫私兵 金银峰的“三将”贼要是原来就有这么多的强悍的夷兵可供驱使,那整个南安县、僰道县怕不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哪里还需要盘踞在这易守难攻的天险金银峰上与官兵周旋对抗。 剿匪官兵将士心中惊疑不定,由李毅带队指挥与这伙夷兵和盗寇再交战时自然也就占不到什么上风。 而这些凶悍夷兵的数量毕竟也不多,没有一直反复陷阵冲杀,只是帮助盗寇打退官兵进攻后就逐步收缩回去。 似乎他们心中也存了某种忌惮一般。 最终,双方你来我往,勉强战成平手,就在石头堡往“三将”寨这段狭窄山道上僵持住了。 这时候,从山下赶来的门下督张昕匆匆向李毅等人传达姜绍的最新军令: 天色渐晚,既然强攻不利,暂且引退返回石头堡驻扎防备,让将士们进食休整、将养精力,护送死伤兵卒下山,等到明日从山下增派新一批兵卒、器械上山,再继续展开进攻。 李毅、杨仓、左汜等人在前线面面相觑,再看看愈发西斜的光线,只得尴尬承认他们原本今日就要到手的先登夺寨首功是不要再奢想了。 有这一伙突然出现又极其凶悍棘手的夷兵在,再加上山顶上的山寨防备工事坚固,他们还不敢自大到认为只要姜绍给他们继续增兵,他们就能够抢在天黑之前攻下“三将”贼的山寨来。 既然如此,还不如稳妥起见、持重用兵。 山下继续修建加固木架通道,确保可以躲避盗寇落石攻击、迅速向山上增兵,运送物资、器械。 而李毅他们就在夺下的石头堡巩固阵地,休养士卒、修缮甲仗器械,等到明日再集全体之力对山寨发起总攻。 至于挑灯夜战、偷袭山寨什么的,鏖战近日、身心俱疲的官兵将士自然不做此想。 倒是要防备这伙夷兵在熟悉地形的盗寇带领下,趁着夜色从山上溜下偷袭,因此还需得小心仔细布置夜哨和轮值守备等各项事宜。 既如此,李毅等人就在山上盗寇、夷兵的目光下,徐徐指挥官兵后退,暂停了对“三将”贼的攻势。 第59章 尔虞 战后,天色渐晚。 沦为战场的“三将”寨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其中还夹杂着伤员的哀嚎声和女人、孩子的哭泣之声。 按理说,这时候身为山寨之主的金将应该出现,稳住寨子里摇摇欲坠的人心。 但带伤作战、精疲力竭的金将却不敢稍有停留,返回寨中后连忙登堂,亲自在堂上先向夷兵首领当面拜谢。 “多谢王将军方才派兵鼎力相助,这才助我等一举击退了犍为兵!” 高踞在堂上的是一名身披铠甲的汉人军吏,此时他就坐在金将的主位上,旁若无人,俨然已是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 他有些倨傲地抬了抬眼皮,过了片刻才嘿嘿笑道: “大当家的,却是说错了,某只是一个百人将,不是什么将军!” “以王百将的能耐,早晚也是个将军。” 金将如何听不出对方话里有刺,是在暗中嘲笑自己这个山贼冠着“三将”头衔名不副实。 若非对方在战斗中施以援手,只怕此刻早就原形毕露,被犍为官兵当作盗寇砍下了脑袋。 所以他拱手答了一句,也不再说话,随意找个位置就坐下了。 那汉人军吏见堂上冷了场子,他又是嘿嘿一笑,伸手挠了挠发髻,主动开口说道: “看来大当家腹中有些怨气啊。山道上的战斗某是看过的了,不是某一开始不肯施以援手帮你们打犍为兵,实在是不太方便呐!” 他瞥了金将一眼,继续说道: “我这一屯不过百来个人,又都是客军,对这山上的地形和犍为兵的战力不甚清楚,决不能浪战。” “若不探清楚情况,如何能出兵,要知道一旦泄露了底细,对你我而言,那都是大祸啊!” 这一点金将也是赞同的,加上现在是他有求于人,还要仰仗这支夷兵为他打退犍为官兵,所以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气,又客气问道: “那依王百将的意思,接下来我等该如何是好” “这仗依我看,是打不下去了,这寨子是不能保了,收拾收拾东西,得夜里尽快就走!” 那王百将也不客气,放下挠发髻的大手,随口说道。 金将闻言,太阳穴顿时一阵剧烈跳动。 虽然经过今日一战,他心里也知道这趟怕是不像以往那样能够轻易击退犍为官兵的围剿了,但心里头不到最后一刻,终究仍是不肯放弃山上这多年经营下来的心血。 他抱有一些侥幸,试探着说道: “今日王百将派兵打退那犍为兵,相比之下也看得出来,那犍为的郡县兵以新卒居多,战力不高,我等未必不能守住山寨,或是夜袭那犍为兵取胜。” “不妥,不妥。”那王百将在上首摇头晃脑,直接否决了金将的建议。 “兵是新兵,将却是打老了仗的宿将。那姜绍姜三郎的名头,是砍了成百上千个魏卒脑袋砍出来的,他底下那些带兵的军吏,也是打过仗的精锐部曲,不是什么战场雏儿。” “他们虽然今日没想到有某这一支兵卒埋伏在后头,仓促吃了一记闷亏,可却没有乱了阵脚。这打仗啊,计较的不是一时得失,而是能进能退。” “他若是不忿,继续增兵来打,那我看你寨子还有一半机会可以保住,可他不来打,而是退回去步步为营,那这寨子就是守不住了。” “就算是明日下死力气帮你守住了,后日大后日终究也会破了的。” “被围在这寨子里,那犍为兵的稀奇器械端是厉害无比,矢石雨下、日夜不休,可是极不好受的。” “时间一长,你寨子里的人心可不总是拧成一条绳的,终归还是自己先弃走了妥当。” 说到这里,那王百将又狡黠一笑,“当断则断,等脱了困到了南中,有主公保着,你金将军要什么有什么,日子实在是快活得很。” “若是想回犍为这地方,等日后这个姜三郎离任了,再请主公借你些兵马杀回来,这寨子不是又回来了么!” “王百将所言极是!” 金将知道仗打成这样,只能怪自己一方太过轻视犍为官兵了。 一开始就被姜太守和南安令吴伯声的假招安给骗了,等到绳子套在脖子上自己一方才想要挣扎。 那一切就都太迟了。 而现下情形如此,这来自南中的外援俨然想要反客为主,自己一方忌惮这支夷兵的强悍战力,还只得先稳住他们,不敢作出任何异议。 “山顶上有一条偏僻小路直通山后,虽然陡峭难行,有一段路要借助藤蔓垂下陡崖,但有熟悉的人手带着,小心一点,还是能走得少量兵卒的。请王百将拿定主意,我等夜里要如何走” 金将只想了片刻,心中定下了主意,不再顾念着自己经营多年的寨子,当即就开口说道。 那王百将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干脆地说道: “这事简单,你的那些手下人多口杂,又不堪战,夜里走的事情就不要让他们知道了。你只留几个心腹带路一起走就好!” “我们先做饭进食,养足了精力后,就诈称子时要率夷兵夜袭犍为兵营地,让其他人都歇着不许出战。” “然后在前头弄出点动静来,既不让半山腰上的官兵起疑,又不被寨子里的人知晓。” “就悄无声息的,偷偷溜下山去,这脱了眼前困,天下处处宽阔,我等哪里去不得!” “好!”见王百将说得豪迈大气,那金将当即也大叫一声好。 “那就这样定下了,我这就去放风声,然后大伙先吃饭,等夜里到了时辰,由我亲自带路,我们一起走!” 说完,他站起身躯就要出去准备。 “且慢!”那王百将突然叫住转身就要离去的金将,等他转过身来,才桀桀笑道: “听闻金银峰藏有无数宝藏,金将军要走,若是需要我等帮忙的,大可不必客气。反正日后到了南中,那也是一家人了!” “这倒是不劳王百将费心了。”金将也笑了笑,“都是外人的乱传的谣言,金银峰哪有什么宝藏。” “寨子里虽有些积蓄的浮财,可逃命要紧,走小路这大宗财货也是带不走的,就是简单收拾些细软,等到了南中见了你家主公,某自有另外的心意奉上!” “好说,好说,那你我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第60章 我诈 金将一走出来,那边今日在战场上侥幸逃得一命的铁将就急忙迎了过来。 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也不言语,一前一后各自心事重重、脚步匆匆,转个弯就走入一处偏僻的房屋中。 临进漆黑的房屋时,铁将快速回头往外面瞥了一眼,确认没有人跟随之后,就随手把门带上,口中急促问道: “大兄,与南中那边的来人谈的怎么样了” 借着窗户透进来的黯淡月光,愈发显得受伤后的金将脸色有惨白,他摇摇头说道: “事不谐矣。寨子是保不住了,那南中来的狗杂碎也是要吃人的,只怕按照原来的计划带他们走小路下山脱了困,只怕立马就要杀我等灭口了!” “啊,那外有虎,内有狼,这如何是好总不能是下山投降那狗官兵!” 铁将闻言脸色大变,明显内心已经六神无主。 “屁!”金将见铁将一副慌张模样,顿时骂了一声,然后才说道:“要是一开始招安,那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眼下死了这么多人、寨子都要保不住了才跑下山去投降,多半是被那些官兵抢着砍了人头,然后跑到那姜太守麾前邀功请赏去了!” 铁将怔怔说不出话,但他知道金将说的是再实在不过的情况了,他憋了半天,只吐了“都怪——”二字后就又硬生生闭嘴了。 他本想怪的是银将强烈抗拒招安,可一想到对方今日刚刚在石头堡战败被官兵射杀割去了脑袋,就觉得还是闭上自己的嘴巴为妙。 那金将也不理睬他此时心里还在想着什么,自顾自地说道: “照我看,这屋子里的狼比门外面的虎还要要命。官兵再如何想要我等的项上人头,那也得等到明日一切准备妥当了才会大举攻山,可这夷兵强悍难敌,若是不从他们的意思,怕是夜里就会发难要了咱们兄弟二人的性命!” “那,,这——”铁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够来回踱步干着急。 金将眼瞧着气氛也烘托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抛出自己刚刚在堂上与那个王百将虚与委蛇时就下定来的主意,他冷静地说道: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方才能够死里逃生了!” “什么办法”铁将听说还有活命的办法,连忙转头看向他,虽然金将那张在月光下一半惨白一半阴霾的脸让他自家内心里面也有些发怵。 “找人在今夜饭菜里面下毒,只要毒倒了那些夷兵,至少今夜这命就还攥在我们自家的手里,到时候收拾细软从小路逃下山去,一把火烧了这寨子,不要白白便宜了山下的狗官兵!” “啊,可如果直接下毒,怕是到时候会毒倒寨子里面一大批人,这些人里面可还有我等的人马——” “呵呵,都到这个时候,哪里还顾着这些。”金将冷笑一声,“小路只有一条,真正能走的就那么些人,再说了,别以为寨子里面的人心跟我们总是拧成一条绳的。” “刚刚得了那人的话提醒,乃公也想明白了。这姜绍姜三郎对付我等的手段是厉害着呢,只怪我等从一开始就被猪油迷了心眼,竟然浑然无觉,才一步步掉入他的算计之中。” 见铁将还有些不明白,金将没好气地骂道: “贼怂的,你想想,这狗官兵能够提前捣鼓出这么多器械来躲避我们的滚石、陷阱,又提前想好了用那奇怪的火攻之法来破石头堡,这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仅仅是靠在东乡俘虏的山上人手,这短短时间狗官兵如何准备得及,又如何能够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肯定就是这山上寨子里早早就布下了他们的耳目,泄露了情报,这狗官兵才对金银峰的虚实布防了然于胸,说不得,就是混在银将收拢来的那些小股人马之中的奸细,甚至乎哪个山上老人早就被他们暗中收买去了!” 铁将听得心惊肉跳,直觉得这山上是草木皆兵了,正待开口辨明自家清白,那金将却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 “乃公不是怀疑你,只是眼下形势已经如此,就算山上没有内奸,人心叵测,难保没有人已经下定心思要夜里发难,拿着我等的人头去山下官兵营里招安换赏钱了!” 那边等金将一走出堂,一个披甲扶刀的军吏也快步走了进来,看着在上首坐着的王百将没好气的说道: “来时主公已经叮嘱我等二人,这金银峰的暗子若是能帮就帮一手,要是帮不了那留着就是个祸害,不如趁机杀了,免得落入其他人的手中,反而走漏了风声坏了主公的大事!” “呵呵。”王百将闻言,一声冷笑,起身离座走到了那名军吏的身边,笑道: “王承,看来你跟在主公身边这么久,也没学到什么东西啊!” “你——”那王承被王百将一激,顿时双目圆睁,伸出右手捉住了刀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斗的意味。 “哈哈,看你的性子,这么急,如何办得了主公的大事,你想想,我等现下动手,别说杀了这个小小贼首,就算是屠了整个寨子里的人都不是什么难事,可我等如何脱身怎么迅速找到通往山后的隐秘小路如何找到这金银峰的宝藏” “要是惊动了山下的官兵,那岂不是拼的两败俱伤,反而白白便宜了姜三郎和他的犍为兵!” “你说的对!”那王承也笑了,右手离开了刀柄,他笑道:“让我猜猜,以你王约的歹毒心思,肯定是诓骗那贼首一同去南中,等他带我等下了山,就翻脸不认人,既要灭了口,也要吞了他们的宝藏!” 那百人将王约被说破心思也不恼怒,点点头道: “某就是如此想的,不过刚刚试探过了,这贼首不亏是老盗,也是贼的很,怕是也存了对付我等的心思。得告诉底下的人,不要去动他们送来的饭菜,只吃我们自家身上带的干粮。” “然后以下山偷袭犍为兵为名义,连夜准备甲仗器械,要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就先发制人,拿了那个贼首金将再说。” “只要拿他在手,就能控制住山上的其他贼寇,到时以你我的手段,任他铜皮铁骨,不怕他不吐出这偏僻小路和宝藏的下落!” 第61章 夜斗 双方尔虞我诈,都想着把对方吃个精光,连骨头渣都不剩。 南中夷兵这边没怎么动过山寨里送来的饭菜,只草草吃了一些自家带来的干粮,恢复了一些力气,又拾掇了随身的甲仗,却迟迟不见山寨贼首金将出现,反而是发觉山上不断有盗寇扑地。 意识到山上情况不太妙的王约当即下令提前动手,可当他带着一队夷兵径直冲入山寨贼首的房屋里,却没见到金将的一丝踪迹。 那边王承也提着斫刀,小跑进了房间,碰面就叫道: “见鬼了!山上很多贼子都被毒倒了,活的也哀嚎连天,整个成了一座鬼寨一般,找了一圈,那贼首愣是不见了踪迹。” “糟糕!”王约右眼睛的眼皮顿时剧烈狂跳。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家人在南中罕见敌手,多少狡猾凶悍的对手都打败了,今夜却恐怕要在这小小金银峰上着了一伙山贼的道。 他连忙改变计划,大声下令道: “快找到那条通往山后的偏僻小路,快!这贼首怕是见势不妙,想要暗中下毒毒杀我等,自己却提前从小路溜走了——” 话音刚落,又有一名夷兵急匆匆地跑进房间,劈头大叫道: “不好了!寨子里起火了!” 山下军营,姜绍军帐中。 今日坐镇山下、统筹全局的姜绍还没有躺下来歇息。 虽然得益于一开始的政治、经济手段,以及充足的情报工作,这场剿匪攻坚战整体上打得比较顺利,没有太多偏离预期目标。 但姜绍却没有丝毫掉以轻心,仍然坚持仔细筹备、亲自主抓明日对“三将”贼发起最后总攻的各项事宜。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有过追杀邓艾的前车之鉴,姜绍带兵打仗更加持重了。 在安排完明日攻寨的各项事宜后,他和自家心腹何攀谈论起此番剿匪的几桩意外之事。 第一件,是有关山上宝藏的事情。 按理说,这件事情传的是有眉有眼的,不太可能只是一个有心人随口捏造出来的谣言。 虽然姜太守自己在几个月前,也造了一个真真假假的谣言出来。 何攀特意逐个拷问过在东乡俘虏的老贼,可收拢梳理得到的各种讯息显示: 这些山上的老贼也不知道他们的贼首“三将”把这么多年的不义之财藏在了金银峰上的哪个地方。 只有一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老贼忍不住提了一嘴。 说是那大贼首“金将”有一次喝醉了酒,跟他说过,这山上的宝藏就藏金银峰一个“没水淹三尺、有水淹不着”的神秘地方。 没水淹三尺、有水淹不着 这是暗号,还是字谜亦或者山上真有这么一处违背物理常识的神奇水井或者洞穴所在 饶是姜绍拥有两世见闻,何攀以才学见称,也猜不出这“三将”贼把他们这么多年多的积蓄都藏到了哪里去了。 想要解开藏宝的秘密,只能寄希望于抓到三个贼首,尤其是为首的金将了。 比较可惜的是,今日交战在山道上本来有个二当家银将即将要落网,奈何被立功心切的兵曹掾杨仓一箭给射死了。 他只砍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回来,再没有机会从那张永远闭上的嘴巴里撬出点什么了。 看来这个有些直率莽撞“杨百箭”,真的是会坏了太守跟自己的大事啊! 何攀在心里暗暗想道。 那边姜绍却没有继续在这个似乎解不开的谜语里面纠缠,而是跟何攀说起另一件事情。 “从这几日最新的情报和俘虏口中吐出的信息来看,这‘三将’贼能够盘踞地方多年,在犍为一步步坐大,还不仅仅是因为郡县的剿抚政策失灵,里面恐怕还涉及到不少地方上的利益瓜葛。” “单单说,这‘三将’贼已不是做劫道、劫质、掠夺这种小贼勾当,而是涉足了走私货物、贩卖南中奴隶等等,就可以看出,他们的贼首私下必定与郡内、郡外某些权贵是有勾结的。” 何攀心中一动,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其中必有瓜葛勾连,否则也无法解释那山上的贼寇为何拥有盐块、铁器、甲仗这类军国重器了。” “尤其是兵器,从今日缴获的样式来看,山上老贼所用的兵器应该是军中制式无疑,寻常奸民哪里能够携带这些兵器与‘三将’贼交易。” 姜绍点明了这一点,起身离座,思虑重重,不由在帐中踱起步来。 不怪乎他面色沉重,这山上盗寇能够拥有这些军中精良的兵器,源头无非就是郡中或者郡外。 若是郡外那还一说,要是郡内,那就意味着,这犍为郡不仅埋有暗雷,而且还是那种会爆死许多人的大雷。 军国重器莫名流失,贻害无穷! 自己这个时候排雷,可还来得及 郡中是否又还藏有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暗雷呢 见帐中气氛愈发凝重,何攀轻轻咳嗽一声,出言宽慰说道: “君侯执政犍为,令行禁止,想来郡中纵有一二奸吏,也不敢乱来以兵器资助贼寇,看今日山上突然出现夷兵助纣为虐,想来这军中兵器多半是从南中地方输入的。” 南中七郡(不算入南广郡)是蜀汉国中一块比较特殊的地方。 虽然在诸葛亮平定南方之后,南中就没有再出现大规模的叛乱,也为国中输送了大批钱粮兵丁,但是这块地盘内部夷、汉势力错综复杂,不像其他郡县那样容易治理。 蜀汉之前长期设置庲降都督,就是因为南中各郡的特殊地情民情,后面虽然撤销庲降都督,可仍然是默认了地方上一些自治的现实。 如安南将军霍弋统领南中各郡军事,虽无都督之名,但俨然就是一方实权的都督。 听何攀猜测山上盗寇这批兵器可能是来自南中,姜绍不置可否,过了片刻才说道: “不管是兵器还是夷兵,终归是要打下金银峰来,才能够问个清楚,若真是来自南中的,那只怕国中又要再乱上一阵了。” 何攀闻言,无言以对,脸色凝重。 两人正沉默之时,帐外姜由基匆匆来报: “主公,山上起火了!” 第62章 暗雷 听闻姜由基急报山上火起,姜绍与何攀连忙走出帐去,跟随泛着一些寒意的夜风穿过刁斗森严的营地,直接登上最近一处小丘上。 抬眼眺望,苍穹上的月色晦暗,一点星光全无,更显得远处山上的火光冲天了。 “会不会是山上的贼寇夜袭” 何攀见火光不小,不像是寻常走水的模样,讶然问道。 姜绍没有开口,盯着山上的火光好一会儿,又回头看看自家的营地。 山上的火光显然也引起了官兵营中的注意,负责营中军事的侯大目早已披着甲胄边冲了出来,身边的亲兵都跟不上他的脚步。 其他随军的郡县官吏如费立、吴柝等也陆陆续续露了脸。 夜间守备的兵卒指指点点,有一些郡县军士也已经从各自帐篷中探出半边身子,吃惊地观望着那远处山上的火势。 军营里就是这样,看似风平浪静,但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神经紧绷的将士们立马就动弹起来。 “等等山上允刚(李毅字)的禀报,传令让张钦明(门下督张昕)带兵做好准备,等候军令上山支援。” 又等了好一阵子,半山上驻守石头堡的李毅派人来禀报: “三将”贼寨着火,似乎发生了夜斗,他让杨仓、左汜二人带兵登山,趁势攻寨,自己带兵押后,看能不能一举夺下山寨。 “让张钦明也带兵出发!” 姜绍下达了军令,旋即转身往自己的军帐走去。 看样子竟是也准备披甲上阵的样子,随行的记室史费立不禁劝谏道: “府君,山上火起,会不会是贼寇使诈,战况未明,何不再等一会情况明了不迟。” 姜绍正张开双臂,让亲兵帮自己披甲并从背后勒紧绦带。 今夜的火也出乎他的意料,山上盗寇中虽有他埋下的耳目,但毕竟人数太少,并没有策划里应外合的打算。 没想到居然有如神助,山上又是起火,又是出现夜斗,给了自己连夜出兵剿灭盗寇的机会。 他此刻只想着尽快抓住贼首,解开心中疑问,看了这个年轻的记室史一眼后说道: “费君,你箭术好,去拿上弓箭一同出营上山,这打仗有时没你想着那么复杂,就是趁对手露出破绽,一拳将他打倒就完事了!” 晨曦逐渐染深天际的颜色,太阳光一缕强过一缕,直至刺破厚重云层,将光芒照耀在大地上,驱散了世间残留的暮霭。 一场夜间厮杀过后,山寨被黄雀在后的官兵顺利攻克,寨子里的火焰也被扑灭,留下那一片灰烬残骸。 青烟在晨风的吹拂下飘摇四散,只有那呛鼻的烧焦味道残留不去,让行走经过的官兵不得不捂住了口鼻。 寨内大堂上,何攀正向姜绍汇报自己紧急搜罗起来的山上信息。 李毅他们俘虏了一批夷兵和大量盗寇,其中盗寇有不少陆陆续续暴毙身亡的,据说是中了饭菜里面的剧毒。 但是却没有抓到“三将”之中剩下的金将、铁将两个贼首。 他们发现了一条通往山后的偏僻小路,可能夜里那贼首就从这条用来逃生的小路逃走下山,逃到郡外了。 “君侯,火已经扑灭了,山上有一些金银财货和粮草,还有马匹——” “等等。”姜绍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贼寇的宝藏呢,可有踪迹” 何攀一时噎言,缓了一会才摇了摇头道: “在寨子里面找了一遍,没找到传说的那个神秘藏宝地和宝藏,山上的其他地方正派出人手在继续找着。” “若是真在金银峰上,终归是能够找到的。另外也派兵专门循着踪迹去追那金将贼了。” 姜绍显然对郡县兵卒搜索山林追捕贼首一事已不报太大希望,转而问起那一伙夷兵的底细。 “那俘虏的夷兵怎么说,真是安南将军霍弋麾下的兵将” 何攀脸色凝重的点点头,“都逐个问过了,是霍安南麾下的人,来了两个帐下百人将,一个叫王约中了流矢已经活不成了,另外一个叫王承也受了伤,他说他有机密要换自家一条性命,但却只能够当面对君侯说。” “那先给他治伤,回南安后就带他来见我,某倒是想知道,这南中的兵怎么就跑到犍为郡来了,他霍弋把手伸的这么长,到底想要干什么!” 何攀连忙应诺,又说道: “山上中毒的盗寇不少,想要医治又多错过了时辰,问话没一会就已经死了好几个。想要问出山上盗寇兵器的源头,有些难度。” “不管如何难,务必想办法,一定要撬开他们的嘴!” 姜绍这时候可没有好脾气,他的态度斩钉截铁,语气恶狠狠地说道。 “没了,没了。。” 从山后翻山穿林逃离金银峰区域,又躲入一片茂密山林之中。 自觉脱离危险进入安全范围的金将、铁将等十来个人才敢停下脚步,暂时喘口气来点干粮和水,恢复一下消耗将尽的体力。 那跟着一路逃命狂奔的金苍头此时摊在地上,鼻腔出气多进气少,像是一条死鱼般扑腾一下都不能够,只是口中微微呼吸,喃喃自语道。 靠在一棵大树根下的金将瞥了他一眼,啐了一口。 他心狠手辣,昨夜里一招壮士解腕用的十分果断。 经营多年的巢穴、强悍善战的夷兵,山上的剩下的贼寇,还有抢来的女人奴仆,以及那些拿不走的钱粮财帛等等。 一夜之间说抛下就通通抛下了。 甚至乎,从小路逃下山的时候有两名心腹手下不小心从陡崖上摔下来摔断了手脚,金将为了逃命要紧,干脆就当场挥刀解决了他们,一刀一个,杀了了事。 若非这金苍头识文断字,以前又是个落魄士子,下山后有一些地方要用到他,只怕现下也被金将当作累赘一刀给杀了。 他既是咒骂苍头,也是在宽慰人心。 “腌臜掘货,哭丧个脸做什么,命还在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上山落草之时,本就是赤条条的来,眼下空空而去,抢来别人的,今日失了,明日再抢回来,何曾亏了什么!” “对,对,大兄说得对!我等此番下山再去寻些人手,又有那宝藏在,他日复起,另寻一处自立山头,何尝不能像以往那样得意快活!” 铁将吐着浊气,也要凑过来捧金将的臭脚,却被金将抬起一拳打倒。 “闭上你的臭嘴,那山上的宝藏早就被狗官兵抢走了,这件事情从今以后不准再提起,知道了吗!” 迎着金将那要杀人的眼神,铁将捂住疼痛的脸,不敢反抗,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过了许久,金将自觉体力恢复了一些,站起身来,招呼众人赶紧离开。 “大兄,眼下我等要往哪里去” 铁将立马跟着站了起来,开口问道。 “呵呵。”金将冷笑一声,“这金银峰既然被狗官兵破了,那这南安治下和牙门山周遭都是不能待了,我们必须往外走。” “那去南中”铁将试探性地问道。 他们失了巢穴,不少人身上还有伤,宛如无根之萍、丧家之犬,要是不小心碰上地方上的亭长亭卒,这些往日瞧不上眼的小角色如今都能够擒杀了他们。 按照盗寇的流窜思维,似乎只有往各郡边界那种三不管的地带去,才能够立得住脚,挣得一线生机。 只是想到那犍为郡府传檄各郡,还有隐藏在那支强悍夷兵背后的势力,铁将又心存忐忑,惴惴不安。 金将坑了那伙夷兵,当然就不会想去郡边界,更不敢去南中,但他也不告诉其他人,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出路。 他挺了挺腰杆,似乎恢复了昔日山大王的神采,呵呵笑道: “先躲在这山林里等等,狗官兵破了寨,自然很快要收兵,等撤了包围圈,到时候我等再出去,自能寻得那好去处与你们。” 两日后,南安县寺。 大堂上,进入县寺后高踞在上首的太守姜绍看起来脸色严肃。 他带来的郡吏也个个都绷着脸,连带着这堂上的气氛也变得格外沉闷,就像雷雨前的天气一样,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上堂的盐官丞宣辅等官吏不由得瞅了瞅从军剿匪的县令吴柝。 不是说太守率兵入牙门山,攻占金银峰,摧毁“三将”寨,斩杀、俘虏贼寇无数,彻底荡平为祸犍为多年的最大一股贼寇吗 这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剿匪战役,以较少的郡县兵卒伤亡代价胜利结束,南安县头上的压力骤然减轻,不是应该欢欣雀跃、交相庆贺的么 怎么搞的像是打了败仗一样。 吴柝脸色有异,却不敢转眼去看他们。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仗是打赢了,可太守原先算的账却是亏了。 姜绍派兵搜了整座金银峰,就差将山峰挖平了,愣是没发现山上贼寇的宝藏。 那个什么“没水淹三尺、有水淹不着”的鬼地方更是压根没找到。 按照一些贼寇迷信的说法,那地方埋葬大量不义之财,染了太多人的鲜血,是个不祥的地方,之前参与埋葬的人都死了,那些一开始见过宝藏的贼寇陆陆续续也都死光了。 基本上除了“三将”他们这几个头领,其他人只敢在私底下说说,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么一处神秘的地方在哪里存在。 气的姜绍当时就下令砍了那几个妖言惑众的贼寇的脑袋,然后留下一些兵卒由姜由基带着,继续在金银峰附近搜寻踪迹。 他自己则带着大队人马,运载着山寨中的缴获匆匆先行,赶回了南安县。 之所以没有再在金银峰滞留一些时间,乃是最终从俘虏的盗寇口中拷问得知,这犍为郡还埋了一颗姜绍之前一直不知道的暗雷。 “哐当——”有士卒在何攀的授意下,大步走上堂来,扔下了几把环首刀、长矛,然后持矛扶刀侍立在一旁,静待下文。 姜绍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听起来森然无情。 “这是本官这一趟带兵进山剿匪,从盗寇手中缴获的兵器,像这一类的刀、矛兵刃,在贼寇山上巢穴里还有不少。本官已经查过了,源头来自郡中,而且比较制式,是南安铁官流出去的成品军械。” 静! 等太守姜绍说完话,整个县寺大堂顿时静的格外异常,只能够听见在场的人喘气的声音。 那个喘大气的,就是盐官丞宣辅,南安的铁官也是交由他代理的。 “拿下!”只观察了宣辅片刻,姜绍就知道他心中有鬼。 他当即下令拿人,那如狼似虎的兵卒立马冲上去把胖大的宣辅免去高冠,拖离座位,按倒在堂上捆绑起来,等候姜绍发落。 “明府,下吏冤枉啊!冤枉!” 六神无主,一下子被拖离席位的宣辅只能够大声喊冤。 姜绍冷然笑道:“你既自认冤屈,那本官问你,为何你管辖下的南安铁官会有如此多的铁器军械流入山中盗寇之手,难道这些兵器是自己生了翅膀,飞入山中的不成” 宣辅闻言脸色大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一张胖脸上的两只眼睛圆溜溜地转动不停。 姜绍知道他是在心中紧急寻找应对说辞,他懒得理会,直接挥手下令道: “拉下去,用大刑。” “啊——”听闻要用大刑,宣辅吓得当场哀嚎起来,他涕泗横流,哭喊着叫道: “明府饶命,下吏可以发誓,绝对没有勾结山中盗寇输送铁器军械之事。这‘三将’贼荼毒地方、士民共愤,南安亦是下吏桑梓家园,下吏怎么胆敢输送铁器军械给盗寇作恶呢!” “且慢。”姜绍叫住了拖人的兵卒,问道: “既然你不敢把铁器军械给盗寇作恶,那又暗中把铁器军械输送给了何人” “。。。” “拖走。”见宣辅再次沉默不语,姜绍一抬手,这一次兵卒直接用长矛穿过腋下将他架起,吓得宣辅屁滚尿流,再次大声求饶。 “饶命——明府饶命啊——” 姜绍却目光森然,浑然不知,那兵卒不再客气,力道蛮横直接架起拖走。 眼看着就要拖到堂门处,那宣辅终于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五斗米教,五斗米教。下吏信教,曾经私下输送过一批军械给教中祭酒做法事护驾。。。” 姜绍听到“五斗米教”四个字,目光愈发凛冽,冷笑道: “什么法事要用到这么多军械,造反的法事么” ------题外话------ 今日更新二合一,请书友多多支持! 第63章 惊闻(2合1) 听宣辅说完南安铁官私下输送铁器军械给五斗米教的来龙去脉后,姜绍挥了挥手,让兵卒把他拖了下去。 剩下的在场众人中吴柝脸色十分难看,在他治下出现这种事情,加上之前与“三将”贼言和那摊破事,不消说,他个人的仕途明显已经到头了。 说不好,自己的人头跟宣辅一样也要保不住了。 所以当姜绍叫到他时,他几乎是整个人就扑倒在地上,叩头谢罪请求姜绍饶恕,自称自己是受了宣辅蒙蔽,根本就不知道他私通五斗米教,私藏军国重器的若干罪行。 姜绍漠然地看着他,这个吴县令的胆子也忒小了点,联系到他前后作为和这些日子积极配合剿匪,姜绍是不相信他一个外地来的流官会晕了脑袋,跟犍为本土的五斗米教厮混到一起。 若是要拿掉他,早在军中就拿掉了,怎么可能会留到南安县寺再动手。 “起来,吴县令,叫你是因为还有好些事情要交给你去办呢。” “啊,,那请,,请明府示下。” 吴柝听到姜绍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身子一松差点就要瘫软在地上,好不容易爬起站好,意识到场上其他人异样的目光,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第一,盐官丞宣辅私通五斗米教,私藏军国重器,兹事重大,你作为一县令长,要尽快从宣辅身上取得突破,查清楚走私军械的涉案人员,控制治下铁官、盐官等重要场所,清查扣下涉案訾产等等。” “第二,既然五斗米教图谋不轨,县中必须严格对外封锁消息,尽快查清治下的五斗米教场所和涉及人员,盯死他们,等候命令与郡治武阳县那边一起行动,确保除恶务尽。” “这两件事情时间紧、任务重,又涉及到县中官吏、铁官徒、煮盐僮仆、五斗米信众等等,人员繁杂、利益复杂,这边我会让允刚带兵留下来,好助你一臂之力。” 吴柝胆子小,脑子却很灵活,他听姜绍说要把李毅留下来带兵助自己一臂之力,当即松了一口气。 太守的意思很明白了,自己能不能保住这身上的铜印黑绶(六百石以上),就看下狱宣辅、捕抓五斗米教这两桩事情办得漂不漂亮了。 至于李毅带兵留下来,既是为了监视南安,也是要在某些事情让自己配合其行事。 自己还没蠢到家,会以为太守的部曲军官真的会对自己俯首听命。 处理完南安的事情,姜绍没有赘言,让郡县官吏各自分头行事,自己要尽快率军赶回郡治,主持全面搜捕五斗米教谋反人员一案。 等人都走光之后,有事情留下来的何攀说之前受伤的王承已经醒了过来,想要见一见姜绍。 姜绍稍一思索,就让何攀将他带上堂来。 身上多处还裹着伤布的王承被士卒抬了进来,姜绍看着这位安南将军霍弋帐下的百人将,见他脸色虽然有点发白,但两只眼睛发亮、躯干粗壮有力,想来平日也是一名精干敏捷的军汉。 王承脸上没有多少畏怯之色,他站起身后判明形势,就不顾身上的伤势,先向上首的姜绍施了一礼,有的伤口崩开流出鲜血,他浑若不觉,口中郑重说道: “多谢姜府君活命之恩!” 姜绍淡然受他这一礼,他确实应该谢自己。 从南中带兵无诏越境协助山中贼寇对抗犍为官兵进剿,这是十恶不赦的死罪,自己却在战场上饶了他一命,还让军中的疡医给他医治金疮,让他撑过了一劫,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 “说,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本官说的。” 姜绍现下千头万绪,没有工夫慢慢跟这一位要用惊天秘密换一条性命的百人将消磨时间。 王承没有开口,而是看了看把他抬进来后就站在身后的士卒,姜绍明白他的意思,挥了挥袖子,那两名披坚执锐的士卒当即退到堂外待命。 王承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何攀,姜绍却已是有些不耐烦了,他径直说道: “此人乃本官心腹,不必回避,你若有话就尽管直说了。记住,在开口之前,先掂量掂量自身性命的分量,你说的机密若不能让本官满意,我也随时可以收回让你活命的承诺。” “小人明白。” 王承点点头,就在堂上拉了一张坐席席地而坐,坦然说道: “小人的身份的确是安南将军帐下的百人将,府君想要知道那‘三将’贼为何会与安南将军发生瓜葛,却是因为那金将本就是南中逃卒,流窜各郡边界地带多年,尽做些没本钱的勾当,后来在犍为郡坐大盘踞,又不甘心一直在山上做个草寇。” “于是通过遣人私下献上诸多财货金帛给霍将军(霍弋)假子校尉霍处,才与南中安南将军那边搭上了关系。尔后那金将又为霍校尉献上了走私盐铁、贩卖夷人奴隶等生财之道,为霍校尉赚来无数财货,因此颇得霍校尉的赏识,暗中帮他壮大在犍为的势力。” “这次犍为郡大举剿匪,南中各郡亦收到了来自成都的协剿诏书。因此霍校尉派我等率一屯夷兵前来襄助,临行前面授机宜。” “若能助‘三将’贼击退官兵进剿则击之;若‘三将’贼敌不过犍为官兵,覆灭在即,则借襄助之名行灭口之实,亲手除去隐患,让知道这桩事情的人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说完这些,那王承不得不停下来喘了喘气。 他毕竟是伤重未愈,刚刚又硬撑着给姜绍行礼拜谢,这时候伤口疼痛发作,却是不得不硬撑着,咬紧自己的牙关不发出其他声音。 姜绍把他硬撑着伤势的情况尽收眼底,面色如平静的湖水般波澜不兴,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 “你说的这件事情的缘由,算是解了本官心中的一个疑惑。只不过,,呵呵,你应该听说过本官的名声,一个假子校尉想要换你这条性命,会不会把活命想得太容易了些。” “你要知道,这些事情本官也可以从其他俘虏口中撬出来,比如说,跟你同来的那一个百人将,嗯” 这却是姜绍在特意诈王承了。 因为另外一个带夷兵潜入犍为的百人将王约已经死在当夜夜斗战场上了。 只是当时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晕死过去的王承并不清楚另外一个知情人王约到底是死是活,他是不是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向姜绍交代了。 果然,陷入囚徒困境的王承脸上开始变色,他面露犹豫,欲言又止,粗大的喉结在不断蠕动,拼命咽口水来缓解自己的口干舌燥。 姜绍也不逼迫,等了他一会,见他仍在纠结犹豫,于是干脆起身离席,想要迈步转入堂后。 “府君且慢!” 王承见状终于忍耐不住,当即跳将起来,口中说道: “小人这里还有一桩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朝中机密,想要换个前程,不知府君能否信诺” “你现在只能信我!”姜绍没有转回身躯,就这样负手背对着这个阶下囚徒。 王承只得转眼看向一旁的何攀,谁知对方也根本不鸟自己,无奈之下只得摊牌说道: “其实霍校尉派我等潜入犍为襄助‘三将’贼还有一番谋算,是小人无意之间在他帐外窃听到的。朝中有贵人指示,让安南将军暗中厉兵秣马,待诏书一到,立即带兵北上入京,匡扶汉家社稷,逐君侧之恶臣!” “霍校尉性急,想到犍为郡乃南中北上主要道路,而这‘三将’贼盘踞犍为地方多年,颇具实力,朝中一旦事变,正好提前为南中各郡兵马北上打通道路,所以才答应‘三将’贼的求援,派遣我等北上为前锋,为‘三将’贼对付进剿官兵!” “此话当真” 王承一言既出,不仅何攀脸上变色看向自己,连占据优势、牢牢掌握交流主动权的姜太守也霍然转身,目光电射,摄人魂魄。 这又是政治上的一颗暗雷。 南安前往犍为郡治武阳县的官道上,一支悬挂着汉家旗帜的郡县兵正在急行军。 太守姜绍策马行进在步卒行伍的一侧,面色深沉,思绪重重。 郡中三月平寇的方略基本实现,虽然遗憾没能够斩杀全部贼首,但犍为境内大股势力、排得上名号的贼寇已经被官兵进山全部剿灭。 最大的战果就是荡平了为祸多年、气焰嚣张的“三将”贼所在的贼巢。 但剿匪一役过后,牵扯出来的“三将”贼、盐铁官、五斗米教还有南中势力,也让见识到地方各股势力错综复杂的太守姜绍深感震惊。 尤其是这其中还牵涉到了蜀汉的朝堂之争。 这桩事情挖到最后,结果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但越到这个时候,已经身在局中的他越不能乱。 他对外除了派快马送密信往成都外,对内也有条不紊展开全面搜捕郡中五斗米教反贼的事情。 这四股势力之中,“三将”贼已经被自己率军荡平,宣辅的盐铁官也在南安被控制起来,南中的势力远在郡外且比较复杂,暂时伸不过手去对付他。 所以剩下的,就是集中力量先对付了郡中的五斗米教再说。 姜绍率兵离开郡治前,已经派人暗中密切监视郡内五斗米教的传舍和师君陈瑞、祭酒袁旌等教中高层的一举一动,以防他们脱离自己的控制,突然在军队的后方作乱。 是的,随着摸底逐渐深入,深感郡中五斗米教实力庞大复杂的姜绍与何攀几番交谈过后,已经提前放弃了收复犍为五斗米教这个不切实际的设想。 枝大于本,胫大于股,不折必披。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在行军途中的姜绍又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士匆匆从郡治赶来,给姜绍送来了何攀的亲笔密信。 当日与闻那个惊天机密之后,冷静下来的何攀当即建议姜绍当机立断,全面收网,收捕郡中五斗米教反贼。 他本人也主动请缨,提前率十几名骑兵日夜兼程,先赶回郡府去,为姜绍的大队打前站。 密信内容不长,但信息却颇为动人心魄。 城里面的师君陈瑞、祭酒袁旌突然消失不见了! 按照监视的耳目的说法,那一日陈瑞跟往常一样到城中市井赈济贫困教众,但走进了一所民居后却迟迟没有出来。 那耳目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密报郡府,郡府又派出吏士借着其他名义闯入这所民居之中进行搜查。 结果只发现了陈瑞的道袍等身上物件,人影却一个都没有。 教中之人纷纷传言,这师君必然是修炼多年得道成仙,白日羽化飞升了。 连带着他身边看到羽化飞升的人都鸡犬升天,被师君带到仙境享福,无需再受尘世间的诸多苦厄了。 何攀自然不信,所以在派人搜索无果后,一边继续派人搜索陈瑞、袁旌等人,一边也连忙派快马向姜绍密报此事。 荒唐!这哪里是什么羽化飞升,分明就是一出金蝉脱壳的闹剧。 姜绍稍一思忖,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那所民居之内是五斗米教提前设好的机关,专门是用来上演紧急避险、大变活人戏码的。 而这陈瑞、袁旌等犍为五斗米教的高层突然消失,必定是提前收到了什么风声,才会选择要走断尾求生这一步棋的。 南安那边已经封锁消息,涉案人员也被控制起来,自己更是率军以急行军的速度加紧往回赶,派何攀先行一步到城中布局收网之事,可结果还是出现了金蝉脱壳这一个变数。 难道说,是他搞的鬼 姜绍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面如冠玉的熟悉脸庞,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盘算接下来自己要如何应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 陈瑞、袁旌他们是前一日消失的,而从这里到武阳县还有近两百里的路程,按照军队急行军的速度,就算加快一些也得再花上三日的时间,这还是中途不下雨、路面不泥泞的情况。 那这样前后相加就是接近五天的时间了。 五天,这足够地方上盘根错节的五斗米教聚集教众,发动一场翻天覆地的暴乱了! 第64章 风雷动 翌日傍晚,犍为的春雨一直下个不停,昏暗的天空中时不时划过几道闪电,又过了一阵,隆隆的雷声才从远处天际传来,低沉的闷雷震得人心里发慌。 一辆马车停靠在了郡府门口,有家仆跳下车去,提前撑好了雨具,唐伯琥才慢悠悠地从车门出来,伸脚落到地上,鞋履溅开了一滩雨水。 “这鬼天气,何惠兴(何攀)到底要搞什么。” 借着府门前的灯光,唐伯琥看了看顺着台阶潺潺流下、在地面四处横流的雨水,摇了摇头,然后才迈步从侧门走进郡府之中。 太守出兵剿匪的这段时间,郡府事务都是临时交由他代为处理。 起初唐伯琥还夙夜在公、尽心尽职,后面听说太守姜绍剿灭山中“三将”贼的军事顺利,接连打了大小好几个胜仗,不由得又犯了放纵粗疏的毛病,夜里也不在郡府留宿,而是选择回城中的唐家府邸歇息。 若非今夜是何攀相召,以唐伯琥的性情,是断然不会再出门的。 这种雷雨天气,在家里吃着可口的饭菜,与娇妻美妾唱着歌,不好么 非要在夜里以俗务相扰,真是个无趣之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何惠兴提前从南安返回郡府,这几日的行事也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谋划什么勾当,也不知会不会跟城中的五斗米教有关 这两日,五斗米教师君陈瑞一人得道,周边鸡犬升天的故事早就在犍为市井传的沸沸扬扬,连带着那所民居也被郡府派兵卒严格控制起来。 虽然没有一个人亲眼见到陈瑞在庭院里羽化飞升的,可千人千嘴,个个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都说他修道多年,一遭得了气运当即白日飞升。 可以说,这桩得道成仙、白日飞升事情必将成为犍为郡最轰动的事件了,在市井民间的热度一下子就盖过了太守出兵剿匪的捷报。 毕竟,虽说盗匪什么时候都是要剿的,不剿不行,可羽化飞升这种道教的稀奇事情却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怎么能够不引起民间极大的震动呢。 要知道,在犍为的民间信仰里面,就有道教的彭祖、王乔等人,还为他们立了神祠,这两位也都是羽化飞升的神仙人物。 不意今朝竟再出一位白昼飞升的神仙。 当然,唐家对待这种事情又不单单只有普通黔首一般的见识。 家中老父唐定第一时间就派人私下联系了教中,想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看这师君陈瑞到底是不是跑到天上去了 不料城中的五斗米教群龙无首,也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确凿、可信的答案。 唐定信道,也时常在家用从陈瑞处学来的法门自我修炼,但他仍然保持了一定政治敏感性。 联系之前太守姜绍对犍为五斗米教那不明确的态度,为了保守起见,他决定在陈瑞白昼羽化飞升这事没有被定性之前,唐家所有人都要小心行事,与城中五斗米教保持距离。 在事态不明朗之前,不要再掺和到这桩事情里面去了。 心中想着事情,脚下的步伐却一直没停,对郡府内部路径谙熟在胸的唐伯琥已经屏退家仆,一个人走到了一间官舍外。 这是何攀平日里处理公务、接待来客的地方,房门是虚掩着的,唐伯琥已经看到了房中灯光下那个身影。 他也不客气,径直推门进去。 这半年来他花在何攀身上的心思可不少,财货金帛从不吝啬,连火油、火浣布都给他弄来了,自觉两人的关系匪浅,可以坦诚相对了。 “惠兴,这雨夜相召,若以俗事相扰,为兄这里可是不答应了!” 唐伯琥像往常一样呵呵笑道,可笑到一半就笑不下去了,脸色竟变得十分尴尬,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匆忙行礼道: “见过明府,,,府君,这——” “唐功曹,你很惊诧是本官让惠兴召你过来的。” 那身影转过身来,赫然就是出兵剿匪,不在郡府之中的太守姜绍。 “咳咳——”唐伯琥一时间又惊又怕,竟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这对于他一个从小修习儒家礼仪的士人而言,是莫大的失礼之处。 姜绍脸色异常严肃,他看着当场陷入尴尬的唐伯琥,一字一顿的说道: “唐功曹,本官出兵剿匪之时,以郡中事务委付相托,临时前就说了,君今当涂掌事,当检摄诸曹,纠擿谬误。郡府所署,事入诺出,若有奸欺,终不加以鞭杖,宜尽心力,无为众先。” 唐伯琥脸色顿时涨红,他自诩大权在握,又与太守心腹搞好关系,再加上剿匪军事节节胜利,他坐镇后方、输送辎重也是有功劳的,难免有些懈怠了。 想到太守姜绍还在外面带兵没有返回,他这个代理郡中政务的郡功曹回家吃些饭菜、喝个小酒、唱个小曲,怎么了 又没人敢说什么。 可没想到太守姜绍宛如天降,突然在雨夜里出现在郡府之中,顿时让松懈归家享乐的他下不来台了。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唐伯琥还没有意识到姜绍语气里面的严重性,只当做是太守的一次普通训诫,他忍不住辩解道: “府君委以重任,玉一刻也不敢忘却,今夜乃是——” “够了!”姜绍直接打断了唐伯琥的话头,难掩怒气地说道: “你以为代理郡中事务一切良好、井井有条殊不知城中五斗米教早已暗中勾结铁官,私藏兵甲,密谋造反,那陈瑞、袁旌已逃得无影无踪,恐怕明日就要杀官造反,祸将至矣,君仍在梦中乎!” “这,这,这不可能啊,陈,袁二人非奸邪之徒,府君,这会不会是有人在造谣生事啊!” 看到唐伯琥讶然失色,却仍然执迷不悟的样子,胸中早已有火气的姜绍气极反笑,冷笑道: “郡府诸吏以你为首,五斗米教在郡中信徒众多,还有什么人敢去造谣生事” 唐伯琥默然。 他们唐家跟五斗米教关系密切,深知教中实力,加上这郡丞李旸已经倒台,被朝中来人押送回京受审,郡中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什么说得上号的人物来牵头做这种事情。 郡中五斗米教造反一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他心中也有一时愕然,为何府君对唐家、对郡中五斗米教之事洞若观火,难道说从一开始这位新太守就没相信过自己出兵以后仍然时刻派人监视着自己,监视着郡中 这边姜绍却已不管错愕失态的唐伯琥,大步走出房门,只抛下一句轻飘飘却令他如遭雷击的话语。 “唐家既然与五斗米教私下往来密切,当此非常之时,就请君家父子先行到狱中候着,一切是非曲直等日后平了教乱再说。” 话音一落,门口适时出现了何攀和多名兵卒的身影。 何攀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唐伯琥,面无表情,挥了挥手,被甲持兵的士卒走进来,紧紧抓住了唐伯琥。 “何家小儿,最无信也,以虚言诓某,忘了平日相交之情了么” 唐伯琥被擒下后恍惚的精神才有些清明,顿时对门口的何攀破口大骂。 何攀知道他要说什么,半年前姜绍刚上任时,作为太守心腹的自己,曾经借着一场私下的酒宴在犍为官场上散布过一个谣言。 “府君以武功为官,不以文吏为称。今贼寇未平,外有军旅之务,内有吏治之弊,曾私下对某言:此行当黜一大吏,郡府乃整齐耳。而后乃可择一主掾委付文书,专心灭贼军务,以上报天子,下安黎庶” 大概意思就是,新太守姜绍他是带着宫中诏令走马上任的,以军功起家的他受命剿匪之事,对于内部的混乱吏治,是打算罢黜大吏,提拔新吏掌权,整顿郡府人心后专心对外的军务,全力剿灭贼寇,完成自己在地方上的使命。 这番话让当时在场巴结何攀的唐伯琥大喜过望,自诩已经获知新太守上任犍为的内情,结合自家的打算,决定不与郡丞李旸和好,全力以赴扳倒李郡丞,协助新太守立威、剿匪,为自己日后掌权上位排除一切障碍。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得掌郡中大权,还能够分润太守灭贼的军功,甚至是得到保举入朝,可谓是一举两得、受益无穷。 也由此对何攀他是有求必应,不吝金帛财货。 何攀这时倒不急于一时半会,他等姜绍走远之后,才幽幽说道: “伯琥是聪明人,可惜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攀酒后一时失言,这话出蹊跷,常人都知道是谣言,如何能信,难为你记在心上,念念不忘至今。” 说完之后,他也掉头就走,任由士卒推搡着唐伯琥押入郡中大牢。 当连绵不绝的春雨肆意敲打在身上时,仿佛是上天对自己的嘲笑,狼狈至极的唐伯琥仰天长叹,一张玉面泪如雨下。 “悔不听大人之言,致使今日家门之祸。” “传令下去,自此时起,全城宵禁戒严。官寺、城门、武库、粮仓各城中紧要处加派兵卒严加把守,城中里闾之人居家不得外出,没有本官手令,各处城门任何人都不得开启出入。” “让张昕、左汜分头行动,查封城中五斗米教传舍,收捕教中主事和涉教之人;勒令各亭、各里密切监视城中信徒,若有异动立即来报;增派兵力在城中加强巡查,弹压借机生事作乱的奸邪之徒,防止五斗米教投毒、纵火” 雨夜里,闷雷声一阵接过一阵,在天际震动不休。 郡府内,镇定若素的姜绍高坐堂上,口中发号施令,下达一道道有关全面收网的命令。 前一日他接到五斗米教陈瑞、袁旌等人集体失踪之后,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不知事情为何提前走漏了风声,竟有可能让五斗米教高层逃脱,脱离郡府控制,跳动外面组织一场震动地方的暴乱。 这一次剿匪郡县兵卒可谓全部出动,纠集三千以上兵马齐聚南安,用以外线堵截、内线进攻犍为大盗“三将”贼。 另一方面也就导致了其他地方的兵力空虚,这其中就包括了郡治武阳城。 牛鞞、资中二县留了四百兵卒,南安、僰道二县作为匪患区有八百兵卒,而武阳城作为郡治,只有九百兵力,其中有一百姜绍带来的部曲,其余八百兵卒都是郡县征召训练的新卒。 以这不足千人的兵力,若无自己坐镇,恐怕应付不了郡中突如其来的五斗米教大暴乱。 考虑到以军队急行军的速度可能也赶不上郡中的变乱,他干脆改变原先计划,先收拢军中全部马匹驴骡,亲率两百部曲脱离大队,日夜兼程赶路,堪堪在今夜赶回到了城中。 在收捕了他自认为最有嫌疑,也最具威胁性的唐家父子之后,他雷厉风行,一刻也不停息,当即连夜主持开展全面收捕城中五斗米教的行动。 何攀等姜绍发号施令完,众人分头行事之后,才开口问道: “君侯可要在城中大索貌阅(逐户搜查、验看面貌),追查陈瑞、袁旌等逃人的下落” “不急。”姜绍摇了摇头,“眼下外出剿匪的军队还没赶回,城中兵力不过千人之数,仓促之间大索全城,会压上全部兵力,耽误到其他事情。” “况且,若你是陈瑞、袁旌等人,既已脱离郡府监视控制,怎么还可能留在城中,早就乔装打扮混出城去,跳出到罗网之外了。” 何攀闻言有点尴尬,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低头道: “此事是攀疏忽了,没能够提前封闭城门,禁止内外人员出入。” “这事也不完全怪你。”姜绍摇摇头,站起身来。 “事出突然,谁也没料到家大业大的陈瑞、袁旌会什么都不顾,突然就抛下城中传舍,逃得无影无踪,实在是出人意外。” 说着话,脑中急速转动的姜绍在堂上来回踱步。 “我现在在想的,事已至此,这陈瑞、袁旌若不在城中,那到底会在哪里” 第65章 乱 在姜绍连夜下令城中全面收网的同时,城外的一处私人庄园内,亦有谋划在进行。 宽阔的大堂上烛火彻夜通明、人影绰绰,堂中央一青铜食鼎在底下火焰的持续加热下,内部鼎沸翻腾、堂上肉香四溢。 一个长着一张黄脸,身形较瘦的汉子忍不住走近食鼎,伸出长勺搅动了一下肉汤,看着里面跟着汤水一起沸腾的鲜嫩骨肉,露出一口黄牙,回头咧嘴笑道: “大兄,这牛肉都煮的稀巴烂了!” “呵呵,肉虽然烂了,可这主人不在,我等也不敢下箸啊!” 另外一个身躯肥硕、蓄有长须的中年汉子呵呵冷笑,忍不住又看向席上陪坐的袁旌等其他祭酒笑道: “某曾私下听闻贵教师君之前也想借着魏国大举伐蜀的时机在犍为境内举事,为此还事前在教中囤积了大量军械物资,可惜大股魏军战败,狼狈撤退回国中,贵教失去了一个大好良机。” “可今日观教中这行事,恐怕就算当日这成都真的被魏军攻下了,以师君这速度,恐怕大程度也是举不成的咯。” 听到对方的嘲笑,在座的教中祭酒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但那中年汉子却不管不顾,又冷笑说道: “想想,狗官兵攻下了金银峰的寨子,里面的物件可都没烧尽,这郡中的大官见了那些个铁器军械,怎生能不起疑,顺着这条藤蔓来摸你们这个瓜,可不是一查一个准,你们五斗米教和勾连的铁官,呵呵,到时候逃得了到哪里去” 袁旌等人闻言面面相觑,虽然心中不喜,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说的是对的。 眼下他们虽然已经借着“白日飞升”的幌子摆脱了官府的耳目监视,可这处境并没有完全改善。 一旦那剿匪的姜太守率军返回,必然是要在全郡展开对五斗米教的清算行动,到那时候他们又能够逃到哪里去 按照袁旌的想法,借着今夜椎牛纵酒、聚众举事,可不就是一个好时机么 杀牛与杀鸡杀猪不同,是要蒙住牛眼睛,然后用长长的铁椎钉入牛头的命门,让它当场毙命的。 整个过程比杀猪宰羊更有仪式感,也更加血腥暴力,再加上当众宰杀耕牛违反官府法令、突破禁忌的快感,几杯黄汤下肚,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众人就会血气直冲脑门。 想想,这时候让自诩豪杰好汉的教众提刀砍谁就砍谁,废话也不会多一句。 可惜,乔装逃出城、躲入这处庄园之中的师君迟迟没有决断,让聚集起来的众人平白消磨了士气。 也难怪只带了十来个人就敢来武阳参与举事的“三将”贼首要出言讽刺了。 是的,官兵都以为贼首战败后逃走流窜往郡外去,结果金将和铁将带着他们剩下的人却铤而走险,不按常理行事。 他们不流窜往边界三不管地带去,而是冒险与五斗米教私下接触,趁乱跑到郡治来谋大事了。 之前陈瑞和袁旌能够抢先一步,在城中脱困,也是因为有了他们下山后的提前预警。 眼下,大伙就看师君陈瑞能不能下定决心了。 袁旌在座上浑身燥热,只觉得这大鼎下的火焰热量似乎直扑面门,让他宛如是被烹煮的牲畜,一张长着横肉的脸上大汗淋漓。 “二位稍候,在下这就去请师君!” 他终于安坐不住,起身离席,走出堂外。 他一边擦去头上汗水,一边快步走到一处僻静的卧室。 临近门口,他刹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内心平复下来,然后才开口说道: “师君。” “进来。” 出人意料的,卧室里面当即传来回应,仿佛是房中人早就在等待他的到来一样。 袁旌当即推门进去,只见传说中“白日飞升”的师君陈瑞此时正坐在榻上,面色憔悴,虽然还罩着一身道袍,但那股仙风道骨的飘然气息已经荡然无存了。 说到底,他终究也是一个凡胎肉身的人。 最近几日承受的压力,已经快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谁能想到,一个初来乍到的姜三郎,竟把自己几十年来的修行道行逼得功亏一篑呢。 袁旌见教中师君这副黯然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 “师君,事已至此,就是箭在弦上,还是尽快行动!” “时候到了么”陈瑞一动不动,反问道。 袁旌噎言,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继续劝道: “那‘三将’贼虽然可恶,但说的内容却没有错。眼下郡治空虚,正是举大计的天赐良机。否则等那姜太守率军返回,郡中大索,我等行踪泄露之时再想行动,则悔之晚矣!” “这犍为郡治距离成都近在咫尺,若是在犍为举事成功,就迅速发兵北上进攻成都,届时割据巴蜀,未必不能成昔年张鲁之势。” “哪怕事有不测,聚集起大批教众来,我等转进南中,或者再往交州去,手中有这一大支人马,终归不会成了任人拿捏的角色,日后还有复起的机会。” “不对。”陈瑞摇了摇头,打断了嘴上说得激动的袁旌,他眼睛直直地看向面前人,往日清明的双眸中此刻竟浮现出众多复杂的情绪。 “此时举事,无非就是二途,若不大胜,就是大败,不仅我多年修行道行付诸一掷,就连其他人死后想要六尺埋身之地都找不到。” “师君——” 袁旌见如此说,以为陈瑞要临阵退缩,愈发急躁,想要再走近一些劝说,那陈瑞却再次打断他的话,径直说道: “但是你前面说的没错,事已至此,不得不发,聚众围攻武阳城一事,就全权托付给你了!” 把眼光转回到大堂上,那金将、铁将见袁旌去了许久迟迟未返,难免又要说一些讽刺的话语来刺激堂上的其他人。 余下的教中祭酒脸色难看,心中也犯嘀咕,他们知道教中师君难下决断,暗自觉得今日的事情是不是又不成了。 众人正心思各异之时,只听见那袁旌噔噔噔大步走进了大堂之中,脸上比起去时的急躁已完全不同,竟似乎是带了几分得意之色。 “分肉!”袁旌回到自己靠近上首的位置上坐下,大手一挥,就让堂上侍候的僮仆给教中祭酒和“三将”贼分食大鼎中的牛肉。 他自己也用小刀切下一块已经熟透的牛肉,胡乱塞入口中大嚼起来,那新鲜的肉汁随着他的大口咀嚼,慢慢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他不伸手去擦拭,而是举杯邀请堂上众人同饮,就这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过了一阵子,他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看向早就一肚子想法的众人,哈哈大笑: “盗贼若此,壮士守志,并死沟壑。今官仓积粟皆烂,谁能与我共取之?” “杀官取米,敢不效命!”金将、铁将二人对视一眼,当即站起身来大喜叫道。 他们带来的心腹也连忙放下酒肉,起身叫嚷,教中其他祭酒也纷纷起身附和,堂上众人齐声大呼,声音似乎要掀翻了屋顶上瓦片。 “那好,人心可用,吹号!”袁旌一把扔下酒杯,让手下去吹号聚众,自己大步当先,走到堂外。 随着不绝于耳的号角声响起,庭院之中各门依次开启,照明的火把接二连三被点燃,留在庄中待命的大批教众纷纷涌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院中聚集起来,攒动的人头在不断地增多,一时间竟有几百人之多。 那边跟出来的金将、铁将在深夜里看到这个场面,也不由暗自咋舌。 他们虽然在山上时,私下没少与犍为五斗米教打过交道,也有耳闻这五斗米教在地方上信众不少,可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能够亲身感受到这五斗米教在地方上的强大号召力。 这个时候,站在众人面前的袁旌意气风发,仿佛化身一位军中统帅,他看着聚集在庭院中的核心教众,目光炙热而锋利。 他们之中有的人是平日里深受教中恩惠的平民、徒附,有的是想要富贵险中求的市井轻侠、恶少年,有的人身上衣物还带着血迹,手中提着血淋淋的人头。 不知道是在赶来庄中举事之前,路上先提前动手,干了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亦或者破釜沉舟,先违法杀了自家仇人、报仇雪恨了再说。 看着他们,他攘臂大声叫道: “点火,举事!”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安排,雨水越下越小,城内城外先后有火光冲天,一经点燃就彻夜不熄。 火光下照耀着各自的人马出动,呼啸往来。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武阳人在梦中惊醒,又在黑夜里失去了什么,但这注定将成为多年以后他们仍然难以忘却的可怕梦魇。 城中的行动很迅速,查封城中五斗米教传舍、收捕教中主事和涉教之人等事情进展十分顺利。 只不过到了下半夜,城外陆陆续续有各乡游檄遣人赶来城中急报: 说有五斗米教教众在城外聚集作乱,围攻各处亭、里,斫杀官吏、抢夺器械,放火焚烧官舍、邮驿,袭击豪强大姓在城外的坞壁庄园,甚至有奸猾之徒趁机剽略百姓,城外各乡里已乱成一锅粥。 因为城中兵力有限,得到告急的姜绍没有贸然派遣军队在夜里出城平乱,而是下令严守城门,加快搬运守城器械,同时派出少量精锐军士出城打探,及时了解城外各乡的最新情况。 期间也有一股五斗米教乱党想要趁夜袭击武阳城的南面城墙,结果被城上几波弓弩射死了不少人。 为首之人眼见城墙上戒备森严,城内更无里应外合的信号,心知夜里是打不下这面城墙了,于是又率众乱哄哄地冲入近城的乡聚房屋之中,很快就引起一阵叫骂哭喊、鸡飞狗跳 时间过得飞快,等到明日一早,长空放晴,城中一切尘埃落地。 太守姜绍率郡县官吏登城巡视城防,看到了有一些城外的房屋正在被焚烧,有黑色烟柱袅袅升天,也看到了在城外空地上不断聚集的五斗米教反贼。 他们有的从近城的乡聚民居中走出,有的从远处的官道赶来,衣物各式各样,手中拿着长短不一的兵器、农具,有的甚至只拿了一根木棍,各种旗帜更是杂乱无章、五颜六色。 看上去像是乡间大规模械斗的架势,丝毫不像是一支正在谋反的军队。 这也给城上估计敌人人数的军士增加了困难。 他们只能够大致判断出这些叛乱的五斗米教教众都是由平日教中的祭酒们各率一队人马,人数有多有少,几十到几百人不等,然后按照出发前的命令先后赶到武阳城下聚集。 幸好夜里城中和精锐部曲外出抓到的五斗米教俘虏有不少,从他们这些人口中能够撬出内容,补齐这一情报。 犍为的五斗米教与张鲁在汉中搞的五斗米教大同小异: 师君陈瑞以下,分有大祭酒陈瑞和若干个小祭酒掌事,他们之下又各自领有几十或上百个核心教徒,被称之为“鬼卒”,因此他们教中叫得上名号的核心人物就有上千人之多。 这千人以下,又有成千上万的普通信众,再加上临时从各乡聚裹挟来的百姓,他们的队伍人数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轻轻松松以万人计数。 就武阳一县而言,经过一夜暴乱,聚集起来的五斗米教叛众就不下万人。 虽然没有太平道在天下各州分设“三十六方”,聚众百万那么夸张,但是就犍为一郡而言,这也是一股很可怕的地方势力了。 尤其是在郡县兵外出剿匪还没有返回的情况下。 城上的人实在不敢设想,若是没有太守姜绍提前赶回坐镇、收捕城中的五斗米教主事和涉教人员,单单就这留守的官吏和兵卒,是否能够抵挡得住五斗米教的教乱。 眼看着城外造反的五斗米教教徒越聚越多,初步估计已有五千之数,后头还有不少人马从官道上赶来。 但他们没有急于攻城,因为这些人举事仓促、人员冗杂,手头上连简单的云梯和攻城锤都没有,只能够临时加紧制作攻城器械。 而领头的祭酒们就在乱哄哄结成的几个大阵阵前大声叫嚷动员着,让身边的鬼卒用长矛把好几个血淋淋的人头挑起来。 估摸是在民间名声不好的乡吏或者豪强,在昨夜里被作乱的教众围攻处死,然后拿人头来祭旗聚众、激起同仇敌忾之心。 他们领头的祭酒每讲一句话,城外的人群呼声就回应一下,一波接着一波,最终竟汇聚成连绵不绝的声浪,直冲入城头上官吏、兵卒的耳中。 扶着城垛、鸟瞰城下的姜绍也听得清清楚楚,这些聚众作乱的五斗米教教众喊的是: “苛政猛于虎,赋敛无时休,豪杰缺衣食,贫寒难久居,但得五斗米,不惧官与兵!” 第66章 鬼教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直冲入城头上众人的耳中。 看这声势,城下那密密麻麻的作乱人群,竟似要把这面城墙踏平了一般。 城头上有一些新卒面色有些发白,明显是被叛贼的人数给吓到了。 不可否认,人多势众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处,还没开打,就已经在心理上压制住对方了。 哪怕你有一万精兵,面临十万羸兵的围殴,如果不能够找到其心腹一击毙命,迟早也是要被消耗光的。 要不然,怎么说将兵多多益善呢,多数时候,爆兵横推就完事了。 不过城头上也有没有被吓到的一撮人,比如军中号称“杨百箭”的杨仓,这位郡兵曹掾就率先越众而出,向姜绍慷慨请战: “城外叛贼虽多,尽皆是一群乌合之众,临时纠集而成,哪里挡的住郡中兵马一击。府君,仓请战,愿率一曲精兵出城,为城中击溃此贼,提振人心士气!” 姜绍闻言看了看主动请缨的杨仓,这个慷慨激烈郡兵曹掾嫉恶如仇,总是能够不惧险阻、第一时间请战。 在南安剿匪的时候也出了不小力气,虽然有时候他的出大力气也会给姜绍带来一些担忧和烦恼。 此时他的请战倒是没有错。 犍为兵背靠城池以少敌众,若是能够在大量叛贼汇聚之前先击破一股,那接下来不管是战是守都能够起到振奋士气的作用,对己方的方略很有帮助。 只是姜绍在城上一直没有看到陈瑞、袁旌这两位犍为五斗米教教中大人物的旗号,这让他在出战提振士气和持重再观望形势两个选项之间选择了后者。 毕竟都是打老了仗的人,姜绍很清楚,对于五斗米教而言,能不能攻下犍为郡治才是决定这场地方举事成败的关键所在。 他不相信挑大梁、扯大旗的陈瑞、袁旌二人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个时候还舍本求末,带着他们的鬼卒滞留在城外围攻某处乡亭或者豪强的庄园 按他看,这二人大概率还是躲在城外远远的某处地方,派人一直盯着城门,等待着城中犍为兵按捺不住,主动先出城攻击城外叛乱人群,然后他们再伺机而动,出动大股人马前来围攻夺城。 毕竟这些人多势众的五斗米教叛贼,若想尽快击败城中的犍为兵,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诱官兵离开城池在野外与他们作战。 然后在混战中依靠人海战术把数量不多的官兵围攻消耗光,这武阳城也就再无抵挡,轻松落入他们囊中了。 “不急。”姜绍笑了笑,“眼下从南安返回的军队正在赶回,急着进攻的应该是城下的反贼,我等且静观其变,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 众人纷纷颔首称是,经过剿匪一役,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怀疑久经沙场的姜太守对兵事的谋划和判断。 杨仓有了上次尴尬的立军令状事件,也不再固执己见,当下也应诺退了回去。 确定了不出城浪战的总基调之后,姜绍又让郡中主簿杨邠在城头上开始宣读郡府连夜准备好的檄文。 大致内容就是城中的五斗米教首领和涉教人员已经通通被收捕下狱,汉家天威浩荡,上天亦有好生之德,念聚集作乱的人群之中多是被迷惑、裹挟的无知百姓,只要迷途知返、弃恶从善,从现下开始就放下武器,脱离米贼,各自返回乡里安分守己,那昨夜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若还是执迷不悟,执意要跟随鬼教对抗郡府、顽抗到底,那即日起郡中将发大军围剿,到时候不管男女老幼,皆以叛乱贼子论处,再无宽恕。 站立在城头、义正言辞的杨邠每讲一句,两旁的士卒就帮着传话喊话,就如同之前城下的五斗米教采取先声夺人的策略一样,把瓦解对方人心士气的办法用到极致。 而且这一波人心攻势明显具有强大的效果。 城外五斗米教动员、裹挟起来的人员众多、成分复杂,其中总归有不少人不会跟五斗米教是同一条心的。 他们心思各异,或是因为平日受了五斗米教恩惠不得不来,或是一时头脑发热加入叛乱人群,或是干脆就是被乡中恶少年裹挟来的。 此时一听到郡府简单直白的檄文内容,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聚集起来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左顾右盼,开始有人想着脚底抹油,趁早溜之大吉为妙。 眼见聚集起来的人群骚乱不安,带头的几位五斗米教祭酒也急眼了。 他们一面派人去禀报陈瑞、袁旌,一面不得不出动被甲持兵的鬼卒把搅乱阵型、挤到人群外围想要逃跑的人拉出来几个。 就当着众人的面,活生生地砍下了他们的项上人头,用鲜血淋漓的头颅来震慑教众,止住了那些想要逃跑的人蠢蠢欲动的念头。 不过这种残暴血腥的做法虽然能够让人群恐惧不敢动弹,却也直接让不久前同仇敌忾聚起来的人心士气大受打击,不复刚刚咄咄逼人、杀官造反的气势。 城头上的姜绍看到这一幕,呵然冷笑一声。 这就是智斗的好处,不费一兵一卒,同样达到了刚刚杨仓提议的抢先出兵打一仗,打击城外叛贼人心,提振城中士气的效果。 又过了几刻,远处的官道上又有一支人马开至。 这伙人马旗帜、服饰明显比之前的人马统一了一些,而且看起来的阵型也相对齐整,排头的都是些被甲持兵的青壮,他们打着的旗帜样式、级别也明显要高于之前的人马。 有眼尖的军士甚至看到了之前剿匪时在金银峰上的三将贼旗帜。 这支人马一到城外,就开始出动鬼卒指挥原来的人马搬运器械、准备攻城。 “应该是五斗米教叛乱人马的主力到了。” 城头上的何攀指着那面最大的五斗米教旗帜,分析说道。 姜绍面色如常,似乎这一切没有脱离他的预判和掌控之中,他冷静地发号施令、调度兵马。 “传令下去,让张昕、左汜各率兵卒、丁壮分守东、南两面城墙,抵御城外叛贼攻城,城中兵卒亦要加强巡逻,防备昨夜些许五斗米教的漏网之鱼趁机作乱。” 犍为郡治武阳城是依靠岷江修建的,城墙外围挖有护城河,引水为堑,西面靠近河流,并不适合大股人马聚集攻城。 姜绍认为城外五斗米教叛贼主攻的还是脚下的南城墙和东城墙这两面城墙,所以早早就分派将士安排布防妥当。 他本人下达命令之后,就不再留在城头上站着,而是把城墙防务的一线指挥权全部交付给张、左二将。 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转下城墙,回到城下的凉棚安坐着,静候犍为官兵将士破贼立功。 众人见他指挥若定、胸有成竹,上下心中大定,不复一开始面临围城的恐惧。 被授予城墙防务的张昕、左汜更是面色激动,感受到了太守的充分信任和认可,内心绷足了劲,准备要在接下来的守城战中大展手脚,给大伙儿看看自家的真实能耐。 城外,披甲戴胄的袁旌策马来到阵前,仰观城头上的武备防务,身旁还跟着金将、铁将和其他小祭酒等人。 “城头上有一群人一开始就在观望着,有人说那是郡中太守坐镇,我等人马城外聚集起来虽多,喊话喊得嗓子都冒烟了,可城墙上的兵卒仍旧没有丝毫动弹的迹象。” “城内也没有一丝动静,看来城中传舍还有信徒以及其他人手多半都在夜里栽了,落入到官兵的手中。” “刚刚城中兵马只宣读郡府檄文,见城外人心骚动,仍然不为所动,一直坚守,没有想趁势出兵击我阵型的迹象。。。” 之前率众在城外列阵诱敌的小祭酒立马向袁旌汇报情况。 听完他的话,袁旌眉头紧锁,脸上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再配上那些微微颤动的横肉,让诱敌不利的小祭酒战战兢兢,再说不出话来。 这与他们之前诱敌出城混战、在野外凭借大股人马围攻官兵的设想相差太大。 对于直接强攻武阳城的作战,说实在的,他们这些仓促纠集起来的人马没有足够的把握。 这是有护城河、城墙、角楼、垛口等完整工事的郡治城池,可比大伙夜里攀爬攻打乡间亭舍、坞壁的矮土墙难多了。 袁旌又看了一会,转头看向金将。 这三将贼之前与犍为郡县兵多次交手,对付官兵有一定的经验,贼首金将还是个军中出身。 眼下虽然是攻城战,攻守双方互换了位置,但他初次上阵,还是想听听这些厮杀经验丰富的老贼的意见。 “没的想,只能够用人命去填,这攻城的法子无非就那么几个,非此即彼。我看时下仓促得很,只能够搭云梯和撞城门,只要人多势众,攻打不休,压着打总归是能打下来的。” 金将毫不客气地当众指点,他先是挖了挖鼻屎,又嘿嘿笑道,一点也没有心疼人命的意思。 他的金银峰三将贼队伍在之前剿匪作战中已经折损殆尽,这一次攻城靠的都是五斗米教的教众。 在他心底,只要能够打下城池,死多少人那都是无所谓的。 见袁旌闷声不开口,似乎还在犹豫,金将与铁将对视一眼,又笑道: “大祭酒无需担忧,要我说,刚刚说这城头上有那姜太守坐镇、人心安定这未必就是真的。” “那姜太守计算路程应该还带着郡县兵卒在路上赶路呢,多半是城中几个智谋之士使出来安定人心的伎俩。” “只要我等铆足了劲去打,城头上的虚实就一目了然,说不定不用半日就破城了。” “大当家的,你倒是看得明白。” 袁旌听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沉声答道。 他自然知道这伙丧家之犬的盗寇那点打算,他们这是想借五斗米教之力,恢复实力,办成他们自己的事呢。 不过眼下形势不饶人,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刚刚城头上一通檄文就能让城外的人心浮动,若是自己再弃城而走,失了人心,只怕不用官兵来打杀,单单他们在半路上就要跑掉一大半人了。 “请师君!”没有再多做犹豫,袁旌横肉一抖,当即咬牙说道。 “请师君——” 城外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气势仿佛在主力人马的带动下,又恢复了一开始聚集起来的锋锐。 密密麻麻的教众在空地上跳动着、叫嚷着,用兵器敲击发出各种声音,像是一场终极狂欢,又像是一场疯狂的请神仪式。 “师君至——”人群后排突然一阵叫声炸响,人们纷纷向两旁飞快避开。 一架肩舆出现在众人眼中,上头的陈瑞浑然变了一身模样,不再是一身道袍的超凡脱俗,而是着朱衣,佩朱帻,戴进贤冠,用鲜红色的服饰和浓烈夸张的妆容来吸引眼球,震慑人心。 这就是教中让广大信徒相信去而复返的陈瑞真的成神的伎俩,把师君陈瑞重新打扮,换成一副平日里众人想都想不到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 毕竟谁也不知道神应该是什么样的。 而这副张牙舞爪的可怖模样的确也起到了一些效果,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群纷纷顶礼膜拜,跟随着其他人跪在地上俯首听命。 凌驾众人之上的陈瑞就这样大摇大摆在肩舆上乱舞一阵,然后身体突然一顿,仿佛定住了一般。 过了片刻,他突然手指遥指前方,冷漠无情的声音突兀响起,仿佛真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视众生发号施令。 “神谕——今日破城,踏平这座恶鬼占据的城池!” “杀——” “破城!破城!杀光他们,抢他娘的!” 肩舆两旁的心腹信徒纷纷附和,叫声一波高过一波,响彻远近,震惊四野。 就在这嘶声裂肺的叫喊声中,城外的叛乱人群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绕道转向东面的城墙,有一队状若疯狂的鬼卒打前头,准备两面围攻武阳城。 南面的城墙最先开始进攻,无数教众在大小祭酒的指挥下,手提肩扛,携带沙土、薪柴冲向护城河,想要填平沟壑,为他们抵近城墙根下展开攻城作好准备。 “放箭,放箭,快放箭!把石头都搬过来这边——” 守卫南面城墙的是左汜,他一见城外的五斗米教叛贼开始攻城,那大嗓门也当即响起,大声指挥城中丁壮搬运器械,守城士卒轮流放箭射杀想要填平护城河的叛贼。 第67章 败 “呜呜呜——” 城上城下一时间号角争鸣,鼓点急促。 城墙上的弓弩一波又一波的倾洒而下,填护城河的五斗米教信众接连不断的中箭倒下。 护城河边层层叠叠倒下了不少尸体,那些射空的箭矢密密麻麻插在泥土上,就像是雨后野外骤然冒出疯长的野草一般。 但弓弩操作亦有人力停息之时,而人多势众的叛贼却好像精卫填海永无休止那样。 在祭酒、鬼卒的厉声督促下,一批批信众前仆后继,或用小车,或徒手轮番运送沙土、薪柴填埋沟壑。 更有甚者为了尽快填出一段道路来,他们把地上同伴的尸体不断往护城河里面丢。 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沙土、薪柴等杂物很快就阻塞了水流,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扩宽攻城道路。 “冲啊!”第一架云梯在一队鬼卒的带头冲锋下,不计死伤地冲过了护城河。 中途因为伤亡过半停顿了一会,很快后续又补充一队人,呐喊着抵达城墙根下。 结果云梯还没架好,就被城头上早有准备的郡兵用叉杆给推倒了,重重摔倒在地上。 粗制滥造的简陋架构导致这架云梯直接断成两截,无法再使用。 只是五斗米教信众无数,在密集的箭雨下,第二架、第三架、第四架云梯冲过那刚刚在护城河上填出来的几段道路,先后抵达了城墙根下。 “扔石块,砸死这些不要命的贼子。” 左汜在城墙上来回走动指挥,那大胡子随着他的喘息不断摇动着。 他捉刀在手,时刻注意着城外的攻城形势,同时又连声催促城头上协助守城的丁壮运输、投掷石块。 见鬼了,这些贼子真的都不怕死的吗 虽然叫的大声,但随着战斗持续不止,看到城头上矢石倶下,打杀了许多蜂拥而来的五斗米教信众,那城外的攻势仍然没有停下的趋势,左汜心底也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幸好一开始姜太守没有下令出城迎战,否则在野外的官兵面对无数叛贼这种无休无止的冲击,就算是铁人也有轰然倒下的时候。 战场的另一方。 金将眯着眼睛盯着城墙上的防务很久。 看得出来,城头上真正训练有素的精锐应该不多,多数还是那些临时被拉上城头凑数的城中丁壮居多。 不过,自己一方作为攻城方,情况也同样糟糕。 许多人的甲仗都不完整,仓促打造的攻城器械也就那些破破烂烂的简陋云梯居多,而且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经过军事训练,完全是凭借人潮涌动的方式移动到城墙根下。 然后不断重复冲锋、崩溃、冲锋这个死循环。 就算偶尔有几架云梯成功搭了上去,也缺少足够多悍不畏死的勇士去攀登厮杀。 基本上几个回合之后,就会被城墙上专门击杀登城敌人的精锐部曲击杀赶下来,然后整架云梯也被城墙上的守兵推倒或烧毁。 “这样蚁附攻城,徒然是白白给官兵打杀了自家人马,再打下去军心士气都要打没了,大祭酒,还是下令驱赶俘虏的百姓攻打城门。” 金将回头看向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的袁旌,适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郡县兵卒都是犍为出身,其中还有不少是武阳籍贯的,用昨夜抓到的吏民前驱消耗,趁着他们投鼠忌器之际,一举突破城门才是制胜之道。 袁旌迎着金将的目光,抿抿嘴没有开口。 这个建议一开始金将就提过了,但是被师君陈瑞拒绝了,理由是当众这样滥杀无辜,会影响五斗米教在民众之中的名声和形象。 但现在,似乎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慈不掌兵,每一次妇人之仁丢掉的都是己方无数人的性命。 袁旌也不打算再跟师君陈瑞请示了,他直接挥手下令把那些夜里俘虏的普通吏民推出来,逼迫他们踏上尸首狼藉、血流满地的战场。 过了两刻,五斗米教叛贼阵前多出了一具攻城锤和一大群哭哭啼啼的老弱妇孺。 就在身后一队鬼卒的逼迫下,他们作为前驱开始缓缓向前迈进,信众则扛着这沉重的攻城锤夹在他们之中。 “城上的兵爷、乡亲们,不要放箭啊,不要放箭,我等都是城外乡里的良民,我等都是被迫前来的,就走到城门处而已,不要放箭!” 被逼迫前进的俘虏中有几个带头的,在向城头上的守城军民喊话,俘虏人群中的老弱妇孺同样是求饶声不绝,在五斗米教鬼卒的刀兵面前,一边嘶声哭喊着,一边蹒跚前行。 随着他们的喊话,城头上的箭矢果然一下子就变得稀疏起来。 很明显,城墙上的官兵也发觉了被反贼逼迫作为前驱的都是些无辜百姓,有城外亲朋好友的或者家就在附近的开始变得投鼠忌器。 “不许停下,给我继续放箭!” 城头上的左汜的怒吼声当即响起,城头上顿时又恢复了箭矢射击,一些流矢从俘虏头上飞过,有的箭矢开始落在前进的人群中,引起人员的伤亡。 这种平生都没见过的战争场面吓得几个人跌倒在地,在队伍后面督战的五斗米教鬼卒可不客气,不分男女老幼,直接一刀就砍下了脑袋。 吓得作为前驱的人群又加快了一点速度。 他们就这样离城门越来越接近,正面方向的箭矢稀稀疏疏的,战场上多数箭矢都是射向其他方向,很少有射到他们面前的。 逼得左汜破口大骂,把刀架在射箭的郡兵脖子上,才吓得他们赶紧往靠近城门的人群射箭。 人群中倒下的人数逐渐增多,老弱妇孺哭哭啼啼的,凄厉的声音盖过战场上的其他声音。 有的兵卒两难之下,弓箭没有瞄准甚至没有拉满弦就朝他们射了出去。 城头上也开始有更多搬运矢石的丁壮发觉了自家的亲戚朋友被叛贼俘虏。 他们不像郡兵那样受过军事训练,开始胡乱扔下手头上的东西,大声呼唤自家的亲人,有的还在城墙上跟着俘虏大哭起来,使得城头一片混乱。 “快,把攻城锤送到城门洞去,开始撞门,快!” 在后压阵的祭酒眼见计策奏效,喜形于色,连忙使唤鬼卒借着这城头上的混乱加紧撞击城门,好给后续教中大队人马打开一条通道。 谁料到下一刻,城头上竟有兵卒疯狂倾洒下黑色的不明液体,轻易就把这一大波拥挤前行、挤在城门口附近的人群给波及到,吓得人们四散躲避城上还在不断泼洒的黑色液体,连攻城锤都被撇到一旁了。 “快把攻城锤抬起来,快,不要命了吗” 督战的祭酒还在骂骂咧咧。 孰能料到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叫“是油!”,紧接着就有多支火箭从两侧方向射出。 那些黑色液体遇火即燃,瞬间把城门口附近变成一大片火场。 那教中鬼卒、无辜俘虏以及那具丢在地上的攻城锤在眨眼之间就被火焰吞没。 无数火人在尖叫嘶吼、挣扎打滚,有的人甚至变成一团火球还能向后面方向跑出十几步,吓得那祭酒也大惊失色,抱头鼠窜。 根本没有发觉那火球已经轰然倒下,就在地上默默燃烧着。 这种宛如人间末日、黄泉鬼蜮的惨状直接吓坏了攻城的好多支队伍。 这些攻打城墙多时无果的信众内心本就动摇不安,此刻顿时崩溃,纷纷丢下兵器、器械往回逃走,不管不顾拼死冲垮了后面督战的队伍。 唯恐下一刻就变成了城门口附近被烈火活活烧死的枉死鬼。 “作孽哟!”因为有夜眼能赶夜路,又会骑马骡被太守紧急带回,此刻又带着伤上阵的黄牡就是刚刚不断泼洒黑色液体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那日因为受了伤,没有机会亲眼见识这些“火油”烧城墙的巨大威力,一开始还以为是“金汁”一类的东西用来驱散人群,接连与人合力抬起多个木盆泼得起劲。 没想到这些黑乎乎的东西竟然是油脂引火之物,这下子看到城下那些烈火焚身、烧成黑炭的可怜人,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太守虽然没有接过城防一线的指挥权,但却派人时刻注意着攻防态势的变化。 方才听说南城墙这边有鬼卒驱使被俘虏的百姓攻击城门,他当即想到了城上防守军民都是犍为本土出身,恐怕一会儿沾亲带故,下不了狠手。 杀伐果决的他干脆就命令自己带来的部曲上阵,使用火油在城门处一举埋葬这些五斗米教的可耻伎俩。 城外,同样见到这一幕的五斗米教高层、“三将”贼同样脸色骤变。 他们没想到,城上的官兵还藏了这么一手,直接来一出火烧人群,无论良善直接把拥挤在城门口的人统统烧个精光。 这突然来这一下狠的,直接就打没了己方攻城队伍的大半气势。 “格老子的,这狗官兵的心比我等杀人越货的贼寇还黑,这么多无辜百姓,一下子就给烧光了。” 金将心有余悸的同时,不由得骂骂咧咧道。 丝毫没有半分是自己把这些无辜之人送上断头路的悔恨。 陈瑞、袁旌两人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他们看着如潮水般退却的教众,心知这武阳城是打不下去了,至少目前是再打不得了。 他们面面相觑,正准备下令大队撤退,东面突然有祭酒骑马飞快赶来,急报东面城墙的官兵杀出城来,把教中的队伍一下子就给打散了。 “没用的东西。”袁旌闻言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们虽然选择两面围攻武阳城,但明显南面城墙布置的人马最多,是主要进攻方向,东面城墙只分出去一部分人马,就是为了牵扯城中守城军民而已。 可没想到这竟然成了官兵出击的机会所在。 只有部分教中人马进攻的东面城墙攻打多时无果,人心士气比起这边来更加不堪,被官兵突然从城门冲杀出来,一阵砍斫过后,顿时就溃不成军、作鸟兽散。 “我等还是快点撤退。”金将见这五斗米教的陈、袁二人脸色难看,却迟迟没有开口下令,他深知兵败如山倒的道理,当即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袁旌内心火气正大,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够开始下令撤退。 他一边派鬼卒收拢那些溃散的教众,一边把剩下为数不多的能战之兵部署在后拒位置上,防止城中的官兵从东、南两面对自己的退兵进行反攻和包抄。 庞大混乱的队伍在艰难的调整,就像一个笨重的老人在慢慢转身。 教众撤退跑倒是跑的很快,可其他部署却根本没能够跟上,各支队伍毫无阵型和前后顺序、交相掩护可言。 身边的鬼卒都派遣出去也无法加快速度,陈瑞、袁旌等人看得火急火燎,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够一再派人传令催促。 就在他们也准备离开的时候,远处的教众队伍突然一阵骚乱,人群像炸裂了一样四散溃逃。 陈瑞、袁旌还不明所以,那金将、铁将已脸色大变,相继跳到马鞍上观望。 过了片刻,他们纷纷坐回马鞍,脸色异常,只大叫了一声“快跑,狗官兵的骑兵来了”,就不管其他呆在原地的五斗米教人物,甚至连他们那十来个手下也顾不上了,开始一溜烟的夺命而逃。 陈瑞、袁旌见状,也没有了教中高人的模样,跟着那些逃命溃散的教众一样,策马仓皇逃跑。 “杀啊!将军有令,我等首要任务是追杀贼首,其他逃跑的小贼不要去管他们。” 远处,侯猛带着百十多名骑兵轻而易举地冲散了一队又一队仓皇撤退的五斗米教叛贼。 他刚刚一时手痒,忍不住挥刀砍杀了一名教徒。 那敌人鲜血溅到身上的感觉,让他畅快不已,也让他激动的头脑在飞速的马匹上又恢复了一些清醒。 以前在军中的时候,侯猛一开始还对姜绍让弓马娴熟的徐遵领骑兵有埋怨。 认为自己也可以领,凭什么自己要带着步卒打生打死,徐遵那降人却可以带着骑兵追杀收割首级,占了自己的大便宜。 此刻变成是自己带着官兵唯一的骑兵队伍趁胜追杀,那自然是扬眉吐气、得意洋洋的。 这些本就士气低迷、归心似箭的五斗米教教众根本不堪一击,那结起来的阵型像纸糊的一样,往往还没冲到近前就四散奔溃了。 他们这一百多骑所向披靡,肆意驰骋,如入无人之地。 不过幸好他还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还记得姜绍让他带骑兵在城外埋伏的目的: 趁胜在平地上纵马追击,抓贼首,小的都不要,要抓就抓大的。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68章 揭晓 一直留在城外潜伏,然后绕到敌人侧后方等候已久的骑兵发动致命一击。速度飞快。 侯大目很快就带着骑兵摧枯拉朽击溃了挡在前面溃败混乱的队伍,沿途根本就没有一个可堪一战的敌人,然后径直冲到了叛贼军队伍的大旗下。 他们不仅一下子就砍倒了叛军大旗,加快了叛贼队伍的崩溃速度,还锁定了叛贼首领逃跑的方向。 侯猛发现“三将”贼跑得最快,决定自己亲自去抓。 至于速度相对较慢的五斗米教贼人,就交给自己的手下去追。 战马飞驰,马蹄声碎。 候猛率领的骑兵很快就在战场外侧追上了上将贼的贼首。 几波骑弓瞄准发射,他带的骑兵直接就射下了铁将一人。 那金将的坐骑马股上也中了两支重箭,重伤的战马将金将摔倒在地,摔了个灰头土脸、遍体鳞伤。 狼狈不堪的金将还拔刀支起身体想要反抗,结果被一名骑士的坐骑刹不住冲了上来,一下子直直撞飞出去,当即倒地呕血不止。 “先别急着取人头。”侯大目大吼了一句。 姜绍谋划作战之时还特地给他吩咐了任务呢。 他策马慢慢来到倒地呕血的金将身边,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俯身查看了贼首的伤势,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开始不耐烦的问道。 “死贼,快说,那金银峰上的宝藏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快说。说了就给你治伤。” 气若游丝的金将则是哼哼两声,并不答话。 “去你娘的,都要死了,还给老子撑硬骨头好汉么” 侯大目顿时发怒,往他身上踩了一脚。那金将猛地又喷出一口鲜血,随后不断地从口中咳出血块来。 “有,,水,,淹不着,,给个,,痛快,,,”艰难说完话之后,那金将闭上眼睛,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什么狗屁淹得着淹不着的。这山上都翻遍了,哪有这种地方” 见了金将即将咽气并且不再说话,估摸着这么重的伤势拉回去也救不活,感觉被戏弄的侯大目没了耐心和好脾气,猛地举刀,一下就将金将的人头砍下。 他提了人头,又叫道: “去,快去,看看另外一个看是否还活着。” “司马,另一个贼首被射穿了心胸,眼见着已经活不成了。” 什么侯大目闻言瞪起了大眼睛,他又想骂娘了。 不是一开始说射马射马不要射人给老子留下性命活口么,怎么一发狠就还把人给当场射死了。 他有些无奈。这姜绍交给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加上之前被杨仓放箭干掉的银将,这剩下的“三将”贼就都死光了。 接下来,自己可怎么回去向上官交代呀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立马一拍脑袋,翻身重新上马,先让手下的人把铁将的人头也割下来,然后就下令转向去追那五斗迷教的反贼。 另一边,遭受其他骑兵追击的五斗米救众人,处境也是危如累卵。 祭酒袁旌,逃跑途中负隅顽抗已经被追兵当场纵马冲锋格杀了。 弃了肩舆换马逃跑的陈瑞,胯下坐骑也被骑兵几波箭矢给射死了。 在那些忠心心腹教徒的返回掩护下,最终踉踉跄跄跑进了一处小树林。 但身后官兵的追兵仍然穷追不舍,也一并追进了林中。 为此陈瑞的人不得不又分出几人去阻挡追兵。 眼看着人越分越少,追兵却始终摆脱不了,身边心腹的教徒着急地说道: “师君,形势紧急,快跟我等对换了衣服,然后分散逃离!” 陈瑞之前为了教众面前彰显自己已经羽化飞升、得道成仙,搞了一身朱红色的装扮,阵前的风头出是出了,但实在是太过显眼,现在兵败抱头鼠窜,反而成了逃跑的障碍。 心腹手下之意,乃是再行“金蝉脱壳”之计,跟别人换了衣服速速逃离为妙。 哪知道陈瑞却停下了逃跑的脚步,扶着一颗大树树干剧烈地喘着粗气,过了一会才摇了摇头。 “罢了,今日举事失败,五斗米教灭矣。无数教众战死阵前,我作为教中之首,又岂能够再苟且偷生,今日之事,再无求幸,唯有一死而已!” 身边人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劝说陈瑞不要作玉石俱焚的念头。 教中在武阳举事失败,实力惨遭重创覆灭,可其他县还有教中势力在,陈瑞若能够逃离,重新组织教徒,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卷土重来,目前未必就只有灭亡一途。 陈瑞闻言一阵苦笑,“五斗米教在犍为扎根多年,不可谓不强,其中以武阳城为甚,如今尚且被官兵大败,不能攻克武阳,何况是逃去其他县呢” “我虽然战败,可还要保留一丝教中的颜面,岂能够再逃下去,被官兵抓到沦为阶下之囚,既要牵连其他教徒,又要去狱中遭受那刀笔小吏的侮辱!” 身边心腹手下见劝不动陈瑞逃走,耳听见追兵厮杀呐喊的声音越来越近,无计可施。 情急之下,竟忍不住围着陈瑞一圈拜倒叩首,彼此哀声恸哭。 陈瑞发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发抖,他环视围在身边的心腹手下,嘴角微微扬起,本想再说几句什么话,可到了嘴边又不说了,竟有几分摆脱飒然的意味。 “诸君,就此别过了!” 死意已决的陈瑞惨淡一笑,在身边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从袖中掏出一小瓶毒药,打开塞子后一仰脖子就全数灌入腹中,然后就靠着大树树干慢慢跌坐在地上。 “师君,师君——” 身边的人见陈瑞口吐鲜血,十分难受,更是哭声震天。 等到侯大目的追兵循声赶到时,陈瑞已经成为了一具没有动弹的尸体。 “杀啊!”追杀的官兵见到五斗米教反贼,顿时大声呐喊、鼓噪冲杀,轻易就杀死了几个还想拼个鱼死网破的心腹教徒。 他们披坚执锐,杀红了眼睛,看着剩下的其他抱头鼠窜、大声求饶的人们,依旧磨刀霍霍,似乎也不打算放过最后这些人头首级。 “军令——” 眼看着剩下的人都难逃被屠杀割下脑袋当军功的下场,不料后头还有官兵赶来,还大声宣扬着军令。 “军令,禁止杀戮被贼裹挟的百姓,俘虏之中会炼丹、知道宝藏下落的,剥离开来,有伤尽快医治!” 这道军令是侯大目一口气追杀了“三将”贼余下两名贼首后,却还没有问出宝藏下落的无奈之举。 他破罐子破摔,也不打算神神秘秘,藏着掖着了,直接让人传令骑兵,那些自称会炼丹、知道宝藏下落的俘虏,不管是盗寇还是五斗米教反贼,统统不能杀,有伤还要尽快抢救医治。 虽然他也不明白之前上官为什么要这会炼丹的留下,难道跟那一直找不到的金银峰宝藏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但他还是执行了。 只是这道命令对普通底层士卒而言,理解起来就更有难度了。 他们愣了一愣,仍然举起刀来朝那些逃窜的五斗米教教徒砍杀一通。 一名年轻的五斗米教教徒眼见逃避无门,就要沦为到官兵的刀下亡魂,他突然跪地大叫: “小人懂得炼丹,炼丹,军令不让杀的!” 追杀的士卒举刀的手一顿,原本这劈头而下的一刀迟疑许久终究没有砍下去,而是回首看向传令的军吏。 那军吏倒是毫不犹豫,挥了挥手,直截了当地说道: “不杀,带走!” 此言一出,其他那些逃跑不及的教徒纷纷叫嚷,“兵爷饶命,小的也会炼丹,饶命啊!” 这就让那传令的军吏有些头疼了,他严重怀疑这些人只是为了暂时活命而谎称自己会炼丹,可他也辨认不出来,只得沉吟了一下后,指着剩下没喊的,继续大叫道: “带走,带走,会的统统都带走。就剩几个没喊的,既在那五斗米教贼首身旁哭丧,必定是心腹或老贼,留着没什么用,都杀了!” “别啊!”刚刚慢了一拍的金苍头顿时哀声大叫。 一开始兵败溃散的时候,他是想跟着金将、铁将跑的,无奈最早跑路的贼首跑的最快,他这个没有马的苦命人实在是追不上,只能退而求其次紧跟着五斗米教的人逃命。 情急之时,也没人在意这个同样逃命的人是教众还是“三将”贼的手下。 可万万没有想到,逃得十分辛苦,终究难逃这脖子上的一刀。 刚刚他是连丹炉都没见过,知道自己接下来根本骗不过去,所以没有瞎喊,心底里想着的是这么多人喊了,也不必多自己这一个。 刚刚杀红眼的官兵这会应该会冷静下来,统统带走。 可结果这追兵是真的残忍无情,还是坚持要杀剩下的人。 他生死关头只能够脑中一动,也跟着叫道: “某知道宝藏在哪里,不能杀啊!” “对,对,我等也知道。” 剩下的人惊魂未定,赶忙也随着金苍头一起喊。 那军吏辨不出真伪,看着这些为了活命口不择言的俘虏,咬牙切齿地收起了刀,促狭一笑。 “好,那就通通都带走,现下是不砍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骗我等是什么下场!” 其实也不用等到时候,因为没多久,金苍头这一些被上官特意关照不杀还要及时救治的俘虏就被迅速押送到城外的一处空地上。 那里已经速度飞快地搭起了几个临时凉棚,有几个官吏模样的人在问话,自称会炼丹或者知道宝藏所在的俘虏必须经过真伪筛选,才能够真正拥有活下来的机会。 金苍头就看到那些被筛选出会炼丹的人被带走,其他淘汰下来的原地遭受毒打,拷问他们其他问题或者其他技艺,一旦再答不上来就会被当场砍下脑袋。 敢说知道宝藏所在的寥寥无几人,金苍头也看到那些为活命乱说的人被拉下去砍脑袋的。 那人头像有弹力的蹴鞠一样瞬间就蹦了出去,脖子碗口大的伤口有节奏地喷洒着鲜血,身体像朽木一样颓丧倒地,血流了一地,把泥土地染成一大片红色。 “到你了!”金苍头猝不及防被点了名,然后像一只小鸡一样被一名军官抓在手里,快步走向一处凉棚,随意丢在了地上,口中骂道: “识相点,现下是将军问话,若有所欺诈隐瞒的,你十个头都不够砍!” 听到是将军,金苍头脑袋不禁缩了缩,为了活命口不择言、根本不知道宝藏下落的他,预感自己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可以说是,自己为了救自己,把自己推向了另一个杀头的地方来了。 该怎么编织谎言,来逃命呢 正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之际,那名将军已经先开了口,虽然语气有些许的不耐烦,但是仍然还算是平稳和气,不像是刚刚那个丘八那么粗鲁可怕。 “说,这金银峰上的宝藏都藏在什么地方,说出来就赦免你的罪过。” “额——”金苍头心底还没理清楚如何编制谎言,闻言顿时说不出话来。 眼见如此,那将军倒不生气,念了一句。 “没水淹三尺、有水淹不着” 金苍头仍然没有反应,他猜测这可能是跟宝藏下落有关的谜语,可他仓促之间也不敢胡乱应下啊。 万一不是,那不就自露马脚,加快自家的死亡速度了吗。 又等了一小会儿,那将军见实在没动静,十有八九也是个假的,才挥手动了动。 自有如狼似虎在等着的士卒当即要把他拉下去,金苍头大急,他知道被拉下去就意味着什么,连忙张口大叫。 “我知道,我知道,将军,这金银峰上根本就没有宝藏” “慢!” 姜绍叫停了拉人下去要砍头的士卒,盯着这个满头花白、不好判断年龄的盗寇俘虏,似乎在分辨他这一句话的真实分量。 其实,刚刚在得知侯大目没能生擒“三将”贼的金将、铁将二贼后,姜绍一边大骂他搞砸了,一边就开始有些熄了夺取金银峰盗寇宝藏的念头了。 现在在俘虏里大海捞针,不过是在听天命尽人事罢了。 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硬要去抢,往往都是事倍功半。 刚刚那些吓傻了或者随便瞎说山上地方的,都被士卒拉下去砍了头。 这金银峰他自己都派姜由基带兵找了一遍,根本都没有找到,那些随便说个地方的俘虏,就别想这样能瞒过了自己。 倒是这个说没有的,不由得引起了他的注意。 若是能够说得通,倒是了结自家心头的一个症结。 毕竟自己也算花了不少精力在找这个东西,虽然知道这东西若是断了线索,就应该早些放弃,可因为之前已经花了不少心思力气在上面,就这样不找了又有一些不甘。 “那个,那个——”今日一直在生死线边缘来回徘徊的金苍头不得不放弃思索的时间,抢先说道: “小人是个读书人,被掳上山后虽然被迫从贼,可一直在用礼义感化山上的‘三将’贼,那贼首多少听了一些下去,山上既然找不到,应该是把那些财货金帛都发散给了山下的穷苦之人——” “山上盗寇把抢来的财帛又散给穷苦之人”姜绍失笑,不再看着这个俘虏。 “对。对。”为了自圆其说,金苍头想到什么说什么,快速地罗织自己知道的例子来给自己解释。 “将军明鉴,此乃冯谖为孟尝君市义之举,正所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姜绍越听眉头越皱起,一时停止了反应。 没等金苍头完全说完,一旁的侯大目见姜绍这般皱眉模样,早已不想让这贼子说下去 若被这贼子宝藏没了的说法惹怒了身为上官的姜绍,回过头来可不得责怪自己。 自己这手头的战功本就凭空缩水一半,再这样搞下去恐怕不得没了。 他一个跨步,就像刚刚那样一把提起金苍头,随手把他丢出凉棚去,准备让士卒解决掉这个满口荒唐只是为了苟且活命的贼子俘虏。 “慢着!”姜绍突然又是一声阻止,惊喜地在凉棚里来回走动,激动地说道:“某明白了!” 第69章 风起 盗寇的宝藏的确不藏在金银峰上。 而是藏在山下的藏污纳垢、鲜有人迹的黑泽里面。 这黑泽原先是个湖泊,后来水量日益见少,才化成了一大片沼泽地,把财货金帛藏在多条小船上,那些小船无雨水之时深陷在泥潭沼泽地里,又有水生草木遮掩,寻常人断难深入发现。 唯有天降大雨、黑泽水量丰沛的时候,那些小船水涨船高,浮出水面之上,不再搁浅泡在泥水塘里,甚至有固定不牢的,还可能被大量雨水从黑泽里冲刷出几条来。 这正是应了那句藏金谶语“无水淹三尺,有水淹不着”的道理。 没想到那金苍头为了活命一通胡扯,意外扯出了关键字眼“不在山上、舟、水”,一下子就点醒了之前一直局限在金银峰上找谜底的姜绍。 他大喜过望,大手一挥就让侯大目绕过这个苍头一命,赶忙传令让人去给南安的姜由基,让他转变思路,带兵去山下的黑泽里面寻找藏金船。 至此,他在犍为忙活的各项主要事情就都有个着落,郡中一切可谓尘埃落地了。 郡中的大小盗寇已经被姜绍率兵悉数荡平,那恶名昭彰的“三将”贼也先后授首,人头都被官兵砍了下来,悬挂在城门楼示众。 之前郡中两股明争暗斗的地方官吏势力也被姜绍逐个击破,那功曹唐伯琥虽有才名,但细行不检,还牵涉到五斗米教之中,连带他那个老父唐定都要下狱问罪,唐家可谓是家门衰败,令人不禁唏嘘。 最后就是犍为五斗米教了,这股扎根地方多年、根深蒂固的宗教力量被到任半年的姜绍连根拔起,虽然因为势力庞大也引发了民间叛乱等意外波及,但还是被姜绍带兵铁腕平定下来。 半年内干完这三件大事的姜绍在郡中可谓收获了巨大的声望和威严,吏畏其威,民怀其惠,在郡中推行政令畅通无阻、上下敬畏,总算是把这一郡五县之地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然,最重要的,是姜绍有钱,有兵了。 财货金帛,从搜寻盗寇的宝藏、收缴盐铁官宣辅的家訾、查封五斗米教的教产三处开源,直接让姜绍囊中短时间内赚得盆满钵满,无须再为府库空虚犯愁。 兵马甲仗,就是从一场场剿匪大小战斗打出来的,如今在郡中拉出了一支打过仗、见过血的五千兵马,乃是姜绍接下来应对任何内外变故的底气所在。 足兵足食,根基方固。 因此,他现下战后要忙的就是两件事情。 一件事是扫尾工作,分辨良善,赦免无辜被裹挟的百姓,顺藤摸瓜收捕郡中剩下的五斗米教主事和涉教人员,然后审讯记录,对上汇报平靖地方之功,对下宣传教中欺众敛财之恶,把平定犍为五斗米教办成一桩铁案。 另一件事情就是继续借着平寇定乱、清剿郡中漏网之鱼的名头,在保持原有郡中五千兵马的基础上,继续低调扩编军队,以确保一旦内外乱起,手头上有足够的兵力可以调度出兵。 没错,在张香回成都、南中派兵进入犍为这一连串的事情里面,姜绍也嗅到了朝堂上的危险气息。 一场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即将来袭,如果时下风头无两的外戚接不住,那恐怕就是要地动山摇、天翻地覆了。 连带着不远不近的犍为郡也会受到波及,明显也会被卷入漩涡之中的姜绍无法逃避。 他唯有暗中筹备,蓄势待时,方才能够避免成为别人刀俎上的鱼肉。 剩下的,只能先看朝中了。 季春三月,在犍为的姜绍完成自己“三月平寇”的承诺,大获全胜之时,成都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也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姜维府邸内。 作为儿媳的张香前来探病,只觉得姜维病倒、姜绍外任,这偌大的姜府便没有了精神气,除了些许伤残老卒、心腹仆人,整个府邸再无其他人前来探视,真可谓门可罗雀,凄凄惨惨戚戚。 这些日子,张香回到成都之后,按照宫中和叔父的指示,不仅要当好家中主妇之职,还要时时照看这姜府一家老小,尤其是旧疾复发的老头姜维,免得让人私底下说他们张家的人没有教养。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朝堂上风声鹤唳,透着处处一股不寻常的诡谲气氛,张香心中放心不下,来府中探病就愈发勤了。 她一进到房中,就见到亲奉汤药的姜述正在给病榻上面容枯槁的姜维喂药,但姜维似乎已经到了药石无效的地步,喝进去的药都咳了出来,最后一口似乎哇的一下还吐出了黑色的血块。 “大人——”年少的姜述来不及跟自家兄嫂见礼,见到姜维这副模样,顿时也哇的一声扑在姜维身上大哭起来,哭的口中都断断续续不知在说什么了。 张香倒是没预料到一来就是这种情景,之前来的时候还有柳氏在场,场面虽然哀戚,可终究没有这么难过尴尬。 结果今日进门时就听说了柳氏积劳成疾也病倒了,自己还想着看过家翁之后再去探望,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姜维病重、姜述大哭的骇人场景。 自己尝试着劝了几句,可姜述是少年人心性,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那家翁姜维也是动弹不得,不知道地怎么样了。 这可怎么办呢。 古人常用“衣不解带、亲奉汤药”来评价儿孙孝顺,实在就是因为这长时间照顾病人是个费心费力的麻烦事情,久病床前无孝子,要做到这个境界其实是很难的。 张香从小锦衣玉食,其实也不太会照顾病人,只能够求助于守在门口的一个外貌看起来还是个氐人、神色似乎有点呆滞的壮汉。 趁着这个间隙,趴在自家老父身上哀声大哭的姜述偷偷抬眼去看手足无措的张香。 虽然只看到一点侧脸,但见她身材袅娜,露出的线条优美的颈项和锁骨,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还是让姜述忍不住心生羡慕。 这大兄运气真好,娶了个美人,还真的挺好看,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够迎娶新妇。 这想着想着,哭声竟不自觉间停了下来,嘴角有口水留下,流到了姜维的胸口被褥处。 张香这时刚好叫不动那个呆立的氐人,也着急转过身来,姜述心头一急,差点就被吓到哭不出来。 突然他腰间一阵剧痛,顿时刺激得他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而且哭的比刚刚还要凄惨。 张香看到他哭的伤心,自己被也这少年人哭声哭的心烦意乱,更烦躁的是这氐人壮汉似乎是个又聋又哑的残疾人,自己根本叫不动他,也不知道呆立在这门口有什么用。 她着急之下,有些气恼地跺了跺脚,只能小跑着走出去,去找自己的婢女和府中的其他仆人。 “你个没点孝心的小兔崽子——” 听到张香的脚步声离开,倒在榻上不能动弹的姜维一下子就伸出大手推开还在鬼哭狼嚎、泣不成声的姜述,挺起上半身骂道。 “小崽子没个孝心,都说了,要想着自家的老父病入膏肓而伤心痛苦,你这却在现场仍哭不成来,还不知胡思乱想些什么,把口水流到为父身上。” 姜维毫不客气揪着自家儿子的耳朵,没好气地骂道。他老来得子,终究是舐犊情深,在对待自家这个幼子时候,并不像在军中对待姜绍那么严苛,更多了一些家中父子情深的人情味。 “啊——大人停手,饶了我罢。”姜述耳朵吃疼,连连求饶。姜维终究还是心疼幼子,见状就撒了手,那姜述小心摸着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辩解道: “嘿嘿,大人,我这也是另一种伤心痛哭,涕泗横流嘛。” “再给为父贫嘴,那张家的女娃子鬼灵得很,你看她那双眼睛水灵,谁知道会不会早就看出你这拙劣的伎俩,还不给为父认真一点。” 姜维作势又要打,姜述连忙躲开一点,附和说道: “大人说的是,都怪她三天两头来探病,再这样下去,没病也得装出病,嗓子这些天都哑了,还有被你拧得青一块紫一块——” 话没说完,父子二人听到房外又有脚步声远远传来,姜维二话不说又是铁指一拧,然后闷声倒头就睡,嘴角挤出来一点口水。 手臂上又是一阵剧痛传来,姜述欲哭无泪,只能够抹了一点口水在脸上,又是扑倒在被子上,哀声大哭起来,“大人——啊父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还说要看我娶妻生子,给老姜家传宗接代的呢,啊——” 阎宇府邸,门前更加冷清,除了阎府的人出入外,几乎没有其他车马来到这里。 开春之后,朝中突然掀起了一波大举攻讦阎宇的热潮,各位早有准备的朝官轮番上阵,纷纷上书弹劾阎宇及其党羽诸多不法之事。 宫中、尚书台亦反应迅速,旋即下诏彻查深究。 一时间,阎宇的党羽或被查获罪证下狱问罪,或顶不住这巨大压力自行挂印请辞,或开始四处奔走想转投门户,大有树倒猢狲散的迹象。 身处漩涡之中的阎宇自然不能幸免,饱受朝官攻讦的他不得不上书称病,开始不参与朝政,摆出一副闭门思过的模样。 可惜,朝中对他的弹劾仍不停息,有心人已经明白,这阎宇的朝中势力自成都破城之日起就江河日下,今日终归还是到了全面清算的时候了。 看起来,外戚一方占尽优势,阎宇一方羽翼尽去,而老将姜维更听说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朝堂之上的各方谁胜谁负,局势已经十分明朗。 大堂上,只穿了一件单衣的阎宇坐在食案后面,原本浓密油亮的须发乱糟糟的,看起来似乎多日未曾打理,他此时也不在意形象,正低头全神贯注掰扯盛在碗里的一只煮熟的鸡。 他一双沾满油腻的大手先把鸡脖子掰断,然后开始扯去翅膀、鸡腿,最后才顺着开膛破肚的口子猛一用力,把整只鸡破皮肉、析骨头,彻底分成两半,整整齐齐摆放在盘子里。 干完这一切,他并不急于吃肉,而是伸手抓起碗,将碗里流下来的肉汁一口气吸入腹中,感受鲜美的肉汁化为自己的腹中之物后,才满意舒服地长出一口气,拿起一旁的手巾开始擦拭自己的双手。 “说,陈家那狗崽子前来府中求见,都说了些什么” 阎宇一边开始吃鸡,一边抬眼瞥了瞥等候好一阵子的幕僚,低头随口问道。 那幕僚似乎有些畏惧,斟酌了一些言辞之后才小心地说道: “那陈裕求见主公不得,似乎也有些火气,他说自己只是来给某位贵人传个话,也是为了主公好。奉劝主公最好这两日想清楚内外形势,不要再做一些,,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他说他口中传的那都是贵人的原话,请主公自行上表谢罪请辞,交出手中的兵权,否则等宫中一纸诏令下达,恐怕就是覆水难收的局面,到时候主公后悔莫及,想当个富家翁都难了。” 阎宇抓鸡腿的手顿了顿,使劲将口中煮的有些老了的鸡肉咀嚼几下吞入胃中,然后又看了那幕僚一眼,抓起鸡腿问道: “某自请出守江州的要求,你跟他提了吗” “说了。”那幕僚苦着脸点点头,“他说不管是宫中还是台省都绝不允许,今日已是最后的通牒,说,,,说让主公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呵呵。”阎宇闻言冷笑一声,狠狠咬下一口鸡腿,骂道: “这陈家竖子真是一条不折不扣的走狗,四处奔走权门之间不说,一看外戚形势有利就转投张绍那厮当起了说客,还敢到某的府上乱吠,某总有一日要让他吃尽苦头的。” 说完之后,他话锋一转,看着幕僚问道: “那现下成都内外情况又如何了” 那幕僚脸色凛然,郑重说道: “情况不太妙。这朝中已经呈现一面倒的趋势,都是张绍一方的人在上书,其他的再无人愿意为主公出声,甚至听说也多年戍边卫国的功绩都打算否了,那关彝的禁军兵马也不断在调度,这陈裕今日又来作最后传话,估计那张绍一方很快就就要下手了!” 第70章 死士 “下手”阎宇又是呵呵冷笑,似乎很是鄙夷,轻蔑地说道: “若某与那张绍易地而处,他那狗头早就被某一刀砍下了,明面上占尽优势却迟迟不敢动手,还很快就要下手,怕不得再多些日子让他再想想。” “主公莫要轻敌,这张绍虽未掌过兵,行事也迟疑了些,但终究还是人多势众,且已经调来了柳隐、句安的兵马,我等以寡敌众,丝毫大意不得。” “嗯。”阎宇倒是没有反驳幕僚的话,他点了点头,指了指食案上的鸡腿,摇手招过那幕僚说道: “来,你也坐过来,一起吃,边吃边说。” “诺。”那幕僚应了一声,看阎宇神色不似作伪,也不再客气,跟陈裕周旋多时的他其实早就饥肠辘辘,只是害怕阎宇的脾气,这时候得了邀请连忙坐过来拿起一块鸡肋啃了一口,紧接着说道: “城东营中已经下令紧守营寨,无主公军令,任何人马不得进出,都是些从巴东那边带过来的老部曲了,个个都是过命的交情,军心暂时还算安稳。” 阎宇微微颔首,他手头上的兵马虽然已不足三千,器械甲仗也不如控制了武库的中护军关彝麾下的禁军将士,可他们都是在边境上打过大小多仗的老行伍,其中多是与阎宇关系匪浅的部曲,这就是他最后跟朝中翻脸的底气所在。 格老子的,明面上干不过,你以为老子跟那姜维老儿一样瞻前顾后,不敢直接掀台子么。 “刘恂那边呢,他在干什么” “新兴王派人过来传过话,说不能够坐以待毙,要先发制人,尽快动手发难,清君侧、逐恶臣,反正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了,就索性跟他们拼了。。。” “呵呵。”阎宇一声冷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动手迟缓的张绍还是笑终于敢想拼命的刘恂,他思索了一会,摆摆手道: “也不用给他回话了,形势如此,我等只能够抢在外戚前头先动手了,刘恂他的人大多不堪用,还容易泄密,帮不上什么忙,莫要泄露了行动的计划。” “就让他等着,还是让他以为某家是想在城中动手,连带着通过他的人去迷惑张绍,而我们今日就准备出发,潜行出城去兵营。” 说完之后,阎宇一把扔掉鸡腿,擦了擦手站起身来,那幕僚见状也连忙放下还没啃干净的鸡肋,跟着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人找好了吗” “好了。” “那就只三个人,现下就准备出发!” 幕僚被阎宇这种三言两语就决定干大事,连盟友都不通知的果决吓到了,之前在边境打仗,与吴兵、夷兵小规模冲突倒是没什么,可这毕竟是要灭族牵连无数的政变啊。 不再想想周全么。 说干就干的阎宇呵呵一笑,还沾着油腻的手一把拍在那幕僚的肩膀上,满脸兴奋地说: “就是要这样,在所有人都以为某不敢动手的时候立即就动手,一口气干翻他们。就是要那刘恂以为还要在城内准备起事,若让他知道我早有计划脱身走入城外军营了,就他那点胆色,如何还敢留在城中动手。再说了,等城外真动起手来,他得知消息,若真能弄出点动作来,城中至少一半注意被吸引到他那里。” “属下明白了。”那幕僚身躯被拍得抖了一抖,差一点就站不住了,连忙应诺下来。 阎宇刚迈步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径直问道: “差点还忘了一件大事,姜维那老匹夫如何了” “这些日子听说重病在床,已经时日无多了。” “是么,这消息可靠么” 阎宇始终对姜维重病这一件事情有所怀疑,毕竟他这几个月被朝堂之上的攻讦搞得自顾不暇,也没时间去试探着姜维到底是不是在装病。 时下行动在即,论用兵打仗他倒是不惧张绍、关彝、柳隐、句安这些,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老匹夫姜维,别到时候垂死病中惊坐起,还能够披甲上马,带兵与自己交战就情况不妙了。 姜维在蜀汉军中擅长用兵,又素有威望,他若能出面领军,自己这兵谏的事情就有点悬了啊! “不行,为防万一,我等走后,传令城中几个死士夜里潜入姜府去杀了那老匹夫,既然都要鱼死网破了,任何隐患都不能留,张绍那厮不敢杀这老匹夫,那就由我来杀。” 却说那阎宇之前自觉在朝堂上已斗不过占尽优势的外戚,早早就准备了掀翻桌子干仗了。 如今又察觉到了张绍的一些打算,干脆决定自己不在城中举事与城外自家兵马里应外合,而是遁走出城走入自家营地,准备举兵突袭成都,而让新兴王刘恂等人瞒在鼓里,继续为自己在城中吸引张绍等政敌的大部分注意力。 在遁走出城这一件事情上,他的幕僚早有安排,他们二人会和阎宇幼子藏入府中采买车上的筐中,等进了市井商铺再改头换面、乔装打扮,另外乘坐一辆车辆从商铺小门出去,以新的身份悄悄出城。 行动之际,唯一让动手远比张绍果断的阎宇还会放心不下的,就是城中的老将姜维一人而已。 所以他又不惜多此一举,临走前还要提前派死士今夜潜入姜府之中去杀了姜维。 当夜里,杀机如期而至。 阎宇派出的一伍死士悄悄行动,趁着城中夜色宵禁无人之时,汇聚在姜维府邸之外,利用勾挠绳索翻越墙头,潜入姜府之中。 他们五人提前看了姜府的府邸格局草图,担心靠近府邸正门太近,会被守门的仆人或者家犬发现,所以故意挑了一处偏僻庭院翻墙进入,自以为有树木花草遮挡,可以躲避身形,自家又有夜眼,可以慢慢摸黑靠近姜维的卧室。 谁能料到刚刚在庭院里走上不远,就有几头猛犬突然闯出狂吠,那为首的死士暗叫一声倒霉,谁料到这府邸之中竟然养了这么多看守门户的猛犬。 他连忙分出二人拿出弓弩去对付这几头猛犬,自己带着另外二人仍然不放弃计划,按照府邸草图标注的姜维卧室方向狂奔而去。 结果其中一个死士冲过树下时,竟又一脚踏空落入陷阱之中,脚掌被竹签子扎个对穿,顿时连声哀嚎起来,吓得另外二人停住了脚步。 见鬼了,这哪里像是个朝中大臣的府邸,分别就是一座伪装起来的军营。 难道说,闭门赋闲在家的太傅姜维,根本就不是卧在病榻上养病,而是把自己的府邸改造成了一所戒备森严的军营,夜夜都有兵卒巡夜守卫不成。 死士们受人恩惠笼络,为了完成任务奋不顾身,可不代表真的不怕死。 他们眼见这姜府犹如龙潭虎穴、深浅不可知,远非其他富贵人家的府邸那样可以趁虚而入,心知自己一方临时受命、动手仓促,今夜怕是讨不得任何便宜了。 毕竟这还没摸到房舍门前呢,就先被猛犬发现还折了一个人手,他们哪里还敢继续横冲直闯,连忙掉头撤退,把那个伤了脚的死士拉了出来,也不敢再乱走其他地方了,直接沿着沿路返回。 可这个时候,他们再想撤退也已经很难了。 那几头猛犬其中有两头被那两个手持弓弩的死士射杀了,可凶性仍然不减,嗅着血腥味更是毛发怒张,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死士。 而且猛犬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还出现了一个手持刀盾的披甲壮汉,他同样拥有夜眼,能够以一敌二,丝毫不慌,加上有猛犬环伺,时不时扑上来助攻撕咬几下,很快就寻得破绽,轻易地击杀一名被猛犬分散注意力的死士。 剩下的一名死士顿时左支右绌,没几下子也被那壮汉一刀砍伤,踉踉跄跄地退到墙角处,孤立无援。 刚好沿着原路仓皇退回来的三名死士见到这一幕,那带头的死士大惊失色,连忙出声招呼,和另外一人扔下了受伤的同伴,打算先合力击杀了这个拦路壮汉再行撤退。 好一个壮汉,他也看到了有另外两名死士想要前后夹击自己,一声呼啸,那些猛犬顿时调转方向为他牵扯后头的两名死士。 他自己则挺盾突近,用盾牌挡下了那缩在墙角的受伤死士拼命一刀后,一刀捅进那死士的腹腔之中一阵搅动再猛地拔出,血雾喷洒在盾上,那死士已双目圆睁,脸色狰狞地倒在了地上,没有了气息。 他转身回头,看向那两个正在挥刀逼退猛犬的死士,也不着急再近身颤抖,而是闷声不响从背后掏出一根短矛,几乎都不用瞄准就这样猛掷出去。 短矛近距离杀伤力巨大,而且在夜里也不好躲避,几乎是一下子就贯穿了那名带头的死士身躯,强大的势能把他身躯带歪出去,然后那死士才难以置信的抓着矛杆落在了地上。 剩下一个能战的死士心胆俱裂,转身想要逃走,可那壮汉已经扑身而上,一刀就砍到了他的背上,锋利的刀锋直接破开死士背脊上的血肉,将他砍翻在地,然后调转刀锋,又是一刀准确插入后颈之中,让死士彻底没有了动弹。 壮汉拔出刀,步伐不停,直直地走向那名脚掌被陷阱竹签子扎个对穿的死士方向。 那名死士眼睁睁看着自家三名同伴先后秒死在这个嗜血壮汉的刀矛之下,哪里还敢生出抵抗之心,只是不顾脚上的伤势,转身手脚并用想要重新用勾挠绳索翻墙逃走。 “雷白骑,留个活口!” 那壮汉原本举刀要砍,听到了身后熟悉的声音,手中的刀锋旋即停顿了一下,改成伸手抓起那受伤的死士,将他狠狠地掼在地上,然后把刀锋架在他的脖子上,一言不发。 带着几名老卒家仆匆匆赶到的姜述也披了甲,拿着长矛、挎着弓箭,他冲了过来,第一时间见到现场死士、猛犬毙命的血淋淋惨状,忍不住也有些发怵,双腿竟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他虽然是将门之子,可终究年纪还小,老来得子的姜维还舍不得让他上阵,所以他虽然勤练武艺,可还没有打过仗、见过血。 这一下子直面这种鲜血淋漓、碎首糜躯的小规模搏杀场景,还是需要一阵子才能够重新喘过气来。 那雷白骑就是那个壮汉,也是那个张香埋怨又聋又哑、使唤不动的氐人,他是氐人首领雷定部落出身的,因为天生神力又性格怪癖不合群,意外被姜维看中,收在身边当作贴身侍卫使用。 平日里姜述也知道这个大个子的壮汉武艺力量厉害,只是性格实在怪癖难以接近,可没想到竟是一尊战场上的杀神,几个潜入府中的死士刺客,转眼之间就被他带着几头猛犬全灭了,而且本人还毫发无损,当真是一员锐不可当的猛士啊。 “快说,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姜述忍耐着厮杀现场带给他冲击和不适,走进前去询问那个受伤的死士,可那死士看了一眼这个少年人,只是轻蔑一笑,就偏过头去不答话。 姜述连问几句,那死士都不开口,无奈之下他只能够目视雷白骑。 那雷白骑也不言语,低下身躯,随手从死士身上扯下一块布条塞在他的嘴里,然后闷声不吭就是一刀下去,砍下那名死士的一只手掌。 那名死士疼的目眦尽裂、面容扭曲,却又被雷白骑死死压住身躯和塞住嘴巴,丝毫动弹不得,整个人只剩下两条腿在不断抽搐着。 过了许久,雷白骑松开了他,姜述继续问话,“你是个好汉,没必要再多受这许多罪了,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我让人就给你治伤。” 那名死士疼的身躯都扭曲得不像人形,喘了好几下粗气,终于张口答道: “是阎府的人,,,求求你,,,给个痛快。” 姜述得到答案,似乎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掩着口鼻转身就走,那雷白骑等他走出几步,再次举起刀,一刀又劈了下去。 第71章 相攻 姜维府邸,大堂上。 堂中的烛火已经点燃,老将姜维安坐在堂上,披甲按剑的姜述匆匆而入,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道: “大人,刺客都是阎宇派来的,一共五个,都被雷白骑给宰了!” 姜维微微颔首,身躯依旧纹丝不动,似乎这个结果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姜述等了等,却有些按捺不住,欲言又止,迈着步子来回走动。 姜维挑了挑眉,问道:“还有何事” 姜述停住脚步,咬了咬牙,干脆把心声脱口而出: “大人,情况紧急,不能再等了!” “你想想,这阎宇为何要派死士冒险前来刺杀,必定是举兵作乱在即,顾忌大人在军中的威望和用兵才能,才铤而走险出此下策!” “如今已经是图穷匕见,唯有拼死一战,方才能够有一线生机,否则一旦乱起,那将是困守府中,坐以待毙啊!” “恐怕此时那阎宇,已经举兵起事了啊!” 姜述这些日子跟在姜维身边,还是知道一些朝局变幻和自家谋划的。 以他掌握的信息和情报来看,现下阎宇不愿意退出朝堂和拱手交出兵权,又冒险派死士来刺杀姜维,那就是已经下定决心要举兵清君侧,企图一举推翻当前朝中外戚掌权独大的局面。 他能不能成功两说,但与实力强大的外戚一方在成都鏖兵相攻乃是必然的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姜家不能无所作为了。应该趁机打出城去,摆脱这个已经软禁他们多时的牢笼,最好是能够直接南下,赶到犍为郡与掌握了郡中大权的大兄姜绍汇合。 这样一来,有了犍为郡的兵马,加上姜家父子在军中的名望和影响力,不管接下来是战是守,是进是退,都有了一定转圜的空间。 反观继续留在成都作壁上观,那阎宇、张绍两家相攻分出胜负,谁又能保证这大司马张绍会继续容得下他们姜家人在这偌大的府邸内钓鱼、养病、练武、射箭,而不是趁机清除隐患,把他们也牵扯进阎宇的谋反案之中,来个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至于若是那阎宇侥幸获胜,结果更是不言而喻,难道还能够指望那阎宇会放过他们。 阎宇获胜之日,就是养病避祸的老父和还没娶新妇的自己人头落地之时。 “你待如何做”姜维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儿子,漠然问道。 “先杀了潜伏在府中的耳目,然后召集府中能战之人,护卫家眷开门一路杀将出城,趁乱直接南下犍为,与大兄的兵马汇合,再做计较!” 姜述神色夹杂着紧张激动之色,仿佛被扣中了心头一条紧绷的弦,整个人身躯一震,手中剑也拔出半鞘,目光紧盯着自家老父,只等他一声令下,就要拔剑冲杀出府去。 姜维却依旧保持着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他眼睛在烛火下明亮锋利,缓缓开口道: “鲁莽!敌不动,我不动,眼下虽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有的人弓箭还引而未发,如何能够贸然行动,再等等,让这成都上空的箭矢再飞一阵!” 阎宇这边打算潜入营地,举兵突袭成都,但计划有得有失,却也未能够如愿实现,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 那张绍既然敢下达最后通牒逼迫阎宇束手就缚,那也就留了后手预防阎宇顽抗到底。 阎府内外都安插了耳目人手日夜监视着,张绍一方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关注着阎宇、刘恂等党羽的异动。 当夜里,阎府之中的眼线迟迟不见阎宇及其幕僚踪迹,也没见到阎宇幼子行踪,当即猜测到情况有变,不顾身份暴露,连夜出奔禀报张绍一方。 张绍这两日本就是在等着阎府的消息,一听说阎宇在府中不见人影,顿时预感不妙,也不打算等到天亮之后再走正常途径让阎宇体面收场了,立马就下令中护军关彝动手,全面收网拿下阎宇、刘恂等人。 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的道理,张绍也很清楚。 早就枕戈待旦的关彝得到张绍提前动手的命令之后,旋即召集城中大量禁军人马,携带兵仗器械包围阎府、新兴王府等处,勒令府中之人束手就擒,否则就要直接发兵攻入府中了。 阎府上下此时才发现没有了阎宇坐镇,顿时群龙无首,哪里还敢生出抵挡汉家禁军的心思,在关彝的一番武力威慑之下,最后乖乖的出府束手就擒。 只是阎府内一众老小不少,唯独少了阎宇和他的心腹幕僚以及幼子三人。 而新兴王府则表现得激烈得多了,刘恂拒不出降,执意负隅顽抗,召集他府上的护卫、宾客、健仆等可战之人,坚决抵挡城中禁军的进攻。 奈何这是以寡击众、徒劳无功,不管是人数上还是甲仗上,新兴王府显然都不是关彝率领的汉家禁军的对手,一通厮杀过后,新兴王刘恂和他宾客都被关彝带兵擒拿,府中些许凶悍之辈也被禁军人马当场格杀。 城中至此收网完毕,除了阎宇和他的心腹幕僚以及幼子三人提前走脱之外,其他人等皆数收捕下狱。 对于这个有点瑕疵的结果,张绍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没有自乱阵脚,他传令城中禁军严守各处城门,准备人手在全城大索。 然后一面派人告喻宫中、台省各处,说明阎宇谋反阴谋败露、畏罪潜逃之事;一面全面布防,以关彝为统帅调兵遣将,让他拿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诏书,会合各营禁军,天亮就出城去,收编驻扎在城东那阎宇从巴东带来的旧部兵马。 若过程顺利,则只收缴他们的兵仗,扣押他们的军官,对底层普通士卒仍以安抚为主。 若那阎宇早已潜入营中准备举兵谋反,则宣读平叛诏书,以大兵攻之,有胆敢抵抗阻挡者,无论军职,一概格杀毋论,将士以杀敌斩首记功。 最后,得知姜府报官府中遇袭的消息,张绍也加派一屯城中禁军到太傅姜维府外守卫。 名义上是保护姜维周全,防止再有刺客潜入,实际上就是担心老将姜维在这个平叛的节骨点上出现什么异动,干脆派兵马把姜府给死死看住了。 这边城中胜负已经分出,虽然有阎宇等人走脱,但是占尽优势的外戚一方仍牢牢控制了局面。 放眼成都,尽是外戚一方的人马,唯一还要拿下的,就只剩下城东军营阎宇旧部这一个点了。 中护军关彝受命统帅禁军收编阎宇旧部,他也是参与大司马张绍府中谋划的心腹之人,早已提前做好了各项军事准备。 按照蜀汉成都的兵马构成,首先是宫中、城中的汉家禁军,由昔日的禁军残存底子加上成都炎兴新军、边境战兵挑选补充的精兵共同组成,拢总有上万兵马。 因为掌控了成都武库的原因,他们的甲仗器械也最为齐全,称得上是坚甲利兵、兵强马壮。 其次是将领柳隐、句安受命从北境带回来的近万兵马,这一支兵马组成是二将原来的部曲加上边境战兵和南中部分精锐,平时拱卫京畿,战时奉诏出征,乃是一支挂着禁军名号,实际是中央平定四方专用的战兵。 这支兵马驻扎在城西的军营,与关彝的宫城禁军互为表里,也有互相牵制制衡的意味在。 最后一支兵马就是阎宇从巴东任上带到成都的旧部,兵马已不足三千,这也是当年唯一一支得到刘禅允许、入京拱卫的边境兵马。 因为种种原因,跟着留在成都的阎宇一样,变成了一支京畿兵马,虽然没有前两支兵马那样挂着大汉禁军的名头。 张绍一方开启全面清算的同时,也是要从阎宇手中收回这支人马的兵权,将他们收编到关彝麾下的禁军之中。 所以本身就是这场清算的受益者的中护军关彝早就磨刀霍霍,跃跃欲试的他从城中抽调六千禁军,汇合奉诏调度的四千柳隐、句安营中战兵,共有一万兵马,浩浩荡荡地提前出城,开赴城东军营,准备连夜接收阎宇的巴东旧部。 以他想来,自己这一万禁军兵马对上不足三千的阎宇旧部,以众凌寡,稳操胜算,料想就算有阎宇的旧部内心不愿,当场也掀不起什么水花来,趁势将他们一举收编,纳入自己麾下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一桩小事情。 太阳照常升起,一切尘埃落地,城内城外好像发生过什么事情,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根本不会大动刀兵,流血丧命。 只是,事情的发展,还是跟关彝的想象有了一点出入。 城外官道上。 “你说营门紧闭,营中兵马皆严阵以待,严禁任何人马出入” 关彝驻马听取麾下斥候的汇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半响没有出声。 此时天色未明,他身边皆是明火执仗的禁军将佐,道路上则是举着火把、被甲持兵通过的大汉禁军。 身边的将佐见主将好一阵子不出声,当即开口试探问道: “莫非是那阎宇已经潜入营中,召集旧部准备负隅顽抗不成” “那又如何。”关彝闻言停止思考,而是看向开口的将佐,冷然笑道: “阎宇潜行入营,无非就是想要出其不意举兵突袭城中,如今阴谋已经败露,城中人马皆被某提前带兵擒下,早失了里应外合的机会。就他此时的这点兵马,如何抵挡得住某麾下的大汉禁军。” “那营中阎宇旧部抗拒收编之事,要不要先派人回程禀明大司马” 将佐也知道阎宇多年来镇守边境,素有功绩威望,他能够一路做到右大将军的位置上,绝不是没有几把刷子的庸人,虽然有人攻讦他阿谀宦官,但之前实打实的守边功绩,军中之人内心还是要承认的。 “不必了,出兵之前,大司马已有明令,不管营中阎宇旧部接受收编与否,阵前权衡之事皆由某一言决之,营中若不受命,妄图顽抗王师,某则宣读平叛诏书,以大兵攻之,有胆敢抵抗阻挡者,无论军职,一概格杀毋论,将士以杀敌斩首记功。” 关彝摆了摆手,他事前已经得到了阵前决断之权,现下显得自信满满,根本就不畏惧阎宇旧部那不足三千的兵马。 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那阎宇到底是否就藏在营中坐镇指挥,妄想以劣势兵力与自己麾下的禁军对抗 但是此时多想也是没有用的,反而会动摇了自家将士镇压阎宇旧部的决心。 于是关彝大胆挥手下令,让众将士加快速度,赶至城东军营,一切仍然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城东营中。 顶盔掼甲的阎宇安坐在帐中,他的那些旧部军官分坐两旁,个个恭敬小心,俯首听命,听着阎宇带来的幕僚在讲话。 盖因久掌戎事的阎宇潜行进营,干净利索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秘密叫来心腹部曲把自己这些日子探听明白与外戚一方有走动往来的军官杀了,人头就挂在辕门上示众。 第二件,击鼓召集中层以上军官,让心腹幕僚宣读矫诏,宣告外戚把控朝局、谗害忠良,自己要奉密诏清君侧,逐恶臣。当场稍有异动的军官,阎宇也不客气,立马让亲卫就地扑杀。 第三件,将自己营中剩下的财货金帛尽数分赐给底层士卒,告诉他们城中准备派兵前来坑杀,他们都是自己从巴东一地带来的旧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唯有拼死一战,否则个个都要人头落地。 这三件事情做完,不敢说营中人人齐心,但至少大多数人敬畏阎宇平日的威严和如今战时的雷霆手段,轻易不敢三心二意,对阎宇的军令小心遵行。 也因此,虽然得知城中有变,关彝率兵前来收编,但走出城外、掌握旧部的阎宇也没有过分恐惧,而是下令全营严阵以待,准备与这个侥幸得登高位的关家竖子过过手。 他也派斥候去打探前来收编的禁军人马旗号,得知那有名有姓的旗号不少,中护军关彝已经把禁军中最能战的各营大多数召齐,还加上了柳隐、句安营中的战兵,可谓是精兵云集了。 “呵呵,关家小儿不过是幸进之徒,连几场小仗都没有打过,一下子领这么多兵反成累赘,二三子只管听命行事,看某如何破此小儿!” 第72章 恩怨 清晨,曙光从密云缝隙中透射而出,东方升起了鱼肚白,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在树梢上远远观察着盘踞在城东野外的两支人马。 夜里,关彝派人入营传诏不成,反被阎宇指挥旧部射箭逼退回来,宣称他关家小儿还不够格,要让大司马张绍亲自前来。 关彝顿时来了火气,决定不管如何,自己都要打一仗,斩杀作乱之徒,打服这些来自巴东的骄兵悍将,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位中护军的厉害。 营中那边,阎宇不吝财货施恩众将士,又刻意宣传平日里朝中薄待他们这些千里迢迢奔赴入京拱卫都城的忠义之士,如今又要派兵来围剿坑杀他们。 是可忍孰不可忍,眼前唯有决一死战,清君侧、逐恶臣,才能够保住自家性命,赚下功业和富贵。 于是,双方各自拿出诏书宣读,又互相训斥对方乃是矫诏,对峙人马剑拔弩张,已是无法阻止战争的步伐。 关彝自恃麾下兵多将广,实力远远强大于阎宇部曲,也不用再跟阎宇多费口舌、浪费时间,当下就调兵遣将、指挥禁军分三面全力攻打营地。 禁军将士士气高昂、甲仗齐全,摆开盾牌阵掩护前锋士卒清除障碍,士卒们拔鹿角、填壕沟的进展神速,正面很快就攻到了营门处。 攻打营门的前锋兵卒不避矢石、前仆后继,一边使用弓弩与营墙上的阎宇旧部士卒对射,一边使用冲车不断撞击木制营门。 在付出上百人的伤亡代价之后,禁军士卒使用冲车成功破开营门,后续的人马齐声欢呼、一拥而入,准备趁势一举攻入营中。 “不许退,后退者死!” 营地里的督战士卒眼见营门被破开、禁军将士蜂拥而至,连忙督促严阵以待的甲士挺矛而进。 这密集的长矛阵在营门后组成一片钢铁森林,饶是禁军士卒盔甲精良,在面对多支长矛的攒刺下也寸步难移。 在不后退改变阵型、调度兵马的情况下,只能够同样派遣甲士手持长矛相互刺杀,以长兵器对长兵器,狭路相逢勇者胜,直到一方人员锐减或者士气崩溃为止。 这是一场面对面、铁与血的碰撞,经过几番激烈急促的厮杀之后,终究还是阎宇旧部一方抵挡不住禁军将士的猛烈进攻,阵脚逐渐动摇,开始有溃败的迹象。 “跟我冲!” 原本在阵后督战的阎宇见双方相攻分出胜负,己方兵卒被禁军士卒的长矛逼得连连后退,心知这阵型不可再退了,营中空间相对狭窄,若被敌军的长矛阵逼到各个角落处各自为战,己方这场仗就必然是输定了。 关键时刻,掌军多年的阎宇还是豁得出去,他带领督战的亲兵护卫手持长刀、重斧加入战团,以不惜伤亡的代价冲入禁军将士的长矛阵之中,打乱他们的阵型,竟一度也打退了高歌猛进的大汉禁军,重新夺回了自家营寨的营门。 营外的关彝观察到这一幕,他也知道阎宇这是要带着精锐部曲拼命了,自己麾下禁军兵马数量虽多,却因为营门前后空间的限制,无法充分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 因此,他一边下令其他两面禁军兵马加快进攻,争取抢先突破,从侧面迂回包抄正面拼命的阎宇旧部,一边命令自家亲兵把将旗向前移动,正面作战的禁军将士轮番上阵,若接战不利,胆敢退至此旗下者,立斩不饶。 有了严苛军令的逼迫,原本被打退的禁军将士自然又不得不鼓起劲与拼命反击的阎宇旧部展开激烈厮杀,双方在营门处来回拉锯僵持、前仆后继,战死的将士横尸当场,地面上血流成河。 随着时间推移,其他两面禁军将士慢慢也攻上了营墙与阎宇兵马争夺最终归属,壮大了进攻方的声势,而正面的禁军凭借人数优势和关彝的将旗不断前移逼迫,明显的也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一举击败围剿阎宇兵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带兵浴血厮杀的阎宇突然朝着关彝将旗下纵声大喊: “刘林,你与某相约,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 话音一出,禁军中的一部哗然生变,突然倒戈相向杀向自己阵型的兵马。 更有一骑将纵马持槊,从斜刺里冲到中护军关彝的旗下,马蹄飞扬,猝不及防的禁军将士纷纷躲避,他也不言语,迎面一槊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关彝刺于马下。 “奉诏讨贼,清君侧,除恶臣!” 那骑将正是禁军之中的牙门将刘林,他年已半百,却继承了其父刘封的武勇,骁锐异常,一身甲胄鲜明铮亮,此时刺杀关彝之后,当即也高声大呼,带着自己的心腹人马反杀关彝麾下的禁军。 “杀啊,清君侧,除恶臣!”阎宇见到一直隐忍不发的刘林在被自己当面喝破密谋之后终于动手,顿时喜形于色,他连忙指挥部下兵马抓住时机反攻汉家禁军,势要一鼓作气击破关彝带来的禁军将士。 反观关彝带来的汉家禁军一方,在遭受自家主将突然被刺于马下的可怕打击后,群龙无首的将士们旋即士气大跌、军心动摇,竟然被阎宇和刘林带兵前后合力夹击打得节节败退,根本再无抵挡之力。 不一会儿,禁军军队就演变成大溃败,阵型自行奔溃,个个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其他两面禁军得知主将关彝被刺、正面战败溃逃的消息,同样是心惊胆破,纷纷舍弃了还没完全到手的营墙,不敢再与阎宇兵马作战,匆匆忙忙地沿着原路撒腿狂奔、飞似的逃离战场。 “给我追,一直杀到城里去,清君侧,除恶臣,封侯拜将就在今日!” 阎宇在牙门将刘林突然反戈的助攻下,以少胜多,颇为艰险地打败了关彝的汉家禁军,他深知要趁势而进的道理,当即命令营中兵马倾巢而出,直驱成都。 “不好了,不好了,大司马,阎宇率叛军破城了!” 关彝率领的禁军在城东被阎宇兵马打败后很快就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原本布置完一切后的大司马张绍准备入宫觐见皇帝和太皇太后,结果还没入宫,就听到了关彝在城东平叛反被阎宇叛军打败的噩耗。 “这怎么可能” 张绍初闻之下,大惊失色,差一点就要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他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赶紧询问详细情况。 不过告急的人似乎跑得太急,气喘吁吁,也没有把情况捋清楚,幸好后头告急的人马纷至沓来,张绍才能够在第一时间逐渐梳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关彝率领禁军将士前往城东军营收编阎宇旧部,原本禁军兵力占优,虽然遭受了阎宇带兵抵抗,但还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胜利果实眼看就要摘取。 谁能想到,禁军之中的一部由牙门将刘林率领,突然在阵中反戈一击,打乱了禁军阵脚,刘林更是临阵发难,策马冲到关彝面前一槊将他刺于马下,继而造成了群龙无首的禁军将士先胜后败,被趁势反攻的阎宇兵马冲垮。 后面的糟糕结果可想而知,溃败的禁军士卒一路丢盔卸甲、狼狈逃回城中,带来了军队战败、关彝被刺的可怕消息,引得城门军队一阵骚动,而在后穷追不舍的阎宇兵马也夺了禁军器械,趁势攻城。 守城军队仓促之间拼命抵御,一时间矢石雨下,阎宇兵马虽有了诸多器械甲仗,却也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强行突破高大坚固的成都城墙。 但早就与阎宇密谋有约的刘林手段显然不止如此,他派人混在溃败的禁军队伍之中,一路跟着跑回了城中。 此时趁机发难,与城外猛攻的阎宇兵马里应外合,又是打得守城军队一个猝不及防,两方兵马眼下就在城门一带作战胶着,但总体而言还是群龙无首的禁军将士形势不妙。 若不能够迅速驰援,城门一战,恐怕最后溃败的还是禁军一方。 “刘林亦是汉家宗亲,奈何从贼作乱” 张绍心乱如麻,在马上哀叹道。 身边人欲言又止,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刘林乃是刘封之子,虽然骁勇善战,但却一直不得重用,年已半百却还是位居牙门将,只能算是一个中层禁军军官,恐怕早就对朝中有不满之心,只是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今日罢了。 而且听说中护军关彝掌军之后,大行刑罚立威,这牙门将刘林也曾吃过关彝的苦头,加上关羽、刘封当年那些不好对别人说的恩恩怨怨,说不定这刘林也是怕遭到顶头上司关彝的后续报复,才决定铤而走险与阎宇兵马密谋作乱的。 当然,之前外戚势力如日升天、炙手可热的时候,没有人会去质疑张绍的用人和调度之能,更不能去劝谏关彝在军中的行事,谁愿意得罪当权的他们,只当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轻轻略过罢了 谁想到,还有今日这一摊破事发生。 眼下形势危急,多说无益,张绍身边的僚佐之中亦有知兵之人,当即建议张绍改变一开始城中布防、准备大索的布置,转而集中兵马救援城门,同时派人去调遣城外的柳隐、句安等营禁军内外夹击阎宇的叛军。 相信有大司马亲自到场助阵,禁军人数不少,必然能够恢复军心士气,顽强抵挡阎宇叛军的进攻,再有城外宿将柳隐、句安等营兵马相助,平定乱事也不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但事到临头,懊悔用错人去平叛的张绍却犹豫了,他第一想法乃是退保宫城,然后再调度其他禁军兵马集合平叛,但听知兵僚佐的建议,这坐镇指挥、亲自平叛似乎才是快速应急处理叛乱的有效手段,虽然说,这其中的风险也不小。 二者之间的权衡,还是让张绍有些犹豫了。 正踟蹰不进的时候,远远的城门处厮杀声愈发强烈,变乱已已经惊动了城中的其他地方,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城中将士、官吏则心中惊疑不定,纷纷探知到底是出了何等的乱事。 “派人去宫中和台省告知阎宇叛乱攻城的情况,其他人等,召集城中兵马,跟某去城门平叛!” 过了许久,犹豫不决的张绍终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调转马头,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蜀汉宫城得知变乱,已经全面戒严。 兵变的消息传得很快,各种噩耗先后散开,有说关彝平叛失败被杀的,有说阎宇叛军正在猛攻城门的,有说叛军已经攻入城中,大司马张绍与其他禁军将士不知去向的。 直到张绍派人入宫奏明情况,得知此时大司马正率领城中禁军守卫城门之后,宫中的各种骚动才逐渐被平息下来。 没办法,毕竟距离上一次魏军打到成都来,还不到两年的时间。 那些经历过汉宫惊变的人,至今心有余悸。 幸好的是,这一次至少还是天亮之后,能够提前有时间做足一些准备,太皇太后显然是个有决断的人,已经带着皇帝移驾到前殿,下令台省、近侍官迅速归位,宫中紧闭各处门户,全面戒备布防。 并让宫中的尚书台负责沟通内外,执掌台省的尚书令樊建就奉旨坐镇朱雀门、现场办公,以安定内外人心。 此时的尚书台因为仍然未完全从决策机构转变为行政机构,官署是设置在宫城之内,与皇家一切息息相关。 黄门侍郎陈裕作为近侍官,昨夜恰好也在宫中值守,得知叛军攻城引发城中乱事,他心头一个咯噔,当即主动请缨到城门处传诏坐镇,一路匆匆忙忙地登上了宫城城墙之上。 时下城中的情况已不太妙,张绍虽然召集城中禁军驰援阎宇兵马猛攻的东城门,但仍然有少量叛军和溃兵冲到了城里面,引发了城中的阵阵骚乱。 加上张绍在城门与叛军作战迟迟没有捷报传回,有溃败的兵卒胡乱跑到宫城近处被宫城禁军将士抓住,经过拷问,那溃兵说到关彝被叛军所杀,张绍率城中禁军到城门口力挽狂澜也没能够挡住。 如今重兵屯驻的城门守不住了,叛军大举涌入城中,形式已是危如累卵,城中其他各处怕是也都守不住了。 陈裕闻知后暗暗心惊,下一步如何是好 第73章 不顾身 不由得陈裕不心惊胆战,这一次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太早下注了。 之前占尽优势的外戚一方,有一处较为致命的破绽,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没有人去在意,现下情形紧急的时候才让人追悔莫及。 那就是自镇军大将军宗预死后,外戚一方在对军权的掌握上,缺乏一位在军中较有威望的宿将来坐镇。 大司马张绍作为外戚,在汉宫惊变之前,是一直没有染指军权的机会,在军中自然没有任何威望可言。 中护军关彝也是魏国大举伐蜀、诸葛瞻一系势力覆灭后,快速提拔晋升的军中新秀将领,从虎贲中郎将到中护军,短短时间经历几次升迁,更称不上在军中有多少根底打下。 否则,他之前也没必要在军中大搞刑罚那套,以明确尊卑上下,打压那些不服气的骄兵悍将了。 假以时日,外戚一方在军事上的这一块短板也未必不能够补上,多经过历练磨砺,中护军关彝也未必不能成为一名才足配位的军中宿将。 又或者说,这要是承平年代的治世,这块小短板是不足以致命的。 可惜,事情没有太多假设和如果,这是在乱后未治的三国时代,太多叛乱和下勀上的先例可以借鉴,这场在短时间内爆发的兵乱,恰恰好就打在了外戚一方的软肋上,阴差阳错引发了一系列恶果。 若是阎宇兵谏成功,外戚倒台,且不论比起外戚又存在其他短板的阎宇后续能不能够坐稳辅政大臣的位置,单单就眼前而言,陈裕这位买定离手的赌徒就要输大发了。 他相信,阎宇这位右大将军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下,大司马张绍看起来已不可靠,自己只能够寄希望于尚书令樊建能够顶住压力,坚决守住宫城,避免被阎宇的叛军冲入宫中了。 陈裕咬咬牙,加快步伐往城门楼樊建的临时办公场所走去。 成都,东城门。 经过夺门血战的刘林身上浸染鲜血,手中的大槊也暂时丢下了,只捉了一把长刀在路旁驻地喘气,看着阎宇的兵马迅速涌入城门洞,争先恐后地开进城中。 “哈哈,刘将军果然武勇过人,继承了父辈余烈,张绍、关彝等幸进之徒不能够识人用人,弃用此等豪杰,活该要遭受此败啊!” 阎宇脸上的红色更加鲜艳,他也在路旁下了马,笑容十分亲切,走近了刘林身边。 刚刚他们的兵马与张绍驰援城门的军队作战,关键时候是刘林率领亲兵率先破阵,不避矢石手杀十几个禁军士卒,只冲杀得如血人一般,终于帮助己方军队把张绍的驰援军队彻底击溃,也张绍本人也逃之夭夭,暂时不知所踪。 这份出众的武勇,阎宇是自愧不如的,所以他大肆夸奖,想要拉拢这位在关键时刻表现出重要作用的盟友,甚至连封王的许诺都想好了。 在他心底,此番成事之后,少不得还是要依靠刘林这位名义上汉室宗亲的助力的。 刘林听了阎宇的话,冷峻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在阎宇说及自家父亲时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自觉已经把气息捋顺了,才收刀上马,也不与阎宇虚与委蛇,径直说道: “林有些勇力,自视是个军中的糙汉子,但也明白事情要么不要做,要做就要做到底的道理,事情没办好,时下说什么都是空的,右大将军还是尽快派兵控制宫城、武库等地,还有抓到张绍再说。” 说完之后,刘林头也不回,在一众部曲、亲兵的簇拥护卫下,带着一路招抚、裹挟来的其他零散禁军,沿着御道先行策马赶往宫城而去了。 “主公,现下看此子勇力过人,野心也不小,还处心积虑招揽禁军败兵为用,要不要——” 原本正是获胜得意的时刻,眼看自己一方热脸贴了冷屁股,阎宇的心腹幕僚不禁恼怒,试探地低声询问阎宇,同时手上比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阎宇闻言冷哼一声,牙门将刘林的臭脾气他也听说过,跟他那个倒霉父亲也差不多,都是容易与人为恶的性情,不过也都是勇武过人、心狠手辣的主。 若按照他的出身,以外戚当权的局面,仕途也就到此为止,若不能够小心避祸,说不得还会惹来中护军关彝的公报私仇。 他这次私下与自己相约,在战场上等候许久被自己喝破才突然发难,眼下又对自己存着浓厚的戒心,不难想象,他这一次若是事成,一个刘姓王还满足不了他的胃口,说不得是想着当摄政王,要爬到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 但野心不小的他也有一点说对了,所谓一不做二不休,眼下要尽快控制宫中和朝廷、武库等地,战败逃走的张绍也要派兵锁拿,不能够给自己留下后患。 且暂且容忍这个人一时,事成之后,再从长计议。 “快打开宫门,我等奉命入宫护驾!” 朱雀门外,被甲持兵的刘林部曲鼓噪大喊,一副咄咄逼人的逼宫模样。 他们原本想要故技重施,以溃兵的方式混入宫城之中,但全面戒严的宫城早已不得任何人马出入,这一下子他们就都被堵在了朱雀门之外。 所幸双方都是禁军衣甲旗号,暂时还没有直接刀兵相见,只不过刚刚血战过一场的刘林部曲明显杀气腾腾,眼见着城门上的兵马迟迟不开宫门,内心急切的他们开始按捺不住想要强攻入宫了。 这场仗干的是富贵险中求的勾当,他们一经沾染上,就像黑夜亡路之人,只能够抓住眼前唯一的光亮撒腿狂奔,不管不顾往前冲,路上任何阻拦的都是障碍,都是敌人。 只不过,在攻城之前,在禁军之中也是老面孔的刘林明显不打算放过攻心的机会,他开始让部曲士卒喊话城墙上认识的旧人,说起他们平日里对军中的埋怨,说起他们的妻儿老小不少还在城中,说起上下之间的间隙和底层士卒的不满 一群叛军士卒说到最后,就是叛军首领刘林立马城门,纵声大呼: “守护宫城的都是禁军之中可以托生死、共富贵的老兄弟了,要看清楚形势,某此次起兵清君侧、除恶臣,势不可挡。” “城中几万军民,某说打杀了轻而易举就打杀了大半,宫中不过几千兵马,难道还能守住几日不成,此时打开城门还能够共享富贵,若还是执迷不悟,执意阻拦,胆敢放箭落石的入宫后一个不留。” 喊话完毕之后,刘林眼见着城头上士卒已开始军心动摇,知道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干脆大手一挥,那边自家的部曲士卒连忙把从关彝麾下缴获的冲车一路推出来,开到朱雀门下,摆好架势开始撞击城门。 “快放箭、投石!” 尚书令樊建见到叛乱的刘林肆无忌惮,已经堂而皇之地指挥部曲士卒进攻朱雀门,连忙派遣尚书台官吏催促城墙上的禁军将士开始射箭、投石,击退进攻朱雀门的叛军。 可刘林针锋相对,毫无畏惧的越众而出,逼近了宫城外围,策马慢行喊话城头。 “不许放箭、投石,谁敢动手,乃公破城后灭他全家,鸡犬不留!” 一边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台省官员,一边是现下占据优势的禁军刘林部曲,城上是高贵却陌生的命令,城下是平易且熟悉的招揽,同时来自城上城下的压力让许多禁军将士无所适从。 大伙平日里习惯了听命行事,也没有太多想法顾虑,可眼下是关系到全家老小性命的大事,谁也不愿意轻易下赌注。 尚书台的官吏平日里总揽政事、高高在上,可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禁军将士们竟然开始有失去控制、不听使唤的势头了。 僵持之下,旋即变成了士卒看军吏,军吏看军官,军官互相推诿的局面,射出的箭矢寥寥无几,根本就伤害不到城下的刘林和其部曲士卒 这反倒是成全了刘林的部曲士卒如入无人之境,推着冲车发力猛攻城门。 “放箭!” 城墙上有一名军官突然拉满弓射了一箭,他的亲兵也纷纷射箭,并且开始行军令,逼迫其他禁军士卒遵命射箭。 这一下子逼近城墙策马慢行喊话的刘林顿时成了众矢之的,他虽然听到拉满弓弦放箭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催马躲避,可还是来不及了。 他的坐骑先后中了多支弓箭,其中还有破甲的弩箭,嘶鸣一声,迅速就扑地倒毙,连带着身上中了多箭的刘林也摔倒在地,幸好有心腹亲兵护卫冲上去将他抢了回来,才避免在城下被城墙上的弓弩射成刺猬一般。 身上受了多处箭伤,却因为铠甲坚固侥幸逃得 性命的刘林披头散发,他在护卫的盾牌保护下狼狈地逃出射程 等他看清楚城墙上是那一个禁军军官不顾威胁,身先士卒放箭射向自己的时候,不禁破口大骂: “刘遐,你这狗东西,乃公想着你也是个顶着宗亲名头的破落户,刚刚好心招揽,没想到你暗藏歹意,胆敢放箭射某,乃公饶不了你。” “乃公这就派人去抓你城中老小到这城下杀了!” 险些被射杀的刘林大骂着,可那城墙上率先放箭的军官刘遐却不管不顾,一个劲地催促士卒放箭杀敌,在他的带动下,城上纷纷恢复了正常的守城布置,从众的禁军将士们矢石雨下,没一会儿就射杀众多在城下攻打城门的刘林部曲士卒。 刘林的部曲虽然甲仗精良,可在城下也挨不住城头上的强弩和落石,在城门口丢下一地尸体后,匆匆忙忙地往后撤退,暂停了对朱雀门的进攻。 退下来的部曲乱糟糟的,获胜之后大顺风仗他们是头脑血气上涌,无所畏惧的,现下遭受挫折之后,士气又迅速下跌,一个个显得无精打采,心事重重的。 刘林却暂时没有心思去管手下兵卒的心思,他的心腹亲兵就近破开一处房舍,临时找来略懂金疮疗伤的老卒帮刘林卸甲拔箭,止血治伤。 这一过程,自然是疼的刘林龇牙咧嘴,可他也知道自己眼下还是在提着脑袋拼命的关键阶段,愣是负伤不肯下战线,在简单包扎过伤口后又让人搀扶着走了出来,召集士卒准备开始新一波的攻城。 阎宇的兵马此刻也先后到达,刚刚好要出现在刘林进攻失败时候的阎宇又是笑眯眯地走到刘林身边,对着他的伤势嘘寒问暖,一副恨不得刘林赶紧歇一阵,让自己的人马上阵的模样。 脸色变得惨白的刘林咬牙切齿,却反驳不得,只是也没有挪动脚步。 这种关键时候,他知道自己是等不得,歇不得的,一躺倒榻上、一闭上眼睛,说不得下一个瞬间掉人头的就是自己了。 “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城头上竟然还有硬骨头的,这样朱雀门也就不好打了!” 阎宇了解和观察了朱雀城门守备情况之后,啧啧叹息道。 成都之内的宫城修的最是高耸坚固,若是守城将士不管不顾家中老小,一心死守城墙,那他们短暂时间内确实是很难去攻下宫城的。 看来,眼下更好的办法,是留下一部分兵马围城,自己转头先控制了城中各处,再来逼降宫城更为合适。 “刘老弟。”阎宇看着负伤却咬牙坚持的刘林,嘿嘿笑道: “某的部曲已经找到了,张绍受了伤,逃不出去,他和他的残党还在城中顽抗,我等先合兵攻杀了他,再拿着他的人头和逼降宫中、武库等处。” “刘遐既敢射箭伤某,就是存了守城必死之心,这时候杀十个张绍人头也不顶用了。” 刘林并不客气,忍着伤口的疼痛皱眉答道。 “嘿嘿,若是这样子,那再派兵去抓了公卿百官和禁军将士在城中的家眷,就先抓出其中奢遮人物的老小,当众先杀几个,不怕他们不降!” 阎宇仍是笑着,要计划抓人质逼降,殊不知很快就有一个消息就打乱了他的心神。 第74章 临危 阎宇心情不错,眼下锁定了溃逃的张绍在城中位置,又见到了抢先想攻占宫城入宫的刘林负伤吃瘪,内心得意洋洋。 眼下他们一路获胜,高歌猛进,从城东军营到东城门再沿着御道冲杀到朱雀门,丝毫没有一个能够阻挡他们停下步伐的敌人。 但也有很多地方没有控制,城中一切都乱糟糟的,距离自己全面掌控成都还有一段距离。 按照他计划,他和刘林眼下要先带兵去击杀了作最后困兽之斗的张绍等人,彻底控制城中兵马。 然后拿着张绍的人头,以及一些重要朝官人物以及禁军家眷来威胁逼降,宫城、武库、城门等城中易守难攻的地方就能够轻易拿下了。 这是最为稳妥,也最能成功的办法。 做这种白日兵谏的勾当,有刘林这种勇武过人的将领当然很重要,但更加重要的,还是得有自己这位核心人物从中筹划指挥,才能够成功的。 否则,像刘林这样,一心想着抢先入宫,怕不得被射成个刺猬啊! 只是,他的心腹幕僚很快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打乱他的下一步计划。 “主公,这姜府人去楼空,除了府内府外一些尸首,姜维等人都不见了!” “什么!” 阎宇大惊失色, 把时间退回阎宇趁胜挥兵猛攻成都东门之时。 城中多处地方出现骚动,原本受命驻守在姜维府外的一屯禁军也军心动摇。 他们是奉大司马张绍的命令前来保卫姜维府上安全的,实际就是前来监视姜家的人,防止老将姜维在外戚处置阎宇这桩政治事件上有什么动作。 但这里老将姜维没什么异动,反倒是张绍那一边的局势先乱了。 领头的禁军百将获知城门被叛军猛攻的消息,也是大惊失色,既不知道关彝的平叛军队如何了,也不知道大司马张绍又如何了,只是见到大白天的城中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如避瘟神,各种小规模骚动开始出现。 正六神无主之际,一支人马从远处冲了过来,鼓噪呐喊,想要进入姜维府邸,禁军百将连忙率兵阻止,却见到来的人马领头的是原来的大将军参军来忠和魏国降人、现为朝中议郎的段灼。 这些人可以算是与之前大将军姜维有较深关系的人物,放在阎宇动乱没出现之前,这点人马自然是不足为惧,轻易就将他们拒之门外,而且料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 但眼下城中动荡、人心已乱,禁军百将还是尽量避免在这个时候与他们起冲突,正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软硬兼施把他们劝回去。 没想到背后突然一阵人马哗然,姜维府邸大门开启,府中的可战之人全体出动,还带了装载家眷的马车,为首一个披甲壮汉在前冲杀开道,打得猝不及防的禁军节节败退。 这边来忠、段灼等人见到姜家人已经动手,也不再选择跟阻拦的禁军百将啰嗦浪费时间,直接抡起兵器就展开攻击。 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这一屯禁军很快就被姜维等人的人马冲垮击溃。 两支人马顺利实现了会师。 姜维顶盔掼甲,披着绛红色的将袍,娴熟地策马扬鞭,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只见他刀眉浓密,目光电射,身躯稳稳坐在马鞍上,脸上不怒自威,让人油然而生敬畏之心。 那个大家熟悉的大将军又回来了。 作为旧部的来忠大受鼓舞,老脸上洋溢着振奋之色,他催马近前,难抑振奋的向姜维说道: “大将军,大伙都在等着你,等你重新率领我们定乱安民、兴复汉室啊!” 姜维脸上亦露出一丝笑容,他环视在场的一两百人马,都是自家或者旧部僚佐府中的老卒、健仆,人数虽然不多,但人人雀跃振奋,军心可堪一用啊。 “情况如何了”他冷静的问道。 “据说关彝夺取阎宇兵权失败,而且带去城外的大股禁军反被阎宇击败,那牙门将刘林也加入了阎宇的叛军,目前正猛攻成都东城门,大司马张绍亦率城中禁军赶去驰援,双方争夺城门,僵持不下,但城中人心已乱,怕是禁军一方不太妙了。” “哦”姜维面上微微有些讶然,他是通过身在犍为的姜绍渠道得知了阎宇起兵叛乱在即,正拼命地联络争取外围旧部人马的支持,也料想以张绍的手段,恐怕平定阎宇之乱需要费上不小心力,多经历一波周折。 可没想到阎宇之叛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竟然打败了张绍、关彝等人率领的禁军人马,还拉拢了牙门将刘林为助力,看来外戚一方对城中的形势很快就要失去控制了。 这也是他一直等待的复出时机到了。 姜维浓密的刀眉挑起,依旧明亮的双目透出一抹光芒。 他毕生奋斗的北伐事业还没成功,夜夜想起诸葛丞相与诸多先烈的事迹,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他内心怎么可能愿意当一个避祸不出、不问世事的糟老头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在姜维的心里,兴军北伐、兴复汉室是人生唯一志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言。 作为原来的参军,来忠也看出了大将军姜维的神色变化,他连忙说道: “大将军,忠已经派人打探清楚了,眼下阎宇与张绍相攻正急,城中乱起,我等可趁机摆脱控制,走成都南城门得脱。我已经探清各城门情况,南城门那里有禁军黄崇的一部兵马,黄子高与子复相交默契,当此紧急之时,正可一用!” 黄崇是禁军的中层军官,也领有一部分禁军人马,不过他恶了中护军关彝,又亢直刚强,不像牙门将刘林那样蛰伏待机,所以没少遭受冷遇,只能够负责平日里守护城门、城中巡夜这等任务。 但眼下这个遭受冷遇、职权轻微的黄子高偏偏能发挥大用,若能够说动他的相助,相当于为他们这支趁乱脱离控制的人马打开了逃生通道,可以直接南下离开成都,往犍为去,与控制了犍为一郡、手中握有犍为兵马的辅汉将军、犍为太守姜绍会合。 姜维闻言点了点头,来忠用不着一直避祸不出,这些日子他暗中受命收集情报,对城中各方情况的了解比较清楚。 眼下黄崇的兵马确实是离得最近也有可能争取到手的兵马,他所在的成都南大门也很重要,得到了他的相助,自己一方是进是退就有了转圜的空间。 “出发,去南门!” 姜维几乎在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大手一挥,就率领这支人马直奔成都南门而去。 与此同时,成都南门处。 跟其他各处一样,获知了阎宇作乱,叛军击败了关彝带出城禁军人马,眼下正猛攻东大门的消息,守卫成都南门的兵马也顿时军心大乱,人人都窃窃私语,变得坐立不安了。 身在行伍的之中的黄崇闻知这个消息,立马开口道: “某早就说了这关彝没有领军之能,大司马却偏偏要委以重任,那关彝还不用我言,一意孤行,这才酿成了之日之祸!” 怀才不遇的黄子高又在怨天尤人了,其他熟悉他的军官早就听腻了他的埋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去理一向容易出口得罪人的他,各自都顾着派人朝东门探听最新消息,同时思索谋求自保之路了。 抱怨完的黄崇见人心惶惶、各怀心思,也不禁开始思考起来自己该如何在这个乱局之中走好下一步了。 想来想去,若是连大司马张绍都陷于叛军之手,那城中还有谁能够抵挡得住阎宇的叛军人马呢 自己倒是想要登高一呼,可军中的其他人也不听自己的啊,想逆行出征,可就自己这点人马,与阎宇的兵马作战,也是必败无疑的。 想来想去没有任何头绪,只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坏消息在传来。正烦躁间,人报有一支人马直接往南城门这边来了。 黄崇顿时大惊,难道说阎宇的叛军已经击败了大司马张绍的兵马,破了城了然后派出人马前来控制南边的城门了 若是如此,那城中就是大事去矣了啊! 很快,前来人马的信息就打消了黄崇的顾虑,来的竟然是原大将军姜维的人马。 黄崇得知后匆匆前往相见,姜维也不跟他客气,径直说道: “黄子高,眼下阎宇作乱,率军猛攻城墙,张大司马率军抵挡不住,孤亲率家仆出府,欲率军平定叛乱,尔部兵马可堪战否” 黄崇心中一动,他可不是愚笨之人,立马明白姜维想要干什么了,正想低头思索时,感觉到有一股压力在给到自己,他顺着感觉抬眼一看,却是大将军姜维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似乎是在发问,你黄子高有没有这个胆子干大事 “自然能战,请大将军出面掌军,收拾南城门守军人心,某愿率军为前锋,为大将军前驱讨贼平叛!” “善,前面带路。”姜维满意地点了点头,让黄崇带兵在前,助他先收取了这南城门的守军。 有大将军多年来的军中威望在,加上黄崇的配合,姜维很快就控制了南城门和守军的控制权。 只是成都南门的守军兵力本来就不多,张绍率军驰援东门时又抽调了一半兵马过去,眼下姜维麾下的兵马拢总整合起来也不满千人。 手中只有这一点兵力,大将军姜维显然是不满意的,他询问黄崇、来忠等人,“这城内城外,最近的还有哪一部兵马可以调度” 黄崇几乎不用想,脱口而出,“西城门还有少量守军,不知此时军心如何,溃了没有,城外西边营地还有柳隐、句安的兵马可以调用。” 按照之前成都内外的兵力布置,关彝麾下调了一万禁军,张绍在城中坐镇也有两千禁军,北面宫城、武库那边也有两千左右,东、西、南三面城门各有一千禁军,此外就是阎宇在城东的兵马和城西营地柳隐、句安的兵马了。 现下关彝的一万禁军被打的大溃,张绍带着城中禁军和各门抽调的禁军与阎宇的叛军激战,除非去夺守卫宫城、武库的军队,否则就只有最近城西营地柳隐、句安的兵马可以争取过来了。 “那好,你带着兵马在前开路,我们去城西见柳、句二将!” 姜维毫不犹豫,立马决定要出发去城西见柳隐和句安,争取把他们都争取过来自己这边。 黄崇见状赶紧应诺,感觉自己终于能干大事的他浑身精神抖擞、脸色兴奋,身手矫健的转身离去,急匆匆的调集兵马准备出发。 这边来忠却面色有变,他终于察觉到大将军已经改变了心思,不想直接去犍为与姜绍会合了,而是准备冒险去城西军营争取柳隐和句安等人的兵马。 他直接劝阻说道: “大将军,我等好不容易脱离虎口,万万不可再轻声冒险啊!你想想,眼下的形势是阎宇的叛军势不可挡,恐怕席卷城中也不在话下。但此人已经是声名狼藉,又是以下犯上,清除外戚之后必定朝野人心不附,我等此刻先往犍为去厉兵秣马,看似避敌锋芒、自行撤离,实则以退为进、养精蓄锐,可以等待敌人内部生乱再出兵讨伐,这乃是保家卫国的稳妥之策啊。” “反观此时去城西,危险莫测,那柳隐、句安虽说曾经也是您的部下,可脱离您的麾下已久,一个听说受到张绍重用拉拢,一个刚从敌国叛归回来,都不像黄崇是知根知底、可以轻易说服之人,若是他们不听调度或者是心生从贼之心,那不是自投罗网、弃家国于不顾了吗” “这些孤当然都知道。”姜维面不改色,拱手向北说道: “此去凶险异于往日,孤自知是弄险,可如今乃是多事之秋,若不能尽快平定叛乱,任由阎宇在都中多乱,恐怕时日一长,宫中有危、边境多叛,魏、吴等大敌趁虚而入,国将不国,犍为兵纵然能够等待时机灭阎宇叛军,能灭进入蜀地的魏、吴大军否” 第75章 胆魄 来忠顿时哑口无言,他一心想的,确实只有自己一方如何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平定阎宇的叛乱,趁机重掌蜀汉内外大权。 在他想来,张绍既然控制不住,阎宇之乱遂不可遏制,与其迎敌锋芒,不如以退为进,有离京畿最近的犍为郡作为基地,时间一拉长,他们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反而成为了最有利的一方。 可姜维想的是,时间一拉长,等待阎宇不得人心、弄得朝野皆乱的时候,跳到外围平叛讨贼的他们一方是有利了,可宫中的天子、太皇太后安全如何保证蜀汉这摇摇欲坠的江山社稷如何能够保住 所以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势必要争取这点时间,不为自己,只为了国家社稷。 看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姜维,来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跟随姜维也有多年了,两人虽为上下级,可一起讨论学问、探讨方略的时候却更像是老友多一点。 所以明明知道自己劝不住,他还是说道: “那也可以派其他人前去城西啊,要知道,你是国之柱石,有你在,汉家复兴才有希望,若是此行有不测,岂不是一切都没了指望了么。” 姜维摇头苦笑,调转马头准备去见黄崇的兵马。 “当此之际,若要匡扶社稷,定乱安国,除了某亲自前去,还有谁有把握能够调动这二人的兵马时间不等人,某必须去的,你可与子宣带上家眷南行犍为,若真有不测,仍可行方才之策。” 来忠见姜维去意已绝,心中一急,不顾礼仪拉住了姜维的将袍,直视姜维,坚持己见的说道: “不可去!” 姜维哈哈一笑,突然拔剑出鞘,只见眼前寒芒一闪,一角将袍已断在来忠手中,他自顾自地策马而去,口中笑道: “与君相交多年,不识天水姜伯约否志不求易,事不避难,臣之职也,君速速离去,莫效妇人之态,此番城西虽千万人,吾往矣!” 成都西门。 柳隐、句安等营的兵马同样被甲持兵、倾巢而出,准备从西门入城与阎宇的叛军作战,保卫城中和城北的蜀汉宫城、武库等处。 只是柳隐和句安两个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们都派人打探到了阎宇叛军攻入城中、势不可挡的情况,虽然没有言语交流,但都是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他们同列之中还有一位禁军的监军,他是张绍派来调度柳隐、句安各营兵马的。 只是形势变化太快,等到他跑到城西军营好不容易召集柳隐、句安各营兵马准备出发时,城中那边已经有兵卒跑来禀报张绍的兵马在东城门战败,阎宇叛军已经攻入城中的消息。 所以眼下行军途中就数这位前来调兵的监军最急,一直下令催促各营的兵马行动再快一些。 柳隐、句安下意识的碰了一下眼神,又各自转开视线,不见得对这种不着调的命令有多少反应。 城西的各营被中护军关彝临时调走了四千兵马,然后转眼就把他们折在了城东平叛战场上,真是气得柳隐、句安等人内心直骂娘。 现下他们各营兵马就剩下六千人,而且都知道了阎宇叛军大败关彝、张绍军队的消息,军心浮动,这个时候不摸清楚情况,就急匆匆地率兵冲进城去,是又要给阎宇叛军送人头吗 只是这位监军是带了大司马张绍的手令来的,有临阵斩将之权,加上柳隐、句安各自之间也都防了一手,没有达成共识,所以他们虽是心事重重、各怀心思,却不得不在监军的催促下,硬着头皮率军开拔出营,准备从西门进入城中。 城中的坏消息纷至沓来,派出去的每一波斥候几乎都是急匆匆的前来报告,城中哪处哪处又出现了叛军,哪处哪处已经失守,宫城方向出现了大股叛军,大司马张绍在城门兵马溃散后不知所踪 “监军,某以为,此时不能贸然进攻叛军” 老将柳隐突然一勒缰绳,就在道旁停下来,对着身边仍不停催促的监军说道。 那监军眉头一挑,双目一瞪,没好气地停马问道: “柳将军你是想要违抗军令吗” “不敢。”柳隐在马背上微微拱了拱手,谨慎地说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眼下叛军气势汹汹,各路人马皆溃,有席卷城中之势,我军中也是人心不安,若不是派出精锐部曲沿途压阵弹压,只怕此刻已有不少兵卒要骚乱逃脱,以此军队迎战阎宇的叛军,恐怕胜少负多啊!” “那依柳将军的高见,又待如何” “稳妥起见,此时应该屯驻西门,一边探明城中叛军动向,一边确保身后安全,然后派兵保卫城中百官及禁军家眷,防止被叛军裹挟而去,再与宫城禁军互为呼应,寻求叛军破绽,合力击之。” “呵呵,柳将军想的倒好,救兵如救火,此时不趁着叛军攻入城中立足不稳之际发兵猛攻,拖延了时辰,一旦让叛军占据了城中,又或者大司马和宫中有个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柳隐拙于言辞,被这监军言辞一压,还真是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只是凭借自己多年的军中经验,知道现在这个军队军心浮动,若冲进入与刚刚打了胜仗的叛军硬碰硬,只怕打不了多久就要自行崩溃了。 现下就像是一盘乱局,军队冲进城中开战很容易就变成一场混战,然后本就不稳的军心直接溃散,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自己和叛军哪一方急,哪一方就容易露出破绽。 若能够不急于与叛军混战,而是让叛军在城中四处受阻,从而引诱阎宇挥兵来攻,柳隐有自信,叛军攻不下自己布防的西城门,这样几次进攻失利之后,想那阎宇的叛军士气自然就低迷了,这就露出了破绽,给平叛禁军重新创造了机会。 同样的,高墙深壑的宫城、武库也可以这么做,以逸待劳挫伤叛军的锐气,然后与自己的军队一道齐齐发力,痛击士气颓丧的阎宇叛军。 但是,他说服不了眼前这位火急火燎想要驰援平叛的监军。 那监军见柳隐说不出话,呵呵冷笑,又看向见机也勒马不进的句安,问道: “句将军,你又是怎么想的” “这,,嘿嘿。柳将军说的都是战阵上的持重之论,当然是没有错的,不过刚刚监军也说了,救兵如救火,一刻也耽误不得,要趁着叛军在城中立脚未稳之际一举击败他们,保住宫中和城中,这更是没有错。” “好了,够了,你不用再说了。”那监军一听句安浪费时间的废话,直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句安也不恼怒,笑笑不说话,然后就绷着脸,脸上的褶子显得更加深刻。 按照他的意思,他当然认同柳隐的想法,他们是要平叛的,若是士气高昂的一方是他们,那怎么打都没问题,无非是就是多死伤一些兵卒而已。 可现下是阎宇的叛军打垮了关彝、张绍的军队,势如破竹,与他们在城中展开激战,再加上那些被关彝从自家营中带走的,转眼间又变成溃兵或叛军的人马心理上的冲击,只怕他们一方会败得很惨,溃不成军,被阎宇的部曲一路追着砍杀到底。 可以说,任何一位带过兵,打过仗,还算知兵的人,若没有具体法子改变当前的情况,就不敢这么冒冒失失地冲上去与阎宇的叛军对砍。 但他也不想当出头鸟得罪这位监军,所以就由得先忍不住柳隐开口,自己则模棱两可拖延时间,勒马不进。 那位监军本来是想要用句安来给柳隐施压的,这也是当初大司马张绍为什么要调这两位与各方没太多瓜葛,各自也少联系的将军率军进京畿的最初想法。 可没想到形势危机之下,这招反而不太好用了,句安当面模棱两可,给自己拖延时间了。 见到这两位将领对自己的命令是阳奉阴违,这监军已经是越想越气,一肚子火了,当即就不顾动摇军心,大声吼道: “柳隐,句安,你们违抗军令,逡巡不进,难道是想要叛国从贼,与阎宇同伍否” 此言一出,周边经过听到的禁军兵马顿时面色大变,有的停下了脚步,有的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而将领之间各自带来的亲卫也神色紧张,个个捉住了刀剑矛戟,随时准备护卫自家的将领。 疯了,疯了。 这是柳隐、句安内心的想法,他们都觉得这个并非军中出身的监军在此时叛军破城、张绍战败的巨大压力下,已经失去了领兵之人该有的冷静和判断,脑海里只想着怎么能够挽回已经不太可能的挽回的东西。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像疯子的人,在名义上是扼住了全军的咽喉。 眼看场上陷入了不安和僵持,这时候,有斥候匆匆来报,从城南方向来了一支千人左右的人马,直奔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接洽之后,获知是禁军黄崇黄子高带来的兵马。 “黄崇,他不是守南城门么,跑来这里干什么” 那监军得了禀报,怔怔说道,想不明白这个黄崇怎么突然跑到这边来了。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想了,因为他和柳隐、句安等人都被黄崇带来的人物给镇住了。 “(姜太傅)大将军!”监军、柳隐、句安等人齐齐失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位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老将姜维。 “阎宇叛军已经破城,现下城中大乱,孤要率军平叛,柳将军、句将军,你们谁是主将” 策马越过黄崇等人的姜维看着面前之人,直接越过了他并不认识的监军,出声询问柳隐、句安二人。 柳、句二人面面相觑,都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监军。 “你是何人” 姜维面沉如水,目光盯着这名监军,那监军只觉得顿时有些口干舌燥,他定了定心神,才开口说道: “姜太傅,你虽贵为上公,若无诏书,却是没有领兵之权的,某是奉了大司马的手令,前来调集城西兵马,准备入城平叛的,黄子高的兵卒亦要归——” 姜维既知道是张绍的人,也不等他说完,稍稍动了动手势,他身后的雷白骑一把隐藏的手戟甩出,直接击中那监军的面门,那来不及躲避的监军惨叫一声,仰头就倒。 监军的亲兵顿时大呼小叫要冲过来,姜维纹丝不动, 那雷白骑既已出手露面杀了人,早已经换了更熟悉趁手的投矛,一矛投掷过去,就把当先冲在最前头的亲卫杀死,活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姜维面色如常,仿佛刚刚是发生了一件小事情,他冷然问道:“还有谁敢以下犯上” 全场鸦雀无声,就连那监军剩下活着的亲兵也是噤若寒蝉,他们听说过大将军姜维的名头,但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么与他当面遭遇的。 “都拿下了!”姜维挥了挥手,黄崇连忙带兵把这监军的亲兵都擒拿起来,准备先在城外找处地方关起来,留几个兵卒在此看押。 整个过程,柳隐和句安以及他们的人都没有动静,场外的禁军将士虽然停下了步伐,却也没有什么动作,他们好像一时间都石化了一样。 柳隐终于反应过来,他张口想要说话,却被姜维伸手制止了,他看着柳、句二人,郑重说道: “城中大乱,孤既复出掌军,一切从权处置,把你们那点小心思都给孤收起来,各自约束部曲士卒,即刻随孤率军从西门入城,先屯兵于西城门处,安定军心、进食休整,等哨探明白叛军主力动向,再做计较!” “诺。”这次却是句安先行开口,领命返回自己的行伍之中,准备跟着姜维带兵去平叛。 禁军将士们仿佛也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渐渐恢复了平静,在将吏的吆喝下,重新迈开脚步往西门开进。 第76章 平叛 “大将军,,某——”柳隐上前一步,还想要说些什么。 姜维却摆了摆手,直接说道: “休然的忠心可昭日月,任敌围困千重,仍能保的黄金戍不失,眼下不是平叛的话就不要说了。今日你我不问他事,就只管同心协力、定乱安民!” 柳隐默然,片刻之后,他重新恢复了坚毅的神色,策马也返回自家的营伍之中。 前往武库的长街上,突然从拐角处冒出密密麻麻的一堆叛军士卒,他们身披甲胄,手持剑戟,脸色透着一股近乎疯狂的厉色,大呼小叫的往前压了过来。 “糟糕了。”受伤的张绍在马背上惊呼一声,连忙招呼自己的卫队向后撤退,却听到身后有人大喊“背后!”,他惊慌地回头看去,只见已有更多的叛军士卒从背后包抄过来,截断了自己退路。 “孤乃大司马张绍,你们都是大汉的将士,奈何从贼,还不快快弃械,给孤退下!” 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的张绍立马长街,来回顾看前后合围逼近的叛军士卒,只能够咬咬牙,试图显露自己的尊贵身份逼退他们。 但没有一个叛军士卒停下脚步,在他们之后一个骑马的将领缓缓前行,哈哈大笑。 “你已经是不是大司马了,你只是一个罪臣!” 张绍循声看去,顿时怒发冲冠,嘶声吼道: “阎宇!孤乃当朝大司马,辅政大臣,孤有何罪你犯上作乱,朝野之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张绍,你依仗外戚身份窃居高位,把持朝政,谗害忠良,某乃是奉诏清君侧、除恶臣的,朝野之中谁人胆敢不服。某早猜到你要跑来武库,布下兵马重重包围,某劝你若是识相的话,就乖乖下马弃械投降,某还可能会考虑留你一条性命。” “呸——”张绍啐了一口,大骂道:“你这逆贼,休要胡言污蔑,诏书何——” 阎宇却早已不耐烦和困兽犹斗的张绍浪费时间,他直接对着张绍麾下的其他人马说道: “张绍已经穷途末路,你们刚刚已经证明了你们的勇敢和忠诚,现在不想死的就都让到街边,弃械投降,不要给张绍这个老匹夫陪葬!” 说完之后,张绍身边的人马没有一个人离开。 阎宇见状连连冷笑,干脆挥手下令,“好,那就成全你们,给我进攻,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杀——”早就不耐烦的叛军士卒尖声大叫,从前后两面冲杀过来,继而完成合围,重重叠叠把张绍人马围得水泄不通,对着缩成一团的张绍卫队就是矛戟丛刺,像收割麦子一般不断杀伤面前剩余的人马。 “护卫主公冲出去!”一名卫队军官大喊一声,奋勇搏杀,带兵接连砍杀面前的几个叛军士卒,眼看着就要为催马向前的张绍杀出一条血路来,但下一个瞬间就有几支长矛从斜刺里刺到,将冲杀在前的他的腰间刺穿。 “啊——”那卫队的军官痛呼一声,踉跄着退后几步,巨大的创伤让他身上的血液飞快流失,终于支撑不住无力的跪倒在地。 他带的士卒旋即也被叛军如林推进的长矛当场刺杀,就连在后催马跟进的张绍坐骑脖子上也中了一矛,那锋锐的矛尖直接穿透马匹的血管,轰然倒毙的坐骑把来不及脱身的张绍压倒在地。 摔倒在血泊之中的张绍只觉得大腿上一阵阵剧痛袭来,他满脸都是血污,双手挣扎着支起上身,环顾前后,看到自己仅剩的卫队在叛军的密集的长矛下接连倒下,后面跟进的叛军士卒就站在倒下的人身旁,刀起刀落,血肉横飞,已经没有人能够救他了。 他咬着牙想要抽出被压住的一条大腿,可没等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已经有一名叛军士卒横冲了过来,也不顾及他的尊贵身份,斫刀猛地一挥,鲜血飞溅,大好头颅瞬间滚出几步开外。 “刘将军,罪臣张绍已经当街伏诛,就用这人头来助你破开城门!” 阎宇见到了带伤指挥进攻武库不下的刘林,哈哈大笑,轻轻一挥手,就把张绍那面目狰狞的头颅抛掷到他的脚下。 刘林瞥了一眼,确实是堂堂张大司马的新鲜人头,但他却也没有再多看一眼,冷然说道: “某已经说过了,若是城中人心坚守,就算拿十个张绍的人头也逼不开这宫城和武库的大门,某已经派人去杀刘遐的家人了,顺带和你的人把朝廷百官和禁军家眷都抓过来,就用他们当中的人来前驱攻城!” 阎宇咧嘴一笑,不得不佩服刘林的心狠手辣,不过这种手段残酷的队友眼下正好用得上,他也不会多说一句什么,只是准备看他把人抓来如何行事。 “主公,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时,阎宇的幕僚急匆匆的催马赶来,压低声音在阎宇、刘林二人面前急促说道: “不好了,派去抓朝廷百官和禁军家眷的兵马被击溃了!” “什么”刘林脸色一变,阎宇更是直接问道:“是谁的兵马打的” “看旗号,应该是城西句安的营中兵马。” “这逃回国中的降将倒是狗胆包天,竟然敢打乃公的兵马,他不知道我们已经打败了关彝和张绍的禁军了吗” 阎宇听说是句安的兵马,吃惊之余,但内心并没有太多畏惧。 在他看来,句安一个羁留敌国十几年的败军之将,能抵得上什么事,他就是侥幸突击打败了自己和刘林派去的兵马,若是自己率军前去,局面瞬间逆转,自己立马就能将他轻易擒杀了。 “是,,是太傅姜维出面掌军了,他和柳隐等城西各营兵马就屯驻在西城门处。” “是姜维(大将军)!”阎宇、刘林同时惊呼,脸色已经不复最初的淡定,连带着那支城西剩下的禁军都被他们重新重视起来。 “他们有多少人马,确认是姜维那老匹夫亲自出马了” “是姜维没错,他们有六七千兵马,派出句安率骑兵击败了我等派出的部曲,还沿着城中大街大声宣告,让吏民紧守官寺、门户,据门自保。让溃散兵卒自行前往西城门,自报营伍、弃械投诚。还说,,说从贼将士只要非叛乱首领的,也可以前往西门弃械投降,若能反戈一击、诛杀叛将者,前罪既往不咎,还可论功行赏!” “呵呵。”阎宇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内心五味杂陈,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某就知道,没有连夜杀死这老匹夫,迟早就会跳出来坏某家的大事,这老匹夫在军中威望甚重,将士皆畏服其人,他此时出面,该如何是好——” 幕僚看出阎宇得知姜维掌军平叛,心神已开始乱了,他咂咂嘴,欲言又止,也没有贸然开口。 他们原先知道了死士潜入姜府没有刺杀成功反被杀光、姜家人也人去楼空的消息后,一度也有些惊慌,但很快就想到姜维等人可能是趁乱逃脱出城,南下投奔犍为的假子姜绍去了,所以就现下控制城中的事情而言也没有太多可担心。 可没想到这大将军姜维竟然是冒险行事,一路跑到了西城门去,还收拢争取了柳隐、句安等营兵马。 这下子有这个在军中素有威望的姜大将军坐镇,城中局势骤然转变,可就让他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了。 他们趁势猛攻宫城、武库等地攻不下,已经失了先机。现下一旁的西城门有老将姜维率兵坐镇,如芒在背,已不敢再轻举妄动,分兵去攻其他地方了。 可若是现下集中兵马去攻打西城门的姜维兵马,又怕背后遭到宫城、武库等其他守军的反扑,这一前一后的腹背受敌,顿时让阎宇及幕僚心生疑虑,徘徊不决。 “眼下之事,唯有一战耳,既连关彝、张绍都杀了,也不差他一个故大将军了!” 原本在一旁闷不做声的刘林突然开口,声音虽有些嘶哑,可神色已经决绝不疑,一副准备豁出一切的拼命模样。 阎宇被他言语一激,原本有些混乱的头脑也开始恢复清醒,他立马点点头,赞同说道: “说的没错,不就是一个姜维老匹夫么,趁着士气可用,大伙一鼓作气拼命把他打杀了,这城中就再无任何可战之敌。某看不能再拖了,时间一拉长,人心惟危,反而对我们一方不利。” “料想这宫城、武库等处的守军,今日见某大发神威,连诛关彝、张绍等罪臣,早就是心惊胆破、无心再战,也不敢逾越雷池、再跨出城墙半步。传令下去,吹号聚兵,随某一同前去,合力破了西城门的兵马!” “呜呜呜——” 成都西城门处,两军对阵,鼓角争鸣,双方各占据地形排兵布阵,准备展开军阵正面进攻(防守)。 阎宇和刘林策马在阵前,看着对面布置在城上城下的人马,目测估摸着有几千之数,人数上倒是没有什么可畏惧的,比这多的禁军兵马之前都被他们给破了,唯一忌惮的,就是那城墙上高高飘扬的“汉大将军姜”的旗号。 想必那城墙上战铠朱袍的将领,就是趁机复出掌军的大将军姜维。 阎宇和刘林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西城门的禁军兵马,跟他们的人马也差不多,他们经过一路连战连胜和裹挟逼降,眼下也有七八千兵马,而且主力部队士气相对高昂,这一点比起对面纠集起来的兵马还更有优势。 “进攻!”阎宇挥了挥手,前排的军官顿时大声传令,那些裹挟逼降而来的军队在少量叛军军官的带领下,开始排成简单的方阵阵型,手持矛戟刀盾,鼓噪前行,向着西城门下的禁军发起冲锋。 “稳住,稳住,都给我稳住!” 须发皆白的老将柳隐在阵列之间快步走动,大声鼓舞着士气,竭尽全力让将士们稳住阵脚,齐心御敌。 有他在前方坐镇指挥,原本见到大股叛军进攻而稍有骚动的军心很快就安定下来,将士们感受到他那魁伟的身躯就站在身边,宛如花岗岩般坚不可摧,心底的那一丝丝畏惧也被驱散,眼神专注,镇定如素地严阵以待。 “放箭——”城头上的弓弩手首先给冲锋的叛军士卒带来第一波打击,中箭的叛军士卒纷纷倒地,一度减缓了叛军冲锋的速度,不过叛军阵型之中也有弓弩布置,虽然对比居高临下的城头没有优势,但也可以给城下列阵的禁军部队给予杀伤。 弓箭的杀伤终究无法阻挡住众多披挂甲胄的军队。 下一个瞬间,两支军队就狠狠地碰撞到一起,叛军士卒借着冲势狠狠地锲入城下禁军阵型之中,想要一举冲垮他们的阵线,但防守的禁军士卒颇为顽强,并没有像之前的军队那样一触即溃,而是前仆后继、填补空缺,拼尽全力将冲进来的叛军士卒杀死,硬生生地把凹进去的阵型又凸了出来。 再加上城头上占据地势的弓弩一刻都不曾停歇发射,雨点般的箭矢也让叛军士卒的后续冲锋渐渐变得乏力。 刘林只看了一会,就知道靠这些兵卒是打不破城下的军阵的,他指了城下禁军军阵的一处,朝着阎宇说道: “不能等了,这些前排裹挟逼降来的士卒只有这么一口血勇之气,好不容易逼了出来,能冲这么一阵就是万幸,再打下去就只会泄了气,自行崩溃了。关键时刻,还是得你的部曲和某的亲兵一起上阵,我等兵马合力攻这一处,只要破了阵上了城墙,那些弓弩也就没用了。” “好。”阎宇也是带兵多年的老行伍,他知道刘林说的没错,也不废话,转身就召集自己的精锐部曲,和刘林的亲兵汇合起来,也不用像刚刚那些叛军那样又是整队列阵,又是大肆鼓噪的,就像是一部娴熟的杀人机器,按部就班集合起来,向着姜维军队发起猛攻。 第77章 云散 “这鬼天气。” 站在宫城城墙上的禁军军官刘遐心事重重,看着天上的乌云密布,若有所思地骂了一句。 从昨夜里城中的不安生到天亮之时的叛乱骤起再到如今日头的渐渐西斜,天空中还突然飘来了几片大乌云,似乎要呼应今日的天府之变,降下瓢泼大雨,并让黑夜提前降临。 宫城外围的叛军已经全部撤走,通过派斥候打探,据说是西城门那边的战事紧张,太傅姜维率领的军队与阎宇叛军鏖战正急,阎宇、刘林等人已经无暇顾及城中其他地方,只能够专注一处,一味猛攻西城门。 这让刘遐意识到到平叛的转折点已经到来,他匆匆忙忙地来找在朱雀门门楼现场办公的尚书令樊建,想要请他一同上表宫中,请求汇聚宫城、武库守军,迅速发兵从背后突击阎宇叛军,与太傅姜维的军队前后夹击,一举平定城中叛乱。 是的,经过之前临危奋不顾身、放箭击贼的表现,刘遐临危受命,成了布防朱雀门的禁军首领。 但他平日里人微言轻,这个时候想要出兵平叛,须得能够拉上一位大人物才能够有说服力。 他自己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朱雀门上的尚书令樊建。 樊建是丞相时期的故吏了,走的是中央路线,也曾经出使过东吴,在履历上可谓颇为华丽。在刘遐想来,争取他的支持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彦修(刘遐字)所言,某是明白了,只是宫城方才也是勉强守住,军心也不稳定,此时贸然出兵相助,只怕帮不了姜太傅的忙,反而让叛军有了可趁之机,这如何是好” 樊建捋着胡须,眼睑低垂,听了刘遐的请战后,思索许久才缓缓说道。 刘遐闻言一急,连忙说道: “樊令君,正是因为这宫城好不容易守住,我等才需要尽快出兵相助西门的姜太傅击败叛军,否则拖延时辰,又挨到了天黑,不知城中还要再出现什么样的变故。若是姜太傅的兵马败了,那城中就真的是守不住了,到时候仅仅依靠宫城的守军,也是抵挡不住阎宇的叛军进攻的。” “彦修想讲的道理某都知道,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乃是关系到宫中安危的首要之事,兵者凶险,还是需得奏请太皇太后及天子裁夺才好,我等臣子不便擅自决断啊!” 樊建皱着眉头又想了一会,才又憋出这么几句话来。 刘遐的心也已经凉了半截,看樊建的意思,是不想领衔承担出兵相助平叛的这个责任,可他一位坐镇朱雀门的重要大臣都没有倾向出兵,身在深宫之内的太皇太后和年幼的天子又如何能够做出决断。 说到底,樊建还是想保守为上,不敢冒任何一点风险,哪怕眼下明明是平叛的大好时机,可只要有那么一点风险存在,他就不想下令打开已经封死的宫城城门。 刘遐多少知道这些大臣的一点心思,见说不动尚书令樊建,而城西那边的战斗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只能够在内心干着急,来回在城门楼上踱步。 关键时候,从朱雀门返回殿中的黄门侍郎陈裕去而复返,连随侍在太皇太后和天子身边的秘书令郤正也一同前来,手中还捧着一纸诏令。 刘遐心中一动,猜想必定是有重要诏令。 果不其然,郤正匆匆来到朱雀门上,就是为了宣读天子诏令,让尚书令樊建和刘遐、陈裕等人一同统兵出战,会合宫城、武库各处守军,与成都西门的太傅姜维麾下兵马一道前后夹击阎宇叛军。 刘遐闻言大喜,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那位匆匆离开又火速赶来的黄门侍郎陈裕,他猜想必定是他向太皇太后、天子禀报了平叛情况,强调了此时出兵夹击叛军的重要性,才会最终促成宫中下定决心,及时发下这份出兵平叛的诏书。 陈裕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他循着感觉看去,看到是刘遐向自己投来和善的目光,微微也报之一笑。 没错,确实是陈裕极力在太皇太后面前强调此时出兵前后夹击叛军的重要性,才最终促成了这一纸诏书的出现。 或许,在场之中,大概是把阎宇得罪狠了、已经没有退路的陈裕最有动力出战平定叛军。 “那刘校尉——”樊建接过诏书,一目十行读完,也不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刘遐,刘遐也不赘言,抱拳答道:“某这就召集城上兵马,即刻出城平叛!” 说完之后,刘遐连忙转身离去召集兵马。 成都西门的战场上。 在刘林率亲兵和阎宇的部曲一同合力猛攻之下,柳隐布下的阵型逐渐动摇,幸好有句安的兵马补了上去,挡住了阎宇、刘林的反复冲击,才把禁军这防守一方的阵脚重新恢复了稳固。 只是这个时候,战局又陷入了僵持。 双方都拼尽全力把所有兵马都压在了战场上,姜维身边除了一些还在竭力射出箭矢的弓弩兵之外,也没有了其他多余的兵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然他有更加高明的用兵才能,也无法平空再变出一支军队出来,只能够保持着三军统帅那的一贯冷静和平稳,确保不自乱阵脚,在自己一方出现明显破绽,心里默默等待着僵持局面被打破的那一瞬间的到来。 “杀啊!”战场之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喊杀声,老将姜维刀眉一挑,极目远眺,率先发现了从长街上冲锋而来的汉家禁军。 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胜在来得及时,就在敌我双方兵力全部压上、战局完全陷入僵局的时候突然从阎宇叛军背后远远杀出,人马虽然还没冲到跟前,但单单这偌大的声势,就已经足够帮到自己一方的大忙了。 再仔细观察叛军一方,骤然听到自己人马身后还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冲锋喊杀声,他们也是顿时混乱起来、军心浮动,勇敢的人有所顾忌地放慢向前进攻的速度,怯懦的人则完全停下脚步,不顾军令地回头看去,目光却又被后背的人马遮住,心中愈发不安。 随着身后喊杀声越来越近,阎宇、刘林一方的叛军内心防线终于承受不住压力,逐渐在战场各处出现溃逃的士卒,从而引发整条战线出现全面的崩溃。 “天佑炎汉!”老将姜维在城头上第一时间看得真切,他忍不住热泪盈眶,仰首望向天穹慨然说道。 身边的将佐亦人人振奋,恨不得此时就冲入战团之中,与前后军队一同围剿这股叛军,毕其功于一役。 下一刻,前后夹击的禁军已经对阎宇、刘林叛军展开了围攻,只是因为双方旗帜、衣甲相仿佛,这让禁军将士全面围歼叛军也多了难度。 老将姜维见状,转身大步下楼,高声下令,声如雷霆。 “三军将士听令,为刘氏者左袒,弃械伏地投降者不杀!” 随着天边余晖愈发减弱,成都西门处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 叛军士卒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主力人马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下阎宇率领的近百心腹部曲还在拼命搏杀,他们突围一段距离后又被禁军困住,只能够临时结阵围成一团,依靠一段墙壁死死抵挡不肯弃械投降。 至于叛军中的骁将刘林,因为受了箭伤的缘故,战斗力锐减,在最初的突围过程中就不幸再次负伤落马,心有不甘的他仍想挣扎反抗,却被追上来的禁军士卒一拥而上,乱刀砍成了肉泥。 冲出去的阎宇没有翻身搭救,但自己也是穷途末路,难逃罗网。 获胜的禁军将士步步紧逼,以长矛大盾稳步推进,时不时从阵型间隙射出几支弩箭将叛军前排士卒钉在地上,眼看着阎宇这剩下的近百叛军也将步入刘林的后尘。 “姜维,姜维,你出来,你这老匹夫,怎么不敢来见我了!” 被心腹部曲持盾护卫着的阎宇身上也中了多支箭矢,他心知今日战败的自己难逃一死了,看着在禁军阵中高高飘扬的姜字大旗,突然血气上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实在气不过,伸手使劲推开持盾护卫的部曲,越众而出,不顾被当场击杀的危险,对着正面压上的禁军阵型大声喊道。 他连续吼了几句,禁军阵型终于停下了推进的步伐,稍稍分开阵型,留出一条通道来,姜维带着几骑策马而出,他脸色严肃地看着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右大将军阎宇,沉声说道: “阎宇,你密谋作乱、以下犯上,如今兵败死到临头,夫复何言” “哈哈哈。”阎宇仰首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话语一般,然后才重新看向姜维,恨恨说道: “成王败寇,某既然兵败,何等罪名自有尔等随意论之,某也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功名,死又何惧,恨只恨,某辛苦谋划多时,既然是给你这老匹夫做了嫁衣,呵呵,此乃天意啊!” “死到临头,仍然执迷不悟。”姜维摇摇头,举起手臂向前一压,禁军的阵型旋即重新启动,向前越过他们,又朝着阎宇剩下的近百部曲压去。 “杀!”阎宇不愿意被长矛大盾逼到墙壁上丛枪戳死,他状若疯狂,挥刀高呼,招呼身边走得动的部曲向前冲杀,对禁军阵型发起反冲锋。 这边见状技痒、忍耐不住的雷白骑骑着一匹白色战马冲出阵型,手中长矛一探,犹如毒龙出海,锋利的矛锋精准击中了阎宇身上颇为华丽的胸甲。 手上顿时感到稍一迟钝,雷白骑大吼一声,借着马力使劲向前刺出,那矛尖终于穿透阎宇的胸膛,推着他向后移动。 雷白骑一击得手,双臂合力猛地一挥,竟将阎宇的身躯挑起之后又甩了出去,向后砸倒了几个冲锋的叛军士卒。 见主将当场阵亡,又被雷白骑的恐怖煞气镇住,拼死反击的叛军士卒气势顿时消退,被大批持长矛大盾的禁军将士涌上之后,纷纷战死,像麦子一样成片被收割倒下,最后覆灭在了如林的长矛之中。 “万胜!万胜!” 平叛成功的禁军将士见到最后一个敌人倒下,纷纷长出一口气,感到浑身一阵轻松,那些在最后加入顺风仗的禁军士卒更是欢欣雀跃,个个攘臂左袒高呼,现场一片欢声雷动。 姜维身边亦簇拥了一众将佐,那些避祸不出时一个都见不到的人们这时候个个争着抢着要凑到大将军的面前,口中不断恭维着姜维的平叛之功。 “今日若无太傅(大将军)力挽狂澜,只怕城中危矣,宫中危矣,此番能顺利戡乱平叛,诛杀阎宇、刘林等首祸者,皆太傅(大将军)之功也!” 姜维听着不乏溢美之词的称颂,脸色淡然,继而转头望向北面武担山方向的宫城,面露凄戚,黯然说道: “此番平叛胜利,非某之功,皆是禁军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阎宇、刘林等首祸之人虽已伏诛,但今日死在战场上的终究都是大汉的将士们,此乃家国之祸,胜固足喜,某岂能居功,惟愿国中早日安定、朝野吏民安堵,勿要再重演今日天府之祸了!” 宫城内,华灯初上。 姜维平叛成功的消息已经传回宫中,殿内、台省各处的官吏、宫人、守卒纷纷都松了一口气,面色也轻松下来,欣喜这场延续一日一夜、短暂激烈的萧墙之祸终于过去了。 只是太皇太后的脸色却不见得好转多少,她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擦去泪痕,双手环抱着年幼的天子,心事重重,久久不言。 “皇祖母,叛军都已经被消灭了,笑,笑。” 天子刘慷也感受到祖母的黯淡情绪,他抓着太皇太后的袖角,张口喃喃道,试图像往常那样逗笑更像是自己母亲的皇祖母。 张皇后(太皇太后)微微咧嘴,却笑不出来,她看着还没有明白这场天府之祸严重性的年幼天子,低声叹道: “陛下,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胜固足喜,宫中免遭叛军所辱,但忧泰山崩于前,一峰独矗,吾等孤儿寡母,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第78章 不错过 “今日若无太傅(大将军)力挽狂澜,只怕城中危矣,宫中危矣,此番能顺利戡乱平叛,诛杀阎宇、刘林等首祸者,皆太傅(大将军)之功也!” 姜维听着不乏溢美之词的称颂,脸色淡然,继而转头望向北面武担山方向的宫城,面露凄戚,黯然说道: “此番平叛胜利,非某之功,皆是禁军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阎宇、刘林等首祸之人虽已伏诛,但今日死在战场上的终究都是大汉的将士们,此乃家国之祸,胜固足喜,某岂能居功,惟愿国中早日安定、朝野吏民安堵,勿要再重演今日天府之祸了!” 宫城内,华灯初上。 姜维平叛成功的消息已经传回宫中,殿内、台省各处的官吏、宫人、守卒纷纷都松了一口气,面色也轻松下来,欣喜这场延续一日一夜、短暂激烈的萧墙之祸终于过去了。 只是太皇太后的脸色却不见得好转多少,她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擦去泪痕,双手环抱着年幼的天子,心事重重,久久不言。 “皇祖母,叛军都已经被消灭了,笑,笑。” 天子刘慷也感受到祖母的黯淡情绪,他抓着太皇太后的袖角,张口喃喃道,试图像往常那样逗笑更像是自己母亲的皇祖母。 张皇后(太皇太后)微微咧嘴,却笑不出来,她看着还没有明白这场天府之祸严重性的年幼天子,低声叹道: “陛下,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胜固足喜,宫中免遭叛军所辱,但忧泰山崩于前,一峰独矗,吾等孤儿寡母,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臣马齿徒增、年衰体弱,早前已乞骸骨,如今又怎能担当朝中重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外面的雨水滴滴答答下个不停,宽阔明亮的殿内却安静得很。再三请辞的姜维让年幼的天子好奇的看着他,以往自己一时兴起,赏宫人一点什么东西,别人都是千恩万谢、欢喜领赏的。 可今夜太皇太后和自己说好了,要赏赐这殿中须发皆白、声音洪亮的老将军很多东西,他却显得不乐意,再三推脱,让双方都陷入沉默,实在是怪得很。 难道说,他是一个怪人么。 天子看着面前这个怪老头,怔怔不说话了。 张皇后没有像天子那么天真觉得殿中的姜维是个怪老头,三辞不受,这是位极人臣的臣子们一贯自保的做法,并不是代表他们内心就真的不想要。 况且,自己现下能不给么。 外戚一方几乎覆灭,暂时收拢的禁军也需要老将姜维的威望镇着,主持大局、安定城中需要他,祸乱之后稳固中央对地方的统治也需要他,像之前那样明升暗降、不给权力,恐怕是不能够的。 所以尽管姜维一再推辞,张皇后还是坚持要授予他内外大权。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达成妥协,由姜维以太傅的名义主持大局,让尚书令樊建、秘书令郤正共同辅政,朝野日常事务全权授予他们处理,若有军政大事,三人定夺形成统一意见后,再上呈给宫中的太皇太后过目。 这算是给眼下一家独大的姜维一些制衡,但就时局而言,京畿余下军队的控制权已经落到了姜维的手中,樊建、郤正再怎么强项,面对名望、能力皆不缺的姜维命令又怎么敢当面违抗,一切还是由姜维说了算。 成为辅臣的三人就在殿前碰头开了一个短会,迅速敲定了平叛后的各项朝野事宜。 收捕叛贼、分析善恶;下诏昭告城中,使得内外自安;筹集调配人手物资,抢救伤亡、抚恤军卒;加强防务武备,维持朝野稳定;然后对外统一发布定乱诏令,使得国中减少猜疑、政令无阻 这些事情与当时魏军伐蜀、打破成都时也差不多,尚书台的官吏对处理这些事务都有了经验,许多事情就这样依样画葫芦,参照前例连夜分派布置下去。 安排完一切的姜维并没有迅速出宫,而是在尚书台官署召见了几个人物。 第一个是黄门侍郎陈裕。 他有些惴惴不安地走了进来,当对上主位上姜维那慧眼如炬时,忍不住内心咯噔了一下,小心行礼参见后就低着头退到一旁不敢说话,跟之前巧舌如簧、擅说利害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他之前是长袖善舞,奔走于外戚、姜家、阎宇各方权门之间游刃有余,但在外戚取得决定优势之后就果断站在胜利者一边,选择投靠了台面上的张绍,积极为张大司马出谋献策、奔走效力。 可谁能想到外戚竟然是中看不中用的人物,清算政敌不成反被击败,右大将军阎宇一番暴起发难,活生生酿成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天府之祸。 原先高高在上的大司马张绍、中护军关彝等人跌入尘埃,被彻底掀桌翻脸的骄兵悍将踩成烂泥。 他自己虽然经过朱雀门上的一番努力,勉强为自己扳回了一局,免得落入阎宇叛军手中生不如死,可终究最终还是要面对笑到最后的老将姜维。 自己之前可是积极为张绍出策出力,千方百计拉拢姜绍,离间姜家父子的关系,以期釜底抽薪,用姜家人来取代姜家人,全面瓦解姜维在军中的根底。 这些事情料想以大将军姜维的谋略,也是看得出来的,现下就怕姜维算老账,让之前对他们做出那些事情的自己付出惨痛代价。 “陈侍郎为何入门之后一言不发,大汗淋漓” 安坐在主位上的姜维盯着低头忐忑的陈裕一会儿,才哂笑说道。 “裕,,裕不知太傅所召何事,性本讷言,故不敢贸然开口。刚刚遭遇城中变乱,心中一时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实在是心慌的紧。。。” “呵呵,原来如此。往日听人说陈侍郎出入权门、巧舌善辩,有苏、张之才,内心盼着一见,不想今夜见面,才知传言有虚啊。” 听到“出入权门、巧舌善辩”这八个字的判词,内心早就忐忑不安的陈裕内心一凉,只觉得自己腿肚子在发抖,膝盖也忍不住弯曲下去,他一下子扑倒在地,捣头如蒜,叩首求饶道: “太傅饶命,某之前所作所为,全都是大司马,是那张绍逼得在下做的,形势比人强,在下也是被迫听命行事,不得不为他人奔走游说,实在不是有心要与姜家为难的。” “在下与子复是深交好友,实际上也是想着能够暗中帮助子复,若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太傅恕罪饶命啊!”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泣求饶的陈裕,姜维脸上笑容更盛,却暂时不说话,给足了陈裕压迫感。 此人脸皮甚厚、四面逢源,一心攀附权贵,毫无节操可言,可以说,他这种人只会随波逐流,永远围绕着胜利者转。 不过此人才干倒还是有的,单论才能,在年轻一辈之中算是翘楚人物,自己也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眼瞧着承受着巨大压力的陈裕求饶声音已经哽咽沙哑,姜维才缓缓开口: “知过能改,得能莫忘,朱雀门上能够辨明形势,主动向宫中建言出兵平叛,这份见识是难得的,也是有功的。” “眼下国中初安未治,四境多扰,正是用人之际,孤授命主政,自当除弃宿恨,惟取能用,与天下通耳,你不必恐惧。” 这边还在哭泣中的陈裕听到这几句话,心思百转,多少已经明白姜维的意思,他大喜过望,连忙伏地说道:“多谢太傅宽恕,在下不才,愿竭忠尽智,为太傅效力奔走!” “嗯,好自为之,退下。” “诺。” 陈裕得到姜维的宽恕,又意识到自己可以攀上另外一棵大树,内心自然欣喜无比,他拜谢之后才慢慢退下,走到门外之后立马重新整理外貌仪容,免得被有心人看出蛛丝马迹,猜到他刚刚叩首求饶、誓死效忠的狼狈模样。 等陈裕离开之后,姜维又派人召来了禁军校尉刘遐。 刘遐是个年近半百的中年武官,看起来孔武有力、相貌威压,但他的仕途却不怎么顺利,虽然也顶着个汉家宗亲的名头,但比起好歹还跟跟皇家扯上关系的刘林还要不如。 他是江夏竟陵刘氏的出身,虽是破落旁支,但父辈也是跟随刘焉入川的宗族子弟之一。 奈何汉昭烈皇帝入蜀之后就夺了刘璋的基业,江夏竟陵刘氏一落千丈,后面刘璋后嗣又在东吴的扶持下,一度在边境煽动叛乱,引起蜀汉的忌惮,所以有时候刘氏出身反而是一种累赘。 细究到刘遐本人而言,他就是一个年轻时入仕,辗转文武职位,最终年近半百,也仍还是在禁军之中担任中层武职的一个校尉。 若非是此番阎宇作乱,他可能连名字都无法显露众人面前。 此番平叛,他的表现颇为亮眼。先是在朱雀门上不惧叛将刘林的威胁,率先引弓射箭,带领禁军将士打退叛军的进攻,后来又和尚书令樊建等人一道集合宫城、武库等地守军出兵协助太傅姜维平定叛乱。 只是做英雄是有代价的,叛军刘林派兵报复打上家门去,一家老小死伤惨重,只有一二人翻墙逃脱,后面遇上了前来迎击叛军句安人马牵制刘林部曲,侥幸逃得了一命。 不出意外,这么一位在危难之际经受住考验、又毁家纾难的禁军军官,自然会受到提拔重用。 只是如何用,又是一个微妙的问题了。 是宠以高位、不予实权,还是高位实权一应俱全,这都是需要当权者考量拍板的。 而姜维,就是眼下决定刘遐仕途上限的关键人物。 “彦修,孤看过你的履历了,年少入仕,才德俱佳,担任过多个职位,却为何迟迟不得重用” 召见之前,姜维已经提前调取了刘遐这个之前一直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的有关卷宗内容,出身和履历都错不了,但仕途多舛既有可能是客观因素,也有可能是主观因素,他倒是想要听一听刘遐自己是怎么认知的。 这有助于他对刘遐这个人做一个整体的判断,也才能考虑和决定接下来要让刘遐出任一个什么样的职位。 刘遐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既有兴奋,也有紧张、患得患失等情绪出现。 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对话,是有可能决定他接下来后半生的人生走向的。 所以从见礼之后,刘遐就感受到了来自姜维身上,也来自他本人自己的内外两层压力。 这种没有明确主题的对话,看似闲聊,却最是考验个人的情商和应对能力的,也即整个人的综合素质。 刘遐想了想,过了一会才躬身答道: “说来惭愧,既是遐才疏学浅,也是生不逢时。昭烈皇帝北取汉中、东攻孙吴,正是效命进取之时,奈何彼时在下年幼,无缘得见昭烈皇帝。” “诸葛丞相兴兵北伐、屡攻贼魏,多次拔擢将才,亦是英雄用武之时,可彼时在下束发读书,未试兵戈,无法为诸葛丞相效力。” “等到遐弃笔从戎,投身军中之时,诸葛丞相已然身故,蜀中之风渐变,喜文又厌武,在下才学无处施展,又不得用。” “再到近年,朝中拔擢勇猛知兵事之人时,某虽粗晓兵事,奈何年岁已老,无非与年轻才俊并驾齐驱,故也未得重用。” 听了刘遐的表述,大将军姜维又是莞尔,又是叹息。 这就是一个典型怀才不遇的蜀中人才,在明主刘备进取时期,受限于年纪太小而错过,等到诸葛亮北伐重用武人的时候,是个读书入仕的资历又错过了。 诸葛亮之后,弃笔从戎,却又遭遇了蜀中厌恶兵争、转变风气的年代,更是没有办法得到启用。 炎兴之后,朝中再度重视军事人才,可是刘遐又偏偏年纪大了,根本无法与关彝这等年轻奢遮人物相比,自然又不在朝中重用提拔的行列之中。 第1章 说四事 四月初,奉诏入京的犍为太守、辅汉将军姜维到了成都,与其一同抵达的,还有犍为兵马近万人。 剿灭境内的五斗米教作乱之后,姜绍并没有停下扩军练兵的步伐。 在得到入京诏书之时,他麾下已经拥有了六千多兵马,于是连同民夫、随军匠人等一并拉上,勉强凑够了近万人马,急匆匆地北上成都。 诏书字数越少,事情越大,姜绍也收到了来自姜维的密信,一路上陆续知道了阎宇、刘林作乱,张绍、关彝等人死在乱军之手等消息,也明白此时刚刚平定乱事的大将军姜维身边急需一位可靠的助手,也需要有一支生力军进入京畿,稳定朝野的局面。 犍为郡治武阳城距离成都并不远,屯兵郡界、蓄势待发的姜绍率领兵马仅用了三天时间就抵达了成都的南郊,奉命在城外扎营休整。 姜绍拱卫京畿兵马的到来引起了成都内外的震动,作为主持大局的太傅姜维也亲自出城,检阅这支能抵定大局、发挥重要作用的军队。 姜绍自然也要率领军中一众将佐出营迎接,跟随他北上拱卫京畿的都是自家部曲和郡中的文武,除了侯大目、李毅、何攀、姜由基等心腹,还有杨仓、张昕、左汜等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郡吏。 父子见面,眼见着姜绍带来的文武人才济济,军中人马兵强马壮,太傅姜维也很欣喜,当众高度肯定了犍为郡兵北上护驾、保家卫国的拳拳之心,许诺朝中要论功行赏,即日发下赏赐,好好犒劳奔波前来的军中儿郎们。 这一波赏赐自然极大鼓舞了匆匆行军前来的犍为兵马,将士们热情高涨,欢欣雀跃,人人欢呼大汉万年。 在众人喜气洋洋之际,姜维、姜绍这两父子也有其他话要私底下说,姜维带来的来忠、段灼等人都很识趣地停下了脚步,姜绍见状也让自家的将佐文武各自回归岗位,就剩他们二人在军营的空地上慢慢行走,其他亲兵卫队则分散在外围,被甲持兵默默警戒着。 “你之前都是在军中带兵打仗,没有到地方任过职,此番治理犍为,不过半年的时间,催缴补齐了郡中逋欠的赋税钱粮、剿灭境内盗贼,查获郡中奸吏,平定郡内的五斗米教叛乱,件件都是大事要事,办得不错,为父听说了也很欣慰,姜家多一虎子,国家又多一栋梁。” 两父子之前在密信上已经有过交流,见面之后反而因为主客观因素影响,尤其是局势的变化和犍为兵马的出众,让这场对话变得又有了一些微妙之处。 见姜维只言片语不提时局,而是谈到了自己治理的犍为郡,姜绍连忙谦逊道: “都是平日大人谆谆教诲,孩儿时刻铭记在心,此番治理犍为才能够不辱使命,为国家、百姓办了一些小小的事情。” “哎,你不必过谦。”姜维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摆摆手说道:“你的能力有目共睹,非一郡之才,为父看你这半年时间变化很大,也经历了不少事情,一路走来,想必也是多了不少感悟。” “孩儿上任犍为,也是战战兢兢、小心任事,幸得郡中上下勠力同心,才能够勉强办成几件事情,内心最多感悟的,知易行难,就是治理好一郡的不容易。” 姜维听了微微颔首,他也有所感触地说道:“治一郡不易,治一国大不易啊!” “此番虽然迅速平定了阎宇、刘林之乱,但短短两年之内,京畿已经先后遭受了两次动乱,国中人心不安,加上边境多事,周边群敌环伺。为父年过六旬、再执国事,也是深感世事艰难、举步维艰,这一次召你进京,也是希望能够借助你的才智,助为父一臂之力,把这国中治理好,早日实现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夙愿!” “小子驽钝,自当以大人马首是瞻!” 见姜维坦然地说明了心意,姜绍也连忙及时表了忠心,然后才顺着姜维的话头,询问起平叛的各项事情。 “之前成都也遭过一次变乱,尚书台的樊长元见识如何,暂且不说,就治理政务的能力而言,也是一员能吏,这些事情在殿前就已经敲定了,都交付台省各曹去执行了。” “不过鉴于此番阎宇之叛,宫中太皇太后、天子都深感乱世之中人心不古,不想再像之前那样一味宽恕克己了,决定用重典整治人心,除了叛乱首祸之人要大辟论处,家族亲朋也受到连坐,从乱之人也要定罪处刑,势必除恶务尽、震慑人心,让那些宵小之徒不敢再生出一点心思。” 姜维的话说的铿锵有力,白胡子都被吹了起来。这次蜀汉对变乱的处置也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已经释放出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国中以往那种推崇仁恕王政在现下已经不再吃香了,朝中还是要加快回归到诸葛亮法家治国的那一套,严明刑罚、过则必处,而不是一味的为了求稳定、安人心而行大赦之事。 虽然姜维说这是宫中的意思,但姜绍猜测,这多半还是自己这位便宜父亲主张的。 他身上,有着诸葛丞相时代留下的明显的烙印,一心想要的就是如诸葛丞相治蜀故事,然后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完成兴复汉室的三代夙愿。 “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姜绍缓缓念出了诸葛亮治蜀的方略,当然这些都是纲领性的东西,本身是军中刀枪拼杀出来的他更喜欢一些具体明确的内容。 姜维猜到了他想要问什么,转头瞥了他一眼,脚上的步伐并没有停下。 “这几日,为父已经想明白了,想要定国安邦,眼下要做好四件事情,这四件事情,各有缓急,但可以说,只要我等将它办好了,这汉家的江山也就稳固了。” “还请大人赐教!” 姜绍正想要听听姜维的见解,毕竟这位便宜父亲治军打仗的能力已经得到公认,不敢说纵横无敌,但也是当世名将、能力超群,在时下蜀汉军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但要说他的治理国家能力如何,这就要打一个问好了,虽然也曾经一度挂了朝中录尚书事的宰相名头,但他常年戎马在外,对朝政的把控还是参与度实际上是非常低的。 当然,姜绍相信有了自己这一变数,又多了一段隐居闭门的人生经历,自己这位便宜父亲一些想法见识又将会与历史上的那个蜀将有所不同。 毕竟,人总是会变的。 姜维也没有藏着掖着,当着姜绍的面逐一说出他的四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汉家禁军。” 汉家禁军经历过诸葛瞻、关彝两任统帅,打过的败仗与它上阵打过的仗基本持平,不要说比肩诸葛亮治军北伐、军威赫赫的时候,恐怕和汉昭烈皇帝刘备草创班子时相比还要逊色不少。 所以重整禁军是首要大事,任何一位执掌蜀汉朝政大权的重臣都少不了一支忠诚可靠、能征善战的京畿禁军的支持,有了强大的军事实力,中央的权威才能够树立,执政治国的宰臣也有底气推行大方向的革新。 尤其是对于姜维这一位年过六旬、壮心不已,仍然心心念念想着北伐,要在有生之年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老将军而言,他麾下必须拥有一支强大可靠的禁军部队。 姜绍点点头,作为带兵打仗的将领,也是姜维重整禁军的有力助手,他深表赞同,坚定说道: “重整禁军,势在必行!” 姜维没有就一件事情过多展开,他又说道:“第二件事情,是三蜀之地。” 三蜀之地,是一个宽泛的地域名词,原本指的是蜀郡、广汉郡、犍为郡三郡之地,姜维话里更准确的意思,应该是控制蜀中腹心之地,这是天府之国的精华所在。 这片膏腴地方就是国中赋税钱粮的重要产出地,蜀汉的政权要稳固,这一大片地方就必须牢牢控制在中央的手中,不能够出现动乱糜烂,也不能够出现脱离控制。 幸好这些年以来,蜀中一直没有战事,腹心之地还是积累下不少财富,当然对底层穷苦百姓而言,那民有菜色的状态是少不了的。 而不管是邓艾残部还是阎宇叛乱,这两场天府之变的时间短暂,波及范围并没有扩大出去,蜀中受到创伤的最主要还是成都和附近的几座城池,大体元气还是能够恢复回来的。 姜维对这一大片地方是势在必得,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虽然是喜好郑学,他的行事还是霸王道杂糅,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第三件事情,是汉中的军队!”姜维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变得有点沉重,情绪也更加复杂。 姜绍心里一动,情况他多少也知道一些。眼下中央成都经过两次天府之变,禁军的力量受到严重削弱,反而变成了边境的各支军队是强大起来。 其中最强的,当然是一直承担着屯驻北边,攻击和防御魏国大敌的汉中大军。 这是蜀汉一贯以来的军事部署,然后才是南中,最后是巴东方向。 南中的兵马比较特殊,因为按照诸葛亮丞相的设想,平定南方之后,在南中留下屯驻兵马,就要粮草供应,要粮草供应,就必须组织军民屯田,军民屯田周边蛮夷密布,又必须增加兵马,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会把主张全力北伐的国策给带偏了的。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和南中多次出现小规模叛乱,蜀汉还是增加了一些屯驻南中的兵马。 当然,仅仅靠国中调派过去的兵力镇守南中那是杯水车薪,远水救不了近火,南中最主要的军事力量,还是居住南中多年的汉人豪强和种族众多的蛮夷不落。 蜀汉军中赫赫有名的飞军,本身就是这种成分杂糅的南中部曲。 他们虽然野蛮凶悍善战,但也桀骜不驯,若是所领非人,那就是变成一个隐患。 比如这一次的阎宇之叛,他就联络了南中的兵马,那里是他曾经镇守多年的地方,有一些旧部存在,而根据姜绍平定盗寇时获取的情报,南中的一部分兵马也确实是蠢蠢欲动,有响应阎宇的蛛丝马迹。 最后的巴东兵马,防御的是东吴方向,因为孙吴以水军强悍着称,所以永安督罗宪麾下的军队以兵、船组成,他们受限于蜀汉东连孙吴的国策,军队规模最小,只是为了维持边境的稳定,没有具体的军事行动任务。 但巴东兵马也不乏精锐,阎宇带来的拱卫京畿的部曲,主力就是巴东的人马,他们以少敌众,把占据数量优势、甲仗精良的关彝打败,还是能够证明他们的不错战力的。 这三支兵马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以姜维旧部居多的汉中兵马。 这支军队里面有姜绍多年掌军打下的根基,也是日后姜家父子北伐中原的主力依靠,他们不管是从短处还是从长远着眼,都必须尽快把汉中的军队重新拿回来。 不过因为之前外戚张绍的布置,目前汉中的军队主要是掌握在辅国大将军董厥的手中。 董厥自刘禅时期,就因为种种原因与大将军姜维隐隐形成了敌对关系,此时是敏感时期,想要把汉中的军队重新收回来,就不得不投鼠忌器,担心狗急跳墙、心生不安的董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姜维此时最担心的其实也是这一点,他补充说道: “阎宇之叛,发在腹心,害在边境。为父这些时日也掌握了一些情报,南中的情况,你也知道,有些人蠢蠢欲动,就不多说了。东边的罗家目前倒是没有什么动静,但听说汉中的董厥很不安生,所以我等要以最小的代价,尽快地拿下汉中兵权。” “最好能够争取到宫中的支持,相信太皇太后深明大义,一定是能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的。” 姜绍沉思片刻后,对姜维说道。 对于宫中的态度,姜维没有说什么,他只停顿了片刻,又说道: “第四件事情,就是尚书台和秘书令。” 第2章 不欺 说起尚书台的樊建,姜绍还是很有印象的。 明明是掌控了蜀汉最高行政机关的朝堂重臣,在殿前议事的时候,存在感却放的很低,让人几乎都忽略了他的存在,能做到这一点的,也算人中少有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特点,才能够让他稳坐尚书台不失。黄皓当权时,不与宦官结交的他不为人所害,张绍执政时,并不属于外戚行列的他也能够独善其身。 而姜维现下复出掌权,很明显也不想去动这位擅长明哲保身的尚书令。 这也是姜维在朝中的根基薄弱决定的,与在蜀汉军中拥有巨大声望不同,在朝中的姜维可以说并没有多少朋党盟友,所以他不得不倚重樊长元等人治理朝政。 至于秘书令,为何说它重要,却是因为它的最后演变归属就是大名鼎鼎的中书令。 随着后汉以来历代皇帝重用尚书台,这一最初的决策机构渐渐地从三公九卿手中获取了大部分行政权力,尚书台也就从一个中朝机构变成了外朝机构,变成了最大的国家行政机关。 它原有的职能将大部分由秘书令继承下来,由中朝官逐渐发展壮大,最终从中央决策机构演变成庞然大物的中书省。 而侍中、黄门侍郎这一天子的近侍官系统则渐渐演变进化为门下省。 最终,就形成了众人熟知的隋唐帝国的三省六部制度。 魏晋年代,正是秦汉三公九卿制度向隋唐三省六部制度转变的重要时期。 蜀汉虽然偏居一隅,但权力的本质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它的国家机关的演变进化与魏晋朝代异曲同工、相差不大。 所以说,权力渐渐变大的秘书令也是朝中的一个关键所在。 目前的秘书令郤正,没有结交朋党,也没有明显的倾向,在这几次的天府之变中都安然无恙,所以复出执政的太傅姜维更愿意与他交好关系,殿前议政就有他的一席之地。 当然,保证樊建、郤正的地位,依仗他们治理朝政不代表太傅姜维也没有丝毫防范,权力这东西,敏感又危险,适当的掺沙子行为才有助于局势的稳固。 而这,也是确保政出一门、减少内耗的关键一环,历数诸葛亮北伐和姜维北伐的不同,其中很大一点就是在于主持北伐之人有没有一言九鼎、一锤定音的权威性。 只有充分地调动整个蜀汉国家的资源,保持北伐政策的连贯性不动摇,才有可能在河西、陇右、关中等地方与魏晋这个庞然大物掰腕子、决胜负。 所以,对于姜维刚刚说的办好这四件事情,姜绍是深表赞同、全力支持的。 只是,他还有一个问题必须问清楚。 “定国安邦之后,对外是奖率三军、北定中原,那对内呢” 姜维在营中空地上一边阔步前行,一边畅谈擘画,不知不觉日头西落,二人也走到了一处营障栅栏边上,前面无路可走,身后紧随其后的姜绍才悠悠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姜维蓦然回首,紧盯着自己这个假子,目光深邃,沉默不语。 这个话题很敏感,就算放在父子之间,也不是可以轻易提及的。 只是片刻之后,姜维在心里又主动宽恕了姜绍。 他在犍为拉起这么一大支人马,手下文武不少是地方大姓、豪强出身,姜绍作为带他们进京的领路人,就算不为他自己考虑,也必须为底下的人考虑,否则还怎么带队伍、聚人心。 明确了政治方向,才能够让他们少了顾忌,大步携手前行。 左近无人,姜维认真思索之后,严肃地对姜绍说道: “昔日诸葛丞相曾经对李严说过,若灭魏斩睿,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锡)耶!” “今日虽时过境迁,但道理都是一样的。不管小人如何猜测流言,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 这番话从姜维口中说出来义正辞严,凛凛不可犯,那明亮炙热的目光如同天上的太阳,让姜绍一时间也岔开视线,暂时避开其锋芒。 只见晚霞满天。火烧云布满西边天际,染红了苍穹万里,也染红了姜维诸人。 这副日暮景象倒是似曾相识,姜绍脑海里依稀记得有那么一次,周边景色也被落日染得如血通红。 回过神再凝目看姜维,见他大冠朱袍,扶剑昂然,如同冠盖茂盛的大树,周遭诸多虎狼之士踔厉风发,拱卫在以他为核心的外围。 不管是装的也好,抑或是真的也好,他却是意态从容、大义凛然,令人观之就觉不由折服,仿佛面前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足惧,愿意跟随他披荆前行。 姜维没有再说什么事情,转身就离开了。 只是临走之前,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身上豪气纵横。“十年,若天假之年,给孤十年时间,还他一个巍巍大汉!” 姜绍这时候才慢慢抬眼正视前方,他与姜维不同。 他会为浪漫的英雄主义色彩而心折,但也冷静地看到历史进程的走向。 他就这样静静站着,看着道路尽头的营障栅栏,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这条路的尽头,姜维可能走不到,也可能走到就停下了,把选择继续留给自己。 那自己呢 是搬开营障,还是走回头路,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啊。 安顿完兵马之后,姜绍进城见了妻子张香,然后又携妻子抓紧时间入宫去见太皇太后和天子,吃了一顿宫中的家宴。 此时的家宴,又与姜绍还没离开成都去犍为时那顿家宴截然不同。 那时候露台之上的大司马张绍,意气风发,高谈阔论,如今却是身首异处,本就人才凋敝的外戚张家经此天府之变,更是残破不堪。 真可谓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荣华富贵,转瞬即逝,令人触景生情、追忆故人,心生凄戚,唏嘘不已。 张皇后容颜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她还没有能够从这次巨大内心创伤中走出来,之前刚刚临朝听政时的容光焕发一点都没有了。 天子刘慷看起来和其他人家有点聪慧的孩子也差不多,虽然很想在宴席上展现一番,增添一些乐趣,但奈何这氛围就不太对劲,小孩子折腾几下见什么好反应,不觉就倦了。 他口中说有些乏了,小小身子已然坐不住,给太皇太后行礼告退之后,就在宫人的簇拥下和臣下的恭送声中,离开了宴会的殿中。 皇帝既走,这宴会又吃了一阵子也就撤下了。 到了自由时间,剩下的张家人三三两两说着圈子里的话,张皇后也把姜绍叫到了跟前问话。 在说了犍为任上的一些事情后,张皇后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姜绍的意见来。 “朝中有人建言,说京畿遭此动乱,该是召回老成持国的辅国大将军董(厥)龚袭回朝辅政,以子复你这位在敌国有赫赫威名的军中骁将出镇汉中,你以为如何” 刚刚不久前才听姜维说到时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拿回汉中的军队指挥权,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从太皇太后口中的听到了这个消息,虽然还不知道是朝中的谁率先对太皇太后提出来的。 姜绍心中一动,但还是装作骤然听闻此事,冷静消化了一下内容后,才缓缓说道: “董将军曾经担任过尚书令,军政方面的能力都是朝野众人认可的,遭此动乱,北境既定,召董将军回朝辅政,也是有道理的。但在下才疏学浅、资历不足,怎么能够担任出镇汉中的大任呢。。。” “子复不必过谦。你到任犍为半年,就做好了好几件几任前太守都没办好的事情,朝中文武都说你不是一郡之才,应该委以重任,为国家献策出力。” 张皇后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但脸上的愁云并没有减少,看起来多少还是有点不自然的。 这项人事调动,几乎是宫中决定让也只能让太傅姜维复出主持朝堂大局的时候,就有人提出来的。 如姜维在姜绍面前总结的那样,“阎宇之乱,发在腹心、害在边境”,这样一位镇守过多处要害的右大将军铤而走险举兵作乱,虽然很快就被扑灭,但他的不利影响势必会在边境发生连锁反应。 说没有一点风吹草动,身在深宫的太皇太后都不信。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已经下诏书让复出的老将姜维主政,那就必须表态支持他把控住朝野局势,从而达到中央统治地方、消弭天府之变影响的目的。 那之前被张绍有意留在汉中的辅国大将军董厥就不得不动了。 朝中的意见就如张皇后刚刚所说的那样,召回董厥辅政,让姜绍去统御大将军的旧部人马,镇守汉中等北境防线,防御魏国大军的趁机来袭。 这样对内能够对主持大局的姜维多上了一道保险,就如同昭烈皇帝驾崩时的诸葛亮、李严辅政故事,对外则能够最大发挥姜维旧部的战斗力,减少临阵换将的不利影响,有效地守住北境防线,抵御魏国可能存在的进攻。 可谓两全其美,张皇后就算不同意,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代替方法。 终归是要让现下的蜀汉局面能够安稳下来,才能够再去考虑其他长远的利害关系的。 两人交谈了几句话,然后陷入了一小会儿的短暂沉默,更像是张皇后作为如今宫中的太皇太后,在给身份介于姜家、张家之间的中间人姜绍通个气,好让接下来的人事调动顺理成章。 目的既达到了,张皇后又让张香过来说话,这姑侄二人明显就更亲近多了,可以说些女人家的体己话,姜绍识趣地退回自己的席位上。 不止张皇后这些日子容貌褪色,留在家中、担惊受怕的张香同样有些憔悴,坐在自家姑母的旁边,两人手拉着手,互相说着这些日子的心事。 其实在张香这个媳妇心中,还是有些怨气的。 变乱当日,姜家人说走就走,直接打垮看护姜府的一屯禁军,也没有想要招呼身在姜绍新府邸的张香一起走的意思,根本没有把她这个儿媳当做一家人看待。 虽然说张绍当时赐下这座新府邸时就是要姜绍与姜维分隔开成两家,但事到临头,想想这件事情,张香心底还是不太畅快。 张皇后勉强一笑,倒是宽慰张香,劝慰她大度,要有张家儿女的家教,当日的事情事发突然,不可以用常理去揣度人心,不要使女儿家的小性子,更不要心存不快与刚刚回到家中的姜绍闹不愉快。 说到这里,张皇后又忍不住压低声音,仔细叮嘱张香要加把劲、努点力,争取诞下子嗣,修补之前存在的缝隙,用血脉把两家重新拧成一股绳。 张香明白自家姑母的良苦用心,她只能够点点头,遭此变乱,她也成长了许多,贴心顺从张皇后的心意,只是等她转头看向回到自己席位上落座的姜绍时,又努了努嘴,觉得自己的重要性或许没有自家这个夫君口中所说的那么重要。 这两姑侄本就关系亲密,又因为刚遭变乱,对亲人亲情的重视程度又加深了许多,张香贴心讨长辈喜欢,张皇后也缺少可以倾述的自家人,所以又聊了许多话题,连夜色渐渐深了也不觉。 宴会散后,张皇后干脆下令让张香在宫中多留一两日,等到时候再派宫中车驾送张香和一些自己想要赐给姜府的宫中御用物品回去。 姜绍只能够独自准备出宫回家,他一介外臣,没有近侍官的头衔,是不适合深夜里在宫中久待的,甚至乎蜀汉很久之前经历过刘禅、第一任张皇后、刘琰之妻那摊破事,连臣下家中女眷都不可以留在宫中。 但因为张香是太皇太后的侄女,才又额外破了例。 出了殿门,正迈步离去时,又碰到了一队宫人前来,其中有一个年轻宦官一见到自己,立马朝着自己恭敬行礼。 第3章 自重 对于这位有些殷勤向自己行礼的年轻宦官,姜绍有点奇怪,思索一会后才想起来,似乎就是魏军诈城、汉宫惊变那一夜跟自己见过面的小宦官。 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来,但很快这点尴尬就被另一位人物冲淡。 “见过君侯。” 一个轻柔酥软的女声传来,姜绍宴会上喝了一些酒,一开始还有点走神,这时候听到这个女声当即定神看去,见到对方的仪仗,心知也是宫中妃子之类的人物,当即不敢怠慢,连忙回了一礼。 回完了礼后的姜绍心里还有些纳闷,这宫中的妃子之类的人物为什么会如此多礼,还要主动与自己这个外臣相见。 虽说蜀汉经过这场阎宇叛乱、外戚破败之后,威望最重、呼声最高的姜维复出掌权势不可挡,姜家之人也必定水涨船高,自己这位姜家重要人物回朝之后再次获得晋升也是人尽皆知的公开秘密。 但这跟后宫之中的人与事其实都擦不到边,正常的后宫之人应该是刻意避嫌,路上会选择避开自己这位外臣,而不是主动与自己见面,以免在本就容易生出一些是非的深宫中遗人口舌。 那开头的年轻宦官已经主动为姜绍介绍,听他这么一说,姜绍才知道原来这来的是李昭仪。 李昭仪的名头姜绍也听说过,是大行皇帝刘禅留下来的后宫遗孀之一(刘禅谥号朝中有争议,一直悬而未决),按理说她没有诞下子嗣,本就应该跟其他妃子一样迁去偏僻别宫里居住,少有再在人前抛头露面的机会。 不过此女的确有些能耐和手段,竟然能够让执掌后宫的太皇太后主动把她留下,还能够让太皇太后授予她权力帮忙自己管理后宫,听说最近跟小皇帝关系也处的很好,宫中上下对她都是赞不绝口。 不过这样一位八面玲珑的深宫女性人物,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姜绍正思索间,那边的年轻宦官已经有意让随行宫人散开一些,方便让那后头的李昭仪近前一些,跟姜绍低声说几句话。 “往日有内外之分,今日难得有幸得见,妾冒昧见礼,是要谢过当日君侯冒险蹈火、拼命相救的救命之恩的。” 被这个近前来说话的李昭仪这么一提及,姜绍立马就想起来了。 当时被自己率军围攻的邓艾余部穷途末路,不惜使用同归于尽的残酷手段放火焚烧张皇后寝宫椒房殿。 而自己在击破魏卒、率兵灭火救人寻找张皇后的时候,还意外多救了一位在椒房殿中奄奄一息的宫人。 当时自己为了救人被室内大火烟熏火燎的,差一点也要被熊熊火焰烧伤了身体,救完人自己还脱力的跌倒在地。 没想到,当时自己匆匆忙忙救下的宫装女子,竟然就是面前年轻貌美、艳丽动人的李昭仪。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当夜能够身在张皇后寝宫内部的,多半也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只是偏偏在此时不期而遇,又续上了之前一段缘分,还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叹人生的奇妙之处啊。 不过这里非久留之地,终究也不适合多说什么,对于这位李昭仪的主动示好,姜绍显得更加客气,他稳住心神,恭敬地说道: “外臣见过殿下,刚好这两日内子被太皇太后留在宫中暂住陪伴,殿下协助太皇太后管理后宫之事,内子这两日就要多多仰仗殿下照拂了 “君侯客气了,照顾好太皇太后和君夫人,本就是我等的分内之事。” 两人短暂交流几句后,姜绍就主动告辞离去,望着眼前人离去的魁伟身影,李昭仪眼中异彩连连,驻足多看了一会,才有些不舍的转身离开。 短短几日,朝中的人事布局就有了明朗的势头。 这跟姜绍率领的近万犍为人马迅速到来密不可分。 姜绍的犍为兵马抵达拱卫京畿,壮大了姜家人在朝野之间的实力,无形之间就加重了复出支持大局的姜维的朝野权威,让他可以减少顾及,加快推行平叛后一系列的人事调整,一如在军中行军打仗时的果决。 太傅姜维重新加了录尚书事、都督中外军事的头衔,负责主持朝中大局,同时负责牵头重新整顿沙汰汉家禁军这一桩大事。 作为两位共同辅政的大臣,尚书令樊建兼领益州刺史,有蜀汉的国情在此,治一国如治一州,仍然是朝中文臣之首。秘书令郤正则加了侍中头衔,算是进一步加重了秘书令体系的职权,让他能够名正言顺参与到殿前决策之中。 然后是平定阎宇、刘林叛乱的两位功臣,柳隐和句安,作为站队正确的武将,他们在军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柳隐直接被拔擢为镇军大将军,接替了之前宗预的位置,而句安则进位为虎牙大将军,二人仍然统帅着营兵部曲拱卫京畿地区。 再其次的是在平定阎宇之叛中表现抢眼、毁家纾难的禁军校尉刘遐,这位仕途多舛、地位尴尬的汉家宗亲,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这次终于站在了风口上,凭借平叛大功直接连跳几级,当上了蜀汉的中监军,位居汉家禁军的主将之列。 比较有意思的是黄门侍郎陈裕,这位一度投靠外戚张绍、得罪过老将姜维的人物,因为在朱雀门上搏了一把,加上事后的宣誓效忠,这一次竟然也在朝中晋升人事之列,被任命为水衡都尉。 水衡都尉这一职位并不是蜀汉的常设官职,最早可以追溯汉家故事到汉武帝时期,他的职权十分广泛,可以涉及到官盐铁、山泽园苑、铸币、手工业、贸易等等。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个帮国家搞钱赚钱的角色。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作为一位执掌国事和立志北伐的宰臣,姜维他是要把财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所以他看中了陈裕这个人,思虑之后,就把陈裕安放到了这个位置上。 其他的来忠、向充、段灼等人,都有论功行赏、拔擢晋升,就连之前避祸求取外放的尹曜,也因为姜绍的缘故,被朝中召了回来,担任了陈裕空出来的黄门侍郎的宫中近侍官职位。 最后,就是在犍为治绩优异、入卫京师的姜绍了。 他被任命为镇北将军,担任之前汉中主将魏延、王平等人都担任过的职务,奉命北上汉中,接手辅国大将军董厥的军权。 而董厥,宫中下诏,褒奖他在汉中任上抵御魏军、击退胡烈的功绩,召他回京与姜维、樊建、郤正等人一同辅政。 朝堂上的人事调整刮起的这阵风,很快就吹到了地方上,和右大将军阎宇突然起兵又迅速被扑灭所掀起的轩然大波一样,影响到了地方上的长吏,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汉中蜀汉军营,大帐内。 帷幕紧闭、光线不足的帐内显得有些晦暗,从成都快马专车送来的诏书就摊在案几上,辅国大将军董厥坐立不安,在帐中急急的来回走动,口中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他不知道当时刚刚打完汉中大战、击退钟会大军的姜维随后就接到回朝诏书是什么感受,但就他自己而言,这个时候让他回朝,顿时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身边参与机密的心腹幕僚看着焦躁来回走动的董厥,也是皱眉不语,他自然明白自家主公是在担心些什么。 只因为,阎宇举兵之前,也曾经密信掌握北境大军军权的董厥,想要拉拢到加入自己的队列,并许诺功成之后的种种殊荣回馈。 而当时的董厥,的确也心动了。 在心腹幕僚的怂恿下,他回了一封模棱两可的信件,也没有向宫中和大司马张绍透露阎宇的小动作,而是选择推波助澜之后作壁上观,要在挑动各方展开行动后坐收渔翁之利。 可如今,成都事态的发展脱离了他们原先的预测,大司马张绍和右大将军阎宇,外戚和新兴王刘恂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反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大将军姜维借着平叛之功,握住了京畿汉家禁军和犍为兵马这两支军队,成为了复出掌权的汉家宰臣。 虽然在诏书之后陆续送达的,还有太皇太后的手令以及朝中大臣的书信,内容都是好言安抚为主,然后委婉地告诉自己朝中经此动荡,亟需一位老成持重的大臣回朝辅政,作为辅国大将军的自己是首选人物,希望能够摒弃个人得失,顾全大局,为国家社稷着想,奉诏迅速回京。 但落在董厥的眼里,这些都是淬了毒的利箭,一支支都射向了自己的心窝,是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前兆啊! 从炎兴元年魏国大军多路伐蜀开始,外部强力冲击引发的动荡直接波及到了国中朝野人物,粗略数来,卫将军诸葛瞻、中常侍黄皓、大司马张绍、右大将军阎宇,这几股朝中势力都先后覆灭。 而大将军姜维一系的力量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恐怕就是朝中下一个为大将军姜维实力壮大而献祭的人物,而这一次急召自己回京,由那可恶的假子姜绍接掌自己手中的大军军权,就是这一切祸害开始的前兆。 以实际而论,阎宇、刘林之叛虽然迅速被扑灭,但还是给蜀汉国中带来了不小的负面影响。 最要害的,就是中央权威的又一次削弱,如董厥这种重要的军政大臣,他也看出了蜀汉朝堂的外强中干,中央和地方的实力已经出现了逆转。 有心人的野心蠢蠢欲动,不可遏制。 若是北境汉中的大军与巴东的罗宪、南中的霍弋等人的兵马私下达成同盟,只怕他们这些在外领军的大将随便打一个喷嚏,远在成都的中央朝廷都要抖上三抖,陷入到枝大于本、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 这是之前阎宇为什么悍然举兵,私下联络各方面将领的缘故,也是董厥为什么觉得阎宇有几分机会能够战胜大司马张绍的理由。 阎宇的在地方军队上的履历很丰富,同时与南中、巴东等地的将校保持着不浅的关系。 由他这个纽带在,是有可能把北、东、南三方面军队连成一张只开一面的罗网的。 可惜阎宇败亡的太快,否则时下的局势自己就不会这样被动了。 细究本心,董厥是不愿意放弃兵权,回朝去当那个什么辅政大臣的,眼下的朝堂明显是被姜维把持住了大局,自己孤身入朝,又失了先机,能够有什么作为,最后若是一着不慎,还会被身为宰臣之首的姜维抓住时机一举给灭了。 靠尚书令樊建、秘书令郤正这两位一同制衡姜维,能够靠的住吗 董厥本人与这三人也是共事朝廷多年,对三人的性格强弱心知肚明,知道自己若是入朝,根本就很难从这两位滑不留手的文臣身上借到力,多半还是要自己这一人去直面大将军姜维的锋芒的。 与其受制于人,不如拥兵自重,至少还能够由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但现下想要达成这个目标,还有两个困难必须克服。 第一个是需要巴东的永安都督罗宪、南中的安南将军霍弋都上书支持自己继续坐镇汉中,为国家戍守北境,达到三方面军队一致向中央朝廷施压的强大威慑和同盟效果。 若是阎宇还在,那说不得还能够有几分机会,但现下阎宇已死,又被打成了叛臣,只怕罗宪、霍弋为了避嫌,都会在这件事情上保持沉默。 虽然董厥仍然不死心,已经派出了说客赶赴两地,准备游说二人唇亡齿寒的道理,让他们一同上书支持自己留镇汉中北境。 第二个是北境之中还有掣肘。当时外戚虽然为了消除姜家人在北境军队之中的影响力,把汉中军权都交到了自己的手上,可还是留了一手的,那就是让两位左右车骑将军张翼、廖化辅佐自己守卫北境。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两个一大把年纪还留在北境戍边的老将,现下就是自己拥兵自重的最大麻烦。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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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心腹幕僚明显不同意董厥这种瞻前顾后的想法,在这个紧要关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某种程度上比董厥还要着急。 “行动再凶险也比坐以待毙要好,主公不妨想一想,那诸葛瞻、黄皓、张绍、阎宇等等都相继身死,若是放弃军权孤身入京,只怕下一个就是到你了。” “此时聚拢人心、拥兵自重,若成了,就可以与巴东、南中呼应起来,向成都的朝廷施压,逼迫朝中让步乃至于那姜维下台。” “就算不成,大不了放开关隘,举汉中之地投降魏国,如那张鲁一般,也不失封侯之位。” 听到说投降魏国,董厥眉头不由皱了一皱,他是诸葛丞相时期的故吏,虽然渐渐的也接受了蜀汉偏安一隅的现状,但“汉、贼不两立”的价值观还没有完全动摇,让他去投降敌国曹魏,内心还是有很大膈应的。 只是他也没有出口呵斥自家的心腹幕僚,因为事情走到了这一步,若是真的拥兵自重失败,有姜家人的刀兵在侧,说不得投降魏国也是自己最后退路了。 他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抓起面前的诏书看了几眼又扔了回去,想了想才慢慢说道: “先前已先派人堵住关城道,不可让姜家那假子带人到汉中来蛊惑人心。眼下还是先设宴试探一下军中众人的心思,我等直接动手终究还是太冒险了,若是万一有一人在营中失了手,这偌大军营立即就成了我等的葬身之地了。” 关城外。 天光放亮,跟随姜绍北上汉中的士卒从附近民居换了些秸秆,又掺了些黑豆喂了马,然后才回到什伍之中准备进食。 姜绍和侯大目、李毅、何攀、姜由基几人围坐在简陋的营地里,各自吃了些干粮,喝了几口温汤。姜绍随意在身上擦了擦手,就派姜由基叫上几个骑兵,准备一同去关城下叫开关门。 那侯大目却并不起身,拿起一根树枝扒了扒夜里篝火留下的灰,嘴里嘀咕着说道: “这关城的守军从昨日开始就一直在找借口搪塞,说了半天就是不肯开启关门放我等北上前往汉中,某看怕是军中有人早就想好了要拥兵自重,所以才不敢放我等进去,将军你自去与那些守关的小卒分说,又有何用” 一旁的李毅本也要跟着起身,见他口无遮拦,伸手戳了戳他,皱眉说道: “你休要胡言乱语,这北境的兵马,那都是汉家的将士,难道还能够跟张鲁那等米贼一样,断绝道路,割据汉中不成,就算有人想要推脱,也就是拖延一下而已,哪又来什么拥兵自重。” “难道不是么——”侯大目也一下子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但旋即又刻意压低声音道: “你这厮不说不想,难道那汉中的奢遮人物就能够不做歹事了不成。我等身奉王命紧赶慢赶,一路上哪处城邑亭舍不是俯首帖耳的,偏偏到了这关城,就是铁打的不开门,这日说闭关捕盗,明日说路途不靖,我看若不调集兵马叩关,那董厥压根就不想下令开门纳我等入城了。” 他昨日在那关城下碰了一鼻子灰,一肚子的怨气,气的昨夜都没怎么睡。 本来人家开开心心准备返回军中与那些老人、旧部显摆一下,证明自己当初放弃晋升、南下跟随姜绍这决定的正确性的,没成想到他们的人马连关城都进不去,被迫在关城外扎个临时营地,风餐露宿了一晚上。 按照他的想法,这关城的守军是接到了董厥的密令,铁了心不想打开关城纳他们进去了,不如回去召集了大股兵马北上,直接叩关打进去算了,免得再去受那些城头上守城小卒的窝囊气。 “侯大目,闭上你的臭嘴,再敢开口乱说话就罚你把这面前的灰都吃到肚子里去。既不去关城就给某在营地里好好呆着,约束士卒不得擅自出营,更不得吃饱饭就去田间祸害农家妇女,看脱了人马就唯你是问。” 刚刚上马的姜绍听到侯大目在发牢骚,顿时开口骂了几句,见他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胡言,这才甩了甩马鞭,策马带着何攀、姜由基等人马出了营地往关城方向去了。 路上,一旁策马跟随的何攀欲言又止,姜绍见了他这副模样,扯了扯嘴角。 “你也有话要说” “将军明鉴,大目虽然平日里爱说些胡话,但利害关键还是分得清的,这关城守军若是受了军中密令,只怕再多周旋也是不肯打开关门的。” “这些情况某也都知道,他若有脑子,就不该刚刚那么说,调集兵马来打进关去,这话也是他能乱说的么,朝中的情况就那样,哪还能经得起掰扯。” “那我等总该派人回去,将关城此地的情况告于朝中知道” 姜绍摇了摇头,“不必了。来之前,朝中就已经有了后手准备,我等只管安心按章办事,与这关城守军周旋到底,那汉中的人若不开眼存了歹心,终究是要自食恶果的。” 汉中蜀汉军营,大帐内。 辅国大将军董厥躺在床榻上,瞪着两只眼睛,嘴上的浓密胡须随着呼吸不懂起伏,他身上深夜的酒气还未完全散去,帐中原本伺候的亲随见他心情不佳,也不敢上前来帮他更衣盥洗。 “格老子的,张翼这老匹夫,乃公迟早要弄死他。” 董厥越想越气,一把抓住压在枕头下的斫刀,翻身坐了起来,胡子气呼呼的一动一动的。 他这边虽然在关城道堵住了北上的姜绍等人,但昨夜里的宴会进行的效果却大大的不如人意。 原本以为宴会上众人酒酣耳热、觥筹交错,气氛也营造的差不多了,可以说上自己的正事了,当即说起朝中近来人事,针砭时弊,褒贬人物,以试探宴会上众多将校的心思。 场面渐渐也就微妙起来,很多人似醉未醉,都在看着其他人的表现,没想到原本也跟大将军姜维有过小过节、是自己重点拉拢对象的张翼竟然第一个不给自己面子,对于自己试探的话语一句话呛了回来。 “朝中虽然来了诏书召董将军入朝辅政,但这终究不是还没成行么。董将军认为我等臣子应该说的,就摆到殿前、朝中堂堂正正的说出来,此时在这帐中对着我等几个来说,又算是什么意思” “我见其他人似乎都醉了,也不开口了,但某眼里最揉不下一粒沙子,就倚老卖老先说了,董将军逾越问政,某也只有一句话撂在这里,这些事情我等军中臣子不当问,也不当说!” 说完之后,张翼也不告辞,径直起身出帐离去,董厥的卫队慑于他的凛然气势,也不敢贸然动手将他拦下。 被他这么一通搅和,董厥自讨没趣,黑着脸也不说话,帐中氛围顿时去了大半。 其他人见状,纷纷借口醉酒或者有其他军务,逃也似的飞快离开宴会,鱼贯地出了帐,宴会也就不欢而散。 最终只给精心准备了一番政治演讲煽动人心却没派上用场的董厥满桌的杯盘狼藉。 老匹夫,竟然当众阻我大计,且如此辱我,势必杀汝! 董厥恼怒之下,深夜灌了不少酒下去,直醉的昏天黑地,可天亮醒酒之后除了迷茫和怒气,想到昨夜里的功亏一篑,实在又气不过,竟然拔出斫刀猛砍床沿,似乎是要一刀砍掉坏他大事的张翼头颅一样。 正暴怒之时,心腹幕僚却匆匆掀开了帷幕,从帐外快步走了进来,他见到了董厥面色不佳,不由顿了顿脚步,但很快又凑了过来,难掩兴奋地说道: “主公,有件大喜讯,那老将廖(化)元俭意外坠马了!” “哦。”听到这件事情,董厥原本难看的脸上顿时来了精神,把昨夜里被张翼阻拦大计的胸头怒气暂时抛到了一边去。 这老将廖化的防区在阴平、武都一线,所以这一次董厥设宴他也赶不上,不过因为董厥派的传令兵有提及其他重要军务,廖化也就按时回到汉中首府南郑一趟,跟以往那样参加重要军事会议。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坠马了,这可真是一件大喜讯啊。 “刚刚说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诺。”幕僚见董厥脸上变幻、由阴转晴,自己连忙也挤出笑脸说道:“这老将据说是今早抵达,入营地时马失前蹄,将他摔了下来,好多人都看到了,看起来好像摔得不轻。” “嗯。”董厥知道廖化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若不是蜀汉朝廷处在多事之秋、蜀中又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将领,他这年纪早就应该回到成都去颐养天年了。 之前魏国将领胡烈入侵阴平时,也出现过老将廖化病倒在床上差点误了大事的前科,若不是当时自己亲身率军驰援,只怕那一向以骁烈着称的胡烈军队还没那么容易退回陇右去。 所以他这老人家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凑到这个敏感时候发生,对于董厥而言,确实大有益处,也难怪他立马脸上由阴转晴,只因为他脑海里与报喜讯的幕僚都想到一块去了。 若是廖化坠马伤重,有之前胡烈入侵阴平无守将抵御的前科在,董厥立即就可以以军机第一为名由先夺了老将廖化的兵权,这样一来,原本两个限制他的老将张、廖立马就少了一个,另外一个也是独木难支。 然后自己就可以从容举事了,先谎称魏军大举入侵聚拢起兵马,然后把聚到一起的张翼和不服自己的姜维旧部通通都收押起来,胆敢抗拒的就当场格杀。 控制全部军权后第一时间率军南下关城,先驱逐了想要进入汉中的姜绍人马,做出进军京畿的高压态势,配合着向朝廷上书自陈,请求留镇汉中为国戍边,软硬兼施,迫使朝中收回成命,达到一开始拥兵自重的目的。 相信有了自己这一波奇妙的操作,自己派去游说的巴东罗宪、南中霍弋也都会起了心思,这盘本来乱糟糟的棋也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此后北、东、南三家同气连枝、串联起来,不说与成都朝廷事事对抗,只要逼迫复出掌权的大将军姜维重新下台,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去探视廖化的伤情,看看这位年迈的老将到底伤的如何,还能够挨得住多久,随后趁他伤病在床之机拿到他手中的兵权。 董厥放下了手中斫刀,一下子站了起来。 “快,来人,帮主公盥洗更衣。”心腹幕僚立马明白董厥的心思,连忙高声招呼帐外待命的亲随进帐帮忙。 片刻之后,在亲随的帮助下,董厥从一个宿醉刚醒的醉汉又恢复了往日辅国大将军的威严模样,他伸手抹了抹脸庞,笑道:“一切都好了。” “主公要不要先进食” “不吃了,现在就走。” 董厥精神焕发,迈步就要离开大帐,刚走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身对幕僚、亲随说道: “且慢,先帮某把小铠取来。”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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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也顾不上吃的董厥临走前想起一事,连忙停下脚步,让人赶紧取来防身内甲(小铠),又花了一点时间,让亲随帮忙把小铠贴身穿上。 趁人伤病在床夺人兵权终究是一件不厚道的事情,董厥又借着探病的名义去,总不能被带兵甲持兵冲进去,但又要防止万一有廖化的部下气不过突然发难,自己身上穿了小铠,总还有一战之力。 藏着心事的董厥就这样带了心腹幕僚和若干亲兵急匆匆的往廖化的营地而去。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廖化军帐外,董厥耳中听到帐内隐隐有啜泣的低声传出,他眼睛一瞥,看到有一名亲兵端着食案,案上摆了一碗药汤要送进帐去,连忙截住了一把夺了过去,脸色瞬间挤出几分愁苦之色,哀嚎一声就大步冲进帐中。 “廖车骑!”入帐后的董厥见到廖化床榻前围了几个部下,连忙先唤了一声,快步上前把药汤放到床头上,顺势分开围着的廖化部下,就近坐到了廖化的榻前,满面焦急愁苦地看着躺在上面的老将廖化。 这廖化面如金纸、气息虚弱,看起来这次坠马的确是摔得不轻,董厥内心暗喜了一下,见到他眼光缓慢转动像是要瞥向自己,连忙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出来,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廖车骑,你这是怎么了” “咳咳。。”廖化轻咳几声,有气无力地说道:“早些时候入营时一时不慎,被那畜生害的摔了下来,伤到了身躯,需要静养些时日,董将军无须担忧。” 就是这样我才需要担忧。听到廖化自称无事,董厥立马内心嘀咕了一句。 他紧接着说道:“需要静养些时日这可如何是好,早前派人去请廖车骑返回南郑,就是因为军中探知北方魏军又有动静,怕是要再一次入侵阴平等地,这阴平等地没了廖车骑主持,这可如何是好!” “这样么。。。”老将廖化一时间陷入到沉默之中,似乎在做什么思索衡量,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既有上次的经验教训在,那这一次自然得早做准备,不能再让那魏军得逞,还请董将军帮忙接手阴平等地的防务。” “哎,国难当头,何分彼此,这是厥应该做的。”董厥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然后又试探着说道:“只是这阴平、武都等地的兵权” “兵权。。”老将廖化又沉默了一下,他受伤之后脑海里的思路好像变慢了不少,遇上这些重要事情似乎都要花时间在慢慢思索什么。 这个时候,帐中的部下有人已经站了起来,有些气愤地对董厥说道:“董将军,廖车骑坠马负伤需要静养,且不说敌情什么的我等还没听说过,这个时候说兵权这些,岂不是太过分了!” “没错,董将军难道是见廖车骑病倒在床,就要趁机夺取兵权么!” 见有人挑头,其他人也旋即站了起来,大声嚷嚷道,一点也不客气。 在这个敏感时候讨论兵权归属,廖化部下也都是打老了仗的汉家将士了,众人自然不同意轻易就拱手把兵权交到董厥的手中。 “你们懂什么,又瞎叫嚷什么。”董厥顿时大怒,转过头看向帐中的廖化部下,整张脸都涨红起来,气恼地说道: “军情如火,片刻不得耽搁。就是因为廖老将军深明大义,某才会不避嫌疑在这个时候谈兵权归属之事,否则如上次那般,等魏军的大部兵马都打进阴平境内了,才匆匆整军去救,如何又来得及,这种临急解围的事情可一可再二否” “董将军,,,”听到帐中争吵,榻上的廖化脸上露出了一丝厌恶之色,他缓了缓气,才对榻前发怒的董厥说话。 “老将军。”发了火的董厥一听到廖化的声音,连忙又转回目光,看着廖化,等待他的下文。 “你的意思老朽是听明白了,军情紧急,老朽也不是贪恋权势之人,这兵权,,可以给你,不过,,,还要请董将军心口如一,当真要以国家大事为第一要务才是。” “这是自然,自然的。”董厥听到廖化说可以把手中兵权交到自己的手上,内心一阵狂喜。 没想到今日事情竟然这么顺利,不用使上其他威逼利诱的手段,眼看着就要把廖化手中的兵权搞到手了。 只是他深知就算老将廖化坠马受伤之后老眼昏花,可帐中还有其他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万万不能够在这个关键时候表露出一丝喜色来。 所以他脸上皱得更加厉害了,各处皱纹都被他用力过猛挤了出来,以至于脸庞看起来严重变形,只是哭又哭不出来,笑也不能笑,干巴巴皱着个苦瓜脸,实在是有几分尴尬。 为了消减这几分尴尬,也是为了让老将廖化及其部下彻底放下戒备之心,董厥更是认真说道: “某一心为公,绝无私心杂念,若这样还不够取信于人,某可以在老将军面前立誓——” 说着话,董厥已经作势要举起手掌,但却被老将廖化开口给阻止了,“董将军不必立誓了,,军情紧要,老朽的兵权这就交给你临时掌管。。。” “将军,,还请三思啊——”帐中的廖化部下又有人开口阻止,董厥眉头一挑,忍不住就要开骂,但没想到这一次却是榻上的老将廖化先开了口。 “你们不要多说了,都先退下。。咳咳。。老朽再跟董将军说几句话。。” 廖化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嘴角竟有血沫出现,看样子确实是伤得不轻了。 部下被自家将主斥退,面面相觑,有些悻悻地看着不速之客的董厥等人,犹豫着迈动了脚步。 董厥也连忙朝自己带来的心腹幕僚和几名亲卫使眼色,让他们也跟着退下去,不要留在帐中,只需要在帐门口盯住廖化这几个碍手碍脚的部下就够了,留下的其他事情自己一个人足够应付了。 于是,诸人先后都鱼贯出了军帐,就停留在帐门外等候各自将主的消息。 “嘿嘿,老将军,那其他人都走出帐去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还有那兵符——” 董厥见其他人一离开,立马就又回过头盯着老将廖化,口中虽然还带着几分客气,但为了兵符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再也按捺不住了。 “兵符,,呵,,在老朽身上呢,,,某这就来拿,还想着跟董将军多说几句呢。。。” 老将廖化被董厥这么一说,似乎才想起这关系到兵权的最重要东西——兵符,缓缓伸手在被子下摸索着,口中还气喘吁吁地说着话。 “你说,你说,某在听着呢。”董厥见兵符即将到手,嘴角已不由得微微扬起,口中应付着,身躯已经又忍不住靠近了一些。 “老朽想说,,,这北境的兵权,至关重要,关系到,,汉中的得失存亡,,,,无汉中,,则无蜀,,不可疏忽。。。” 廖化说话又说得气喘吁吁,半天没恢复过气息来,还都是些董厥不关心的废话,双手在被子下也摸索好久没摸索出他的兵符出来。 “老将军,某来帮你拿。”董厥心中急切,已再等不得慢慢听这老将廖化啰嗦讲话和摸索兵符,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无礼,但还是急迫的伸手去掀开廖化盖在身上的被子。 哪想到被子一掀开,一抹黑影径直飞出砸向自己的鼻梁,来不及躲避的董厥挨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血流满面,他心知不妙,踉踉跄跄的往后倒退,眼睛看不太清面前事物,只能够胡乱伸手格挡,口中已惨叫着嚷了起来。 那老将廖化此时双眸已经迸射出凌厉的锋芒,手中明晃晃拿着的,是一直藏在被子下、蓄势待发的铁椎。 他刚刚已经试探出了董厥的狼子野心,这时候袭击得手,却是不打算再放过他了,整个人翻身而起,继续挥动手中铁椎,狠狠地朝着踉跄后退、胡乱格挡的董厥头上砸去。 帐中的变故声响自然引起了帐外诸人的反应,那廖化部下的将士一听到帐中动响,立马就反应过来,有人招呼帐外甲士围攻董厥带来的幕僚和亲卫,有人则手持刀兵匆匆冲入帐中。 反而是董厥一方的人慢些反应过来,等察觉到局面不妙、落入圈套时,己方已遭受到数倍廖化部下将士的围攻,他们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暗暗叫苦,自己根本也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没一会儿,强烈抵挡的人就被当场格杀,董厥的心腹幕僚和剩下的亲卫见状心惊胆破,面对四面八方围上来的廖化兵马,只能够忙不迭的放下自己手中兵器,向他们宣布弃械投降了。 而此时的帐中,也早没了刚刚的声响和惨叫。 等到左车骑将军张翼听到消息,匆匆带着兵马赶到廖化营中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掀开帷幕,只见到了那辅国大将军董厥头部已经被砸开了,血液脑浆流了一地,肉眼可见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而老将廖化则坐在一旁的榻上喘着喘气,那枚被鲜血染红了的铁椎随意地丢在地上,默默揭示着刚刚这帐中发生了多么骇人听闻的一幕幕。 “廖元俭,你疯了么为何要杀董龚袭,他就算是有千般不是,也不是我等可以在军中随意处置的,该是禀明朝廷,由天子下诏依律处置。。” 老将廖化闻言苦笑一声,他从装病到发难这过程已经耗费了身上几乎全部的精力,此时竟是全身发软动弹不得,只能够吃力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密诏,伸手抛给了又惊又气的张翼。 “这是宫中发出的密诏,让某辨明奸邪,相机行事的。这董厥狼子野心,竟然想要拥兵自重、对抗朝廷,他先派人在关城道堵了朝廷派来的姜绍等人,又想要趁着某坠马负伤的机会夺了兵权。” “然后再假借魏国发兵大举入侵之名,召集全部兵马,扣押了你和军中将校,就尽数控制了北境兵马,那时候就南下进逼成都。他甚至还存了一旦事败,就要率部大开关隘,投降魏国,引魏国大军南下,好献了汉中的歹念。” “这些事情都是这董厥已经私下谋划好的,某也是拷问他的心腹幕僚才得知这么多,你若是不信,大可出帐找到那个幕僚自己问去。” 廖化言之凿凿,加上自己手中接过的这份密诏的确是宫中发出的制式诏书无疑,张翼内心不由的已经信了八九分。 他看着冒险袭击董厥、差点也要把自己搭进去的老将廖化,一时间五味杂陈、口中苦涩,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息无奈的说道: “纵然是有了密诏,又获知董厥有作乱之心,可你也该提前与某商议才是,这样突然动手袭杀,这,这,这实在是骇人听闻,你可曾想过这其中的恶果。。。” 廖化默默点头,才了片刻才看着张翼说道: “某想过了,若非不得已也不会不与你商议,采取此等非常手段。只是若走漏消息或者是拖延了时机,让这董厥贼子抢先一步起兵攻杀或者降敌献地,汉中等地必然生灵涂炭,到时候两军攻杀两败俱伤,重蹈魏军入侵汉中的覆辙,悔之何及!” “某冒险做下此事,背负恶名、遭人唾骂那就该由某一肩担了,与其他人无涉,反正某马齿空长、年老体衰,亦无子嗣,也无法再帮国家做什么事情了,这等恶人恶事,就该由某做来,也算是当此国家危难之际,某唯一能做的了。” “倒是伯恭你,还有精力为国效力,家中子弟也是蜀中才俊,自当保留有用之身。日后还请君家父子全力辅佐朝中天子,让这汉家社稷危而复安啊!” “元俭你——”张翼被廖化这一番话说的又是感动,又是赧然,不由得低下了头,他自然知道廖化话中的深意,过了好久才抬起头,幽幽开口。 “元俭此请,某自当全力为之。只是天命幽远难测,人力不可为,至于成败利钝,实非你我所能逆睹也。”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5赚杀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6章 南方 朝中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最终借用老将廖化之手处置了意图作乱的大将董厥,如马岱追砍魏延故事,以最小代价平息了一场北境祸患。 原本被阻于关城道的姜绍随后也顺利抵达了汉中首府南郑,在廖化、张翼及姜维旧部的帮助下,全面接掌了汉中的兵权。 董厥原先的一干军中心腹,也被问罪下狱,准备解送押往成都。 代替董厥接掌汉中军队的姜绍上任之后,致力于安定人心、团结将士,计划平稳过渡、一切正常后,再实地巡视汉中、武都、阴平三郡的沿边戍守,吸取上次被魏将胡烈突袭阴平的教训,争取把北境三郡打造成蜀汉的坚固防线。 抵达伊始,姜绍也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比如旧部人马之中有徐遵、范周等人动摇立场、巴结董厥等问题,但姜绍都不以为意,没有把这种事情上纲上线,特意提出来秋后算账。 当其时,姜家父子先后被调离前线,董厥接掌汉中兵权,很多人都以为被解除兵权后的姜家大势已去,不管是为了另寻出路,还是为了寻求自保,都必须与新上任的辅国大将军董厥打好关系,这是人之常情,若姜绍与他们易位而处,相信也会有类似的选择。 所以他不翻旧账、不搞打击报复,对军中各部尽量是一碗水端平,不搞差异化处理。 只是汉中的事情还没完全上轨道,南边又传来了军情急报。 汉中南郑,军营官署。 姜绍看完了朝廷诏书和一封密信,伸手把诏书递给一旁的汉中太守李简,叹息说道: “眼看北境诸事刚刚有了起色,不成想这南边又出了事情,南中有兵马北上侵入犍为郡,还打着勤王的旗号,朝中派遣虎牙大将军句安率军迎战,结果反倒在犍为境内吃了败仗。” “眼下句将军的败军退守武阳城,连番派快马向成都告急,朝中无奈,想到某在犍为任上的功绩,急召某回朝领兵,南下解围武阳,与句将军一道平定这股南中兵马。” “这真是多事之秋、人心不古。”李简看完之后也摇摇头,伸手把诏书递给下一人,由李环、何攀、侯大目等在场的姜绍旧部交替传阅。 镇守汉中的主将在南郑城中本有办公的官署,只是因为之前的董厥与汉中太守李简不和,所以他宁愿长住在城外的军营大帐之中。 这一次与李简有着不浅交情的姜绍奉诏代替董厥接掌军权镇守汉中,干脆就把军中办公地址重新迁回城中的官署之内。 他刚刚接到这封加急的诏书时,正在与李简、李环、何攀等人商议北境的军政事务。 等到场上众人将这一突发情况的内容消化完之后,姜绍看向汉中太守李简,“李府君,你怎么看” “将军。”李简清清嗓子,拱手说道:“诏书字数虽然不多,其中缘由却不难猜测。朝中既已急召将军回朝,又没有要求调遣北境兵马,想必是句将军交战失利,朝野震动,成都又缺能征善战、稳重可靠的宿将,所以朝中明知汉中等地还未完全平复,也不得不在北境初定的情况下先召将军回朝领兵。” 姜绍点了点头,李简说的是显而易见的内容。 当时他与便宜父亲再见面时,姜维说的紧要四件事情里面没有南中,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他们都认为,南中地处偏远、内部情况复杂,就算阎宇的旧部有一部分人马在南中想要起兵,估计也没有多少人响应,他们的危害远不如在北境镇守汉中北大门、手握兵权的董厥威胁来的大。 完全可以在安定朝中和控制北境军权后,再遣使试探一下南中安南将军霍弋的真实政治态度。 看看南中这块地方,到底是一小部分人马在蠢蠢欲动,还是他这位镇守一方的实力派将领想要站队阎宇,与目前由姜维掌权的蜀汉朝廷对抗到底。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后续事态的发展又出乎了他们的判断。 威胁最大的汉中守将董厥被老将廖化装病赚杀,亲手用铁椎敲碎了天灵盖,北境守军在这位意图对抗朝廷的辅国大将军骤然身死之后,顺利由北上的镇北将军姜绍接掌,整个过程连其他浪花都没有翻腾起来一朵,算是以最小代价实现了军权交接的平稳过渡。 而原本威胁不大的南中反而出了岔子,竟然有一股南中兵马扯旗北上,打着勤王的幌子入侵犍为郡,还在当地击败了前来迎敌的虎牙大将军句安的军队,让成都以南地区风波骤起,朝野震动不小。 这可就让刚刚复出执政的姜维和蜀汉朝廷陷入到了十分被动的境地。 谁也没有料到,也算是蜀汉军中宿将的句安竟然会败于一股名不见传的南中兵马之手。 接下来,派谁领兵,就成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身为宰臣的太傅姜维自然不可能亲自下场,与句安同时在平定阎宇之乱中立下大功的柳隐作为镇军大将军,又有拱卫京畿之职,若非不得已,也不能够随意调动南下,让京畿兵马又无一位军中宿将坐镇。 刚刚破格提拔中监军的汉家宗亲刘遐虽然在守卫宫城、进攻叛军的过程中证明了自己的忠勇,但领兵作战的能力如何,还有待一段时间的检验,至于政治上还算信得过的黄崇、段灼之流,都是威望、资历不足于领军南下作战的。 最最重要的,这一次句安率军出击战败失利,已经让姜维和朝廷都非常被动了,若是第二次调兵遣将南下再度失利,那恐怕就会引起朝野剧烈震荡,连带着动摇太傅姜维刚刚获得的执政地位了。 所以,这一次领兵出战的将领,必须在政治和能力两方面都过硬,还要确保招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 思来想去,姜维和朝中只能够把北上不久、还没把北境的事情完全捋顺的姜绍又召回来,让他充当救火队员,国中哪一块地方起火,就紧急派他赶去把那一处的火焰扑灭,避免形成燎原之势。 想明白这几个点,姜绍一会北上,一会南下,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他自身也知道当此危急之时,自己是责无旁贷的,他想了想,看着李简说道: “诏书既下,某交代完军中各项事宜后,明日就要启程返回成都,接下来汉中军政诸事,就要仰仗李府君和梁、尹诸位将军了。” 李简当即应诺。 董厥已死,北境之内最大的威胁也就消除,靠着汉中太守李简和梁质、尹广等姜维旧部将领,加上姜绍原来的部下徐遵、范周等人,虽然缺了主心骨,总体上进取不足,但群策群力守住汉中、武都、阴平三郡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还有张翼、廖化两位老将,虽然他们不算入姜家的班底人马之中,但在保家卫国、抵御魏军的事情上,也是忠心可鉴的。 姜绍又看向了李环、何攀、侯大目等人。 “惠兴、大目,你们各自下去准备返回成都的事宜,李都尉也挑选少量兵卒一同南下,随便告诉飞军中的杨稷、毛炅两位都尉,让他们也率领亲兵一道出发。” 场上诸人轰然应诺。姜绍见状,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对了,诏书里北上入侵犍为的,只写了为首有南中军中的校尉霍处,但密信上,还写了另外两人,分别是爨谷、毛虎!” 时间推移,远在汉中千里之外的武阳城郊。 南中军营内,一班夷、汉军官正吵吵闹闹,各执一词嚷个不停,全无一丝秩序井然的军议场景。 三十多岁年纪,形貌粗短、身披铁甲的校尉霍处正冷冷的看着这般吵闹的人群,思虑重重。 他的出身倒是与如今声名鹊起、军功赫赫的镇北将军姜绍类似,都是假子出身,是由安南将军霍弋在南中收养的军中义子,身上兼有汉、夷二族的血脉,以骁勇作战闻名于南中军中,被霍弋任命为军中校尉。 这一次他们率军北上犍为,连克僰道、南安等地,在当地战败了成都朝廷派来的虎牙大将军句安的军队,兵锋直抵武阳城下。 那句安军职不低,胆子却不大,一次作战失利之后干脆就龟缩城池不出,任凭南中兵卒连日来如何搦战挑衅,都坚决不战,只打算据守武阳城,多次派出快马北上成都告急,耐心等待来自朝中的援兵解围。 按理说,战事进展如此顺利,这军心应该异常团结进取才对,谁能够想到一场军议就变成了乱糟糟的大型吵闹现场。 究其原因,那是因为这些夷、汉军官都知道了右大将军阎宇作乱被株连三族的消息。 之前地处偏僻、消息不通的他们还不清楚,只因为有校尉霍处打着军中旗号,又有原来将主阎宇的信物、书信佐证,让他们这些南中夷、汉军官都相信了蜀汉朝廷有奸臣在侧,他们必须响应前后两任将主的号召,率兵北上勤王,逐君侧之恶臣。 可一路打进了犍为,打了大小几仗,屡战屡胜,结果却在多方渠道印证下,知道了在成都召唤他们的右大将军阎宇已经身死族灭,他们这一场原本轰轰烈烈的北上进军完全失去了意义。 大伙虽然都打了胜仗,在犍为的缴获也不少,士气还不算低落,可接下来怎么打却都有了不同的意见。 有的人说,既然右大将军阎宇已经死了,那再北上勤王也没有了多少意义,还不如趁着现在大伙打赢了句安军队,无人可制,先分了甜头,再散兵大掠地方一番就退回南中去算了。 有的人说,既然右大将军阎宇和他原本号召众人起兵清除的恶臣外戚、大司马张绍已经死了,那本就是为国家而来的他们不能够再与其他各路官兵对抗了。 应该直接退回南中去,还要上书朝廷请罪,说明他们只是一时激愤起兵,并不是要与朝廷对抗,争取朝廷的赦免,免得日后遭受朝廷派兵进剿和问罪。 更有激进的人直接说道,虽然右大将军阎宇死了,可杀死他的人还在,朝中剩下的恶臣和他的兵马都这么不禁打,干脆他们打下武阳城,然后一路打杀进成都算了。 先杀掉天子身边那些不认识但听说都很坏的大臣,然后请安南将军霍弋来成都做丞相,校尉霍处来做大将军,爨谷、毛虎等南中豪杰都做将军、校尉,这局面不就兜兜转转又圆回来,还把没办成的事情给办成了吗。 丞相,因为有诸葛丞相的光辉在,在南中人的眼中,这丞相,就是成都朝廷里面最大、最有能耐的大官了。 霍处听到这些杂乱的吵闹,气极反笑,在烦躁之余倒是觉得这些没见过世面、一直卧在南中这块小地方的粗野军官们可爱,至少比进帐后就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的爨谷、毛虎二位有趣多了。 爨谷,原本作为南中支援汉中大战的兵马首领,抵达北境,编入飞军编制之中,参与了姜维指挥的收回汉中、激战钟会大军的多场战事,在北境也停留了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南中有事,他又带着本部兵马被召回了南中。 毛虎,原来的飞军一部都尉,在魏军大举伐魏的危机面前,跟随姜绍一路南下披荆斩棘,在绵竹境内大破邓艾兵马,立下不小的军功,后面因为伤势影响错过了汉中大战,不得不返回南中老家疗伤治病。 他们这两位,都是南中赫赫有名的豪杰,又是各位将校之中到过北边、见过大世面的人物,有他们出面参与,南中的人马才有更大的底气,所以霍处一起兵响应右大将军阎宇,就把他们两个人都给拉上了。 爨谷是半哄半骗拉到阵营中,毛虎则是干脆被霍处派兵护卫过来的。 可实际上,随着时间推移,这两位能发挥的用处越来越小,甚至还多了一些反作用力。 比如现下,那爨谷听了大伙的一通叫嚷,就瞥向校尉霍处,幽幽问道: “虽然阎大将军死了,可安南将军还在啊。这北上都这么多天了,霍校尉倒是给大伙当面都说说,这安南将军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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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处也感受到了众人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他呵呵一笑,“出兵北上之时,某就派人前往味县(建宁郡郡治,安南将军驻军所在地)向安南将军府禀报,这些日子倒是有消息传回了。” “那安南将军(霍弋)到底怎么说” 见帐中诸人情绪急躁,霍处双手一摊,无奈答道: “将军府的人回报说,这些日子安南将军卧病在床,无法理事,军务的事情只能够暂时搁置了。” “什么——”帐中顿时一片哗然,诸人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欺骗了一样。 虽说南中地区偏远、湿热险恶,山川之间密布瘴气、毒泉、毒虫,不仅仅外来人群容易染病,甚至本地人也会出现丈夫早夭的情况,但这安南将军霍弋生病也生的太凑巧了。 不早不慢,刚刚好就卡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直接让安南将军府暂时失去了对这支北上军队的控制,也让身在朱提郡的校尉霍处能够毫无阻塞的越境用兵,实施自己筹备的军事行动。 “那还打个鸟仗,安南将军都没有了指示,不如各自返回南中散伙算了。”帐中诸人情绪激动,干脆叫嚷着不打仗了,要各自散伙返回南中。 “且慢。”校尉霍处见到人心动摇,倒也不意外,只是摇摇手说道: “各位都是南中的豪杰义士,这番响应朝中右大将军阎宇号召起兵勤王,本是有功于国家的大事。谁能想到这朝中局势短短时间内骤变反复,诸位现下见右大将军身死族灭,安南将军这边也没有消息,想要自保返回南中,在下也不便阻拦。” “只是刚刚收到军情,帐中一直吵吵闹闹,还来不及向各位通报,那就是成都朝廷又派了一支军队来攻打我等了。诸位若是想走,怕是得现下就走,还是要星夜兼程赶回去南中去,否则怕就来不及了。” “而且赶回了南中也不就是代表从此之后就安生无事了,这南中七郡(不含南广郡)可不是法外之地,诸位若是不能够遁入深山老林之中,逃到一处官军兵马到不了的地方,只怕还是要遭到朝廷追捕问罪的。” “毕竟这些时日,诸位的人马也打杀了朝廷兵马,攻破了城邑,打开官仓武库,取走了粟米、兵仗,有的人马还剽略了城内外的吏民,夺走了牛马牲畜、钱粮财货,呵呵,这犍为兵日后怕不得冲入南中去夺各位的女子财帛,才能够出这一口恶气。” 听了霍处的话,原本吵吵闹闹说要散伙离开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虽然还有人梗着脖子反驳道:“怕什么,在犍为地界把犍为兵和朝廷兵马都揍了个遍,他们到了南中难道还能够翻了天不成,我等照样能够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的。” 但语气和气势都不那么笃定了,至少如果他们真的要散伙撤退,就必须重新考虑评估霍处所说的危险。 眼下他们这股南中人马有四五千之多,前番打了几仗,打犍为兵或者句安的军队都是绰绰有余,但若是退回南中散开了,各自只有几百南中部曲,那战力又当另作别论了,至少单独对抗朝廷派来的兵马是不能够的。 而且,到时候没有了霍处在,各部再想要把人马都集结起来达成同盟就不容易了。 终于,有人问了一句,“那在霍校尉看来,我等又该怎么做” 听到预料之中的问题,霍处当场又笑了,他环视众人,然后举起一根手指,“若是要某来说,现下不管是战是退,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先齐心协力,共同打垮这南下的第二波朝廷兵马。” 霍处慢慢向帐中诸人解释自己的谋划。 在他看来,这朝廷已经把右大将军阎宇打成叛臣,那他们这些一开始响应阎宇号召起兵北上的豪杰义士身上都不可避免带上了“原罪”。 眼下朝廷派出来的第二波人马来势汹汹,就是用来对付自己一方的。若是不能够击败他们,那他们势必会一路追杀过来,到时候各部人马不是死于逃回南中的路上,就是要在南中被朝廷兵马各个击破。 所以,不管他们是要按照原定计划一路打到成都去清君侧,还是自保为上退回南中去,都必须先把面前的威胁给清除掉了,才能够决定是战是退。 若是众人齐心协力、顺利又把这第二波朝廷兵马给做掉了,那局面的主动权就又回到了他们一方的手中。 战,连败两次的成都朝廷必定人心惶惶,守城的人马都左支右绌,一路北上那肯定是所向披靡、望风而降,可以顺利实现清君侧、逐恶臣的原定目标。 退,背后没有了追兵,成都朝廷连吃败仗,想必也是实力大损,需要重新评估朝廷与南中的实力,不会再与他们为难,能够互相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允许他们上书谢罪,赦免他们在犍为犯下的罪过。 总而言之,这一切的关键点,都落在了打败这即将到来的第二波朝廷兵马上。 “对了。”说完这些话,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成功调动起帐中其他人的作战欲望的霍处嘿嘿笑道:“据最新军报消息,这一次从成都南下的领军的将领,是如今执掌朝堂的太傅姜维的假子,镇北将军姜绍!” “你们说,霍处一定会率南中兵马北上迎击或者伏击我的兵马” 行军从京畿进入犍为境内,前锋哨骑就已经跟南中兵马的斥候开始频繁接触,双方互相试探,进行过短暂交锋,南中军队的斥候并不恋战,却络绎不绝,似乎想要持续试探,把姜绍的兵马引向深入。 所以,天色未暮,姜绍就下令军队先在沿途官道的一处乡聚下营,依托原有的矮墙构建营地工事,完全是按照在按照在敌境行军的模式严阵以待,不断的加强营中防务。 他自己又带了一队将佐人马离开营地,向前勘察山川地势、官道走向,虽说武阳境内的地形他也比较熟悉了。 因为通过与南中斥候的交手接触,加上以往自身的接触,姜绍发现了一个特点,南中兵马并不仅仅是驾乘他们的矮小的滇马山地丘陵作战,他们手中也有一些来自羌人部落的战马,与蜀汉北境骑兵相比,也没有太多的差别之处。 而且南中兵马轻剽善战,尤其擅长突袭和打伏击这类小规模作战。 这与他们的地域和往日作战风格息息相关,南中之中的永昌郡最为宽阔富庶,这块地盘不仅有连接到身毒的商道,还跟越巂郡类似,与北面群山之间诸羌部落有不少接触,能够从他们那里得到耐苦寒、擅攀登的马匹、牦牛等牲畜。 南中七郡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种姓、部落,昆叟各号不同,一些汉人豪强之家也与他们交错杂居,文化习俗互有影响,但总体还是形成了一股带有明显夷风、与其他地方不同南中风情。 他们的作战规模并不大,常常是以小规模战斗、突袭和打伏击方式进行的,与汉家军队开大阵、对大敌,排兵布阵鏖战疆场又有很大不同。 所以姜绍认为自己应该不给南中兵马有机会发挥他们的作战特长,而是要逼迫他们与自己摆开阵仗面对面对抗战斗。 “是的,将军。”答话的是都尉杨稷,他曾经是安南将军麾下的军官,后面奉命率领南中部曲北上参与姜维指挥的收复汉中战役,战后就留在了北境担任军职,是飞军的一部都尉之一。 更加机缘巧合的是,他恰恰好就是犍为人,所以姜绍出营特地把他带上,还认真询问他的意见。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杨稷与如今的敌军首领霍处共事过,了解这位霍弋假子的作战风格,又是犍为出身,对武阳地区的地形也算比较熟悉,是姜绍此番作战的一位有力的参谋助手。 为了确保打赢这一仗,姜绍也算是尽可能把所有能用的资源都派上用场了,连之前俘虏的那个霍弋帐下百人将王承都带上了。 就是为了尽可能的熟悉南中兵马的作战风格,在战斗中更快更准确的找出他们存在的破绽,好一举制敌,尽快结束这种天府之变后的地方余波。 李环也在外出的人马之中,这位遑耶经过一连串的历练,整个人显得更加干练,他沉着地说道: “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这南中校尉霍处麾下也不过四五千人马,而且营头繁多、成分纷杂,并不是安南将军霍弋的主力部队,更像是从南中各地临时纠集起来的。” “这些复杂的人马小规模战斗,或者打打伏击、突袭夜袭可能还行,若是正面布阵迎战或者是攻打武阳城,那是完成不了行动任务的。” “所以,北上突击或者伏击某率领的军队,成了他们战胜朝廷兵马的唯一选择。” 姜绍听明白李环话里的意思,又重复了一边刚刚对敌情的判断。 “没错,毕竟虎牙大将军句安的军队为什么交战失利,也是跟遭受南中兵马伏击有关。” 临危受命,南下用兵,姜绍必须加班加点了解充足的情报信息,其中也包括了句安战败的原因。 说起来,这句安战败倒也不完全是他的原因,因为他本身是不想要领兵出战的,只是朝中挑选再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只能够选中由他领兵出征,迎击突然北上的这股南中人马。 而且朝中在他出征之时,也是一再的叮嘱强调,要加快速度,尽快平定这股南中人马,不能够让战事在犍为旷日持久,这样对朝廷的权威或者地方的经营都是影响巨大、伤害巨大的。 所以句安主动进攻南中人马,然后就是一步步落入南中兵马的陷阱之中。 一开始的作战,两方都斗的有来有去,分不清胜负,但句安终究是在犍为境内作战的,与入侵者的南中人马不同,短暂停战的空隙还是能够得到地方郡县的有利补充和全力支持的。 不管是人马兵仗还是粮秣后勤,都占据了明显的优势。 第二日,继续交战的南中人马渐渐地就抵挡不住了,选择了且战且退,放弃到手的城邑继续向后撤退,与趁势追击的句安军队又打了大小好几仗。 最终断后的南中人马作战不利,崩溃逃跑,一路把缴获的辎重物资、金帛财货随意的丢弃,引诱句安军队追击过程中士卒大量脱队,渐渐失去了阵型组织。 当时在句安内心,也没完全把南中这股兵马当成是个威胁。 只当做是对方在用钱粮金帛买路,迟滞自己一方追兵的速度,好给崩溃的军队争取时间撤退、收拢、整顿。 那成想到,这校尉霍处根本就是不想要逃走,更不想灰溜溜的逃回南中遭受可怕的反噬,而是埋伏伏兵在等着。 一见到句安军队乱开了,甚至有士卒为了地上的财帛而开始争抢时,果断出动伏击兵马,他自己也带南中部曲杀了个回马枪,径直突袭虎牙大将军句安的将领旗帜。 这可把句安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见到自己的军队被南中人马一番冲击下顿时跨了近半,心中也不敢生起血战到底的念头,连忙由身边的军官、卫队仓促组织兵卒撤退,自己则狼狈的逃回武阳城固守,再没有出城与变得嚣张起来的南中人马作战。 听说了那一仗败的狼狈,句安他的将旗都丢了,连坐骑都被南中人马打死了一匹,他的那只战马中箭倒毙在了乱军之中。 “除了刚刚说的小规模战斗,或者打打伏击、突袭夜袭,南中人马以往还有什么制胜手段” 姜绍想了想,又问了队伍中的另外一人。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7败因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8章 战书 姜绍问的是之前打金银峰时在贼寇山寨里俘虏的南中军吏,安南将军霍弋帐下的百将王承。 他在被姜绍保下之后,养好了伤势就自然而然的投靠了姜绍一方,倒是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他在一旁想了想,说道: “南中军队汉、夷混杂,夷人之中又有昆、叟各种,主力部队也是参照汉军编制演武操练的,正面作战与其他汉军无太多差异,若有出奇制胜的地方,除了滇骑兵、偏竹弩,就是藤甲藤牌之类的了。” 姜绍鼻音里恩了一声,不以为意。 这些他也在北境飞军包括与李环等部的联合作战中见识过了,若对敌之时有所防备,也无甚稀奇之处,达不到一击制敌的效果。 杨稷显然也看出了姜绍的心思,他想了想,突然说道: “还要小心南中军的象兵!” “象兵”这个姜绍倒是有些好奇了。 他是知道后世西南方向一些邻国喜欢驱使大象作战的,不过现世自从到了蜀汉军中之后,还没听说过各支汉军之中编有象兵作战的,他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却听到了南中军队里面的象兵。 杨稷知道姜绍想要详细的情况,他答道: “说起来,还是炎兴二年国中大发兵马北上,准备与魏国大军决一死战的事情,当时安南将军想着魏国大军武骑千群、纵横驰骋,南中兵马步卒轻甲,北上作战不可无精兵克制,就想着要学习异域的象兵之法,编练南中自己的象队。” “可惜编练象队一事仓促难成,加上大象迁徙困难,朝廷催促南中兵马北上又催促得紧,所以最终也没有象兵北上,也不知道过了这些年月,南中的象兵最终有没有编练出来了。” “哦,还有这事”姜绍好奇地看向一旁的王承,杨稷虽是南中军将,但汉中大战之后就一直留在北境戍守,若要论了解南中军最新情况,还得是这个最近俘虏的霍弋帐下王百将更为清楚。 王承被姜绍的目光盯着,感觉压力不小,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听说汉中大战获胜、魏军撤退之后,这南中军队编练象队的事情就一度搁置了,后面也没再听说过,亲眼见到那更是从没有,小人听说那大象笨重得很,也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被那霍处带到犍为来。” “这样么。”姜绍下意识的摩挲着自己颌下的短髭,认真思索着。 他最近也看了不少有关南中的卷宗和文书,知道南中这块地盘地处偏远,但与周边许多小国如身毒、骠国、堂明、林阳、扶南等等都有一些民间渠道的联络,霍弋从这些小国那里学会象兵作战之法应该不是很难,就是不知这一次会不会遭遇上了。 没想到,因为汉中大战,也诱使了这位安南将军想要训练象兵对抗魏国骑兵,后世没听说蜀汉军队之中有象兵啊,这倒像是自己这个外来客在三国时代所影响出来的又一个变数了。 正想的出神时,军将左汜带兵从前方押回来了一个信使,向姜绍禀报说南中军队派人过来传信了。 姜绍之前带过去拱卫京畿的犍为兵马,有部分跟随虎牙大将军句安南下作战失利,都退到了武阳城中据守。 像杨仓、张昕等人现下就跟句安一起陷在了武阳城中等待救援。 只有左汜留在京畿率领剩余的犍为兵马,这次姜绍南下平叛,就把他和部分犍为兵也拉了过来。 “我家校尉让小人送一封信过来,面呈镇北将军!” 那信使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看来是迫不得已接手了这趟注定不是好差事的出差任务。 姜绍倒是没有为难他,拿到信件一目十行看完之后,不由连连冷笑。 “信中通篇言辞恭顺,但最后胃口却是不小,既想要朝廷赦免他们越境出兵北上、对抗朝廷兵马的罪过,又想要朝廷赏赐他们一些粮草辎重、钱粮财货安抚士卒、返回南中,还想要给随行人员讨要南中境内的大小官职,这是明晃晃的想割据南中之心啊,霍处其志可诛也!” “但话又说了回来,若不是这前面一仗打得实在窝囊,让他们轻视朝廷兵马,这南中人马也不敢生出这么多别样心思来。与其说这是一封书信,倒不如说这是南中人马逼到家门处的战书,诸君,我等能不应战否” 不等身边的李环、杨稷等人答话,姜绍已经把书信甩回去到那信使的脚下,脸色森然。 “回去告诉霍处,本将已经看过他下的‘战书’了,兵出逾境,期不十日,不有亡国,必有破军杀将,既然他要战,那便战!” 姜绍接下南中霍处的战书,也知道双方很快必有一战。 对方既不会强攻武阳城,又不想自己与句安军队汇合,明日就必定会在前方通往武阳城的道路上出现,悍然迎击自己。 所以打算回营之后调度兵马,根据今天收获的敌情,安排好明天的作战部署。 可刚回到营地,就听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坏消息。 “黄将军,侯校尉,你们为何把毛炅给绑了” 姜绍看着匆匆赶来汇报的黄崇、侯大目二人,已提前得知消息的他脸色严峻,肃然问道。 说起来,虽然他上次给成都朝廷拉去了近万犍为人马,壮大了姜维在朝野的声势,可拱卫京畿的兵马不管是数量还是战力上都不太行,连南下平叛的作战都像是在挤一点出来应急一样。 朝中最开始认为这股突然北上的南中人马不是安南将军霍弋麾下的主力部队,应该不是什么强悍的敌人。 多半是由一些阎宇之前旧部纠集起来的南中人马,只给了虎牙大将军句安三千兵卒,让他到犍为召集起地方兵丁,平定了这伙南中乱军。 结果句安被霍处的南中人马打得落花流水,缩在武阳城内不敢再出战。 朝廷无奈只能够把汉中的姜绍召回来,又给了五千人马的兵额,但人马还是从禁军和犍为兵里面凑出来的,其中还加上了姜绍自己带回来的几百北境兵马。 朝廷现下是权威和实力都遭受了严重削减,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连平定乱事都是锱铢必较,想着花小钱办大事。 认为姜绍带五千兵南下,汇合句安剩下的军队加上犍为本土征召起来的兵丁,上万人马还是绰绰有余的,打四五千南中乱兵仍然占据较大优势。 这种小家子气,让在北境刚刚掌控几万守军的姜绍都觉得有点寒碜了。 但又不得不接手这烫手的山芋,毕竟便宜老父亲刚刚复出掌权,朝廷处处都要用钱、留兵,给不起太多本钱,关键的还是要靠自己去赚的。 但这也留下了隐患,那就是这支五千人马的援军,成分也堪比南中乱军,有新旧禁军、有犍为兵、有少量北境守军和南中兵马,虽说主力还是禁军和犍为兵,可难免就多了军中倾轧冲突之事。 这不,已经升为禁军军将的黄崇和军中校尉的侯大目,就把南中兵的都尉毛炅给绑了。 黄崇因为上次平定阎宇之乱中率先站队姜维,也得到了丰厚的回馈,在禁军中的地位迅速上升,成了中监军刘遐之下的几个重要禁军将领。 但终于在军中得到重用的他心思明显不想单纯的留在京畿地区编练禁军,还是想着要外放打仗建功,所以姜绍这次南下平乱,他就顺势走兄弟关系搭上了便车。 他面对姜绍严肃的询问,也没有犯虚,一脸凝重地说道: “这毛炅帐下的南中兵卒有人逃出营地,被禁军人马给抓获了,审问出来这毛炅与这霍处是相熟的,所以他们是想要投奔这支南中乱兵的。我们想着这毛炅必定也是隐患,怕他得知手下被抓后在营中发难作乱,干脆就先下手为强,把他给抓起来了,等待将军回营后亲自审问。” 姜绍闻言皱了皱眉,黄崇、侯大目他们这“洞察人心”的方法还真是厉害,只是帐下有兵卒出逃,立马就先把军将给控制起来了。 说到底,还是各部之前互不统属,他们对毛炅这个南中大姓出身的粗豪武夫并不信任。 毛炅、杨稷都是之前安南将军霍弋的部下,他们与霍弋军中假子霍处打交道并不稀奇,但杨稷多少是个犍为人出身的汉人军将,而毛炅则是南中大姓出身,沾染夷风浓厚,与南中各方存了诸多瓜葛牵连,也难怪黄崇、侯大目都不信任他。 “那你们说说,你们是怎么抓住他的” “在他自家帐中抓住的。”这次倒是侯大目开了口。 “那抓住时他在做什么,可曾反抗” “抓他的时候,这家伙正赤条条躺在榻上,也不知在做啥,猝不及防之下倒是反抗不了,只是听说要抓他问罪后吵吵嚷嚷着要先见将军你!” 侯大目越答越小声,他感觉自己就不该开这个口,抓人的决定是黄崇先提出的,怎么现在感觉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 但姜绍明显不打算让他们好过,又问道: “若如你们所言,他想在营中发难作乱或者投奔南中兵马,那他又怎么会毫不防备,脱得赤条条的,躺在床上让你们抓到呢” “这——”见侯大目答不上来,黄崇连忙补充道:“虽说是没有防备的,但他手下有兵卒都跑了,难保他没有这个想法,平乱作战在即——” “且慢,军中禁令,什么时候可有了论心不论迹的说法若是用有没有想法定罪,那当年诸葛丞相南下渡泸、深入不毛的时候,岂不是要把所有南人都给杀光、抓光了” 被姜绍这么一反问,黄崇顿时噎言,他过了好半响才低声说道: “大战在即,麾下有兵卒逃亡,这毛炅又是南中大姓出身,与那些乱兵有不少瓜葛的,在军中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再说了,就算我等心思重了一些抓错了人,可不抓也被我等先抓了,这人心中难免有怨气,却不可再轻易放出来了。” “不放出来”姜绍盯着黄崇直看,黄崇开始有些内心发虚,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看这次平乱不容有失,还是不放为好。” “不放么”见黄崇表达完态度,姜绍也不跟他说话了,转向跟自己刚回来的何攀,询问道: “惠兴,你有什么好意见” 何攀想了想,又瞥了黄崇、侯大目二人一眼,有些尴尬地说道: “在下与这位都尉毛炅接触不多,但多少知道是个武力强悍、桀骜不驯的性格,这次黄将军、侯校尉因为逃人提前动手,虽说有些鲁莽了,可抓了毕竟也抓了。‘’ ‘’大战在即,把人放出来还要担心他心怀怨气,临阵反戈一击,不如就先扣押着,等战后再放出来,到时候查证了清白,再慢慢想办法平息此人的怨气” 姜绍听了不由揉了揉额头,这件事情可真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毛炅内心有投奔南中乱兵的想法,他是不太相信的,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黄崇、侯大目这两位给抓住了。 可现下放出来,且不说毛炅会不会心怀怨气、反戈一击,单单容易增加作战时诸军将之间的顾忌和矛盾,就给自己调兵遣将、克敌制胜带来了不利的影响。 不放,虽然稳妥,但实际好像也不太行,毕竟营中还有其他南中人马呢。 黄、侯抓人动静不小,他们都看着自己对毛炅的处置态度呢,推人及己,若是要扣着毛炅,剩下的南中人马这次也不能派上用场了。 这还没开战呢,就先内部消耗了一波,减少了上场作战的兵力,这真是让人头疼啊。 想了想,姜绍突然咬咬牙,决定不听何攀、黄崇等人的意见,自己拍脑袋做决策算了,他看着黄崇、侯大目说道: “你们这就下去,亲手解开毛炅的捆绑,把他带到某的帐中来,就说某要亲自见他。” 黄、侯二人闻言,面面相觑,脸上露出难色。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三国雄儿传更新,8战书阅读。 第9章 平乱 毛炅踏入军帐时,神态激动,身上还绑着绳子。 倒不是说黄崇、侯大目胆敢违命不给毛炅松绑,而是这毛炅脾气一上来,还不给人松绑了。 他看到帐中的姜绍时,眼睛瞪得老大,好像是要吃人的老虎一样,口中叫嚷着: 「军中都说镇北将军爱兵如子、同甘共苦,眼下作战在即,就是这么对待军中壮士的么!」 这让黄崇、侯猛听了又尴尬又生气,张口就要咒骂这个桀骜不驯的南中都尉,但姜绍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开口,先行退下。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看这毛炅一副激愤的样子,就算是不给他松绑,帐中与姜绍一对一相处,还真怕会再整出一点什么事情来,别到时候伤到了主将姜绍就坏事了。 「没事的,都先下去。」 见姜绍仍然坚持,黄崇、侯大目二人只得转身离去,不过他们也不敢走远,就在帐外不远处候着,随时准备再冲进帐中来。 等这二人走后,姜绍又看了看气鼓鼓的毛炅,哂然一笑,亲自近前给他松了绑,但毛炅并不接受姜绍的好意,松开手臂之后只是冷哼一声,慢慢活动恢复自己的双手力量。 「坐下。」姜绍指了指一旁的座位,但毛炅依旧不领情,仍高昂着头颅一声不吭,他身材高大雄壮,矗在帐中如同半截铁塔耸立。 姜绍没有生气,自己收起绳索回到位置上,看着毛炅认真的说道: 「丈夫以意气相期,勿以小疑介意。某不会听信谗言以害忠良,更不会为了面子将错就错,冤屈壮士,不管你帐下的兵卒是思念南中故土还是真的要投奔乱军,问罪处罚,军中都不应该把你打成叛将,某该还你一个清白的。」 毛炅闻言终于转动了一下眼球,瞥了座上的姜绍一眼,慢慢滚动了一下喉结,却还是没有开口。 「当然,这件事情是黄、侯二人做得过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若是觉得气不过,想走,某也不会强留你下来,这样只会害了你,害了军中将士。」 听到这里,毛炅渐渐把眼光转到姜绍身上,似乎想要看穿姜绍的心底,辨别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 姜绍指了指帐中一个箱子,继续说道:「这是某帐中的财货,你若是要走,也没什么好相送了,这些财货大可自取,就当聊表某与你在军中的同袍之情。」 毛炅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那个箱子一眼,迈步走了过去,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将箱盖打开,映入眼底的是黄灿灿的金饼和精致的蜀锦。 他微微怔住了,就看着箱子,又看了看姜绍,没有行动。 「怎么了,还信不过某的话么,好,某就以此箭起誓!」姜绍起身离座,从兵器架上挂着的胡禄上抽出一支箭矢,吐字掷地有声。 「今日你离营而出,军中上下绝不发一矢相害,来日战场相见,也不必留情,尽管放马来战!」 说完之后,姜绍双手一用力,就把箭矢当场折断,扔在了两人的面前。 「好。」毛炅高声赞了一句,弯下身子一使劲,就把那沉重的箱子抱起,不再犹豫,转身就走。 他快步走到帐门口,突然又停下脚步,猛地转过头来看向姜绍,见他仍然神色如常,心知不是作伪,顿时心中一动,把箱子仍在了地上,大声叫道: 「将军如此相待,某也不是木材、石头一样的人,怎会不知感恩不识顺逆某愿追随将军阵前效力,绝无二心,至于这财帛金子,某实在是不敢收下。」 「壮哉!」姜绍哈哈一笑,拊掌称赞。 这时候听到响动的黄崇、侯大目也匆匆小跑进来,却见到现场这个情景,颇为诧异,愣在了原地。 毛炅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哼了一声,又朝姜绍拱手说道: 「某知道军中有些人看不起某这南中的出身,怀疑某与那乱军有关系牵连,某既然要追随将军阵前效力,就是想好了办法自证清白,诸君明日拭目以待!」 翌日,姜绍军队照常开拔行进,兵发武阳城。 行不多时,就有探路的斥候来报,前方突然涌出了众多乱军人马,打着各色旗号,拦路列阵,迎面推进而来,意图邀击自家一方的军队。 有所预备的姜绍闻言,心知是霍处的南中军到了,且是要先「打援」了,当即下令全军变阵。 中军的旗号分明,官道上的军队旋即由纵阵转变为横阵,铺开阵型占据交通要冲,长矛大楯向前组成防线,强弓硬弩遮蔽道路,骑兵队伍暂时按兵不动,收拢后留在后方等候命令。 整个变阵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而霍处乱军派出的前锋步骑却比姜绍预想的来得要更快,几乎是乱糟糟的不保持任何队形就要冲杀过来。 姜绍正想下令弓弩手发射箭矢逼退他们的冲阵,这时候披甲持矛的毛炅驾马来到麾前,主动请缨,向主将请求率己部人马击退乱军。 见到毛炅跃跃欲试的模样,想到昨日他在帐中对着诸人说的要「自证清白」的话语,姜绍稍一沉吟,就同意了他的出战迎敌。 只是要求他不管胜负,都不许纵兵追杀过去,自己也会布置强弩压阵,他的人马进退都必须按照旗令行走,不得乱序奔走。 「诺。」毛炅沉声应了下来,然后招了招手,叫了一声「跟某来!」,就带着自己的人马也冲了出去,率先越过阵线,以反冲锋的形式对抗霍处乱军突击冲阵的人马。 一场硬碰硬的较量当即展开。 「杀!」毛炅一马当先、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到对方人马面前,一个照面就挺矛跃马刺落一名滇骑兵。ζ°xx♂ 然后大声呼啸、左右横击,纵马踩踏突阵,沿途皆无一回合之敌,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就轻而易举地凿穿了前来冲阵的乱军人马的阵型,径直冲杀到了他们的后面。 「痛快!再来!」 毛炅一拉缰绳,娴熟的勒马转向,使用长矛拨开两名滇骑兵向他投来的短矛,然后一催马又四蹄飞扬地从背后杀入乱军人马之中。 有这么一位勇冠三军的都尉统领,跟随他冲阵的部下人马见状也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气势如虹。 虽然奔走冲锋起来没有阵型可言,但与敌拼杀的气势却仿佛有千军万马一般,一下子就锐不可当冲垮了面前的乱军人马。 「校尉你看,打垮我等冲阵前锋人马的,似乎是毛炅啊!」 这时候,霍处率领的南中人马也徐徐压了上来。 他策马阵前,身边的夷、汉军官有认出对面带头冲杀的骑将就是南中出身的毛炅,连忙提醒他说道。 「哦,真是毛炅。」霍处闻言心中一动。 毛炅可是安南将军霍弋麾下的一员猛将,勇锐可冠三军,在南中时与自己也有往来。 之前奉命北上支援汉中大战,战后听说当了飞军的一部都尉,被留在北境戍边御敌,基本上与南中断了联系。 当时军中上下还惋惜一员南中猛将就这么流失了。 没想到,这一次朝廷南下的兵马之中也有他。 他仔细观察了一会,看到那冲杀破阵的身形轮廓,内心也笃定是毛炅无疑。 霍处当即也不顾安危,带着亲兵策马向前,逼停收拢迎面而来的溃败前锋人马,纵声对着刚刚好杀穿一个来回,正勒马准备回阵的毛炅叫道: 「 毛都尉!故人霍处在此,临阵杀伤众多南中人马,莫非心如铁石,不念旧情否」 毛炅原来已经准备遵照姜绍的叮嘱,击溃南中乱军前来冲阵的人马后就收兵返回,没曾想到霍处竟然亲自上场相召,他脸色一变,赫然叱道: 「某非不识得故人,汉家的律法,相信阁下比某还熟知,某的为人,阁下也一清二楚,毛炅深受国恩,一心报国杀敌,无可言者。今日与故人沙场相遇,但决一死战耳。」 说完之后,毛炅呼啸一声,竟然又奋起神勇,拍马冲杀过来,想要在阵前当众擒杀霍处。 那霍处虽然也是以骁勇见闻军中,但他自知单打独斗自己还不是这宛如杀神一般的毛炅的对手。 当即退入亲兵的护卫圈之后,让身边的亲兵拿起弓箭射击冲杀过来的毛炅,防止被他径直突到面前。 「嗖嗖嗖——」 耳中听到破空声响起,本来想冲杀过去的毛炅当即减缓马速改变方向,规避这些射人射马的箭矢。 同时他收起长矛,拿起马鞍边上的弓箭,舒展长臂,瞄准霍处方向射出了一箭。 这箭劲头十足,无奈却是伤不到已经退入亲兵护卫圈之中的霍处。 一经接近,就被霍处亲兵的盾牌墙壁给挡了下来,但这支余势未消、入木三分的利箭还是让霍处赫然色变。 「言尽于此,某识故人,这箭不识乱贼也。」 说完之后,毛炅纵马掉头回归,扬长而去。 霍处盯着这支当场断绝交情的箭矢一阵出神。 突然他咒骂了一声,凑过去伸手把箭从盾牌上扯了下来,用力把箭杆一折两段,就扔在了阵前上,然后也掉头返回自家的阵中,下令南中人马发起进攻。 「杀啊——」 南中人马的前锋冲阵虽然被悍勇的毛炅一举击溃,但其后队的人马却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他们一路北上已经打垮过如句安军队的多股兵马,连战连胜后的气势仍旧旺盛,就这样呐喊着冲锋向前。 在毛炅击溃南中乱军前锋、箭射霍处的这段时间里,姜绍的军队也已经完成了阵型的变阵。 他看着策马返回的毛炅,哈哈一笑,不吝赞许的说道: 「毛都尉壮勇,已经为我军先破敌一阵,暂且到后方下马歇息,安心看我军破敌!」 毛炅也没有客气,马上行礼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人马下去疗伤休整了。 他刚刚虽然冲阵、射箭威风无比,但这种冲阵破阵是极度耗费人力、马力的事情,也是一桩危险至极的差事,一不小心就是落马身死的下场。 否则他刚刚也不用避开校尉霍处身边亲兵的箭矢,直接冲杀过去擒贼先擒王就好了。 虽然他自忖还能再战,但座下战马、部下兵卒却需要擦汗、歇息,而且能够休整回力,也有利于后面出战破敌,战争从来就不是一锤子的买卖。 等毛炅的人下去之后,姜绍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面前的交战上。 他刚刚这么说,可不是大话。 自己带来的兵马以堂堂之阵严阵以待,南中霍处的人马数量、装备上没有明显优势,刚刚的战力在冲阵时也见识到,不是什么悍不畏死、战不旋踵之流的强军铁军,他对击败南中人马还是有足够把握的。 而事实也是如此。 战斗随着时间的推移,看似气势汹汹的南中人马在姜绍军队的长矛大楯面前碰了个头破血流。 他们冲了几波,俨然没有能够冲垮姜绍军队的阵型,除了第一波稍稍动摇了阵脚之外,余后几波的冲锋都奈何不了这道坚固的防线。 不过南中人马也给前排的军士造 成了一定杀伤,他们投掷的短矛、手斧在近距离的杀伤效果巨大,不管是有甲无甲,只要被磕到碰到,都是死伤倒地的结果。 姜绍在阵中的马背上看得清楚,眼见着主动进攻的南中人马后劲不足,当即下令军队发动反攻。 前排的长矛兵放下大楯,以密集的长矛阵型向前突击,一下子就刺穿了南中军的阵型,把霍处的人马打得连连败退。 这种败退的势头很快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了全面溃败的局面。 霍处等人的旗帜见势不妙,早就从前面转到了后面,沿着来时的官道一路后撤狂奔。 姜绍一方的军队也根据战场形势的转变,从防御战变成进攻战再变成追击战。 只是这时候南中军将出身的杨稷也适时提醒主将姜绍。 「将军,这敌兵多诈,不可掉以轻心、纵兵追击,前方官道再过不远就有林木分布两侧,须得小心霍处的伏兵!」 第10章 象队 对于杨稷的提醒,姜绍从善如流。 之前句安的军队之所以败的那么惨,很大原因就是轻视了霍处的南中兵,真以为就是一班不谙战技的粗野人马,结果被进退聚散、诱敌深入的南中军伏击打惨了,也虎牙大将军句安都差点交代在混乱的战场上。 姜绍和李环、毛虎当年南下救援绵竹的时候,与凶名赫赫的邓艾作战时也用过这一招,但邓艾没有上南中兵马的当,仍然固守车阵待援。 现下姜绍不上当,但追击还是要追击的,他在追击的步骑队伍之后又部署了长戟甲士和弓弩手,然后才率中军跟着部队一起向前移动。 果然,追了一段路之后,南中人马大量丢弃辎重、财货在路旁,想要引诱追击的姜绍军队失去秩序,争相脱队哄抢财物。 但姜绍对此早有预备,有军正带着执行军法的军士手持斫刀在一旁监督着,踢打约束那些在行伍中蠢蠢欲动的士卒,大声告诫这是南中兵的伎俩,一旦脱队失序那就是要被砍头的。 所以追击的将士虽有意动,终究没有一个人冒着被杀头的风险脱离队伍去路旁捡拾财货。 而路旁两侧冲出来的伏兵冲出来后,也很快就遭受了在后队掩护的长戟甲士的攻击。 面对这些坚甲利兵、戒备森严的锐卒,伏击的南中步卒没讨到什么便宜,想要绕后侧击的滇骑兵也被汉军的强弓硬弩驱散。 霍处预想中的伏击彻底失效了。 南中兵犹如鸟集云散,利则进,不利则退,但汉家军队也不都是木头做的,不可能短时间内在同一个坑的位置掉进去两次。 “校尉,该出动象队突击了!” 身边的将佐见伏兵无法冲垮姜绍军队阵型,连忙向校尉霍处建议道。 已经率兵回头准备作战的霍处抿抿嘴,显然是在盘算当下战场上的形势,是否要压上南中象队这最后出奇制胜的法宝。 南中军中的确训练出了象兵,而且霍弋还对骠国的战象之法加以改进,除了有象奴在上驾驭,譬如乘马,指东则东,指西则西之外,还配备了象舆、象甲、铜牙套以及投矛手、弓箭手、步卒等等。 在增加象兵攻防能力的同时,编练出了一套中国的步、象协同之法,一如古代战车冲阵一样,徒附步卒在大象的掩护下,紧随其后杀入敌阵扩大战果。 只是这些庞然大物长途迁徙太过麻烦,也是最近连战连胜、打出了一片天地来,由六头战象组成的象队才缓缓抵达了犍为境内。 片刻之后,他下了决心。 “象队可以出,姜绍兵卒虽勇,不如巨象之猛;坚甲利兵虽众,难以匹敌巨象,让象兵去罢,必能所向皆靡!” 命令下达之后,道路两侧林间号角声一变,附近地区忽然像是地动山摇了一般。 隐藏在深林之间的大象阔步向前,如同一堵移动的墙壁,两边大耳似蒲扇生风,高声吼叫,四条腿如同梁柱,给地面留下一个个印迹。 附近早有预备的南中人马纷纷给这些大家伙让道,生怕一不小心被踩到脚下踏为肉泥。 象队一经发动就横冲直撞,沿途拦路的小树都被他们轻易撞倒在地。 之前严阵以待、轻易击退南中伏兵的禁军长戟甲士被这群冲出来的庞然大物给吓懵了,战马一见大象就惊,步兵更腿软不已。 面对这些长鼻獠牙的巨兽,前排甲士锐卒脸色已变得铁青,只感觉地面微微颤动,脚下的小石块甚至跳了起来,手中的长戟、弓弩也拿不太稳了…… 那些用来追击南中兵的汉家骑兵更惨,眼看象兵逼近,骑士还能稳住,坐下马匹竟辄骇不已。 对于经过训练的马儿来说,兵阵刀兵、旗帜鼓号并可不怕,但这是未曾见过的凶猛巨兽,其身形和气味,让能够冲阵的战马也战栗欲走。 结果就是南中象队顺利的从林间冲入阵中,它们势不可挡、大杀四方,长长的鼻子轻轻地一点就将人卷起,然后摔得吐血,那巨大的象蹄踩到人身上立马粉身碎骨。 虽然真正被杀死的人不多,却造成了汉家人马的极大恐慌,紧随其后的南中兵乘机掩杀,导致姜绍布置在后的长戟禁军惊骇而走,连带着追击的步骑也见势不妙,匆匆往后撤退。 这就是校尉霍处想要的效果:战象并不需要与敌人接触,就能引起巨大恐慌。 在它们的冲锋面前,连号称战功赫赫的姜绍,也会因恐惧而望风披靡。 眼看摇头晃脑的象兵冲垮禁军长戟兵之后,愈发加快速度,往己方中军方向冲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即将进入弓弩射程范围,忙于收拢败退将士的姜绍中军号令一变,汉家军队阵型忽然向两侧分开。 趁势反击的霍处本以为姜绍是想让出通道使大象通过,避免伤亡和崩溃,但很快就从敌方阵型之后,涌出来了一队队打着犍为兵旗号的将士,排列成阵堵在了官道要冲上,继续逼迫败退军士从官道两侧分流。 霍处轻蔑一笑,他也是在霍弋帐下效命听用的将校,当然知道汉家军队一贯讲究阵列齐整、不列不战。 在北伐的时期,哪怕魏军拥有巨大的骑兵优势,也根本冲不动汉家军队的堂堂之阵。 然而战象不同,短途疾走时,它们的速度不比马慢多少。其冲锋之势,绝非简单的长矛方阵能阻止。 巨大的个体力量,足以让象兵像冲车巨木般撞入敌阵,加上挥舞长牙厮杀、长鼻卷起敌人,很容易就将阵型撕开缺口,让跟随在后的步卒趁机掩杀扩大战果。 看着这些打算螳臂当车的姜绍军队,霍处只觉十分可笑。 若是栅栏、鹿角、武刚车之流,或许还能够稍稍迟滞象队进攻片刻,用血肉之躯、长矛大楯结成的阵型,能拦得住巨象么 只需要象鼻一摆、象腿一踏、象身一撞,就能够轻易撕烂姜绍军队布置的应急阵型,把他的那些中军人马通通甩得远远的,或者直接撞倒踏成肉泥。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霍处的面容赫然色变! 这些冲到阵前列阵以待的犍为兵并不以长矛大盾抵御,而是使用类似投石索的东西把一罐罐不明物体甩到了象队的身上,瓦罐瞬间破裂,流出了里面大量的浓稠黑色液体。 霍处并不认为投石索和这些黑色液体能够伤害到全副武装的战象,但他下意识觉得没有被战象吓跑的姜绍使用的后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事实很快就印证了他的想法,只见犍为兵点燃了火箭,举起弓弩朝着越来越近的象队就是一通激射,箭雨倾斜而下,火焰点燃了象队身上的黑色液体,把他们瞬间变成一面火墙。 遭受烈火焚烧的战象顿时痛苦嘶鸣起来,不顾头上象奴的指令,停止前进步伐,有的还疯狂的把象奴甩了下来,狠狠地踩踏成泥,连带着胡乱攻击跟在身后的南中步卒,把他们当作靠近攻击自己的敌人。 姜绍眼见火攻奏效,制住了一开始势不可挡的象队,当即下令军队再次发起进攻,阵中顿时一阵鼓角争鸣,犍为兵率先冲锋,鼓噪着杀向已经大乱的象队和南中人马。 面临烈火、噪音、弓弩等多重攻击的战象终于忍受不住,朝着反方向一路狂奔逃走,径直踩踏冲垮了紧跟其后的霍处人马。 把原想要趁势反攻的南中人马一次性击垮,让战场的局面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人马大乱、军心崩溃的南中兵奔大败四散,赢者通吃的姜绍成了战场上的最大胜利者。 战后,武阳城外。 顺利击败霍处南中人马的姜绍军队再无阻遏、一路畅通无阻地开至犍为郡治城下,解了武阳之围,与据守等待援军的虎牙大将军句安圆满会师,还见到了之前的麾下军官张昕、杨仓等人。 趁势追击的战果也是异常丰盛的,战败的霍处没有逃过汉家骑兵的追击,自忖罪大难赦的他没有犹豫,旋即选择了拔剑自刎,用性命结束了一切可能到来的逼问和刑罚。 爨谷倒是见机不妙跑得最快,抛下大部队只带着自己的亲兵跑掉了,估摸着是要狂奔回南中,寻求南中爨氏乃至安南将军霍弋的庇护。 而另一个南中人马推举的首领毛虎则选择束手就擒,被获胜的汉家将士捆绑起来,一路推搡来到了姜绍的帐前。 “吾虎!” 原本还在跟虎牙大将军句安寒暄的姜绍一见到毛虎,脸色顿时大喜,不由得亲切的叫了一声,快步走到故人的面前,亲自伸手给他松绑,还斥退那些押送的士卒。 毛虎亲眼看到姜绍,内心也很激动,见他仍然和以前一样对待自己,更是又喜又愧,但想到自己如今变成了作乱犯上的阶下囚,又不由脸色凄然,低声说道: “将军,毛虎有罪。。。” “哎,此事不必多言,某已经通过其他人口中知晓了,是那乱军首领霍处胁迫与你,逼迫你一同北上前来的,你一直苦心规劝,又不曾亲自上阵与朝廷兵马交战,方才还主动率领南中人马投降归顺,这其中情由某必定会在捷报上详细写明,绝不让吾虎这么一位南中壮士遭受不白之冤的。” 见他姜绍如此念旧情、如此庇护自己,言语之间处处向着自己,心知求活有望的毛虎脸色十分惭愧,他活络恢复了发麻的手臂之后,尴尬地说道: “将军活命之情,虎实在是无以回报,绵竹一战之后,残躯重创,虽然回南中求医问药存得一命,却也无法再披甲冲锋陷阵——” “不要说这些,你随某一路南下,降服白马、攻克涪城、追斩邓艾,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功劳苦劳,某都记在心底呢,都是军中同生共死过来的兄弟手足,何来今日往日情分之分。” “再说了,不能再披甲冲锋陷阵也不打紧,你在南中声名不小、素有人望,经此一战,日后朝廷经营南中,还要多多依仗你出力呢!” 听完姜绍的话,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毛虎已是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有了姜绍带兵南下迅速平定校尉霍处之乱后,朝廷方面顿时也恢复昔日的硬气。 朝中迅速下诏遣使奔赴南中建宁郡味县,当众申斥安南将军霍弋驭下不严、致使地方遭受刀兵涂炭,勒令他即日启程赴京,到宫中向天子及姜太傅说明缘由,叩首请罪。 据说当时吓得躺在病床上的安南将军霍弋汗流浃背,那一身病立马就好了大半。 不过他随后的反应也颇为耐人寻味。 他一面派兵追斩作乱首领之一的爨谷,向朝廷奉上首级以表忠心,一面又上书自陈,请求戴罪立功,继续留在南中为朝廷讨平余下逃走的作乱人马,稳定南中的局面和人心。 当爨谷的首级和这份上表送到成都时,宫中和朝中一时间也决断不了,太皇太后干脆下令让太傅姜维、尚书令樊建、秘书令郤正、中监军刘遐以及镇军大将军柳隐等人就在殿前把事情议一议,都说说这南中乱事的善后应该怎么处理。 尚书令樊建本来不想发表见解,奈何又被太皇太后点了名,只好当众逐字逐字读完安南将军霍弋的上表之后,试探性的说道: “这霍安南,也是三朝老臣了,对国家一向是忠心耿耿,镇守南中也多有功劳,这次驭下不严至于部下作乱出了这等祸事,确实应该追究其罪责,只是他认罪诚恳,又迅速诛灭爨谷奉上首级,加上南中地处偏远,夷、汉杂居,的确是易乱难安,依臣的浅见,是不是该缓一缓。” “缓一缓么” 太皇太后闻言皱了皱眉,她看向其他文武,除了太傅姜维之外,其他人都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这件事情牵扯重大,一不小心处置不当,就会变成昔年昭烈皇帝刘备驾崩后的南中大乱,他们都不想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第11章 执政 太皇太后最后看向了太傅姜维。 须发皆白的姜维出列拱手道: “老臣以为南中此事不可缓,近年以来,国家先有魏贼入侵汉中,后有阎宇为祸京畿,朝野人心不安、宵小趁机作乱,此时既已平定南中乱军,就该顺势召回南中霍弋,以昭朝廷赏功罚罪之理!” 姜维的意思很明白,经过魏军入侵和阎宇作乱两次天府之变,蜀汉朝廷的权威和实力受到严重打击,不仅是周边魏、吴二国虎视眈眈,国内各地大小势力也生出了一些小心思。 如今镇北将军姜绍迅速入犍为平定了南中乱兵北上为祸的兵事,朝中就该借此机会把国内目前最有可能形成割据势力的安南将军霍弋召回成都来,以此震慑朝野人心,使得那些潜在的宵小之辈心生忌惮,不敢再图谋举事作乱。 反之,如果在这件事情的处置上束手束脚,那就是明摆着告诉国内国外,蜀汉朝廷已经虚了,连打了胜仗都害怕闹出太大动静,逼反了镇守南中的安南将军霍弋,造成国中无法收拾的局面。 如此一来,只怕更多地方上的野心家蜂拥而起,都会想着举事作乱,割据郡县,边境地区的魏、吴军队也会探知蜀汉虚实,趁虚而入,再度侵犯蜀汉的疆土。 “诸位卿家太傅此议如何” 太皇太后经过这一两年的磨砺,在国家大事上的战略眼光和政治手段都有了较大的提升。 她能够看出这件事情的关键点已不在要不要处置安南将军霍弋上面,内心虽然也倾向太傅姜维的做法,但是这件事情是要担着引发南中叛乱的风险的。 若是事有万一,皇家自然不可能来背负这个决策的罪名,当然还是要诸位辅臣在殿前拿出一个明确具体的章程来奏请天子下诏实施最好。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其他人开口,太皇太后眉头微微挑起,凤目含锋,正要开口敲打这些想着明哲保身的朝中大臣们,下首的镇军大将军柳隐终于站了出来,拱手说道: “臣以为,姜太傅和樊令君都是为国家竭心考虑的谋国之言。只是臣身为镇军大将军,职为朝廷讨不臣、诛强寇,所以臣附议太傅所言,当赏功罚罪,以恢弘志士之气,毋使内外异法也。” 同样是老将的柳隐表完态之后,中监军刘遐也站不住了,连忙也出列表明了自己作为武将,坚决维护朝廷权威,为国家讨平不臣的决心和态度。 这样一来,秘书令郤正表不表态也已经无所谓了,掌握军权的武将一边倒的支持太傅姜维,基本上就是把殿前议政的调子给定下了。 太皇太后也不多问了,直接准允了太傅姜维所请,让秘书令郤正拟诏,再次发诏要求安南将军霍弋必须入京觐见。 入夜,太傅姜维有不速之客来访,从管事口中得知来客身份之后,姜维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之后,还是让人去把来客带到堂上。 来客登堂之后,见到一名相貌威压、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主位上,心知这就是当前执掌蜀汉朝中大权的太傅姜维,连忙纳头就拜,自报家门,声称是安南将军霍弋派遣他前来拜谒姜太傅的。 “既然霍安南派你前来带个口信,那就直说,他想跟老夫说些什么” 来客感觉到姜维对自己这种偷偷摸摸行为的不满,但这种事情本来就不适合人前进行,更不适合写在书信上留下证据的。 他只能够头顶巨大压力,小心翼翼地道明安南将军霍弋的请求。 很简单,安南将军霍弋派人找上太傅姜维,就是想要通过游说这位目前掌握了朝堂大权的老将,来改变如今南中乱军给自己造成的不利局面。 换句话说,历任三朝,见证了蜀汉由盛转衰的霍弋对重新入朝表现出了浓厚的警戒。 尤其是蜀汉朝廷经历了两次大动荡,权力倾轧严重,复出掌权的老将姜维是否能够力挽狂澜,把蜀汉重新带出泥潭,走向高峰,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虽然他自知自己罪不至死,通过多个渠道也知道朝廷没有杀他的必要,最大可能就是入京后解除安南将军的军职,挂个闲职,但内心还是不愿意入京。 只要姜维愿意让他留在南中,霍弋也承诺,他必定有所回报。 这一点,他还是有足够信心的,南中虽然地处偏远,但是物产还是相对丰饶的,号称“赋出叟、濮耕牛战马金银犀革,充继军资,于时费用不乏”,只要姜维开口,他一定能够想办法满足的。 而且对外也多了一支能够暗中效命于他的兵马。 若是姜维私心较重,那的确是会心动,毕竟这可是“军资所出,国以富饶”的南中地区,南中的兵卒也是轻剽敢战,能够为自己提供一些不小的助力。 可是姜维明显是要让霍弋使者空手而归了,他听完来客的话,冷笑一声,肃然说道: “霍安南也是三朝的老臣了,相信以他的本事,也是能够知道朝中召他入朝的深意,孤也不必说什么虚言了,只是说个态度,孤既复出执政,那就一心为公、绝无私心,他大可不必担心入朝之后为小人谗言所害。” “请转告他,朝中也听到过南中一些不好的消息,但仍然相信他的忠心,已经再次下诏让他回朝,请霍安南务必奉诏入朝,巍巍大汉偏安蜀地一隅尚且不能够接受,哪能够容许那些南人割据一方。” “让他不必担心入朝后南中是否生乱,若是真有南人趁机生乱想要割据,那孤就效法诸葛丞相,亲自领兵南下打过泸水去,与那些南人见个真章!” 六月份,从南中建宁郡出发的安南将军霍弋一路舟车劳顿,终于抵达成都,入宫觐见了太皇太后和天子,叩首请罪,对南中乱军一事做了陈情。 太皇太后、天子包括太傅姜维,自然不会对已经奉诏入京的霍弋穷追猛打,宫中当日就追述多年来霍弋镇守南中的功绩,赐予丰厚的赏赐,加了侍中头衔,把他留在朝中辅佐天子。 这也相当于解除了霍弋在南中的兵权,算作是对他驭下不严、导致南中乱军北上一事作了处置。 这一事件的成功处置,给了朝野极大的震动。 它告诉国内所有人,老将姜维执政下的蜀汉朝廷,与之前大司马张绍执政时不同,也与黄皓时期的截然不同,倒是与诸葛亮执政时期“开诚心,布公道,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颇有相似之处。 永安都督罗宪收到这一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主动上表自请入朝,但朝中却没有允许。 理由是前一年东吴兵船才刚刚有趁虚而入、袭击永安的卑鄙行为,罗宪守御有方、保全疆土,还是要以国事为重,继续为国家守好东大门。 但也下诏安抚罗宪,对他加以赏赐,还征辟他的长子罗袭为议郎。 罗宪旋即领旨谢恩,即日就催促长子罗袭入京就职,临行前仔细叮嘱他要忠心任事,及时与永安城保持联络沟通,不要涉足朝中的其他事情。 至此,姜维执政之后,汉中守将辅国大将军董厥身死,南中守将安南将军霍弋入朝,巴东守将永安都督罗宪遣子入朝,最重要的北境军权回归姜家人手中。 三大方面的军队不同方式表达了自己对朝廷的忠心和服从,中央统御地方的格局重新稳定了下来。 作为平乱有功、在稳定朝野局面方面出了大力的姜绍也得到了朝廷的诸多赏赐,另外还给他加了蜀郡太守的官职。 蜀汉国情特殊,治一国如治一州,益州刺史的官职如今是由尚书令樊建兼任,作为平衡,姜维就把蜀中最重要的一个郡给了自己的得力假子。 这一职位是个实权的太守职位,姜绍之前在犍为治理地方的时间就算拖下来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一年多时间,能够一跃而上成为最重要的蜀郡太守,不可不说是晋升迅速,堪比昔日由地方跻身中央的李严了。 而且姜绍身上还兼了镇北将军的军职,跟当年的车骑将军张飞领司隶校尉却驻军阆中相似,他未来的重心必然还是放在北境的汉中等地,北伐军队是姜维和他最重视的存在。 但朝中目前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出镇汉中辅佐姜绍,所以就由姜绍身兼二职,兼顾南北,多数时间在北境汉中等地练兵备战,其他时间回朝兼顾郡务,日常郡中事务则交给郡中佐吏等人负责。 虽然这明显不是长久之计,但姜绍也得益于这一任命,从犍为平乱回到成都复命之后不必疲于奔命,又立马赶回汉中任事,而是可以一边熟悉蜀郡各县情况,一边借故留在家中陪伴妻子张香和家人。 留在成都的这段时间里,姜绍也知道了执政的便宜父亲在稳固了对三大方面军队的掌控之后,已经在筹划又一桩内部大事了。 很明显,复出执政之后的姜维,既在反思、革除之前几任执政宰臣的弊政,也在反思、弥补自己之前几次北伐的不足。 他自己总结出来的最大一点,就是内外不能齐心协力,更简单的话来讲,就是自己历次北伐,都没有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作用。 如何集中力量办大事,首要就是要做到大一统和中央集权。 但大一统和中央集权都是概念性的东西,要支撑起这样的顶层建筑,蜀汉就必须要有一些配套措施,而这些配套措施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四种: 地理方面的统一和集权、意识形态方面的统一和集权、经济方面的统一和集权、地方人才向中央流通的渠道。 地理方面自然不用细说,李简在汉中郡搞的度田料民,姜维早年亲自带兵征服汶山郡的羌胡部落,还有姜绍最近的带兵南下入犍为平定南中乱兵。 他们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地理方面的统一和集权,防止地方势力的坐大和割据。 意识形态方面的统一和集权、地方人才向中央流通的渠道这两方面,姜维暂时还没有拿出明确的政策方案来。 但经济方面的统一和集权这桩大事,他已经授命自己提拔到水衡都尉位置上的陈裕拿出一箩筐财政政策来供自己挑选和决策。 说起陈裕,虽然此人德行不高,但才华还是相当出众的,跟他那个死亲差不多,都是才高德薄的人物。 他把姜维的命令深入理解之后,认为当下朝堂还会对太傅姜维执政产生掣肘的就是尚书令樊建此人。 姜太傅把自己提拔起来,还重新创设水衡都尉这个前汉的官职出来,一方面是为了效仿汉武帝筹集战争经费,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分割尚书台的财权。 是的,蜀汉虽然也有大司农、少府之类的官职,但在“虽置三公、事归台阁”的大趋势下,如今掌控最大财权的仍属樊建治下的尚书台莫属。 虽然还没有独立出度支曹单独办公,但蜀汉最大的财权就在尚书台的手中。 以往姜维每次提议出兵,尚书令樊建都会以国用不足、用兵需要加派赋税等理由来搪塞,阻止朝中发兵决策的通过。 反正国家有没有钱粮,能不能支撑作战,能支撑多久都是由尚书台的人算出来的,尚书令樊建说不能,其他人也没有充足的证据来反驳。 如今有了自己这个水衡都尉在,财权一分割,台面上的账目就一清二楚,不容得尚书令樊建这个老匹夫再用这些借口与姜太傅作对、处处掣肘了。 当然,水衡都尉陈裕千方百计、苦心孤诣拿出的这一箩筐财政政策,也不是每一条都符合姜维的心意。 比如效法李简在汉中度田料民一条,姜维想了想,就提笔把它划掉了。 自己是异国降人,虽然为蜀汉效力多年,也立下了不小的汗马功劳,但不管是原来的荆楚人还是巴蜀人,都对自己有明显的排斥,甚至不少人指责自己损耗国力、用兵无功。 如今诸葛瞻、董厥、阎宇等人相继身死,重臣就剩下一个樊建在独自支撑,荆楚人在蜀汉朝堂上的势力已经衰弱下去,蜀汉暂时也没有其他外来人员补充,当地的蜀人势力崛起是难以避免的。 所以,不管是治国理政,还是北伐中原,巴蜀人的力量都是必须充分发挥出来的。 这个时候搞度田料民,虽然肯定能够增加赋税钱粮,却容易闹得朝野沸腾、人心惶惶,把荆楚人、巴蜀人都给得罪了,十分不利于自己这个执政宰臣地位的巩固。 第12章 蜀郡 全国推行度田料民,虽然预想中后面长期收益很大,但前期投入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也是巨大的,而且容易把荆楚人、巴蜀人得罪个遍,闹得朝野一片沸反盈天,十分不利于姜维的执政地位。 所以姜维没打算用这一条,至少在没有打出一片新天地,补充进来新力量之前,他是不打算在蜀地用度田料民这一招的。 划掉度田料民一条之后,他几乎不假思索又划掉了开发南中这一条。 南中这一块地盘,也算是埋葬了不少蜀汉的能臣武将,比如被诸葛丞相称赞为“晓畅军事”的将军向宠、南中本土忠于蜀汉的豪强吕凯等等。 就连现存的老将张翼,以刚直着称,能力也还不错,但在南中那块地方也待不下去,最后不得不遗恨卸任离开。 归其原因,南中虽然号称是“赋出叟、濮耕牛战马金银犀革,充继军资,于时费用不乏”的好地方,但这块地盘上夷、汉混杂,治理成本很高,想要开发更得前期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据守睿智如诸葛丞相,在平定南中、收兵北返的时候,就下过这样的一个论断: “若留外人,则当留兵,兵留则无所食,一不易也;加夷新伤破,父兄死丧,留外人而无兵者,必成祸患,二不易也;又夷累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留外人,终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夷、汉粗安故耳。” 但事实是想要做到“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夷、汉粗安”是很难的,诸葛亮平乱的大军一离开南中,就出现了“后军还,南夷复叛,杀害守将”的恶劣情况,靠的还是南中建宁豪强出身的李恢前往扑灭,才继续保住了诸葛丞相南征的成果。 此后又有刘胄反叛,依靠朝廷派出的马忠、张嶷等人把这股叛乱人马给平定了。 南中这块地盘,也是在马忠、张嶷等人任内继续做好“纲纪粗定,夷、汉粗安”,还开拓了统治范围,诛灭了不臣服的部落,完成南中七郡的统一。 但取得这一成就的代价,是建立在姜维一直没有机会统帅大军北伐,只能带着近万人马在魏国边境打打游击的基础上的。 换句话说,蜀汉国力有限,图南则不能图北,南中之前已经开发过一波,也取得了“军资所出,国以富饶”的良好效果,那么维持原状就够了。 现下再开发南中需要继续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会严重影响到姜维心目当中“北伐”这蜀汉第一国策的推行。 年过六旬、垂垂老矣的姜维耗不起、更等不起,一心向北的他是绝不会去开拓南方的。 所以他想都不用想,就划掉了开发南中这一项,然后把官营盐铁、收山泽之利、铸币、扩大蜀绣等手工业生产、增加官方贸易份额多项财政政策一一都作了批示标注,表示准允了水衡都尉陈裕所请,自己要逐项拿到议政堂上敲定推行。 陈裕在末尾也放了大话出来,说姜太傅若是能够把他提议的这些良策推而广之,那他放言只用三年时间,不仅能够让国家招兵买马、打造器械,还能够让府库充实,让蜀汉大军恢复到诸葛亮北伐时期的盛况,十万坚甲利兵之众齐举,支撑姜维挥师北伐,打一场兴复汉室的大仗。 这正中姜维下怀,对陈裕的话他也就无不准允,一心想着陈裕能够人如其名,让国家府库富裕起来,支撑他统帅十万大军北伐中原。 对此,姜绍获知后颇为忧心。 这是一场十分冒险的豪赌,他们做的是赌国的勾当,胜则夺取魏国一部分地区,勉强还有周旋转圜的机会,败则内忧外患、众叛亲离,蜀汉好不容易续上的国祚也将断送在他们这一班人的手上。 还有,且不说用三年时间敛巴蜀可敛之财投入到战争上,供老将姜维去打一场北伐大仗是否是明智之举,单单统帅十万大军需要协调统筹的事务就是庞大繁多的,以老将姜维的垂垂老矣的身躯是否能够扛住,这都是个未知数。 怕只怕,诸葛丞相五丈原的故事再一次重演啊。 担忧归担忧,姜绍还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地位虽然火速攀升,但还不足以影响改变姜维自己敲定的北伐大计,与其越俎代庖,当面父子争执产生缝隙,还不如退而行之,先把自己手头上能够做的事情认真做好。 上任蜀郡太守之后,他就带领郡中吏士前往视察了蜀汉最重要的水利工程——都江堰。 都江堰在蜀郡的都安县境内,都安也即蜀汉所说的湔县,这处蜀汉最重要的水利工程灌溉蜀中膏腴之地,由先秦李冰父子督建,遗泽深远,就算到了后世也是大名鼎鼎,仍在发挥它的作用。 时下作为农耕国家,水利设施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蜀汉历任帝王重臣都曾经来过,就连刘禅在建兴十四年夏季四月份也来过这里视察,在国史中留下了“至湔,登观阪,看汶水之流,旬日还成都”的记载。 但姜绍的视察还是跟站在观阪眺望的刘禅大不相同的。 只见他头顶斗笠,穿着草鞋,身上的衣物沾了不少泥巴,一条犊鼻裤套在下身显得有些臃肿,两条精赤黝黑的小腿上除了泥巴,还有一道道细小的血口,与身边那些头上耷拉着斗笠、腰间绑了根草绳、容貌苍老的老河工站在一起毫无违和之感,让人感觉他也是一个年轻的河工。 都江堰因为因势利导、设计巧妙,加上蜀地偏安一隅,不容易遭受激烈战争摧毁,所以直到后世仍然保留了下来,还在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但这不代表都江堰就是千年不变、稳如泰山的,作为一项水利工程,它也需要后期定期的修缮、加固、疏通和管护,姜绍眼下就是在跟河工交流这些问题,请教他们的专业意见。 古代的河工是一项艰苦的工作,他们常常需要在冬季枯水期下水作业,虽然有药、酒和衣食等物资补充支撑,但长时间浸泡在冬季寒冷的水里,也是容易留下一身病,若是遇上苛政酷吏,不顾他们的死活肆意压榨,那河工就更是一项卖命的营生了。 交流完之后,姜绍让手下官吏赏赐给这些老河工一些钱帛,立马引得他们下跪拜谢,姜绍让人把他们扶起来送走之后,自己也离开岸边,往自己的车架方向走去。 更多的郡县官吏立即簇拥了上来,虽然他们对这位衣着朴素、巡视水利的新太守颇为陌生,但这不妨碍他们知道这是朝中一位炽手可热的重要人物,都想着能够趁机靠近一些,在他这里留个眼缘。 说起来,蜀郡作为蜀汉的京畿地区郡县,它的情况又与犍为郡的情况不尽相同。 姜绍不再需要像担任犍为太守时那样整天想着如何为官府筹集钱粮、训练郡县兵卒、平定山中盗寇,因为蜀郡作为京畿地区,境内物产丰茂、钱粮充足,基础设施、社会治理、武备力量也要远在其他郡县之上。 不过它也有与犍为郡相似的地方,那就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关系复杂,这里也有五斗米教,据说五斗米教的范长生等人在青城山下传教,民间的信众也是不少,不过不太像犍为五斗米教那么奢遮,此处的五斗米教表现得颇为低调,不太引起官方的注意。 然后这里的人物比犍为地方更甚,多数是出身名族、亲朋遍朝野的,各自都拥有着自家的政治资源。 比如姜绍治下的官吏,郫城令常勖、雒城令常忌,就如同犍为的杨逵、杨彭一样,都是出身蜀地江原名族常氏的同族兄弟,兄弟二人各具才干、名声在外,同时早早在郡县官府出任要职,前途广阔。 又如,蜀郡功曹杜轸,也是在郡中名气不小,号称是有远超常人的先见之明,治理能力不凡,更重要的是他是师从蜀中大儒谯周,同门关系网庞大,能够在治理蜀郡的过程中游刃有余。 再如蜀郡最重要的一县,成都,担任成都令的是吕辰,蜀汉故尚书令吕乂之子,能够在天子脚下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当县令,名气、才干且不用说,政治背景一定要是过得去的,否则不要说治理好成都,只怕单单政令都传不出县寺官署去。 不是猛龙不过江,姜绍自认还是镇得住这蜀郡上下的,他在朝中的依仗有多强大自不用说,有个执政朝堂的便宜父亲姜维在,说他手眼通天也不为过。 再加上他可不是只靠父辈荫庇的纨绔衙内,而是追斩邓艾、汉宫救驾、出使吴国、治理地方、平定乱军、镇守北疆,立下诸多功劳的赫赫大将。 所以他上任蜀郡太守之后政令通达、上下和睦,能够牢牢把控好局面,把蜀郡这块地盘给治理好。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自己北上坐镇汉中练兵备战,该由谁来替自己处理好郡务。 本来功曹杜轸不管是资历还是能力都是够的,但他毕竟是谯周门下,谯周之前在国中散播的《仇国伦》,用来对付姜维那可是不逊色于十万兵马,虽然说任人唯贤,但把腹心之地的蜀郡郡务托付给一个内心信得过的人还是妥当一些。 姜绍打算把何攀留下来,何攀虽然年轻,但他是郫县何氏出身,在蜀中也是一个有名的大族,出过不少有名气的大官,这家声已经够了,这几年跟随自己战汉中、使吴国、治犍为、平乱军,经历丰富,也见识了不少世面,能力算是历练出来了。 把他放在蜀郡这个点上,先让他担任郡治中从事,主众曹文书,在自己北上汉中不在郡府的时间里,代替自己处理郡务,姜绍认为他是能够胜任的。 “府君,是否还要去临邛” 上到公车上,担任州治中、同坐一车的何攀开口询问道。 “嗯。”姜绍点点头,“那里本来就是蜀中冶铁重地,兵甲器械所出。又有火井,这是必须去看看的,火油这东西前番几次作战都派上了大用场,以后这东西再加以改进利用,必然是军国利器,日后朝中兴兵大举北伐,北上攻城略地是少不了的,火油这东西能够用上。” 何攀也不赘言,他跟随姜绍这几年,是知道姜绍的,虽然他不像姜太傅那么壮怀激烈,一直没有明确主张北伐,口中也不嚷嚷着要怎么做,但内心却是无时无刻不在为日后的北伐大计作准备着。 从火井火油到南中的象兵,再到犍为俘虏的方士,这些事情,可不就是诸葛丞相时期的“整理戎旅、工械技巧”么。 而且,何攀也打算到了临邛之后,让人再散布一则传言出去,就说“临邛县火井,汉室之隆则炎赫弥炽。暨桓灵之际,火势渐微。丞相诸葛亮一瞰而更盛,近年以来,火势复衰,镇北将军、蜀郡太守姜绍再瞰而更盛,火势堪比诸葛丞相之时”。 以舆论造势,口口相传散播出去,相信只要稍一琢磨,大伙就明白这讲的是什么了。 正想着到临邛的事情呢,突然听到车外有人马嘈杂之声,姜绍、何攀二人对视了一眼,都颇为诧异。 何攀正待自己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已经有郡府官吏来到车架窗前禀报,说是太傅府的段主簿匆匆赶来,有要事要面见明府。 听到这话,不独何攀,连一直安坐的姜绍脸色也瞬间凝重起来。 段主簿不是别人,他是之前魏国降将,凉州人段灼,投降蜀汉后被时任大将军的姜维招揽为用,姜维一向很重视这些魏国降人,尤其是来自凉州地区的降人,很快就对他委以重任,把之前李简外任后空缺出来的主簿之位给了这位同为凉人降将的段灼。 现在他的匆匆出现,基本上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蜀汉北境有情况了。 第13章 政治 身在成都的姜维是知道自己这些时日在蜀郡各地行县,突然派人前来,一定是有大事发生,而段灼的身份和职务,虽未见面谈话,姜绍也已经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呢。 段灼是凉人,他主要是帮助姜维处理军机的,他的匆匆到来,必定是北边有了重大情况。 姜绍与他见面交谈之后,虽未在人前显露喜怒形色,但还是很快下令改变行程,不去他本来必要去看的临邛了,郡县一行车马人员尽快返回郡府。 赶回成都之后,入夜,姜维、姜绍父子二人在密室中商议军机。 “这是从魏国境内传回来的确凿情报,五月份司马昭进位晋王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已经病倒在床,苟延残喘,时日无多了,此人一死,魏国朝野必将生乱,此乃北伐进取之机也!” 姜维站在一方陇右舆图面前,盯着图上山川出神的说道,语气中仍然能够感受到他的兴奋。 姜绍虽然内心也有一点波动,暗自想到又有一个三国名人要没为黄土了么,但他对姜维口中所谓的这个“北伐进取之机”颇为怀疑。 魏国两年前才刚刚纠集二十万大军大举伐蜀,这种庞然大物的力量是极其强大的,最近一段时间国力也是大势向好,就算司马昭一死,朝野会有一点小乱子,可哪里称得上生乱。 姜维见姜绍没有回应,心知他内心必定对这份情报生疑,于是又转身从案几上拿了另外几份情报给姜绍,让他仔细再看一看。 姜绍在灯下看的很仔细,看完之后前前后后梳理了线索,大致明白了这份情报的缘由。 司马昭不久前选定的继承者是长子司马炎,也即现今的晋王太子,他是一个在后世听说过名字的名人,不过他的继业者之路并不算顺利,中间经历了一些波折,算是有惊无险才得到了世子的地位。 他有个弟弟司马攸,之前过继给了司马师,号称“性孝友,多材艺,清和平允”,在朝野的名声远在司马炎之上。司马炎之前是生出过心思想要把继承人的位置给到司马攸的,毕竟他自己的位置也是司马师给的,而且司马攸实际也是他的亲儿子,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算亏。 不过因为长幼有序的礼法和朝中重臣的坚持,苦心孤诣作家门的司马昭也无法随意违背礼法,忤逆众人的心意,把没有什么过错的长子司马炎世子之位废黜,把司马攸提拔上来。 所以在这个敏感时期,一开始没有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司马炎的地位还不稳固,魏国朝野就容易生乱。 而且司马昭一死,年纪不过三十岁、没有什么功绩名声的司马炎也很难压制他的长辈司马孚、司马望这些人物,这也是一个容易发生族中争权夺利的内乱隐患。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孙权继位之初就出现过诸如此类的情况,当时,孙策刚刚统一江东没有多久,地方士民及宾旅寄寓之士仍存异心,江东危机四伏,所以孙策一死,局势旋即动荡不安: 庐江太守李术公开反叛,宗亲内部庐陵太守孙辅通敌曹操、孙暠企图夺权,丹阳太守孙翊和宗室重臣孙河遭到部下杀害,豫章、会稽等地数万山越也伺机作乱,若是当时有强大外敌插手干涉,只怕此时就没有了吴国政权了。 这份从魏国传回来的情报,就认为司马昭一死、司马炎继位,很大可能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姜维看起来也是比较认同的,否则也没必要匆匆派段灼把自己找回来商议进军北伐之事。 姜绍梳理清晰之后,一时间没有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这种关系范围庞大的情报,它的信息千丝万缕,内外部情况更是瞬息万变,从来就不是容易能够下定论的,英明的决策者总是需要凭借一份敏感的先知去获知、分辨、判断,然后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加以行动。 过了片刻,姜绍终于说出他看法,“正所谓知己知彼,按照这情报上说的情况来看,老谋深算的司马昭一死,之前不见有什么功绩名声的司马炎继位,确实有可能会有一些朝野的波动,但这是否能够酿成内部大乱实在还是有待商榷。” “而且国中之前有黄皓弄权,国力下降,近年来更是前后遭遇了魏兵入侵、阎宇作乱这两场天府之变,国力也受到了削弱损失,至今仍然没有完全恢复元气,重回诸葛丞相时代的兵强马壮,若此时以国中之兵北伐,与曹魏、司马家的大军交战,只怕胜算不高。” 姜维听出自家假子没有什么出兵攻打魏国的想法,隐隐还有劝阻自己的意思,他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眉头挑了一挑,听到姜绍又继续说道: “时下已经是六月底,若是等到秋高气爽再进军,只怕一切早就是尘埃落地、波澜不兴,可要是抓紧进军,又恐怕准备不足、士气不高,七月份暑气未散,还是不利于长途行军跋涉的。。。” 见姜绍喋喋不休像朝堂上那些劝说自己止戈停战的儒生一般,姜维终于忍耐不住,径直摆手打断了他的讲话,反问道: “子复先不要讲你的这些不适合北伐打仗的道理,你倒是说一说,自诸葛丞相之后,国家为何国力日渐衰落,以至于连续两番遭遇天府之变” 姜绍闻言,只好把嘴边的话重新咽回自己的肚子里,摸着颌下短髭认真思索起来。 蜀汉国力衰弱的原因当然有很大,刘禅是个平庸之君,国内各方心力不齐、宦官黄皓以权谋私、便宜父亲屡次北伐失利等等 只是姜绍这一次却没有再开口,他知道姜维的脾性,他这么说,自然就是由他的主张和见解,于是洗耳恭听他的高见。 果然,姜维目光炯炯,语气严肃地说道: “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为父以为,国力一日比一日衰退下去,就是因为国家的志气已失!” “国家的志气如同人的魂魄,人无魂魄则整日浑浑噩噩、蒙混度日,国家没了志气,就只会争权夺利、蝇营狗苟,长此下去,人怎么能够不精力衰退,国家又怎么能够不国力衰微呢。” “季汉立国之初,昭烈皇帝就在武担山上昭告天下,要‘嗣武二祖,龚行天罚’。丞相亦言‘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国家就是凭借着‘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凝聚了人心,聚集起了一班忠志之士、贞良之臣,可看看后来人都做了些什么” “搞暂停北伐错失诸多良机,写《仇国伦》分散人心,志虑忠纯之士怀才不遇,奸邪谄媚小人跻身庙堂,他们这么一通乱搞瞎搞,把国家志气都搞丢了,把朝野人心都搞崩溃了,于是大势一发不可收拾,诸葛瞻、董厥、阎宇之徒,人人只知争权夺利,人人只知排斥异己,这样的国家哪能不败,这样的国力哪能不衰!” 看着姜维痛心疾首的模样,姜绍脸色凝重,默然不语。 便宜父亲的话的确有一些道理,蜀汉的灭亡,不应该把责任归咎到一人或一派的身上,这个国家创立的一开始就充满了浪漫的理想主义色彩,创业者们他们想要跟汉高祖刘邦一样从汉中打到中原去,他们想要跟光武皇帝一样翦除群雄、削平天下 但他们遭遇的局势比二祖遭遇的要更加复杂和困难,等老一辈壮志未酬身先死了之后,新一代的血液似乎已经从滚烫渐渐冷静下来。 他们开始考虑更多的利益得失、长短之争,北伐的宏图霸业再少人提及,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后面所有朝中权贵都在盯着蜀中的一亩三分地,没有人再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去疆场上一刀一枪收复失土、恢复版图了。 只有姜维这一员老将,以九牛拉不回的偏执,仍然还在勠力北伐,并且朝身边人大声疾呼。 人心终归是有一块柔软的地方的,哪怕是心如铁石的人。 姜绍也会被姜维的壮怀激烈所感染,但他还是必须冷静下来。 因为年事已高的姜维仍然想着是要一掷乾坤,倾尽所有与曹魏、司马家在北境决一胜负。 但姜绍却认为如果没有捕抓到真正的时机和恢复强盛的国力,那不过是跟诸葛恪一样重蹈覆辙、自取灭亡罢了,而要做到这些,这都是需要时间谋划和准备的。 更何况,以时下朝堂的局面,姜维根本不可能率兵亲自出征,多半还是要自己带兵去打曹魏、司马家。 自己可不想把卖力的事情干成了卖命的勾当。 “此仗,非打不可” 父子双方已经表露出了心意,姜绍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干脆让双方都亮出最后底线。 “非打不可!” 看着姜维斩钉截铁的样子,姜绍脑瓜子就一阵发疼。他很想告诉便宜老爹,他这些时日反思了历任执政弊病、反思了蜀汉国力衰败原因,可到底有没有反思过这种北伐方略的问题。 当年曹魏发生高平陵之变后,你也想着出兵去占曹魏的便宜,结果被曹魏大将郭淮、陈泰凭借优势兵力一阵好打,不得不悻悻退兵,还折损了句安、李歆两名蜀将,这教训不可谓不深刻啊! 不过这话自己内心腹诽一下就算了,姜绍还没有胆子在仍然精力旺盛、可以拔剑砍人、寻常士卒十来个近不了身的便宜老爹面前说这种话。 于是他又问道: “以我为主将出兵否” 姜维颔首,“这是自然,朝中老将柳隐年迈,刘遐行军打仗能力如何,还未验证过,霍弋、句安独掌一军不可靠,蒋斌、黄崇之流,还是少了些历练,北伐当以北境精兵为主,由你担任主将最为合适,舍此再无他人可堪重任。” 姜绍又道:“南中霍绍先已入朝,北境若要出兵,恐南中有事发生,又该如何” “无妨。”姜维露出笑容,“为父已经决定让马德信之子马融南下赴任,他精干谨慎,又籍父之威名,就算做得没有霍绍先好,但稳定南中局面也足够了,这不还有你推荐的南中豪杰毛虎为助力么。” 姜绍没有话说了,沉默了好一阵子,他才继续说道: “若要我领兵出征,朝中当授予我全权,一切以边事变化权宜行事,不可横加干涉。且此战入魏境,某全师为上,只求不败,不可求胜!” “兵出逾境,不是败,就是胜了!”姜维语气突然又变得急促起来,没有了讨价还价的耐心,径直说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国中的事,就算是天塌下来,为父都能给你顶着,你尽管放马去战就是,此仗,就是要打个声响,让曹魏、司马家知道,某既复出执政,就攻守之势就变了,它刀矛杀来,某也刀矛杀去,绝无一味闭关挨打之理。” “同时也是让国内那些还想着静待天时的人彻底死了那条心,只要某不死,继续执政朝堂一日,这炎汉的旗帜就只有进,没有退!” 从密室走出来之后,姜绍踱步到庭院之中,看着星汉灿烂、天河长明,不觉得有些入神了,尔后心事重重的他才复长叹了一口气。 从来只听说儿子坑爹的,没想到还有便宜老爹坑儿子,这政治仗,实在是难打哟。 一些话姜维虽然没有对他说,但到了末尾他自己也想明白了。 这场仗,打的不是什么金戈铁马,而是政治人心,之前都是实力强大的曹魏、司马家压着蜀汉来打,若不能够趁着司马昭即将身死这个机会,狠狠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那朝野有心北伐的人只会道姜维这都不敢打,日后再大举北伐也无望了。 姜维必须打,用一场恰到好处的漂亮胜仗来凝聚人心、提升威望,让朝野之人都看到垂垂老矣的他是仍然能够带领大伙走向胜利、走向辉煌的,也唯有如此,后面朝中才能减少阻力,继续让更多的革新政策推行下去。 第14章 定向 七月份,汉中。 军营校场内,军中出操训练不同项目分为几大区域,有训练士卒体力的奔走、投石、拔距、曲踊,有训练士卒阵型聚散调度的“听金鼓、知进退、明队列”,有训练士卒五兵器械的刀、盾、矛、戟、弓弩,还有训练骑兵作战的骑术、劈砍、骑射、冲锋等等。 步伐有些沉重的主将姜绍和黄崇来到营中训练骑兵之处,看着几百名骑兵分批次在人工修建的山包、沟壑等地形前开展驰马冲锋、负重跃马、迂回骑射等技能训练,那招展的军旗,呼啸的喝令,如雷的马蹄声、矫健的骑士身影,无一不让驻足观看的人心往神驰,仿佛此刻的自己正身临其境,在千军万马之中破阵杀敌、叱咤沙场。 “子高,你以为营中之兵如何” 姜绍看了一会营中步骑部曲的训练,转头向一旁的黄崇问道。 黄崇一直是立志要功名利禄马上取的,不愿意窝在成都城内熬资历,这一次返回汉中姜绍干脆向太傅姜维和中监军刘遐讨人,二者都没有反对,就仍然让他挂着禁军将军的名号,兼了镇北将军参军的军职,一同跟着姜绍北上汉中。 近来筹备进军之事,黄崇也参与谋划和准备。 他知道久经战阵的姜绍不会无的放矢,想了想才说道:“营中步骑都是演习八阵、娴熟五兵的部曲锐士,已经称得上是蜀中的精锐了!” “某也是这么认为的,想那前汉之初的北伐兵卒,就算是那韩信统领的,只怕也不过如此,你认为,如今的北伐为何如此艰难,积年无功。” 黄崇瞥了姜绍一眼,这些问题庙堂之上、军帐之中也不知道讨论了多少,大致结论都是能够得出来的,那就是北方的形势是完全不一样的,如今的曹魏、司马家是实力强横的庞然大物,哪里是昔年各自为战的三秦王那些秦国降将可比的。 但作为参军,职在参赞军事的他还是认真说道: “北伐之难,一难难在粮草之难,沧海桑田、山川改道,昔日可以直接北上关中的陈仓道已容不得大军齐头并进、大批辎重输送转运。蜀中每次发兵北伐,都得是从汉中出兵,绕道祁山道,先取陇右,再谋关中,这周折盘旋的道路不知比前汉之时多了多少倍,粮草靡费无数,北伐兵马想要建功,却常常为后方粮草所累。” “二难难在国力之难。国中的国力,以诸葛丞相时期最为强盛,能够征集十万以上兵马,耀武陇右、虎步关西,但自诸葛丞相故去之后,国力日衰,就算之前的姜大将军勠力北伐,可也是力不从心,从诸葛丞相时期的断陇右改成断河西,避开曹魏大军云集的关中、陇右等地,改向陇西、金城方向进军,意图联结西北方的羌胡部落,坐断河西。” “可不管是陈仓道变成祁山道,断陇右变成断河西,这北伐的仗打来打去,打得都是兵力、国力,想想如今,国中北境守军不过数万,而曹魏在雍州边境的兵马也有数万相当,交战一起,还有三河、关中等地援军源源不断开至,任你主将用兵如神、韬略超群,任你麾下兵卒精悍敢战、以一敌三,可只要——” 说到这里,黄崇又看了姜绍一眼,没看出这位镇北将军脸上有啥不快之色后,才继续说道: “可只要曹魏之将稍有头脑,以兵卒坚守各处险要、营垒决不浪战,仗着中原兵多将广、北国武骑千群的兵力优势,分路派遣游兵袭扰北伐军队的后方,我等能奈之何” “最好要么就打成诸葛丞相最后一次北伐那样,步步为营,与曹魏大军对垒僵持,比拼国力消耗,等待魏国国内生乱或者战机出现。要么就变成洞开门户、诱敌深入,引曹魏大军南来寻机合围歼灭,只是,呵呵,经过前番汉中大战过后,恐怕朝中无人再敢提诱敌合围之事了。” 姜绍毫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这黄子高果然这副恃才傲物的脾性只是暂时收敛而已,自己作为他的顶头上司,竟然又当面暗暗讽刺了自己便宜父亲曾经摆出来的汉中歼敌方略。 “那这些日子情况你也摸清了,你来说说,若要在边境取一捷报,振奋鼓舞国内人心,这仗该如何去打” 姜绍径直把难题抛给了他,黄崇皱了皱眉,但还是说道: “此时若说要北伐,定然是拼不过曹魏在雍州的大军,徒打杀了兵卒,动摇了国内根基罢了。不过若说要在边境取一小捷,还是有可能的,何不如突然从汉中发兵袭击,袭取收复东三郡” 大举北伐,黄崇眼下没有信心,但在边境取一小胜他还是跃跃欲试的,他倒是动过心思,一开始就想要劝说姜绍把兵锋由北转向东,从汉中突然出兵东处,袭取汉中东边的西城、上庸、房陵三郡,夺回自孟达之叛就丢失了的国土,虽然土地贫瘠,但勉强也算是个收复国土的大功了,能够应付成都朝廷的催战。 毕竟关中、陇右、河西,蜀汉都打过多次了,曹魏在相对应的边境防御部署兵力也称得上齐整周全,以姜绍麾下能够调度的兵马想要在边境攻城略地,那最后断然是讨不得好的,还不如东出袭击东三郡,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拿下这一块贫瘠的土地。 但姜绍却直接否决了他的这一项建议。 首先,朝中的要求是在边境打出点声响,既是震慑内外、凝聚人心,也是要为日后大举北伐奠定基础的,你把大将军姜维一心图北的兵锋突然转到东边去,政治这一关就过不去,哪里还有破旧革新之意,那不是又退回到蒋琬时期的北伐方针了吗,更何况,蒋琬他最终也没有去打东三郡。 其次,东三郡这块地方贫瘠,宛如鸡肋,以往就是流放罪犯之地,若是汉强贼弱之势,那袭取东三郡还有一点牵制曹魏,迫使其分兵防备腹心的用途。可眼下是汉弱贼强,袭取东三郡不只不能够威胁宛城、襄樊,反而是要搭上汉中兵力去小心布防,得不偿失。 最后,打东三郡时间和准备也来不及了。若要取东三郡,最好是能够联络吴国,让他从江陵、秭归等地发兵袭扰襄阳、房陵等地,牵制曹魏的兵力,他们再从汉中这边突然发兵,从西往东打过去,才有可能一口气吃下东三郡。 现下去联络吴国兵马时间已经是来不及,单靠他们这一路兵马直接去袭取东三郡,就怕对方关门打狗,一头撞了进去,然后被曹魏从宛城、襄樊多处调兵围起来打,到时候顺流而下容易,逆流而上返回困难,怕不是又要折损了一批汉中兵马。 黄崇被拒绝了建议,他也不气恼,又想了想说道: “按照汉中的情况,这么短的时间筹备,能出动一万步骑北上就是极限了,否则后方粮草也接济不住,这点兵不碰碰运气去打东三郡,那就只能够退而求其次,去陇西、金城等地打打草谷了,陇右地区有那胡烈的兵马在,万万是去不得的了。” “若是运气好,魏军兵力薄弱又空虚无备,我等带兵在田地割了些粮草,然后打下一二座城邑,把民众迁徙回汉中,那也算是一场胜仗,能够给朝廷那边交差了。” 姜绍点点头,他的设想也是往北走,翻越牛头山,避开胡烈大军布防的陇右方向,去陇西、金城那边打河西方向,而且为了保障减少后勤粮草负担和发动袭击的突然性,他先带过去的兵马一定都要有马骡代步,才能确保兵贵神速,能够做到长途奔袭。 这硬性条件一限制下去,他能够带着北上的兵马数量立马就被限制死了,最后就算把目前军中的马骡都集中起来使用,他能够带着北上作战的精兵,满打满算也就是五千之数。 听到姜绍这个疯狂的计划,黄崇脸色立马就绷住了,他摇头道: “只带五千兵,还是用马骡代步,轻装加快速度,不带攻城器械,这么打,如何能够在陇西、金城那里攻城略地” “那就不攻城略地!”姜绍答道。 “这不可能。”黄崇继续摇头,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占领魏国城邑,不迁徙魏国民众,何谓取胜我只听说过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的,还没听说过兵出逾境,不得敌国一地一城一民的,可以称得上是打了胜仗的,这如何能交差,子复你这么一说,我是越来越犯糊涂了!” “哈哈哈。”姜绍看着黄崇一头雾水的模样,终于满意的大笑起来,他笑道:“敌强我弱,朝中又压着我们在北境不得不打,此仗就不能再是跟以往一样想着攻城略地、割麦徙民的路子去,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我们要打,就打一场让所有人都还没弄明白的糊涂仗!” 七月底,蜀汉突然出兵,翻越牛头山,攻占了魏国境内的临洮一城。 来自陇西郡的羽檄军报立马飞马星夜奔驰,赶到上邽向征蜀护军胡烈急报这份紧急军情。 “什么,蜀兵打过来了!” 性急如火的胡渊从自家父亲处听说了蜀兵翻越牛头山,悍然攻占陇西郡境内临洮城的军报之后,立马就跳了起来。 他们胡家虽然是边地豪族出身,以军功起家的,比不上洛阳城内那些簪缨世家,可经过前后两代人的苦心经营,如今也算是开枝散叶,在朝野内外都有自家子弟出仕任官。 他们通过朝中的渠道早已经得知了今年进位晋王不久的司马昭重病卧床不起,眼瞅着时日无多,也是不久前才被封为晋国太子的司马炎在司马昭留下的一班重臣和宗亲长辈的辅佐下,开始全权处理军政事务。 这可是权力交替的敏感时期,尤其是对于司马家这种篡位者的身份而言,更是处在一个火山口上,一步步都是要小心翼翼,不能够稍有差池,洛阳城中的权贵这些日子的心思也全扑在这件事情上面了。 也因为这个缘故,胡烈去年年末想要谋取的征西将军军职还有迁徙胡人、调派内地军户戍边等事情的上书一拖就被拖住了,送入洛阳城内后就迟迟没有下文,一切都在等到洛阳城中的权力交替结束之后,才能够看看局势前途是否明朗。 可没想到在这个敏感节骨点上,蜀兵竟然打到境内来了。 要知道,蜀国前不久也才刚刚遭遇了内乱,听说因为右大将军阎宇的身死族灭,还诱发一场南中兵变,成都朝廷两次派兵才把那一伙南中乱兵给镇压下去。 若不是自家国内也是敏感时期,以胡烈骁烈刚猛的脾性,必然又是想要率兵突入武都、阴平境内,占占蜀国的便宜,给自己升迁军职铺平道路的。 哪成想,自己不去打他,他反过来要来打自己了。 跳起来的胡渊在一旁挠腮抓耳,难掩激动的说道: “是了,是了,大人,我等只想到这蜀国刚遭内乱,必定是要闭门养民的,可却疏忽了一点,这蜀中眼下执政朝堂的,正是那叛将姜维,这个老匹夫,想北伐打回凉州老家都想疯了,历年就不断扰边为祸,这一次他必定是从我国境内窃知了洛阳城中贵人病重、将有变故的机密情报,所以才悍然出兵,想要趁虚而入,打下几座城邑去的。” 毕竟这种事情对于蜀国来说并不少见,诸葛亮北伐时期,刚刚遭遇了第一次北伐受挫、损兵折将的情况,折损了马谡、张休、李盛一干将校,丢失大批物资辎重,还牵扯连坐了黄袭、李邈、陈寿之父等人,可一听说曹魏大军在石亭被东吴兵马打得丢盔卸甲、狼狈大败,蜀汉就忍不住仓促发动第二次北伐,直接攻打陈仓,想要试探曹魏在关中的虚实。 第15章 转向 姜维北伐时期,更是如此,他们刚刚遭受了段谷惨败,可一听说曹魏境内的封疆大臣诸葛诞在淮南起兵举事反抗司马家,立马就率兵冲出骆谷,想要进军关中,寻求战机与曹军决战了。 军争为利,军政为危,蜀汉那一帮子文武,都是一群为利急趋的亡命之徒。 胡渊内心想到,他连忙提醒身边的父亲胡烈说道: “蜀兵突然发兵袭取临洮,必定是奔着河西去的,他们一定会一路往金城、西平方向打,联络这西北境内的羌胡部落,聚众作乱,企图让整块河西地区都跟着他们乱起来,好趁乱取利。” “孩儿请战,先率精锐骑兵星夜兼程赶到陇西狄道去,堵住蜀兵北进大路,然后再纠集各郡步骑,前后包抄,把这一股贪功冒进而来的蜀兵彻底吃掉!” 看着慷慨请缨出战的自家儿子,胡烈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不错,的确是自家的崽子,用兵打仗,都有这么一股杀伐果断的劲头。 不过,他还是摆摆手,示意起身请战的胡渊先坐下来,安静听自己说一说,稍安勿躁。 “情报前后到达的有几份,为父刚刚说到的是最开始抵达的一份,情况还相对比较简单,只是急报蜀兵突入境内,攻占了临洮的事情。” “后来来的这几份,就让为父觉得这股攻占临洮的蜀兵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诡异了。” “第一,这股蜀兵人数不多,据说只有几千之数,却人人多乘马骡,轻装上阵,行动迅捷,与以往蜀兵步骑相杂、辎重在后不同,所以这才能够翻越牛头山之后,突破边境的斥候烽燧,直接闯入陇西郡,打下了临洮县!” “第二,按理说这伙蜀兵轻装上阵,奔袭而来,是没有攻城器械的,可听说他们的游兵却敢在边境攻坚,在围攻边境坞壁、围戍的时候,还使用了一种攻城利器,几下子直接就把城门烧毁了,然后一拥而入,势不可挡。守军几次用水都不能够泼灭火势,此事颇为蹊跷,不可不察。” “第三,除了陇西郡一路,边境多处其他围戍都没有发觉其他路蜀兵的踪迹,这不符合常理,刚刚你也说到了,叛将姜维既然执掌蜀中之政,那就必定会为利急趋而来。他们既然知道了我国中将有变故发生,那怎么可能只出动了这点兵马来攻城略地,就算侥幸给他打下了陇西、金城的几座城邑,靠这点人马又如何能够守得过来,最后还不是功败垂成。” “第四,根据情报,这次攻占临洮的蜀兵主将乃是打着姜绍旗号的。此子在蜀中号称是一员骁勇善战的猛将,前番大举伐蜀,邓老将军的诸多人马就是折在此子手中的,如今姜维既掌大权,这姜绍又贵为镇守汉中的北境大将,此番亲身冒险,怎么可能只调度这点兵马来攻,此后必定有后手在,说不得是声东击西,这两日就有其他路蜀中大兵入侵了!” 胡渊听了自家父亲一通话,暂时冷静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就又开口说道: “大人讲的都很有道理,不过在孩儿看来,这不足为怪。其一,这伙蜀兵既然是为了联络西北羌胡部落、扰动河西各郡而来,那必定就是要兵贵神速,军中多马骡代步并不奇怪,蜀中缺少马匹,这要人人皆有马骡配备,自然而然这带的兵就少了。” “其二,蜀兵向来就是擅长军技巧的,往年的连弩、木牛流马不也是初来乍到就颇为可怖,可见过见惯了,实际也就那样,无甚稀奇之处,这一次蜀兵有攻城利器拿来攻坞壁、围戍势不可挡,可也没见蜀兵用它打下过一座大城的呀,这仗打得最后还是眼看双方兵力多寡强弱,一二利器改变不了什么。” “其三,蜀中刚遭变乱,想必这叛将姜维执政根基也不稳,国内还要留兵镇守,蜀国国力有限,这趁虚而入、来扰边境的蜀兵说不定就真是这么一些,多了他粮草也接济不上,还不如只校选精锐轻装上阵呢。” “其四,大人既然说到了蜀中的情况,那也该考虑考虑我国中洛阳城内的情况,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边事稍有挫折,只怕就会惊动了朝中的诸公了!” 胡烈听了胡渊的话,倒是没有生气,而且他觉得胡渊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尤其是最后一条,洛阳城中的具体情况他们也无法知晓,但知道司马昭病重、司马炎继位是必然的事情了。 在这个权力交替、新继位者上位的时刻,若是让这伙蜀兵在陇西郡、金城郡联络羌胡部落真闹出了什么动静来,那惊动了朝中诸公尤其是新上位的世子司马炎,那就不好了。 这位继位者司马炎可不一定清楚他胡烈之前在伐蜀一役中大放光彩:打破阳安关口(关城)、攻陷乐城,斩杀蜀将傅佥、王含等,伏击蜀将董厥、张翼部,挫败蜀军袭取定军山的军事计划,撤军时为大军击退蜀军追兵,还率兵打入阴平郡,杀伤许多蜀兵。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实打实的战绩,可要是司马炎以为这都是前功,赏赐都赏赐了,你现下守着西北边境,麾下有几万兵力,却让一股小小蜀兵杀到金城郡、西平郡联络了羌胡部落作乱,那还不是前功尽弃,给继位者留下了一个不堪边事、玩忽职守的不好印象。 虽说上位之初,司马炎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临阵换将换掉自己的几率应该很小,但这不妨碍他不让自己接替邓艾的位置,成为执掌西北方面的边境大将。 胡烈为此谋划了这么久,那能够让一伙小小蜀兵入侵就败坏了自己的计划。 于是在这关系到自家的前途命运的事情上,胡烈不可能不尽快做出反应,他决定要尽快出兵,最好是能够吃掉这支蜀汉兵力,为自己的赫赫战功在新的时期做一个见证。 为了稳妥起见,他开始下令说道: “第一件事,蜀兵有无其他路兵马入侵暂时还没有探明白,所以麴山、祁山沿线上防御兵马不能够调动,有些兵马还是留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最为妥当,还有关中那边也要快马飞传军报过去,通告他们紧守南山(终南山)各路出山隘口的围戍,严防蜀兵突袭关中腹地。” 麴山(又名翅上、为翅)、祁山都是曹魏在陇右地区应对蜀兵入侵的重要险隘据点,麴山在陇西郡边界,祁山在天水郡边界。 至于,为何要通报关中军事,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每次蜀汉趁曹魏西边兵力空虚入侵都倾向于进军关中,这不得不防。 而且突入陇西郡与突入关中地区不可同日而语,突入陇西郡,丢失一两个城邑,顶多就是上报蜀兵骚扰边境,关中丢失一两个城邑,那是会惊吓到朝中的众多大人物的。 “第二件事情,快马羽檄飞驰陇西、金城、南安等地,让各郡县长吏要紧守城邑门户,召集兵卒丁壮预防蜀兵入寇攻打,不可随意出城浪战,严防中了蜀兵的埋伏,等待后续军令调度。” “第三件事情,由你和骑将庞会率领精锐骑兵即日出发,星夜兼程赶往陇西郡狄道城去,就近坐镇指挥,若这股蜀兵能剿灭,则会合各郡县兵马,截断蜀兵退路,把他们包抄起来围而歼之。若不能够剿灭,就守住陇西北上通往金城的大路、迟滞蜀兵转移即可,然后派人紧急禀报上邽,等为父调集天水、广魏等郡兵马赶至,再做下一步的军事计划。” 这后面基本上就是授予自己全权歼灭这股入侵的蜀兵了,胡渊听得顿时眉飞色舞,他激动地应诺,接下了军令,然后一拍胸脯大声说道: “大人尽管放心,孩儿绝对不辱使命,定要让这伙胆敢入侵边境的蜀兵有来无回,统统葬身此地。” 胡渊信誓旦旦,在自家父亲胡烈面前拍胸脯保证能够完成歼灭这伙入侵的蜀兵的任务,但接下来的战争形势却出乎他的意料。 等他和庞会花了近两日时间,风尘仆仆抵达狄道县的时候,才刚刚调兵遣将,准备先堵住西、北两个方向官道,防止姜绍带来的蜀兵一路打到金城去,诱发西北地区的羌胡部落骚动叛乱。 没成想到,之前军情报告说要打河首之地(即金城、西平二郡),诱发羌胡部落叛乱,作乱河西地区(河西走廊的武威、张掖等郡)的蜀兵却改变了方向,突然出现在了鄣县以西的方向。 得知这一军报的胡渊大吃一惊,与身边的庞会等将佐说道:“原本以为这姜家假子率这几千兵马,必定不会攻城略地,而是突入金城、西平,与当地的羌胡部落联络作乱,没成想到他们竟然往东走了,这么说来,就是要图谋南安乃至上邽了!” 不由得胡渊不惊惧,一开始他们以为就姜绍率领的这点兵力,不管是攻打城邑还是守住打下的地盘,都是抓襟见肘的,最大可能就是仗着人人皆有马骡代步的速度优势,打进金城郡去,引诱河首之地的羌胡部落叛乱,最不济还能够迁徙兵力布防相对薄弱的陇西郡人口往蜀汉境内去。 姜维北伐时就干过这种事情,当时他迁徙了临洮、河关、狄道三地的民众百姓往蜀地去,可以说把大半个陇西郡的精华给搬空了,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胡烈他们听到姜绍率兵攻占临洮城时,并没有太多可惜、心疼的原因。 临洮城之前都被他老子姜维搬空过一次了,又处在边境地区,久遭兵戈袭扰,元气一直没有恢复,民众也没有多少,姜绍率兵得了这一边境城邑如同鸡肋,守又守不住,迁徙民众回国也迁徙不了多少。 可要是姜绍往东走,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南安郡还是天水郡,那都是有粮草囤积的重要所在,若是被姜绍突然袭击取下一二座城邑,那胡烈、胡渊他们可要心疼死了。 不过南安、天水二郡都是有重兵把守的存在,料想姜绍的这点兵马也攻不下沿途的襄武、豲道的大城和洛门、武城山等重要据点,怕只怕姜绍在山谷里绕路,绕过这些打不下的地方,然后突然出现在上邽西面,把自家父亲一开始定下的方略给打乱了。 这时候,突然再有一支蜀汉大军从祁山方向出现往上邽而来,那天水郡就危险了! 这个会战计划,姜维当年北伐的时候就曾经制定过,他当时负责的是姜绍这一路兵马,负责在陇西、南安等地兜兜转转,牵制吸引了大批魏军主力,给汉中出发的胡济兵马打上邽创造机会。 可惜打到最后,汉中的胡济兵马没有按时抵达进攻上邽,而姜维的兵马兜兜转转、转战多地也成了疲兵,终于止步于山中的段谷,被抢先一步的邓艾打得大败而逃,两路兵马会战上邽的作战计划也就夭折了。 看来是被自家父亲给说中了。 这姜维已经执掌蜀中大权,这姜绍既然是他的义子,又是他的亲信大将,怎么可能只调度这点兵马来攻陇西郡,此后必定有后手在,果然是要声东击西,安排有其他路蜀中大兵会师天水郡了。 “赶紧派快马回报上邽,就说姜绍的蜀兵突然转向向东突进,有袭击南安郡、天水郡的意图,请祁山守军警戒南边,哨探是否有武都方向的大批蜀兵步骑北上进攻。” “还有,沿途通报南安各处城邑、据点,让各处守军务必严防死守,不可让蜀兵得了空隙袭取得手,定要将这东面的大路给堵死了,不能让蜀军有一兵一卒偷渡得过。” 下达完军令之后,胡渊性子急,等不得时间,又下达了新的军令,他催促狄道的步骑整装出发,东进截断这股向东的蜀兵的后路,与他们抢时间,寻机包抄、一举歼灭他们。 第16章 伏击 日头渐渐西斜,南安郡豲道以东的官道上,一支以骑兵为主的曹魏军队正在急行军前进。 “天杀的蜀兵,真刀真枪打一仗就是,四处乱撞,把乃公给害惨了。” 杜克骑在马上,伸手揉了揉磨得发疼的大腿内侧,低着头小声骂骂咧咧道。 在参与了上一次胡烈对阴平郡的远征之后,返回陇西的他论功仍然无法官复原职,后面又因为军队调度,所属营伍的驻地转到天水郡去,他不得不与家中老母、兄嫂分开了,在上邽城的军营里自谋生计。 这次蜀兵突然入侵魏国边境,带兵出征的仍然还是那个小胡将军,然后他就把军队从上邽拉到狄道,然后又把狄道的军队往上邽方向赶,不要说座下的马匹了,把人都折腾的够呛的。 但骂自家的将领他是不敢的,只能够骂那些天杀的蜀兵泄泄愤。 这样东奔西走的唯一好处,就是这支纠集起来的曹魏步骑里面,有不少的羌胡义从骑兵,鉴于前面几次这些羌胡义从骑兵在战场上的糟糕表现,胡渊已不放心让他们单独承担作战任务,所以抽调了一些士卒到羌胡义从骑兵之中担任底层军吏,约束这些在战场上不安分且最容易出现状况的人马。 由此,本来只是一名步卒的杜克获得了一匹驽马,又管起了十来骑羌胡骑兵,虽然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很恭顺服从的样子,但杜克总感觉他们在自己的背后呲着獠牙。 想着这些事情,杜克又看了看自己队伍里的羌胡骑兵,看到了一个好像叫做“阿桑”还是“阿丧”的羌骑,据说祖上以前还阔过,是在羌人部落里面称霸西隅一时的烧当羌,呵呵,这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在中原的精锐步骑面前化为齑粉。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故意掉队到后面,是想要当逃兵么!” 杜克对待这些弱势仆从军,一向是重拳出击的,他骂了几句之后,才转头看看天色,心想着,他妈的,赶了这么久的路程,中军那般将校大人们,怎么还不吹停止前进、就地休整的号角呢。 中军队伍里面,擐甲顶盔、握缰策马行进的胡渊也是满头汗珠,他从亲兵手中接过汗巾摸了一把脸后又丢了回去,随口问道: “往武城山、洛门两处的斥候回来了么” 身边将佐怔了一怔,才赶忙回道:“最新一波斥候还没有返回,不过上一批的斥候带回来了军报,武城山、洛门两地都没有蜀兵的踪迹出现。” 胡渊闻言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了一些。 武城山、洛门两处都是自西向东通往天水郡的主要干道上的重要据点,这两处据点只要仍然握在曹魏守军的手中,那一伙突然变向往东的蜀兵就无法迅速突破防线往上邽去,仍然需要在山中绕道、曲折前进。 时间上的优势,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上邽那边得到了急报,也能够从容布置。 不过这时候骑将庞会也驾马凑了过来,低声跟胡渊商议道: “情况有变,要不要再等等上邽的军令抵达后再行动” “不可。”胡渊径直拒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胡护军坐镇上邽,统筹全局,出兵之时就授予了某权宜行事之权。若一直被动等待军令,这一来一往,蜀兵都是马骡行军,早就打到上邽去了,我等救援不及,岂不是中了蜀贼姜绍调虎离山之策。” “兵贵神速,说不得这时候那伙蜀兵已经从山中小路钻了出来,祁山方面也出现了大股蜀兵,我等还是尽快赶到天水境内布防为上!” 庞会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试探着说道:“可这武城山、洛门两处不是到目前还没有发现那伙蜀兵么,大伙这样一窝蜂地涌向天水郡,总也得防止那伙蜀兵声东击西,在山里头兜兜转转,又掉头出山回去打陇西和金城。” “这一点庞将军就无需多虑,某来时,已在鄣县、沨中留了兵马,若那伙蜀兵胆敢再掉头出山西行,必定与某布置的留守兵马遭遇上,到时候行踪暴露,我等大可从容回军断了他们后路,一举将他们围歼消灭。” “况且西边的军报显示,这鄣县以西未再出现蜀兵踪迹,他们必然还在山中跋涉前行,绕路前往天水郡,只要堵住官道,紧守要害,广派斥候,烽燧传警,我等必然就能够在天水境内堵住他们,再现段谷大捷那一般的大胜仗!” 段谷大捷可谓是已经战死的征西将军邓艾生平的一大赫赫军功,在段谷击败了为祸边境多年的蜀将姜维之后,他本人一路高升,最终成为执掌曹魏西边方面军权的实权派大将。 胡渊认为,他们眼下也能重演这一场辉煌。 庞会咧了咧嘴,没再跟这位征蜀护军胡烈的崽子多说什么,他转换话头又说道: “自西向东,由陇西郡过南安郡,这一路下来经过襄武、豲道等大城都没有入城好好休息,我看将士们都需要好好歇息休整一下,才有利于后方围剿这股蜀兵的战事展开,否则人困马乏如何还能打仗,就算人能扛得住,马力也是需要恢复的。” 胡渊嘴角一扬,知道对方内心是有些怀疑自家的方略布置的,他本想赶到洛门一带再停歇休整的,嘴上立马就想来一句“蜀兵能走,魏兵就走不得,官兵之马马力乏了,难道那蜀马马力就不乏”反驳他,但冷静想一想,还是算了。 对方虽然试探自己,但自己也已经明里暗里反驳了他两次,对方的军职毕竟比自己还高,自己能够统领兵马、敲定用兵方略,主要是靠了参军头衔和背后父亲胡烈的势力依仗,没必要跟庞会撕破脸皮。 而且胡渊也感觉到自己一路下来体力消耗不少,让将士们休整一下确实对战事多利少弊,于是从鼻腔里恩了一声就算是同意了骑将庞会的意见。 他回头看向身边的将佐,问道: “最近一处可以供将士们休整的地方是何处” “是前方的中陶。” 胡渊哦了一声,中陶这地方他已经走过几次,是个没有边地小县,户口稀少,连县城城墙都没有,不过靠近水源地区倒是有一些民居、邮驿、市集聚集,勉强算是一个能够让兵马歇脚休整的地方。 “那就先到这中陶休整之后再走。” 胡渊扬鞭点了点前方,随后不再开口,他身边的将佐则连忙传令下去,然后还得派出一批中军骑兵提前赶到那里划定、标注指明兵马的休整区域。 “中军有令,再加快些速度,到了中陶就好好休息一下。” 听到自家百将传达下来的军令,处在队伍前段紧赶慢赶的杜克内心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都立即恢复了一些精神,他身边的一些羌胡骑兵听明白汉语军令的,早就毫无顾忌的欢呼起来,立马就引来其他汉兵军吏的弹压。 总算是知道让马儿歇歇脚,让乃公也喘一口气了。 杜克倒是没有精力去约束自己身边的羌胡骑兵,而是想着停下来休整后先给马匹擦擦汗、喂食饮水,然后再找个舒服阴凉的地方躺一下,吃一点军中的干粮。 没办法,在战场上,这匹劣马也是能保住自家性命的宝贝,杜克当了步兵这段时间,可算是知道骑兵的好处了,不管是追击斩首要多占一些便宜,哪怕是战事不利需要撤军的时候也比别人跑得快些。 在战场上,时刻比自家同袍跑得快一些,那就是一条保命建功的捷径了。 正胡乱想着这些事呢,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鼓号炸响,吓得胯下这一匹劣马尥蹶子,连带着分了心神的杜克差一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幸好他自身的马术极好,硬是紧抓住马鬃,把这匹劣马给制服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庆幸没有掉下马受伤呢,就听到背后的喊杀声和人喊马嘶越来越响,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蜀兵杀过来了”,就吓得身边那些松散的羌胡骑兵一阵骚乱,有不少人趁机脱队往其他方向跑了。 “入他娘的,还真的杀过来了!”杜克也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只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哨探的斥候呢,怎么没有发现这伙蜀兵在此设了埋伏的!” 中军队伍里面,突遭伏击的胡渊拔剑在手,勒住战马大嚷大叫,可身边没有一个将佐能够回答得了他的问题的。 他们这一路从狄道折返天水,走得都是急行军的速度,而且又是在境内的官道上行军,斥候派出一批又一批,都是紧赶慢赶的,为了保证速度,就没有像在敌境行军那样谨慎小心。 可没有想到,还真是在自家境内遭受了蜀兵的伏击。 胡渊率领的步骑人马以行军的队形长长排开赶路,眼下就在一处较为狭窄的路段上遭受了蜀兵的伏击,那些悍勇的南中健卒轻剽疾行,在山林之间健步如飞、如履平地,不断从山丘、林木之中冲杀出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把魏军长长的行军队列从中间硬生生给截断开来了。 路旁两侧杀声震天,像雨后春笋那样突然就冒出了许多炎汉旗帜,蜀兵那些强劲的弓弩飞快地发射着箭矢,羽箭像雨点一样不断倾泻在魏军将士的身上,在给敌人造成杀伤的同时也造成了巨大的混乱。 胡渊还听到了蜀兵骑兵奔跑的声音,他年轻的脸上顿时一变,内心更加紧张起来。 听说那些来自南中的滇骑兵矮小速度慢,若是再平原旷野交战,断难与陇右地区的魏军武骑争锋,可在这种狭窄、混乱的局面上却能发挥出它的作用,他们南中人马擅长山地的突击作战,常常能够配合蜀兵的强弩发挥出巨大威力。 “参军,我军的阵型已经乱了,蜀兵的骑兵很快就要绕过来发起突击了,我等且先往后退一退,重新整顿人马之列阵之后再与他们交战!” 身边的将佐有熟悉蜀兵战法的,知道一旦伏击得手,那些擅长山丘奔击的滇骑兵就会出现突击,而他们的行军阵型已经被截断打乱,并不适合在这种狭窄逼仄的地方挤成一团御敌。 所以他们连忙劝说胡渊下令往后撤退步骑人马,容他们重新收拢整队、排列军阵后再行与这伙危险的蜀兵作战。 胡渊却立马原地,僵持着没有动作,也没有下令,他当然知道在这种混乱、狭窄的场景下应对蜀兵进攻十分不利,可自己这么一退,就把前头那些被南中兵卒从中截断、无法收拢的人马给放弃了。 虽然数量不算多,可他们听到撤军的号角,却背后都是敌人无法退后,必定军心大乱,只怕很快就会被蜀军的伏兵击溃,流离星散。 我们兵马远多于伏击的蜀兵,只要扛过这一波趁乱进攻的蜀兵冲锋,局面立马就能够好转,说不定还能够反击回去。。。。 胡渊很想喊出这一句话,然后指挥中军及各将校的亲兵仗着甲兵精良,结成小阵硬扛住蜀兵这一波冲击,给前后部队的整队作战争取时间,但犹豫了一下没有径直说出口。 下一刻,上空一阵破空声响起,激射而出的弩箭如电光般飞至,旗帜下的两名骑兵突然惨叫一声,先后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胡渊勒住受惊的马匹,定眼去看,只见一人被短小精悍的弩箭射穿了手臂,鲜血从甲衣处冒了出来,痛得他大声尖叫,另外一个更加倒霉,直接被箭簇射中了脸庞,哪怕身上的甲衣再坚硬,此时也早已一声不吭,没了气息。 有的马匹也中了弩箭,受伤后跳腾挣扎想要逃离,中军处旗帜又是一阵摇摇晃晃,步骑人马拥挤倾轧,前后的队伍乱作一团,军令根本无法顺畅传达下去,还有中军令骑走到路上被混乱人马挤到路边摔倒的,场面一时显得更加混乱不堪。 第17章 向南 “退!”胡渊耳中充斥着那名手臂被弩箭射穿的伤卒的惨叫声,可他仿佛又听到了蜀兵那强弩的破空声,一远一近也分辨不清真假。 这一次他没有再僵持下去,当场下令后就调转马头往后跑去,身边一干大小将佐如蒙大赦,也纷纷拨马往后撤退。 蜀汉军队一方。 “传令给骑兵,让他们小追一阵就退回来,我们吃掉前头这伙魏卒就走,不要恋战!” 站在一处高地上,鸟瞰整个伏击战场的姜绍看到胡渊的旗帜已经向后撤退,那些没有被截断在前头的魏军步骑人马也在混乱的争先恐后的往豲道方向溃逃。 但他并没有打算打歼灭战的想法,自己只要击溃、吃掉前头一部分魏军,顺利达成预期作战目标就已经足够了。 “又要走了”身边的李环开口问道。 这些日子,依托山中道路迂回绕开交通要道上的魏军军事据点,已经成了他们行军打仗的一种常态。 而其中,出身南中、轻剽耐战的南中兵卒是军队打头阵的主力,他们擅长山地作战、突击作战,能够在这些场景中对魏军的步骑人马展开压制,获取不对称作战的优势。 只不过,这种作战状态对蜀兵而言也是艰苦难熬的,哪怕轻剽耐战如南中“飞军”,这种打法也是不可持续的。 冷兵器时代的军队,与后世的军队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么打,底层上的将士犯迷糊,既不攻城略地,也不割麦迁徙民众,就是为了逼迫敌军来回奔走,跟他们比赛脚力然后在跑路中跑死他们么 但更迷糊的恐怕还是魏军将士们,他们见到蜀兵攻占城邑却不占据,那还怎么开疆拓土,那还怎么持续作战,这打个鸟仗哦! 不过,今日这一仗算是打出了一点名堂来,作为飞军统领的李环突然有些想明白了,他们出兵逾境,然后打一仗转移一个地方,似乎不是为了就粮于敌,也不是为了攻城略地,而是为了在调动敌人的过程中争取到战机,趁势歼灭追在他们后面的魏军。 与兵法上避实击虚道理相同,但这其中,好像又还有一些关键点没有被打通,所以这李环算是又迷糊又清醒的,不得不开口发问。 姜绍点点头,作为始作俑者他倒是没有像李环那样想的深入,而是紧紧围绕着“在边境取一小捷,配合国内的政治形势”这个小目标在行动。 他们既不是流寇,也不是后世军队,所以他们仍然是没有脱离时代束缚的军队,就跟姜维在运动中诱敌出击取得洮西大捷一样,他们这一支以马骡代步的精锐部队,也可以在自西向东的运动作战中伏击穷追猛打的胡渊军队,取得一次中陶小捷。 但他们的人马终究不是铁打,在山中奔走跋涉不仅损耗了兵卒大量体力,也折损了一部分马骡,这让他们不管是往东还是往西打下去,都会陷入过犹不及的境地,然后重蹈姜维段谷之败的覆辙。 所以姜绍取得小捷后没有犹豫,目光越过已经击溃了被分割开来的魏军前部人马的战场,转向了南方的山地丘陵。 “距离约定的日期也差不多了,打扫完战场,我们南下,打回家去!” 豲道城内。 “斥候都哨探清楚了,蜀兵已经又借着夜色掩护遁入山中了。” 城门楼上,走上来的将佐小心汇报着战后的情况,但胡渊年轻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对一切浑若不闻,还是骑将庞会开了口。 “各营伤亡如何” “各营兵马伤亡不大,陆续都退回到了豲道城,就是被截断开来的前队步骑人马被蜀兵击溃了,估摸有四五百人马还没有收拢回来。” 庞会点点头,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前队步骑四五百人马从胡渊下令撤军一开始,被截断无援的他们就是被放弃了,注定只有背蜀兵击溃的下场。 幸好里面是羌胡义从的骑兵居多,这些本来就是炮灰部队,魏军的主力部队并没有遭受多大损失,伤亡最大反而是一开始撤退时人马互相踩踏、混乱倾轧所导致的,军队的元气仍然算是保住了。 不过有点遗憾,就是那伙狡猾的蜀兵小胜之后并不恋战,他们打扫战场后又逃脱入了山中,这让没法反击的魏军步骑人马颇为被动,继续深入追击恐怕会在山中再次遭受蜀兵伏击,不追击又白白跑了一趟,失去了对蜀兵行踪的掌控。 就在刚刚,坐镇上邽、统筹全局的征蜀护军胡烈的军令也到达了军中。 胡烈的军令很简单,祁山方向暂时没有大股蜀兵的踪迹,洛门、武城山各处军寨也安然无恙,让狄道方向的军队不必急于驰援,向东进至南安豲道城即止,等确定了蜀兵的最终动向后再做定夺。 可惜,上邽胡烈的这道军令还是来迟了一步,魏军步骑已经在胡渊的催促下跑出了豲道,还在中陶小败一阵,被蜀兵伏击击溃了几百人马。 庞会此时转头去看仍不动声色的胡渊,抿了抿嘴,正打算说几句胜败乃兵家常事的场面话安抚一下这位小胡参军,却不料话还没开口,这位小胡参军已经一下子又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某知道这伙蜀兵下一步要去哪里了!” 他突然的大叫,让身边的庞会和其他将佐都愣了一愣,有人忍不住试探问道: “胡参军,你的意思是这伙蜀兵仍然要去上邽” “当然不是。今日一战,我军虽然遭受小挫,可也摸清楚了这伙蜀兵的虚实,他们兵力不多,在山中绕路盘桓比我们的军队消耗更大,所以他们其实并不敢与我等野战,只能够在伏击得手的情况下吃掉我们的前队人马,更不敢深入追击我等的主力部队!” “把地图拿过来!”胡渊也不管身边的人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又大叫着让亲兵把行军地图拿过来,他就一手拿着烛台,一手在展开的缣帛地图上划动。 “你们看,现下蜀兵在这个位置上,山中根本不可能久持,也没法养活他们那些马骡,所以他们只能够继续转移,向东有上邽的兵马布防,向西又会与鄣县与我等的兵马撞上,所以这一仗过后,他们只能够向南,才能够跳出包围圈。” 说到末尾,胡渊一巴掌拍在缣帛地图上,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其他人,丝毫没有一丝打了败仗的沮丧和恐惧,语气坚定的说道: “今夜就快马传令给石营、麴山等地的守卒,让他们远斥候、明烽燧,务必拦住、迟滞这伙蜀兵向南逃回蜀地去,我等步骑今夜整装待发,明日一早就南下追击,定要一鼓作气,寻歼这伙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蜀兵!” 两日后,麴山。 北方的天空中浓烟密布,乌黑的烟柱从远方众多烽燧中盘旋而起,一阵大风吹来,向南行进的蜀汉军队都能够感受到空气之中满是灰烬的味道。 “看来这一次魏军是下了死命令要留下我等,否则为翅的魏军也不敢拦道邀击。” 此行随军从征的杨稷回头看向北方浓烟密布的天空,忧心忡忡的说道。 不怪乎他会显露出担心,他们这一支蜀汉军队在取得中陶小捷后,就转战南下,绕过武城山,取道董亭、石营,然后往牛头山方向而来。 没想到麴山(为翅)的魏军竟然主动出击,脱离高墙深垒的军寨,倾巢而出拦截南下的蜀汉军队。 双方于是打了一场遭遇战,姜绍的军队虽然击退了为翅的魏军,但也被迟滞了行程,没有按期赶到牛头山山下。 反倒是之前奉命在牛头山一带接应的徐遵主动带兵北上,与姜绍的军队实现了会师。 可观察北边的烽燧和浓烟,军中上下都知道,魏国追击的大股步骑人马很快就会奔赴而至,否则那麴山(为翅)守军也没有必须出战拦截、迟滞他们。 前方仍然有一场恶战苦战在等着他们。 姜绍没有在身边将佐面前表露出太多的情绪,只是计算距离后,一面让李环带着部分伤病士卒先行撤退,一面让徐遵带着骑兵在侧后方游弋掩护。 从俘虏的为翅军吏口中他也知道了,之前在中陶伏击得手的胡渊军队并没有死心,而是选择重整旗鼓再度追击,近万魏军步骑人马沿着官道奔走南下,誓要在他们的军队进入牛头山之前咬住他们,狠狠的撕下一块血肉来,以报中陶一战的伏击之仇。 所以,姜绍在与徐遵商议过后,也打算在前方寻找合适阵地,与追击而至的魏军步骑人马再打一仗。 这也是蜀汉军队打仗的老惯例了,既然敌人穷追不舍,那就回头跟他们打一仗,看看他胡渊,比起王双、张合等人来,又如何。 北边,浓烟滚滚,无边无际的魏军步骑人马正在奔走涌来。 “参军,前方的蜀兵正在逃窜往牛头山,距离我等已不足十里。” “善!哈哈,这姜绍号称是蜀中名将,却不知道他这番是胜了小仗,却是输了大局了。他既一开始就没打算往东去合兵攻上邽,那就不该向西盘桓伏击我军,暴露了行踪,如今南下遁逃的踪迹暴露,我大军步骑掩袭而至,看在山中跑了一圈的他还如何抵挡” “这仗可不是攻破一座城,打下几个坞壁,伏击几百人马就能够取胜的,终究是得在战阵上真枪真刀的干上一场,才知道谁胜谁负!” 说到这里,胡渊已经是咬牙切齿,这伙由蜀将姜绍率领的蜀兵,若是按照他们打下临洮、攻下沿途几座坞壁,伏击几百魏军人马的战果,可称不上什么大胜,顶多就是一场边境袭扰战的小捷。 唯一令人感到耻辱,必须奋力雪耻的,就是他娘的这姜绍在中陶伏击的是自己带着东进驰援的兵马,自己这一次若不以牙还牙、血债血偿,追击打垮他断后的人马,如何能够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日后又如何能够在以强者为尊的军中立足。 “报,前方的蜀兵突然不南逃了,而是占据地形,转向列阵,看样子是准备要与我军接仗了。” 又有一骑飞奔而来,带来了蜀兵最新的动态。 “逃不了么,哈哈,好,那就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追上他们,一举歼灭这股蜀兵!” 胡渊听说姜绍的军队不逃向牛头山了,而是转向北方列阵以待,他也不畏惧,仍然是安坐在马上哈哈一笑,准备挥师南下,谈笑间摧破蜀寇,全胜败敌。 倒是一早赶在前头的骑将庞会,这时候匆匆又赶了回来。 他见到胡渊后,也不客气。本来上邽军令里面就没南下追击这一条,全是胡渊仗着自家父亲是胡渊就拿着便宜行事的口令在鸡毛当令箭,他这一路跟着跑下来,也没了多少好脾气,径直说道: “胡参军,看起来这伙蜀兵是早有准备,要在这一带与我等交战了,不仅提前有蜀军步骑接应,还挂出‘诸官免送’的牌子极尽挑衅,怕是留有后手啊!某认为还是稳妥为上,先不要急着进攻,等判断清楚战场的形势后再做定夺!” 庞会这番话顿时引得马上的胡渊颇为不快,他知道,上邽自家父亲胡烈来的军令里面没有南下追击蜀兵这一条,所以在自己判明蜀兵动向、发兵急追的时候,这位军中的庞将军就生出异议,一门心思想着的是稳妥为上,能不追击中了埋伏就不追击。 反正,带兵驰援路上被伏击的是他小胡参军,而不是他庞将军。 所以,大战在即,胡渊也不跟庞会客气了,而是带着怒气的说道: “庞将军,你也是军中的宿将了,此时风势正是有利于我军进攻的,难道还不抓紧时机大军压上击破这股强弩之末的蜀兵么,难道要等到天黑之后,放任这伙蜀兵从容遁入山中再难追击么,遇敌不战,逡巡不进,军中法令严苛,你和我都担待不起!” 第18章 全军突击 面对胡渊的嘲讽和威胁,庞会也不是个软脾性的人,他这时火气上头,也不顾忌是否会得罪胡渊背后的胡烈了,干脆一拉缰绳,拔转马头拍马就走,只抛下一句:“那就看胡参军如何指挥破敌了!” 看着拍马自顾自奔回自己骑兵队伍的庞会,胡渊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跟身边的将佐说道: “不要去管这个丧气的家伙,跟他那个死亲一样,都注定是蜀兵的手下败将,此时风势正有利于我军进攻,我等大军一鼓作气,定要击溃蜀兵,拿下那姜绍的首级!” 得到兵马接应之后的蜀汉军队的确胆气愈壮,他们人马兵力只有五千左右,其中还有小一半是参加过这半个月转战陇右多地的兵卒,但他们在姜绍的率领下,排开堂堂之阵要与近万魏军步骑人马打一仗。 接应的兵马带来了不少攻战器械,其中就有偏厢车,这是一种改自前汉武刚车的战车,姜绍麾下的兵卒就依托一处地势稍高的地形将偏厢车依次排开,各辆固定的车具之间用铁索联结起来。 弓弩手登上车厢,利用一侧竖起来的挡板遮挡身形,然后透过挡板的射孔观察敌军,发射箭矢。长矛大楯的甲士沿着各辆偏厢车的间隙填充列阵,再之后有手持刀盾、投矛的轻卒,姜绍的中军在车阵中央坐镇指挥,徐遵收拢回来的骑兵则留在最后面,骑士们下马恢复体力,等待军令再上马出击。 这种严阵以待的步骑阵型,的确是堪与魏军的近万步骑人马一战了。 胡渊赶至近处观察了蜀兵派出这副阵型时,也感觉到一阵烦躁,很显然,转战多地的蜀兵也预料到了南下会招致众多魏军步骑衔尾追击,所以他们接应的军队准备充足、器械精良,一下子就让这伙轻装急行的蜀兵有了开大阵、对大敌的底气。 “那姜绍的旗号仍在,就是不知接应的人马是蜀兵中那一营伍的兵” 胡渊扯了扯甲衣下的衣领,招手让亲兵拿来汗巾,随口问道。 “看旗号,似乎是蜀兵之中的新营伍,有打着‘雄儿军’的旗号!” “新营伍么。”胡渊抓起汗巾擦了一把脸,脑子里掠过“白毦兵”、“虎步军”、“无当飞军”等有些名气凶名的蜀军营伍,从没听说过有“雄儿军”这一号的营伍,看来多半是姜绍自己新建的军队了。 “打!”擦完脸的胡渊没有犹豫,径直下令魏军开始进攻。 这里已经接近牛头山的山区,若是不现下展开进攻,一旦天色暗淡下来,反而是拥有骑兵优势的魏军不利于夜战,更无法全面围困,到时候只能够任由这些狡猾的蜀兵遁入牛头山中。 这新建蜀军营伍看起来排成的阵型有模有样的,但实际如何还没有经过实战经验,一切都是未知数,说不定被自家大军步骑一冲,就自行垮了呢。 “杀——” 魏军的前期进攻,更像是试探性的,他们仍然是驱使那些炮灰部队,由羌胡部落征召来的义从骑兵在蜀军阵前游走消耗,反复射箭骚扰,试图动摇他们的阵脚,引诱他们的骑兵出击追赶,但这一些通通没有成功。 不过胡渊通过消耗这些羌胡骑兵,也试探出来了蜀兵这个阵型的虚实了,他们阵型两侧布置的兵力更多,强弓硬弩的火力也更凶猛。 这是害怕魏军的骑兵迂回突击他们的侧翼,然后一举突破他们的阵线,正面的兵力应该也不弱,阵型后面应该是布置了精锐部曲或者中军亲兵压阵。 至于他们的骑兵,或许是知道在这种场合下,他们的骑兵根本拿不出手和魏军的骑兵拼消耗,所以除了少量外围游骑,其他骑兵留在了阵内以策万全。 整个阵型看起来中规中矩,也没有多大破绽,但手头上有近万步骑人马的胡渊也不畏惧,他下令魏军分成三面,轮番进攻,以弓箭手和下马步射的羌胡兵前驱射箭为掩护,长矛、长戟甲士部队顶着大楯近前破阵,刀牌手作为跳荡部队见缝插针、扩大战果,魏军主力骑兵押后督战,把控战场。 魏军的军队人数上占据优势,所以虽然是奔波而来,且迅速就要展开队形进行攻阵,但他们的士气并不低,加上有魏军主力部队居中,各支人马看起来都是胜算在握、气势汹汹的样子,似乎是要一鼓作气吃下这伙蜀兵。 战斗开始之后,魏军的军队就前仆后继、不避矢石地轮番攻阵,那些被甲持兵的魏军甲士更是在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下,冲到了车阵前,使用长矛、长戟密集刺杀突阵。 那些跳荡刀牌手跟在后面瞄准时机,几度寻得空隙杀入阵中与蜀兵近战,双方浴血搏杀,几乎都是以命换命的凶险打法。 交战阵前很快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双方将士的尸首堆积成小山,魏军在后方督战骑兵的逼迫下,不敢停息,一刻不停的轮番发起进攻,丝毫不顾及己方付出的成倍伤亡。 但蜀兵的阵型却格外坚韧,蜀汉将士的士气也未曾颓丧,仍然咬牙死死顶住魏军的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丝毫没有自行崩溃的迹象。 他们在战前就通过主将姜绍的动员讲话,明白了自家军队的处境,前面就是牛头上去,后面就是追赶到的魏军大股步骑人马。 一旦自家阵型被魏军击溃,那些虎视眈眈却无处下手的魏军骑兵就会瞬间冲杀过来,把他们通通冲垮砍倒,践踏成肉泥。 反之,如果他们在白天坚守住了阵型,那天色一黑,军队完全可以借着夜色掩护且战且退,慢慢退到牛头山区去,这夜色和山林是骑兵追击的最大障碍。 到时候,魏军纵然有千军万马,也只能够在一片漆黑中徒叹奈何,任由他们扬长而去。 眼见敌我双方将士鏖战都异常坚韧,胡渊在后方督战也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不断地抬头去看天色,这仗从追击到蜀兵开始算起,经过一波波试探、正式进攻、轮番进攻,已经是从早打到晚了,占据兵力优势的他们还能够轮番进攻,争取一点空隙时间休息一下,那些一直顶在阵型前方的蜀兵却很少有机会停歇下来,可他们为何还如此耐战,仍然在苦苦坚持着。 胡渊终于认识到这支蜀兵新营伍的棘手之处,随着时间推移,己方的优势将会被黑夜全部抵消抹平,骑兵是不合适作为夜战部队的,嘈杂混乱的人马也容易给对方蜀兵创造战机进行反攻。 所以,他现下若想吃下这股蜀兵,就必须尽快压上全部兵力,做最后的全线突击。 而这,离不开骑将庞会的配合。 从交战一开始,庞会就没有亲自上阵指挥过,他就带着他的骑兵留在后面督战,一副出工不出力的模样,眼下自己的人马加上庞会的骑兵,还有近两千人马,这样一支以骑兵居多的生力军,如果调度使用妥当,应该是能够发挥一击制敌的作用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已经坐不住、等不及的胡渊简单交代完身边将佐几句之后,就急匆匆带着几名骑马亲兵去找庞会。 “庞将军,战机已至,眼下两军鏖战至今,已经是精疲力竭,蜀兵就剩下最后一口气支撑着了,某下令让剩下的人马从两侧进行总攻,敌将姜绍必定以为我军骑兵要在两侧发起最后突击,突破他的阵线,等到他把剩下兵马补充到两侧防线加强时,你的骑兵就从正面冲杀进去,一路直接打到敌将的将旗下,拿下今日斩将搴旗的大功!” 胡渊自认为自己为庞会创造战机,还把斩将搴旗的大功让给庞会,庞会应该会减少一些战前争执的不快,认真思考自己给出的作战意见。 没想到庞会一声冷笑,开口就径直拒绝,一副笃定他胡渊天黑前吃不下这伙蜀兵的模样,认为两军最终只能够各自收拾死伤,先后撤离战场。 看到庞会这种冷笑旁观的样子,年轻气盛的胡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也不顾忌对方的军职比自己还高,戟指着对方怒吼道: “庞会,这仗明明就可以打赢的,都是因为你手握兵马临敌不进才打不下来的,你若还是不战,某战后必定要向军中说明缘由,讨个说法!” “胡渊!”庞会一勒缰绳,双目也怒视起来,仿佛要喷火一般,口中骂道,“乃公打了大小多少仗,不知杀了多少蜀兵,就你这能耐也敢来说某临敌不进,某就是看准你打不下蜀兵军阵,你又如何!” “庞会,这仗从早打到晚,你身为军中将领,两手空空,没发一矢、没出一骑,你说你在此旁观,还说某打不下蜀兵,你都在神气些什么要知道,当年杀你父亲的,就是蜀兵,你有本事,就杀几个蜀兵来看看,否则就缩起脑袋,莫要再说你打过多少仗!” 听胡渊说起自家的父亲庞德,庞会大怒,口中骂了一声,伸手就拔出刀来,那边胡渊也不甘示弱,刺啦一声拔出佩剑,要与庞会对砍,双方的亲兵一见情况不妙,顿时剑拔弩张,也紧张对峙起来。 局面正要不可收拾之际,突然战场上一阵欢声雷动,诸人连忙转眼看去,只见得蜀兵军阵在胡渊压上自家所有人马之后,终于顶不住魏军的压力,有一侧被打开了缺口,阵脚动摇,阵线也不断向内凹陷。 这是要阵型崩溃的征兆,庞会心中一动,他倒是没想到蜀兵的阵型居然被胡烈的步骑人马压垮了,这样一来自己就不好再无动于衷了。 身在阵中的蜀将姜绍绝不是一个无能之辈,他必然也感受到了战局的危险之处,这个时候必定是抽调身边可战之兵赶赴那一侧的战线上,堵住缺口,稳住阵脚,防止被魏军一拥而入,扩大战果。 而这样一来,正面的阵型如胡渊刚刚所说,就很大可能出现了破绽,只要这千余魏军骑兵奔击而至,像铁锤一样猛击已经支撑多时的正面阵线,说不得蜀兵阵型就要由这一点蔓延至全线崩溃了。 若真是这样,战场之上众目睽睽,自己就给胡渊有攻讦自己坐失良机、作战不利的把柄了。 虽然胡渊并不可怕,仅凭他一个人也动摇不了庞会在军中的地位,但他背后的胡烈以及胡家在朝堂之上的势力,也不是他庞会能够轻易得罪的起,所以在战局出现变化之际,他心中百回千转,立即改变立场,转口大声对着众人叫道: “大敌当前,某岂能够做这一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腌臜事情,某今日就让人看看,某这个将军靠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 庞会的话里有话,还在影射胡渊不过是依仗自家父亲权势的纨绔衙内,但他说完之后也不给胡渊有反击的机会,当即召集起那千余骑兵集合行动,指明进攻方向,然后就率骑兵朝着蜀兵的阵型正中方向奔驰而去。 这千余骑兵原本是魏军作为督战部队使用的,一直没有压上战场,可谓是留在最后一锤定音所用的生力军,此时一经出动,声势绝非那些已经轮番上阵、精力衰退的魏军步骑可比。 苦战多时的蜀兵正面阵型也发现了这一支快步奔驰而来的魏军骑兵,但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加强防线,眼睁睁就看着那些破阵不得的魏军步骑让出一片空间,由得庞会的千余骑兵加速越众而入,对着蜀兵的正面阵线开始凿穿攻击。 “砰砰——”一阵人仰马翻、长矛大盾破碎之后,身先士卒的庞会率领的先头骑兵顺利突破了蜀兵的正面阵线,那些后续骑兵当即大声鼓噪、蜂拥而入,作为阵线砥柱的偏厢车也被魏军的人马潮流所淹没。 手持长矛大盾的蜀兵甲士苦战多时,这一次遭遇庞会骑兵的横冲直撞,阵线没能够继续稳住,已经出现了动摇崩溃的迹象。 第19章 真理 身先士卒的庞会率领的先头骑兵突破了蜀兵偏厢车的阵线,后续骑兵一拥而入,一阵厮杀之后,打得苦战多的蜀兵甲士节节败退。 庞会见状,心知蜀兵战力已衰,当即令骑兵计伤亡代价继续冲击,誓趁势一鼓作气把蜀兵的阵型全部冲垮。 面对魏军骑兵连番冲阵,手持长矛楯的蜀兵甲士也抵挡住,阵型像波开浪裂一般向两侧后方撤退,进的方向露了空档,通往蜀军军阵军位置的路再无阻碍,敌将姜绍的将旗已遥遥望。 “冲啊!”庞会手持长矛,踏马刺杀了一名蜀兵甲士之后,愈战愈勇,竟一马当先破阵而,带着众多骑马亲兵径直杀向了敌将姜绍的军。 面没了密集长矛楯、炎汉旌旗的阻拦,视野顿开阔起,庞会一眼就看到了敌将姜绍将旗位置还几辆车具,看起像跟阵一样的偏厢车,而一种新的弩! 汉代以,原王朝能够抗衡乃至压制草原游牧民族,兵器的一体现,就断改良完善创新弓弩一军国利器。 从汉的黄弩,到晋代的万钧神弩,再到唐代的车弩、宋代的床子弩,型弓弩的改良创新历史进程断进行着,身三国纷争期,蜀汉的强弩一直也抗衡魏国骑兵的优势所。 只相对于传统国历史型弓弩越造越,最终变成了只能够用于攻守城池的型笨重器械,自后世的姜绍还倾向于平衡型弓弩的机动性杀伤力二者的关系,由此种类似罗马代的弩炮蜀能工巧匠的手应运而生。 种利用扭力弹簧组发射弩箭的弩炮,比起蜀兵已的弩,造型威力相对较,但机动性组装的便捷性却具更优势,利用绞盘弦的方式也让箭矢的发射速度了一定的提升。 庞会瞬间意识到妙,但还没等反应,姜绍军位置的弩炮已经对着破阵而的魏军骑兵发射了第一波无差别的弩箭攻击。 些更像短矛的弩箭一子就打了恐怖的杀伤效果,披着皮制马铠的战马轻而易举被穿透了身躯,马的骑士向串肉串一样被接连贯穿几,就连几名倒霉还没推开的蜀兵也被钉地。 身先士卒的庞会首当其冲,甚至及叫一句话,就感觉到一柄锤击了自己的身体,身的坚固铁甲突然像变成了纸糊的一样被强力洞穿。 感觉自己的身躯被撕裂成两半一样,巨的疼痛感袭遍全身,整的身体从马背飞了起,然后面部又忽地朝,被鲜血染红的地快速向自己飞,重重的与之碰撞,然后一切陷入黑暗之,再无半点声息。 “将军——”一阵仰马翻、喊马嘶的混乱之,诸多魏军骑兵亲眼目睹了的将军庞会被蜀兵那粗的弩箭击身躯,然后整从马背脱离,重重的落了地,掀起一阵尘土,就样一声没吭就被蜀兵击杀了阵地。 “砰砰——”种更像重物撞击的声音让第一波弩箭攻击幸存的魏军骑兵心胆俱裂,顾一切调转马头往外面逃,后续还冲入阵的魏国骑兵与撞了一起,马互相挤压倾轧,每都疯狂叫嚷着,又无法听明白别说什么,场面显得更加混乱。 于,第二波弩箭还打了魏国骑兵的密集队形,更多马被短矛般的弩箭贯穿了身躯,战场现了令心悸的一幕,众多血液像泉水一样喷洒而,而且持续的节奏的断涌动,把战场所马土地都染成了红色的。 到了第三波弩箭,原本被魏军骑兵强行突破的缺口已经没了活着站立的马。 尸横遍野的骑兵尸首堵塞了缺口处的路,自行崩溃的魏国骑兵冲垮后队的同袍,或持刀矛砍杀,或弃马徒步奔逃,或成功掉头马头脱离战团。 总之三波弩箭快速攻击后,庞会带冲阵的千余魏军骑兵已死伤惨重,再无战之。 姜绍看到了一幕,种距离,当世之间没哪一支没防备的军队能够硬抗住弩炮的三波射击,当即令等候多的徐遵部骑兵阵,横击敌阵,把胡渊剩余的军队拦腰击穿,让些追了自己一路的魏军步骑马败而逃。 石营,魏军军寨。 魏将胡烈匆匆赶到了此处,此之,已经得到了自朝廷的消息,晋王司马昭病逝洛阳城,晋国子司马炎成功继任相国、晋王之位,洛阳城权力实现交替,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 但也得到了胡渊军队擅自越麴山防线,一味追击蜀兵反被姜绍逆袭击败,近万魏军步骑伤亡惨重、败而归的噩耗。 得知一消息的胡烈也惊骇已,但毕竟久经战阵的宿将,一面继续接收自线的各种讯息,一面匆匆启程,由邽赶往石营军寨而。 胡渊、庞会败而归的军队就逃到了此处,后续仍然一部分兵马陆续逃回。 胡烈与胡渊的亲兵短暂交谈之后,一处营房见到了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儿子胡渊。 早没了一开始请求战的英气凌,年轻身虽然洗了血污泥土,却洗那遭受败之后的恐惧安。 一见到胡烈,整瞬间就跳了起,口啊啊叫了几声之后,然后又像一条虾一样弯曲着身体倒了地,痛苦地呕吐起。 恐惧安的好像遭受了群蚁噬身的酷刑一样,痛苦的低声哀嚎着,两只手自觉的抓着自己散乱的头发,仿佛抓住了内心的恐惧一样,想一把一把将头的头发扯。 胡烈见状眉头已经深深皱起,站了一会儿,见胡渊仍然没丝毫好转的迹象,当即步向,俯身一把将抓了起,毫留情的甩了几巴掌自家儿子脸。 巨的力瞬间让胡渊脸部红肿、口流鲜血,但似乎也把六神无主、状若疯癫的打醒了一样,怔了一怔,身体突然一阵抖动,看向胡烈的眼光多了一些泪光神采,口喃喃自语: “,败了,兵败如山倒,带着军被蜀兵打败了!” “那又如何!”胡烈恨铁成钢的痛骂一声,把胡渊推到地,然后又狠狠把重新拉了起,晃了几晃,似乎让更加清醒。 “成器的家伙,丧气些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既然次打输了,那一次加倍打赢回就,丧气些什么,的父亲还活着,乃公,陇右地区的防线就稳如泰山,那蜀兵就算胜了也打进,朝照常也还能够帮忙说话,只陇右防线稳固,那就死伤些兵卒马的事情,还塌!” 胡渊被胡烈一番痛骂,果真变得清醒了一些,脸色竟恢复了一点血色,显得又羞愧又内疚,低着头被自家父亲怒骂,了一阵子才想到了什么,又抬头畏畏缩缩的说: “那骑将庞会也战死了,本攻蜀兵军阵的,逼冲阵,没想到——” “都胡说些什么,那庞会轻敌贪功、恃勇冒进,听的指挥,硬违反攻战之法,率骑兵亲自冲那蜀兵军阵,才会失利被蜀兵所斩杀,连带着牵连了军战败,知否!” 胡渊被自家父亲一番话的潜藏信息被吓呆了,又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仍然敢相信地说:“场——” “那些讨回的庞会亲兵部曲已经被令全部拿问罪,临战能劝阻将领亲身犯险,战斗又没全力护卫将领安全,战败后连将领战死的尸首都没能够抢回,留着何用军很快就执行军法,把都斩首示众了!” “——”听到里,胡渊已经怔怔说话。 突然明白了,自家父亲辞辛劳从邽匆匆赶石营,为了别的,就为了第一间亲手帮尽力洗脱战败罪名,把责任都尽能推卸到战死的庞会身,并清除一切战场利于的证物证,然后把一封全新的染着鲜血的却利于胡渊脱罪的陇右战报送往关、送往洛阳城。 那里,也胡家的政治脉提奔走周旋,势必尽能的将一次陇右地区魏军打败仗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尽能的保住作战失利的自己的条命,尽能的保住胡家的军功仕途。 胡渊知为何,内心的堤坝仿佛再一次规模崩塌,眼泪忍住涌了,低声哽咽着,再到声嚎哭,就像一年轻做错了事情,自家长辈面哭泣认错一样。 胡烈一次没再拍打,默默的看着,脸非常的冷静,似乎一将门子弟的必经成长经历,也对种得已的保全之策习以为常。 陇右地区的曹魏军队从就百战百胜,没打败仗的全胜之师,汉也惨败,卤城、木门等地都作战失利。 夏侯渊到底轻敌冒险,还因为顾及军同僚,分了多兵救援断告急的张合才被蜀汉军队所趁,无奈的战死战线的 张合屡屡被司马懿逼迫,最后得铤而走险追击诸葛亮主力部队,最终木门遭遇蜀兵伏弩,伤重治的 些重吗些都重! 对于而言,最重的,夏侯渊战死后,张合聚拢败军守住了剩的汉地盘,并一直坚持到了曹操亲率的救援军的到。 张合箭身亡后,作为主将的司马懿依然率领魏军活跃抗击蜀汉军队入侵的一线,并最终辱使命,把矢志北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亮耗死了五丈原,使得魏军的防守作战取得了圆满胜利。 今日之事也如此,战死的庞会怎么死的很重吗,一点都重。 就亲自冲锋,然后死了进攻蜀兵军阵的阵地,仅此而已。 虽然贪功冒进,但奋勇杀敌,幸身亡,朝廷还应该会功相抵,给予抚恤,用以继续激励魏军其将士奋勇杀敌的。 而胡家子弟,活了,能够继续为国家收拾陇右局面,稳住西部战线,才真正的重的真理! 战场枪林箭雨,电光火石之间谁对谁错,一仗,该死的都死的差多了,谁又能说的明白。 胡烈知自己办的事算算真理,但知就再简单的事实,雍凉的曹魏军队一向如此,无情残酷又具极强的实用性,足以抵消那些没用的德礼义。 死的,妨多承担一些束缚手脚的责任,然后活着的才能够好好的放开手脚,认认真真的办事,把西边的防线给守住了。 胡烈现更关心的,蜀兵一次非常规的作战,到底算一次偶然的边境袭击,还会演变成持续的北伐入侵。 敌将姜绍的一次奇怪的作战,释放了一危险的信号。 一支蜀汉军队,与诸葛亮事情、姜维期,似乎又多了一些同之处。 着眼于打陇右地区几城邑,或者打了多少草谷、迁徙了多少民众,甚至沿途打了城邑、坞壁,都把仓库的粮食又散给了陇右的汉、胡,向宣告蜀汉与曹魏相同的政策。 施恩于民,敌将姜绍干什么偏居一隅的蜀汉干什么靠恩惠,靠那些手无寸铁的民众能抵得什么用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9真理阅读 第20章 变 胡烈认为蜀汉这一次小打小闹中施恩于民、收拾人心,多半还是要联络羌胡部落,然后在下一次大举北伐中引诱陇右地区的胡人叛乱的。 说起来,这世道也不知怎么了,胡人的存在容易引起边疆动荡,曹魏的军队一向是残酷且无情的,以消灭胡人、平定边疆为首要目标的。 郭淮、陈泰他们不可谓不骁勇善战,他们的镇压手段不可谓不心狠手辣,但是陇右地区还是陷入到了胡人越剿越多的尴尬局面。 到了邓艾时期,面对无法剿灭边境胡人的这个局面,他选择了收容迁徙进来的鲜卑部落,用新来的鲜卑胡人部落来牵制原来的羌胡部落。 鲜卑部落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们为魏军抵御对抗蜀汉而作战,邓艾远征蜀中的精兵悍将中,其中就有不少鲜卑部落派出的勇士。 只是可惜功败垂成、数万将士埋骨异乡,那些鲜卑部落出征勇士的家眷甚至都得不到朝廷的抚恤钱粮。 就这样,与魏军有着诸多恩仇纠葛的鲜卑部落内迁之后也在慢慢的壮大起来,反而又变成了盖过原来羌胡部落的又一个边疆隐患所在。 胡烈以为,这场仗打输了,死伤几千人马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动摇了陇右地区的人心,后续若不能够有效的瓦解削弱鲜卑部落,日后蜀汉军队再打过来,只怕这些见风使舵的胡人就会趁机作乱,为祸边疆。 想到这里,胡烈目光凛冽,伸手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麯山一战之后,蜀汉军队收拾战场,清点阵斩千余魏军步骑首级,加上之前中陶小捷,斩俘已有两千之数。 这还是姜绍军队没有趁势追击的结果,若是深入追击下去,只怕胡渊军队的伤亡还要更加惨重,但仅仅如此,恐怕麯山这场仗,魏军的伤亡已经有三千之数,这已经超过军队数量三分之一,称得上是一场彻底的大败了。 更重要的,是这场仗蜀汉军队阵斩的,更多是魏军的甲士,这是斩首功中上等的甲首功,与中陶小捷中击杀那些被魏军军队当作炮灰部队的羌胡骑兵不可同日而语。 姜绍军队返回汉中之后,当即核定战功、露布飞捷上报成都。 这场边境上的胜仗来得正是时候,成都朝廷自然要大肆宣传,展现出在新宰臣姜维的执政下,国家内外有了不一样的变化,营造出励精图治、锐意进取的氛围。 但与此同时,朝野私底下也有了一些流言蜚语,他们抨击姜维执政、擅动刀兵,为了个人功名利禄不顾国本民心,像姜绍这样的打法,兵出逾境,打了大半个月,不得一城,不得一民,能有什么用,还不是白白耗费了国力,成全了姜家父子的野心。 这种舆论上的风波,慢慢的从私底下开始冒头,最开始是在太学内展开争论的,然后风波逐渐发酵,演变成了一场朝野人心的大辩论。 成都,谯周府内。 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策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 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 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朝中诸公等。而不及今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三也 大堂内,白发苍苍、容颜枯槁的谯周安坐在主位上,一旁的弟子拿着一份抄录来的朝廷上书朗声诵读道。 “停下,拿给我看看。”谯周摆了摆手,说着话的同时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一旁诵读的弟子见状连忙停下,把那份上表放到了谯周的面前,轻轻拍打谯周的后背,帮这位年老体衰的师傅理顺气息。 谯周把这份上表凑到了自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20变阅读:,! 家眼前,认真端详起来。这是一份镇北将军姜绍的上表,这份奏表一入朝堂,就像是烈火烹油,立马加剧了这场朝野大辩论的力度,渐渐地从北伐与否又延伸到了道统人心上面,已经变了味道,更像是一桩政治事件了。 这份上表,据说号称是《后出师表》,但辞句用意又岂可与诸葛丞相的《出师表》相提并论,更像是由一些御用文人摘录抄写一些内容,罗列必须北伐的理由再拼凑起来,然后经过文笔吏润色写成的。 它的用意不在于比肩诸葛亮《出师表》的文章成就,而是在于回应朝野对姜家父子再次北伐的抨击,为姜家自己争取舆论的风向,压倒那些持异见的朝野人士。 没想到啊,这姜维也会使用这么一招了,看来闭门不出那段时间,这位来自凉州的老将终于悟出了一些道理,在政治上的造诣又有提升啊。 “夫子,今日又有一批客人登门求见。” 弟子看着谯周的皓首白发,突然说了一句。 谯周闻言稍稍把目光从《后出师表》上移开,停顿了一下后,说道:“不见,这些日子不管是谁来,都不要见,你们也要收敛一些,不许仗着师门的名头,在外联络士人,议论国家政事!” “啊——这是为何,夫子”弟子脸上写满了疑惑,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谯周自姜绍率军横空出世,打败了邓艾长驱直入的魏国军队后,之前在一片朝野混乱之中向天子刘禅建言投降魏国的他就成了风口浪尖的人物,后面蜀汉朝廷启动夺回汉中的战事,更是让他陷入到众矢之的的地步。 谯周也知道自己的危险处境,所以他干脆急流勇退,辞去了光禄大夫等职务,在家中闭门不出,谢绝宾客,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不过作为蜀中大儒,故交门生遍巴蜀,谯周真正想要避开尘世俗务是不可能的,到了后头,风头渐渐过去了,又有许多故交门生登门拜访,其中不乏朝中官员。 弟子们想的是,在《后出师表》大肆掀起舆论场上波澜的同时,也唯有请出写出过《仇国论》这等名篇大作的夫子出山,才能够与之抗衡了。 可没想到,夫子根本就不想出山,又突然不再想见任何宾客,甚至还禁止在门下学习的弟子在外面用师门的名义呼朋唤友,议论国家大事。 这是要全面退缩避让的迹象啊。 以前的夫子可不是这样的,这封《后出师表》,弟子们都看作是宛如利剑箭簇的檄文,在反驳那些反对北伐的朝野人士,在反驳《仇国论》的微言大义,个个都摩拳擦掌,打算与之好好较量一番,没想到还没有出手,夫子就紧急叫停了门下子弟的一切动作。 谯周没有去回答弟子的疑问,他已经是老朽之人,见证了蜀汉从初兴到辉煌再到江河日下的全过程,也看过了蜀汉朝堂上的波诡云谲,颇有沧桑慨叹之感。 这可不是一篇简简单单的论战文章,他是借着刚刚获胜回朝的镇北将军姜绍之手上书朝廷的,有这样一位实权派的姜家人亲自下场论战,接下来宫中朝中必定要有所反应,绝不可能再把这件事当做是民间私下的议论,而是一件关系到国本人心的政治事件。 至于结果如何,谯周不用想也能够猜到了,这又不是两小儿辩日,宫中朝中的意见,肯定是要偏向镇北将军姜绍的上书。毕竟朝中还要靠着老将姜维坐镇执政,北境还要靠着那姜绍掌兵镇守,若是这二位在内在外有个什么动静,那刚刚稳定下来的蜀汉朝廷必定又是一番大乱。 也因为早早预见到这场事情要从大辩论升级为政治事件,所以谯周更要脱身避开危险,也禁止门下弟子耐不住寂寞,涉足到这个政治漩涡之中,无辜被埋葬了前途和性命。 “世道晦暗难明,唯有贤者出山重振朝纲,夫子——”在弟子的一脸疑惑中,谯周颤巍巍的站起身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20变阅读:,! 来,浑若不闻,手持拐杖走出大堂。 站在庭院之中,仰首看着苍狗白云,谯周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这篇《后出师表》其实他在吴人的文章中曾经看过一些内容,据说这是吴地流传的诸葛丞相的又一篇《出师表》,但是时人很容易就能够看出这不是诸葛丞相的手笔,没想到姜家假子在此处把它化用上了。 谯周其实还是认同这篇文章里面一些内容的,虽然有些人认为其文风衰飒,姜家假子也去除了那一部分,但是谯周的脑海中却清晰的记得那部分内容。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以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夫难平者,事也。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谯周举起拐杖重重顿地,长声嗟叹,重复着这一部分让他难以忘却的内容。 事情的后续发展,果然不出谯周所料。 面对持续发酵升温的舆论,沉默多时的宫中、朝廷一出手就是王炸。天子下了一封长长的诏书,开篇明义就是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列出了一系列打击空谈浮华,崇尚实功实绩的措施。 何谓空谈,针砭时弊、空谈国事的朝野人士就是空谈,何谓浮华,就是华而不实、奢靡过度的一切事物。 那什么是实功呢,就是能够让蜀汉朝廷富国强兵的一切人与事。实绩就是像姜绍这样镇守边境,一仗斩杀近两千名甲首,威震敌国,扬名军中的实打实战绩。 这些要求一条条变成具体措施落实下来,就是禁止占星、望气以及谶纬之学,禁止结党议论抨击朝政,颁发求贤令,一切有富国强国之能的人才,不管是国内还是异国之人,都可以通过他人举荐或者自荐的方式投书朝廷,只要经过朝中考核,都可以量才任官、跻身仕途。 此外,还有诸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打造坚甲利兵、军国器械,沙汰禁军兵卒,训练国中新兵,革新赋税弊病,开源节流充实国库等等 总而言之,这场打赢的边境战事引出了北伐的大辩论,然后又上升到了国本人心的政治大事,最终演变成了延和新政。 一场由太傅姜维主持下的蜀汉朝廷富国强兵政治革新运动。 这些时日,朝中的每一次朝会,都有官员上表新政革新、破除弊病之事,一开始都会引起一番争论,但最终各项改革措施都会被执政宰臣姜维请出天子和太皇太后站台,然后以铁腕手段坚持推行下去。 几次三番过后,朝野之间的有心人都明白了一开始胳膊拗不过大腿,面对新政初期雷厉风行的推行,他们也只能够暂时避开老将姜维的锋芒,选择蛰伏起来。 这一日,朝议过后,天子刘慷退朝,还在殿中列队等候的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就在殿门口处突然涌出了宗正官等人,他们面对天子的仪仗,躬身行礼过后当即齐声高呼道: “陛下,难道你忘了先帝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夙愿了么” 年幼的天子在内侍的搀扶下,一开始听到殿门口这个突兀的声音,还有些不知所措,但事前已经经过练习的他也知道自己接下来需要说的台词,在沉默一会后他终于用自己的稚嫩声音说了出来。 “慷,一刻也不敢忘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朝臣愣了一愣,这哪里是偏居一隅的季汉朝廷,这分明就是列国纷争、大争之世的战国时代么。 但殿门口喊话的官员明显也没打算漏过这些文武百官,“诸君,难道你们忘了先帝兴复汉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20变阅读:,! 室、还于旧都的夙愿了么”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20变阅读:,! 第21章 天下 乌飞兔走,日不暇给,蜀汉国中,由太傅姜维主持的延和新政正在轰轰烈烈的开展,执政的姜维立志效法诸葛丞相,用三年时间劝农讲武、积蓄国力,然后率师出征北伐,与北方的司马家一争雄长。 与此同时,魏、吴两国国中各自也有不小的动静。 首先是魏国国祚终于走到了尽头。子继父业的司马炎在第二年顺利篡夺皇位,依样画葫芦,按照汉魏故事行禅让之举,从魏帝手中夺取了天子之位。 至此,司马家三代孜孜不倦作家门之举,终于在司马炎手中完成,魏晋嬗代在后期阶段平静的画上了句号了。 得到大位的司马炎投桃报李,努力让支持司马家的所有朝野人士都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刚刚建立的晋国任命安平王司马孚为太宰,郑冲为太傅,王祥为太保,义阳王司马望为太尉,何曾为司徒,荀顗为司空,石苞为大司马,陈骞为大将军,这八位德高望重的朝廷重臣号为“八公”,组成了晋国朝堂的顶层势力。 同时,以曹魏皇室孤立无援的弊害作为警戒,晋国立国之初就大封宗室,赋与他们更多的职权。 在所封的二十七王之中,若以司马懿这一辈来确立房支,共有六个房支的成员受封为王,若以数量而论,则以司马孚一支为最盛,其房支之内共有十人封王,除司马孚本人之外,尚有七子(望、辅、晃、瑰、珪、衡、景)二孙(分别为司马望之子洪、林)。 司马懿一支位居其后,共有九人封王,其中有六人是司马懿之子(斡、亮、由、骏、彤、伦),三人是司马昭之子(攸、鉴、机),司马道一支三人(权、泰、绥),司马询一支一人(遂),司马进一支两人(逊、睦),司马通一支二人(陵、斌)。 在这次封王的过程中,没有一人是司马炎的子孙,连司马懿一支封王人数也不如司马孚一支。 司马炎诸子没有受封为王的主要原因在于其尚处于襁褓之中,并无封王承担政治责任的能力,但也可以从中窥见帝系之孤弱。 诸王之中,反倒是以十人封王的司马孚一支人丁兴旺,多具政治才能,特别是司马孚、司马望父子二人,对于晋国的建立功勋卓着。 司马孚作为司马家的活化石,他的功绩延续司马家三代,自不必赘述。 司马望宽厚有父风,魏朝末年先是出镇关中八年,对抗姜维,威化明肃,后征拜卫将军,领中领军,肩负禁卫重任,负责控制曹魏宫廷,由此可知,这位司马望是司马氏家族中控制军权的实权派重要人物。 从这两件事上可以看到,虽然最终完成了亡魏成晋之业,但登上帝位的司马炎相对而言是一个弱势的皇帝。 他登基时已经三十岁了,却并无多少实际的政治历练,既没有担当过关键性的行政职务,也没有领兵出征或者出镇州郡的经历。 其父司马昭在完成了进位称王、开建五等、制定礼律等几乎所有嬗代的准备工作后,在距离帝位仅差一步时突然病重去世。 可以说,司马炎的继位是在出现意外的情况下进行的,当时距离司马炎被确立为晋世子不过一年的时间。 在这短短的一年之中,司马炎不可能建立属于自己的政治班底,其所能依赖的只能是父亲留下的老臣们。 为了尽快地确立君臣名分,司马炎在司马昭去世四个月后就完成了魏晋禅让。 但是司马炎建立西晋完全是依靠父祖遗业,并无自己独立的政治基础,甚至其世子的地位尚是在贾充、裴秀等重臣的拥戴下方才获得的,在此之前,司马昭一度钟意于过继给司马师一系的司马攸。 而以曹魏政治网络中长期形成的累世交往、通婚关系而论,当时主导朝廷政治的核心人物,无论是宗室方面的司马孚、司马望,还是功臣中的贾充、裴秀、羊祜,几乎都是司马炎的长辈。 在此情形下,作为一名缺乏政治经验的皇帝,司马炎所能运用政治资源相当有限,只能被动地继承司马昭后期形成的贾充、裴秀、荀勖、王沈、羊祜等人组成的政策决策核心。 因此,刚刚即位的这三年里,新皇帝司马炎表现得中规中矩,他的一举一行都努力去对应儒家礼法对皇帝的道德标准,他的每一项政令也尽可能去迎合朝野的舆论人心,每一次下诏都是为显露出自己仁厚节俭的作风,以纠正魏氏苛酷奢侈的政治弊端。 比如说,他废除了屯田制度;免除魏宗室的禁锢令;废除部曲将领及州郡长吏纳人质于京师的制度;解除魏国对汉宗室的禁锢、撤销了汉朝后裔居住的山阳国的监督卫队,解除了对山阳国的禁制;增加官吏的薪俸;身体力行节俭和勤政,在洛水之北耕种奉祀宗庙的籍田 然后,新皇帝司马炎极其重视孝道,虽然没有废除汉文帝以来传统的官方守孝制度,但自己却坚持在宫中三年素食、素服来给自己的父母至亲守孝。 冬日,午后的洛阳城陆陆续续又飘起雪花,皇城层叠的金碧辉煌被皑皑白雪遮盖。 太极殿前的广场上,一群宦官正在打扫甬道上的积雪。 晋国皇帝司马炎饭后裹了一袭素色复絮长袍,在汉白玉的殿台上缓缓踱步,身后跟着近侍官和几个亲随宦官。 由于年近岁末,各地累计的奏章不少,这般散步的时候,勤政的司马炎仍是让人带着朝野上奏的公文,一边走一边读,一边批文。 “刚刚说到哪里了” “陛下,刚刚这封上书说的是祭天地的礼仪。。。” “哦,那朝中诸公的意见呢” “朝中诸公以为,五帝,即天帝也,王气时异,故名号有五。自今明堂、南郊宜除五帝座。” “嗯,那就按照批复准允即可。” 对于篡位者司马家而言,建国之后的礼法不容轻视,必须坚决全力重塑在乱世中被摧毁得摇摇欲坠的礼法框架,使得与新朝的皇权相得益彰,在去“五帝”这件礼法事情上,朝中重臣诸公都认同已故大儒王肃的意见,司马炎也从善如流,一如既往听取朝中重臣的意见。 无其他原因,司马炎就是王肃的外孙而已。 司马炎走了一会,停步在这座前朝曹魏皇家留下来的美轮美奂的宫殿最顶层的台阶上,默默看着广场上忙碌的人群。 此时一阵北风吹过,他下意识稍稍拢了一下衣领,一旁伺候的宦官连忙向后招手,让人把帝王华盖移过来遮住雪花,年轻的皇帝也没有拒绝。 “近日陇右地区可有军报到来” “有的。”近侍官明显知道皇帝会关心什么,当即答道,“是安西将军胡烈上书,说近岁以来,蜀兵在边境厉兵秣马,屡有抄掠,境内胡人蠢蠢欲动,恐有作乱之患,尤其是那内迁的鲜卑胡人,渐渐有坐大之势,而沿边军士兵额多有损耗遗漏,乞求发内地军户、钱粮补充戍边兵马。” 司马炎闻言轻轻皱了皱眉头,“诸公是何意见” “朝中诸公以为,当着安西将军胡烈不得以兵寡为由延玩,既都督陇右诸军事,应会同陇右各郡兵马紧守边境,防止蜀兵入侵,若彻查境内胡人真有骚动之象,即当先发制人,发兵奋剿。” “诸公的意见没错,照例批复便可。” 他停顿一下又道,“听闻那邓士载(邓艾),虽然因为轻敌冒进,贪天之功以孤师取蜀中致使伐蜀大军损兵折将,可其人在陇右之时好歹还是屡破入侵蜀兵、安抚诸蛮夷,使边境无事安堵。怎么到了他胡玄武(胡烈)这里,就是要兵要粮了,若他都督陇右诸军事,都守不住西边陇右这一段边境,那关中、荆州、寿春等地又复何言。” “以后胡烈若还是只请兵、粮,就按此言,不必拿来朕过目了。” “唯。。。。” “方才送来的,是否有涉及东吴的上书” 捧着多份各地上书的近侍官立马答话,“陛下明鉴千里,是襄阳、江夏、寿春等地的军报都到了,言称接各处军情确认吴贼调集大兵,只等来年春潮大涨,吴地兵、船又将大举北上入侵。” 司马炎听说后,修长的手微微颤抖,他立刻察觉,将手握住了长袍的衣襟。 近侍官适时的住口,等待皇帝消化这个坏消息。 说起来,吴国的新皇帝跟司马炎判若两人,在司马炎这里坚持守礼克己的东西,在吴国皇帝孙皓那里是弃如敝履,他巩固地位之后,就清算异己,除了上一任皇帝孙休的遗孀幼子,还有张布、濮阳兴这些先帝留下来的碍手碍脚的老臣。 然后他崇尚享乐,大兴土木建造昭明宫,遍征采女充入皇宫,还生出削弱吴地世家大族实力,迁都武昌的疯狂想法,虽然因为发生了吴地施但之乱最终废弃了这个想法,可他还是,但在其他很多事情上还是丝毫没有把朝廷大臣和吴地大族反对意见当做一回事。 就是这样一个人,与司马炎治国理政事事相反,却偏偏能够以小国凌大国,屡屡挑起边衅,派兵进攻晋国辖区的城邑,掠夺晋国边境的民众财货。 之前孙皓效仿他的先祖孙权,组织了一场三路全面北伐,自己率吴都大军出东关,派他的将领施绩袭扰掠夺江夏,另一名吴地将领万彧入侵襄阳。 在三路进军相继失利之后,孙皓又派遣吴国大将丁奉、诸葛靓从芍陂出兵,攻打合肥,遭到安东将军、汝阴王司马骏的抵抗,丁奉的吴兵才退却回国。 就像是一只讨厌的苍蝇一样,整天飞到你的面前恶心人,你却还偏偏总是一巴掌拍不死他。 年轻的晋国皇帝想的入神,眼神显得空洞,双手不自觉将衣襟缓缓攥紧,过了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想那蜀、吴二寇,在曹魏之时,也曾经猖獗肆虐一时,可在遭受边境将士屡次重创之后,都消停了许多,不敢再轻易侵犯边境,为何近年来又死灰复燃,屡屡寇边进犯” 这个问题牵扯众多,既涉及到司马家的得位不正,即位之初肯定会引来蜀、吴两国想要挑动人心、趁虚而入,还有掌握朝野大权都是一大批晋国的既得利益者,他们通过拥立司马家即位获得功勋利禄已经够多了,还能够给子孙们继承,在攻灭对付吴、蜀两国上,反而不如寒门出身的邓艾等人积极进取。 近侍官自然不敢随意回答,他小心的道,“臣想来那吴地贼酋孙皓定是倒行逆施、胡乱兴兵的,诸边督将整兵筹粮、施展方略,定然能够击退吴兵进犯,只是国家初建,事务繁多,朝中一时之间也腾不出精力去收拾河山、攻灭这吴、蜀二寇,所以才暂时容得他们再喘息一时。。。” 司马炎脸色有些苍白,双手攥紧了长袍,粗重的喘息了几口,在空气中化为白色的雾气,随即又消散不见。 “吴、蜀之寇气焰复炽,军报频传,朕在宫中坐立烦躁,不知这边境的守将长吏又是作如何想的” “边境的守将长吏,戍边备寇,职责所在,用心办事,想必都是用心尽力的。” 司马炎目光扫过白雪覆盖的广场,语气突然冰冷的道,“用心尽力” 近侍官观察了一下皇帝的神情,看不出端倪,不敢说话。 别看这位年轻的晋国皇帝以仁厚节俭的作风展露人前,但他的外宽内忌性格其实还是能够看到一些痕迹的,比如在处置石苞一事上,司马炎差一点就要因为一些空穴来风的流言,不听近臣羊祜的劝阻,残酷处置掉这位为司马家篡夺大位居功甚伟的大功臣了。 在一切迎合儒家礼法、世俗人心的下面,这位年轻的晋国皇帝也是认真谋划,要在暗地里通过种种手段,巩固皇权,抑制宗室、功臣的力量。 第22章 三国 对于这些司马家留下来的老臣、重臣,年轻的晋国皇帝未必没有提防之心,否则也不会因为一些流言就选择要先下手为强,铲除坐镇东南的大将石苞势力。 同样的,对于权势比肩帝系的司马孚一系,司马炎未必没有想法,只是要用其长,隐忍不发罢了。 巩固皇权,抑制诸如宗室、功臣等将会掣肘、威胁皇权的朝野力量,历来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都会认真思考的问题。 司马炎也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比孙皓更加隐忍,至少在表面上表现出了尊重原有的政治格局的态度,维护功臣与宗室的既得利益。 见下面的人不敢说话,此时无外人在场,年轻晋国皇帝也露出了面具下一点真面容,殊少顾忌的冷冷一笑。 “比起某些人,终归是得自己人,才能够用心尽力的。” 殿前雪花纷飞,听了皇帝自言自语的话,离得最近的近侍额头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不知皇帝说的“某些人”是指的谁,“自己人”又是指的谁。 但在边境督将守臣的人事上,近年来的确是有了一些变动,比如尚书左仆射羊祜外任,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征东大将军卫瓘都督青州诸军事,镇临菑;镇东大将军东莞王司马伷都督徐州诸军事,镇下邳。 还有扶风王司马亮,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镇关中;以及补缺石苞、都督扬州诸军事,镇寿春的汝阴王司马骏。 不管皇帝说的是谁,宗室、功臣这两股势力都是他一个小小近侍得罪不得的,从刚才的语境里面推断,那个“某些人”是某些功臣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近侍一时只觉口干舌燥。 作为个一开始缺少政治基础的皇帝,司马炎继位之初面临着功臣、宗室两股既成的政治势力。 因此在这几年里,作为一个弱势的皇帝,司马炎基本上采取垂拱无为的政治姿态,沿用司马昭遗留的政治班底,对朝中诸位重臣的意见从善如流,更多地是在朝廷的政治中扮演一个平衡者的角色,而不是一个强有力的决策者。 近侍也习惯了平日里皇帝温文尔雅、宽容仁厚的作风,没想到今日里稀疏平常的一句话惹出这般是非,年轻皇帝竟说出了与平日言行大不同的其他话语言。 好在其他人都隔得有点距离,暂时不怕消息走漏,但近侍官也绝不能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最好是不说一句话,眼珠转动一下后赶紧转换话题。 “陛下,还有一封大朝会的奏疏,是否要现下拿来看” 近侍官说的是元日的大朝会,它不同于寻常普通朝会,而是在元日召开的重要朝廷会议,参与人数众多且影响广泛,对于整个刚刚完成改朝换代的晋国政治秩序而言,有着重大的行政意义。 在京六百石以上的官员、各诸侯王、各州郡奉使上计的计吏、各藩属国、边境胡人部落的使者等等,到时候都会参加。 而且元日朝会将会分为晨贺、昼会两个部分,参与人数一般都超过万人,在元会过程中进行的委贽、上寿、宴飨、歌舞、上计吏敕戒等一系列仪式,都具有确认朝廷君臣秩序、展现中央对于地方的权威、构筑四方来朝的政治图景等诸方面的重要意义。 其中对年轻晋国皇帝司马炎来说,尤其是以象征着国家礼仪秩序的建立与君臣关系的明确最为重要。 毫无疑问,这样一场大朝会,参与人数如此之多,议程如此密集,前期的准备工作需要耗费相当多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每一年都需要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 司马炎很是重视,当即说道:“元日朝会的事情不得疏忽,快去拿来,最近有关元会的奏疏,都必须第一时间拿来!” “臣记下了。” “即刻去。” “唯!”近侍官员应了,匆匆往外去了。 雪仍在下,宦官们扫开的甬道又被铺上一层白色,这位年轻的晋国皇帝的眼神渐渐抬高,看着绵延的殿顶,似乎能看到殿顶外无尽的山川。 在他即将子承父业,接手司马家的巨大政治遗产时,他见到了父亲司马昭的最后一面,那个时候,他内心是忐忑不安的,但也有一些莫名的期待。 父亲司马昭不管在外人的心中是如何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但在司马炎的眼中,他是一名成熟稳健且具有长远目光的政治家,是为司马家遮风挡雨的大树。 在权力交替的当口上,他满心期待,以为自家父亲司马昭会跟缺少政治履历的自己吐露心声,交流日后治国理政的奥秘箴言。 结果当时已经病入膏肓的父亲,只说了一句话,让自己愣在当场,想了好久,都没有想明白。 他说,治国之道,就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九个字里面,做好这九个字,国家就会得到治理,天下也将平定下来。 在外人眼里,身为篡夺者的司马家父子应该是一肚子阴谋诡计,不断的在算计他人,算计国家乃至算计自己人,可临到最终却是儒家一句稀松平常的场面话。 司马炎一开始没有搞懂即将撒手人寰的父亲的意思,但他也不能够表现出自己不懂或者不堪大任的一言一行,而是恭敬的点头称是,默默把这句话给记了下来,刻入了心底。 现下,他已经初步摸索到自家父亲临终前的意思了。 他希望自己克己复礼,团结宗亲和功臣团体力量,平衡朝野各方势力,把刚刚建立起来晋国稳固好,凭借巨大优势的国力励精图治,然后再去削平天下,剪灭吴、蜀二寇,完成天下一统的帝国夙愿。 所以,他即位之后,格外的谦逊宽厚隐忍,哪怕继承了大半个天下,也没有像东吴孙皓那样初步稳固皇位之后就肆意妄为、随性行事。 他处于宗室、功臣两股既成势力之间,步步为营,小心翼翼,与这些拥护司马家的既得利益者共享天下的权力和财富。 但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自己绝不可能永远只一个做帝国政治中的平衡者,自己要做的是与自己的地位相匹配的天子,是天下间具有绝对权威的裁决者。 身边人已匆匆离去,孤身一人站在宫殿上方的司马炎仍在看着雪花,过了良久,他嘴唇轻轻抖动着,“天下,这是司马家的天下,朕的天下!” “今国中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某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诸君之任也!” 蜀汉的朝堂内,核心圈子的成员包括尚书令樊建、秘书令郤正、侍中霍弋、镇军大将军柳隐、中监军刘遐、镇北将军姜绍等人齐聚,就在殿前商讨起北伐中原的各项事宜。 恢复积蓄国力,然后整军北伐中原,是宰臣姜维重新出山执政的鲜明特征,这也是其他朝廷重臣心知肚明,这三年来,蜀汉国中所做的,还未做成的,都是围绕这一件大事来展开的。 只是事到临头,仍然有人提出了质疑。 当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三年后的蜀汉朝廷又与三年前乱后初定的蜀汉朝廷不同,反对北伐的朝廷重臣不敢随意质疑北伐的正确性,而是提出了此时是否是北伐中原的合适时机。 毕竟这几年间,司马炎即位之后没有什么倒行逆施之举,中原地区也没有类似淮南三叛之类的大规模起事动乱,整个晋国给人一个总体感觉就是平稳向上的趋势,丝毫没有因为曹魏禅让而引发什么重大政治事件。 这个时候去打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有获胜的几率吗 尚书令樊建等人表示怀疑。 “不然。”比起三年前又苍老了许多的姜维断然驳斥这种畏畏缩缩的观点。 “司马炎不过一平庸之主,碌碌无为,陇右魏将胡烈有勇无谋,都督关中的司马亮更是借着司马家出身蒙混度日的无能之辈。‘’ ‘’根据北方的情报,青、徐、兖多地连年洪灾,陇右等地又出现旱灾,天灾异象,人心不稳。今时今日的北伐形势,不知比往昔的要好上多少,难道还要等到北国地方稳固、再生豪杰才举兵北伐,多死伤一些兵卒么” 在姜维看来,晋国的年轻皇帝司马炎能完成改朝换代,本身只是上承父祖遗烈,下赖叔伯辈的宗室、功臣翼戴而得以完成的一个“摘桃子”式的政治仪式。 司马炎本身的才能并无可取之处,作为一名在贾充、裴秀等人的支持下才坐稳世子地位的年轻皇帝,他既无政治历练,又缺乏可靠的行政班底,虽然顶着开国之君的名义,实际上却更像是一个受成之主。 他匆匆忙忙地完成了受禅仪式,确立君臣名分,更像是一番沐猴而冠的行为,包括其所使用的年号“泰始”,似乎也预示他会摆出一副垂拱无为的架式,尊重司马昭时代遗留下来的政治格局。 此时,对于司马炎这个在晋国政治中的平衡者,而不是具有绝对权威的裁决者,姜维显然不会高看。 至于胡烈,他的勇烈姜维没有质疑,但他的总体军事水平比起郭淮、陈泰、邓艾这些老对手,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姜维并不认为他是能与自己匹敌的对手。 还有司马亮,这位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的司马家皇亲国戚在与东吴作战的一线战场上,面对东吴兵马尚且如此不堪,有何本事可以跑到西边战场与自己一战。 加上晋国这两年也算是天灾不断,天时地利人和具备,这就是蜀汉北伐的大好时机。 虽然在姜绍看来,姜维对待司马炎有些过于苛刻了,身处于宗室、功臣两股既成势力之间,晋国建立的政治格局并没有给司马炎留下多少闪转腾挪的空间,让他有机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什么惊人的政绩来。 而且,他们必须要注意到在这位晋国年轻皇帝“无为”的表象背后,未必没有抑制宗室、功臣势力过度膨胀的努力,只是所采取的政治手段较为柔软而隐晦,不像东边的邻居孙皓那样伤筋动骨罢了。 这主要是因为司马炎并没有立即对晋国政治结构进行伤筋动骨改造的政治基础与威望。 其次,较之于功臣元老与宗室长辈,司马炎明显具有年龄上的优势,只要没有过分的举动威胁到皇权的地位,大可以等待大自然规律发生,耗死这些老臣和宗室长辈。 这一点,司马炎明显比孙皓更像一个政治家,政治家与江湖豪杰不同,你快意恩仇、酣畅淋漓,结果可能是玩死其他人,也玩死了自己的国家。 但他显然不会在众人面前说出来,便宜父亲这也是在刻意的涨自己士气,灭敌人威风。 “还有一点,这几年东吴孙皓屡屡发兵攻打晋国边境,已经把司马家的军队吸引到了东边去,这时候我等倾全国之力北伐,必定能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说起东吴这个邻国,老将姜维脸上也有点玩味之色。 孙皓在稳固地位之后,就听信了出使晋国的将领丁忠“北方无守战之备,弋阳可袭而取”的判断,三番两次组织吴地兵卒船只北伐,要对刚刚建立的晋国趁火打劫。 否则以晋、吴两国后期渐渐有修复关系的趋势,恐怕晋国还是会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到蜀汉的身上。 东吴得益于孙休时期不擅启边衅的态度,司马家渐渐把兵锋和注意力都转到了蜀汉身上,孙休、司马昭逝世时,两国还互相派遣使者前往吊丧。 但这一切终结于吴国新皇帝孙皓无休止的趁火打劫行为。 于是晋国朝廷把重臣羊祜、卫瓘,宗室司马伷、司马骏等都派到了东南一线附近,比起在西边的胡烈、司马亮这些姜维眼里的歪瓜裂枣,东南一线称得上是精兵强将云集了。 诸位蜀汉的朝廷重臣听完姜维的话,暂时都没有话说了。 反正眼下在北伐这件事情上,他们也知道是阻止不了姜维行动的,说不定还有人在心中暗自想要看姜维重蹈东吴诸葛恪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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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22三国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23章 文鸯 公元268年,晋国泰始四年,蜀汉延和五年,吴国宝鼎三年,冬季。 蜀汉朝廷上,已经有六十七岁(虚岁)高龄的太傅姜维力主要率军北伐,上至太皇太后(张皇后)、天子刘慷,下至尚书令樊建、侍中霍弋等人,都知道无法阻止他再次踏上这条漫漫征途。 姜维本人认为这是北伐的大好时机,除了他前面列举的外部理由外,蜀汉的情况经过这三年的内部糅合,也比以往北伐时更为有利。 水衡都尉陈裕已经为大军出征筹集了大批钱粮,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国库内帑、前线邸阁储蓄充足,十万大军出征,足以支撑一岁以上,沿途舟车人力转运输送,可确保北伐军队在前线绝无匮粮之忧。 秘书令郤正、中监军刘遐这几年明显偏向如日中天的姜家这边,姜维又为儿子姜述定下了与柳家的亲事,进一步捆牢了与镇军大将军柳隐的利益联结,他出征时再带走侍中霍弋、虎牙大将军句安等人随军,朝堂上只有一个尚书令樊建,无法翻云覆雨,姜家父子走后,不惧后方有人作乱。 朝议既定,蜀汉的战争机器当即启动,姜绍很快就会返回汉中,在这个冬季完成北伐的各项准备工作,然后等待姜维次年开春北上,率军讨伐晋国。 出宫后,两父子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姜维原本进入马车后就眼睑低垂、闭目养神,这也是他一贯的做法,执政蜀汉朝廷,日理万机,每日都会被各项军政要务缠身,他已习惯争取利用任何一点闲暇时间休息。 可过了一阵子,他突然双目睁开,抬高视野看向一旁的姜绍,“子复,刚刚你是不是有话没有说” 姜绍没想到姜维方才殿中议政的时候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情变化,还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只得开口答道: “晋国虽然初建,但司马家为了篡夺曹魏基业已经谋划了三代人的时间,虽然有些弊病在,但中原各地终究没有大乱动荡,可见人心思安,司马炎虽然不见得有经略国家之才,但只要任贤使能,只怕此番北伐征战依旧大不易。” 姜维也不否认,冷冷一笑:“一旦北伐开战,以小国敌大国,肯定不容易。话虽如此,可是眼下的确是北伐的大好时机,你难道不知,这晋国虽然初建,但已经有了季世(末世)的气象!” 说着,他也不让姜绍搭话,径直又说道: “某观晋国之政多时矣,若真是雄主良臣在朝,那此时北伐可能是要缓一缓,但晋国人才,某看是良莠不齐,至多是优劣各半。” “晋国司隶校尉、上党人李憙上奏弹劾原来的立进县令刘友、前任尚书山涛、中山王司马睦以及已故的尚书仆射武陔侵占官府稻田,请求免去山涛、司马睦等人官职。武陔已死,请求贬损他的谥号。” “此奏疏一上,朝野物议沸腾,你道晋国朝廷是如何处置的” “那司马炎下诏说,法者,天下取正,不避亲贵,然后行耳,吾岂将枉纵其间哉!然而考察此事是刘友做的。侵犯剥削百姓,迷惑朝廷官员,奸臣居然敢做这样的事,当刑讯追究刘友来惩治邪佞。山涛等人如不再出过失,都不可问罪。《易经》说‘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如今李憙坚持一心在公的志向,按照责任办事,可以说是‘国家的司直’。汉光武帝说过:‘贵戚且敛手以避二鲍’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要告诫众多官吏,今后各自慎重对待自己的职务,如此宽容的恩典,是不会多次遇上的。” “此事风头过后,司马炎就把那李憙升为晋国的太子太傅,这是唯恐他再打击洛阳城内的权贵豪强,给他这个晋国皇帝添麻烦啊!” 说完这件事情,姜维语重深长地说道:“政之大本,在于刑赏,刑赏不明,政何以成!司马炎赦山涛而褒李憙,刑、赏两失。使憙所言为是,则涛不可赦;所言为非,则憙不足褒。褒之使言,言而不用,怨结于下,威玩于上,将安用之!且四臣同罪,刘友伏诛而涛等不问,避贵施贱,可谓政乎!晋国创业之初,就政本不立,想要垂统后世,不亦难乎!” 听完姜维的话,姜绍点点头,不得不承认晋国在不顾国法、纵容包庇权贵上,是历代开国之初罕有的,尤其是相对于汉、魏这种崇尚霸王道的国家,更是不可想象,也难怪推崇诸葛丞相治蜀的姜维会说晋国是末世之气象了。 回到北伐这件事情本身上,姜绍盯着马车车窗看了一会,转头说道:“这一次北伐,秃发鲜卑可堪一战,在鲜卑大人秃发寿阗死后,如今的鲜卑大人秃发树机能英勇善战,颇有谋略,且野心勃勃,不甘心任由晋国边将胡烈摆布,鲜卑部落男女老少皆是上马可战之兵,拉出来也有控弦数万,这支鲜卑人的军队若是能够用好,用的时候合适,不下于在战场上增加千军万马的效果。” 说起来,向雍凉等州迁徙的秃发鲜卑部落原本也是陇右地区曹魏军队的助力,不过他们与被当作炮灰部队消耗的羌胡骑兵一样,往往既要被征发为兵,或被掠沦为权贵大户奴婢或佃客,侥幸留下来的部落还要缴纳赋税,在这种严苛高压的政策下,边境的胡、汉矛盾在日益积累,只等着有朝一日火山彻底喷发。 而胡烈的强硬手段就是这个导火索,在改朝换代之后他也算是求官得官,被晋国朝廷封为安西将军,授予都督陇右诸军事的权力,堪称是晋国在陇右地区的军事一把手,虽然他头上还有一个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的扶风王司马亮,但司马亮的作用更多的是在政治作用上,在陇右各郡的军事上,勇烈的胡烈绝对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对于这些在内迁后逐渐做大的秃发鲜卑部落,他一向是致力于武力镇压这些野蛮的胡人,对鲜卑部帅是采取了高压态势,这就与一心想着要壮大部落实力的鲜卑部落新大人秃发树机能产生了不可修复的矛盾。 一场边境的胡、汉之战渐渐不可避免,只不过在晋国朝廷上下看来,这就是一场郭淮、陈泰等人平定昔年羌胡部落叛乱的翻版,一定是一场摧枯拉朽的屠杀过后地方大定,而在姜绍看来,这可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边境叛乱,且可能让晋国陷入不断掉肉失血的地步。 他之所以对此与时人的看法完全不同,乃是在后世他听说过秃发树机能这个名字,好像当时在某乎上有一个提问类似于“有什么人名字听起来很一般实际却很厉害的”,其中就有人回答了秃发树机能的名字。 姜绍还专门看过他的历史事迹,知道他作为鲜卑首领与庞然大物的晋国开战,居然连战连胜,多年间连续干掉了晋国多名封疆大吏和边臣武将,还挑起了西北各个胡人部落组成联盟共同挑战晋国,最终在文鸯、马隆等名将轮番下场苦战恶战之后,才被晋国的军队消灭,为后世创造了一个历史名词“秦凉之变”。 陇右到河西这块地方,历来是出精兵强将之处,只要有应运豪杰响应时势、登高一呼,联合汉、胡兵马,不管是后汉开国之时的平定隗嚣之战,还是后汉中后期的羌乱,那都是能够给中原帝国造成巨大军事威胁的所在。 不过老将姜维显然跟时人一样,没有怎么高看这位秃发树机能的鲜卑大人,联络羌胡部落共同反对曹魏是他主持北伐那些年一直在做的,但是羌胡部落实在是在曹魏步骑人马面前坚持不了多久。 什么名胡白虎文,还是氐王杨千万,一场一边倒的屠杀过后,都化为了地方上的染血尘埃,再无一丝波澜。 所以姜维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脸色淡然的说道:“这勉强算是一路兵马,估计只要汉家北伐大军踏上晋贼的土地,那秃发树机能的脑袋还灵光,自然就知道要怎么做,除了借着汉军大举北伐之势,帮忙袭扰陇右地区,恐怕也派不上太多用场,仗还是得靠我们自己去打!” 姜维筹划这么久的北伐,自然与以往的北伐又有所不同,这次看似跟诸葛丞相时期的北伐差不多,都是准备许久,然后以堂堂正正的大军压过去,但实际上,统帅作战风格的不同,决定了这绝不是一场死板的复制诸葛丞相北伐的大战。 姜维敢于冒险,且认为,小国想要战胜大国,就需要承受一定风险,否则与继承了曹魏国力的晋国这种庞然大物比拼国力兵马,最终只能够是功败垂成。 当然,他这样做,就意味着,是在赌国,一旦战败,不仅执政的自己会万劫不复,姜家乃至整个蜀汉都可能被这次乾坤一掷的行为所埋葬。 人人都相当北伐英雄,可成功的又有几个。 只是姜维此时此刻明显不会去想这种问题,他已经年近七十,这可能就是他打的最后一场大战,相比于身死族灭,他更怕功业不成,北伐无望。 姜绍最后也被姜维这种情绪所感染,他也打算倾尽全力投身到这场赌国运的北伐大战之中,否则他也没有信心,在姜维死后,是否还要用多少年,才能够让蜀汉迸发出如此激情去打一场倾国之战。 他轻轻拍打着车舆,仿佛在敲击战阵上兵甲之声一样,坚定念起早已准备好的一段北伐檄文:“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誓清妖孽。。。。。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延和六年,春。 蜀汉大将姜维统帅十万大军兵出汉中,取道褒斜道,直驱关中,引起晋国国内震动。 长安城,晋军大营内。 坐镇长安,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的扶风王司马亮高举上座,此君原本是在城中高枕无忧的,这一会儿自家却带着一帮幕僚将佐进了长安大营,大军人马的主将亲兵营地安排就立马分配下去。 而急于了解当前敌情作出应对的扶风王司马亮也没有闲着,看见关中各地驻军的各位将领已经到了大半,立马就不等人齐,紧急击鼓聚将,会同诸多军中将领一齐商议敌情和接下来的兵马调度。 他此时一身金甲,高踞帅位,虽然对待手下和颜悦色,但是多年来养尊处优,此时又执掌军中生杀之权已经让他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凛然气势。 耳中听着将领的汇报,脑中细细思索真伪得失,口中还不时就一些关键点进行确认,俨然就是胸有成竹。再加上他的尊贵地位,以及他的心腹幕僚在旁应声,军中的一班将校竟然俯首帖耳,对他的问题知无不言,对他的调度心悦诚服,甘心在他的麾下用命。 军议开到一半,了解了当下入侵关中的蜀汉大军的大致动向后,号称是一直关注边境军情的扶风王司马亮看起来已经谋划敲定,准备指挥应对破敌了。 将领们也对他的谋划无比钦佩,纷纷表示扶风王料敌如神,兵略堪比宣皇帝,这次蜀中老将姜维铤而走险,跑来送死,是来给大伙儿送功劳了。 就在扶风王司马亮心中暗喜士气鼓舞、军心可用的时候,帐外的亲卫进帐禀报,又有一位军中将领赶到了。 扶风王司马亮听到此人名号,眉头顿时一皱,眼光也瞥见了原先俯首帖耳的军中将领脸上,其中一些人脸上有了异色,他想了想,假装不知,挥手让人将后面赶来的军中将领召进来。 片刻,大帐的帷幕被掀开,一位身披甲胄、虎背狼腰的青年将领大步走了进来,他身材雄壮、气宇轩昂,披甲之下依然健步如飞,帐中的气势顿时为之一夺,冷静了下来。 此人气场如此强大,无他,乃是当世名震天下、号称万人之雄的战将文鸯到了!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23文鸯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24章 司马亮 文俶,字次骞,小名阿鸯,当世之人还是习惯称他作文鸯。 他的名气如此之大,还是在于乐嘉一战中,年仅十八岁的他跨马执戈,夜袭司马师大营,在他的倒霉父亲文钦没有能够及时响应的情况下,又在天色将明时大声鼓噪、全身而退。 当时司马师麾下一众将校被这文鸯的气势所慑,还认为他不会这么轻易退去,多半是佯装撤退,后头准备了伏兵埋伏袭击的,不敢轻易去追击他们的兵马。 气得司马师亲自下令点将,派出左长史司马班率领数千骑兵追击文钦、文鸯父子的军队,结果文鸯率精骑断后,反复冲突陷阵,杀了许多追击的骑兵,使得司马班等人心惊胆战,不敢再继续追击,眼睁睁看着文家父子的军队扬长而去。 而且战后,被文鸯袭营惊吓,加重伤情的司马师也伤重不治痛苦死去,相当于间接死在了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骁将手中。 这件事情晋国一向是讳莫如深,不能够在公众场合提及的,只是大展神威的文鸯却是声名远扬,号称是勇冠三军、万夫之雄,成为了当世之间的赫赫名将。 日后,他的名气还要不断持续下去,在五胡十六国时期,不管是西南的成汉氐人,还是东北角的段部鲜卑,都把这位勇力绝伦、罕有敌手的名将视为楷模人物,“李庠弓马便捷,膂力过人,时论方之文鸯”,段文鸯更是直接把自己的汉人名字改成文鸯。 时下文鸯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壮、膂力过人的时候,军中若论冲锋陷阵、斩将搴旗,无人能够与之匹敌,也无人敢撄其锋芒。 但就是这样一位当世名将,入帐行礼之后却异常低调,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吭,其他人脸上也有异色,仿佛来了个棘手的家伙一样。 究其原因,也无他,全因为他是司马家,也是诸葛家的仇人。 淮南最后一叛,是由诸葛诞揭竿举旗引发的,寿春城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司马家、诸葛家、东吴三方势力都在那里倾尽全力鏖战厮杀,流血漂橹、尸积如山,最终实力和运气都胜出一筹的司马家笑到了最后。 当时已经是投降东吴成为吴将的文钦、文鸯困在寿春城之战,父亲文钦还被诸葛诞残忍杀害,文鸯不得已又逃出鬼蜮一般的寿春城,和弟弟文虎一道投降了司马家。 司马家对他当然是又恨又气,只是却也不得不容下他,把他封侯拜将,宠以高位,原因很简单,这是三国纷争的时代,作为篡位者的司马家还要把他当作千金马骨,来展现自己宽宏大量的大国气度。 而且文鸯也的确能打,他的勇力和谋略都是军中将校的翘楚,更何况他的名气早已传遍天下。 只是这战后寄人篱下的日子过的也不怎么好,淮南最大一次叛乱是诸葛诞引发的,可是诸葛家与司马家又是姻亲世交,诸葛诞是死了,可诸葛家的子弟照样能够成为司马家的座上客,反而是被当作司马家,也是诸葛家仇人的文鸯,处境颇为局促尴尬。 扶风王司马亮算是司马家之中宽厚的了,他听到文鸯的名号只是沉默一小会就佯装无事,对文鸯最多就是没有好脸色对待,他下面的人也知道这一种情况,连商议军机这种事情都是拖到最后才去叫文鸯来参与的。 事情转回到军议上面,姜维率大军出汉中、经褒斜道直驱关中的紧急军报已经确实下来,而且蜀汉军队前锋兵锋甚锐,已经冲出了斜谷,拔除魏军的军事据点,渭南之地顿时烽烟遍地、处处告急。 扶风王司马亮与诸位幕僚、军中将校商定之后,已经派遣将军刘旗率领军队先行沿着渭水南岸西进,提前修筑大军营寨工事设防,等候后续大军齐聚,一同堵住姜维大军的东进道路,另外派遣骑督敬琰赶往渭水北岸的北原沿线,会合其他军队依托地形沿河设防,堵住姜维大军跨过渭水北上的路线。 这一路兵马兵力相对薄弱,但扶风王司马亮已经紧急抽调陇右地区的兵马出陇关道东进,与骑督敬琰等人的军队于北原会合,高墙深壑、对峙不战,全面堵死蜀汉姜维大军的前进道路,限制蜀汉军队周旋转进的空间,把他们牢牢压制在渭南这一块地盘上。筚趣阁 这是宣皇帝司马懿的故智,扶风王司马亮认为他们晋国继承了曹魏的江山,且眼下的国力比起司马懿时期要更加强大,只要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就能够把蜀汉姜维大军困死耗死,让他们重蹈诸葛亮北伐失败的覆辙,葬身于五丈原之上。 帐中的一众幕僚、将校人人称赞,没有异议,说扶风王司马亮的方略十分妥当,根本就是无懈可击,保管能够让蜀国姜维的军队有来无回、葬身渭南之地。 享受着帐中众人的拥戴和称赞,扶风王司马亮脸上也很得意,神清气爽,仿佛已经战胜了蜀汉军队、洗刷了那些指责自己怯弱不知兵的无稽之谈,原本这身华丽笨重的金甲也显得好像轻了一些,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他环视帐中的拥簇,转到体态雄壮的文鸯身上时,笑容顿时又是一滞,他看着面色如常的文鸯,片刻过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 文鸯的名头很大,又是千金马骨的存在,寿春大战投降时就已经被司马昭封了将军号和关内侯,时下扶风王司马亮出镇关中,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是晋国西线的最高军事统帅,作为皇室宗亲的他从洛阳城出镇地方,代表的是晋国朝廷的体统和权威,自然不可能没有带精兵悍将上任,只是被动的依靠地方上的军事力量。 升任平虏护军的文鸯就是扶风王司马亮带来的中央精兵强将的一部,而且是各部之中名气最大,号称是最能打仗、战无不胜的存在,他于是笑着问道:“文护军,军中方略已经定下了,你是当世名将,不知可还有什么高见,查漏补缺,有所裨益。” “殿下已经调度妥当,末将并无其他见解。”被问话的文鸯拱手答道,脸上仍是那么的平静。 司马亮也知道想从这位当世名将口中听到夸奖自己军略过人的话语是难于登天,而且看他这副冷酷面孔,不知是否也一样把自己当作杀父仇人呢,内心不由暗暗想到,哼,看把你能的,就该先让那号称是蜀中第一大将的姜维杀杀你的威风。 他当即笑道:“那正好,蜀将姜维效法已故的诸葛亮,整军讲武,修缮器械,积蓄三年以倾国之力大举发兵来攻关中,走得也一样是褒斜道。” “宣皇帝曾经说过,‘(诸葛)亮若勇者,当出武功依山而东。若西上五丈原,则诸军无事矣’,现下军报上虽然说蜀兵跟诸葛亮时期一样,是先要夺五丈原作为驻军大营,可诸葛亮是诸葛亮,姜维是姜维,诸葛持重,姜维弄险,二者还是有不一样的。” “这也是之前军中多年来抵御蜀兵入侵所形成的的上下共识,所以还是要防着这姜维弄险,发精兵依山而东来袭的,文护军勇冠三军,天下咸知,孤看时下就由你率部先行,为将军刘旗侧翼,遏制蜀将姜维其人锋芒,非将军不可。” 听到司马亮发话,其他幕僚、将佐当即连声附和,文鸯见状,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人所忌恨,扶风王司马亮干脆早早把自己打发出去与蜀兵作战,战胜了最好,战败了也无所谓,总之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 “为国杀敌,末将责无旁贷,只是出战之前,还要烦请殿下下令军需官拨给补充末将本部兵马甲仗、粮草器械,不可使军中健儿空手饥腹上阵杀敌。” “这是自然,文护军自去领取,孤会下令军吏按额拨付,不得短缺遗漏的。” 见司马亮大手一挥,慷慨给了承诺,文鸯也知道自己只能够争取这一点要求,他只得领了这道军令,行了军礼之后,转身出账去检点本部兵马去了。 碍眼的文鸯走后,扶风王司马亮又与帐中军将商议敲定了几桩军务,然后才解散了这场紧急军议。 众多关中将校鱼贯出帐之后,帐中就只余下扶风王司马亮与长史刘准、帐下督李龙等心腹之人。 他们都是王府的佐吏,是司马亮身边最信任的亲信文武。 司马亮走下帅座,一边让人帮他解除这副笨重的华丽铠甲,一边笑着问道: “如何,孤今日的调度妥当否” 帐下督李龙虽是一名武吏,在恭维主公上面却是丝毫不逊色于文臣,他闻言当即抢先一步堆满笑容说道:“殿下料敌如神,指挥若定,那班骄兵悍将无不俯首帖耳,敬佩不已,慨然有宣皇帝之风!” “哈哈哈——”司马亮听到这番话,虽然知道有讨好自己的痕迹,但还是非常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晋国宣皇帝司马懿的文韬武略在三国时代那也是跻身一流人物的存在,自己作为他的后代,能够听到有人说自己像英明神武的父亲,怎么能不开心。 说起来,自己从小也是清正机警,颇有才干的美誉人物,唯一的污点就是在司马昭讨伐诸葛诞的上碰到吴国军队丧师败绩,可这能怪自己么,当时碰上一门心思拼命猪突豨勇的吴兵,谁又能够不害怕,打了败仗怎么了,哪个名将敢说自己没打败仗,曹魏武皇帝曹操还有赤壁之败呢。 总之,这一次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精兵强将云集,自己又是坐镇长安,只需要运筹帷幄,不需要再像在淮南战场那样直接面对吴国军队拼命,可谓是天赐良机,只要跟自家父亲司马懿一样对峙拼消耗耗退蜀国军队,那就是给新建立的晋国立了一大功,也算是战胜了蜀中第一大将姜维,给自己一次机会洗脱掉自己遭遇吴军败绩的人生污点。 见扶风王司马亮如此得意自信,他的王府长史刘准内心这时候却反而不安起来。 因为这边长安的用兵方略已经敲定,可蜀汉姜维大军那边原本探明白的情况却又让他觉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一次,蜀国又敢以小国伐大国,恐怕不会只有这么简单一路大军。 若是蜀兵用魏延之计出子午谷,那就是最冒险的打法,直接孤注一掷,要在长安城下拼命攻打,与晋国大军决一死战。 若是蜀兵跟姜维北伐时期一样,走傥骆道出骆谷,那就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折中之策,就是想着有利则进,不利则退的趁火打劫行为。 若是蜀兵跟诸葛亮时期一样,走褒斜道出斜谷,那就是最稳健的打法,就是奔着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来的,最大可能就是想要隔断陇右、关中的通道,可姜维年纪比诸葛亮还大,难道也想着跟诸葛亮一样在渭南屯田耕作,与晋国这种庞然大物拼消耗,最后自己先累死在五丈原上么。 “殿下,姜维此人胆大志高,听闻其用兵敢于弄险,这番兵出斜谷攻关中,却变得持重稳健起来,不像是往日的风格,恐怕还有其他后手啊!” 长史刘准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虽然他自己也还没有能够想明白姜维这么打仗想要作为突破点的地方会在哪里。 司马亮笑过之后,也开始认真思考自家长史的话,只是他想了一会之后又笑了笑摆手,“无妨,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就算这姜维弄险,不止只有这一路兵马,那又如何,蜀中的国力就是这么一点,能出十万兵就是顶天了,军中既然已经探清楚了姜维的所在,那褒斜道这一路就是蜀兵的主力无疑了!” “至于其他路兵马,最多就是陇右地区或是傥骆道、子午道来袭罢了,要不然就是跟东吴方面的各路兵马早就串通好了,想要东西呼应北伐,可这些孤通通都有预防,他姜维一个老将,还能有何作为”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24司马亮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25章 秃发树机能 坐镇长安的扶风王司马亮成竹在胸,认为不管蜀兵几路来,自己已经调度妥当压制住了蜀兵姜维主力,就算还有其他路偏师人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无伤大局。 若是蜀兵从子午道、傥骆道来,必定会被魏军的斥候、烽燧发现,正好就让文鸯的兵马去打蜀兵的偏师。 若是陇右、河西有蜀兵入侵,就让雍州刺史袁邵、凉州刺史皇甫晏带兵去阻挡他们,更何况陇右地区还有胡烈这一支兵马在,蜀兵偏师能有多少兵马能够战胜陇右地区的晋国军队。 唯一一路可能是大军而自己又无法抵挡的,就是东吴的军队了,东吴方面,自从换了个新皇帝孙皓,跟以前吴主孙休那种风格全然不同了,是个好战分子,屡次挑起边境兵戈,抄掠晋国的人口财货。 若是蜀、吴已经暗中联络好的,那想必东吴军队也会趁着春潮大涨,分出几路兵、船北上,分别攻打寿春、江夏、襄阳等地,打不下这些坚固的城池,最不济也要趁机抄掠一番,否则怎么能够说是“上岸击贼,洗足入船”的吴地精兵呢。 对此,司马亮已经快马上书奏报洛阳朝廷,在他看来,自己这封奏请朝廷加强东南防务的上书正当其时,年轻皇帝司马炎本来就对吴国的屡次进攻、抄掠行为十分不满,调派了羊祜、卫瓘、司马伷、司马骏等一班精兵强将戍守与吴国相邻的边境防线。 不消说,吴国若是再派兵船北上想要趁晋国西方有事肆意打劫一番,肯定讨不了多少好处去的。 而自己,除了稳拿西边击退蜀国大军入侵的功绩外,还能够在东南击退吴军进攻后轻易坐收料敌在先、未雨绸缪的筹划之名。 一时间,扶风王司马亮这位被委以重任的晋国皇叔那是踌躇满志、自信无比。 连长史刘准也想不到什么遗漏的了,只感觉自己的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可能真是杞人忧天了。 毕竟自曹魏郭淮、陈泰、邓艾等人以来,西边边境的守军一向多是先判断蜀国的主力兵马所在,然后就追随、对峙、压制,以优势兵力限制他的进军空间,利用时间和粮草耗退蜀国的北伐军队。 这种虽然是结硬寨、打呆仗,但却是最稳妥的办法,能够把一心决战的蜀国军队硬生生拖成国力消耗战,不用冲锋陷阵、生死相搏就能够稳操胜算。 姜维已经率军出斜谷,出现在关中,那蜀国军队主力就在斜谷,兵锋主要方向就是战关中、断陇道,司马亮从北原、武功水两面把他围住、深壑高墙不战,量蜀将姜维就算是有用兵如神的本领,也无处施展,只能够眼睁睁看着对峙的晋国大军营寨越修越牢,根本就没有转战周旋的多余空间。 而且,还有一大好处就是,姜维的主力军队打关中,他们一班人也乐得清闲,可能留在长安城运筹帷幄、坐镇指挥,轻松耗退蜀国军队。 若是打陇右、打河西等地,他们一班人少不得还要跟着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的扶风王司马亮奔赴前线坐镇指挥,这东西来回、奔走驰援、人马奔波的,也是累人得紧,还是眼下这么打最好了。 “眼下方略已定,就这么打最好了!” 高平川,晋国军队营地,晋国安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的胡烈拍打着面前案几上的地图,对自家儿子胡渊说道。 经过上次追击蜀将姜绍,接连在中陶、麴山两次栽了跟头之后,胡渊的性格明显有了变化,变得稳重了一些,不在跟之前那样少年心气、躁动易怒了。 毕竟上次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虽然有庞会当替死鬼,有朝中的胡奋等人帮忙周旋,但毕竟是损失几千兵马的事情,他的参军职位还是被免职了,连带着还拖累了胡烈的晋升,差一点就要与陇右地区军权失之交臂。 所幸胡烈也不是没有留后手,他的强硬军事镇压政策既能够多搞一些拿得出、见得到的军功,也让朝廷更需要一位熟悉边情的军中宿将来坐镇陇右,弹压那些不堪压迫、蠢蠢欲动的胡人部落。 晋国延续了曹魏的许多军政体制,中央朝廷一向是以事功为导向的,管你用什么办法,能够搞得定边疆就是好办法。 所以,后面年轻的晋国皇帝司马炎又给戴罪立功的胡渊官复原职,也把征蜀护军胡烈提拔为安西将军,授予他都督陇右诸军事的权力。 他知道自家父亲是要加紧出兵,进攻目前移动到鹯阴塞一带的鲜卑秃发部。 这股由邓艾招抚的内迁鲜卑部落这些年渐渐坐大,已经从塞上深入到晋国境内,与汉、羌等族杂居共处,主要游牧地“东至麦田、牵屯,西至湿罗,南至浇河,北接大漠”。 他们的年轻部落大人秃发树机能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一心想着壮大自己部落的势力,为此不惜与胡烈的兵锋对抗,甚至暗中与蜀国联系,希望能够得到强力外援。 对此,胡烈自然是视为心腹大患,一定是要铲除之而后快。 鉴于当前的军事形势,碍于坐镇关中扶风王司马亮的军令,胡烈不得不分出一半兵马交给部将赶去北原与关中兵马会合,布置渭水北岸的沿河防线,防止姜维的蜀兵进取渭北,从而一举断绝关中与陇右地区的交通要道。 同时雍州刺史、东郡人袁邵也率兵留守天水郡,在上邽、祁山一带防备蜀兵偏师突袭陇右地区,这就让原本打算一举解决掉鲜卑秃发部的安西将军胡烈只能够率领万余步骑人马征讨秃发树机能。 胡渊知道自家父亲的心意,也知道这几年的军事强硬政策下来,一切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讨平这股鲜卑秃发部是不能够的。 可鲜卑秃发部虽然平时限于游牧性质、组织松垮,与晋国军队作战常常是望风而溃,袭扰为主,但毕竟也是有着几万帐的鲜卑大部落,一旦把他们逼急了,狗急跳墙聚集起来部众人马跟自己一方的军队拼命,那也是能拉出三四万控弦之士的。 在蜀将姜维入侵关中的紧张时期,自家父亲仍然坚持要先消灭鲜卑秃发部,已经吃过败仗,被打掉不少锐气的胡渊不无担心,他说道: “眼下毕竟出现了新的军情,蜀将姜维率大军出斜谷进攻关中,关西震动。军中分了不少步骑人马赶赴关中防御蜀兵,这鲜卑秃发部是个大部落,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斩尽杀绝,要不然这一次就先放过他们,先遣使去招降安抚他们,稳定局面,最不济也能够拖延一些时间,然后等击退了姜维军队后,再回头收拾秃发树机能。” 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当年陇西、南安、金城、西平诸羌俄何烧戈、伐同、蛾遮塞等部联合起来反叛,包围城镇,南招蜀兵为援,凉州名胡治无戴也举兵反叛,曹魏大将郭淮率军到了狄道,军中将佐都认为攘外必先安内,先平了后方的羌胡叛乱,再去迎战北上的姜维,这样对内就可以平定凶恶的羌人,对外就可以挫败西蜀的计谋。 但郭淮坚决反对,认为姜维不同常人,他的进攻很快,必定是抓紧时间迅速进攻为翅的夏侯霸,若不及时救援,恐怕夏侯霸抵挡不住,所以力排众议,率军先赶往会合夏侯霸的军队,迎击姜维的蜀兵,最后才回头平定雍凉等地的羌胡叛乱。 最终的事实证明,郭淮的判断是对的,若是自己掉头去打羌胡,来的救援太慢,可能夏侯霸部就要被蜀兵先行攻灭了。 这件曹魏正始年间的边境战事,胡烈也知道,他摇了摇手,很不赞同:“今时今日的情形,与郭伯济平羌胡之乱大不同。当时夏侯霸军弱必须救援,而如今扶风王军强足以独当一面,当时蜀将姜维还未掌权,兵少来攻,击之易退,而如今他父子掌握蜀国内外,生聚教训三年时间,入侵关中的战事必定旷日持久,不会轻易退去的。” “更何况我等与秃发鲜卑的战事已开,这时候再遣使招抚已经太迟了,想那秃发树机能野心不小,探知蜀兵入侵关中,必然是要折辱使者,断然拒绝的。就算一时答应降服了,以胡人的狼子野心,也必定是要降而后叛,坐等我的大军一离开去对付蜀将姜维,就在陇右地区掀起叛乱、大肆攻略城邑吏民。” “与其被动去招抚秃发鲜卑,然后时刻担忧秃发树机能降而后叛,突然在后方掀起叛乱,还不如趁着现在就一鼓作气攻灭他们。此时秃发鲜卑还没有能够与塞上的鲜卑乞伏等部同气连枝,且秃发树机能的部帅猝跋韩、且万能已经暗中答应为我大军内应,轻装疾行一股气灭了他们,然后再趁胜走萧关道南下,与防守北原的军队会合,迎战蜀将姜维的大军,才是兵家用兵制胜之正道!” 胡渊闻言沉默了,他知道自家父亲胡烈说的没有错,先解决掉随时可能揭竿起事、对抗晋国的心腹大患秃发鲜卑才是首要军务。 而且秃发树机能所在的这个位置也是十分敏感的,从鹯阴渡过河水,可以进入河西地区。 胡烈虽然头上盯着都督陇右诸军事的头衔,可就像洛阳朝廷为什么要重复任命一个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的扶风王司马亮也能督陇右诸军事一样。 职权大小相制、防区犬牙交错,河西地区已经是凉州刺史的防务地界,他们不一定会积极配合胡烈的军事进剿行动。 从鹯阴也可以走沙河小路北上大漠甚至与塞上的羌胡、乞伏鲜卑部会合,这又是胡烈最不愿意看到的。 总而言之,若不能够在鹯阴此处击灭秃发树机能,任由他游走逃窜,转战多地,那再想要抓住机会消灭他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可能会打成旷日持久的追击战,也可能洛阳朝廷在击退蜀将姜维大军之后,直接下令让扶风王司马亮前来,都督雍凉各路兵马进剿反叛的秃发鲜卑,到时候最大的功劳就不是他胡烈了。 所以,胡烈是铁了心要先打秃发鲜卑了。 万斛堆。 身强力壮的鲜卑大人秃发树机能正悄悄带着一班部帅在走马巡视这一块即将成为战场的地方,或者说,他选定的围猎老虎的地方。 胡烈虽然姓胡,可明显与他们这些内迁后仍然被视作野蛮人的胡人势不两立,更像是一头想要吞噬他们的老虎,所以他决定要在这里围猎胡烈这头陇右猛虎。 他虽然贵为部落胡酋,但衣着却颇为朴实,身披着厚实的皮袍,腰间挎着弓箭、斫刀,头上的发辫抹得油亮,反而是下面的其他部帅有人浑身佩带着耀眼的金环、铜牌和腕饰,恨不得在人前显示出自己贵为一部部帅的身份。 猝跋韩、且万能这两位鲜卑秃发部的小部帅也在其中,他们看起来丝毫不像是要充当胡烈军队内应的样子,看向秃发树机能时,更多的是畏惧和敬佩,而不是恶毒和嫉恨的眼神。 “猝跋韩、且万能,这一次你们立了大功了,你们让胡烈一门心思想要速战速决,率步骑人马轻装疾行来攻秃发部,这正是我想要的,就让我们抛开那些坚固的城墙和营砦,只用手中的弓箭和刀矛,面对面的打一仗,堂堂正正的打败晋国的军队!” 他在马上转身看向自己带来的部帅,目光凌厉,手中紧握着刀柄,脸上带着一股复仇的肃然神情。 “自从秃发部内迁以来,想想我们的部众受了多少耻辱,不仅要无偿为晋国的军队打仗卖命,战死的部落勇士沦为孤魂白骨,永生永世不得回归草原,他们的家人还会遭受晋国官吏的剥削蹂躏,那些晋国官吏要把我们都迁徙到其他地方去,夺走我们的战马,奴隶我们的妻儿,逼迫我们像牲畜一样为他们劳作,把我们的部落图腾彻底毁灭!”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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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上次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虽然有庞会当替死鬼,有朝中的胡奋等人帮忙周旋,但毕竟是损失几千兵马的事情,他的参军职位还是被免职了,连带着还拖累了胡烈的晋升,差一点就要与陇右地区军权失之交臂。 所幸胡烈也不是没有留后手,他的强硬军事镇压政策既能够多搞一些拿得出、见得到的军功,也让朝廷更需要一位熟悉边情的军中宿将来坐镇陇右,弹压那些不堪压迫、蠢蠢欲动的胡人部落。 晋国延续了曹魏的许多军政体制,中央朝廷一向是以事功为导向的,管你用什么办法,能够搞得定边疆就是好办法。 所以,后面年轻的晋国皇帝司马炎又给戴罪立功的胡渊官复原职,也把征蜀护军胡烈提拔为安西将军,授予他都督陇右诸军事的权力。 他知道自家父亲是要加紧出兵,进攻目前移动到鹯阴塞一带的鲜卑秃发部。 这股由邓艾招抚的内迁鲜卑部落这些年渐渐坐大,已经从塞上深入到晋国境内,与汉、羌等族杂居共处,主要游牧地“东至麦田、牵屯,西至湿罗,南至浇河,北接大漠”。 他们的年轻部落大人秃发树机能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一心想着壮大自己部落的势力,为此不惜与胡烈的兵锋对抗,甚至暗中与蜀国联系,希望能够得到强力外援。 对此,胡烈自然是视为心腹大患,一定是要铲除之而后快。 鉴于当前的军事形势,碍于坐镇关中扶风王司马亮的军令,胡烈不得不分出一半兵马交给部将赶去北原与关中兵马会合,布置渭水北岸的沿河防线,防止姜维的蜀兵进取渭北,从而一举断绝关中与陇右地区的交通要道。 同时雍州刺史、东郡人袁邵也率兵留守天水郡,在上邽、祁山一带防备蜀兵偏师突袭陇右地区,这就让原本打算一举解决掉鲜卑秃发部的安西将军胡烈只能够率领万余步骑人马征讨秃发树机能。 胡渊知道自家父亲的心意,也知道这几年的军事强硬政策下来,一切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讨平这股鲜卑秃发部是不能够的。 可鲜卑秃发部虽然平时限于游牧性质、组织松垮,与晋国军队作战常常是望风而溃,袭扰为主,但毕竟也是有着几万帐的鲜卑大部落,一旦把他们逼急了,狗急跳墙聚集起来部众人马跟自己一方的军队拼命,那也是能拉出三四万控弦之士的。 在蜀将姜维入侵关中的紧张时期,自家父亲仍然坚持要先消灭鲜卑秃发部,已经吃过败仗,被打掉不少锐气的胡渊不无担心,他说道: “眼下毕竟出现了新的军情,蜀将姜维率大军出斜谷进攻关中,关西震动。军中分了不少步骑人马赶赴关中防御蜀兵,这鲜卑秃发部是个大部落,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斩尽杀绝,要不然这一次就先放过他们,先遣使去招降安抚他们,稳定局面,最不济也能够拖延一些时间,然后等击退了姜维军队后,再回头收拾秃发树机能。” 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当年陇西、南安、金城、西平诸羌俄何烧戈、伐同、蛾遮塞等部联合起来反叛,包围城镇,南招蜀兵为援,凉州名胡治无戴也举兵反叛,曹魏大将郭淮率军到了狄道,军中将佐都认为攘外必先安内,先平了后方的羌胡叛乱,再去迎战北上的姜维,这样对内就可以平定凶恶的羌人,对外就可以挫败西蜀的计谋。 但郭淮坚决反对,认为姜维不同常人,他的进攻很快,必定是抓紧时间迅速进攻为翅的夏侯霸,若不及时救援,恐怕夏侯霸抵挡不住,所以力排众议,率军先赶往会合夏侯霸的军队,迎击姜维的蜀兵,最后才回头平定雍凉等地的羌胡叛乱。 最终的事实证明,郭淮的判断是对的,若是自己掉头去打羌胡,来的救援太慢,可能夏侯霸部就要被蜀兵先行攻灭了。 这件曹魏正始年间的边境战事,胡烈也知道,他摇了摇手,很不赞同:“今时今日的情形,与郭伯济平羌胡之乱大不同。当时夏侯霸军弱必须救援,而如今扶风王军强足以独当一面,当时蜀将姜维还未掌权,兵少来攻,击之易退,而如今他父子掌握蜀国内外,生聚教训三年时间,入侵关中的战事必定旷日持久,不会轻易退去的。” “更何况我等与秃发鲜卑的战事已开,这时候再遣使招抚已经太迟了,想那秃发树机能野心不小,探知蜀兵入侵关中,必然是要折辱使者,断然拒绝的。就算一时答应降服了,以胡人的狼子野心,也必定是要降而后叛,坐等我的大军一离开去对付蜀将姜维,就在陇右地区掀起叛乱、大肆攻略城邑吏民。” “与其被动去招抚秃发鲜卑,然后时刻担忧秃发树机能降而后叛,突然在后方掀起叛乱,还不如趁着现在就一鼓作气攻灭他们。此时秃发鲜卑还没有能够与塞上的鲜卑乞伏等部同气连枝,且秃发树机能的部帅猝跋韩、且万能已经暗中答应为我大军内应,轻装疾行一股气灭了他们,然后再趁胜走萧关道南下,与防守北原的军队会合,迎战蜀将姜维的大军,才是兵家用兵制胜之正道!” 胡渊闻言沉默了,他知道自家父亲胡烈说的没有错,先解决掉随时可能揭竿起事、对抗晋国的心腹大患秃发鲜卑才是首要军务。 而且秃发树机能所在的这个位置也是十分敏感的,从鹯阴渡过河水,可以进入河西地区。 胡烈虽然头上盯着都督陇右诸军事的头衔,可就像洛阳朝廷为什么要重复任命一个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的扶风王司马亮也能督陇右诸军事一样。 职权大小相制、防区犬牙交错,河西地区已经是凉州刺史的防务地界,他们不一定会积极配合胡烈的军事进剿行动。 从鹯阴也可以走沙河小路北上大漠甚至与塞上的羌胡、乞伏鲜卑部会合,这又是胡烈最不愿意看到的。 总而言之,若不能够在鹯阴此处击灭秃发树机能,任由他游走逃窜,转战多地,那再想要抓住机会消灭他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可能会打成旷日持久的追击战,也可能洛阳朝廷在击退蜀将姜维大军之后,直接下令让扶风王司马亮前来,都督雍凉各路兵马进剿反叛的秃发鲜卑,到时候最大的功劳就不是他胡烈了。 所以,胡烈是铁了心要先打秃发鲜卑了。 万斛堆。 身强力壮的鲜卑大人秃发树机能正悄悄带着一班部帅在走马巡视这一块即将成为战场的地方,或者说,他选定的围猎老虎的地方。 胡烈虽然姓胡,可明显与他们这些内迁后仍然被视作野蛮人的胡人势不两立,更像是一头想要吞噬他们的老虎,所以他决定要在这里围猎胡烈这头陇右猛虎。 他虽然贵为部落胡酋,但衣着却颇为朴实,身披着厚实的皮袍,腰间挎着弓箭、斫刀,头上的发辫抹得油亮,反而是下面的其他部帅有人浑身佩带着耀眼的金环、铜牌和腕饰,恨不得在人前显示出自己贵为一部部帅的身份。 猝跋韩、且万能这两位鲜卑秃发部的小部帅也在其中,他们看起来丝毫不像是要充当胡烈军队内应的样子,看向秃发树机能时,更多的是畏惧和敬佩,而不是恶毒和嫉恨的眼神。 “猝跋韩、且万能,这一次你们立了大功了,你们让胡烈一门心思想要速战速决,率步骑人马轻装疾行来攻秃发部,这正是我想要的,就让我们抛开那些坚固的城墙和营砦,只用手中的弓箭和刀矛,面对面的打一仗,堂堂正正的打败晋国的军队!” 他在马上转身看向自己带来的部帅,目光凌厉,手中紧握着刀柄,脸上带着一股复仇的肃然神情。 “自从秃发部内迁以来,想想我们的部众受了多少耻辱,不仅要无偿为晋国的军队打仗卖命,战死的部落勇士沦为孤魂白骨,永生永世不得回归草原,他们的家人还会遭受晋国官吏的剥削蹂躏,那些晋国官吏要把我们都迁徙到其他地方去,夺走我们的战马,奴隶我们的妻儿,逼迫我们像牲畜一样为他们劳作,把我们的部落图腾彻底毁灭!”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25秃发树机能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26章 万斛堆 “草原的神灵一路指引秃发部南下迁徙到这片土地上,想想一路上我们死伤、丢失了多少部众、牲口,遭受了多少苦难和折磨,好不容易在这里栖息下来,却有着一群晋人官吏高高在上,举着皮鞭抽打我们的部众,想要把我们当作奴隶一样来对待。” “还有像那胡烈一样的晋国边将,一直想着把我们都拉上战场,无偿为他们流血拼命送死,如果不顺从,他们就会举起屠刀,催动战马,把我们的部落和牧场彻底夷为平地,把我们的头颅砍下,然后夺走我们的妻儿、牲畜,夺走部落的一切。” “所以我恨,恨这些满口礼义廉耻,实际却做着卑鄙无耻事情的晋人,我相信你们也跟我一样,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的勇士高举弓刀,与他们开战,让这些晋人知道,如果他们的礼仪是为了让我们卑躬屈膝,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野蛮人的骄傲!” 秃发树机能这一番战前的鼓动,立即引起诸位鲜卑部帅的强烈反响,他们这些年也切身感受到了晋国上下对他们的敌意和剥削,这让在草原上刀头舔血的他们不甘忍受下去,决定要追随这位年轻却有着祁连山一样坚固反抗决心的部落大人与庞大的晋国开战。 “没错,跟晋人开战,让他们知道,我们鲜卑秃发部的厉害,一定要夺回那些失去的牲畜和部众,让他们见识到惹怒了我们,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筚趣阁 但看着一众义愤填膺的部帅们,秃发树机能却没有完全被愤怒和复仇冲昏了头脑,他看着另一个显得比其他人冷静的部帅问道: “若罗拔能,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被叫道名字的这名鲜卑部帅当即抬起头,就像是一头骤然睁开眼睛的鹰隼一样,虽然脸部没有什么怒色,但眼中的锐气却也已经咄咄逼人。 “大人,你的谋划的确像得到草原的神灵帮助一样机密莫测,那晋国的军队受到从南边北上的汉人军队的牵制,不再像以往那样人多势众、只能够分出一部分兵马来对付我们。‘’ ‘’而且他们中了你的诱敌之计,轻装疾行来袭,肯定无法所有人马都带上他们那些精良坚固的甲仗,这让我们的部落勇士可以与他们公平的决斗,并且还能够利用部落人马的数量优势战胜他们!” “可你有没有想过,那胡烈并不是一名骑着小羊追射鸟雀的孩童,而是一名杀人如麻的晋国武将,以往跟他交手我们的部众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这一次就算能够借助这些长处优势在此地打败他们,可我们的部众人马也就这么多,终究很难一口气消灭他们。” “如果他们战败后肆意逃窜最后,那我等就可以举着刀、骑着马肆意追杀他们,可若是那胡烈有脑袋,他们战败后就地死守,以晋国军队坚守营砦工事的能力和我们部众人马攻坚的表现,恐怕反而会被他们拖住在这里,进退不得,一旦有其他晋国军队救援赶到,那到时候就反而是我们秃发部落的灭顶之灾了!” “哈哈哈——”秃发树机能闻言顿时大笑起来,指着若罗拔能笑道:“部落里人人都说大伙都长了两只手两只脚,唯独你若罗拔能长了两个脑袋,看来真的是这样的,你们看看,在还没与晋国军队开战,他已经在想打败射中猎物之后怎么尽快把他们抽筋扒皮、开膛破肚,就地把他们的血肉吞进肚子里。” “很好,很好。”秃发树机能连说了几个好,然后突然话锋一转,无比严肃地说道: “这就是我要带你们先来这里的原因,这处战场就是能够彻底吞下胡烈军队的天选之地,首先,这里的地形开阔平坦,适合我们的大批骑兵集结奔击,进攻晋人的步骑;第二,这里的土质疏松,晋人的步卒很难在这里就地防守,修建那种坚固的营砦,当然,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注定这胡烈的军队无法在这里坚守到其他晋国军队的到来——” 秃发树机能举起手指,指了指错落在平地上的零散土堆,却故意拉长了声音,迟迟没有说出自己选择此地作为决战战场的最重要原因。 “让李简、李环他们翻越牛头山,先去打陇西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此战的决胜点,不在关中,也不在秃发鲜卑,而是在祁山,在天水郡,在街亭上!” 武都边境前线,姜绍看着整装待发的蜀汉军队,转头向一旁的黄崇说道。 蜀汉筹备了这么久的北伐,自然不是为了死板的复刻诸葛丞相北伐的方略,他们是声东击西,把晋国的军队尽可能吸引到关中一带去,然后发兵真的要打天水郡、打上邽城,在街亭这处隘口塞住陇道,切断关中晋国军队回头救援陇山以西的道路,然后趁势席卷整个陇右地区。 这是诸葛丞相一伐时候的方略,也是最有可能成功北伐的一次,可惜时局变迁,吃一亏长一智的晋国军队是不可能像曹魏的曹真那样一开始就被赵云的少数军队吸引在关中地区。 所以,冒险用兵的姜维以自身为诱饵,率领大军从汉中出发,取道褒斜道,兵出斜谷,进占渭南,大张旗鼓做出一副攻略关中之地的架势。 实际上,姜维只是要把所有晋国机动兵力都吸引到北原、武功水一线,让他们牢牢压制住自己,好让晋军其他方向出现兵力空虚,给其他路蜀汉军队创造机会。 尤其是姜绍这一路军队,他们的目的就是在最快的时间里面攻占陇右地区,堵住关中晋国军队从陇关道救援陇右的通道,把陇右地区与晋国的其他地区割裂开来,逐个击破,消化掉这一块从诸葛丞相时期就一直心心念念的重要地盘。 但吸引晋国军队主力,让晋国兵力从未如此的分散过,国力更弱的蜀汉军队则更加危险了。 若是姜绍这一路被寄予厚望的军队不能够出其不意,一击致命,把天水郡给拿下来,把陇右地区与关中地区完全隔绝开来,那冒着天大风险分兵北上的蜀汉军队反而有着被晋国军队凭借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危险。 尤其是吸引了绝大多数兵力,面对可能已不下十万晋国军队的姜维大军。 他虽然号称是统帅十万大军北伐晋国、进攻关中,可实际上只有五万不到的军队,面对二倍以上乃至更多的晋国军队,他需要承受的内外压力可想而知,一着不慎就是反被晋国大军包围攻灭的危险。 而姜绍这边压力也不轻,虽然作了许多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感觉有诸多不可意料的事情。 比如李简、李环这一路只有几千人马的偏师,如果他们翻越牛头山袭扰得当,不仅能够吸引陇右地区晋国军队的兵力,还能够牵制住凉州地区的晋国军队,可要是游走转战失利,那就是白白又损失了几千兵力。 黄崇的面色凝重,一向以机智多军略的他这时候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 显然,对于这场由姜维力排众议甚至是一意孤行而行动的,决定了蜀汉、晋国两国国运,或者干脆说就是拿季汉国祚做赌注的赌国军事行动,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哪怕翻阅众多兵书战策,给出什么万全之策,也无法解答人心底处的恐惧和不安。 姜绍这时候也不像是在念“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移檄州郡,咸使闻知。”时那么慷慨激昂了,他感觉自己虽然穿越了时光,可冥冥之中却仍然有一只大手在操纵着自己的命运。 “天命幽远难测,人力有时而穷,事已至此,战鼓催人,敌我双方此战都没有了任何退路!” 万斛堆战场上,率领晋国边军万余步骑人马,轻装疾行追击而来的胡烈,没有抓住秃发部树机能的主力部众,那些个充当内应的猝跋韩、且万能等鲜卑部落小帅也没有出现。 出现在这里的,是像乌云黑压压一片从多个方向而来的秃发鲜卑部落人马,他们当中不全是青壮战士,可不管是老人孩童,亦或者是健壮妇人,每个人都骑着马匹,手持着刀矛、弓箭等各式武器,就像是要拖家携口奔赴一场部落大会一样。 或者,更合适的说,是围猎。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更何况是二三万部落人马从四面八方涌来,胡烈麾下的晋国边军还未交战,士气就已经开始衰退,军心也忍不住动摇起来。 虽说往常晋国的步骑坚甲利兵,对付胡人部落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但那是建立在诸多基础之上,包括但不限于鲜卑人的战斗意志、兵马的装备情况、敌我双方人数、地形、工事等等因素。 此时身处万斛堆战场的晋国军队将士,很少人能够生起一种以寡击众的顽强心态,更多人是感觉到自己一方上当了,中了鲜卑人的埋伏! 是的,他们本来就是要在鲜卑人内应的帮助下,轻装追击击溃秃发树机能的部众的,从来没想过自己轻装疾行、风尘仆仆追击而来,结果一下子就变成是面对和迎战两三万鲜卑部落人马。 现实和预期相差太多,将士们的内心落差可想而知。 而一交战,不出开战前的所料,遭受群狼从四面八方扑上来撕咬,胡烈这头陇右猛虎就算是再英勇善战,他麾下的步骑人马也是左支右绌,好几次都差点被鲜卑骑兵冲垮阵型。 胡烈虽然刚愎自用,但他不是无能之辈,身经百战的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够退却,此处距离晋国城池太远,他的军队会在掉头逃离的路上不断遭受鲜卑骑兵的冲击袭扰,最终一个人、一匹马都不要想能够逃脱回去。 唯有原地防守,挫败鲜卑人的伏击围攻计划,才能够转危为安。 因此胡烈指挥麾下步骑且战且退,退到了一处相对凸起的小山丘处结阵与秃发鲜卑人马对抗,晋国步卒利用长矛搭建拒马、制造鹿角,轻骑兵下马使用射程更远的弓弩步射,胡渊则带着披甲的亲卫骑兵不断出阵反冲击鲜卑骑兵,打乱他们人马的进攻队形。 就这样,胡烈的步骑凭借着严酷的军纪和精良的甲仗,硬生生在鲜卑人的袭扰围攻中搭建起了简陋的营地,以此临时工事来就地结阵防守,接连打退了鲜卑人几波冲击。 随着日头渐渐西斜,后劲开始乏力的秃发鲜卑也意识到了胡烈这是在以退为进,利用工事和弓弩甲仗消耗鲜卑勇士的锐气,秃发树机能当即转变战法,改猪突豨勇为围三阙一,只留了少量轻骑游弋在晋军营地周围诱敌搦战,把各部人马撤到外围轮番休整。 时间不断消逝,双方的战斗渐渐停止下来。 简陋的营地内,擦去衣甲上血污的晋国安西将军胡烈手按剑柄,脸色凝重地观察营地外鲜卑人的动向。 远处,秃发树机能的大旗宛如一只草原雄鹰,在呼啸凛冽的朔风中上下翻飞。 一队队旃衣左衽的胡骑在大旗下策马扬鞭,多名百夫长指挥部民往来奔走,将分散砍伐采集的木材堆积到提前划定好的区域内,这些木材除了供应鲜卑部落入夜取暖、炊食外,还能够用来打造攻城器械。 只是鲜卑部落里面的工匠手艺实在有限的很,他们紧张赶工建造的一具盾车还没完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行解体了,几个工匠、部民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鲜卑人首领目睹这失败的一幕,骂骂咧咧地下令撤退,身边的鲜卑人骑兵旋即放弃了用盾车靠近晋军营地放箭的想法,不断的向后撤退。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26万斛堆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26章 万斛堆 “草原的神灵一路指引秃发部南下迁徙到这片土地上,想想一路上我们死伤、丢失了多少部众、牲口,遭受了多少苦难和折磨,好不容易在这里栖息下来,却有着一群晋人官吏高高在上,举着皮鞭抽打我们的部众,想要把我们当作奴隶一样来对待。” “还有像那胡烈一样的晋国边将,一直想着把我们都拉上战场,无偿为他们流血拼命送死,如果不顺从,他们就会举起屠刀,催动战马,把我们的部落和牧场彻底夷为平地,把我们的头颅砍下,然后夺走我们的妻儿、牲畜,夺走部落的一切。” “所以我恨,恨这些满口礼义廉耻,实际却做着卑鄙无耻事情的晋人,我相信你们也跟我一样,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的勇士高举弓刀,与他们开战,让这些晋人知道,如果他们的礼仪是为了让我们卑躬屈膝,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野蛮人的骄傲!” 秃发树机能这一番战前的鼓动,立即引起诸位鲜卑部帅的强烈反响,他们这些年也切身感受到了晋国上下对他们的敌意和剥削,这让在草原上刀头舔血的他们不甘忍受下去,决定要追随这位年轻却有着祁连山一样坚固反抗决心的部落大人与庞大的晋国开战。 “没错,跟晋人开战,让他们知道,我们鲜卑秃发部的厉害,一定要夺回那些失去的牲畜和部众,让他们见识到惹怒了我们,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筚趣阁 但看着一众义愤填膺的部帅们,秃发树机能却没有完全被愤怒和复仇冲昏了头脑,他看着另一个显得比其他人冷静的部帅问道: “若罗拔能,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被叫道名字的这名鲜卑部帅当即抬起头,就像是一头骤然睁开眼睛的鹰隼一样,虽然脸部没有什么怒色,但眼中的锐气却也已经咄咄逼人。 “大人,你的谋划的确像得到草原的神灵帮助一样机密莫测,那晋国的军队受到从南边北上的汉人军队的牵制,不再像以往那样人多势众、只能够分出一部分兵马来对付我们。‘’ ‘’而且他们中了你的诱敌之计,轻装疾行来袭,肯定无法所有人马都带上他们那些精良坚固的甲仗,这让我们的部落勇士可以与他们公平的决斗,并且还能够利用部落人马的数量优势战胜他们!” “可你有没有想过,那胡烈并不是一名骑着小羊追射鸟雀的孩童,而是一名杀人如麻的晋国武将,以往跟他交手我们的部众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这一次就算能够借助这些长处优势在此地打败他们,可我们的部众人马也就这么多,终究很难一口气消灭他们。” “如果他们战败后肆意逃窜最后,那我等就可以举着刀、骑着马肆意追杀他们,可若是那胡烈有脑袋,他们战败后就地死守,以晋国军队坚守营砦工事的能力和我们部众人马攻坚的表现,恐怕反而会被他们拖住在这里,进退不得,一旦有其他晋国军队救援赶到,那到时候就反而是我们秃发部落的灭顶之灾了!” “哈哈哈——”秃发树机能闻言顿时大笑起来,指着若罗拔能笑道:“部落里人人都说大伙都长了两只手两只脚,唯独你若罗拔能长了两个脑袋,看来真的是这样的,你们看看,在还没与晋国军队开战,他已经在想打败射中猎物之后怎么尽快把他们抽筋扒皮、开膛破肚,就地把他们的血肉吞进肚子里。” “很好,很好。”秃发树机能连说了几个好,然后突然话锋一转,无比严肃地说道: “这就是我要带你们先来这里的原因,这处战场就是能够彻底吞下胡烈军队的天选之地,首先,这里的地形开阔平坦,适合我们的大批骑兵集结奔击,进攻晋人的步骑;第二,这里的土质疏松,晋人的步卒很难在这里就地防守,修建那种坚固的营砦,当然,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注定这胡烈的军队无法在这里坚守到其他晋国军队的到来——” 秃发树机能举起手指,指了指错落在平地上的零散土堆,却故意拉长了声音,迟迟没有说出自己选择此地作为决战战场的最重要原因。 “让李简、李环他们翻越牛头山,先去打陇西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此战的决胜点,不在关中,也不在秃发鲜卑,而是在祁山,在天水郡,在街亭上!” 武都边境前线,姜绍看着整装待发的蜀汉军队,转头向一旁的黄崇说道。 蜀汉筹备了这么久的北伐,自然不是为了死板的复刻诸葛丞相北伐的方略,他们是声东击西,把晋国的军队尽可能吸引到关中一带去,然后发兵真的要打天水郡、打上邽城,在街亭这处隘口塞住陇道,切断关中晋国军队回头救援陇山以西的道路,然后趁势席卷整个陇右地区。 这是诸葛丞相一伐时候的方略,也是最有可能成功北伐的一次,可惜时局变迁,吃一亏长一智的晋国军队是不可能像曹魏的曹真那样一开始就被赵云的少数军队吸引在关中地区。 所以,冒险用兵的姜维以自身为诱饵,率领大军从汉中出发,取道褒斜道,兵出斜谷,进占渭南,大张旗鼓做出一副攻略关中之地的架势。 实际上,姜维只是要把所有晋国机动兵力都吸引到北原、武功水一线,让他们牢牢压制住自己,好让晋军其他方向出现兵力空虚,给其他路蜀汉军队创造机会。 尤其是姜绍这一路军队,他们的目的就是在最快的时间里面攻占陇右地区,堵住关中晋国军队从陇关道救援陇右的通道,把陇右地区与晋国的其他地区割裂开来,逐个击破,消化掉这一块从诸葛丞相时期就一直心心念念的重要地盘。 但吸引晋国军队主力,让晋国兵力从未如此的分散过,国力更弱的蜀汉军队则更加危险了。 若是姜绍这一路被寄予厚望的军队不能够出其不意,一击致命,把天水郡给拿下来,把陇右地区与关中地区完全隔绝开来,那冒着天大风险分兵北上的蜀汉军队反而有着被晋国军队凭借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危险。 尤其是吸引了绝大多数兵力,面对可能已不下十万晋国军队的姜维大军。 他虽然号称是统帅十万大军北伐晋国、进攻关中,可实际上只有五万不到的军队,面对二倍以上乃至更多的晋国军队,他需要承受的内外压力可想而知,一着不慎就是反被晋国大军包围攻灭的危险。 而姜绍这边压力也不轻,虽然作了许多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感觉有诸多不可意料的事情。 比如李简、李环这一路只有几千人马的偏师,如果他们翻越牛头山袭扰得当,不仅能够吸引陇右地区晋国军队的兵力,还能够牵制住凉州地区的晋国军队,可要是游走转战失利,那就是白白又损失了几千兵力。 黄崇的面色凝重,一向以机智多军略的他这时候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 显然,对于这场由姜维力排众议甚至是一意孤行而行动的,决定了蜀汉、晋国两国国运,或者干脆说就是拿季汉国祚做赌注的赌国军事行动,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哪怕翻阅众多兵书战策,给出什么万全之策,也无法解答人心底处的恐惧和不安。 姜绍这时候也不像是在念“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移檄州郡,咸使闻知。”时那么慷慨激昂了,他感觉自己虽然穿越了时光,可冥冥之中却仍然有一只大手在操纵着自己的命运。 “天命幽远难测,人力有时而穷,事已至此,战鼓催人,敌我双方此战都没有了任何退路!” 万斛堆战场上,率领晋国边军万余步骑人马,轻装疾行追击而来的胡烈,没有抓住秃发部树机能的主力部众,那些个充当内应的猝跋韩、且万能等鲜卑部落小帅也没有出现。 出现在这里的,是像乌云黑压压一片从多个方向而来的秃发鲜卑部落人马,他们当中不全是青壮战士,可不管是老人孩童,亦或者是健壮妇人,每个人都骑着马匹,手持着刀矛、弓箭等各式武器,就像是要拖家携口奔赴一场部落大会一样。 或者,更合适的说,是围猎。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更何况是二三万部落人马从四面八方涌来,胡烈麾下的晋国边军还未交战,士气就已经开始衰退,军心也忍不住动摇起来。 虽说往常晋国的步骑坚甲利兵,对付胡人部落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但那是建立在诸多基础之上,包括但不限于鲜卑人的战斗意志、兵马的装备情况、敌我双方人数、地形、工事等等因素。 此时身处万斛堆战场的晋国军队将士,很少人能够生起一种以寡击众的顽强心态,更多人是感觉到自己一方上当了,中了鲜卑人的埋伏! 是的,他们本来就是要在鲜卑人内应的帮助下,轻装追击击溃秃发树机能的部众的,从来没想过自己轻装疾行、风尘仆仆追击而来,结果一下子就变成是面对和迎战两三万鲜卑部落人马。 现实和预期相差太多,将士们的内心落差可想而知。 而一交战,不出开战前的所料,遭受群狼从四面八方扑上来撕咬,胡烈这头陇右猛虎就算是再英勇善战,他麾下的步骑人马也是左支右绌,好几次都差点被鲜卑骑兵冲垮阵型。 胡烈虽然刚愎自用,但他不是无能之辈,身经百战的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够退却,此处距离晋国城池太远,他的军队会在掉头逃离的路上不断遭受鲜卑骑兵的冲击袭扰,最终一个人、一匹马都不要想能够逃脱回去。 唯有原地防守,挫败鲜卑人的伏击围攻计划,才能够转危为安。 因此胡烈指挥麾下步骑且战且退,退到了一处相对凸起的小山丘处结阵与秃发鲜卑人马对抗,晋国步卒利用长矛搭建拒马、制造鹿角,轻骑兵下马使用射程更远的弓弩步射,胡渊则带着披甲的亲卫骑兵不断出阵反冲击鲜卑骑兵,打乱他们人马的进攻队形。 就这样,胡烈的步骑凭借着严酷的军纪和精良的甲仗,硬生生在鲜卑人的袭扰围攻中搭建起了简陋的营地,以此临时工事来就地结阵防守,接连打退了鲜卑人几波冲击。 随着日头渐渐西斜,后劲开始乏力的秃发鲜卑也意识到了胡烈这是在以退为进,利用工事和弓弩甲仗消耗鲜卑勇士的锐气,秃发树机能当即转变战法,改猪突豨勇为围三阙一,只留了少量轻骑游弋在晋军营地周围诱敌搦战,把各部人马撤到外围轮番休整。 时间不断消逝,双方的战斗渐渐停止下来。 简陋的营地内,擦去衣甲上血污的晋国安西将军胡烈手按剑柄,脸色凝重地观察营地外鲜卑人的动向。 远处,秃发树机能的大旗宛如一只草原雄鹰,在呼啸凛冽的朔风中上下翻飞。 一队队旃衣左衽的胡骑在大旗下策马扬鞭,多名百夫长指挥部民往来奔走,将分散砍伐采集的木材堆积到提前划定好的区域内,这些木材除了供应鲜卑部落入夜取暖、炊食外,还能够用来打造攻城器械。 只是鲜卑部落里面的工匠手艺实在有限的很,他们紧张赶工建造的一具盾车还没完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行解体了,几个工匠、部民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鲜卑人首领目睹这失败的一幕,骂骂咧咧地下令撤退,身边的鲜卑人骑兵旋即放弃了用盾车靠近晋军营地放箭的想法,不断的向后撤退。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26万斛堆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26章 万斛堆(下) 防守营地、转危为安的晋军将士同样看到了整个过程,他们哈哈大笑,嘲笑鲜卑人攻城的愚蠢和无能,今日鲜卑人在强行以血肉之躯攻坚无效后,两次企图修筑简陋器械攻打都惨遭失败,一次还没完成被胡渊带领精锐骑兵冲出去摧毁烧掉,这一次则是自行解体失败,白白浪费了时间和精力,鲜卑人的士气也衰减了下去。 胡烈却没有像麾下将士那么乐观。作为见识过井阑、冲车各类攻城器械的晋队,他们当然可以嘲笑攻城的鲜卑人愚蠢无知,胡人部落的落后贫穷,可却没有看清今日这一系列现象下隐藏的巨大危机。0 那就是秃发树机能率领下的胡人兵卒展现出来的毅力、勇气和纪律,这才是军队战无不胜的根本保证,也是原本胡人军队最缺乏的东西,若是任由他们壮大下去,那工匠、技术、器械之类的,他们很快就能够从边地的汉人身上得到。 而这也是引发今日这场万斛堆之战的原因。秃发鲜卑部落的势力扩张得太快,这些年他们渐渐的坐大,已经从塞上深入到晋国境内,与汉、羌等族杂居共处,主要游牧地「东至麦田、牵屯,西至湿罗,南至浇河,北接大漠」。 面对胡烈为首边地将帅的镇压和削弱,年轻的鲜卑大人秃发树机能勃然大怒,决心起兵反抗,当即召集部落军队抄掠晋国城邑作为报复。 甚至在对砍胡烈大军作战失利后,使出了诱敌深入这一招,把胡烈的军队骗到了这万斛堆的战场上,企图利用地形和人数优势,一战消灭掉胡烈的晋队。 此人的勇健、谋略和收拢人心手段,实在是其他羌胡部酋身上少见的,若不能够在此将他斩首,只怕日后他将会成为晋国的边境大患。 浑身浴血、衣甲上都是胡人鲜血的胡渊拔掉了身上最后一支没能够射穿甲胄的箭簇,扔在地上,然后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向自家的父亲。 他看着密密麻麻,像乌云一样飘来飘去、来去如风的鲜卑骑兵,心知这一次是他们的军队中了鲜卑人的埋伏了,这个秃发树机能提前联络了各部,使用诱敌之计,把他们引诱进了鲜卑各部的包围圈之中,今日一入圈套,旋即就遭受了以逸待劳的鲜卑秃发部的疯狂围攻。 至于那猝跋韩、且万能,所谓的内应,就是秃发树机能抛出来的诱饵罢了,心急于击破秃发鲜卑后回师迎战蜀汉军队的自家就这样急冲冲地撞入这张胡人的罗网之中,眼下走是走不掉了。 受限于轻装疾行和此处的地质条件,就地转为防守的晋队无法建立起坚固完善的营砦工事,而鲜卑胡人赶来的人马会越来越多,他们的进攻会越来越猛烈,如果没有其他援军来救,他们这一支被围困住的人马会在这里被活活耗死的。 而突围,显然也不是好办法,此地距离晋国城邑太远,鲜卑人多是骑兵且数量众多,自家父亲麾下的步卒根本无法逃走,绝大多数骑兵也会在路上被追击而至的鲜卑骑兵咬住吃掉。 第26章 万斛堆(下) 防守营地、转危为安的晋军将士同样看到了整个过程,他们哈哈大笑,嘲笑鲜卑人攻城的愚蠢和无能,今日鲜卑人在强行以血肉之躯攻坚无效后,两次企图修筑简陋器械攻打都惨遭失败,一次还没完成被胡渊带领精锐骑兵冲出去摧毁烧掉,这一次则是自行解体失败,白白浪费了时间和精力,鲜卑人的士气也衰减了下去。 胡烈却没有像麾下将士那么乐观。作为见识过井阑、冲车各类攻城器械的晋队,他们当然可以嘲笑攻城的鲜卑人愚蠢无知,胡人部落的落后贫穷,可却没有看清今日这一系列现象下隐藏的巨大危机。0 那就是秃发树机能率领下的胡人兵卒展现出来的毅力、勇气和纪律,这才是军队战无不胜的根本保证,也是原本胡人军队最缺乏的东西,若是任由他们壮大下去,那工匠、技术、器械之类的,他们很快就能够从边地的汉人身上得到。 而这也是引发今日这场万斛堆之战的原因。秃发鲜卑部落的势力扩张得太快,这些年他们渐渐的坐大,已经从塞上深入到晋国境内,与汉、羌等族杂居共处,主要游牧地「东至麦田、牵屯,西至湿罗,南至浇河,北接大漠」。 面对胡烈为首边地将帅的镇压和削弱,年轻的鲜卑大人秃发树机能勃然大怒,决心起兵反抗,当即召集部落军队抄掠晋国城邑作为报复。 甚至在对砍胡烈大军作战失利后,使出了诱敌深入这一招,把胡烈的军队骗到了这万斛堆的战场上,企图利用地形和人数优势,一战消灭掉胡烈的晋队。 此人的勇健、谋略和收拢人心手段,实在是其他羌胡部酋身上少见的,若不能够在此将他斩首,只怕日后他将会成为晋国的边境大患。 浑身浴血、衣甲上都是胡人鲜血的胡渊拔掉了身上最后一支没能够射穿甲胄的箭簇,扔在地上,然后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向自家的父亲。 他看着密密麻麻,像乌云一样飘来飘去、来去如风的鲜卑骑兵,心知这一次是他们的军队中了鲜卑人的埋伏了,这个秃发树机能提前联络了各部,使用诱敌之计,把他们引诱进了鲜卑各部的包围圈之中,今日一入圈套,旋即就遭受了以逸待劳的鲜卑秃发部的疯狂围攻。 至于那猝跋韩、且万能,所谓的内应,就是秃发树机能抛出来的诱饵罢了,心急于击破秃发鲜卑后回师迎战蜀汉军队的自家就这样急冲冲地撞入这张胡人的罗网之中,眼下走是走不掉了。 受限于轻装疾行和此处的地质条件,就地转为防守的晋队无法建立起坚固完善的营砦工事,而鲜卑胡人赶来的人马会越来越多,他们的进攻会越来越猛烈,如果没有其他援军来救,他们这一支被围困住的人马会在这里被活活耗死的。 而突围,显然也不是好办法,此地距离晋国城邑太远,鲜卑人多是骑兵且数量众多,自家父亲麾下的步卒根本无法逃走,绝大多数骑兵也会在路上被追击而至的鲜卑骑兵咬住吃掉。 第27章 街亭 至于那猝跋韩、且万能,所谓的内应,就是秃发树机能抛出来的诱饵罢了,心急于击破秃发鲜卑后回师迎战蜀汉军队的自家就这样急冲冲地撞入这张胡人的罗网之中,眼下走是走不掉了。 受限于轻装疾行和此处的地质条件,就地转为防守的晋国军队无法建立起坚固完善的营砦工事,而鲜卑胡人赶来的人马会越来越多,他们的进攻会越来越猛烈,如果没有其他援军来救,他们这一支被围困住的人马会在这里被活活耗死的。ww 而突围,显然也不是好办法,此地距离晋国城邑太远,鲜卑人多是骑兵且数量众多,自家父亲麾下的步卒根本无法逃走,绝大多数骑兵也会在路上被追击而至的鲜卑骑兵咬住吃掉。 说起来,开战之前谁也没有想到,这些鲜卑秃发部的胡人竟然有勇气不再玩游走袭扰那一套,而是聚集优势兵马引诱晋国军队深入,然后直接一拥而上围攻消灭。 这已经不是郭淮、陈泰时期的羌胡反叛了,而是像后汉中后期羌乱那样,是大规模的边地羌胡部落与中央朝廷的军事对抗了。 “大人,迅速向关中派遣快马求援!” 胡渊看着自家父亲,终于说出了他内心本不想说出来的话。 一旦求援,不管此战胜负,胡烈这位都督陇右诸军事的安西将军屡战屡胜的盛名都将终结了,晋国朝廷也会重新审视这些年胡烈在边地采取的一系列镇压胡人的军事措施,审慎评估这其中的利弊得失。 胡烈闻言,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好,等天色再晚一些,胡人的骑兵都下马歇息了,就派一批好手骑着快马突围求援。” 说完这句话后,胡烈感觉自己的身体内的力量被抽空了大半,今日哪怕在鲜卑胡人围攻最为激烈紧急的时候,他都未曾动摇过死战到底、顶住胡人的决心。 可不知为何,当看到浑身浴血、晃晃悠悠向自己走过来的儿子胡渊时,胡烈的内心动摇了,他也看到了,今日几次率骑兵出阵反击的儿子,有那么一两次,在战场上险象环生,差一点就被胡人的骑兵斩落马下。 所以,一向刚强不认输的胡烈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选择低头,承认自己是中了鲜卑秃发部的伏击,输给了年轻的鲜卑大人秃发树机能,穷途末路,不得不向其他晋国军队求援了。 父子相对无言,又沉默了好一阵子,胡烈突然开口说道:“司马亮不是一个什么可靠的家伙,他就是一个靠着司马家血脉爬上高位的无能之辈,之前在淮南战场上,为父曾经见识过他带兵打仗的本事,以逸待劳防守吴国军队进攻尚且如此不堪,更何况是让他派兵来打这些茹毛饮血、野蛮凶悍的鲜卑人。” “只怕他一边担忧蜀将姜维进攻,一边畏惧鲜卑胡人野蛮悍战,不肯尽力派兵来救我等这支落入鲜卑人重重包围的孤军,若是事情有不测,你记住,趁着兵乱溃败之时,提前换好衣甲服饰,扮装游骑径直突围出去,也不要往关中司马亮那边去,直接去洛阳城谒阙告状,让朝廷知道,某的这万余大好将士葬身疆场,不仅仅是死在鲜卑胡人的手中!” “不,大人,孩儿不能走!”胡渊听到胡烈的语气像是在跟自己吩咐自家后事一样,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他发出哭腔,失声叫道“此处虽然不能够建立坚固的营砦防守,可我等将士的甲仗弓弩皆是远胜于鲜卑胡人,鹿角、拒马不够,我们还可以挖陷坑,粮草干粮不够,我们还可以把马匹杀掉” “够了!”胡烈突然愤怒起来,环视周围确认还没有士卒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变化后,他狠狠伸手抓住失声哭泣的胡渊衣甲,把他拉近身边低声骂道: “大丈夫顶天立地,既然走上了戍边击贼这条道路,那马革裹尸就是终有一日的下场,此地不仅木材稀缺,也水源都无,刚刚亲兵悄悄回报,掘地三丈都没有发现水源,可见鲜卑胡人早就是处心积虑要在此地灭掉我们,此处是兵法之死地,能走一个就是一个,你哭哭啼啼,作何女儿姿态,是要动摇我大军的军心么!” 说完之后,胡烈又一把推开自家儿子,因为担心被其他将士看到,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痛苦的脸颊,然后努力恢复平静镇定的神色,挺直腰杆按剑转身离开了。 “这就是天水的上邽城么!” 率军兵临城下的姜绍看着这座自诸葛丞相时期,就魂牵梦绕却一直没有攻下的陇右重镇城池,发出了一声复杂莫名的感慨。 自从率领三万兵马北上进攻陇右地区,得益于陇右地区的晋国兵力空虚,军队不是驰援关中战场,就是跟随胡烈追击秃发鲜卑胡人,雍州刺史袁邵没有出兵邀击抵挡蜀汉军队的入侵,而是选择坚壁清野,把剩下的雍州军队都收缩到各处重要城池、军寨内,以高墙深厚来抵御蜀汉军队的攻略。 这种坚壁清野的做法,同样让姜绍不得不陷入到诸葛丞相第一次北伐时候的困境之中,甚至是比诸葛丞相的处境还要再糟糕一些。 他只有三万兵马,却需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围困祁山晋军堡垒、保护自己后方粮道的安全,还要逐一进攻上邽、冀城乃至襄武、豲道等晋国在陇右地区的城池。 这些城池是分布在陇右交通要道、平原谷地上的人口大城,也是晋军的军事基地,里面囤积了大量军械、粮草,其中以天水郡郡治上邽城最为重要,它的城墙也是最为高大坚固的。 蜀汉想要控制陇右地区,上邽城是必须要尽快拿下的城池。 除此之外,他还要抓紧时间提前分出不少兵马去抢占街亭这处交通要道。 没办法,晋国军队比蜀汉军队要多得多,若不能够堵住关中晋国军队入陇救援的道路,以姜绍的这三万蜀兵,是万万无法拿下陇右地区的。 而诸葛丞相第一次北伐时,马谡的街亭之败引发北伐全局崩坏,后果是严重恶劣的,教训是惨痛深刻的。 至今,北伐将士再说起这件事情,都会忍不住的一阵心悸。 留在姜绍身边的黄崇也很清楚断绝陇道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他看着高大坚固的上邽城墙,自言自语的说道: “当年诸葛丞相第一次北伐时,北伐形势可谓大好,可也是受限于既要分兵攻打上邽、冀城和南安、陇西等郡,又要分兵去断绝陇道、堵住关中曹魏大军来援道路,才一着不慎,出现了马谡街亭之败这种不堪承受的严重败仗。” “当时曹魏的陇西郡太守游楚据城自守,对诸葛丞相派去劝降的使者说过,‘卿能断陇,使东兵不上,一月之中,则陇西吏人不攻自服’,现下过去了这么多年,大体的形势却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在街亭堵住关中晋军来援兵马,尽快拿下上邽、冀城等城池,是重中之重。” “姜太傅率军深入敌境、以身犯险,冒了天大的风险来换取诸葛丞相第一次北伐时在陇右地区的有利局面,我等身负重托,万万不可重蹈马谡之覆辙。” 姜绍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他自然是听得出黄崇的言外之意的,这一次主持攻打上邽城,同时兼顾祁山、冀城、南安、陇西等地之敌,统筹陇右地区全局的,是他姜子复自己,除了他,相信军中也没有哪一个人自认为可以挑起这个重担。 但分兵去抢占街亭,堵住堵住关中晋军来援兵马的道路,却有几个人选。 黄崇不明白,姜绍为什么既不选择自己,也不选择侯猛这种亲信将领,而是选择了之前名不见传,只是跟随姜绍时间比较长的李毅。 所以,不无担忧的他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姜绍这么做当然有他自己的判断。 街亭这个地方,是晋国军队走最近的陇关道通往天水郡的一个交通要地,但它也不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隘口,所以若是想要能够拦住晋国的大批步骑军队通过此处,就不得不当道下寨,用建造的营砦工事去直面大量晋国军队的进攻。 这么做,既要考虑到自家的军队与晋国军队的数量对比,还有时间,时间的长短决定了营地工事的坚固程度和蜀汉军队以逸待劳的优势程度。 当时诸葛丞相第一次北伐时期分兵前往街亭的将领马谡不是不懂军事,也不是不聪明,只是缺乏带兵实地作战的他看到了当道下寨危险所在,觉得直面遭受曹魏优势军队的强攻,自己很大可能就拦不住。 所以退而求其次,让开了道路,选择了像曹魏修建祁山堡那样,在道路一侧的山地上修建蜀兵的营砦,打算以此地形优势来对抗曹魏的军队。 可惜,这种做法看似防守起来更加安全稳妥,却犯了兵家“举措烦扰”的实战错误,马谡这边的南山营砦还没有完全修建稳固下来,那边的曹魏张合已经亲率精锐步骑日夜兼程杀到,于是措手不及、漏洞百出的马谡一被围困切断了取水的道路,二无法击败张合夺回水源和道路,旋即兵败如山倒,失去了街亭这一重要据点。 随后,带着五万步骑大军的张合进入天水郡,还没来得及攻下上邽、冀城等地的诸葛丞相只能够仰天长叹,迁徙西城的若干百姓退回蜀中。 这一路上,蜀汉军队损失的兵卒和军资辎重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这一伐的失败也直接断送了北伐原本的大好形势。 此后无论蜀汉如何变换方向、调整策略,国力稳占优势的曹魏凭借国力全力经营与蜀汉相邻的边境防线,把它经营的固若金汤,不断消耗击退蜀兵。 终其诸葛亮、姜维两代人,都迟迟无法再在曹魏的雍凉防线上取得重要突破。 所以,姜绍为什么要选择自己麾下的李毅前去,就是因为李毅与自己交流过,明白这街亭防守要点所在,且他是姜绍观察这些年里,麾下军将里面一个最像是大勇之人的人物,认定是一件事情就会不遗余力去做好,哪怕是生死利弊,在他看来也不重要。 这一点,在多谋略的黄崇和易发怒的侯大目身上,他觉得二者都没有。 总之,守街亭的将领,不一定是要多有兵略才能,但一定是要一个能一门心思、坚守到底的人物,说死守到自己的援军到来,那就必须守,只要自己的援军还没有到,哪怕战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不准后退。 至于,如何突破诸葛丞相时期的困境,加快攻下面前这座上邽城,姜绍事前也有了相对应的准备。 他策马走向后方一处用帷幕遮挡起来的工地,在这里有众多工匠、兵卒正在忙活拼接组装多台巨大的投石器械。 这种大型的投石机械不像稍炮那样操作起来需要很多人力,但建造组装工序却颇为复杂,一些精密构件更是蜀汉军队的军事秘密,在展开进攻之前不能够提前被城头上居高临下的晋国守军获知,这样蜀兵才能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这种在后世大名鼎鼎的配重投石机、或者称作襄阳炮、回回炮的大型器械,在此时刚刚在姜绍的军队里面出产列装,还没有出现在以往的战场上。 黄崇这时候也策马凑了过来,他看着这些与以往见到的投石机似乎有所不同的抛石机械,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没有报以太多的希望,毕竟在他的认知印象里,虽然投石机威力不小,可它的攻击效率和准确性实在不敢恭维,而且攻打木制营砦还好,打夯土城墙嘛,这,,还没听说过多台投石机能够把城墙轰塌的。 “听说那雍州刺史袁邵,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自上任以来,就不断在加固加高修缮沿边城墙——” 姜绍一声冷笑,“这石炮就是专门对付袁邵的城墙的,子高,待会拭目以待,我等将见泰山崩于前也!”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27街亭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27章 街亭 至于那猝跋韩、且万能,所谓的内应,就是秃发树机能抛出来的诱饵罢了,心急于击破秃发鲜卑后回师迎战蜀汉军队的自家就这样急冲冲地撞入这张胡人的罗网之中,眼下走是走不掉了。 受限于轻装疾行和此处的地质条件,就地转为防守的晋国军队无法建立起坚固完善的营砦工事,而鲜卑胡人赶来的人马会越来越多,他们的进攻会越来越猛烈,如果没有其他援军来救,他们这一支被围困住的人马会在这里被活活耗死的。ww 而突围,显然也不是好办法,此地距离晋国城邑太远,鲜卑人多是骑兵且数量众多,自家父亲麾下的步卒根本无法逃走,绝大多数骑兵也会在路上被追击而至的鲜卑骑兵咬住吃掉。 说起来,开战之前谁也没有想到,这些鲜卑秃发部的胡人竟然有勇气不再玩游走袭扰那一套,而是聚集优势兵马引诱晋国军队深入,然后直接一拥而上围攻消灭。 这已经不是郭淮、陈泰时期的羌胡反叛了,而是像后汉中后期羌乱那样,是大规模的边地羌胡部落与中央朝廷的军事对抗了。 “大人,迅速向关中派遣快马求援!” 胡渊看着自家父亲,终于说出了他内心本不想说出来的话。 一旦求援,不管此战胜负,胡烈这位都督陇右诸军事的安西将军屡战屡胜的盛名都将终结了,晋国朝廷也会重新审视这些年胡烈在边地采取的一系列镇压胡人的军事措施,审慎评估这其中的利弊得失。 胡烈闻言,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好,等天色再晚一些,胡人的骑兵都下马歇息了,就派一批好手骑着快马突围求援。” 说完这句话后,胡烈感觉自己的身体内的力量被抽空了大半,今日哪怕在鲜卑胡人围攻最为激烈紧急的时候,他都未曾动摇过死战到底、顶住胡人的决心。 可不知为何,当看到浑身浴血、晃晃悠悠向自己走过来的儿子胡渊时,胡烈的内心动摇了,他也看到了,今日几次率骑兵出阵反击的儿子,有那么一两次,在战场上险象环生,差一点就被胡人的骑兵斩落马下。 所以,一向刚强不认输的胡烈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选择低头,承认自己是中了鲜卑秃发部的伏击,输给了年轻的鲜卑大人秃发树机能,穷途末路,不得不向其他晋国军队求援了。 父子相对无言,又沉默了好一阵子,胡烈突然开口说道:“司马亮不是一个什么可靠的家伙,他就是一个靠着司马家血脉爬上高位的无能之辈,之前在淮南战场上,为父曾经见识过他带兵打仗的本事,以逸待劳防守吴国军队进攻尚且如此不堪,更何况是让他派兵来打这些茹毛饮血、野蛮凶悍的鲜卑人。” “只怕他一边担忧蜀将姜维进攻,一边畏惧鲜卑胡人野蛮悍战,不肯尽力派兵来救我等这支落入鲜卑人重重包围的孤军,若是事情有不测,你记住,趁着兵乱溃败之时,提前换好衣甲服饰,扮装游骑径直突围出去,也不要往关中司马亮那边去,直接去洛阳城谒阙告状,让朝廷知道,某的这万余大好将士葬身疆场,不仅仅是死在鲜卑胡人的手中!” “不,大人,孩儿不能走!”胡渊听到胡烈的语气像是在跟自己吩咐自家后事一样,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他发出哭腔,失声叫道“此处虽然不能够建立坚固的营砦防守,可我等将士的甲仗弓弩皆是远胜于鲜卑胡人,鹿角、拒马不够,我们还可以挖陷坑,粮草干粮不够,我们还可以把马匹杀掉” “够了!”胡烈突然愤怒起来,环视周围确认还没有士卒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变化后,他狠狠伸手抓住失声哭泣的胡渊衣甲,把他拉近身边低声骂道: “大丈夫顶天立地,既然走上了戍边击贼这条道路,那马革裹尸就是终有一日的下场,此地不仅木材稀缺,也水源都无,刚刚亲兵悄悄回报,掘地三丈都没有发现水源,可见鲜卑胡人早就是处心积虑要在此地灭掉我们,此处是兵法之死地,能走一个就是一个,你哭哭啼啼,作何女儿姿态,是要动摇我大军的军心么!” 说完之后,胡烈又一把推开自家儿子,因为担心被其他将士看到,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痛苦的脸颊,然后努力恢复平静镇定的神色,挺直腰杆按剑转身离开了。 “这就是天水的上邽城么!” 率军兵临城下的姜绍看着这座自诸葛丞相时期,就魂牵梦绕却一直没有攻下的陇右重镇城池,发出了一声复杂莫名的感慨。 自从率领三万兵马北上进攻陇右地区,得益于陇右地区的晋国兵力空虚,军队不是驰援关中战场,就是跟随胡烈追击秃发鲜卑胡人,雍州刺史袁邵没有出兵邀击抵挡蜀汉军队的入侵,而是选择坚壁清野,把剩下的雍州军队都收缩到各处重要城池、军寨内,以高墙深厚来抵御蜀汉军队的攻略。 这种坚壁清野的做法,同样让姜绍不得不陷入到诸葛丞相第一次北伐时候的困境之中,甚至是比诸葛丞相的处境还要再糟糕一些。 他只有三万兵马,却需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围困祁山晋军堡垒、保护自己后方粮道的安全,还要逐一进攻上邽、冀城乃至襄武、豲道等晋国在陇右地区的城池。 这些城池是分布在陇右交通要道、平原谷地上的人口大城,也是晋军的军事基地,里面囤积了大量军械、粮草,其中以天水郡郡治上邽城最为重要,它的城墙也是最为高大坚固的。 蜀汉想要控制陇右地区,上邽城是必须要尽快拿下的城池。 除此之外,他还要抓紧时间提前分出不少兵马去抢占街亭这处交通要道。 没办法,晋国军队比蜀汉军队要多得多,若不能够堵住关中晋国军队入陇救援的道路,以姜绍的这三万蜀兵,是万万无法拿下陇右地区的。 而诸葛丞相第一次北伐时,马谡的街亭之败引发北伐全局崩坏,后果是严重恶劣的,教训是惨痛深刻的。 至今,北伐将士再说起这件事情,都会忍不住的一阵心悸。 留在姜绍身边的黄崇也很清楚断绝陇道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他看着高大坚固的上邽城墙,自言自语的说道: “当年诸葛丞相第一次北伐时,北伐形势可谓大好,可也是受限于既要分兵攻打上邽、冀城和南安、陇西等郡,又要分兵去断绝陇道、堵住关中曹魏大军来援道路,才一着不慎,出现了马谡街亭之败这种不堪承受的严重败仗。” “当时曹魏的陇西郡太守游楚据城自守,对诸葛丞相派去劝降的使者说过,‘卿能断陇,使东兵不上,一月之中,则陇西吏人不攻自服’,现下过去了这么多年,大体的形势却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在街亭堵住关中晋军来援兵马,尽快拿下上邽、冀城等城池,是重中之重。” “姜太傅率军深入敌境、以身犯险,冒了天大的风险来换取诸葛丞相第一次北伐时在陇右地区的有利局面,我等身负重托,万万不可重蹈马谡之覆辙。” 姜绍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他自然是听得出黄崇的言外之意的,这一次主持攻打上邽城,同时兼顾祁山、冀城、南安、陇西等地之敌,统筹陇右地区全局的,是他姜子复自己,除了他,相信军中也没有哪一个人自认为可以挑起这个重担。 但分兵去抢占街亭,堵住堵住关中晋军来援兵马的道路,却有几个人选。 黄崇不明白,姜绍为什么既不选择自己,也不选择侯猛这种亲信将领,而是选择了之前名不见传,只是跟随姜绍时间比较长的李毅。 所以,不无担忧的他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姜绍这么做当然有他自己的判断。 街亭这个地方,是晋国军队走最近的陇关道通往天水郡的一个交通要地,但它也不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隘口,所以若是想要能够拦住晋国的大批步骑军队通过此处,就不得不当道下寨,用建造的营砦工事去直面大量晋国军队的进攻。 这么做,既要考虑到自家的军队与晋国军队的数量对比,还有时间,时间的长短决定了营地工事的坚固程度和蜀汉军队以逸待劳的优势程度。 当时诸葛丞相第一次北伐时期分兵前往街亭的将领马谡不是不懂军事,也不是不聪明,只是缺乏带兵实地作战的他看到了当道下寨危险所在,觉得直面遭受曹魏优势军队的强攻,自己很大可能就拦不住。 所以退而求其次,让开了道路,选择了像曹魏修建祁山堡那样,在道路一侧的山地上修建蜀兵的营砦,打算以此地形优势来对抗曹魏的军队。 可惜,这种做法看似防守起来更加安全稳妥,却犯了兵家“举措烦扰”的实战错误,马谡这边的南山营砦还没有完全修建稳固下来,那边的曹魏张合已经亲率精锐步骑日夜兼程杀到,于是措手不及、漏洞百出的马谡一被围困切断了取水的道路,二无法击败张合夺回水源和道路,旋即兵败如山倒,失去了街亭这一重要据点。 随后,带着五万步骑大军的张合进入天水郡,还没来得及攻下上邽、冀城等地的诸葛丞相只能够仰天长叹,迁徙西城的若干百姓退回蜀中。 这一路上,蜀汉军队损失的兵卒和军资辎重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这一伐的失败也直接断送了北伐原本的大好形势。 此后无论蜀汉如何变换方向、调整策略,国力稳占优势的曹魏凭借国力全力经营与蜀汉相邻的边境防线,把它经营的固若金汤,不断消耗击退蜀兵。 终其诸葛亮、姜维两代人,都迟迟无法再在曹魏的雍凉防线上取得重要突破。 所以,姜绍为什么要选择自己麾下的李毅前去,就是因为李毅与自己交流过,明白这街亭防守要点所在,且他是姜绍观察这些年里,麾下军将里面一个最像是大勇之人的人物,认定是一件事情就会不遗余力去做好,哪怕是生死利弊,在他看来也不重要。 这一点,在多谋略的黄崇和易发怒的侯大目身上,他觉得二者都没有。 总之,守街亭的将领,不一定是要多有兵略才能,但一定是要一个能一门心思、坚守到底的人物,说死守到自己的援军到来,那就必须守,只要自己的援军还没有到,哪怕战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不准后退。 至于,如何突破诸葛丞相时期的困境,加快攻下面前这座上邽城,姜绍事前也有了相对应的准备。 他策马走向后方一处用帷幕遮挡起来的工地,在这里有众多工匠、兵卒正在忙活拼接组装多台巨大的投石器械。 这种大型的投石机械不像稍炮那样操作起来需要很多人力,但建造组装工序却颇为复杂,一些精密构件更是蜀汉军队的军事秘密,在展开进攻之前不能够提前被城头上居高临下的晋国守军获知,这样蜀兵才能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这种在后世大名鼎鼎的配重投石机、或者称作襄阳炮、回回炮的大型器械,在此时刚刚在姜绍的军队里面出产列装,还没有出现在以往的战场上。 黄崇这时候也策马凑了过来,他看着这些与以往见到的投石机似乎有所不同的抛石机械,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没有报以太多的希望,毕竟在他的认知印象里,虽然投石机威力不小,可它的攻击效率和准确性实在不敢恭维,而且攻打木制营砦还好,打夯土城墙嘛,这,,还没听说过多台投石机能够把城墙轰塌的。 “听说那雍州刺史袁邵,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自上任以来,就不断在加固加高修缮沿边城墙——” 姜绍一声冷笑,“这石炮就是专门对付袁邵的城墙的,子高,待会拭目以待,我等将见泰山崩于前也!”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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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视野转回到同一时空的关中战场上。 长安城内,扶风王司马亮自认为战局已定,自己可谓是高枕无忧。 首先,姜维的军队试探性的打了几仗,他先是进攻了武功水一侧的刘旗军队,也突袭了北原的敬琰军队,虽然小有斩获,但都没有能够彻底突破晋军布下的防线。 随着后续关中、陇右各支军队赶到阵地、营垒里面,加固了从北原到武功水一带的防线,兵力已经明显处于劣势的姜维军队,就没有再随意出击,强行进攻晋国军队的防线了。 而“依山而东”的一支蜀兵偏师,企图绕到在武功水一线正面布防的刘旗军队侧面,但在路上遭遇了文鸯的部队之后,得知了是文鸯的旗号,又吃了一点小亏,这支蜀兵偏师立马就掉头缩回渭南一带,不再轻易出现在自家大军的防御范围之外。 按照这个趋势,这一次蜀将姜维大张声势的北伐进展基本就是这样戛然而止了。 随着各部晋国军队的营砦、防线不断加固,兵力处于劣势的蜀汉军队更加没有可能突破北、西、东任何一面。 而拼消耗的话,在国力方面俨然是庞然大物、远强于蜀汉的晋国是毫不担忧的,哪怕姜维军队效仿诸葛亮时期在渭南屯田耕作,司马亮也有着绝对的信心可以耗到他们兵粮断绝、怏怏撤离。 所以,扶风王司马亮坐镇长安的心情非常不错,看样子自己的偌大军功已经触手可及了,很快就能够洗刷在淮南战场上遭遇吴军败绩所承受的“不知名”的污点,让自己在晋国的声望和权势更上一层楼。 但这两日几道紧急军报,打破了扶风王司马亮的好心情。 首先,是安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的胡烈率领万余步骑人马追击鲜卑秃发部,在万斛堆这个之前一直没听说过名字的地方中了鲜卑胡人的埋伏,眼下战败转为就地防守,遭受了几万鲜卑胡人的日夜围攻,形势危在旦夕,乞求坐镇关中的自己必须尽快发兵北上救援。 第二桩坏消息,是蜀汉军队竟然还有一路大军出祁山方向,直扑天水郡而来,看旗帜竟然是蜀国镇北将军姜绍的旗号,他们的兵马如今已经兵临城下,在全力攻打雍州刺史袁邵防守的上邽城。 按照袁邵求援军报的说法,蜀汉军队中又新出现了一种攻城利器,是一种大型的抛石器械,能够把那些巨石远远的抛向天空,然后砸落到他们守军的头上,声如震雷,所中城垒,无不摧陨,楼橹亦颠坠,城中房屋糜烂尽碎,城中汹汹,守军不敢立足城墙之上防守,城内更多有吏民士卒夜间逾墙降敌。 总之一句话,出祁山,攻上邽的蜀汉军队实力强大、兵锋甚锐,仅靠他一个雍州刺史手中的兵马和上邽城已经是抵挡不住的了,为了陇右全局考虑,请扶风王司马亮必须尽快发步骑大军日夜兼程,从陇道进入天水郡,逼退蜀将姜绍的军队。 否则一旦再这样下去,不仅上邽城将沦陷敌手,连陇右地区也不免失守沦陷,彻底落入蜀兵手中。 “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抓住了蜀将姜维的主力部队么,为什么祁山方向还出现了大量蜀兵,袁邵还说再不支援,整个陇右地区会落入蜀兵的手中,谁能说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眼下在渭南与我等对峙交战的,不是蜀将姜维主力么” 在大堂上,扶风王司马亮来回急急走动,口中说着一大堆来自各方的信息和自己的疑问,他的心腹将佐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只能够跟着他的身形来回转动自己的眼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在关中渭南的应该是蜀将姜维无疑,只是可能姜维麾下并没有十万那么多兵力,甚至连一开始我们预想的七八万人马都没有,最多就是四五万兵。” 其他人都不敢出声,只有长史刘准还算冷静,及时开口回答了扶风王司马亮的一连串问题中的关键一环。 “刘长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属下想的是,姜维积蓄蜀中国力悍然北伐,大张旗鼓造出了大举进攻关中的偌大声势,但实际只带了四五万兵马北上出斜谷、屯渭南,在汉中、武都也留了同样数量的人马。” “他在这边多树旗帜、多造营帐军灶,就是为了假装出有十万大军北上关中的假象,好吸引我国中大军齐聚渭南与其对峙交战,给进攻陇右地区的另一支蜀兵创造机会。” “原本这声东击西之计也无甚稀奇之处,但不成想这鲜卑秃发部的胡人竟然如此骁勇善战,竟然还把安西将军胡烈的精锐步骑给包围了,这一下子驻军陇右天水的雍州刺史袁邵独力难支,自然就不是蜀将姜绍率领军队的对手了。” 司马亮经长史刘准这么一提醒,很快也从刚刚收到了一大串信息中捕抓到了最关键的一环,他恍然大悟的说道: “竟是如此么按照刘长史的意思,这蜀将姜维竟然以蜀中执政之尊,轻身冒险深入我国境,吸引我大军在关中集聚,又冒险分兵去进攻陇右等地。” “是这样的。”长史刘准点了点头。 司马亮顿时顿了顿足,一副恼怒懊悔的模样。 本以为这姜维年纪大了,跟蜀相诸葛亮一样是稳打稳扎奔着关中来的,谁能想到这蜀将姜维竟然如此大胆分兵,俨然不仅仅是自己在亲自冒险吸引敌军兵力,还是把整个蜀国的国祚都倾注在这一战上面。 这样一来,自己之前那一番稳超胜算的调兵遣将,就变得有些措手不及了。 再退一步来说,姜维这样打仗,其实风险是很大的,一来东西两部军队先后出击,这时间和战果的把握上既需要紧密筹划、及时联系,还需要有极好的运气,任何一路出现差错或者遗漏,都可能导致整个战局的全面崩坏。 二来就是陇右原本留下的兵力是足够抵挡蜀汉分兵进攻的,可没想到这野蛮的鲜卑秃发部竟然这么能打,之前还一直被安西将军胡烈追得像丧家之犬一样在边地不断流窜,可现下一下子就反客为主,直接大败胡烈麾下精锐军队,还把他的军队给牢牢困死在了万斛堆这个破地方。 这样一来,面对万斛堆、上邽城两路告急求援,在关中原本高枕无忧、稳操胜算的扶风王司马亮一时间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 一旁的帐下督李龙也醒悟过来,他想了想,当即进言献策说道:“殿下,不管这上邽城、万斛堆的敌情如何、战况如何,这渭南之地的姜维主力军队总不会是假的。” “既然此时此处是蜀军的主力,又是蜀将姜维亲率的,现下我等在关中一地的国中军队已经超过十万之众,远远多于姜维麾下的兵力,不如干脆就下令进攻,直接从北原、武功水两面的防线上齐头猛攻,大军压上围歼姜维军队,只要这姜维主力一败,其他蜀兵和胡人必定丧胆,到时候万斛堆、上邽城之围自然就解了!” “此乃善战者,攻敌之必救也,某请战,愿意为王前驱杀敌!” 面对李龙的积极请战,没有主意的司马亮内心深处顿时也一阵心动,张了张嘴。 的确如李龙所说的,蜀汉的国力就那样,他国中的军队数量就这么多,这里关中渭南之地竟然真是蜀将姜维亲率的蜀军主力,那自己带着晋国十万以上大军冲上去把他消灭了,这蜀汉的国祚也就亡了大半,说不得自己还可以趁势派遣将领直接分兵攻打汉中,灭亡蜀国社稷。 哪里还需要担心万斛堆、上邽城两处的兵败围困,直接打团偷家就是了。 但当他看到长史刘准时,却注意到了自家长史的眼色有点不对劲,而且还朝自己悄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轻易下决定,答应武将们这种打算轻易莽一波、一决胜负的鲁莽进攻行为。 司马亮见状,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顿时收了回来,自己又强迫自己重新冷静思考,这个直接莽一波进攻身在渭南的姜维主力的做法是否值得自己这么做。 这边长史刘准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殿下,如果蜀兵一开始是奔着主力打关中,断陇道来的,那蜀将姜维稳打稳扎、步步为营的部署就不足为惧,可若是我军现下全军压上直接进攻姜维军队,那姜维原本处在的劣势立马就变成优势了,蜀兵一向擅长筑营和防守,我国中兵力虽然多于姜维兵马,可仓促之间怕也是打不下来的 说到这里,长史刘准就适当的戛然而止,没有把心中的话完全说尽,留了一些余地让扶风王司马亮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果然,司马亮想到了淮南战场上的惨败,立马就内心一阵阵发虚。 这打仗可不是简单的说说、指指点点就能够大获全胜的,攻坚和野战都非常考验统帅将领的指挥能力,要不然兵力虽多于蜀军,也根本无法发挥出来自己一方兵力占优的长处出来。 司马亮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若是能够效仿宣皇帝的故智,调兵遣将之后按兵不动,与蜀汉军队对峙消耗然后逼退对方,他有一班幕僚将佐事前谋划、查漏补缺,是完全没有问题。 可现场临机决策、指挥千军万马鏖战,他是万万做不来的,而且对面再怎么说,也是蜀中第一大将姜维,姜维袭扰了曹魏的边境那么多年,以劣势兵力屡屡与曹魏大将郭淮、陈泰、邓艾等人对抗而没有被曹魏军队消灭,本身就证明了他军事指挥水平是跟这些当世名将是处在同一个层次水平上的。 当年诸葛亮也曾经以劣势兵力引诱曹魏军队进攻,王平在卤城一战中挡住了张合的进攻,孟琰在武功水一线也挡住了司马懿的步骑进攻,至于那些反杀的就更不用讲了,王经曾经也以为自己以多打少,自信出战,结果就在洮西那一块地方被打得丢盔卸甲,差一点要把半个陇右地区给打没了。 这正面进攻全军压上,一旦输了,那就是全盘皆输了,不要说什么上邽城、万斛堆,怕是连关中都守不住了,连英明神武的宣皇帝当年都不敢怎么做,否则也不必在自家军中与众多武将斗智斗勇,闹出什么畏蜀如虎、穿戴妇人服饰、请求诏书出战等等的一堆破事来了。 现下,让自己放弃宣皇帝的故智指挥全军压上去决战,自己不敢。放权给李龙、刘旗、敬琰等将领去干,自己又大不放心,而且司马亮内心也觉得,帐下督李龙虽然勇力出众,杀敌的胆量和口气也不小,但在大军鏖战、决胜疆场上还真很大可能不是已经打老了仗、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水平的蜀将姜维的对手。 那么,在关中渭南这处地方,打又不能打,就只能够分兵去救告急的两处地方了。 敲定了不正面打姜维主力,而是分兵去救陇右地区的战场,有了初步计划的司马亮又重新安定下来,不像一开始接连收到出乎意料的坏消息时那么六神无主了。 不过也仅仅是喘了几口气,司马亮立马又在救援的问题上感到头疼。 眼下的局面闹成这个地步,虽然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的自己也有顶头上司,一见形势不妙也可以向洛阳城池告急求援,但这洛阳的兵马远水救不了近火,加上自己好歹是个有些名气的皇叔,这才交战不久,战局稍稍不利就转头向自己的侄儿告急求救,那不是更加坐实了自己不堪战的人生污点了么。 仅靠关中的兵力去救援,那又有一个问题来了,就是万斛堆、上邽城两处都在告急,说自己情况危急,可关中兵力就这么多,两处都要跑,两处都要救,总得有一处是主要救援方向,总不能够两处都派出四五万兵力去救援解围。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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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此时此处是蜀军的主力,又是蜀将姜维亲率的,现下我等在关中一地的国中军队已经超过十万之众,远远多于姜维麾下的兵力,不如干脆就下令进攻,直接从北原、武功水两面的防线上齐头猛攻,大军压上围歼姜维军队,只要这姜维主力一败,其他蜀兵和胡人必定丧胆,到时候万斛堆、上邽城之围自然就解了!” “此乃善战者,攻敌之必救也,某请战,愿意为王前驱杀敌!” 面对李龙的积极请战,没有主意的司马亮内心深处顿时也一阵心动,张了张嘴。 的确如李龙所说的,蜀汉的国力就那样,他国中的军队数量就这么多,这里关中渭南之地竟然真是蜀将姜维亲率的蜀军主力,那自己带着晋国十万以上大军冲上去把他消灭了,这蜀汉的国祚也就亡了大半,说不得自己还可以趁势派遣将领直接分兵攻打汉中,灭亡蜀国社稷。 哪里还需要担心万斛堆、上邽城两处的兵败围困,直接打团偷家就是了。 但当他看到长史刘准时,却注意到了自家长史的眼色有点不对劲,而且还朝自己悄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轻易下决定,答应武将们这种打算轻易莽一波、一决胜负的鲁莽进攻行为。 司马亮见状,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顿时收了回来,自己又强迫自己重新冷静思考,这个直接莽一波进攻身在渭南的姜维主力的做法是否值得自己这么做。 这边长史刘准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殿下,如果蜀兵一开始是奔着主力打关中,断陇道来的,那蜀将姜维稳打稳扎、步步为营的部署就不足为惧,可若是我军现下全军压上直接进攻姜维军队,那姜维原本处在的劣势立马就变成优势了,蜀兵一向擅长筑营和防守,我国中兵力虽然多于姜维兵马,可仓促之间怕也是打不下来的 说到这里,长史刘准就适当的戛然而止,没有把心中的话完全说尽,留了一些余地让扶风王司马亮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果然,司马亮想到了淮南战场上的惨败,立马就内心一阵阵发虚。 这打仗可不是简单的说说、指指点点就能够大获全胜的,攻坚和野战都非常考验统帅将领的指挥能力,要不然兵力虽多于蜀军,也根本无法发挥出来自己一方兵力占优的长处出来。 司马亮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若是能够效仿宣皇帝的故智,调兵遣将之后按兵不动,与蜀汉军队对峙消耗然后逼退对方,他有一班幕僚将佐事前谋划、查漏补缺,是完全没有问题。 可现场临机决策、指挥千军万马鏖战,他是万万做不来的,而且对面再怎么说,也是蜀中第一大将姜维,姜维袭扰了曹魏的边境那么多年,以劣势兵力屡屡与曹魏大将郭淮、陈泰、邓艾等人对抗而没有被曹魏军队消灭,本身就证明了他军事指挥水平是跟这些当世名将是处在同一个层次水平上的。 当年诸葛亮也曾经以劣势兵力引诱曹魏军队进攻,王平在卤城一战中挡住了张合的进攻,孟琰在武功水一线也挡住了司马懿的步骑进攻,至于那些反杀的就更不用讲了,王经曾经也以为自己以多打少,自信出战,结果就在洮西那一块地方被打得丢盔卸甲,差一点要把半个陇右地区给打没了。 这正面进攻全军压上,一旦输了,那就是全盘皆输了,不要说什么上邽城、万斛堆,怕是连关中都守不住了,连英明神武的宣皇帝当年都不敢怎么做,否则也不必在自家军中与众多武将斗智斗勇,闹出什么畏蜀如虎、穿戴妇人服饰、请求诏书出战等等的一堆破事来了。 现下,让自己放弃宣皇帝的故智指挥全军压上去决战,自己不敢。放权给李龙、刘旗、敬琰等将领去干,自己又大不放心,而且司马亮内心也觉得,帐下督李龙虽然勇力出众,杀敌的胆量和口气也不小,但在大军鏖战、决胜疆场上还真很大可能不是已经打老了仗、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水平的蜀将姜维的对手。 那么,在关中渭南这处地方,打又不能打,就只能够分兵去救告急的两处地方了。 敲定了不正面打姜维主力,而是分兵去救陇右地区的战场,有了初步计划的司马亮又重新安定下来,不像一开始接连收到出乎意料的坏消息时那么六神无主了。 不过也仅仅是喘了几口气,司马亮立马又在救援的问题上感到头疼。 眼下的局面闹成这个地步,虽然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的自己也有顶头上司,一见形势不妙也可以向洛阳城池告急求援,但这洛阳的兵马远水救不了近火,加上自己好歹是个有些名气的皇叔,这才交战不久,战局稍稍不利就转头向自己的侄儿告急求救,那不是更加坐实了自己不堪战的人生污点了么。 仅靠关中的兵力去救援,那又有一个问题来了,就是万斛堆、上邽城两处都在告急,说自己情况危急,可关中兵力就这么多,两处都要跑,两处都要救,总得有一处是主要救援方向,总不能够两处都派出四五万兵力去救援解围。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28救援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29章 决死 如果两处都发大兵救援,那关中这么大一块地盘自己还守不守了,主力军队都跑去救援胡烈、袁邵了,那只怕坐镇长安的扶风王司马亮自己要寝食难安,害怕蜀将姜维随时随地要打进长安城活抓自己了。 问题是这两处都很重要,袁邵和胡烈也都是国家的边境重臣,主力救援还真不好太多人参与讨论知晓,司马亮干脆屏退了身边的文武佐吏,只留下表现得一直冷静稳重的长史刘准,略带隐晦的抛出问题,询问他的意见。 面对主要救谁的这个问题上,长史刘准听完一下子也沉吟起来,就是捋着自己的胡须,迟迟没有开口。 司马亮也看出了他是心里存在顾忌,当即宽慰说道:“刘君,此处没有其他外人,出的你口,入得孤耳,无须顾忌,尽管直言。” 刘准又沉吟了一会,才幽幽开口说道:“此事只能够分清轻重缓急才能够做出决断。天水上邽城,从关中发兵走陇关道最近,而且天水郡的得失影响最大,就像当年魏将张合对付蜀相诸葛亮一样,几万兵马一入天水,声势浩大,还没能够攻下上邽城的蜀兵就必然要退兵遁走。” “这祁山一路退了,关中这一路的姜维主力就成了无用之兵,自然也就会退了。反观若是让这路出祁山的蜀兵攻下了上邽,继而席卷陇右地区,在陇右各郡站稳了脚跟,以陇右高屋建瓴的地势,那就是要发十万大军再去争夺,也不一定能够夺的回来了。” 说完之后,刘准就再没有开口,一切都留给扶风王司马亮自己做决断。 至于他的意思,相信司马亮自己是听明白了的。 否则,也不会听完之后就一直没有开口。 司马亮内心确实有些纠结,因为按照关中的兵力布置,从各条防线上抽调拼凑出救援的五万大军,就已经不算少的了,可要分摊到救援万斛堆、上邽城上这个方向,却显得有些儿兵力不足的样子,可若是抽调过多兵力,关中这边的防线也空虚起来,他扶风王司马亮还不会做舍己救人这种事情。 然后,按照刘准的说法,既然是上邽城比万斛堆重要,蜀汉军队比鲜卑秃发部更加厉害,那救援陇右天水郡就显得更加重要的多。 至于胡烈么,也不是说不救,只是嘛,凡事都要有个侧重所在。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胡烈一直大言不惭要平定边境胡患之事,为此不惜马革裹尸,现下就这样印证了,死一个胡烈也真的没什么,晋国内部人才济济,难道害怕再找不出一个能征善战的军中宿将出现么。 那鲜卑秃发部就算赢了一仗,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至少以他们那些野蛮水平,是不可能跟蜀汉一样建立起一个国家来跟晋国对抗的,回头自有一百种办法慢慢收拾他们。 所以,眼下自己就是救援上邽城比万斛堆更重要。 “那就发四万兵马,由刘旗、文鸯等将走陇关道去救陇右上邽城,然后,,然后再发军中一万兵马由敬琰率领,走萧关道,去救万斛堆。” 司马亮想了半天,自己先敲定了这个救援方案。 刘准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说什么,他很清楚,扶风王司马亮的这一番安排,就是打算舍车保帅,全力紧急救援天水上邽城了,胡烈军队被困的万斛堆那边,敬琰的这一万军队北上萧关道,能解围则解围,不能解围就把萧关道给堵住了,不让鲜卑秃发部获胜之后趁机南下,袭扰关中地区。 他只是补充了另外一件事情:“殿下,如今关中各条防线上一下子抽调出五万兵马前后救援上邽城、万斛堆,这么多救援兵马出动,不仅瞒不住军中的将士,也骗不过还在渭南之地对峙的姜维军队,为防止军心动摇、蜀兵袭击,还需要请殿下移驾前往军中坐镇,才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去军中么”司马亮顿时犹豫起来,这些日子在长安城坐镇指挥的日子他过的挺舒服惬意的,身边又有一班文武将佐帮忙处理军务,实际上关中打没打仗,对自己而言区别性也不是很大。 可要是到了严酷枯燥的军营之中,眼前的美好一切又要另当别论了,所以司马亮犹豫了,虽然他知道自家长史刘准说的很有道理,这敌我大军对峙当口突然调走五万大军分兵救援,是有会打击士气,并给蜀兵有机可乘的,若没有自己在前线军中坐镇,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和疏漏,只怕是追悔莫及了。 长史刘准看到扶风王司马亮一副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模样,知道他是在淮南战场上被吴军吓跑胆了,不敢轻易跑到前线军中去,否则一不小心就自己葬送在了关中这片土地撒上。 “殿下毋忧,这军中虽是与蜀将姜维军队对峙之地,但军中却有着众多强悍兵卒在,有这么一班将佐、甲士拱卫着,根本不需要担心姜维的军队是否能够突破方向、杀到自己的跟前来。” 万斛堆战场上。 千疮百孔、烟熏火燎的营地早已残破不堪,若不是有着一众擐甲持兵、强弓硬弩的精锐部曲死死守卫者,只怕这临时营地早就被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的鲜卑秃发部胡人给冲垮了。 饶是如此,鲜卑胡人人数众多,下了马的他们依然是那么的野蛮悍战,前一天白天先后有三次冲进到营地里面,差一点就要把这个晋军军队都给击溃了。 关键时候,是胡烈带着亲兵上场,与那些鲜卑胡人拼命,才勉强把进攻打到营地里面的鲜卑胡人击杀,把后续跟进的鲜卑胡人又打回去的。 万余步骑人马眼下只有六七千,分布在大小相连的临时营地里面,但是黑夜的杀伤力一点也不比白天的鲜卑胡人恐怖。 被围困的胡烈军队极度缺乏清水、粮草、木材等物,而所在地区掘地三丈都没有找到水源,一切都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将士们不得不在营地里面杀马充饥,但仅靠这些战马这仍然无法度过这个残局。 于是,一到夜里又有许多人马趁夜逃走,刚开始秃发树机能倒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围三阙一放纵少量晋军逃离营地,摆脱鲜卑人的围困,从而引诱更多的晋军人马放弃就地死守抵挡到底、等待救援的想法。 胡烈和胡渊为此不得不亲自夜间巡营,告诉被围困的晋军将士们,这根本就是鲜卑秃发部胡人为他们设下的圈套,那条看似可以逃生的路上必然早就埋伏了鲜卑胡人的伏兵,等到晋军军队步骑人马跑了一夜精疲力竭的时候,那些鲜卑胡人的伏兵就会适时出现,轻而易举地砍下已经没有力气抵挡的他们的脑袋。 但这种说法,明显比不上夜里逃生的诱惑力大,这两夜接连不断有逃卒出现,到了后半夜,更是有胡烈麾下的军吏、亲兵擅自脱队,逃得无影无踪。 所以,今日一早,鲜卑秃发部的胡人还未开始组织新的一场进攻,自觉已经士气衰竭、山穷水尽的胡烈已经在跟自家儿子告别、嘱托后事,叮嘱他待会一打起来,就按照自己提前吩咐下去的办法尽快逃生,一口气逃到洛阳城去,千万不要逃去关中落入扶风王司马亮的手中。 感受到生离死别气息到来的胡渊听着自家父亲叮嘱后事的语气,内心极不好受,原本是厮杀不屈的边地男儿这一会儿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脚步也是愣的不肯挪动一下,仿佛害怕一转身,就见不到自家的父亲了。 “痴儿痴儿。。”胡烈口中喃喃道,伸出皴裂粗糙的双手为自家的儿子扎紧甲绦、扣紧了头盔,“将军兵败死绥,古来应有之理,为国守边击胡,战死疆场,原是吾曹职分,这有什么可怕的,快走,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一定要突围活着跑出去,把胡家的血脉和荣耀继续传承下去。” “大人——”胡渊只来得及喊了这么一句,那边的营地就传来山崩地裂的声音,继而是鲜卑胡人欢呼呼啸的声音,很快就有急报传来,鲜卑秃发部胡人的冲车已经攻破了一处营地,守卫的将士们已经士气崩溃、抵挡不住,纷纷四散溃逃而走,军中大势已去。 心急如焚的胡烈再不反顾,毅然点起剩下愿意跟随他决一死战的亲兵部曲冲往那处被攻陷的营地。 这边胡渊也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跨上战马,他们几人要乔装成普通晋军骑兵,趁着鲜卑秃发部的胡人在猛烈围攻那处营地之时,从另外一个方向突围而走。 身边的骑兵眼见形势危急,连连催促胡渊赶紧出发突围,但胡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自家父亲胡烈亲身赶往的那处被胡人攻陷的营地。 营地上空黑烟滚滚,各种人喊马嘶的声音,胡烈军队旗帜在军营里面摇摇晃晃,几次倒下又被扶了起来,但很快就又倒了下去。 胡渊就这样看到自家军队的军旗彻底倒下再没有树立起来,他才下意识的催动马匹向前方跑去,再回首时,他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街亭战场这边,只率领精锐步骑赶到的刘旗、文鸯见到蜀兵拦道下寨的营砦之后,军情如火的他们不得不下令步卒下马进攻,骑兵夜跟着下马用弓箭掩护射击,试图看能不能一鼓作气打下这处蜀兵的营砦。 但很明显,虽然蜀兵的营砦还不稳固,甚至还可以见到有工匠、士卒在拼命加固防御工事,但是在此地布防堵截晋军驰援上邽的蜀兵将领是早有准备的,他们在壕沟处遭受了几波弓弩打击后,还没摸到蜀兵营地就不得不选择撤退,暂时退到远处重新评估眼下的战局。 “该死的,这些蜀兵怎么来的这么快,竟然还在街亭这个位置把营砦给修上了,还挖了壕沟、建了拒马、鹿角,若是把营墙、角楼等等都修建好了,岂不是固若金汤,我等只能够建造井阑、冲车等等去打了。” 军将刘旗是个孔武有力的军中汉子,他虽然也对文鸯的身份有些一些敬而远之的生疏,但此时是同舟共济、一道打蜀兵的军中同僚,军情如火,暂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这一次进攻失败后,他们已经无法再组织进攻一次了,只能够等待后续大队步卒赶来,才能够对当道下寨的蜀兵营地进行正式的强攻。 “不能让这些蜀兵继续加固营地,晚些时候还得继续打,步骑人马分成两批轮流上去打,打残了,就由你我的亲兵部曲再轮番上阵,势必要先把壕沟填出来,否则等到蜀兵的营地完全建成,再想下决心投人命进去打,也打不下来了。” 文鸯观察了许久蜀兵的营地之后,对恼怒的刘旗说出了另外一番话。 他认为,他们不能够休息人马,等后续大批步卒赶到再进行正式进攻,而是现下就要不惜人命进行攻打,以袭扰蜀兵加固完善营地防御工事的进度,这里蜀兵的营地工事还不完善,只要能够拖着他们,后续大批步卒赶到,他们才有继续进攻打破营地的机会。 刘旗听了文鸯的话,咂了咂舌,半天没有接话。 早听说这家伙打起仗来悍不畏死,而且身先士卒,常常能够以少敌众,打得敌军丢盔卸甲。没想到今日就让自己见识到了,自己一方步骑人马作为救援大军前锋,这两日赶了三四百里路程来到街亭这里,没得到好好的休整,就要下马拿命去填壕沟,而且还是步骑打垮打残了,将军带着亲兵部曲上。 这,,这,这种打法是不要命了么。 文鸯见对方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知道是内心露怯却不敢开口,当即冷笑一声,“时下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时刻,敌我双方争的就是时间,蜀兵比我们快,已经夺得先手,若是按照以往那样按部就班来攻打,何时能打下蜀兵的营地”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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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亮内心确实有些纠结,因为按照关中的兵力布置,从各条防线上抽调拼凑出救援的五万大军,就已经不算少的了,可要分摊到救援万斛堆、上邽城上这个方向,却显得有些儿兵力不足的样子,可若是抽调过多兵力,关中这边的防线也空虚起来,他扶风王司马亮还不会做舍己救人这种事情。 然后,按照刘准的说法,既然是上邽城比万斛堆重要,蜀汉军队比鲜卑秃发部更加厉害,那救援陇右天水郡就显得更加重要的多。 至于胡烈么,也不是说不救,只是嘛,凡事都要有个侧重所在。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胡烈一直大言不惭要平定边境胡患之事,为此不惜马革裹尸,现下就这样印证了,死一个胡烈也真的没什么,晋国内部人才济济,难道害怕再找不出一个能征善战的军中宿将出现么。 那鲜卑秃发部就算赢了一仗,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至少以他们那些野蛮水平,是不可能跟蜀汉一样建立起一个国家来跟晋国对抗的,回头自有一百种办法慢慢收拾他们。 所以,眼下自己就是救援上邽城比万斛堆更重要。 “那就发四万兵马,由刘旗、文鸯等将走陇关道去救陇右上邽城,然后,,然后再发军中一万兵马由敬琰率领,走萧关道,去救万斛堆。” 司马亮想了半天,自己先敲定了这个救援方案。 刘准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说什么,他很清楚,扶风王司马亮的这一番安排,就是打算舍车保帅,全力紧急救援天水上邽城了,胡烈军队被困的万斛堆那边,敬琰的这一万军队北上萧关道,能解围则解围,不能解围就把萧关道给堵住了,不让鲜卑秃发部获胜之后趁机南下,袭扰关中地区。 他只是补充了另外一件事情:“殿下,如今关中各条防线上一下子抽调出五万兵马前后救援上邽城、万斛堆,这么多救援兵马出动,不仅瞒不住军中的将士,也骗不过还在渭南之地对峙的姜维军队,为防止军心动摇、蜀兵袭击,还需要请殿下移驾前往军中坐镇,才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去军中么”司马亮顿时犹豫起来,这些日子在长安城坐镇指挥的日子他过的挺舒服惬意的,身边又有一班文武将佐帮忙处理军务,实际上关中打没打仗,对自己而言区别性也不是很大。 可要是到了严酷枯燥的军营之中,眼前的美好一切又要另当别论了,所以司马亮犹豫了,虽然他知道自家长史刘准说的很有道理,这敌我大军对峙当口突然调走五万大军分兵救援,是有会打击士气,并给蜀兵有机可乘的,若没有自己在前线军中坐镇,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和疏漏,只怕是追悔莫及了。 长史刘准看到扶风王司马亮一副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模样,知道他是在淮南战场上被吴军吓跑胆了,不敢轻易跑到前线军中去,否则一不小心就自己葬送在了关中这片土地撒上。 “殿下毋忧,这军中虽是与蜀将姜维军队对峙之地,但军中却有着众多强悍兵卒在,有这么一班将佐、甲士拱卫着,根本不需要担心姜维的军队是否能够突破方向、杀到自己的跟前来。” 万斛堆战场上。 千疮百孔、烟熏火燎的营地早已残破不堪,若不是有着一众擐甲持兵、强弓硬弩的精锐部曲死死守卫者,只怕这临时营地早就被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的鲜卑秃发部胡人给冲垮了。 饶是如此,鲜卑胡人人数众多,下了马的他们依然是那么的野蛮悍战,前一天白天先后有三次冲进到营地里面,差一点就要把这个晋军军队都给击溃了。 关键时候,是胡烈带着亲兵上场,与那些鲜卑胡人拼命,才勉强把进攻打到营地里面的鲜卑胡人击杀,把后续跟进的鲜卑胡人又打回去的。 万余步骑人马眼下只有六七千,分布在大小相连的临时营地里面,但是黑夜的杀伤力一点也不比白天的鲜卑胡人恐怖。 被围困的胡烈军队极度缺乏清水、粮草、木材等物,而所在地区掘地三丈都没有找到水源,一切都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将士们不得不在营地里面杀马充饥,但仅靠这些战马这仍然无法度过这个残局。 于是,一到夜里又有许多人马趁夜逃走,刚开始秃发树机能倒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围三阙一放纵少量晋军逃离营地,摆脱鲜卑人的围困,从而引诱更多的晋军人马放弃就地死守抵挡到底、等待救援的想法。 胡烈和胡渊为此不得不亲自夜间巡营,告诉被围困的晋军将士们,这根本就是鲜卑秃发部胡人为他们设下的圈套,那条看似可以逃生的路上必然早就埋伏了鲜卑胡人的伏兵,等到晋军军队步骑人马跑了一夜精疲力竭的时候,那些鲜卑胡人的伏兵就会适时出现,轻而易举地砍下已经没有力气抵挡的他们的脑袋。 但这种说法,明显比不上夜里逃生的诱惑力大,这两夜接连不断有逃卒出现,到了后半夜,更是有胡烈麾下的军吏、亲兵擅自脱队,逃得无影无踪。 所以,今日一早,鲜卑秃发部的胡人还未开始组织新的一场进攻,自觉已经士气衰竭、山穷水尽的胡烈已经在跟自家儿子告别、嘱托后事,叮嘱他待会一打起来,就按照自己提前吩咐下去的办法尽快逃生,一口气逃到洛阳城去,千万不要逃去关中落入扶风王司马亮的手中。 感受到生离死别气息到来的胡渊听着自家父亲叮嘱后事的语气,内心极不好受,原本是厮杀不屈的边地男儿这一会儿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脚步也是愣的不肯挪动一下,仿佛害怕一转身,就见不到自家的父亲了。 “痴儿痴儿。。”胡烈口中喃喃道,伸出皴裂粗糙的双手为自家的儿子扎紧甲绦、扣紧了头盔,“将军兵败死绥,古来应有之理,为国守边击胡,战死疆场,原是吾曹职分,这有什么可怕的,快走,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一定要突围活着跑出去,把胡家的血脉和荣耀继续传承下去。” “大人——”胡渊只来得及喊了这么一句,那边的营地就传来山崩地裂的声音,继而是鲜卑胡人欢呼呼啸的声音,很快就有急报传来,鲜卑秃发部胡人的冲车已经攻破了一处营地,守卫的将士们已经士气崩溃、抵挡不住,纷纷四散溃逃而走,军中大势已去。 心急如焚的胡烈再不反顾,毅然点起剩下愿意跟随他决一死战的亲兵部曲冲往那处被攻陷的营地。 这边胡渊也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跨上战马,他们几人要乔装成普通晋军骑兵,趁着鲜卑秃发部的胡人在猛烈围攻那处营地之时,从另外一个方向突围而走。 身边的骑兵眼见形势危急,连连催促胡渊赶紧出发突围,但胡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自家父亲胡烈亲身赶往的那处被胡人攻陷的营地。 营地上空黑烟滚滚,各种人喊马嘶的声音,胡烈军队旗帜在军营里面摇摇晃晃,几次倒下又被扶了起来,但很快就又倒了下去。 胡渊就这样看到自家军队的军旗彻底倒下再没有树立起来,他才下意识的催动马匹向前方跑去,再回首时,他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街亭战场这边,只率领精锐步骑赶到的刘旗、文鸯见到蜀兵拦道下寨的营砦之后,军情如火的他们不得不下令步卒下马进攻,骑兵夜跟着下马用弓箭掩护射击,试图看能不能一鼓作气打下这处蜀兵的营砦。 但很明显,虽然蜀兵的营砦还不稳固,甚至还可以见到有工匠、士卒在拼命加固防御工事,但是在此地布防堵截晋军驰援上邽的蜀兵将领是早有准备的,他们在壕沟处遭受了几波弓弩打击后,还没摸到蜀兵营地就不得不选择撤退,暂时退到远处重新评估眼下的战局。 “该死的,这些蜀兵怎么来的这么快,竟然还在街亭这个位置把营砦给修上了,还挖了壕沟、建了拒马、鹿角,若是把营墙、角楼等等都修建好了,岂不是固若金汤,我等只能够建造井阑、冲车等等去打了。” 军将刘旗是个孔武有力的军中汉子,他虽然也对文鸯的身份有些一些敬而远之的生疏,但此时是同舟共济、一道打蜀兵的军中同僚,军情如火,暂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这一次进攻失败后,他们已经无法再组织进攻一次了,只能够等待后续大队步卒赶来,才能够对当道下寨的蜀兵营地进行正式的强攻。 “不能让这些蜀兵继续加固营地,晚些时候还得继续打,步骑人马分成两批轮流上去打,打残了,就由你我的亲兵部曲再轮番上阵,势必要先把壕沟填出来,否则等到蜀兵的营地完全建成,再想下决心投人命进去打,也打不下来了。” 文鸯观察了许久蜀兵的营地之后,对恼怒的刘旗说出了另外一番话。 他认为,他们不能够休息人马,等后续大批步卒赶到再进行正式进攻,而是现下就要不惜人命进行攻打,以袭扰蜀兵加固完善营地防御工事的进度,这里蜀兵的营地工事还不完善,只要能够拖着他们,后续大批步卒赶到,他们才有继续进攻打破营地的机会。 刘旗听了文鸯的话,咂了咂舌,半天没有接话。 早听说这家伙打起仗来悍不畏死,而且身先士卒,常常能够以少敌众,打得敌军丢盔卸甲。没想到今日就让自己见识到了,自己一方步骑人马作为救援大军前锋,这两日赶了三四百里路程来到街亭这里,没得到好好的休整,就要下马拿命去填壕沟,而且还是步骑打垮打残了,将军带着亲兵部曲上。 这,,这,这种打法是不要命了么。 文鸯见对方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知道是内心露怯却不敢开口,当即冷笑一声,“时下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时刻,敌我双方争的就是时间,蜀兵比我们快,已经夺得先手,若是按照以往那样按部就班来攻打,何时能打下蜀兵的营地”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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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进攻非常迅猛,目的也非常明确,有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第一天里,他们就步卒就不计伤亡代价填平了所有壕沟,并且开始拔除外围部分鹿角;第二天他们的步卒就铲除了所有鹿角、拒马障碍,精锐步骑开始冲到了营地跟前,砍斫营门栅栏。 到了今日第三天,不到半日的时间,晋国军队来回几次猛攻,在付出沉重的死伤代价后,已经打破了营砦栅栏,冲杀入了蜀汉军队的营地里面。 这是李毅在此之前从没想过营地会这么快被击破的,他自己给自己下了底线是十天抵住晋国救援军队的猛攻,结果加上前面晋国前方步骑人马的消耗拖延,前后拢总才五天时间,自家的营地就已经被攻破了。 这两日,预感情况不妙的李毅只能够连夜赶工,在营地之后又挖了两道壕沟和修建了矮墙,企图用来继续抵挡破营敌军的继续进攻,避免己方军队彻底崩溃。 但看这架势,破营之后的晋国军队有着势如破竹的劲头,两道壕沟一下子就被架着栅栏木板之类的冲了过来,现下就只剩下一道矮墙在发挥作用了。 蜀汉军队一向占据优势的强弓硬弩这时候也发挥不到多少作用,双方军队很快就到矮墙这一线上短兵相接、激烈搏杀起来。 争地以战,杀人盈野。矮墙前堆积着厚厚的尸体,有些地方的尸体已经填平了壕沟,差不多就要与矮墙高度齐平了。 前面壕沟里的水都是暗红色的,成堆的苍蝇丝毫不怕金戈铁马的声响,盘旋在尸体的上面,嗡嗡的响声甚至能够与人喊马嘶、鼓号争鸣。 军令如山,非得五日之内破城不可。 而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 李毅能够感受到自家的军队意志已经有点绷不住了,虽然姜绍给了自己一万五千兵马,可是对面的晋国军队好像是无穷无尽的,这样激烈持续的进攻,自家营地里死守的将士们也要扛不住了。 “点火,点火——”已经明显把神经绷紧到极点的李毅大叫起来,他身边的军吏连忙把军令传达下去,很快就有早已预备的火箭射落在壕沟里面,嗖一声箭矢上的火苗瞬间点燃壕沟里面的火油,继而引燃熊熊大火,前后两条壕沟当即变成了两面火墙,把晋国军队攻入营地里面的阵型彻底割裂开来。 前面进攻的晋国军队被火墙所隔开,无法得到后面军队的援助,后面的军队碍于火势熊熊,无法蹈火前进,中间的晋军就更倒霉了,进退两难,只能够按照原路拼命往火海里冲回自己军队的方向。 前面进攻的晋军第一时间崩溃,被李毅带领士卒斩杀殆尽,然后蜀汉将士就使用弓弩不断射箭,箭矢透过火墙射中前后进退两难的晋国兵马,像收割麦子一样把乱作一团的晋兵成片射倒在地。 困在火海之中的不少晋军发声大哭起来,可是蜀兵的箭矢毫不留情的射透甲衣,将他们一一钉死在地上,而那些冒险冲过火墙的人马,也瞬间须发衣服着火燃烧,化成一个火人,哪怕侥幸能够扑灭身上火焰,这种大面积的烧伤最后也难逃痛苦的死去。 “见鬼了,这些蜀兵竟然在壕沟里倒了油脂,他们这是要把我们活生生的烧死在这营地里啊!” 晋国军将刘旗心有余悸的看着这前后两面熊熊燃烧的火墙,嘴唇微微颤抖的说道。 晋国军队的进攻阵型被割裂打垮了,而且猛攻的精锐军士死伤惨重,目睹了这么一场进攻惨败之后,相信后面那些今日还没上阵的将士也是心惊胆战,不堪再战了。 看来今日自己一方的进攻已经失败,再组织也只会是虎头蛇尾,乱哄哄的纠集起一伙兵马然后在蜀兵的火墙和强弩面前惨叫哀嚎,最后变成一堆垂头丧气的残兵败将缩回营地里去。 但自己还是幸运的,若是自己刚刚冲上去督战压阵,那很大可能就跟被两道火墙隔绝在中箭的那些兵卒一样,进退两难、痛苦哀嚎,然后在不甘心中要么被敌军的弓弩射杀,要么被火焰吞噬。 “还是要打!”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刘旗不需要回头都知道是谁。 这个战争的疯子。 刘旗在心头里痛骂一声,这些天的强攻已经死伤了不少的将士,其中很多都是军中的精锐部队,可文鸯这个人好像丝毫不会心疼或者惋惜一样,一门心思的下死命令驱赶士卒冲上前去进攻蜀兵的营地。 “今日是不能打了,死伤太多了,强行驱使军士再打下去,营中一旦弹压不住,会造成营啸的。” 刘旗也不回头,冷冷的说道。他要让这个疯子知道,统帅这支四万人马的救援主将是自己,而不是文鸯他这个可有可无,只知道一味不惜代价强攻蜀兵营地的疯子。 “你必须打。”文鸯仍然面无表情地说道:“前两日军中为了快速击破营地,已经倾尽所有、用力过猛了,拼的就是这一口气,既然已经说定了是五日内打破蜀兵的营地,那就必须是在五日内,今日惜命打不下来,军中这口气就泄气了,明日死再多的人,也没什么用处了。” “要打,你自己打去!”刘旗实在是受不了文鸯这个疯子一样的人物,他冷冷的撂下一句话,然后转身就走,也不管文鸯了。 文鸯也不在乎,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热风扑面而来,耳中尽是哀嚎嘶吼之声,他仍然看着蜀军营地的火墙,那壕沟里的火焰倒映在他的眼眸之中,仿佛眼中也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晋国军队营帐内,文鸯和他的部下们,在饮他们最后的一碗酒。 军侯,百人将,队率,最小也是个都伯十人将,这些是文鸯部下的亲兵,他的祖父文稷是曹魏的骑将出身,当过曹魏精锐军队虎豹骑里面的军官,所以从军打仗传了下来,他们将领身边的亲兵也自从军吏里面挑选,务必要每个人都是拳上站人、肩上走马的军中好汉。 帐中没有一个白身的兵,都是靠着在战场上砍人头砍到了军吏的位置上,然后又被文鸯挑选为亲兵,他们的饮食待遇都是军中第一等的,起居进退也与主将同在,战场上兵将形影不离、荣辱与共。 此时所有人都卸了甲,穿上了轻便的戎服。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今日苦战,正是我等效死报效将主之际,来,喝了这碗酒。” 一名中层军官的亲兵说罢,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猛地将碗摔在了地上。摘下自己的头盔,默默拾起桌上的赤帻红巾,绑在了额头上。 其余人也明白,之前他们也上过阵,晋国军队攻打的也很猛烈,但最多就是卖力气,今夜这场袭营却是要卖命了,毕竟蜀兵白天打到山穷水尽,连壕沟里面的火油都用上了,应该没有其他余力了,这就是到了他们拼命的时候了,最后进攻这一段,得靠他们这些砍人砍倒主将身边亲兵位置上的老兵和军官冲开了。 这是最后一搏了。谁都清楚,再无法突破,整个人身躯就埋在蜀军的营地里了。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几十人齐声呼喝,喝完碗中的酒,一起摔了断头的酒碗,扔了头盔、卸了沉重的铁甲,只披了轻便的皮甲,然后在额头上绑上了显目的赤帻以辨认敌友。 皮靴踏地声声碎,出了帐篷,有一些人把战前赏赐所有的财帛都堆了出来,朝着那些默默站立送他们最后一程的士兵扔去。 财帛如雨,纷纷落下,却无人去拾。 “弟兄们,打完仗买碗酒喝,耍个娘们,当我请的!” “老子用不到这东西了!” 说罢,这文鸯部下几十名最精锐的老兵、军吏,走向了战场,他们要去突破那一段已经躺下了上千具尸首的蜀兵矮墙。 “不好,主公,挡不住了,快走。” 蜀军营地内,遭受文鸯带兵夜袭的蜀汉军队一下子就被打懵了,白天的晋国军队在受到火攻打击和先登精锐被全歼之后,死气沉沉,按理说短时间内是没有了继续组织进攻的能力。 所以今夜李毅放松了夜里防守的兵力,让许多好几天来没有能够好好得到休息的将士退下去休息,只留下了一部分兵卒在加紧修补营地工事,准备在接下来几日继续抵御晋国军队恢复士气后的猛烈进攻。 可没有想到,晋国军队当天夜里就发起了夜袭,而是比起白天打头阵的先登精锐还要更加凶悍几分,这些擅长夜斗的袭击敌军很快就突破了营地,现下正在进攻最后一道防线矮墙。 营地里面原先在连夜修补营地工事的蜀汉兵卒被打得措手不及,仓皇后撤,在营帐内遇警重新爬起来的汉军将士则慌慌忙忙的披甲持兵,乱作一团,在各自的军吏叫喊下,抓紧时间整队准备出战。 但矮墙的形势已经十分危急,守将李毅早已经带着自家的部曲亲兵顶了上去,只是他遇上的敌人比白天的还要棘手难缠,战不多时,守将李毅就被火光下被战场上的流矢射中了肩窝,虽然破甲不深,但这支强劲的箭簇还是让他痛的龇牙咧嘴,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 身边的部曲亲兵都是李毅从郪县李氏中带出来的族人,眼见着守住这处营地已经很难,情急之下,当即拖着自家的主公,喊出了撤退的军令。 李毅受伤之下还想要挣扎着起身作战,但他身上流血过多,浑身都没多少力气,自然不可能再站起来指挥作战,于是被匆匆从战斗一线退下来的亲兵往回走,蜀军营地里面已经颇为混乱,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在夜里各自为战,会很快就军心崩溃,而那些继续死守营地的人也会被占据优势的晋国军队包围歼灭。 是的,在发现文鸯今夜冒险发动死亡突袭得手之后,白天打了败仗、被全歼了先登精锐,口中还嚷嚷着“要打你自己打去”的刘旗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大功来临,所以忙不迭的紧急召集军队,也不讲究阵型战法,直接沿着文鸯夜袭军队打开的道路冲入蜀兵的营地里面。 在他看来,文鸯这一次夜袭突击得手,营中的蜀兵军心必然已经乱了,自己一方拥有军力上的优势,哪怕是夜战混战,也能够通过让人数上的消耗让蜀兵提前崩溃逃走,彻底打开堵了他麾下军队五天的街亭道路。 街亭一开,救援陇右的道路也就打通了,击退蜀兵,收复陇右失地的军功那可是天大的功劳,直接可以与当年街亭大败马谡、击退诸葛亮大军的张合比肩,自己当兵打仗这么多年,就没遇上这么大的一桩天降大功。 所以,他也打算拼命了,拼命争夺战功,可不能够让文鸯独占了功劳。 反观这边,简单处理了伤口后的李毅还想要坚守,但已经力有不逮,蜀汉的军队明显有战败失守的趋势,所有人都深感无力回天了。 正在这种紧急时刻,突然营地后方火光齐明、鼓角声大作,仿佛有千军万马般奔涌出来,远远就听到有人大喊:“镇北将军的大军来救援街亭了!”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30出攻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30章 出攻 “顶住,不要让敌军冲上来!” 在街亭当道下寨布防的李毅歇斯底里的叫喊着,这三天来,发起正式进攻后的晋军,每一天的进攻都非常猛烈,进攻强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来街亭之前,他也知道这是一场苦战,但没想到才短短三天时间,就隐隐有变成死战的地步。 对面的晋国将领,比他想象的还要顽强和强悍。 他们一开始就不顾伤亡拖延自家军队加固修缮工事的进度,然后等后续大队步卒赶到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展开了声势浩大的猛烈进攻。 他们的进攻非常迅猛,目的也非常明确,有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第一天里,他们就步卒就不计伤亡代价填平了所有壕沟,并且开始拔除外围部分鹿角;第二天他们的步卒就铲除了所有鹿角、拒马障碍,精锐步骑开始冲到了营地跟前,砍斫营门栅栏。 到了今日第三天,不到半日的时间,晋国军队来回几次猛攻,在付出沉重的死伤代价后,已经打破了营砦栅栏,冲杀入了蜀汉军队的营地里面。 这是李毅在此之前从没想过营地会这么快被击破的,他自己给自己下了底线是十天抵住晋国救援军队的猛攻,结果加上前面晋国前方步骑人马的消耗拖延,前后拢总才五天时间,自家的营地就已经被攻破了。 这两日,预感情况不妙的李毅只能够连夜赶工,在营地之后又挖了两道壕沟和修建了矮墙,企图用来继续抵挡破营敌军的继续进攻,避免己方军队彻底崩溃。 但看这架势,破营之后的晋国军队有着势如破竹的劲头,两道壕沟一下子就被架着栅栏木板之类的冲了过来,现下就只剩下一道矮墙在发挥作用了。 蜀汉军队一向占据优势的强弓硬弩这时候也发挥不到多少作用,双方军队很快就到矮墙这一线上短兵相接、激烈搏杀起来。 争地以战,杀人盈野。矮墙前堆积着厚厚的尸体,有些地方的尸体已经填平了壕沟,差不多就要与矮墙高度齐平了。 前面壕沟里的水都是暗红色的,成堆的苍蝇丝毫不怕金戈铁马的声响,盘旋在尸体的上面,嗡嗡的响声甚至能够与人喊马嘶、鼓号争鸣。 军令如山,非得五日之内破城不可。 而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 李毅能够感受到自家的军队意志已经有点绷不住了,虽然姜绍给了自己一万五千兵马,可是对面的晋国军队好像是无穷无尽的,这样激烈持续的进攻,自家营地里死守的将士们也要扛不住了。 “点火,点火——”已经明显把神经绷紧到极点的李毅大叫起来,他身边的军吏连忙把军令传达下去,很快就有早已预备的火箭射落在壕沟里面,嗖一声箭矢上的火苗瞬间点燃壕沟里面的火油,继而引燃熊熊大火,前后两条壕沟当即变成了两面火墙,把晋国军队攻入营地里面的阵型彻底割裂开来。 前面进攻的晋国军队被火墙所隔开,无法得到后面军队的援助,后面的军队碍于火势熊熊,无法蹈火前进,中间的晋军就更倒霉了,进退两难,只能够按照原路拼命往火海里冲回自己军队的方向。 前面进攻的晋军第一时间崩溃,被李毅带领士卒斩杀殆尽,然后蜀汉将士就使用弓弩不断射箭,箭矢透过火墙射中前后进退两难的晋国兵马,像收割麦子一样把乱作一团的晋兵成片射倒在地。 困在火海之中的不少晋军发声大哭起来,可是蜀兵的箭矢毫不留情的射透甲衣,将他们一一钉死在地上,而那些冒险冲过火墙的人马,也瞬间须发衣服着火燃烧,化成一个火人,哪怕侥幸能够扑灭身上火焰,这种大面积的烧伤最后也难逃痛苦的死去。 “见鬼了,这些蜀兵竟然在壕沟里倒了油脂,他们这是要把我们活生生的烧死在这营地里啊!” 晋国军将刘旗心有余悸的看着这前后两面熊熊燃烧的火墙,嘴唇微微颤抖的说道。 晋国军队的进攻阵型被割裂打垮了,而且猛攻的精锐军士死伤惨重,目睹了这么一场进攻惨败之后,相信后面那些今日还没上阵的将士也是心惊胆战,不堪再战了。 看来今日自己一方的进攻已经失败,再组织也只会是虎头蛇尾,乱哄哄的纠集起一伙兵马然后在蜀兵的火墙和强弩面前惨叫哀嚎,最后变成一堆垂头丧气的残兵败将缩回营地里去。 但自己还是幸运的,若是自己刚刚冲上去督战压阵,那很大可能就跟被两道火墙隔绝在中箭的那些兵卒一样,进退两难、痛苦哀嚎,然后在不甘心中要么被敌军的弓弩射杀,要么被火焰吞噬。 “还是要打!”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刘旗不需要回头都知道是谁。 这个战争的疯子。 刘旗在心头里痛骂一声,这些天的强攻已经死伤了不少的将士,其中很多都是军中的精锐部队,可文鸯这个人好像丝毫不会心疼或者惋惜一样,一门心思的下死命令驱赶士卒冲上前去进攻蜀兵的营地。 “今日是不能打了,死伤太多了,强行驱使军士再打下去,营中一旦弹压不住,会造成营啸的。” 刘旗也不回头,冷冷的说道。他要让这个疯子知道,统帅这支四万人马的救援主将是自己,而不是文鸯他这个可有可无,只知道一味不惜代价强攻蜀兵营地的疯子。 “你必须打。”文鸯仍然面无表情地说道:“前两日军中为了快速击破营地,已经倾尽所有、用力过猛了,拼的就是这一口气,既然已经说定了是五日内打破蜀兵的营地,那就必须是在五日内,今日惜命打不下来,军中这口气就泄气了,明日死再多的人,也没什么用处了。” “要打,你自己打去!”刘旗实在是受不了文鸯这个疯子一样的人物,他冷冷的撂下一句话,然后转身就走,也不管文鸯了。 文鸯也不在乎,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热风扑面而来,耳中尽是哀嚎嘶吼之声,他仍然看着蜀军营地的火墙,那壕沟里的火焰倒映在他的眼眸之中,仿佛眼中也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晋国军队营帐内,文鸯和他的部下们,在饮他们最后的一碗酒。 军侯,百人将,队率,最小也是个都伯十人将,这些是文鸯部下的亲兵,他的祖父文稷是曹魏的骑将出身,当过曹魏精锐军队虎豹骑里面的军官,所以从军打仗传了下来,他们将领身边的亲兵也自从军吏里面挑选,务必要每个人都是拳上站人、肩上走马的军中好汉。 帐中没有一个白身的兵,都是靠着在战场上砍人头砍到了军吏的位置上,然后又被文鸯挑选为亲兵,他们的饮食待遇都是军中第一等的,起居进退也与主将同在,战场上兵将形影不离、荣辱与共。 此时所有人都卸了甲,穿上了轻便的戎服。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今日苦战,正是我等效死报效将主之际,来,喝了这碗酒。” 一名中层军官的亲兵说罢,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猛地将碗摔在了地上。摘下自己的头盔,默默拾起桌上的赤帻红巾,绑在了额头上。 其余人也明白,之前他们也上过阵,晋国军队攻打的也很猛烈,但最多就是卖力气,今夜这场袭营却是要卖命了,毕竟蜀兵白天打到山穷水尽,连壕沟里面的火油都用上了,应该没有其他余力了,这就是到了他们拼命的时候了,最后进攻这一段,得靠他们这些砍人砍倒主将身边亲兵位置上的老兵和军官冲开了。 这是最后一搏了。谁都清楚,再无法突破,整个人身躯就埋在蜀军的营地里了。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几十人齐声呼喝,喝完碗中的酒,一起摔了断头的酒碗,扔了头盔、卸了沉重的铁甲,只披了轻便的皮甲,然后在额头上绑上了显目的赤帻以辨认敌友。 皮靴踏地声声碎,出了帐篷,有一些人把战前赏赐所有的财帛都堆了出来,朝着那些默默站立送他们最后一程的士兵扔去。 财帛如雨,纷纷落下,却无人去拾。 “弟兄们,打完仗买碗酒喝,耍个娘们,当我请的!” “老子用不到这东西了!” 说罢,这文鸯部下几十名最精锐的老兵、军吏,走向了战场,他们要去突破那一段已经躺下了上千具尸首的蜀兵矮墙。 “不好,主公,挡不住了,快走。” 蜀军营地内,遭受文鸯带兵夜袭的蜀汉军队一下子就被打懵了,白天的晋国军队在受到火攻打击和先登精锐被全歼之后,死气沉沉,按理说短时间内是没有了继续组织进攻的能力。 所以今夜李毅放松了夜里防守的兵力,让许多好几天来没有能够好好得到休息的将士退下去休息,只留下了一部分兵卒在加紧修补营地工事,准备在接下来几日继续抵御晋国军队恢复士气后的猛烈进攻。 可没有想到,晋国军队当天夜里就发起了夜袭,而是比起白天打头阵的先登精锐还要更加凶悍几分,这些擅长夜斗的袭击敌军很快就突破了营地,现下正在进攻最后一道防线矮墙。 营地里面原先在连夜修补营地工事的蜀汉兵卒被打得措手不及,仓皇后撤,在营帐内遇警重新爬起来的汉军将士则慌慌忙忙的披甲持兵,乱作一团,在各自的军吏叫喊下,抓紧时间整队准备出战。 但矮墙的形势已经十分危急,守将李毅早已经带着自家的部曲亲兵顶了上去,只是他遇上的敌人比白天的还要棘手难缠,战不多时,守将李毅就被火光下被战场上的流矢射中了肩窝,虽然破甲不深,但这支强劲的箭簇还是让他痛的龇牙咧嘴,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 身边的部曲亲兵都是李毅从郪县李氏中带出来的族人,眼见着守住这处营地已经很难,情急之下,当即拖着自家的主公,喊出了撤退的军令。 李毅受伤之下还想要挣扎着起身作战,但他身上流血过多,浑身都没多少力气,自然不可能再站起来指挥作战,于是被匆匆从战斗一线退下来的亲兵往回走,蜀军营地里面已经颇为混乱,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在夜里各自为战,会很快就军心崩溃,而那些继续死守营地的人也会被占据优势的晋国军队包围歼灭。 是的,在发现文鸯今夜冒险发动死亡突袭得手之后,白天打了败仗、被全歼了先登精锐,口中还嚷嚷着“要打你自己打去”的刘旗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大功来临,所以忙不迭的紧急召集军队,也不讲究阵型战法,直接沿着文鸯夜袭军队打开的道路冲入蜀兵的营地里面。 在他看来,文鸯这一次夜袭突击得手,营中的蜀兵军心必然已经乱了,自己一方拥有军力上的优势,哪怕是夜战混战,也能够通过让人数上的消耗让蜀兵提前崩溃逃走,彻底打开堵了他麾下军队五天的街亭道路。 街亭一开,救援陇右的道路也就打通了,击退蜀兵,收复陇右失地的军功那可是天大的功劳,直接可以与当年街亭大败马谡、击退诸葛亮大军的张合比肩,自己当兵打仗这么多年,就没遇上这么大的一桩天降大功。 所以,他也打算拼命了,拼命争夺战功,可不能够让文鸯独占了功劳。 反观这边,简单处理了伤口后的李毅还想要坚守,但已经力有不逮,蜀汉的军队明显有战败失守的趋势,所有人都深感无力回天了。 正在这种紧急时刻,突然营地后方火光齐明、鼓角声大作,仿佛有千军万马般奔涌出来,远远就听到有人大喊:“镇北将军的大军来救援街亭了!”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30出攻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31章 人心 这边汉军营地的李毅军队得知后方来了援军,士气复振,原本已经是苦战不了多久的将士们重新恢复了斗志,咬咬牙又跟晋国军队厮杀起来。 反观是刘旗这边,眼见着蜀兵营地里鼓声大作,仿佛有千军万马出现,而且冲进去的兵马这时候仓皇不安的往后撤退,与还想要冲进入抢夺功劳的后续兵马撞到了一块,使得原本就没有多少阵型的晋军人马一下子变得更加混乱了。 “糟糕了,这是蜀兵的伏击,不要管文鸯那个不要命的疯子了,我们快走!” 刘旗眼见着形势越发不妙,隐隐约约还听到了“姜绍大军”的阵仗,再想想白日目睹的火烧惨状,内心顿时打起了退堂鼓,连忙调转马头,下令即刻撤退。 于是,本就混乱的晋国军队这下子更像是开了闸的泄洪水一样汹涌退去,各自都撒开脚丫子拼命往自己营地里逃,也不管落后在后面的其他人了。 那边还在营地里激战的文鸯刚刚挥刀击杀了一名蜀兵,就听到自家后方居然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而听到这个声音的晋国军队更加没有了斗志,没了擅自退兵者斩的严酷军法约束,每个人都恨不得撇下敌人和同袍,尽快离开这个鬼蜮一般的人间炼狱。 “将主,刘旗的兵都退了,该怎么办” 身边的亲兵部曲这时候听到晋军退兵的鸣金声,也都纷纷涌了过来,组成防御的阵型,护卫着主将的正面和侧面,同时着急的询问他的下一步计划。 “可恨,都打到这一份上了,再进前一步,这营地里负隅顽抗的蜀兵就要溃了,刘旗竟然就这么退兵了!” 文鸯的夜眼在火光中像是两道明亮的光芒,他伸手把射中自己正面铠甲的一支流矢折断箭杆,然后轻轻转动一下,稍一用劲就把箭簇拔了出来。 得益于强悍的体力,他身上披了两层甲衣冲锋陷阵,刚刚那支流矢射穿了甲衣,却被内一层的小铠给挡住了,这让他得以没有在夜战中受伤挂彩。 “蜀兵若是真有伏兵,何至于要到了这个地步才放出来,多半是日夜兼程赶来了一些骑兵罢了,还未接仗就这么仓皇退去,待会军心不可收拾,才是真的败了。” 文鸯好不容易打开蜀军营地缺口,这个时候却遭主将刘旗的鸣金退兵,内心自然是十分不甘的,但他也知道靠自己和剩下的这些部曲亲兵是挡不住恢复了士气和阵型的蜀兵的。 于是又过了一会儿,文鸯才开口说道: “夜里这一仗是打不下去了,收拢部曲,且战且退,退到营地外去,若是蜀兵看出刘旗的不堪来,恐怕还有一场苦战才能得脱。” 身边的部曲亲兵纷纷应诺,他们都是跟随文鸯厮杀多年的老兵,什么苦战恶战没有见过,哪怕是淮南战场那个人间炼狱绞肉机他们都遭遇过,此时当即就奉命行动,像是一台精巧有效的小型机器般迅速运转起来。 文鸯撤退之余,仍然忍不住抬眼再看了一下蜀军千疮百孔的营地。 刚刚他的话没有说全,这蜀兵来援的兵马虽然不可能有太多,但既然能够抽调出兵马来援救街亭,证明在上邽、祁山方向的蜀兵就是已经获得了绝对的优势,才能够分出余力来街亭这个方向上。 难道说,谨小慎微的雍州刺史袁邵在上邽城已经扛不住了 次日日中,姜绍带兵抵达了街亭的作战前线,昨夜里的战事早已经结束多时,只留下各种战斗、火烧过后的痕迹。至于晋国军队,在夜袭失利后又被守军反击冲杀了一阵,晋将刘旗预感形势不妙,竟然放火烧毁了营地,带着一班残兵败将撤离街亭了。 昨夜里,赶到的蜀汉军队是侯大目、杨飞龙二将带来的一千精锐前锋,他们从斥候口中得知街亭李毅营砦情况危急,于是星夜兼程赶来,正好在情急时刻救下了李毅的军队,还反击打败了晋将刘旗的军队。 不过晋军一方也有人大放异彩,那就是夜袭破营,然后又英勇断后击退蜀汉军队的文鸯部曲。 这支晋国军队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战斗了一整夜,实力强悍,士气不减,若不是晋军主将是个平庸之辈,只怕夜里这场战斗还没有那么容易让蜀汉将士拿下来。 姜绍得知是惊死司马师、百骑拒万军的文鸯这个人之后,啧啧称赞,还亲自让晋军文鸯部的俘虏带路,一路去看了文鸯率部誓师出攻、突袭蜀汉营地、撤退断后反击的一连串布置和作战。 实地看完之后,姜绍也不得不发自内心的感叹,他本人虽然也号称顺平侯赵子龙第二,但真正突击陷阵冲锋的勇力又哪里比得上赵云这位蜀汉的骁将。 反倒是这位文鸯,昨夜里的这一仗,从出击到撤退,勇力过人、进退不乱,还能够反击断后,可谓是一身是胆了,跟赵子龙汉水一战拒曹军也是大概差不多的了。 姜绍与身边的将校说道:“此人也算是司马家的雠敌了,而且是深仇大恨,只不过势穷屈膝司马家一时罢了,若是汉家复兴在即,未必不能够引得此人来投,得此猛将相助,不愁灭不了司马家。” 当然私下夸奖过敌方阵营的武将文鸯,说说也就过去了,姜绍还是要在众人面前好好褒扬自家麾下将领李毅坚守街亭营障,前后阻止晋国大军救援陇右地区的顽强事迹,当众承诺守街亭一战可谓大功,自己要把它当作首功报到统领蜀汉大军的太傅姜维那里去。 只是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的李毅脸色有些惨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元气,而且经历过这场生死考验和磨难,他的心智也与平日的又有了一些变化,当即谦逊的拱手说道:“末将惭愧,怎么能够窃据大功,末将未能够完全坚守住营地,夜里险些就要被晋国军队攻破,幸好有侯、杨二位引军来援救,这才救下了末将和这座营砦,并且反击出营杀败了晋军,首功应该是他们两位。” “嗯。。”对于李毅谦逊让功,姜绍点点头,稍一思索,也同意下来,要把侯大目、杨飞龙等将及时救援、共击晋军的功劳一同列入这桩首功之中上报。 重新把注意转回战场之上,姜绍这时候看着街亭地形,想到了此时的战局。 自己能够亲自领兵救援街亭方向,自然就是证明天水郡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了。 在巨石炮的狂轰滥炸之下,上邽的城墙没有坚持多久,上邽城内的人心更加脆弱不堪,晋国雍州刺史袁邵虽然拼命抵挡,可还是抵挡不住这蜀汉军队的兵锋和逾墙投降的城内人心。 最终,蜀汉的先登锐士登上了上邽城头,晋国雍州刺史袁邵拔剑自刎,上邽城彻底沦陷,出祁山的姜绍这一路军队拿下了陇右地区最重要的一座军事重镇和人口大城。 相距不远的冀城守城军民面对姜绍派出的使者,他们在城头上见到了自家刺史袁邵的人头和上邽城投降的吏民代表,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一次蜀汉军队真的是如大河之水汹涌不可阻拦,兵粮充足的上邽城都守不住城池,他们的冀城拿什么来扛住蜀汉军队兵锋。 于是没花多少时间,蜀汉的使者就劝降了冀城的守城军民,城头旋即变幻大王旗,插上了炎汉的旗帜。 天水郡两座最重要的城池拿下来,其他城邑、军寨也就望风而降,只剩下一座祁山堡还没有被攻下来,但是姜绍也担忧,整个天水郡已经被自己纳入囊中,祁山负隅顽抗的晋军就是一支脆弱的孤军,自己只要再围困一些时日,毫无外援和希望的他们最终也是要崩溃的。 天水郡的局面初步定了下来,蜀汉军队除了留下兵力守卫城池之外,当即分为两部分,将军黄崇率领少数兵马西进,去与之前翻越牛头山攻入陇西郡的李简、李环等兵马汇合,沿途劝降南安郡的郡县城池。 主将姜绍则带着兵马紧急驰援驻守街亭的李毅部,并派出侯大目、杨飞龙这两位将领领着一千前锋人马打头阵,日夜兼程加速赶往街亭方向,刚刚好赶上了关键点的决战上。 现下自己率军队赶到,主将汉镇北将军的旗帜就在街亭上空高高飘扬,晋将刘旗昨夜里新败,又烧了营地溃逃离开这里,就算心生反复,还想要窥探街亭虚实,在得知自己的兵力亲自抵达后,短时间内晋国军队是不敢再对街亭展开进攻了。 所以陇关道这边的敌情暂时解除,万斛堆那边也传来了鲜卑秃发部的捷报。 那些不满晋国压迫奴役已久的鲜卑胡人战力也不容小觑,竟然真的把胡烈麾下的精锐步骑困在了万斛堆那个地方,并且利用当地土质疏松、缺少水源等特点,活生生削弱了晋国步骑人马的坚守能力,然后利用围三阙一的战术引诱胡烈麾下兵马溃逃,最后再大举围攻、全面压上,彻底吃掉了晋国在陇右地区最强大的这一支机动兵力。 杀死胡烈,消灭胡烈步骑之后,秃发鲜卑声势大涨,许多早就不满晋国统治的胡人小部落纷纷来投,而没了胡烈这一支一直盯死咬住他们的晋国军队,秃发树机能也非常得意,他可不会来帮助汉军守街亭,而是放纵部下各部帅率领骑兵四出,向东进攻安定等地,向西进攻河西之地,向南打金城、西平这块河首之地,充分显露了游牧部落获胜后剽略抢夺的特性。 对于这一支战斗力强悍又桀骜难驯的鲜卑部落人马,姜绍暂时还不想去理他们,就先任由他们去祸害晋国,他们这样兵力分散、四出掠夺,能够帮自己迷惑、拖住晋国在关中、河西等地的军队,让自己的汉家军队能够从容的封锁陇道交通要道,逐步吃下消化掉天水、南安、陇西这三郡还有略阳郡一部分的地盘。 相信得知鲜卑秃发部疯狂报复之前奴役压迫他们的晋国官吏的消息后,那些陇右地区的郡县城邑会更快的判断利弊,扭动腰杆子倒向蜀汉军队的怀抱这一边,迅速投降蜀汉以换取蜀汉军队对他们生命财产安全的庇护。 总之,自己兵出祁山的这一步,初定军事计划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眼下就看关中的姜维那一边了。 关中,渭南前线。 晋军营地大帐内,扶风王司马亮再一次地在自家帐中急急的来回走动,就像是屁股着火了一样,坐立不得,只能给边走边急促的说出那些令他格外焦心的军报。 自己听从自家长史刘准的建议,亲自离开安全舒适的长安城,赶到这前线军中坐镇,可前线的将士们却没有给自己带来足够满意的回报,而是一大堆刺激他敏感脆弱神经的大败。 首先,是派出走萧关道的那一万兵马,他们的任务是去救援在万斛堆被鲜卑胡人围困的胡烈军队,可晋将敬琰也猜出了扶风王司马亮兵分两路、厚此薄彼,那就是要集中力量去救更为紧要的上邽城,自己这一路则是不得不救的“声援”而已。 所以,既猜出了上意,又畏惧野蛮胡人的晋将敬琰的一万驰援军队在走到半途就以乌龟般的速度在前进救援,同时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前方哨探,避免自己的这一万军队突然跟胡烈一样掉入埋伏圈之中,中了鲜卑秃发部的围城打援之计。 当然,更很重要的是,探知被围在万斛堆的胡烈军队是否还在坚持,是否已经被鲜卑胡人击溃消灭了,可别是胡烈的军队早就在万斛堆被鲜卑胡人的骑兵消灭的干干净净,自己还带着这一万人马去跟获胜后兵锋正盛的胡人部落正面遭遇,那不就是要去送人头么。 于是,在救援军队的这番“努力”之下,胡烈军队果然在万斛堆被重重围困的鲜卑胡人部落发起总攻彻底消灭,第一时间得到这一消息的敬琰大呼侥幸,当即下令军队掉头飞快撤离,向关中报告情况。 第31章 人心 这边汉军营地的李毅军队得知后方来了援军,士气复振,原本已经是苦战不了多久的将士们重新恢复了斗志,咬咬牙又跟晋国军队厮杀起来。 反观是刘旗这边,眼见着蜀兵营地里鼓声大作,仿佛有千军万马出现,而且冲进去的兵马这时候仓皇不安的往后撤退,与还想要冲进入抢夺功劳的后续兵马撞到了一块,使得原本就没有多少阵型的晋军人马一下子变得更加混乱了。 “糟糕了,这是蜀兵的伏击,不要管文鸯那个不要命的疯子了,我们快走!” 刘旗眼见着形势越发不妙,隐隐约约还听到了“姜绍大军”的阵仗,再想想白日目睹的火烧惨状,内心顿时打起了退堂鼓,连忙调转马头,下令即刻撤退。 于是,本就混乱的晋国军队这下子更像是开了闸的泄洪水一样汹涌退去,各自都撒开脚丫子拼命往自己营地里逃,也不管落后在后面的其他人了。 那边还在营地里激战的文鸯刚刚挥刀击杀了一名蜀兵,就听到自家后方居然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而听到这个声音的晋国军队更加没有了斗志,没了擅自退兵者斩的严酷军法约束,每个人都恨不得撇下敌人和同袍,尽快离开这个鬼蜮一般的人间炼狱。 “将主,刘旗的兵都退了,该怎么办” 身边的亲兵部曲这时候听到晋军退兵的鸣金声,也都纷纷涌了过来,组成防御的阵型,护卫着主将的正面和侧面,同时着急的询问他的下一步计划。 “可恨,都打到这一份上了,再进前一步,这营地里负隅顽抗的蜀兵就要溃了,刘旗竟然就这么退兵了!” 文鸯的夜眼在火光中像是两道明亮的光芒,他伸手把射中自己正面铠甲的一支流矢折断箭杆,然后轻轻转动一下,稍一用劲就把箭簇拔了出来。 得益于强悍的体力,他身上披了两层甲衣冲锋陷阵,刚刚那支流矢射穿了甲衣,却被内一层的小铠给挡住了,这让他得以没有在夜战中受伤挂彩。 “蜀兵若是真有伏兵,何至于要到了这个地步才放出来,多半是日夜兼程赶来了一些骑兵罢了,还未接仗就这么仓皇退去,待会军心不可收拾,才是真的败了。” 文鸯好不容易打开蜀军营地缺口,这个时候却遭主将刘旗的鸣金退兵,内心自然是十分不甘的,但他也知道靠自己和剩下的这些部曲亲兵是挡不住恢复了士气和阵型的蜀兵的。 于是又过了一会儿,文鸯才开口说道: “夜里这一仗是打不下去了,收拢部曲,且战且退,退到营地外去,若是蜀兵看出刘旗的不堪来,恐怕还有一场苦战才能得脱。” 身边的部曲亲兵纷纷应诺,他们都是跟随文鸯厮杀多年的老兵,什么苦战恶战没有见过,哪怕是淮南战场那个人间炼狱绞肉机他们都遭遇过,此时当即就奉命行动,像是一台精巧有效的小型机器般迅速运转起来。 文鸯撤退之余,仍然忍不住抬眼再看了一下蜀军千疮百孔的营地。 刚刚他的话没有说全,这蜀兵来援的兵马虽然不可能有太多,但既然能够抽调出兵马来援救街亭,证明在上邽、祁山方向的蜀兵就是已经获得了绝对的优势,才能够分出余力来街亭这个方向上。 难道说,谨小慎微的雍州刺史袁邵在上邽城已经扛不住了 次日日中,姜绍带兵抵达了街亭的作战前线,昨夜里的战事早已经结束多时,只留下各种战斗、火烧过后的痕迹。至于晋国军队,在夜袭失利后又被守军反击冲杀了一阵,晋将刘旗预感形势不妙,竟然放火烧毁了营地,带着一班残兵败将撤离街亭了。 昨夜里,赶到的蜀汉军队是侯大目、杨飞龙二将带来的一千精锐前锋,他们从斥候口中得知街亭李毅营砦情况危急,于是星夜兼程赶来,正好在情急时刻救下了李毅的军队,还反击打败了晋将刘旗的军队。 不过晋军一方也有人大放异彩,那就是夜袭破营,然后又英勇断后击退蜀汉军队的文鸯部曲。 这支晋国军队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战斗了一整夜,实力强悍,士气不减,若不是晋军主将是个平庸之辈,只怕夜里这场战斗还没有那么容易让蜀汉将士拿下来。 姜绍得知是惊死司马师、百骑拒万军的文鸯这个人之后,啧啧称赞,还亲自让晋军文鸯部的俘虏带路,一路去看了文鸯率部誓师出攻、突袭蜀汉营地、撤退断后反击的一连串布置和作战。 实地看完之后,姜绍也不得不发自内心的感叹,他本人虽然也号称顺平侯赵子龙第二,但真正突击陷阵冲锋的勇力又哪里比得上赵云这位蜀汉的骁将。 反倒是这位文鸯,昨夜里的这一仗,从出击到撤退,勇力过人、进退不乱,还能够反击断后,可谓是一身是胆了,跟赵子龙汉水一战拒曹军也是大概差不多的了。 姜绍与身边的将校说道:“此人也算是司马家的雠敌了,而且是深仇大恨,只不过势穷屈膝司马家一时罢了,若是汉家复兴在即,未必不能够引得此人来投,得此猛将相助,不愁灭不了司马家。” 当然私下夸奖过敌方阵营的武将文鸯,说说也就过去了,姜绍还是要在众人面前好好褒扬自家麾下将领李毅坚守街亭营障,前后阻止晋国大军救援陇右地区的顽强事迹,当众承诺守街亭一战可谓大功,自己要把它当作首功报到统领蜀汉大军的太傅姜维那里去。 只是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的李毅脸色有些惨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元气,而且经历过这场生死考验和磨难,他的心智也与平日的又有了一些变化,当即谦逊的拱手说道:“末将惭愧,怎么能够窃据大功,末将未能够完全坚守住营地,夜里险些就要被晋国军队攻破,幸好有侯、杨二位引军来援救,这才救下了末将和这座营砦,并且反击出营杀败了晋军,首功应该是他们两位。” “嗯。。”对于李毅谦逊让功,姜绍点点头,稍一思索,也同意下来,要把侯大目、杨飞龙等将及时救援、共击晋军的功劳一同列入这桩首功之中上报。 重新把注意转回战场之上,姜绍这时候看着街亭地形,想到了此时的战局。 自己能够亲自领兵救援街亭方向,自然就是证明天水郡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了。 在巨石炮的狂轰滥炸之下,上邽的城墙没有坚持多久,上邽城内的人心更加脆弱不堪,晋国雍州刺史袁邵虽然拼命抵挡,可还是抵挡不住这蜀汉军队的兵锋和逾墙投降的城内人心。 最终,蜀汉的先登锐士登上了上邽城头,晋国雍州刺史袁邵拔剑自刎,上邽城彻底沦陷,出祁山的姜绍这一路军队拿下了陇右地区最重要的一座军事重镇和人口大城。 相距不远的冀城守城军民面对姜绍派出的使者,他们在城头上见到了自家刺史袁邵的人头和上邽城投降的吏民代表,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一次蜀汉军队真的是如大河之水汹涌不可阻拦,兵粮充足的上邽城都守不住城池,他们的冀城拿什么来扛住蜀汉军队兵锋。 于是没花多少时间,蜀汉的使者就劝降了冀城的守城军民,城头旋即变幻大王旗,插上了炎汉的旗帜。 天水郡两座最重要的城池拿下来,其他城邑、军寨也就望风而降,只剩下一座祁山堡还没有被攻下来,但是姜绍也担忧,整个天水郡已经被自己纳入囊中,祁山负隅顽抗的晋军就是一支脆弱的孤军,自己只要再围困一些时日,毫无外援和希望的他们最终也是要崩溃的。 天水郡的局面初步定了下来,蜀汉军队除了留下兵力守卫城池之外,当即分为两部分,将军黄崇率领少数兵马西进,去与之前翻越牛头山攻入陇西郡的李简、李环等兵马汇合,沿途劝降南安郡的郡县城池。 主将姜绍则带着兵马紧急驰援驻守街亭的李毅部,并派出侯大目、杨飞龙这两位将领领着一千前锋人马打头阵,日夜兼程加速赶往街亭方向,刚刚好赶上了关键点的决战上。 现下自己率军队赶到,主将汉镇北将军的旗帜就在街亭上空高高飘扬,晋将刘旗昨夜里新败,又烧了营地溃逃离开这里,就算心生反复,还想要窥探街亭虚实,在得知自己的兵力亲自抵达后,短时间内晋国军队是不敢再对街亭展开进攻了。 所以陇关道这边的敌情暂时解除,万斛堆那边也传来了鲜卑秃发部的捷报。 那些不满晋国压迫奴役已久的鲜卑胡人战力也不容小觑,竟然真的把胡烈麾下的精锐步骑困在了万斛堆那个地方,并且利用当地土质疏松、缺少水源等特点,活生生削弱了晋国步骑人马的坚守能力,然后利用围三阙一的战术引诱胡烈麾下兵马溃逃,最后再大举围攻、全面压上,彻底吃掉了晋国在陇右地区最强大的这一支机动兵力。 杀死胡烈,消灭胡烈步骑之后,秃发鲜卑声势大涨,许多早就不满晋国统治的胡人小部落纷纷来投,而没了胡烈这一支一直盯死咬住他们的晋国军队,秃发树机能也非常得意,他可不会来帮助汉军守街亭,而是放纵部下各部帅率领骑兵四出,向东进攻安定等地,向西进攻河西之地,向南打金城、西平这块河首之地,充分显露了游牧部落获胜后剽略抢夺的特性。 对于这一支战斗力强悍又桀骜难驯的鲜卑部落人马,姜绍暂时还不想去理他们,就先任由他们去祸害晋国,他们这样兵力分散、四出掠夺,能够帮自己迷惑、拖住晋国在关中、河西等地的军队,让自己的汉家军队能够从容的封锁陇道交通要道,逐步吃下消化掉天水、南安、陇西这三郡还有略阳郡一部分的地盘。 相信得知鲜卑秃发部疯狂报复之前奴役压迫他们的晋国官吏的消息后,那些陇右地区的郡县城邑会更快的判断利弊,扭动腰杆子倒向蜀汉军队的怀抱这一边,迅速投降蜀汉以换取蜀汉军队对他们生命财产安全的庇护。 总之,自己兵出祁山的这一步,初定军事计划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眼下就看关中的姜维那一边了。 关中,渭南前线。 晋军营地大帐内,扶风王司马亮再一次地在自家帐中急急的来回走动,就像是屁股着火了一样,坐立不得,只能给边走边急促的说出那些令他格外焦心的军报。 自己听从自家长史刘准的建议,亲自离开安全舒适的长安城,赶到这前线军中坐镇,可前线的将士们却没有给自己带来足够满意的回报,而是一大堆刺激他敏感脆弱神经的大败。 首先,是派出走萧关道的那一万兵马,他们的任务是去救援在万斛堆被鲜卑胡人围困的胡烈军队,可晋将敬琰也猜出了扶风王司马亮兵分两路、厚此薄彼,那就是要集中力量去救更为紧要的上邽城,自己这一路则是不得不救的“声援”而已。 所以,既猜出了上意,又畏惧野蛮胡人的晋将敬琰的一万驰援军队在走到半途就以乌龟般的速度在前进救援,同时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前方哨探,避免自己的这一万军队突然跟胡烈一样掉入埋伏圈之中,中了鲜卑秃发部的围城打援之计。 当然,更很重要的是,探知被围在万斛堆的胡烈军队是否还在坚持,是否已经被鲜卑胡人击溃消灭了,可别是胡烈的军队早就在万斛堆被鲜卑胡人的骑兵消灭的干干净净,自己还带着这一万人马去跟获胜后兵锋正盛的胡人部落正面遭遇,那不就是要去送人头么。 于是,在救援军队的这番“努力”之下,胡烈军队果然在万斛堆被重重围困的鲜卑胡人部落发起总攻彻底消灭,第一时间得到这一消息的敬琰大呼侥幸,当即下令军队掉头飞快撤离,向关中报告情况。 第32章 退兵 敬琰打得一手好算盘,先快后慢,末尾以龟速行军救援,一路小心翼翼自保为上,等到了胡烈军队在万斛堆被鲜卑胡人围攻、全军覆没的消息之后,他立马掉头按照原路火速撤退,向身在关中的统帅,扶风王司马亮报告万斛堆的战报。 这个时候,他也不用去与那些茹毛饮血、野蛮无比的鲜卑胡人去拼命了,也不用去万斛堆去救援一头扎进鲜卑胡人陷阱的胡烈军队了,直接留在萧关一带,警戒大获全胜的鲜卑秃发部会集中兵力走萧关道南下关中,袭击晋国军队。 得到这一来得飞快、第一时间就送到案头的败绩,扶风王司马亮叹息胡烈军队全军覆没之余,也更加关心走陇关道去救天水上邽城的刘旗大军了。 上邽城的得失,关系到陇右地区的得失,这是比救援万斛堆胡烈部更加重要的事情。 这一点,自己和长史刘准私下商议的时候,就已经明确的事情。 晋国需要防守的边境线过于漫长,虽然国力强大,但一旦四处有警救火那也是兵力左支右绌,是无法面面兼顾俱到。 而分兵四出,兵力薄弱,容易被敌人抓住机会各个击破,这是兵家的大忌讳,司马亮是不会轻易犯下这种愚蠢的决策错误的。 所以有所取舍是做决策的上位者必须衡量的,而作为舍车保帅的那只车,胡烈的军队虽然失去了强力外援有些倒霉,但是只要自己这一路刘旗大军击退了进攻陇右地区的蜀汉军队,那仍然也是大功一件,最多到时候回头再出动大军灭了那伙鲜卑秃发部的胡人,帮安西将军胡烈报仇雪恨就是了。 可是,刘旗这一路主力救援天水上邽城的四万兵马,也给扶风王司马亮带来的噩耗。 一开始是前锋人马被李毅的军队当道下寨拦住了去路,无法突发,等到了后续四万大军抵达之后,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几仗打下来,却是兵败得一塌糊涂,还被蜀将镇北将军姜绍的旗号吓得屁滚尿流,又灰溜溜从陇道上掉头跑了回来。 天水郡那边,情况自然是危急万分,而且很快也失去了联络渠道。 司马亮最新得到的情况是,上邽城已经陷落,守城的雍州刺史袁邵殉国,然后天水郡的城邑望风而降,大获全胜的蜀汉军队正在攻城略地,围攻南安、陇西的其他郡县城池。 反正陇右地区现下已经是乱成一团乱麻了,最重要的两位军政主官胡烈、袁邵双双战死,出祁山的蜀汉军队频繁攻城略地、没有了忌惮的鲜卑胡人四出掳掠,晋国在陇右地区的统治架构已经被打烂了。 而逃回的救援陇右地区的残军败将也打起了口水仗,主将刘旗攻讦护军文鸯不听节度,擅自进军中伏从而引发大军作战失利撤退,而文鸯则指责主将刘旗畏敌不前,错失良机,致使救援大军功败垂成。 两个人各执一词,扶风王司马亮一怒之下把看起来十分碍眼的文鸯先下狱了事,然后夺了主将刘旗兵权,让他到自己帐前听用,戴罪立功,等到战后再论清功过是非,依照军中律法加以惩处。 好了,现下救援的两路兵马都没有救援成功,整个陇右地区乱成了一锅粥,远在洛阳城和河西地区的晋军暂时也指望不上,现下各处救火失败的扶风王司马亮更加没有与身在渭南的姜维大军决战的勇气,他甚至害怕等两路军队战败的噩耗在军中传开之后,会不会引起军队军心骚乱,这些晋国的丘八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面对这个局面,他向军中一干文武询问计策,连长史刘准也没有了办法,只是连连摇头感叹,原先的这番方略调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啊,怎么事情会变成如今这种地步,好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众人正束手无策之间,突然帐外又有亲兵传达紧急军情,急报渭南的蜀将姜维军队又出动了,向武功水一线的晋军营地发动了进攻! 突闻又一急报还是前线军事有变,扶风王司马亮吓得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内心早已经心乱如麻,根本安定不下来了。唯一想到的就是,会不会是蜀将姜维他已经得知了上邽城、万斛堆两路军队获胜的消息,要联合各路人马对关中的自己发起猛攻了。 想到当年在淮南战场上吴军部曲向自己发动猛攻,自家军队被打得丢盔卸甲、四散逃窜的情形,扶风王司马亮身体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一个骨碌又站了起来,两股战战,看起来似乎要弃跟上次一样,弃前线将士先行撤退,缩回去他那个长安城为妙。 姜维的军队撤退了! 这又是差一点准备逃路的扶风王司马亮隔天得知的消息,他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闹了半天,这蜀将姜维不是要趁着各路兵马胜利进攻自家营地么,怎么突然要撤退了。 自己这边,还紧急布置了防御架势,还传令北原那边驻守的晋军整装待发,随时准备驰援接应武功水这边的晋军军队呢。 还是长史刘准及时反应过来,指出蜀汉军队虽然在各条战线上取得了突破,但是他们蜀中的国力毕竟有限,极可能是关中这一路的后勤接济不上了,要么就是蜀将姜维想要保存人马粮草国力,转而加强兵力消化陇右地区刚刚夺下的地盘。 总之,经过昨日的试探性进攻,蜀将姜维是既试探出了关中晋国军队的现存实力,又故意补了迷阵迷惑了晋国如临大敌的军队,给自己从容收拾营地从原路撤回汉中争取了先机和时间。 经过长史刘准这么一番分析,司马亮内心才安静下来,对战事即将结束松了一口气,不过想了想,又觉得很不是滋味。 从春季蜀军由姜维率领大张旗鼓北伐以来,自己辛辛苦苦在这关中之地抵御了蜀兵好几个月,结果就这样结束了,自己这正面虽然没有被人家姜维突破,可侧面战场上祁山方向却被蜀兵给突破了,鲜卑胡人那边也举事起义引发边地大规模叛乱了。 一番鸡飞蛋打,损兵折将,袁邵和胡烈的人头已经成为了对方的战利品。 自己可是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坐镇长安城的当朝皇叔,这样一封战报送到洛阳城去,朝廷能够给自己论功定个功劳还是苦劳 想到这些,扶风王司马亮内心一阵苦涩,开战之初原本以为还是个天赚的大功劳,可以效法宣皇帝耗退诸葛亮那样轻易赚取大功,可怎么想到战局形势急转而下,转眼之间就鲜卑胡人大乱、还丢失了陇右这一块地区了呢 这个时候,帐下督李龙又是积极建议出战了,他说道: “殿下,现下情形不管如何,那蜀将姜维后继无力也好,想要转战陇右也好,这兵退了终究就是退了,若是能够追上去,砍杀击败蜀将姜维麾下军队,何尝不是大功一件,有此功劳,未必没有机会再去出兵收复陇右失地。” 此话一出,帐中的人脸色各异。长史刘准张了张嘴,有心想要劝阻,不过还是闭上了嘴巴。 之前就是因为李龙主战,自己主救,结果两路救援都功败垂成,自己暗示扶风王司马亮要主力救援的刘旗军队更是在街亭败的稀里糊涂、十分狼狈,败退回来还引发了内部的攻讦倾轧,现下还没分出谁是罪魁祸首。 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的建策未必有错,但是战局终究是按照自己的方略走到了今天这个糟糕地步的。 扶风王司马亮虽然以宽容仁厚示人,可不代表战败之下他没有坏脾气,不会记恨自己一开始的建议,这个时候又是李龙主动请求追击,这个自己再出口去劝阻恐怕会让扶风王司马亮想起一开始的事情,得不偿失,所以干脆明哲保身不说为好。 其他关中的将领则暗骂李龙的自作聪明,他们其中有戍边多年的老行伍了,知道蜀汉军队作战的厉害之处。 其中蜀兵最擅长之一就是打伏击战和反击战,骁勇厉害如王双、张合,还不是在获胜追击的路上一不小心就倒霉的丢了性命。 偏偏这个一直跟随司马王爷、养尊处优的帐下武吏没经历过这些,只想着能够在这种时刻为扶风王分忧邀功,把他们也拉上了。 要不然,这一仗打下来,他们这些在关中对峙交战的将领虽然对比陇右地区败军失地的同袍,怎么说也能够算得上是立下不小战功了 更重要的是,扶风王司马亮统领大军,军中大伙儿是真的没信心啊。 且不说他在淮南战场上连吴军陆战都打不对,单单最近这些偏师救援败绩的事情,大伙就都有点儿惴惴不安,个个都闭上嘴巴,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只剩下一个帐下督李龙仗着自己是扶风王的亲信武吏,还在帐中力主出战追击。 谁不知道,在山里面追击蜀兵,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差事。 扶风王司马亮看到帐中的情形,他虽然军略不行,但还是能够洞悉一些人情的,他这样哪里不明白帐中各位将领是没有信心追击能够得到什么太大的战果。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生起。 这帐下督李龙虽然是比不上这些军中将校,没有他们懂得多行军打仗等事情,可也没有他们这些关中将领一般只为自家计较打算的心思,主张请战追击,那内心就是急上官之所急,想上官之所想的。 试想一下,上邽城、万斛堆两处地方已经出现了败军杀将的一连串破事,朝廷追究下来是在所难免的,自己现下内心也开始很后悔摊上坐镇关中、防御蜀兵这一倒霉的差事了。 但是自己有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还是当朝天子的皇叔,司马亮自信还不至于到了免职杀头的地步,那么在这个时候要是能够趁着蜀将姜维退兵的当口,来上一场追击战,斩下几百个蜀兵的首级来粉饰一下关中的战事,会不会就让自己的脸面上好看一点,免的日后自己是在一连串朝野攻讦物议沸腾中黯然去职的。 所以,为日后的政治上考虑,司马亮觉得是必须要追击的,这一次他也没有再投去眼光观察长史刘准的眼色,直接就下令聚集兵马追击蜀将姜维的军队,而且自己还要亲自领兵督战,势必要狠狠压下蜀兵断后兵马的一块肉来,好弥补一下上邽城、万斛堆两地晋军的烂疮。 虽然早有准备的蜀兵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吃过早饭,然后火速拔营走两路从斜谷道和绥阳小道入南山,往汉中方向撤退,但是他们都要在箕谷这个地方会合,然后再沿着褒水一路南下退入到汉中境内。 而惊醒过来的司马亮虽然一再催促晋国军队进军,可一来一去还是耗费了不少时辰,明显就没能够抓住姜维撤退的主力,在山道上晋军的骑兵速度也跑不起来,最后就是只能够追着追着到了箕谷附近了。 一路上虽然零零散散缴获了一些破碎车架器重,也杀了些许掉队迷路的蜀兵,可眼看着到了这里附近,还是没有能够见到蜀军主力的旗帜,司马亮就知道自己主张的这场追击战怕是取不到什么大的战果了。 不过他内心还是有些期盼的,他带着主力大军走得是东边的斜谷道追击,这一条道路宽敞一些,军队数量能走的多一些,但蜀军占了先机,走得早且走得快,沿途又有陷阱路障,自己的大军是很难提前追上捕抓到战机的。 可西边绥阳小谷那一条道路明显狭窄的多,蜀兵就算提前走也不可能快上多少,带着几千精兵出击的帐下督李龙若是能够跑得快一些,说不定就能够有所斩获,这也就让自己亲自主持这场追击战有了一块遮羞布了,希望李龙能够做到不要让自己失望。 第32章 退兵 敬琰打得一手好算盘,先快后慢,末尾以龟速行军救援,一路小心翼翼自保为上,等到了胡烈军队在万斛堆被鲜卑胡人围攻、全军覆没的消息之后,他立马掉头按照原路火速撤退,向身在关中的统帅,扶风王司马亮报告万斛堆的战报。 这个时候,他也不用去与那些茹毛饮血、野蛮无比的鲜卑胡人去拼命了,也不用去万斛堆去救援一头扎进鲜卑胡人陷阱的胡烈军队了,直接留在萧关一带,警戒大获全胜的鲜卑秃发部会集中兵力走萧关道南下关中,袭击晋国军队。 得到这一来得飞快、第一时间就送到案头的败绩,扶风王司马亮叹息胡烈军队全军覆没之余,也更加关心走陇关道去救天水上邽城的刘旗大军了。 上邽城的得失,关系到陇右地区的得失,这是比救援万斛堆胡烈部更加重要的事情。 这一点,自己和长史刘准私下商议的时候,就已经明确的事情。 晋国需要防守的边境线过于漫长,虽然国力强大,但一旦四处有警救火那也是兵力左支右绌,是无法面面兼顾俱到。 而分兵四出,兵力薄弱,容易被敌人抓住机会各个击破,这是兵家的大忌讳,司马亮是不会轻易犯下这种愚蠢的决策错误的。 所以有所取舍是做决策的上位者必须衡量的,而作为舍车保帅的那只车,胡烈的军队虽然失去了强力外援有些倒霉,但是只要自己这一路刘旗大军击退了进攻陇右地区的蜀汉军队,那仍然也是大功一件,最多到时候回头再出动大军灭了那伙鲜卑秃发部的胡人,帮安西将军胡烈报仇雪恨就是了。 可是,刘旗这一路主力救援天水上邽城的四万兵马,也给扶风王司马亮带来的噩耗。 一开始是前锋人马被李毅的军队当道下寨拦住了去路,无法突发,等到了后续四万大军抵达之后,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几仗打下来,却是兵败得一塌糊涂,还被蜀将镇北将军姜绍的旗号吓得屁滚尿流,又灰溜溜从陇道上掉头跑了回来。 天水郡那边,情况自然是危急万分,而且很快也失去了联络渠道。 司马亮最新得到的情况是,上邽城已经陷落,守城的雍州刺史袁邵殉国,然后天水郡的城邑望风而降,大获全胜的蜀汉军队正在攻城略地,围攻南安、陇西的其他郡县城池。 反正陇右地区现下已经是乱成一团乱麻了,最重要的两位军政主官胡烈、袁邵双双战死,出祁山的蜀汉军队频繁攻城略地、没有了忌惮的鲜卑胡人四出掳掠,晋国在陇右地区的统治架构已经被打烂了。 而逃回的救援陇右地区的残军败将也打起了口水仗,主将刘旗攻讦护军文鸯不听节度,擅自进军中伏从而引发大军作战失利撤退,而文鸯则指责主将刘旗畏敌不前,错失良机,致使救援大军功败垂成。 两个人各执一词,扶风王司马亮一怒之下把看起来十分碍眼的文鸯先下狱了事,然后夺了主将刘旗兵权,让他到自己帐前听用,戴罪立功,等到战后再论清功过是非,依照军中律法加以惩处。 好了,现下救援的两路兵马都没有救援成功,整个陇右地区乱成了一锅粥,远在洛阳城和河西地区的晋军暂时也指望不上,现下各处救火失败的扶风王司马亮更加没有与身在渭南的姜维大军决战的勇气,他甚至害怕等两路军队战败的噩耗在军中传开之后,会不会引起军队军心骚乱,这些晋国的丘八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面对这个局面,他向军中一干文武询问计策,连长史刘准也没有了办法,只是连连摇头感叹,原先的这番方略调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啊,怎么事情会变成如今这种地步,好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众人正束手无策之间,突然帐外又有亲兵传达紧急军情,急报渭南的蜀将姜维军队又出动了,向武功水一线的晋军营地发动了进攻! 突闻又一急报还是前线军事有变,扶风王司马亮吓得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内心早已经心乱如麻,根本安定不下来了。唯一想到的就是,会不会是蜀将姜维他已经得知了上邽城、万斛堆两路军队获胜的消息,要联合各路人马对关中的自己发起猛攻了。 想到当年在淮南战场上吴军部曲向自己发动猛攻,自家军队被打得丢盔卸甲、四散逃窜的情形,扶风王司马亮身体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一个骨碌又站了起来,两股战战,看起来似乎要弃跟上次一样,弃前线将士先行撤退,缩回去他那个长安城为妙。 姜维的军队撤退了! 这又是差一点准备逃路的扶风王司马亮隔天得知的消息,他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闹了半天,这蜀将姜维不是要趁着各路兵马胜利进攻自家营地么,怎么突然要撤退了。 自己这边,还紧急布置了防御架势,还传令北原那边驻守的晋军整装待发,随时准备驰援接应武功水这边的晋军军队呢。 还是长史刘准及时反应过来,指出蜀汉军队虽然在各条战线上取得了突破,但是他们蜀中的国力毕竟有限,极可能是关中这一路的后勤接济不上了,要么就是蜀将姜维想要保存人马粮草国力,转而加强兵力消化陇右地区刚刚夺下的地盘。 总之,经过昨日的试探性进攻,蜀将姜维是既试探出了关中晋国军队的现存实力,又故意补了迷阵迷惑了晋国如临大敌的军队,给自己从容收拾营地从原路撤回汉中争取了先机和时间。 经过长史刘准这么一番分析,司马亮内心才安静下来,对战事即将结束松了一口气,不过想了想,又觉得很不是滋味。 从春季蜀军由姜维率领大张旗鼓北伐以来,自己辛辛苦苦在这关中之地抵御了蜀兵好几个月,结果就这样结束了,自己这正面虽然没有被人家姜维突破,可侧面战场上祁山方向却被蜀兵给突破了,鲜卑胡人那边也举事起义引发边地大规模叛乱了。 一番鸡飞蛋打,损兵折将,袁邵和胡烈的人头已经成为了对方的战利品。 自己可是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坐镇长安城的当朝皇叔,这样一封战报送到洛阳城去,朝廷能够给自己论功定个功劳还是苦劳 想到这些,扶风王司马亮内心一阵苦涩,开战之初原本以为还是个天赚的大功劳,可以效法宣皇帝耗退诸葛亮那样轻易赚取大功,可怎么想到战局形势急转而下,转眼之间就鲜卑胡人大乱、还丢失了陇右这一块地区了呢 这个时候,帐下督李龙又是积极建议出战了,他说道: “殿下,现下情形不管如何,那蜀将姜维后继无力也好,想要转战陇右也好,这兵退了终究就是退了,若是能够追上去,砍杀击败蜀将姜维麾下军队,何尝不是大功一件,有此功劳,未必没有机会再去出兵收复陇右失地。” 此话一出,帐中的人脸色各异。长史刘准张了张嘴,有心想要劝阻,不过还是闭上了嘴巴。 之前就是因为李龙主战,自己主救,结果两路救援都功败垂成,自己暗示扶风王司马亮要主力救援的刘旗军队更是在街亭败的稀里糊涂、十分狼狈,败退回来还引发了内部的攻讦倾轧,现下还没分出谁是罪魁祸首。 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的建策未必有错,但是战局终究是按照自己的方略走到了今天这个糟糕地步的。 扶风王司马亮虽然以宽容仁厚示人,可不代表战败之下他没有坏脾气,不会记恨自己一开始的建议,这个时候又是李龙主动请求追击,这个自己再出口去劝阻恐怕会让扶风王司马亮想起一开始的事情,得不偿失,所以干脆明哲保身不说为好。 其他关中的将领则暗骂李龙的自作聪明,他们其中有戍边多年的老行伍了,知道蜀汉军队作战的厉害之处。 其中蜀兵最擅长之一就是打伏击战和反击战,骁勇厉害如王双、张合,还不是在获胜追击的路上一不小心就倒霉的丢了性命。 偏偏这个一直跟随司马王爷、养尊处优的帐下武吏没经历过这些,只想着能够在这种时刻为扶风王分忧邀功,把他们也拉上了。 要不然,这一仗打下来,他们这些在关中对峙交战的将领虽然对比陇右地区败军失地的同袍,怎么说也能够算得上是立下不小战功了 更重要的是,扶风王司马亮统领大军,军中大伙儿是真的没信心啊。 且不说他在淮南战场上连吴军陆战都打不对,单单最近这些偏师救援败绩的事情,大伙就都有点儿惴惴不安,个个都闭上嘴巴,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只剩下一个帐下督李龙仗着自己是扶风王的亲信武吏,还在帐中力主出战追击。 谁不知道,在山里面追击蜀兵,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差事。 扶风王司马亮看到帐中的情形,他虽然军略不行,但还是能够洞悉一些人情的,他这样哪里不明白帐中各位将领是没有信心追击能够得到什么太大的战果。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生起。 这帐下督李龙虽然是比不上这些军中将校,没有他们懂得多行军打仗等事情,可也没有他们这些关中将领一般只为自家计较打算的心思,主张请战追击,那内心就是急上官之所急,想上官之所想的。 试想一下,上邽城、万斛堆两处地方已经出现了败军杀将的一连串破事,朝廷追究下来是在所难免的,自己现下内心也开始很后悔摊上坐镇关中、防御蜀兵这一倒霉的差事了。 但是自己有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还是当朝天子的皇叔,司马亮自信还不至于到了免职杀头的地步,那么在这个时候要是能够趁着蜀将姜维退兵的当口,来上一场追击战,斩下几百个蜀兵的首级来粉饰一下关中的战事,会不会就让自己的脸面上好看一点,免的日后自己是在一连串朝野攻讦物议沸腾中黯然去职的。 所以,为日后的政治上考虑,司马亮觉得是必须要追击的,这一次他也没有再投去眼光观察长史刘准的眼色,直接就下令聚集兵马追击蜀将姜维的军队,而且自己还要亲自领兵督战,势必要狠狠压下蜀兵断后兵马的一块肉来,好弥补一下上邽城、万斛堆两地晋军的烂疮。 虽然早有准备的蜀兵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吃过早饭,然后火速拔营走两路从斜谷道和绥阳小道入南山,往汉中方向撤退,但是他们都要在箕谷这个地方会合,然后再沿着褒水一路南下退入到汉中境内。 而惊醒过来的司马亮虽然一再催促晋国军队进军,可一来一去还是耗费了不少时辰,明显就没能够抓住姜维撤退的主力,在山道上晋军的骑兵速度也跑不起来,最后就是只能够追着追着到了箕谷附近了。 一路上虽然零零散散缴获了一些破碎车架器重,也杀了些许掉队迷路的蜀兵,可眼看着到了这里附近,还是没有能够见到蜀军主力的旗帜,司马亮就知道自己主张的这场追击战怕是取不到什么大的战果了。 不过他内心还是有些期盼的,他带着主力大军走得是东边的斜谷道追击,这一条道路宽敞一些,军队数量能走的多一些,但蜀军占了先机,走得早且走得快,沿途又有陷阱路障,自己的大军是很难提前追上捕抓到战机的。 可西边绥阳小谷那一条道路明显狭窄的多,蜀兵就算提前走也不可能快上多少,带着几千精兵出击的帐下督李龙若是能够跑得快一些,说不定就能够有所斩获,这也就让自己亲自主持这场追击战有了一块遮羞布了,希望李龙能够做到不要让自己失望。 第33章 君主 正是抱着这种东边不亮西边亮的想法,扶风王司马亮自己亲自追击明确态度,却又不敢冒进,害怕中了蜀将姜维的伏击,所以到了箕谷附近之后就减缓了速度。 身边的将佐都是看出了扶风王司马亮的心思,他们当即出声劝阻司马亮,要小心蜀兵猝不及防的埋伏。 前面走过的这一段路并不是伏击的好地点,但箕谷这一段却是内宽外窄,若是蜀将姜维选择在箕谷伏击,用落石滚木扼住入谷隘口,那晋国军队中伏之后就会被截断成前后两节,后队再想救援那也是添油战术,最后肯定难逃被蜀兵伏击击败的危险。 看看眼前安静得有些离奇的箕谷方向,半天也没看到有一只鸟儿在那个方向飞起或飞落。 想想传说中魏将王双、张合等人的悲凉下场,司马亮心中也突然一阵发悸,他可不想突然被一支山上的伏弩射中膝盖还是射中脚掌,于是想了许久,愣是没有再向前移动半步,而是谨慎的派遣了一小支兵马进入箕谷哨探。 随后不久,后方就有快马紧急来报,说门下督李龙带着那些兵马穷追猛打,结果意外中了蜀兵的伏击,李龙被蜀兵埋伏在岩壁上的伏弩射中了面庞,幸好有身边将士抢救回来,但箭簇入肉太深,多半是医治不过来了。 “见鬼了,绥阳小谷有伏兵,那这箕谷不会也有伏兵。” 司马亮内心暗骂了一句,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内心的想法,下一刻箕谷之中就一片金鼓齐鸣,喊杀声震天,吓得司马亮的坐骑不安的晃动了几下,马背上的司马亮一阵摇晃,赶忙稳住心神,重新驾驭住不安的战马。 紧接着,那些哨探的晋军人马纷纷像箭一般从箕谷内部飞快逃出,不少人马身上带着箭簇,晋军追击人马见状顿时惊慌起来,这,,这,,这箕谷果然是有蜀将姜维的伏兵!!! “司马亮,识得天水姜伯约否!” 箕谷的隘口上,一袭红袍、威风不减当年的老将姜维现出身形,居高临下,朝着追击而来却又逡巡不进的晋军人马高声喊道。 “你本是无能之辈,不过是仗了司马家的身份,才能够统帅大军来此,孤本待伐罪吊民,将你一箭射杀,可见你逡巡不进,胆子早就在淮南被吓破了,哈哈哈,速走速走,免得成了孤的箭下之鬼!” 隘口上,老将姜维无情的嘲讽,在汉军将士的助声传递下迎风飘来,气得驻马仰视的司马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没想到这些蜀兵竟然也嘲笑他在淮南被吴国军队打得丢盔卸甲的倒霉事情,他一时火起,竟然失去常态,拔剑在手,想要下令众军不计伤亡代价猛攻箕谷隘口。 众将虽然也有些丢脸,可是见司马亮要因怒兴兵,连忙出声劝住,告诉他这蜀将姜维已经在箕谷之中设下了埋伏,此时在隘口上以身诱敌、出言挑衅,就是要刺激己方不顾一切猛攻隘口,好一头撞得头破血流。 只要己方不一头冲上去,他们的伏击发挥不到作用,白忙活了一场,还是他们胜了。 胜了司马亮对于这种劝慰自己开心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是他内心冷静了一下之后,又开始害怕起来,自己还真是没有信心在这种地形上去跟做好准备的蜀将姜维交战。 于是,在司马亮的率领下,这支晋军追击人马就这样僵持在箕谷附近。 隘口上,很快又传来了一片哄笑声,老将姜维让人传话道:“哈哈,司马亮,你真是无能小儿,战又不战,退又不退,还待如何孤自率军归汉中去了,尔等免送!” 说完之后,树立在箕谷隘口的姜维大纛就率先离开,然后各色蜀汉军队旗帜也离开了位置,仿佛整支军队是看不起司马亮率领的晋军,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堂而皇之的潇洒离开,视他们一众追击人马为无物。 “可恨,可恨!”司马亮拔剑在手,也不知道再砍些什么,身边的将佐害怕他又忍耐不住,连忙又告诉他,这是蜀将姜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归根到底还是要骗他们生气上当,一股脑的冲入箕谷之中追击的。 正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后方又有快马匆匆赶来,又禀报了一个令人心惊的噩耗。 原来是之前匆匆赶来支援关中北原防守的陇右军队得知陇右失守,家被偷了,刚刚竟然发生骚乱叛变,有一部分兵马不顾军令,奔散四逃,朝着翻越陇山的方向飞快的逃走了。 这他妈的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么陇右军又发生兵变了 司马亮仰天长叹,欲哭无泪,自己怎么就摊上了出镇关中、抵御蜀兵的这一摊破差事,立不到大功奇功不说,平日里的名声怕是这一次要一次性都败坏光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仰首之时,司马亮竟然看到了箕谷隘口方向射出了几个小黑点,而且方向就是朝着这边来的,待过了几个呼吸,他才看出那是几支使用机括大弩射出来的大矢,心头一震,这个时候也不管其他什么,胡乱叫了一句,带头勒马掉头就跑。 其他人见状,也哄然一声纷纷掉头就跑,一干追击人马士气低迷,竟然被蜀兵远远射出的弩炮箭矢所吓到,慌忙下令撤军,再不敢来追蜀兵了。 随着姜维的军队顺利的摆脱晋国追兵,安全的一路退回到汉中郡内,这一场新时期的北伐春季战事暂时就告一段落。 因为接下来蜀汉军队就会转战陇右地区,把攻取的天水、南安、陇西三郡以及略阳、金城、西平部分地区慢慢消化掉,为接下来与晋国军队的作战打下基础。 这一次春季用兵蜀汉一方可谓大获全胜,顺利实现了军事目的,通过声东击西的方式拿下了陇右一大半地区,实现了诸葛丞相以来历次汉军北伐的夙愿。 紧接着,炎炎夏日和酷暑会让刚刚打过大小好多仗的汉、晋两国都暂时休战,好好休整人马、调整方略,为下一步各方计划和行动做准备。 三国之中,汉、晋两国这个春季在关中、陇右地区大打出手,坐断东南的吴国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自然是第一时间就选择下场,要展现自己东南大国的威风和兵锋,看看能不能趁着晋国西方有事,在这具庞然大物的身上多扯下几块血肉来。 这也是吴主孙皓希望看到的,在他看来,既然无法迅速灭掉晋国,也就得不断袭扰、渗透晋国漫长的边境线,不能够让这具庞然大物有机会休养生息、继续国力来跟东吴开战。 趁着这一次春季春潮大涨,吴将丁奉、万彧都分别在淮南、江夏方向对晋国边境进行了袭击,本着吴军“上岸击贼、洗足入船”的优良传统,他们二人都是两地边境打完就跑,丝毫没有再效仿吴大帝孙权死磕合肥城的顽强作风,都是兵不空出,能抢到一点就赚到一点。 所以,在晋国的战报中,他们这两路吴军,很快就被扬州、江夏方向的晋国守军给击退了。 鉴于这种拉胯的表现,不仅他们的敌人没放在心上,就连吴主孙皓也很不满意,他本来是筹划了三路大军一起北上进攻晋国边境的,只要晋国边境那一段被他试探出来兵力虚弱,他就要组织吴地大批兵船北上进攻,誓要开疆扩土,证明他自己是一位比前人更加优秀的吴国帝王。 但最终最重要的一路一兵未发,丁奉、万彧这两路也就是小打小闹,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这最重要的一路为何一兵未发,就是因为吴国大将施绩早已病入膏肓,就在这个孙皓自以为是吴国北伐大好良机的关键时候撒手人寰了。 坐镇江陵的吴国大将病死,前线大军兵船失去了主要统帅,那自然是人心惶惶,别说北伐晋国打仗了,要是继任者慢一点上任安稳人心,就吴国时下的人心态势,只怕用了不了多久就又要乱起来了。 吴主孙皓虽然内心不太情愿,但还是只能够任命众望所归的陆逊之子、吴将陆抗顶替了施绩的位置,掌握了荆州方向的军中大权。 他不是不知道吴国将领在老一代凋零殆尽之后,新一代之中早已是青黄不接,每几个真正能打的,否则也不用每次都让七老八十的老将丁奉去率兵进攻晋国了。 这个新一代将领里面,陆抗的能力和声望算是翘楚的了。 但吴主孙皓就是内心不太喜欢他,原因也很简单,陆氏一族在孙吴朝廷的势力太过庞大了,大到已经让这位吴国新皇帝内心惴惴不安。 他曾经就问过丞相陆凯这个问题,“卿一宗在朝有人几” 陆凯当然明白皇帝孙皓问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坦诚相告:“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 这就是陆氏一族在吴国朝廷的势力,这还没有提到陆氏在吴地的姻亲故交好友在朝廷上的势力,这些吴地的大宗豪强一向都是同气连枝、交相勾结的,他们实际的影响力和势力,足以影响到吴国军政的方方面面。 孙皓很想像夺范慎兵权、杀濮阳兴、张布那样对付陆家,但是想来想去,他还会不敢,因为根深蒂固的陆家是扎根吴地的大族,一动他们,恐怕整个吴地大宗豪强都会跳了起来,选择与吴国皇帝同归于尽,共同合力掀翻了他还未坐够的皇座。 所以他也只能启用外戚势力,重用像何定、陈声这类心腹亲信掌权来对抗吴地大族在东吴朝廷上的庞大势力,耐心的等待属于下一个翻盘机会的到来。 之前迁都武昌引发了吴地的施但之乱教训深刻,吴地的豪强大族给他上了深刻一课,如果他这位吴国皇帝一心在朝堂上特立独行、肆意胡作非为,不充分考虑他们这些人提出的意见,那他们也难保不会突然有一个新的皇帝出现,取代他孙皓的位置。 这个人可以姓孙,也不可能不姓孙。毕竟有好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呢。 虽然孙皓及时动用非吴地将领丁固、诸葛靓破了施但的叛军,连自己的愚蠢的欧豆豆弟弟孙谦也一并砍了,可这内心还是忐忑不安的,可也不敢再一意孤行,最终还是放弃了迁都武昌,摆脱吴地势力影响的念头,老老实实回到建业的吴宫之中。 作为报复,回到建业吴宫的孙皓也开始与吴地朝臣斗智斗勇,在吴地大兴土木、耗费吴地人力物力财力建造堂皇华丽的昭明宫。 就在这种上层激烈的斗争之中,吴国内部暗流汹涌、危机重重。 江陵城,都督陆抗的官邸内。 不久前,陆抗刚刚以军心未稳、兵将未熟不宜进军等理由拒绝吴主孙皓从荆州方向发大兵攻打晋国,此刻他又在奋笔疾书,准备列举时弊要事十七条,上奏建业朝廷,希望能够让蠢蠢欲动的吴主孙皓回心转意,做一些他这个吴国皇帝真正该做的事情。 他的奏疏开篇明义就说道: “臣闻德均则众者胜寡,力侔则安者制危,此六国所以并于秦、西楚所以屈于汉也。今敌之所据,非特关右之地、鸿沟以西,而国家外无连衡之授,内非西楚之强,庶政陵迟,黎民未乂。议者所恃,徒以长江、峻山限带封域;此乃守国之末事,非智者之所先也。臣每念及此,中夜抚枕,临餐忘食。夫事君之义,犯而勿欺,谨陈时宜十七条以闻” 还没得知蜀汉已经夺取晋国陇右一部分地区的他良苦用心的用秦国灭六国、刘邦灭项羽的故事来作为例子,告诫吴主孙皓,如今的东吴可谓风雨飘摇,晋国庞然大物,势力强大于秦国、刘邦,而东吴势力远不如六国、项羽,如果君主一意孤行、任性施为,只怕国将不国,自己秉着为人臣子,对君主犯而勿欺的态度来劝谏他。 要知道,孙皓登基以来,他的聪明和才能朝野大伙已经有目共睹,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一个平庸之君,但陆抗也并不认为孙皓就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33君主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33章 君主 正是抱着这种东边不亮西边亮的想法,扶风王司马亮自己亲自追击明确态度,却又不敢冒进,害怕中了蜀将姜维的伏击,所以到了箕谷附近之后就减缓了速度。 身边的将佐都是看出了扶风王司马亮的心思,他们当即出声劝阻司马亮,要小心蜀兵猝不及防的埋伏。 前面走过的这一段路并不是伏击的好地点,但箕谷这一段却是内宽外窄,若是蜀将姜维选择在箕谷伏击,用落石滚木扼住入谷隘口,那晋国军队中伏之后就会被截断成前后两节,后队再想救援那也是添油战术,最后肯定难逃被蜀兵伏击击败的危险。 看看眼前安静得有些离奇的箕谷方向,半天也没看到有一只鸟儿在那个方向飞起或飞落。 想想传说中魏将王双、张合等人的悲凉下场,司马亮心中也突然一阵发悸,他可不想突然被一支山上的伏弩射中膝盖还是射中脚掌,于是想了许久,愣是没有再向前移动半步,而是谨慎的派遣了一小支兵马进入箕谷哨探。 随后不久,后方就有快马紧急来报,说门下督李龙带着那些兵马穷追猛打,结果意外中了蜀兵的伏击,李龙被蜀兵埋伏在岩壁上的伏弩射中了面庞,幸好有身边将士抢救回来,但箭簇入肉太深,多半是医治不过来了。 “见鬼了,绥阳小谷有伏兵,那这箕谷不会也有伏兵。” 司马亮内心暗骂了一句,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内心的想法,下一刻箕谷之中就一片金鼓齐鸣,喊杀声震天,吓得司马亮的坐骑不安的晃动了几下,马背上的司马亮一阵摇晃,赶忙稳住心神,重新驾驭住不安的战马。 紧接着,那些哨探的晋军人马纷纷像箭一般从箕谷内部飞快逃出,不少人马身上带着箭簇,晋军追击人马见状顿时惊慌起来,这,,这,,这箕谷果然是有蜀将姜维的伏兵!!! “司马亮,识得天水姜伯约否!” 箕谷的隘口上,一袭红袍、威风不减当年的老将姜维现出身形,居高临下,朝着追击而来却又逡巡不进的晋军人马高声喊道。 “你本是无能之辈,不过是仗了司马家的身份,才能够统帅大军来此,孤本待伐罪吊民,将你一箭射杀,可见你逡巡不进,胆子早就在淮南被吓破了,哈哈哈,速走速走,免得成了孤的箭下之鬼!” 隘口上,老将姜维无情的嘲讽,在汉军将士的助声传递下迎风飘来,气得驻马仰视的司马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没想到这些蜀兵竟然也嘲笑他在淮南被吴国军队打得丢盔卸甲的倒霉事情,他一时火起,竟然失去常态,拔剑在手,想要下令众军不计伤亡代价猛攻箕谷隘口。 众将虽然也有些丢脸,可是见司马亮要因怒兴兵,连忙出声劝住,告诉他这蜀将姜维已经在箕谷之中设下了埋伏,此时在隘口上以身诱敌、出言挑衅,就是要刺激己方不顾一切猛攻隘口,好一头撞得头破血流。 只要己方不一头冲上去,他们的伏击发挥不到作用,白忙活了一场,还是他们胜了。 胜了司马亮对于这种劝慰自己开心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是他内心冷静了一下之后,又开始害怕起来,自己还真是没有信心在这种地形上去跟做好准备的蜀将姜维交战。 于是,在司马亮的率领下,这支晋军追击人马就这样僵持在箕谷附近。 隘口上,很快又传来了一片哄笑声,老将姜维让人传话道:“哈哈,司马亮,你真是无能小儿,战又不战,退又不退,还待如何孤自率军归汉中去了,尔等免送!” 说完之后,树立在箕谷隘口的姜维大纛就率先离开,然后各色蜀汉军队旗帜也离开了位置,仿佛整支军队是看不起司马亮率领的晋军,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堂而皇之的潇洒离开,视他们一众追击人马为无物。 “可恨,可恨!”司马亮拔剑在手,也不知道再砍些什么,身边的将佐害怕他又忍耐不住,连忙又告诉他,这是蜀将姜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归根到底还是要骗他们生气上当,一股脑的冲入箕谷之中追击的。 正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后方又有快马匆匆赶来,又禀报了一个令人心惊的噩耗。 原来是之前匆匆赶来支援关中北原防守的陇右军队得知陇右失守,家被偷了,刚刚竟然发生骚乱叛变,有一部分兵马不顾军令,奔散四逃,朝着翻越陇山的方向飞快的逃走了。 这他妈的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么陇右军又发生兵变了 司马亮仰天长叹,欲哭无泪,自己怎么就摊上了出镇关中、抵御蜀兵的这一摊破差事,立不到大功奇功不说,平日里的名声怕是这一次要一次性都败坏光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仰首之时,司马亮竟然看到了箕谷隘口方向射出了几个小黑点,而且方向就是朝着这边来的,待过了几个呼吸,他才看出那是几支使用机括大弩射出来的大矢,心头一震,这个时候也不管其他什么,胡乱叫了一句,带头勒马掉头就跑。 其他人见状,也哄然一声纷纷掉头就跑,一干追击人马士气低迷,竟然被蜀兵远远射出的弩炮箭矢所吓到,慌忙下令撤军,再不敢来追蜀兵了。 随着姜维的军队顺利的摆脱晋国追兵,安全的一路退回到汉中郡内,这一场新时期的北伐春季战事暂时就告一段落。 因为接下来蜀汉军队就会转战陇右地区,把攻取的天水、南安、陇西三郡以及略阳、金城、西平部分地区慢慢消化掉,为接下来与晋国军队的作战打下基础。 这一次春季用兵蜀汉一方可谓大获全胜,顺利实现了军事目的,通过声东击西的方式拿下了陇右一大半地区,实现了诸葛丞相以来历次汉军北伐的夙愿。 紧接着,炎炎夏日和酷暑会让刚刚打过大小好多仗的汉、晋两国都暂时休战,好好休整人马、调整方略,为下一步各方计划和行动做准备。 三国之中,汉、晋两国这个春季在关中、陇右地区大打出手,坐断东南的吴国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自然是第一时间就选择下场,要展现自己东南大国的威风和兵锋,看看能不能趁着晋国西方有事,在这具庞然大物的身上多扯下几块血肉来。 这也是吴主孙皓希望看到的,在他看来,既然无法迅速灭掉晋国,也就得不断袭扰、渗透晋国漫长的边境线,不能够让这具庞然大物有机会休养生息、继续国力来跟东吴开战。 趁着这一次春季春潮大涨,吴将丁奉、万彧都分别在淮南、江夏方向对晋国边境进行了袭击,本着吴军“上岸击贼、洗足入船”的优良传统,他们二人都是两地边境打完就跑,丝毫没有再效仿吴大帝孙权死磕合肥城的顽强作风,都是兵不空出,能抢到一点就赚到一点。 所以,在晋国的战报中,他们这两路吴军,很快就被扬州、江夏方向的晋国守军给击退了。 鉴于这种拉胯的表现,不仅他们的敌人没放在心上,就连吴主孙皓也很不满意,他本来是筹划了三路大军一起北上进攻晋国边境的,只要晋国边境那一段被他试探出来兵力虚弱,他就要组织吴地大批兵船北上进攻,誓要开疆扩土,证明他自己是一位比前人更加优秀的吴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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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33君主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34章 石鉴 过于滥用才能的君主,给臣民带来的不幸,几乎不亚于才能缺乏的君主。 在陆抗看来,孙皓就是这一类过于滥用才能的君主,诚然他继位登基之后,就显出了作为一名君主的手腕和能力。 但他也忘了“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的简朴大道,选择用他刻薄残酷的权术手段来对付臣民。 现下看起来是君主一呼百应、无人能挡,可实际上暗流早已在底下汹涌流动,只怕到时候国将不国、众叛亲离,先人筚路蓝缕创下的江东基业也将付诸东流啊。 陆抗放下了手中笔,起身站在堂上,目视远方。 近年来晋国在边境的人事调动让他心生警惕,从羊祜、卫瓘到司马骏、司马伷,这一大批晋国的宗亲功臣齐聚与东吴相邻的边境线上,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只怕是东吴多次以小国挑衅大国,早惹得晋国这头庞然大物的不快,准备积蓄力量,一举将东吴这个小国一拳锤扁了。 只希望这一次蜀汉的北伐能够在西方多闹出一阵动静来,不要虎头蛇尾、草草收兵了,至少也要给吴国接下来防御晋国的进攻分担牵扯一些晋国的兵力,否则—— 陆抗不由得摇了摇头,时局如此、风雨飘摇,一旦有敌国内患同时爆发,东吴的国事又能够依靠谁呢 不仅仅东吴国中鸡飞狗跳,得知痛失陇右数郡、被蜀军出蜀夺取地盘的晋国同样朝野大震,掀起了一阵政治波澜。 胡烈、袁邵先后战死,数万大军将士覆灭陇右地区。 扶风王司马亮上表请罪,自陈在关中抵御蜀兵入侵不利之罪。 将军刘旗与护军文鸯互相攻讦,都宣称对方才是导致兵败街亭、救援天水上邽城失败的罪魁祸首 朝野分成两派,有主动立马集合大兵进剿蜀兵和鲜卑胡人的,防止他们在陇右地区站稳脚跟,也有主动休养士马,布防关中,以图再战的。 这一切朝野的纷争动荡,以死里逃生的胡烈之子、年纪轻轻的胡渊奔赴洛阳城,谒阙状告扶风王司马亮坐视不救、任由胡烈军队孤立被灭的滔天罪行。 一时间,扶风王司马亮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不少朝臣旋即弹劾司马亮的防御调度不力,致使出现了北国数十年未有之大败,一下子就出现了万斛堆、上邽城两场大败,丢失了陇右地区好几个郡。 晋国的皇帝司马炎却似乎舍不得处置自己这位年长的叔父,所以他选择避重就轻,要处置司马亮派去救援胡烈的将领敬琰。 经过查证,并不是扶风王司马亮不采取救援措施,而是受命救援的将领敬琰在中途踟蹰不进,观望成败,这才导致了胡烈军队在万斛堆被重重围困、孤立无援,战斗到最后一刻兵粮断绝,全军被鲜卑胡人歼灭。 所以,罪责是在将领敬琰身上,而不在于扶风王司马亮身上,将领敬琰救援不力,按律当斩。 这跟年轻晋国皇帝司马炎之前处理权贵私自占用官府稻田案如出一辙,拿涉案人员里面的普通人出来定罪,平息众怒,像前任尚书山涛、中山王司马睦以及扶风王司马亮这些人,就能够逃过一劫。 只是诏书下达之后,却收获了司马炎意想不到的结果。 自家的亲叔叔,扶风王司马亮居然没有理解明白自己下达这份诏书的良苦用心,不赶紧把涉案人员将领敬琰斩首示众,将这桩案子定成铁案,平息众怒和舆论风波,也好让自己在洛阳这边安抚义愤填膺的胡家人。 他竟然再次上书自陈,说明这一次兵败之罪,首责在于他自己一开始的调度失误,才造成了之后一系列的被动应战和救援不利,所以乞求洛阳朝廷从宽处理,免去将领敬琰的死刑。 当看到扶风王司马亮这一封姗姗来迟的上表自陈时,司马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年轻皇帝早就在内心怒骂这位亲叔叔不识大体。 这是再给自己捣什么乱,自己难道不知道将领敬琰不是首罪之人嘛可不让这个倒霉蛋背上一切罪责,砍掉脑袋示众,如何能够平息刚刚死了胡烈这位家族重要人物的胡家人的义愤填膺,如何能够堵住朝野以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早知道自家这位亲叔叔宽厚仁慈的名声在外,可你展现宽厚仁慈的名声,也不是在这个时候展现的啊! 这个战败之罪是轻轻松松能够背的起的吗胡烈军队被灭就算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胡烈为人刚愎自用、自恃兵强深入追击鲜卑秃发部,才会让那些野蛮狡猾的鲜卑胡人给围困在万斛堆白白葬送了性命。 可败军之罪,丧师失土,丢失陇右地区数郡的罪责他当得起吗 司马家为了树立自己取代曹魏的正义性和法理性,一直强调曹魏政权的暴酷和奢靡,但曹魏就算再怎么不是,他们也是在位期间没有丢失过这么大块的一片国家疆土啊! 这让刚刚从魏帝手中禅让夺得皇位的自己情何以堪 自己脸都丢尽了,还要帮亲叔叔你擦屁股,顶着执法不公、避重就轻的压力给你这位扶风王免去罪责,结果你却用来做收买人心的仁慈宽容之举,这不是又在赤裸裸的打你亲侄儿的脸面么 司马炎很生气,再次下达的诏书语气完全变了,再没有一分要为自家人遮掩的意味。 诏曰:“万斛堆困急,计胡烈部及敬琰所部足以相拔,就不能径至,尚当深进。今奔突有投,而坐视覆败,故加琰大戮。今若罪不在琰,当有所在。” 一句话,如果敬琰可以免去死罪,那么就应该有人出现承担这种战败的责任。 很明显,这个人,不是别人,就应该是扶风王司马亮。 朝野之中读明白这份诏书的,大有人在,很快就又有一大堆朝臣上表弹劾扶风王司马亮坐镇关中、抵御蜀兵不力,这才导致了上邽城、万斛堆两场大败,陇右地区丧失了数个郡县的国土。 而这一次,司马炎也不再客气,大笔一挥,即刻下诏免去扶风王司马亮的一切职务,解除手中的一切军权,迅速返回洛阳城中。 然后临阵换将,派遣朝中素来有能吏之称的大臣石鉴出任安西将军,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与积弩将军庞宗、轻车将军杜预等人一道走马上任,接管关中军事,筹划击退入侵蜀兵、收复陇右地区各项事宜。 这一番将帅大换血,就是不留情面不再给扶风王司马亮在关中戴罪立功的机会了,连带着他的那些部下刘准、李龙、刘旗等等,也不同程度受到了牵连,先后丢官去职,灰溜溜的跟着司马亮一同离开了长安。 反倒是原本被下狱的文鸯,因为司马亮势力在关中大军的倒台,他又被下令放了出来,仍然能够在军中担任他原本讨虏护军的职务,只是经此无妄之灾,这位三代为将的青年猛将心中,也产生了不一样的心思。 关中夏季酷热,炎炎夏日之下,却还有若干人马在野外行行走走、指点比划。 “石安西和庞、杜二位将军上任伊始,就亲自视察山川地形,如此勤于国事,实在是令在下汗颜啊!”筚趣阁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武将,他是安西军司曹囧,出言恭维的是刚刚上任不久的安西将军石鉴、积弩将军庞宗、轻车将军杜预等人。 司马亮一派惹怒了身在洛阳城的年轻皇帝,直接导致了他们在关中军中的倒台,连带着牵连了一大波军将将佐,军司曹囧算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所以他虽然掌握军法之权,地位也不算低,却对初来乍到的一干军中新官颇为客气,尤其是对新的顶头上司安西将军、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的石鉴。 这一番人事调动也算是晋国年轻皇帝煞费苦心之后的结果,其中能力不俗、有清正之名的大臣石鉴是曹魏时期的老臣了,又与宗室、功臣两派朝中势力没有太多瓜葛,正是司马炎心中用来平定此番陇右之乱的最佳人选。 积弩将军庞宗,西州大族,若是单纯对付鲜卑胡人这些野蛮角色,一个大臣石鉴就绰绰有余了,但因为这陇西地区的战事错综复杂,既牵扯到防御蜀兵,又要平定羌胡叛乱,还要联络凉州地区河西郡县的兵马,所以不得不让他一同出征,好发挥协调河西地区兵马的作用。 至于轻车将军杜预,作为司马家的姻亲,在朝中关系自不必讲,他也曾经作为镇西将军钟会的长史随军伐蜀,在钟会被免职下野之后也一度闲置,这一次陇右动荡,司马炎自然又想起了这位司马家姻亲,认为杜预的能力不错,可以委以重任,于是也把他派到西线的战场上。 这三位算是新到来军中的将帅,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当然就是众人的顶头上司,安西将军、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的石鉴了。 所以军司曹囧这一记马屁拍得也十分巧妙,赞扬的就是顶头上司石鉴一向亲力亲为、任事认真的高风亮节。 一袭官袍、面容清癯的石鉴也颇为满意的受用了这一记马屁,他指着面前自己专门来看的晋军烽燧建筑,缓缓展开他的长篇大论: “陇右之失,首要就失在鲜卑胡人的作乱之上。试想一下,历年以来,蜀中诸葛亮、姜维屡屡兴师来攻,却都是徒劳无功的,为何这一次就被他们攻占了天水、南安、陇西多个郡县呢” “原因首要就是在这鲜卑胡人上,鲜卑胡人内迁多年,早已成为了我国中的心腹大患,所以他们一经动乱,就牵扯了陇右大批兵力,这才导致了雍凉地区兵力不足,让趁虚而入的蜀兵有了可趁之机,这才能够侥幸攻占陇右多个郡县。” “也正因为这鲜卑胡人内迁已久,已经熟悉了这国中地形山川,这才能够在万斛堆设伏,引诱胡将军的步骑精锐深入,遭受重重围困,惨遭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么说,如果把入侵陇右的蜀兵比作外敌,这内迁多年、扎根雍凉的胡人就是内患,若要平外敌,就要先除了这胡人内患,这才能够安心全力地对付蜀兵这些外来之敌,否则任由这些鲜卑胡人在腹心作乱流窜,就难保不会再次上演万斛堆的惨状!” “石安西所言不错。”积弩将军庞宗是个体态发福、腰宽体胖的中年武将,他连声赞同顶头上司石鉴对当下时局和应对策略的判断。 “末将就是从这凉州走出来的,深知这些内迁的胡人茹毛饮血、野蛮狡猾,个个都是狼子野心之辈,起初看似臣服于国家,不过是实力不如,暂时卑躬屈膝罢了。‘’ ‘’一旦让他们内迁坐大,立马就换了一副颜面,露出他们的爪牙,要来劫掠国中的财货百姓,所以平定陇右的乱事,首要的确就是要对付这些鲜卑胡人。” 石鉴闻言慢慢露出了一点笑容,显然对于积弩将军庞宗迅速站明立场、拥护自己的决断十分满意,他又说道: “这些日子,本将也走了不少地方了,深入实地看了一些情况,这鲜卑胡人自从万斛堆灭了陇右边军精锐之后,气焰嚣张,东西劫掠、往来如飞,郡县兵马往往追之不及,一旦不小心追击远了,反而还会受到他们的伏击,被他们召集骑兵给围住消灭了。” “那要如何防止鲜卑胡人劫掠,消灭这些野蛮人呢本将以为,关键点,就要落在这修建坞壁和烽燧之上。” 石鉴又伸出手指点了点面前的烽燧,继续说道: “曾经征西将军邓艾在陇右地区也提倡推广过修建坞壁,有些地方做了,有些地方没有做。‘’ ‘’这一次蜀兵入侵、鲜卑胡人作乱,本将看到了,那些有坞壁的地方百姓就能够逃生,那些有烽燧的地方,官兵就能够提前获得警情,反观那些什么都不造的地方,百姓散于野,官兵屯于城,无所防备、无所预警,一下子就被那来去如风的鲜卑胡人给攻杀了。”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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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查证,并不是扶风王司马亮不采取救援措施,而是受命救援的将领敬琰在中途踟蹰不进,观望成败,这才导致了胡烈军队在万斛堆被重重围困、孤立无援,战斗到最后一刻兵粮断绝,全军被鲜卑胡人歼灭。 所以,罪责是在将领敬琰身上,而不在于扶风王司马亮身上,将领敬琰救援不力,按律当斩。 这跟年轻晋国皇帝司马炎之前处理权贵私自占用官府稻田案如出一辙,拿涉案人员里面的普通人出来定罪,平息众怒,像前任尚书山涛、中山王司马睦以及扶风王司马亮这些人,就能够逃过一劫。 只是诏书下达之后,却收获了司马炎意想不到的结果。 自家的亲叔叔,扶风王司马亮居然没有理解明白自己下达这份诏书的良苦用心,不赶紧把涉案人员将领敬琰斩首示众,将这桩案子定成铁案,平息众怒和舆论风波,也好让自己在洛阳这边安抚义愤填膺的胡家人。 他竟然再次上书自陈,说明这一次兵败之罪,首责在于他自己一开始的调度失误,才造成了之后一系列的被动应战和救援不利,所以乞求洛阳朝廷从宽处理,免去将领敬琰的死刑。 当看到扶风王司马亮这一封姗姗来迟的上表自陈时,司马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年轻皇帝早就在内心怒骂这位亲叔叔不识大体。 这是再给自己捣什么乱,自己难道不知道将领敬琰不是首罪之人嘛可不让这个倒霉蛋背上一切罪责,砍掉脑袋示众,如何能够平息刚刚死了胡烈这位家族重要人物的胡家人的义愤填膺,如何能够堵住朝野以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早知道自家这位亲叔叔宽厚仁慈的名声在外,可你展现宽厚仁慈的名声,也不是在这个时候展现的啊! 这个战败之罪是轻轻松松能够背的起的吗胡烈军队被灭就算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胡烈为人刚愎自用、自恃兵强深入追击鲜卑秃发部,才会让那些野蛮狡猾的鲜卑胡人给围困在万斛堆白白葬送了性命。 可败军之罪,丧师失土,丢失陇右地区数郡的罪责他当得起吗 司马家为了树立自己取代曹魏的正义性和法理性,一直强调曹魏政权的暴酷和奢靡,但曹魏就算再怎么不是,他们也是在位期间没有丢失过这么大块的一片国家疆土啊! 这让刚刚从魏帝手中禅让夺得皇位的自己情何以堪 自己脸都丢尽了,还要帮亲叔叔你擦屁股,顶着执法不公、避重就轻的压力给你这位扶风王免去罪责,结果你却用来做收买人心的仁慈宽容之举,这不是又在赤裸裸的打你亲侄儿的脸面么 司马炎很生气,再次下达的诏书语气完全变了,再没有一分要为自家人遮掩的意味。 诏曰:“万斛堆困急,计胡烈部及敬琰所部足以相拔,就不能径至,尚当深进。今奔突有投,而坐视覆败,故加琰大戮。今若罪不在琰,当有所在。” 一句话,如果敬琰可以免去死罪,那么就应该有人出现承担这种战败的责任。 很明显,这个人,不是别人,就应该是扶风王司马亮。 朝野之中读明白这份诏书的,大有人在,很快就又有一大堆朝臣上表弹劾扶风王司马亮坐镇关中、抵御蜀兵不力,这才导致了上邽城、万斛堆两场大败,陇右地区丧失了数个郡县的国土。 而这一次,司马炎也不再客气,大笔一挥,即刻下诏免去扶风王司马亮的一切职务,解除手中的一切军权,迅速返回洛阳城中。 然后临阵换将,派遣朝中素来有能吏之称的大臣石鉴出任安西将军,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与积弩将军庞宗、轻车将军杜预等人一道走马上任,接管关中军事,筹划击退入侵蜀兵、收复陇右地区各项事宜。 这一番将帅大换血,就是不留情面不再给扶风王司马亮在关中戴罪立功的机会了,连带着他的那些部下刘准、李龙、刘旗等等,也不同程度受到了牵连,先后丢官去职,灰溜溜的跟着司马亮一同离开了长安。 反倒是原本被下狱的文鸯,因为司马亮势力在关中大军的倒台,他又被下令放了出来,仍然能够在军中担任他原本讨虏护军的职务,只是经此无妄之灾,这位三代为将的青年猛将心中,也产生了不一样的心思。 关中夏季酷热,炎炎夏日之下,却还有若干人马在野外行行走走、指点比划。 “石安西和庞、杜二位将军上任伊始,就亲自视察山川地形,如此勤于国事,实在是令在下汗颜啊!”筚趣阁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武将,他是安西军司曹囧,出言恭维的是刚刚上任不久的安西将军石鉴、积弩将军庞宗、轻车将军杜预等人。 司马亮一派惹怒了身在洛阳城的年轻皇帝,直接导致了他们在关中军中的倒台,连带着牵连了一大波军将将佐,军司曹囧算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所以他虽然掌握军法之权,地位也不算低,却对初来乍到的一干军中新官颇为客气,尤其是对新的顶头上司安西将军、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的石鉴。 这一番人事调动也算是晋国年轻皇帝煞费苦心之后的结果,其中能力不俗、有清正之名的大臣石鉴是曹魏时期的老臣了,又与宗室、功臣两派朝中势力没有太多瓜葛,正是司马炎心中用来平定此番陇右之乱的最佳人选。 积弩将军庞宗,西州大族,若是单纯对付鲜卑胡人这些野蛮角色,一个大臣石鉴就绰绰有余了,但因为这陇西地区的战事错综复杂,既牵扯到防御蜀兵,又要平定羌胡叛乱,还要联络凉州地区河西郡县的兵马,所以不得不让他一同出征,好发挥协调河西地区兵马的作用。 至于轻车将军杜预,作为司马家的姻亲,在朝中关系自不必讲,他也曾经作为镇西将军钟会的长史随军伐蜀,在钟会被免职下野之后也一度闲置,这一次陇右动荡,司马炎自然又想起了这位司马家姻亲,认为杜预的能力不错,可以委以重任,于是也把他派到西线的战场上。 这三位算是新到来军中的将帅,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当然就是众人的顶头上司,安西将军、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的石鉴了。 所以军司曹囧这一记马屁拍得也十分巧妙,赞扬的就是顶头上司石鉴一向亲力亲为、任事认真的高风亮节。 一袭官袍、面容清癯的石鉴也颇为满意的受用了这一记马屁,他指着面前自己专门来看的晋军烽燧建筑,缓缓展开他的长篇大论: “陇右之失,首要就失在鲜卑胡人的作乱之上。试想一下,历年以来,蜀中诸葛亮、姜维屡屡兴师来攻,却都是徒劳无功的,为何这一次就被他们攻占了天水、南安、陇西多个郡县呢” “原因首要就是在这鲜卑胡人上,鲜卑胡人内迁多年,早已成为了我国中的心腹大患,所以他们一经动乱,就牵扯了陇右大批兵力,这才导致了雍凉地区兵力不足,让趁虚而入的蜀兵有了可趁之机,这才能够侥幸攻占陇右多个郡县。” “也正因为这鲜卑胡人内迁已久,已经熟悉了这国中地形山川,这才能够在万斛堆设伏,引诱胡将军的步骑精锐深入,遭受重重围困,惨遭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么说,如果把入侵陇右的蜀兵比作外敌,这内迁多年、扎根雍凉的胡人就是内患,若要平外敌,就要先除了这胡人内患,这才能够安心全力地对付蜀兵这些外来之敌,否则任由这些鲜卑胡人在腹心作乱流窜,就难保不会再次上演万斛堆的惨状!” “石安西所言不错。”积弩将军庞宗是个体态发福、腰宽体胖的中年武将,他连声赞同顶头上司石鉴对当下时局和应对策略的判断。 “末将就是从这凉州走出来的,深知这些内迁的胡人茹毛饮血、野蛮狡猾,个个都是狼子野心之辈,起初看似臣服于国家,不过是实力不如,暂时卑躬屈膝罢了。‘’ ‘’一旦让他们内迁坐大,立马就换了一副颜面,露出他们的爪牙,要来劫掠国中的财货百姓,所以平定陇右的乱事,首要的确就是要对付这些鲜卑胡人。” 石鉴闻言慢慢露出了一点笑容,显然对于积弩将军庞宗迅速站明立场、拥护自己的决断十分满意,他又说道: “这些日子,本将也走了不少地方了,深入实地看了一些情况,这鲜卑胡人自从万斛堆灭了陇右边军精锐之后,气焰嚣张,东西劫掠、往来如飞,郡县兵马往往追之不及,一旦不小心追击远了,反而还会受到他们的伏击,被他们召集骑兵给围住消灭了。” “那要如何防止鲜卑胡人劫掠,消灭这些野蛮人呢本将以为,关键点,就要落在这修建坞壁和烽燧之上。” 石鉴又伸出手指点了点面前的烽燧,继续说道: “曾经征西将军邓艾在陇右地区也提倡推广过修建坞壁,有些地方做了,有些地方没有做。‘’ ‘’这一次蜀兵入侵、鲜卑胡人作乱,本将看到了,那些有坞壁的地方百姓就能够逃生,那些有烽燧的地方,官兵就能够提前获得警情,反观那些什么都不造的地方,百姓散于野,官兵屯于城,无所防备、无所预警,一下子就被那来去如风的鲜卑胡人给攻杀了。”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日新说313的三国雄儿传最快更新 34石鉴阅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35章 争执 所以,石鉴根据自己上任伊始的走访摸清情况后,给出了自己平定胡人之乱、收复陇右失地的一套措施。 他的军事逻辑是这样的,要收复失地、抵御外敌,就要平定内迁的胡人之乱,把这长在腹心的大患给除掉了,才能够全心全力的去对付敌国外患蜀汉军队。 那要怎么对付这些来去如风、野蛮狡猾的鲜卑胡人呢鉴于胡烈率步骑精锐深入追击,反而被秃发树机能在万斛堆设伏围困、一举歼灭的教训,石鉴打算吸取已故征西将军邓艾的策略,搞修坞壁、建烽燧这一套,把擅长轻剽劫掠的鲜卑胡人给限制死了,然后再慢慢消耗他们,最后一举消灭他们。 试想一下,如果再萧关道、安定、北地还有剩下的陇右地区修建很多坞壁、烽燧,那这些野蛮狡猾的鲜卑胡人不管跑到哪里都无所遁形,也无法再获取足够的补给物资,他们的攻坚能力又十分有限,这样一来,跑来跑去以战养战的他们很快就衰弱下去,然后晋军再趁势进军消灭他们。 灭了这些在腹心的内患,转过头来趁势进攻蜀兵,以蜀中的国力,哪里还能够抵挡得住呢 石鉴这一套想法和措施,也不是无的放矢,除了邓艾时期修建的坞壁在这一次陇右动荡之中发挥了作用之外,其实不管是后汉还是时下的东线战场,都有相同类似的智慧可以借鉴。 后汉的羌乱,比时下的蜀兵入侵和鲜卑胡人作乱所造成的动荡也不遑多让,后汉为了抵御羌胡部落的叛乱和进攻,就在安定、北地、西河、关中乃至三河、河北多地修建了一系列的坞壁堡垒,用这些连成了一道帝国内部的防线,这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先不说,表面上确实一度起到了扼住连战连胜的羌胡骑兵深入内地、威胁中原的战略效果。 在时下的东线战场上,面对多次进攻合肥、寿春等重要城池的失利,号称“上岸击贼、洗足入船”的吴兵也开始反其道而行之,不再执着于一城一地的进攻,而是绕开这些重要城池,改由从江河湖网甚至海上航道派遣轻兵快船袭击北国的腹心之地。 一开始曹魏乃至晋国也对他们的这种打完就走的行为毫无办法,屯驻于漫长边境的军事力量也不可能疲于奔命、东西来回救援,所以内地腹心被吴兵轻装奔袭袭扰的事件多有发生。 直接到曹魏、晋国军队在东线加强了烽燧建设之后,吴国军队的剽略行为才渐渐得到遏制,得不偿失的他们有回到了正面进攻的原点上。 所以,新上任的安西将军石鉴一经考察发现,就觉得自己可以先借鉴这些经验,先搞出一条坞壁烽燧防线出现,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了再说,然后慢慢出兵收拾鲜卑胡人和入侵蜀兵这些内外敌人。 他的这些想法,庞宗还有曹囧自然连声赞成,对顶头上司的决策充分拥护,只有轻车将军杜预越听越感觉不对劲,眉头都皱了起来。 秃发树机能之乱,邓艾时期在陇右地区修的坞壁寨堡大多幸存下来,这是石鉴如今大修坞壁的依据,认为鲜卑胡人攻坚能力不足,但杜预并不这么认为,胡骑趋利而来,初次纵兵四掠时到处都能抢到物资,自然犯不上拼命,但现在他们第二次来,各地坚壁清野、一片凋敝,鲜卑胡人想要要获得生存物资,只能打坞壁、攻烽燧,伤亡的忍耐度自然就会提高,坞壁耗费大多数钱粮修建,士卒、民众却都缺乏训练,这是抵抗不住鲜卑胡骑围攻的。 他们能围攻灭了胡烈的军队,灭不掉这些个小小的坞壁 最要紧的是,安西将军石鉴如果真的如此处处布防,防得了小敌,防不了大敌,所有军队会被石鉴调动得七零八落,疲于奔命耗费钱粮不说,最后什么蜀兵、胡骑都没杀到,反而造成许多非战斗减员。 试想一下,连上邽城都挡不住蜀兵的巨石炮,虚掷钱粮大修坞壁,不说能不能挡住蜀汉大军,单单一点,它真的能够挡住有蜀兵在背后助力的鲜卑胡人吗 这些内容在一开始石鉴有这个修坞壁、建烽燧的念头时,杜预就已经说过他的担忧了,但没想到石鉴的执念如此之重,似乎从没有考虑过他说过的意见。 见杜预不置可否,石鉴脸上笑容也渐渐收起,他也没继续问旁边的将军庞宗和军司曹囧,而是漠然问道: “杜将军,可还是有其他异议” “若是要将大修坞壁,修成一道防线,那这防线根本就是一盘散沙,末将一开始的意见已经说过了,今日再斗胆说一句,石公若如此做,不啻是舍本逐末、虚掷钱粮、析分兵马、独斗群敌!” 杜预忍了许久,一开口就是如此激烈,庞宗、曹囧二人脸上纷纷变色,偷偷瞥眼去看石鉴,只见这位安西将军果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他嘴上却反而勾起一丝冷笑。 这,,这二人听说之前在朝中有过瓜葛矛盾,如今看来,在这军略上各执一词,似乎是夙怨难消啊! 看完坞壁、烽燧等建筑之后,安西将军石鉴和积弩将军庞宗二人同坐一架马车,启程返回营地。 一路上,一向擅长讨好献媚上司的庞宗这具肥胖身躯似乎在车上坐的很不习惯,在与石鉴的交谈中,好几次都扭了扭腰杆,挪了挪屁股,好像为了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一样,石鉴却视若无睹。 又过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忍不住试探道: “石公,这杜将军似乎对刚刚的军略颇有成见啊!” 石鉴闻言冷笑一声,也不回答有关杜预的质疑,淡淡问道:“庞将军出身西州,又是军中宿将,平心而论,现下若是发大兵与蜀中军队、鲜卑胡人争陇右,还要驱逐蜀兵、平定胡人,容易否” 庞宗脸色一凝,过了一会哂笑道:“怕是不容易啊,某是西州人士,深知这陇右地区有高屋建瓴之势,易守难攻,尤其是从关中发兵争取,大有不便。加上陇右士马甲天下,一向是不容易臣服的。昔年光武皇帝如何英明神武,派兵与隗嚣军队多次作战,也是难操胜算,以至于多次临阵换将,最后硬是凭借举国之力耗到这隗嚣兵粮断绝,才拿下了这陇右之地。” 见庞宗说了实话,石鉴也脸色肃然,沉声说道:“何止是不容易,在某看来,是大不易!这陇右之争,犹如昔年的汉中之争,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失去了就不容易再夺取。当年夏侯渊战死汉中,丧师失地,后面魏武皇帝亲率大军千里迢迢赶至汉中又如何,以魏武皇帝的能征善战,以麾下兵马的百战百胜,还不是得了‘鸡肋’二字退兵。” “今日你我都知道,陇右数郡被蜀兵夺取,要再发大兵争回来,除非是敌军内部生乱,否则谈何容易,你我就算是竭尽智力,到头来也可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白白便宜了后来者。” “要不然,你道扶风王就算再不明白其中利害,他帐下的长史刘准难道看不出来么,他们为何偏偏要为一庸将敬琰求情而得罪当今天子,最终被免去这关中的军职还不是就是因为看准了这后头的仗不好打,害怕在落得个不得安生的下场,这才要使用此等伎俩,明哲保身、退出这关中的危局。” 被石鉴这么一提点,积弩将军庞宗顿时恍然大悟,他一开始也知道这关中的兵事其实是个烫手山芋,但无奈皇命加身,不得不从,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兜兜转转的曲折道理,一想到其中厉害,再想想“进不贪功、退不畏罪”的扶风王司马亮等人,顿时也是浑身冒出冷汗,连忙向石鉴询问得脱之法。 石鉴呼出一口长气,继续说道:“此时最忌怕的,就是朝廷下诏催促进军,那就是要你我把脑袋和仕途都绑在这一仗上面,与蜀兵拼命,稍一不小心,就是在沙场上败军杀将的下场,这是智者不愿为的事情啊。” “某所用的军略,修坞壁、建烽燧,看似耗费国家钱粮、战争旷日持久,却胜在稳妥可靠、步步为营,不至于让军中将帅孤掷一注,与那些凶悍蜀兵、野蛮胡人在疆场上一决胜负、搏个生死。” 庞宗闻言连忙点点头,他现下是越听越佩服石鉴的老谋深算和稳妥行事了,毕竟他虽出身西州,但如今在洛阳也算是权贵之流,日子过的优哉游哉,好不快活,若不是年轻皇帝临时点将,他如何愿意来接着烫手的山芋,与这些蜀兵和胡人拼命。 所以他皱起眉头说道:“眼下有杜预从中作梗,就怕是朝中得知此事后,不允许军中的方略,加快催促关中发兵去夺回陇右、驱逐蜀兵、平定胡人啊!” 杜预是司马家的姻亲这一层关系朝野人所皆知,庞宗甚至怀疑年轻皇帝把他派来前线,就是有一层监督与他有旧怨的石鉴发兵奋剿的意思,若有如此深意在,只怕石鉴与杜预二人军略争执之后,必定也会在朝中各找帮手,打起口水仗,按年轻皇帝的心性,恐怕不会让想要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的石鉴如意。 这一层石鉴早已经是想好了,他事事都想在庞宗这个军中武人的前面,这时候却打起了机锋来。 “有人想要吃肉,这劝看来是劝不住了。既是劝不住,就得别有手段了。” “他要吃肉,那就让他吃冷肥肉,吃到吐主动说再也不吃了;他要喝水,那便往水里加盐,让他喝到吐也解不了渴。” 庞宗愣了一愣,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顿时拊掌笑道:“妙啊!” “吃肉是为了解馋欲,喝水是为了解渴。但若是把事儿办成吃肉是为了肉,喝水是为了水……嘿嘿。” 在庞宗的冷笑声中,石鉴也冷冷一笑,补充道:“他不是想要上书朝中要抓紧时间力主进军、发大兵奋剿么那就抓,用力发,打到再也不提这事、打到把这股贪天之功的歪风邪气主动压下去为止。” 凉州,姑臧城。 大堂上,凉州刺史皇甫晏与护军彭祈相对而坐。 刺史皇甫晏出身西州名门,上任以来颇有手段,打击境内豪强,强化州府权力,自从得知蜀兵入侵夺得天水、南安、陇西等郡后,他就力排众议,迅速发兵进驻金城境内的沃干坂,随时随地准备南下陇西郡与蜀兵交锋。 护军彭祈也是在雍凉地区大有名头,当年雍州刺史王经洮西大败,就是这位彭祈护卫他一路逃回狄道城中,并死死挡住了蜀将姜维的进攻,熬到了陈泰率领曹魏大军来援解围,从而声名鹊起,仕途一路畅通,如今因为雍凉再生动荡,他也官升一级,坐到了凉州护军的位置上,辅佐凉州刺史皇甫晏统领凉州军,筹谋收复陇右失地的事情。 那一边,不管是石鉴要求稳,还是杜预要力剿,这朝中大人物的方略如何变来变去,到了最后,落到凉州头上的,必然是要求凉州军队整装待发,与关中各自军队配合,驱逐蜀兵、收复失地,平定鲜卑胡人之乱,重新巩固边境的防线。 对此,皇甫晏也是十分积极的,他甚至已经在准备一旦关中军令抵达,他就要亲自率军从武威郡的姑臧城出发,赶往前线,与驻扎在沃干坂的前锋兵马会合,一同出击,与占据陇西郡的蜀兵交战,收复失土了。 护军彭祈却没皇甫晏对战局没有这么乐观,在他看来,晋军一开始调度防御失误,让蜀兵钻了空子进攻祁山方向,后面又救援不利,坐视蜀兵从容攻占了天水、南安、陇西数郡,这陇右地区的仗已经变得十分难打了。 晋国军队再想夺回陇右失地,那蜀中兵马也必定倾国之力来争,而凉州军队所处的位置十分尴尬,他既可以是晋国军队收复失地的急先锋,也可能变成是首当其冲的倒霉蛋。 要知道,得陇望蜀,取陇右,望河西,那都是一脉相通的。 第35章 争执 所以,石鉴根据自己上任伊始的走访摸清情况后,给出了自己平定胡人之乱、收复陇右失地的一套措施。 他的军事逻辑是这样的,要收复失地、抵御外敌,就要平定内迁的胡人之乱,把这长在腹心的大患给除掉了,才能够全心全力的去对付敌国外患蜀汉军队。 那要怎么对付这些来去如风、野蛮狡猾的鲜卑胡人呢鉴于胡烈率步骑精锐深入追击,反而被秃发树机能在万斛堆设伏围困、一举歼灭的教训,石鉴打算吸取已故征西将军邓艾的策略,搞修坞壁、建烽燧这一套,把擅长轻剽劫掠的鲜卑胡人给限制死了,然后再慢慢消耗他们,最后一举消灭他们。 试想一下,如果再萧关道、安定、北地还有剩下的陇右地区修建很多坞壁、烽燧,那这些野蛮狡猾的鲜卑胡人不管跑到哪里都无所遁形,也无法再获取足够的补给物资,他们的攻坚能力又十分有限,这样一来,跑来跑去以战养战的他们很快就衰弱下去,然后晋军再趁势进军消灭他们。 灭了这些在腹心的内患,转过头来趁势进攻蜀兵,以蜀中的国力,哪里还能够抵挡得住呢 石鉴这一套想法和措施,也不是无的放矢,除了邓艾时期修建的坞壁在这一次陇右动荡之中发挥了作用之外,其实不管是后汉还是时下的东线战场,都有相同类似的智慧可以借鉴。 后汉的羌乱,比时下的蜀兵入侵和鲜卑胡人作乱所造成的动荡也不遑多让,后汉为了抵御羌胡部落的叛乱和进攻,就在安定、北地、西河、关中乃至三河、河北多地修建了一系列的坞壁堡垒,用这些连成了一道帝国内部的防线,这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先不说,表面上确实一度起到了扼住连战连胜的羌胡骑兵深入内地、威胁中原的战略效果。 在时下的东线战场上,面对多次进攻合肥、寿春等重要城池的失利,号称“上岸击贼、洗足入船”的吴兵也开始反其道而行之,不再执着于一城一地的进攻,而是绕开这些重要城池,改由从江河湖网甚至海上航道派遣轻兵快船袭击北国的腹心之地。 一开始曹魏乃至晋国也对他们的这种打完就走的行为毫无办法,屯驻于漫长边境的军事力量也不可能疲于奔命、东西来回救援,所以内地腹心被吴兵轻装奔袭袭扰的事件多有发生。 直接到曹魏、晋国军队在东线加强了烽燧建设之后,吴国军队的剽略行为才渐渐得到遏制,得不偿失的他们有回到了正面进攻的原点上。 所以,新上任的安西将军石鉴一经考察发现,就觉得自己可以先借鉴这些经验,先搞出一条坞壁烽燧防线出现,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了再说,然后慢慢出兵收拾鲜卑胡人和入侵蜀兵这些内外敌人。 他的这些想法,庞宗还有曹囧自然连声赞成,对顶头上司的决策充分拥护,只有轻车将军杜预越听越感觉不对劲,眉头都皱了起来。 秃发树机能之乱,邓艾时期在陇右地区修的坞壁寨堡大多幸存下来,这是石鉴如今大修坞壁的依据,认为鲜卑胡人攻坚能力不足,但杜预并不这么认为,胡骑趋利而来,初次纵兵四掠时到处都能抢到物资,自然犯不上拼命,但现在他们第二次来,各地坚壁清野、一片凋敝,鲜卑胡人想要要获得生存物资,只能打坞壁、攻烽燧,伤亡的忍耐度自然就会提高,坞壁耗费大多数钱粮修建,士卒、民众却都缺乏训练,这是抵抗不住鲜卑胡骑围攻的。 他们能围攻灭了胡烈的军队,灭不掉这些个小小的坞壁 最要紧的是,安西将军石鉴如果真的如此处处布防,防得了小敌,防不了大敌,所有军队会被石鉴调动得七零八落,疲于奔命耗费钱粮不说,最后什么蜀兵、胡骑都没杀到,反而造成许多非战斗减员。 试想一下,连上邽城都挡不住蜀兵的巨石炮,虚掷钱粮大修坞壁,不说能不能挡住蜀汉大军,单单一点,它真的能够挡住有蜀兵在背后助力的鲜卑胡人吗 这些内容在一开始石鉴有这个修坞壁、建烽燧的念头时,杜预就已经说过他的担忧了,但没想到石鉴的执念如此之重,似乎从没有考虑过他说过的意见。 见杜预不置可否,石鉴脸上笑容也渐渐收起,他也没继续问旁边的将军庞宗和军司曹囧,而是漠然问道: “杜将军,可还是有其他异议” “若是要将大修坞壁,修成一道防线,那这防线根本就是一盘散沙,末将一开始的意见已经说过了,今日再斗胆说一句,石公若如此做,不啻是舍本逐末、虚掷钱粮、析分兵马、独斗群敌!” 杜预忍了许久,一开口就是如此激烈,庞宗、曹囧二人脸上纷纷变色,偷偷瞥眼去看石鉴,只见这位安西将军果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他嘴上却反而勾起一丝冷笑。 这,,这二人听说之前在朝中有过瓜葛矛盾,如今看来,在这军略上各执一词,似乎是夙怨难消啊! 看完坞壁、烽燧等建筑之后,安西将军石鉴和积弩将军庞宗二人同坐一架马车,启程返回营地。 一路上,一向擅长讨好献媚上司的庞宗这具肥胖身躯似乎在车上坐的很不习惯,在与石鉴的交谈中,好几次都扭了扭腰杆,挪了挪屁股,好像为了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一样,石鉴却视若无睹。 又过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忍不住试探道: “石公,这杜将军似乎对刚刚的军略颇有成见啊!” 石鉴闻言冷笑一声,也不回答有关杜预的质疑,淡淡问道:“庞将军出身西州,又是军中宿将,平心而论,现下若是发大兵与蜀中军队、鲜卑胡人争陇右,还要驱逐蜀兵、平定胡人,容易否” 庞宗脸色一凝,过了一会哂笑道:“怕是不容易啊,某是西州人士,深知这陇右地区有高屋建瓴之势,易守难攻,尤其是从关中发兵争取,大有不便。加上陇右士马甲天下,一向是不容易臣服的。昔年光武皇帝如何英明神武,派兵与隗嚣军队多次作战,也是难操胜算,以至于多次临阵换将,最后硬是凭借举国之力耗到这隗嚣兵粮断绝,才拿下了这陇右之地。” 见庞宗说了实话,石鉴也脸色肃然,沉声说道:“何止是不容易,在某看来,是大不易!这陇右之争,犹如昔年的汉中之争,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失去了就不容易再夺取。当年夏侯渊战死汉中,丧师失地,后面魏武皇帝亲率大军千里迢迢赶至汉中又如何,以魏武皇帝的能征善战,以麾下兵马的百战百胜,还不是得了‘鸡肋’二字退兵。” “今日你我都知道,陇右数郡被蜀兵夺取,要再发大兵争回来,除非是敌军内部生乱,否则谈何容易,你我就算是竭尽智力,到头来也可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白白便宜了后来者。” “要不然,你道扶风王就算再不明白其中利害,他帐下的长史刘准难道看不出来么,他们为何偏偏要为一庸将敬琰求情而得罪当今天子,最终被免去这关中的军职还不是就是因为看准了这后头的仗不好打,害怕在落得个不得安生的下场,这才要使用此等伎俩,明哲保身、退出这关中的危局。” 被石鉴这么一提点,积弩将军庞宗顿时恍然大悟,他一开始也知道这关中的兵事其实是个烫手山芋,但无奈皇命加身,不得不从,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兜兜转转的曲折道理,一想到其中厉害,再想想“进不贪功、退不畏罪”的扶风王司马亮等人,顿时也是浑身冒出冷汗,连忙向石鉴询问得脱之法。 石鉴呼出一口长气,继续说道:“此时最忌怕的,就是朝廷下诏催促进军,那就是要你我把脑袋和仕途都绑在这一仗上面,与蜀兵拼命,稍一不小心,就是在沙场上败军杀将的下场,这是智者不愿为的事情啊。” “某所用的军略,修坞壁、建烽燧,看似耗费国家钱粮、战争旷日持久,却胜在稳妥可靠、步步为营,不至于让军中将帅孤掷一注,与那些凶悍蜀兵、野蛮胡人在疆场上一决胜负、搏个生死。” 庞宗闻言连忙点点头,他现下是越听越佩服石鉴的老谋深算和稳妥行事了,毕竟他虽出身西州,但如今在洛阳也算是权贵之流,日子过的优哉游哉,好不快活,若不是年轻皇帝临时点将,他如何愿意来接着烫手的山芋,与这些蜀兵和胡人拼命。 所以他皱起眉头说道:“眼下有杜预从中作梗,就怕是朝中得知此事后,不允许军中的方略,加快催促关中发兵去夺回陇右、驱逐蜀兵、平定胡人啊!” 杜预是司马家的姻亲这一层关系朝野人所皆知,庞宗甚至怀疑年轻皇帝把他派来前线,就是有一层监督与他有旧怨的石鉴发兵奋剿的意思,若有如此深意在,只怕石鉴与杜预二人军略争执之后,必定也会在朝中各找帮手,打起口水仗,按年轻皇帝的心性,恐怕不会让想要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的石鉴如意。 这一层石鉴早已经是想好了,他事事都想在庞宗这个军中武人的前面,这时候却打起了机锋来。 “有人想要吃肉,这劝看来是劝不住了。既是劝不住,就得别有手段了。” “他要吃肉,那就让他吃冷肥肉,吃到吐主动说再也不吃了;他要喝水,那便往水里加盐,让他喝到吐也解不了渴。” 庞宗愣了一愣,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顿时拊掌笑道:“妙啊!” “吃肉是为了解馋欲,喝水是为了解渴。但若是把事儿办成吃肉是为了肉,喝水是为了水……嘿嘿。” 在庞宗的冷笑声中,石鉴也冷冷一笑,补充道:“他不是想要上书朝中要抓紧时间力主进军、发大兵奋剿么那就抓,用力发,打到再也不提这事、打到把这股贪天之功的歪风邪气主动压下去为止。” 凉州,姑臧城。 大堂上,凉州刺史皇甫晏与护军彭祈相对而坐。 刺史皇甫晏出身西州名门,上任以来颇有手段,打击境内豪强,强化州府权力,自从得知蜀兵入侵夺得天水、南安、陇西等郡后,他就力排众议,迅速发兵进驻金城境内的沃干坂,随时随地准备南下陇西郡与蜀兵交锋。 护军彭祈也是在雍凉地区大有名头,当年雍州刺史王经洮西大败,就是这位彭祈护卫他一路逃回狄道城中,并死死挡住了蜀将姜维的进攻,熬到了陈泰率领曹魏大军来援解围,从而声名鹊起,仕途一路畅通,如今因为雍凉再生动荡,他也官升一级,坐到了凉州护军的位置上,辅佐凉州刺史皇甫晏统领凉州军,筹谋收复陇右失地的事情。 那一边,不管是石鉴要求稳,还是杜预要力剿,这朝中大人物的方略如何变来变去,到了最后,落到凉州头上的,必然是要求凉州军队整装待发,与关中各自军队配合,驱逐蜀兵、收复失地,平定鲜卑胡人之乱,重新巩固边境的防线。 对此,皇甫晏也是十分积极的,他甚至已经在准备一旦关中军令抵达,他就要亲自率军从武威郡的姑臧城出发,赶往前线,与驻扎在沃干坂的前锋兵马会合,一同出击,与占据陇西郡的蜀兵交战,收复失土了。 护军彭祈却没皇甫晏对战局没有这么乐观,在他看来,晋军一开始调度防御失误,让蜀兵钻了空子进攻祁山方向,后面又救援不利,坐视蜀兵从容攻占了天水、南安、陇西数郡,这陇右地区的仗已经变得十分难打了。 晋国军队再想夺回陇右失地,那蜀中兵马也必定倾国之力来争,而凉州军队所处的位置十分尴尬,他既可以是晋国军队收复失地的急先锋,也可能变成是首当其冲的倒霉蛋。 要知道,得陇望蜀,取陇右,望河西,那都是一脉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