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人之土拨鼠之日》 土拨鼠之日·01 她又回到了这个时候。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重生的第多少次了。 她尝试了很多方法挽救自己和孩子,但是没有用,要么她死,要么孩子流产。 然后那个男人还是一幅无所谓的态度,既没有道歉也没有安慰。直到有一次她强撑着要嬷嬷去给她把瑞德和梅兰妮找来,然后他们一起来了。 那么多次他们都是一起来的,他们先前在一起,把她丢在死亡线挣扎,他们俩在一起干什么呢? 又一次,她这回勉强护住了自己的关键部位,伤得没有那么重,使她勉强可以起身,在嬷嬷害怕的阻拦下,她强撑着一定要去看看究竟他们把她扔在死亡线上挣扎是去做什么要紧的事情去了。 嬷嬷想要强制她躺回去,斯嘉丽强硬地说:“哪怕我自己爬过去我也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死亡有什么好怕的呢?她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在嬷嬷的支撑下,她忍着剧痛看到的是那个把他害成这样的男人把头埋在另一个女人膝头哭泣,然后温柔地亲吻了她的手。 她突然觉得这是上帝对她的惩罚,再也没有力气,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终于惊醒了那对互相宽恕安慰的男女,明明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是她啊! 她的意识支持她在疼痛中问出了那个她一直想要问出的问题:“你知道那个孩子是你的,对吗?”当那个男人回答说他知道的时候,斯嘉丽只觉得果然如此。 他是故意的,哪怕知道是他的孩子,他也是没有愧疚的,因为他早就不爱她了。他看穿了她是个下等女人,并不值得她去爱,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所以,你爱上梅兰妮了吗?你一直对梅兰妮比对我好很多,你也终于意识到梅兰妮那种善良的上等女人才是值得爱的吗?那么为什么当初要来招惹我呢?” “斯嘉丽,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已经听不清是谁在说话了,但她最后的意识还是为她留下了这次死亡的遗言:“胡话?不,这是我的遗言,我恨你们。”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让斯嘉丽意识到应该是她的伤口又裂开了,多么熟悉的感觉,她又要死了。 土拨鼠之日·02 斯嘉丽再次陷入和死神的搏斗。但她没有开口喊任何人的名字,也咬着牙不要痛呼出声。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她不会再寄希望于其他人了,没有人会来帮她的。 等到她再次恢复意识,那两个人又都不见踪影了。她也懒得再管,只努力开口把嬷嬷叫到身边,让她准备好食物,她需要补充营养。 尽管还是看到食物就想吐,斯嘉丽还是强迫自己吃下。这时,听到嬷嬷动静的那两个人可能是终于互相抚慰完了,来到斯嘉丽的病房前。斯嘉丽只埋头苦吃,并不理会那个上等女人关切的问话。 直到她的丈夫觉得她太不礼貌了出声指责她。她才用餐巾擦了擦嘴,带着恶意地控诉道:“为什么我要对在我流产的时候,借着来照顾我的理由跑到我丈夫卧室去同他亲密拥抱的女人和善呢?其实我先前醒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这段时间够不够你们诉完相思之情呢?” 然后就是那个男人恼羞成怒的讥讽和谴责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斯嘉丽喝了口水,漫不经心地说:“我想我完全感受到了巴特勒先生对我的不满和厌恶。难听话就到此为止!我必须为自己做出以下声明:第一,生日会那天我和艾希礼只是像两个老人一样回忆了一下童年往事,怀念了一下死去的朋友们。第二,我流产的这个孩子,确定无疑是我的丈夫巴特勒先生的,如果您不记得了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三个月前你醉酒强暴了我使我怀上了那个孩子。第三,我认同我们不应该再延续这段婚姻了,你应该准备好了离婚的文件,条件我都接受,你抽个空拿来给我签了!” 说完,斯嘉丽对着在场愣住的众人露出了一个微笑:“可以请你们离开了吗?我伤还没好需要休息了。”接着就躺下再不理会任何人,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或者说是痛昏了过去。 她的意识仍是昏沉而黑暗的,但心情却轻松无比,那是一种仿佛终于透过迷雾看到了真相,找到了跳出死循环的契机,以及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希望。 土拨鼠之日·03 积极养伤的斯嘉丽在脑海中回想着这一次人生她要做些什么。留在亚特兰大是不行的了,最后也不知道那位上等女人对其他人说了什么,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斯嘉丽该为她的小产而死背上道德的十字架,又不是她让她怀孕小产的。想想那段苦不堪言像奴隶一样的日子,斯嘉丽就感到浑身恶寒——明明是靠她接济,最后弄得好像是她欠了他们家似的。 还有她的宝贝木材厂,即便是她拼命想办法照顾木材厂的生意,也没能阻止艾希礼把它俩都经营倒闭了。这回即使自己不能经营,斯嘉丽也要把它们换成钱,留着自己用。再不济给韦德上大学,或者给艾拉攒嫁妆也是好的呀!总比喂了白眼狼强!也不知道英蒂亚到底给博雷加德·威尔克斯灌输了什么,他一心认定了是斯嘉丽害死了他的母亲,拿着她的钱上完大学之后就断绝了来往。 ”我最开始那次还真傻,居然还会为这种人伤心?”斯嘉丽一边躺在床上,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然后就看见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韦德和艾拉。艾拉还是一副呆呆傻傻的弱智儿童的模样被韦德牵着。不过由于她和韦德是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好孩子,斯嘉丽决定多给他们一些关爱,哪怕现在他们还有点怕她,她也要努力去赢得他们的信任。 一次不行,来两次,两次不行,来三次。反正多重生几次,肯定能摸到门道。斯嘉丽把孩子叫到身边,告诉他们等妈妈伤好了之后要回塔拉住了,到时候就要把他们带走。韦德扭扭捏捏似乎是不愿意离开亚特兰大,斯嘉丽了然:他这是舍不得他姑姑呢!也罢!那我就带走艾拉! 于是就对韦德说:“你要是不想和妈妈一起生活,那我就把你留给你姑姑养!我有一个艾拉陪着也就够了,艾拉,你是会和妈妈一起走的?”可艾拉也是心不在焉地一脸迷茫,斯嘉丽只能当她默认了。然后就听见门口传来的嘲笑声:“斯嘉丽,你连带走自己的孩子都要靠哄骗吗?”看到来人,斯嘉丽立刻冷了脸:“关你什么事?” 土拨鼠之日·04 瑞德走进房间抱起艾拉:“我是怕你用同样不入流的手段去哄骗我的宝贝邦妮。”“那你倒是多虑了。”“什么意思?”“我没打算带走她。”“哇哦,难道你忘记她也是你的孩子啦?”“我没忘,不过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带走她的,所以就没考虑。” 感到对面的人突然陷入沉默,斯嘉丽学着他的语气反击:“怎么了?难道不该夸我一句识时务吗?不用你恐吓要扭断我的脖子,我也不敢和你抢孩子了。”“闭嘴!”他看起来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一样咬着牙,任两颊肌肉无法克制地抖动。 “再痛苦能有我死去活来几十次那么痛苦吗?”斯嘉丽冷漠地想着,“以前我还以为他以为不是他的孩子,内心认定是我先有过错,才会既无道歉又无安慰!结果他根本就知道那是他的孩子,却依然说得出那样恶毒的话,事后还很心安理得。” 她又想起一件事,她得把她的木材厂换成钱,于是想着不用白不用,就要支使他去把木材厂卖掉,瑞德·巴特勒沉默地答应了。 只是这一回的买主既不是艾希礼·威尔克斯,也不是其他什么人,而是瑞德·巴特勒自己。 思嘉清点着这一沓熟悉的票子,看着这刚刚好一模一样的金额。终于晓得了当初艾希礼买她木材厂的钱哪儿来的了。 原来是瑞德给的呀!真是天衣无缝的计谋不是吗?这就是上等女人的手段吗?斯嘉丽想着我果然是个下等女人,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惹了一身腥。 心里也发为自己的过去的那些人生不值得,她不再认为这无止境的重生是上帝对她的惩罚了,或许上帝是想让她这睁眼的瞎子看清楚现实,看清楚她身边的这些都是什么人呀! 斯嘉丽拿到了卖木材厂的钱就开始催促瑞德把离婚协议拿给她签了,她感觉自己身体虽然还没好全,但是已经可以出行了。她要赶紧和嬷嬷回塔拉去。 听到他说:“等你从塔拉回来之后再签……”斯嘉丽赶忙打断:“我这次走了,以后就不会回来了,还是现在就签!” 他的身形似乎为之一颤,重复着斯嘉丽的话:“不会回来了?” “其实我如果没有答应你的求婚,也是要回塔拉的,我想你可能不记得了,我说过等弗兰克葬礼结束就回塔拉,再也不回亚特兰大了。” 斯嘉丽回想起当初,只恨上帝没有让她回到那个时间点,那样的话一切就好办多了。 土拨鼠之日·05 在坐上去塔拉的火车时,斯嘉丽还是没有签到离婚协议。她想着反正她也不会回来,离不离婚也就那样。于是带着钱和艾拉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尽管苏艾伦阴阳怪气的,但是威尔还是很礼貌地接待了她们一行人。 在她没死的那些重生经历中,也很多次回了塔拉,她自然知道这里的人的困局。亚历克斯要被迫放弃迪米蒂和寡嫂萨利结婚,小乔没有钱受教育,凯瑟琳嫁给希尔顿以后越来越像一个下等人了之后还会在瑞德他们帮助民主党上台之后被迫逃亡。 这里也待不了多久呢!斯嘉丽想着凯瑟琳的问题源于那个希尔顿,可是这民主党什么的问题,她既搞不懂,也帮不了。方丹家倒是和她有个几次渊源。在好几次经历里,艾拉就是嫁给了方丹家的小乔。小乔是个聪明漂亮的男孩,却一点不嫌弃艾拉长得不好还傻乎乎的。 斯嘉丽决定了她要资助小乔读书去亚特兰大和韦德一起读书,萨利也可以去亚特兰大找份工作,住在查尔斯留下的那一半房子里。萨利倒是比较关心斯嘉丽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回来了,她记得斯嘉丽后来又改嫁了那个巴特勒船长,怎么这回没有一起回来呢?斯嘉丽想着反正以后都是会知道的就告诉了萨利他们在办离婚。 这倒是让萨利大吃一惊,本地区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家女儿离婚的。斯嘉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萨利解释了一遍,并尽可能掩饰掉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细节,比如她撞见她的丈夫在自己的妻子流产快死的时候温柔亲吻另一位上等女人的手这样可以让她立刻原地去世的糟心事。 斯嘉丽最后总结道:“他觉得实在和我过不下去了,提出了离婚,我开始还怕离婚玷污家族门楣,后来流产差点死掉才意识到家族门楣哪里有我的小命重要,我也确实和他过不下去了。还是不要互相折磨了,我相信爸爸妈妈会理解的。爸爸说过他只想让我快乐。”萨利听完只觉得斯嘉丽这段婚姻和凯瑟琳嫁给了希尔顿没什么两样,离了也许更好。 ”不,还是有区别的”,斯嘉丽心想,”等今年十月份民主党重新上台,巴特勒会是民主党大功臣,而希尔顿只能夹着尾巴逃跑。” 土拨鼠之日·06 民主党重新上台的那个圣诞节,斯嘉丽在塔拉意外迎来了她的另外两个儿女和她心中已经是的“前夫”的某人。 斯嘉丽心里觉得奇怪,他这时候不在亚特兰大当他的大功臣,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做什么? “孩子想妈妈了,我带他们来看看你。”瑞德·巴特勒有些不自在地找着理由。 “孩子留下你可以走了,圣诞节过后再来接就好,放心我不会带着孩子跑路的。” 斯嘉丽看着长大了一点的邦妮,又开始仔细地回想每次邦妮死亡的细节,无一例外都是因为骑马,于是又忍不住叮嘱以后让邦妮骑马要小心谨慎一点。 “妈咪,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想你了。”面对孩子期盼的眼神,斯嘉丽只觉得自己又中了圈套,又来了,又是为了孩子我该试着共同生活那一套。 果然听到那个男人熟悉的话,什么我们还有邦妮啦,什么我一直爱着你只是你没给我机会展示啦。斯嘉丽没有感到半分感动,只觉得自己快吐了。 回想着他们认识以来的种种,他对自己和梅兰妮的区别对待,还有从他那里获取好处截然不同的两种后果。斯嘉丽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蠢还是这个男人藏得太深。她从来理解不了那些心思复杂的人是怎么想的,因此她只能去看他们是怎么做的,最后结果如何。 看看他做的事情,对自己永远只有轻浮的勾引,对梅兰妮却很尊敬,从舞会赎戒指开始就是这样的。梅兰妮从来都是那个只可远观的,自己却是那个被他无礼亵玩的,“好!这主要怪我自己!要是我遵从母亲的教诲,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斯嘉丽又想到他在亚特兰大围城那一天为她抢来马车,不,那也不是单纯为她,是因为梅兰妮没有马车会死。探监骗他那里她也说了“你不值三百美元”“男人和你在一起只会痛苦”。 他绝不允许她用向他借的本金赚到的钱去帮助艾希礼,却可以为了梅兰妮费心做一个计划瞒天过海成全艾希礼的尊严和名声,买走她的命根子木材厂。 不,第一次根本就是骗走!同样是对待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只因为求助他的人不一样,他就使出来不一样的手段。这意味着他更爱自己?而不是更爱梅兰妮? 斯嘉丽不懂,因为在她看来,这种不求回报的爱才是高尚的,他把高尚留给梅兰妮,把下流留给她,然后告诉她他爱她? 土拨鼠之日·07 “你还是不懂什么是爱情,斯嘉丽,那不是你以为是艾希礼的自以为纯洁高尚的灵肉分离。我对威尔克斯夫人只有尊重,要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吗?我在她身上看到了理想的母亲是影子。她是那种会包容我的人,而你一直在伤害我。但是我就是爱你,即使被你这种残暴的猫咪挠得遍体鳞伤,我也还是爱你。” 斯嘉丽不能理解这种感情,要是艾希礼早一点告诉她,他对她只是垂涎她的肉体的那种喜欢,并不比其他男孩更高尚,她一准儿不会陷入这种自作多情的幻觉这么久。就像瑞德,只要他羞辱她,刺痛她,她便会记得告诉自己,他是不爱她的,因此她也不能爱他。她不能理解瑞德所说的,一直被她伤害却还是爱她的感情。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自相矛盾的爱情呢?难道爱一个人不就是要拼命对他好吗?我孩提时期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因为爸爸爱妈妈,所以他尊重她,一切以她的意见、她的感受为优先,难道这竟不是爱情吗?”斯嘉丽虽然不喜欢父亲粗俗的一面,但是毋庸置疑,她喜欢甚至向往父亲对母亲的尊重和敬爱。这些都是她从瑞德身上得不到的,他只会肆意地贬低和侮辱她。 “这当然不是爱情!只靠尊重和敬爱是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女人的爱的。你的父母倒有些欧洲夫妻的感觉,因为没有爱情才可以相敬如宾。可是我们不一样,斯嘉丽,我要的不只是婚姻,不只是一段受法律许可和保护的合法性关系,甚至连孩子也不是必要的。我要你爱我。”他的黑眼睛直直盯着斯嘉丽的绿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 斯嘉丽还是听不懂他的话,她咬着嘴唇,苦苦思索,最后还是决定诚实一点地表达自己的感受:“我还是觉得如果你不爱我,那么我就不该爱你,尽管你说你爱我,可我总也感受不到。当然,你大概又要骂我没心肝了,可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呀!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知道的。即使你现在告诉我你爱我,也是没有用的,因为我只要一想起过去,就会怀疑你是不是又在哄骗我,这样太累了,我不要。” 土拨鼠之日·08 圣诞节后,送走了孩子们和烦人的瑞德·巴特勒。斯嘉丽又开始考虑自己这次的未来。苏艾伦实在是太讨人厌了,她的女儿苏西也一样讨人厌,逮着机会就要欺负艾拉,就连一向傻傻呆呆的艾拉也气不过咬了她一口,这让苏艾伦的阴阳怪气变得更严重了。虽然早就知道塔拉不是她的了,现在她的妹夫才是一家之主,斯嘉丽还是感到有些难过。 她又想起瑞德的那个建议,想起他们争吵不断的蜜月,离开这里去旅行是个好主意,但是和他一起就还是免了!卖掉木材厂的钱虽然很多,但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这里不得不佩服瑞德·巴特勒居然连完全赔本的生意也做得,对梅兰妮真慷慨!斯嘉丽想了想,他对自己付出从来都是指望着要回报的,若是再沦落到向他借钱,那代价是怕是自己不想付或者付不起的。 她得再给自己找个赚钱的营生!这乡下是不能再呆了!她想起自己活得最久的那一世,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到了1873年,还在投资铁路会亏得血本无归,但是钢铁行业会一直红火到她死的那一年,安德鲁·卡内基会成为超级富豪,还有约翰·洛克菲勒的石油!如此一来,她不必自己苦干,也能靠着这些东风过上富足的生活!她得去北方,去匹兹堡、克利夫兰或者纽约。 最后,她决定去纽约。 因为即使她到了安德鲁·卡内基或是洛克菲勒面前,她也没有办法和他们搭上话。但是纽约有证券交易所,她不必认识他们就可以通过股票依靠他们的产业赚钱。而且1873年有一场席卷全美的经济危机,她必须在第一时间完成股票交易才能避免被牵连。现在她手上的铁路股票已经全部卖掉了,虽然很是废了一番周折,但是到了纽约,一切就不会这么麻烦。 计划好了一切,斯嘉丽开始打包自己的行李,嬷嬷心里肯定是想留着塔拉养老的,而且她肯定不赞成自己要像个男人一样去操作股票赚钱,在她眼里这些无异于赌博。她只说自己是带着艾拉去旅行散心好啦!反正瑞德·巴特勒不也常这么干吗?凭什么她不行! 土拨鼠之日·09 纽约是个比亚特兰大还要闹哄哄的新城市,往来的游轮带来了一波又一波的移民者,不断地为这座城市,甚至整个美国输送着新鲜血液。斯嘉丽本想是在曼哈顿定居,但是纽约郊外热火朝天的成衣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于是她花着更少的钱,在纽约皇后区租了一间三居室的公寓,还请了一个保姆照看艾拉。然后就兴致勃勃地去探寻商机了! 很快她就相中了一个小纺织厂准备盘下来,这家厂子配置齐全,但是因为厂主母亲重病,急需卖掉厂子筹钱做手术,给出的价钱也并不过分,周围的人还在想着再压一压价钱,斯嘉丽立刻就出手了。因着那人感激这位买主没有压价,很快帮着把手续办下来了,还把周围几家竞争对手的优势弱势一股脑倒给了斯嘉丽知道,并试探地问他能不能留下来为斯嘉丽工作。 斯嘉丽没想到偶尔表现一下自己的善良好心竟是有这么多隐藏的好处呢!她也是第一次做纺织厂,这个威廉表现出的人品和能力都让斯嘉丽觉得可以信任,并且他的妻子看起来也是热心肠的好人,在知道她单身还带一个女儿后,主动提出可以以亲戚的名义帮忙照顾艾拉,他们家就住在厂子边上,斯嘉丽只需要来的时候把艾拉带来,走的时候把艾拉带走就好了,这可给斯嘉丽省了不少心。 莫尔一家的热心帮助让斯嘉丽忍不住反思自己以前的为人处世,不由得暗恨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太蠢了!若是可以用一点点利益换来感激和帮手,那么让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钱有算得了什么呢?她以前光知道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去了!接济帕蒂姑妈和她的两个姨妈有什么用?她拼命苦干辛苦养活一大票人,反过来还要被他们用道德的皮鞭抽打呢! 经营生意的时光让斯嘉丽感到十分充足,斯嘉丽渐渐以肯尼迪太太的名头融入了这块社区,早就忘了自己法律意义上还没和瑞德·巴特勒离婚,也不管自己如今下落不明会不会有人担心,她认识了纽约的爱尔兰人同乡会负责人帕拉迪老小姐,正快快乐乐地要参加周末的爱尔兰人舞会呢! 土拨鼠之日·10 又是一年圣诞节到来。 斯嘉丽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自己仅剩的一个乖孩子艾拉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塔拉,然后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另一个孩子居然早早地就在这里等着她了。 邦妮刚打了个照面就往她身上扑,然后就开始委屈地哭了起来∶“妈妈,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斯嘉丽被这一扑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她还以为这个女儿已经忘了自己。 毕竟这个女儿的父亲巴不得她是媚兰生的,而媚兰也巴不得这个小女孩是她自己的呢!至于斯嘉丽自己,这个小女孩真正的生母,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笑话罢了。 她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卷发,蹲下身来询问道∶“为什么你会在这儿?你爸爸呢?”瑞德·巴特勒绝不至于好心到愿意把她辛苦生下的宝贝女儿还给她。 “爸爸在楼上”,邦妮那小小的手紧紧抓住母亲的裙摆,试图引导她去找父亲,“我们都很想你!” 斯嘉丽听着孩子的傻话,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她想,“我对他来说,大概也就是一块重回南方圈子垫脚石而已,哪里会真的让他挂念呢?” 斯嘉丽并没有理会小姑娘的引导,而是把自己亲生的这个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亲,看着她那同自己如出一辙的小脸蛋,心中再次翻涌着不舍的情绪。 随即,那强大的理智力量便打消了她此刻想要抱着孩子逃跑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她这样做了,瑞德·巴特勒挖地三尺也会把她的新生活给搅和完蛋的。 对新生活的渴望还是胜过了对孩子的不舍,她的身边只要还有艾拉就够了。 别的孩子心中最爱的都不是她。 只有艾拉,傻傻呆呆的艾拉,生来就被母亲嫌弃的艾拉,她听话懂事的小白痴,即使并不聪明,也还是会用她那笨笨的、并不讨好的方式爱着母亲。 斯嘉丽想着,又放下了自己怀里这个还有很多人会爱她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重新牵起了她那无人问津的小白痴的手。 艾拉仍旧是那一副傻呆呆的模样,她看着母亲牵着她的手,又看看许久不见的妹妹脸上那顿时委屈得又要掉眼泪的神情,心下一阵迷茫。 “艾拉”,斯嘉丽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尝试缓解女儿对陌生环境的紧张和迷茫,“咱们回家了,你还记得吗?这里是妈妈从小到大的家,咱们先前来过的。” 土拨鼠之日·11 “你还知道回来啊?”瑞德·巴特勒那讨人厌的查尔斯顿腔调从上头传来。他站在二楼楼梯的拐角,身边跟着分明已经被她遵从孩子意愿留给了汉密尔顿家的韦德·汉密尔顿。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这里是我家。倒是你,在亚特兰大还不够你得意的吗?闲得没事跑到我家里来摆主人的谱了?” 韦德·汉密尔顿一如既往地立刻就察觉到了继父和母亲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腼腆和胆怯,快步跑下楼梯,尽可能大方自然地向母亲问好。 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只带走了艾拉,却不带走自己,也不明白把他留给姑姑是什么意思。这一年来,他终于明白了,一个小男孩是不能有两个妈妈的,一旦他想要太多,那么他便会全部失去。 不仅妈妈不要他了,就连姑姑也抛弃了他。 韦德并不晓得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生了一场大病,然后就回了塔拉,把她送到了姑姑家。可姑姑似乎是陷入了什么麻烦,日日把自己关在房里哭泣,并不理会他的到来。 就连往日总是平静和善的姑父脸上也是散不去的愁云。突然某一天,姑父宣布他要离开亚特兰大,去纽约找一份工作。起初,韦德并不知道这什么意思,直到他又被送去了皮蒂姑奶奶的家,才发现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 那一年的圣诞节,佐治亚州的州权又回到了南方人的手里,他的继父是其中的大功臣,但同时也是很多南方人不愿意提起的存在。他们一边庆祝着州权的回归,一边又在小声议论着这位功臣的私生活。 韦德听不懂姑姑和瑞德伯伯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也大致明白了是非常不好的事情。正是这件事让姑姑躲在房里哭泣不愿见人,让姑父眉头深锁最终远走他乡,让他的母亲无法忍受不愿回来。 亚特兰大城里的氛围着实诡异得让人无法忍受,想要再见到母亲的心情又是那样的迫切。已经很久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任性的韦德·汉密尔顿,再一次逃过了彼得大叔的眼睛,踏上了去桃树街的征程。 他知道,那里有个人一定可以把他带去母亲。和瑞德伯伯一起,他终于在塔拉又见到了母亲。母亲对他的到来感到惊讶,但也并没有如他所害怕的那样将他赶走。 土拨鼠之日·12 在圣诞假期结束的前一天,韦德感受到了来自于母亲难得的温柔。没有斥责,也没有不耐烦,就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普通母亲一样,给自己的孩子送行。韦德心中泛起不舍,但又不敢像个坏孩子一样说自己不肯回去上学。 “妈妈,等我放假了,还来看您。” 他这样说,而母亲只是笑。她拍了拍他的脑袋,催他赶紧上车。韦德坐在马车上,回头望着远方越发变小的母亲的身影,心中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怅惘。 他扭过头,抬头又看着前来接他和妹妹的继父,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些安慰。可继父那张惯常嬉笑愉悦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严肃得仿佛一尊雕像。 于是他也只好继续保持安静,做个乖孩子,看着妹妹又是尖叫,又是哭闹地捶打着她的父亲∶“我不要回去!我要我妈妈!我不管!你不把妈妈接回去,我就也不回去!” 而瑞德伯伯仿佛没有知觉一样,任由他怀中的小姑娘哭闹撒泼,直到她渐渐哭累了,抽泣哽咽者靠在他怀里睡着了,才用手指轻轻地梳理女孩的头发,替她擦掉了脸上那未干的泪痕。 这一刻,韦德·汉密尔顿的心中再次泛起了一种孤独感。 他努力地幻想如果自己的生父还在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失败了。从出生到现在,尽管有很多人告诉他千万不能忘记自己的父亲,但他始终没有办法在心中描绘出这位父亲的形象。 “我想,大概也会是瑞德伯伯这样!” 忽然,他又迫切的想要回到亚特兰大了,他想要向他父亲家的人更多地了解父亲。 然而,回到亚特兰大之后,就连皮蒂姑奶奶也以自己年迈无力看管一个孩子为由把他像踢皮球一样踢走了。 兜兜转转到最后,他又回到了桃树街的大宅,同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一起生活。亨利伯爷倒是来看过他几回,但渐渐地也不来了。 韦德·汉密尔顿就这样掰着指头数日子,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能够快一点放假,这样他就可以回到乡下去见母亲。他这样一日一日地等啊等,终于又等到了学校放假。可是这回,母亲却又不见了。 土拨鼠之日·13 “妈妈,你终于回来,我很想你。” 韦德还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又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说。他想说“妈妈,我错了”却又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他想说“妈妈,别丢下我”却又不愿承认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 无论多么想表现得大方得体,最终却仍是显得拘谨怯懦。他颓然地放下了自己做作的双手,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冲动,直愣愣地扑过去抱住了母亲,然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嚎啕大哭了起来。 接连被两个孩子抱住哭了一场,斯嘉丽那时髦的巴斯尔裙前头精致漂亮的丝绸褶皱已经叫孩子们的眼泪给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她无奈地拍了拍韦德的小脑袋,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愧疚∶“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呢,我怎么能跟他计较呢?” 这一年,塔拉的圣诞节格外安静。因为威尔和苏艾伦一家不在了,他们在农闲期间把房子租给了瑞德。 “你可真是钱多得烧手!” 斯嘉丽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利用嬷嬷和苏艾伦才搞了这么一出,并开始后悔自己回来之前居然没先给威尔写封信问问情况。 “你管我是不是钱多得烧手,至少这烧手的钱,你妹妹数起来的时候,可是很高兴呢!” 苏艾伦数钱数得高兴这事,斯嘉丽是相信。如果这钱能够给到她自己,斯嘉丽想∶“那我也是会很高兴的”。 她叉了一块苹果派塞进自己嘴里,满足地享受着家乡的美味,心想∶“这次我一定要把迪尔希也带走,不,我要把他们全家都带走!” 而就在她计划着要再带走一些人的时候,也有人计划着要把她带走。 “瑞德·巴特勒,你这是绑架!” “我绑架我老婆了,那又怎样?” 斯嘉丽手脚并用都没办法叫自己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终于还是放弃了∶“你他妈到底想干嘛?”“你知道你这番胡闹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吗?” 斯嘉丽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我可不知道我又干了啥,我他妈压根就没掺和你们的生活,我还能干啥?你少把屎盆子扣我头上了。” “私奔生活愉快吗?你倒是学聪明了,用这种手段得到了你的威尔克斯先生,威尔克斯夫人却是被你逼得几次自杀未遂呢!” 斯嘉丽听得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跟艾希礼私奔了?怎么梅兰妮·汉密尔顿自己找死的行为又要赖在她身上了呢? 土拨鼠之日·14 经过瑞德的一番解释,斯嘉丽这才知道,她流产那时候的事,不知道是从哪个渠道被人泄露了出去,在黑人们的情报网中流通了许久,最终传到了北方人的耳朵里。 这样的惊天丑闻很快就成了他们攻击南方圈子的利器。本来就有不少北方圈子的太太十分喜欢斯嘉丽,在得知了她的遭遇后更是火力全开地为她辩护起来。 生日会的那场风波也叫人给翻了出来,不同于以往,这回的焦点既不是斯嘉丽怀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也不是英迪亚到底有没有撒谎,而是一种全新的猜想。 一位来自北方的作家太太充分发挥了她的想象力,为整个故事编织了一条完整的逻辑链条。或许那场生日会风波,就是一场从头到尾的构陷。那位威尔克斯太太才是心里有鬼。 如果说巴特勒太太跟威尔克斯先生在木材厂的办公室独处非常可疑应当被谴责的话,那么威尔克斯夫人在巴特勒太太流产的时候,借着照看病人的机会把生死边缘的巴特勒太太丢到一边,却偷偷走进了巴特勒先生的房间跟她抱在一起这样的行为又该称之为什么呢? “所以这里头有哪一句话是假话吗?你是想让我跟她一样站出来表演宽容与信任吗?我做不到。” “不需要你表演什么,只要你跟我回去,流言自然就会散了。” “把离婚协议书给我签了,我就跟你回去一趟。” “不行。” “为什么?” “一旦我们离婚,那流言岂不是坐实了?” “然后你心疼又尊敬的好上等女人梅丽小姐就又要寻死觅活了。说到底,你要我回来,不过是要给你们当垫脚石。还骗我说什么你爱我,真是可笑!” “是你想多了。我们俩真的没什么。” “我看是我想少了,没得谈,想要我配合你,就把离婚协议书给我。” 直到这次圣诞节假期结束,斯嘉丽也没有能拿到自己的离婚协议。 这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原来这个男人也并不是不知道怎么维护一个女人的名声呢! 对梅兰妮,他小心翼翼得很,生怕伤到了她的名声。而对她呢?却是故意要使她身败名裂。 土拨鼠之日·15 再一次上威尔克斯家给梅兰妮看诊的米德大夫心下无限唏嘘。作为这场致命丑闻的半个见证者,此刻他深深懊悔于自己未能坚定地站在梅兰妮这边。而米德太太则不停宽慰他∶“你是对的,医生,想错的人是我,是我误导了你。” 但即使他们再怎样自责,梅兰妮的名声,甚至是南方淑女的名声都回不来了。北方人就像一群闻着血而来的苍蝇,逮住机会就要拿这事来说,而南方人在早期的义愤填焉之后,也逐渐学会了沉默。 因为谁也不愿意像英迪亚·威尔克斯那样争辩不成反而被北佬套了话去。 或多或少有参与过那场生日会风波站队的人们不可避免地持续关注起这件事情的真相来了。因为当他们在听到是梅兰妮要求斯嘉丽去木材厂把艾希礼留到五点钟之后,心中也控制不住的泛起了嘀咕。 若是斯嘉丽自己这样说,那么谁也不会信。可说这话的是英迪亚·威尔克斯,这位一向说话直接,从不屑撒谎的清高女士。即使在生日会那件事情上,一些人勉强相信了梅兰妮的说法,那是因为英迪亚嫉妒斯嘉丽撒谎。 而现在,不管是当初相信英迪亚没有撒谎的人,还是勉强相信了她撒谎了的人,都更倾向于她没有撒谎。于是这个事情变得更加骇人听闻了起来——这两对夫妻竟是互相之间都有私情!这样充满桃色气息的隐秘猜测,迅速在亚特兰大下层人的圈子里面传播了开来。 “我敢打赌进入卧室的那位太太必定要风骚许多!” “嘿,那你可错了,我听说那位被气到流产的太太才是个大美人,进入卧室的那位个子矮小得像个未发育的小女孩,没胸没屁股的,真不知道巴特勒船长放着自己千娇百媚的老婆不要,竟是好这一口呢!” 南方上层圈子的人固然可以对此事避而不谈,但他们却堵不住北方圈子和下层民众的悠悠之口。这事儿甚至惊动到了查尔斯顿的人们,即使是最清楚瑞德·巴特勒那些荒唐往事的查尔斯顿人,也着实是被这桩丑闻再度震惊了。 “我还以为他改好了呢!”波琳愤愤不平地向自己的丈夫凯里抱怨,“他跑过来欺骗我们他有多爱斯嘉丽,求我们帮他说话,让我写信去教训我自己的亲外甥女,之后竟是这样地羞辱她!” 波琳·罗比拉德感到自己羞愧极了,尤其是在收到外甥女寄给她的钱之后,那心情便更加悔恨了起来。 土拨鼠之日·16 “斯嘉丽小姐,你要去哪儿?” 嬷嬷那让斯嘉丽头皮发紧的锐利眼睛再一次捕捉到了她尝试跑路的举动。 “嬷嬷,你干嘛非要站在瑞德那边呢?你分明也看到了他在我流产快死的时候干了什么嘛!为什么我不能离开他!他又不爱我,还把我害得这么惨!” “我不能看着你毁了你自己!离婚?亏你能想出这样玷污家族门楣的举动!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即使跪着你也得走完!当初那么多人劝你不要嫁给他,你听了吗?现在后悔了,就想离婚。没那么容易的,这个社会对于寡妇是尊敬的,但是对一个离婚的女人,是要送进疯人院去的!再说了,你可还有孩子呢!即使我死了,也不能叫爱伦小姐的外孙被人家嘲笑是个离婚女人的孩子!” 斯嘉丽觉得嬷嬷简直是太大惊小怪了。从前的她也这样认为,因此每次最后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硬逼着自己把一切都忍受了下来。可是在她离开了这里,去到了外头的世界,才发现这时代早就变了,女人不止不应该害怕离婚,还应该勇敢地提出离婚。那些下场凄惨的离婚女人凄惨的原因并不是离婚,而是没有钱。 “我现在非常有钱,并且还会一直有钱下去,如果这里容不下我,那我就要去容得下我的地方生活。”如今她已经塑造好了一个寡妇的社会角色,只要断绝了跟瑞德·巴特勒的婚姻关系,然后再离他远远的,那么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过去。现在是个冷漠而疏离的镀金时代,在大城市所有人都忙着赚钱,谁会有那么多闲心思去深究陌生人的过去呢? 这些时代的变化,斯嘉丽想,嬷嬷这旧时代的老人是永远也不能明白的。于是她便不打算再同嬷嬷辩解,装作自己被打败了放弃逃跑的模样。 她时常带着迪尔西去到柏林深处,并不许任何人跟来。这让嬷嬷愈加憎恶起这个后来居上的外人,连带着对波克也越发不满了起来,看这又蠢又傻的老波克讨的是个什么老婆呀! 嬷嬷不知道,这又蠢又傻的老波克面对她的排挤终于也下定了决心∶“斯嘉丽小姐,俺跟您走,只是俺家那丫头……”“我会做主让她同大山姆结婚的,你们很中意大山姆不是吗?我问过了,他也愿意的。”“他愿意啊,那可真是太好了,等嫁了俺家那闺女,俺和俺老婆就跟您一起走!” 土拨鼠之日·17 等嬷嬷发现斯嘉丽又跑了的时候,老波克已经架着那辆据说去梅肯采购物资的货运马车上了琼斯博罗的火车。 在马车货箱里躲着的斯嘉丽抱着艾拉,不敢置信地发现韦德竟提早一步先钻了进来。他死死抓着母亲的胳膊,眼神恳切地望着她,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斯嘉丽用手捂住了儿子的嘴巴,在他耳边叮嘱道∶“既然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就安静些,千万不能发出声音。要是被嬷嬷给发现了,咱们可就走不掉了。” 要是给了嬷嬷时间通风报信,不一会儿她就得给瑞德·巴特勒抓回去。这都是因为她现在还是他的老婆,只要他们一日不离婚,除非她被他给杀死了,否则就别想离开他。 “我可还爱惜自己的小命呢!”不管以后可能还有多少次重生机会,死亡总归还是一种痛苦的体验。况且,再来一遍的话,那她这一年多的事业不就白干了吗? 直到火车开动,斯嘉丽紧张的心才又放松了下来——哪怕瑞德·巴特勒的马儿再怎么快,等他从塔尔顿家的马场收到消息再赶来琼斯博罗的车站,也没办法追上已经开动的火车。 回到纽约的斯嘉丽呼吸着这座城市并不新鲜的空气,心中满溢着自由的喜悦。她一手牵着韦德,一手牵着艾拉,指挥着老波克驾驶着马车来到了她的住处。 邻居们见她回来了,纷纷同她打招呼∶“肯尼迪太太,好久不见啊!这个可爱的小绅士是?”“好久不见!这是我前头的大儿子韦德,我把他接过来了,老是放在亲戚家养也不好。”“是哎,孩子还是要跟着妈妈才好。” 韦德有些紧张地同社区里这些陌生的和善面孔问好,心中不由得将他们同亚特兰大人口中那些吃人怪物一样的北佬形象做对比,生怕下一秒这些还亲切地同他寒暄的类人生物就张开他们的血盆大口把自己给吃了。 他忸怩着自己的身体,躲闪到母亲身后,只露出一双棕色的大眼睛小心地望着这些北方人。 如此又引得他们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害羞的小男孩!肯尼迪太太,这可真不像是您的孩子。” 斯嘉丽闻言假装生气道∶“不是我的孩子,难道还是你的孩子吗?” 那个最像她的孩子此刻正伤心地哭泣着——母亲被前头的姐姐和哥哥抢走了!她不要她的邦妮宝贝了! 土拨鼠之日·18 被捂住嘴巴拖走的时候,斯嘉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只以为是哪个没打点好的黑帮群体来找她麻烦索要保护费。这都是小场面,只要价钱谈妥了,她仍旧是安全的。 “是她吗?瑞德·巴特勒的老婆?” “我确定,就是她,他正到处找她呢!” “先拿了那笔佣金,再把她杀掉,也叫瑞德·巴特勒尝尝痛苦的滋味!” 本来安静听着的斯嘉丽立刻奋力挣扎起来。 她是瑞德·巴特勒的老婆不假,但是那混蛋根本就一点也不爱她啊!凭什么她就要被这混蛋的仇家杀掉!而且就算她死了,他也一点也不会伤心。 毕竟她流产快死的时候,这个混蛋还很有闲心思跟他真正爱的那个女人互诉衷肠呢! “你凭什么要我们相信你?” 斯嘉丽稍微平息了下自己的喘息,然后拿出自己这辈子所能拥有最极致的真诚告诉眼前的绑匪∶“你去亚特兰大打听下就知道了,我因为这事跟他闹离婚已经好几年了,实在受不了才逃跑的。” 那意大利胖男人盯着她瞧了有一会儿,对他的手下做了个手势,她的双手便被松开了∶“如果你敢骗我,我就连你的孩子一起杀掉。” 斯嘉丽脸上赔笑,心中又把瑞德·巴特勒这个杀千刀的混蛋骂了几十遍,直到她被对方解救出来也依然恨得要死。 “我可是救了你呢!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斯嘉丽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救个屁!要不是因为这杀千刀的混蛋,她根本不必遭逢此难!她被逮住吓得要死的时候,这家伙不出现。等到这伙人要去亚特兰大找那上等女人麻烦的时候,他就光速出现了。 可真是够巧的! “你最好跟你的那些仇家还是什么人都讲清楚,抓我没用……唔……唔!” 斯嘉丽狠狠地咬破了他的嘴唇,连踢带踹地挣脱了对方的怀抱。 她一边感受着自己嘴里的铁锈味,一边看见那混蛋用手背擦拭嘴角的血,笑得格外邪恶张狂。 “如果我就是不这么做呢?” “下次再来可就不是这种杂鱼了,没准儿哪天我把纽约五大家族全给得罪个遍,你觉得你作为我老婆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嗯,我就是在威胁你,你知道我向来是个没有什么道德感的人,我也知道你当初并不想嫁给我。但就跟那时候一样,我不管你到底想不想要,只要我要,我就会不择手段地去拿到。” “回来做我女儿的坏妈妈!她是那么地伤心你竟然不要她了。” 土拨鼠之日·19 邦妮·布鲁紧紧地依偎在母亲胸前,并霸道地不许任何人接近。而斯嘉丽看着自己失去太多次已经不敢奢望要回来的宝贝女儿,心中甜蜜与酸涩交织。 她勉强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抱住瑞德·巴特勒的心肝宝贝,感觉自己不像是这女孩的母亲,而只是一件她因为失去了所以一定要夺回来的玩具。 那个逼迫她成为自己女儿陪伴玩偶的男人就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觉得她这样窘迫的姿态非常有趣。 “妈咪,你今晚跟我一起睡好不好?”小姑娘那清脆又甜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如同他父亲一般说一不二的坚决,让斯嘉丽感到有些头皮发麻。真奇怪,她面对的这个分明是她自己的亲生孩子呢! “要不,我还是跟你回去亚特兰大澄清一下你所尊敬的那个上等女人的名声!然后你把离婚协议……”斯嘉丽也顾不得同眼前这个喋血亡命过的狠角色讨价还价了,她现在只想赶紧逃跑。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没那个必要,她离开了”。 斯嘉丽感到不可置信,好像她又成了个杀人犯一样,尽管她认为从前媚兰的死不能怪到她头上,可这一回如果媚兰真的是因为名声受损而自杀的话,那么便是…… “我杀死了她”。 一种更深的惶恐涌上了斯嘉丽的心头,她慌忙地想要辩解道∶“我不是故意要害死她的!我只是……” “你只是想跟我离婚,我知道。” 他又摆弄了几下那把华丽无比同样锐利无比的拆信刀,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越发惨白的脸色,终于恶作剧一般笑了起来∶“你没有杀死她,她跟着艾希礼·威尔克斯一起离开了。” 这话叫斯嘉丽提着的心重重地又摔在了地上,她为着自己没有再度成为一个杀人犯而感到庆幸。 一滴冷汗从她的额头滑落。而她的身前又显现出那具高大的身形,那张黝黑的面庞带着温柔宠溺的神色,用一块手帕轻轻拭去了斯嘉丽额头细密的水珠。 明明是极其温柔的动作,却叫斯嘉丽感到越发恶寒,以至于毛骨悚然。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得逃!” 此时,那古板平缓的查尔斯顿腔调又再次响起∶“我知道你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别白费力气了。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够把你逮回来。”而那同斯嘉丽自己相似的,属于佐治亚北部居民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则欢快地重复道“逮回来!” 土拨鼠之日·20 对于众所周知的寡妇肯尼迪太太突然又多出来的一位活着的丈夫和一个同她几乎同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儿这件事,社区的人们都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肯尼迪太太……” “你应该喊她巴特勒太太,医生说她先前磕坏了脑子,可能会忘记一些事,但我没想到竟是把我和孩子忘记了。” 一时间邻居们也纷纷感慨起来,那个看起来精明能干的女工厂主竟是个脑子坏掉的可怜人。 而斯嘉丽则感到愤恨极了,她有预感要是她斥骂回去,下一秒这个混蛋就会威胁要把她送进疯人院。 “我看脑子有问题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她仍旧是按耐不住,压低了声音咒骂道。随即她便感到自己腰上揽着她的那只胳臂又收紧了些。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屋里,韦德和艾拉已经等了她快两天了。莫尔太太见着斯嘉丽终于回来,狠狠松了一口气∶“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报警了……这位是?” “我是……” “瑞德伯伯……” 韦德·汉密尔顿见到继父,心底有些不自在。 “韦德,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我把你弄丢了呢!” 这话听在韦德的耳朵里很是刺耳,他当时只想着跟母亲在一起,没有考虑到瑞德伯伯不知道这事会担心他。 “瑞德伯伯,我……”他的声音不自觉带上来哭腔。 “好啦,别哭了,看到你现在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也算是对亨利有个交代了。” 送走了莫尔太太后,屋里先前久别重逢,其乐融融的氛围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最先垮下脸的便是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的斯嘉丽,她感觉自己的喉头发紧,呼吸不畅,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谢谢你救了我。” 斯嘉丽试图收敛起一些自己的坏脾气,用更温和亲近一些的方式让这个恐怖分子主动离开自己的家。可对方并不接她的话茬,只继续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也是时候该……” “也是时候该上床睡觉啦!” 他像是个普通的父亲一样,招呼着孩子们回到育儿室去。韦德和艾拉不明所以地爬上了自己的小床,看着育儿室的门关上,然后便是另一道房门落锁的声音。 邦妮开心地躺在父母中间,她一边抓着一只手,不停发出潺潺不绝的笑声。她的父亲宠溺地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头∶“我的小公主,现在你可满意了?”而斯嘉丽看着眼前这对父女亲密无间的互动,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跟着一起开心起来。 土拨鼠之日·21 斯嘉丽又做梦了。 梦见了她刚怀上邦妮的时候。 那时候,她一点儿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并就此同那个自己也说不要孩子却非要逼她把孩子生下来的男人理论。 那时候,她还误以为自己对他很重要,但得到的回答却是“我只是把你当做一件心爱的玩意儿,想要留在身边,毕竟我可不想让自己的钱白花了”。 第二天早餐过后,斯嘉丽照常把韦德送去了学校,又把艾拉送去了莫尔太太那里。终于,她这不算小但也不算大的公寓中,便只剩下她自己和那一对父女。 “你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钱?”斯嘉丽想着早在他们结婚之初,瑞德就在财政上同她划清了界限,她所用的每一分钱都要经过他的严格审查。就是算上蜜月里的开销,她想,应当也不至于是一份过分沉重的债务。 “比你能够想象到的还要多很多。” 他的眉眼耷拉着,并不正眼看她,手上摆弄着一只金色怀表,让他的心肝宝贝目不转睛地盯着,像是在看什么奇特的法术表演。斯嘉丽早已习惯这种情形,也很清楚自己对于这对父女来说,不过是个漂亮的摆件罢了。 “既然你不要,那我们可以把它送给梅丽小姐嘛!她不是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吗?” 斯嘉丽回想起这句话,心中已然没有了当初觉得这个人嘴里没句正经话,荒唐至极的评价。她想,没准这才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呢!因为他最心爱的女人没办法再生孩子,所以就要借她的肚子生个女儿送给那位上等女人养。 这种猜测让斯嘉丽觉得自己在这两个人的眼中如同猪狗一般低贱,浑身感到更加不自在和难受了。一只性情活泼的小猫,听上去好像是多么受到宠爱,但实质上也不过是一个玩意儿罢了,或许更甚,一个活得像个笑话的玩意儿。她再不要做着蒙眼的傻子了! “那你开个价!要我还你多少钱,你才肯跟我离婚?” 那个男人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把戏,把他的心肝宝贝抱在膝盖上,扭头望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亲爱的,我还可以这样叫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让你觉得,我还会跟你这个小骗子做生意?花钱买断自己的婚姻,你可真想的出来!” 斯嘉丽被他的笑声弄得有些窘迫,她尝试用对方曾经说过的话来为自己辩解∶“可你曾经说过,金钱能够买来一切,能够用金钱买来的东西,难道就不能用金钱赎回去么?” 土拨鼠之日·22 赎身无望的斯嘉丽像具死尸一样躺在某个男人身下,心想这混蛋之前还说她的身体对他没有半点吸引力呢! “唉!我当初干嘛要答应嫁给他呢!为了一个吻昏了头,结果赔上了自己好几辈子的光阴!现在还得被他当成个妓女来羞辱!” 事后,他撩拨着她的卷发,开始称赞起她表现得真像一位淑女。本来不想搭理这个变态的斯嘉丽还是没忍住问了下∶“什么时候?” 然后她便看见那个死变态露出他那标志性的邪恶公猫一样的笑容,洁白的牙齿透着森森寒意∶“你在我怀里害怕得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那样颤抖的时候。” 这狗嘴里果然还是吐不出象牙啊! 斯嘉丽不得不承认,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她莫名变得非常害怕这个男人,不是害怕他会杀死自己,而是害怕他会死在自己手上。 她到现在都还忘不了,鲜血从这个男人的身上一滴一滴落在自己脸上那种温热粘腻的恶心感以及他那完全不像正常人会说的话∶“看看你,脸都吓白了”,更忘不了他把自己的血涂在她嘴唇上的变态举动。 “怎么你现在拿不动刀了?”自从上次尝试自杀逃脱失败后,斯嘉丽就再没有尝试用刀来了解这一切。不仅是因为对自己下不去手,更是因为手上的刀太容易失控了。 因为持刀伤人的事,她现在连房门都出不去了。并且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家伙仰着脖子告诉她真想杀人就得对着脖子砍的情形,就觉得这家伙在她不知道的那两年大约受到了什么刺激,疯得更厉害了。 反正肯定跟她没有关系!不……也许有关系……她这垫脚石和挡箭牌一走,瑞德·巴特勒这混蛋先前的苦心经营就全然没了遮蔽。只怕现在那些邪火全准备报复到她身上来呢! 尽管周围的人都在告诉她,这是瑞德在意她的表现,可斯嘉丽还是感到非常痛苦。她所设想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就被迫结束了。 她看起来像是被非常体贴的丈夫保护着,但实质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如今只不过是个婚姻的阶下之囚罢了。 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再次逃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银行账户突然就被冻结了,而且不管去到哪里总觉得会有人跟着她。 那感觉就像很久以前在亚特兰大,不管她在干什么去到哪里,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那时候她便猜测这双眼睛或许就是瑞德的眼睛,现如今,她已经确信了那就是瑞德的眼睛。 土拨鼠之日·23 发现怀上孩子的时候,斯嘉丽没有感到太惊讶。他晓得她有多厌恶怀孕生产,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明明他说她的身体对他没有半点吸引力却还是要使用她的身体。 他恨我,并且一直在找机会报复我。 尽管斯嘉丽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从前她将这理解为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但是他其实根本不爱她呀!那么又为什么这样恨她呢? 思来想去,她只能很不情愿地再次得出来那个让她非常不好受的结论——因为她伤害了那个他真正爱着的女人。 他这是在帮梅兰妮报复她呢!因为过去她觊觎梅兰妮的丈夫,并且一直肆意妄为地贬低她的品味和衣着,而瑞德一直以来都是对此感到不满的。 过去斯嘉丽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那样不满,也不能理解“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对梅兰妮要比对我好那么多呢?”她自作多情了许多年,也自欺欺人了许多年,再也不愿活得像个笑话了。 “美貌未必成淑女,锦衣不饰坏心肠……” 斯嘉丽回想起这句话,心中并不感到难过或者羞愧。曾经她有过这样的时候,但是很快也就忘记了要去感到难过和羞愧,因为还有很重很重的担子要她来扛,还有很远很远的路途要她跋涉。 如今她的双手双脚都像是被铁链给紧紧锁在了一个深恨她并且无时无刻不想着要狠狠报复她的恐怖分子身边,而她的腹中则承受着一个她过去可能会视作为了爱情甘愿怀上的骨肉,如今却只是一个沉重的负担的玩意儿。 他们坐在花园的摇椅上乘凉,那个恐怖分子扮演着个温和亲切的丈夫,期待着孩子到来的父亲,向周围的人大谈自己并不想要男孩的意愿。 斯嘉丽静静地听着,她心里是想要一个小男孩的,一个神气的小男孩,那个她头一回自愿想要生下却还是痛苦地失去了的小男孩∶“罗伯特·爱德华·巴特勒,鲍比……” 那个只短暂地在她腹中呆了三个月就痛苦地失去了的孩子。 “谁是鲍比?”那叫她神经紧张的查尔斯顿腔调忽然在她耳边响起。斯嘉丽看见那双深沉不见底的黑眼睛如鹰隼一般刺探着她的内心,只能不情不愿地解释了起来。 对面的男人听完她的解释,眼神罕见地柔和了下来,他握住斯嘉丽此刻已经浸透了冷汗的手心,和在监狱的那个下午一样,像是有些心疼地亲吻着她的手心。而斯嘉丽的手已然冷得麻木,什么温度也感受不到了。 土拨鼠之日·24 斯嘉丽生了个男孩。 一个神气的小男孩,跟她曾经设想过的那个孩子几乎一模一样,那么像他的父亲。 “亲爱的,你看看他,多像瑞德先生啊!他爹高兴得不行,俺先前可是说了要是他为了生个男孩而高兴,俺就要狠狠嘲笑他一番……” 斯嘉丽顺着嬷嬷的指引看向这个把自己折磨得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孩子,试图如她所愿表现出一点高兴的神色,可是失败了。 她清楚地认识到她没办法爱这个孩子,不同于韦德刚出生那样是因为太年轻而无法激发出太多母性,而仅仅只是没办法。 她未曾想要当这个孩子的母亲,只是勉为其难地感知它的孕育,那感觉像生病,像畜牧栏里的母牛,等待着被汲取和吮吸。这世上又多了一个要她负责的生命。一个让她感到恐惧、刺痛、阴冷、精疲力竭的新生命。 当她痛得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甚至感到如释重负。她仿佛听到杰拉尔德骑着白马从大路的另一边飞驰回家的动静,听到爱伦穿行在客厅和门廊之间裙摆窸窸窣窣的响动,甚至听到苏艾伦大呼小叫地同母亲告状的声音。 “看来还是叫那个混蛋说中了。我的身体太好了,哪怕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流产了也不会死,不像那位上等女人,身体不好,除了一颗好心,什么也没有。” 斯嘉丽望着产房的天花板出神,耳边只有嬷嬷不知为何再也没法儿叫她感到亲切的絮絮叨叨。过去让斯嘉丽倍感自豪的健康身体,此刻却又变成了另一副束缚她的枷锁,让她只能继续无望地被困在这里。 “妈妈,我来看你了。” 韦德·汉密尔顿轻轻推开了母亲的房门,他的妈妈端坐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面,一针一线缝补着自己的绿裙子——那是她今天晚宴要穿的裙子。 斯嘉丽听到这与往日不同的声响抬起头,她有些困惑地望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惊觉那个害羞怯懦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个比她还要高的青年人。 她收起自己针线,刚要同他说说话,外头便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那个新的鲍比,一个跟他的父亲如出一辙的小恐怖分子,总是像只神气的小公鸡一样试图征服世界的小男孩,又来打扰他母亲的清净了。 土拨鼠之日·25 “太太,您快下来看看!” 楼下一阵兵荒马乱的响动让斯嘉丽从昨夜的宿醉中惊醒。她抓起床边的披肩,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出了房门,看着一些穿着白大褂的陌生人抬着个半边身子都叫鲜血给浸透的人进到客厅。 “巴特勒先生,你不该这么着急要回家来!你的肋骨还没……” 瑞德·巴特勒抬起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阻止了医生的劝说。他的嘴唇轻轻抽动,在咳嗽了两下后才勉强发出声音,却不是斯嘉丽熟悉又厌恶的查尔斯顿腔调,而是断断续续的仿佛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我——太——太——呢?” 斯嘉丽站在楼梯上,迎接着楼下众人的目光,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缓缓走了下来。她先是指挥着家里的佣人准备好医生要用的东西,然后一边努力保持头脑清醒,一边费力拦着一对过于任性的儿女不让他们扑到他们父亲那具显然已经无力再承受冲击的身体上。 “你昨晚喝了很多白兰地?”尽管医生一再让他不要说话,瑞德·巴特勒却依旧固执地要操着他那一口破风箱一样嗓音继续盘问。斯嘉丽只低头继续拧毛巾并不回应。 “喝点酒也好,喝点酒你就能开心了……” 话音未落,他又狠狠地咳嗽了几下,粗喘了几口气,终于勉强遵从医嘱闭上了自己的嘴巴,眼睛仍一瞬不错地盯着病床前忙碌的妻子,似乎是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而他的妻子耷拉着眉眼,只顾埋头忙碌着。 忙忙碌碌到了半夜,斯嘉丽感觉自己的肩膀已经酸痛得不成样子,但仍然得强撑着守在病床前——因为那是妻子应该尽的义务,如果她不想被送进疯人院的话,就必须要表现得像个合格的妻子,而不能有半点歇斯底里的迹象。 “我有多久没见到你笑了?”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配合着那阴风惨惨的破风箱一样的声音,让迷迷糊糊准备打个盹的斯嘉丽被吓得瞬间清醒了。早在意识回笼之前,她的面部肌肉就先行运作起来,一个训练有素的完美南方淑女微笑如同一张面具一般挂在了她的脸上。 “不是这种,更幸灾乐祸一点的,看见我成了这样,你一定非常高兴!兴许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寡妇之一了。” 这话勉强叫斯嘉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些自然的笑意,钱不钱的反倒成了次要的,她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明明不爱她却非要把她锁在身边报复折磨的变态可能马上就要死了,心中就止不住的畅快! 土拨鼠之日·26 说着自己可能快要死了的瑞德·巴特勒并没有真的很快就死掉。至少在斯嘉丽看来,他还有得活呢!整日里但凡清醒点的时候,就要扯着他那破风箱一样难听的嗓音喋喋不休。 如果嬷嬷还活着的话,斯嘉丽想,大约会跟她亲爱的瑞德先生上演一出双簧,一唱一和地挤兑她。这要是放在过去,斯嘉丽肯定会气得跳脚,非要狠狠跟他们吵一顿才行,但现在她已经学会冷处理了。 “你记不记得在亚特兰大的时候?咱们一起去郊外采过花,那时候我还给了你我的手帕,结果周五的饭桌上,你就只顾着跟那城防队长调情,半点都不搭理我了。” “我只记得你把这手帕同样给了贝尔·沃特林一块,还让她拿到我跟前来炫耀。” “你记不记得亚特兰大围城那时候,我为了给你抢马车,还差点挨了一发枪子?后来你就只记得我把你半路丢下,还说要恨我一辈子呢!” “你记错了?难道你不是为了给梅兰妮抢马车才差点挨了一发枪子吗?你还说她就是因此死了也会把这视作为了主义的伟大牺牲,而这一点是我永远都不能明白的。” “你还记得我刚从监狱出来,明明因为被你骗了而很生气,却还是借给了你1000块钱买木材厂吗?” “这我倒是记得,可我同样也记得那钱我早早就还给你了。说到木材厂,如果是梅兰妮想要木材厂的话,你大概一分钱也不会要她还?还会想方设法巧立名目让她能够在名誉丝毫不受损的情况下得到你给的好处。” 他们之间的对话时不时就陷入冷场,总是难以继续下去。 “斯嘉丽,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 这话还没说完,斯嘉丽就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了,无非就是那一套他其实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要爱她的鬼话,而这套鬼话自己这个蠢货竟是信了好几辈子! “瑞德·巴特勒!你这混蛋,该不会真以为我是你口中说的那个脑袋摔坏了的傻子疯子?我当然记得,什么都记得,记得非常清楚!” 斯嘉丽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以至于后槽牙都咬得死紧。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以至于要仰着头才能不叫这些象征着软弱的无用之物落下来丢人现眼。因为她很早就知道,眼泪这东西只有在爱你的人面前才有用。 “你的鬼话,我一个字也不会再信了。” 土拨鼠之日·27 那个惯常以嘲讽轻视或是凶狠恶毒面目对待她男人,此刻脸上浮现了一丝任谁看来都会觉得他有莫大苦衷的可怜神情。他苦笑着,像是个十分苦恼于不受信任的好心人。 他的黑眼睛不再晦涩阴郁,而是直白地望着斯嘉丽。他沉默地望着,一直望着。直到斯嘉丽实在受不了想要转身离开时才终于有了动作。 斯嘉丽想要狠狠挣开那只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她完全有力气挣脱,只要不考虑这一挣脱会让身后那个病号刚接好的胳膊再次脱臼就好。 她转过身去,像是努力褪去一支并不合适的手镯那样,努力把自己的手掌收紧,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间隙从容挣脱。 可她越是收紧自己的手掌,握住她手的那人也越发收紧了自己的手掌。 “你这副模样又是在做给谁看呢?” 斯嘉丽想,这里既没有亚特兰大那些爱嚼舌头的老猫,也没有她那两位爱教训管教她的姨妈,甚至连过去一直偏帮瑞德的嬷嬷也已经入土为安,他这戏又是演给谁看呢? 那个握住她手腕的谜语人没有回答,而是借机又把她拉近了些。他剧烈咳嗽了几下,嘴巴发出含糊的字句。斯嘉丽被这动静吸引,凑上去想听听他又准备说什么鬼话,不防却被吐了一身血。 “呀!医生!快去请医生!” 门外守着的女佣听到太太的吩咐慌忙地应下。整座大宅一时间又陷入一阵兵荒马乱的喧闹——唯有这慌乱的中心,那个惹得大家慌张、不遵医嘱的病患本人面色平静。 瑞德·巴特勒“呸”地一声吐掉嘴里含混着肉片一样东西的血,好似只是吐了口唾沫一样稀松平常。 斯嘉丽也顾不得跟他置气,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想要帮他顺气,一边对着外头大喊∶“医生还没来吗?” 一阵粗重又缓慢的喘息回荡在斯嘉丽的耳边,她一边艰难地辨别着那些含糊的字句,一边试图阻止这个疯狂的家伙继续糟蹋他那已经破烂不堪的身体。 “你—流—产—的—时—候—我—很—担—心—我—没—把—她—拉—进—我—房—间—是—她—自—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堵住了嘴。医生焦急地指挥着护士赶紧准备手术抢救,并对这个不遵医嘱的病人及其家属感到生气极了∶“巴特勒太太,我说过很多遍,别跟他聊天,别让他说太多话,因为他的肋骨伤到肺!” 斯嘉丽一边忙着向医生道歉,一边困惑地想——难道这就是他演这出戏的目的吗?为的就是叫外人来批评指责她。斯嘉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也确实是瑞德·巴特勒会做,或者是曾经做过的事。 土拨鼠之日·28 一直到葬礼开始,斯嘉丽都始终有种不真实感。 瑞德·巴特勒真的就这么死了么? 她看着那具深黑色的半开棺木,深深怀疑也许下一秒里头那个男人就会坐起来指责她身为他的妻子在他的葬礼上居然一滴眼泪也没掉。 而她和他的两个孩子哭得快要晕厥过去,她也只是任由他们哭泣,丝毫没有像那些合格的母亲那样安抚孩子们的悲伤。 韦德·汉密尔顿和艾拉·肯尼迪勉强接待着那些他们并不太认识的前来吊唁的宾客,并一次又一次地解释他们尴尬的身份——死者遗孀带来的两个不受待见的拖油瓶。 直到瑞德·巴特勒的妹妹罗斯玛丽·巴特勒从查尔斯顿赶来,这场进行得乱糟糟、闹哄哄的葬礼才勉强步上了正轨。 罗斯玛丽看着蒙上厚厚黑纱叫人看不清表情的嫂子,心想她一定是太伤心了。要知道她这个嫂子可是出了名的伶俐能干,断然不会是因为处理不来才把哥哥的葬礼办成现在这样混乱的模样。 斯嘉丽确实不是处理不来,她只是满心困惑。长久以来她像是马戏团里被铁链锁着的一只小象,日日盼着能够早日恢复自由。 可当那铁链真的断了,她又开始怀疑这一切可能是真的吗?别不是某人设了个陷阱在这儿,一旦她满心欢喜地去踩,就会发现自己反而跌落更深了。 葬礼结束后,律师来找她谈遗嘱的事情。签完财产继承文件后,她才意识到瑞德·巴特勒或许是真的死了,不然他绝不可能把这么多钱给到她手上。 这想法又让斯嘉丽感到轻松和快活起来。 “去他的遗产继承手续!” 她现在就要收拾行李,离开这个鬼地方! 斯嘉丽环视四周,那些过去瑞德嫌弃她品味太低而按照他自己的审美意愿买给她的衣服和首饰——尽管也很漂亮,但——“那不是我自己选择的”。 她快速略过那些带着瑞德·巴特勒强迫意志的华服珠宝,终于在衣柜深处找到了属于她自己的东西——一只小小的手提箱,里头是她过去幻想可以用来开启新生活的门票。 范德比尔特。 卡耐基。 洛克菲勒。 希望这些股票还有用处! 斯嘉丽拎起这唯一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快步朝门口走去,门外的马车道上韦德已经为她驾好了马车,而艾拉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她看着前头越发亮堂的道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甚至开始小跑起来。随后,一阵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紧跟着响了起来。 土拨鼠之日·29 “韦德,咱们走!” 听到妈妈的吩咐,韦德·汉密尔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望着母亲轻松愉悦的神情,不知是否应该在这个时候提醒她。 那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发近了。 十四岁的邦妮·布鲁·巴特勒领着她九岁的弟弟罗伯特·爱德华·巴特勒终于来到了大门口。 失去父亲后,姐弟俩每日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尤其是见到那两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姐姐再次出现在妈妈身边便越发恐惧了起来。 “妈妈……你要去哪儿呀?” 这声音好似一根针刺破了斯嘉丽把这里的一切都抛到脑后重新开始新生活的美丽幻想。 她望着被她短暂遗忘的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她心甘情愿生下来的。她的四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她心甘情愿生下来的。 可是她既把他们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就得对他们负责。那种轻松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她的心情又再次变得阴郁而沉重起来。 即使阳光此刻就撒在她的身上,正温暖着她的身体,她却又仿佛回到了那阵阴冷的迷雾里。 只是此刻等在前头的不是她苦苦寻求的答案和令人安心的庇护所,而只是一具尸体,一个幽灵,一个萦绕不去的死魂灵。 瑞德·巴特勒或许确实是死了,可是他的幽灵将永远存在,在这栋宅子里,在两个孩子身上,在她刻意封闭起来的心底。 斯嘉丽又重新走下马车,一步一步朝着那恨不得被她永远抛到脑后的宅院走去。 两个孩子双目噙泪,张开双手对着她不停喊妈妈,渴望她可以走近些,再走近些。 “妈妈,我们不走了吗?”艾拉·肯尼迪那轻柔迟缓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停下了斯嘉丽不情愿的脚步。 她不再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她看着邦妮和鲍比朝她张开的双手,也蹲下身来,朝他们张开双手。 “可是,爸爸……”邦妮忍不住回头看向屋里,仿佛她的父亲就站在那扇大门的背后,随时就能走出来把妈妈带回家。 而她的弟弟鲍比则显然是个十足的讲求实际的“没有良心的小混蛋”。他抓住姐姐的手,硬生生拖着她朝外头走去。 邦妮气急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怎么可以跟着妈妈一起走呢?爸爸!爸爸他一个人要怎么办!” “他已经死了,早在一个月以前就死了,躺进棺材,被埋进坟墓里了。” 这个九岁的小男孩用一种冷静到不可思议的语气陈述着他十四岁的姐姐不愿接受的现实∶“爸爸已经死了,我们只有妈妈了。” 土拨鼠之日·30 再一次从一阵白光中睁开眼睛,斯嘉丽恍惚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和外头大亮的天,下意识便开口喊道∶“艾拉!现在几点了?”她今天中午还要去琼斯博罗谈一笔生意呢! 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嬷嬷那熟悉的大嗓门紧随其后∶“你的妈妈爱伦忙着呢!这里只有你的嬷嬷我!斯嘉丽小姐,你最好赶紧起来,再不起来,可就赶不上十二橡树的野宴了!”斯嘉丽心中奇怪,十二橡树还有什么野宴可举行?那里早就被烧成废墟了! 哦!上帝啊!她这回该不是回到那个时候!斯嘉丽看着自己双手,皮肤紧致细腻,没有皱巴巴的褶子和老年斑,甚至连烧烫的旧伤都消失不见了!毫无疑问,这是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年轻少女的手! “斯嘉丽小姐!你在干什么?快给我穿上外衣!”嬷嬷挪动着自己笨重的身体竭力追赶着她那只穿了一件睡裙就跑出房门的任性小乖乖。 而斯嘉丽光着脚丫快步走下楼梯,不顾客厅和走廊上黑人仆佣们诧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如乳燕投林一般径自撞进了刚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去结清乔纳森工钱的爱伦?罗比拉德?奥哈拉太太怀里。 在母亲的裙摆上狠狠撒了回娇的斯嘉丽又被嬷嬷拖回房间里换衣服了。她看着那件胸口低得像牛舞衣的绿色碎花裙,心中仍旧是喜爱的,只是……今天实在没有任何要穿这条裙子的必要。 她既不打算通过盛装出席在艾希礼面前将媚兰的姿容平庸显现出来,也不打算因着这一在上午就穿晚礼服的出格举动吸引某个诡计多端的老男人的目光。 于是,她最后还是选择规规矩矩地换上了一身淡绿色的日装礼服出席这场开启了她好几辈子厄运的宴会。 “斯嘉丽小姐,我的小乖乖,今天你怎么这样让嬷嬷省心了?” 斯嘉丽听着嬷嬷的夸奖,露出一个温婉淑女但不带有一丝真情实感的微笑,心想:“那当然是因为我可不打算跟您偏帮偏爱的那个死变态再扯上任何关系了呢!” 此时,楼下又传来了杰拉尔德熟悉的呼喊:“凯蒂?斯嘉丽!你再不快些我们就丢下你先走了!”斯嘉丽叼着一片白面包,又喝了几口牛奶,一边努力把食物咽下去,一边拎起自己的裙摆从窗户探出头对着楼下喊道:“我已经好了!” 土拨鼠之日?31 一进到十二橡树,斯嘉丽就瞧见英迪亚?威尔克斯站在约翰?威尔克斯身边迎客。这位还没结婚便自己把自己包装成寡妇的老处女可没少给她找茬使绊子。 如果说梅兰妮?汉密尔顿总是有办法给她甩上沉重的负担,那么在她的肉身死亡后,她的小姑子便似个讨债鬼一样继承了她的意志。 或许梅兰妮?汉密尔顿才是这一切压迫剥削的源头,但因为她死得早,所以斯嘉丽对她的恨远不及对英迪亚?威尔克斯的恨。 不,或许还不到恨的地步,而仅仅只是一种深深的厌恶。不管英迪亚是否只是梅兰妮的傀儡,她在漫长岁月里的咄咄逼人和步步紧逼都叫斯嘉丽因不堪重负而引发的全部怨气都被归结到了她身上。 斯嘉丽又看向一旁傻笑着的霍妮,决定原谅她在背后说自己坏话的事情。毕竟以她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个没有眉毛眼睫毛也很少光秃秃的像只被扒了皮的兔子的碎嘴婆子倒是罕见地看清了现实。 男人呐,都是嘴上一套,心里又是另一套。 斯嘉丽眉眼低垂,意识似乎又回到了那遥远且沉重的过去。但只过了一会儿,她的两只胳膊就被人挽了起来。红头发的塔尔顿双胞胎一左一右地围在她身边,一边互相拌嘴一边追问她有没有想好今天要做谁的舞伴。 斯嘉丽看看斯图尔特,又看看布伦特,实在难以区分自己对这对双胞胎谁更喜欢。最后她选择做出一个更能伤害她所讨厌之人的决定。 斯嘉丽笑靥如花地对着斯图尔特眨了眨眼睛,一下子就把这个小伙子的神魂都给勾走了。她又望了望布伦特,成功把他的心也给吊了起来。 “我自然是对你们俩都非常喜欢的,可说到底,即使我能跟你们两个都跳舞,也没有办法跟你们都结婚呐!更何况……”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躲在一旁快要哭出来的妹妹卡丽恩,装作非常为难的样子低声说道:“我怎么能够抢走我妹妹喜欢的男人呢?” “哦,斯嘉丽亲爱的,但愿不是我这样让你为难。”斯图尔特抢先一步握住了斯嘉丽的手掌,而布伦特则有些愕然地遭受了双胞胎兄弟的当场被刺:“卡丽恩喜欢的自然是你,我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呢!” “她喜欢我?我从来都没有察觉到呢!”布伦特想起来,前不久,他去塔拉见斯嘉丽,注意到了她的小妹妹扎了两个特别别致的发带:“所以那是为了吸引我吗?”他确实也被吸引到了,却也只是用手指绕了绕那两条发带,同她说:“你好呀,小妹妹。” 土拨鼠之日?32 “斯嘉丽!好久不见!我从查尔斯顿探亲回来还没上你家去过呢!”凯瑟琳?卡尔弗特顶着一张洋娃娃一样甜美白胖的脸从楼梯后头探出身子来。 斯嘉丽顺势推开自己的左右护法,走过去伸出手挽起了自己唯一的女友的手:“确实是这样,弄得我都信息滞后了,你一定得把从查尔斯顿听到的那些消息通通都告诉我。” 最好的消息便是那个狗屁博雷加德准将没有炮轰萨姆特堡,这样或许就不用打仗了。但是显然头脑空空的凯瑟琳领会不了斯嘉丽的意思。她大谈特谈查尔斯顿的各家八卦,但就是不谈战争。 因为谈论战争会显得没有女性气质。 “亲爱的”,凯瑟琳神神秘秘地凑近斯嘉丽耳边,“你知道瑞德?巴特勒吗?” 斯嘉丽面上不显,心中冷笑道:“我他妈可太知道了”。 “他的名声可坏了!听说他当初……” “那我们就不要谈他好了!谈点不一样的。”比如那内战的第一炮到底打了没打?现在打到哪儿了? “好的,不过……哦,快看,他在盯着你瞧呢!”这话叫斯嘉丽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摔个趔趄。她没有抬头,俯身整理自己的裙摆,对着凯瑟琳贴过来的脑袋低语道:“你看错了?” 凯瑟琳露出一个傻憨憨的狐疑表情,又回头确认了一番,然后肯定道:“千真万确,他在盯着你瞧呢!不过,亲爱的,你可千万不能跟他扯上关系啊!要知道他……” 斯嘉丽当然知道他什么鬼德行,也并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但终究还是没有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她今天穿得相当规矩——自然也是漂亮婀娜的,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出格到吸引一个流连花丛的老手露骨地盯着瞧。 上到楼梯顶层时,她还是没忍住借着凯瑟琳的掩护,偷偷回头瞧了一眼,只见那张熟悉的黝黑脸庞上并不是过去叫她感到冒犯和害臊的露骨神情,而是另一种她也非常熟悉的神情——那种好像非常爱她却又被她伤害至深的神情。 只一眼,斯嘉丽就能看出其中的蹊跷。见鬼!瑞德?巴特勒的鬼魂竟是跟着她来到了这完美的原点!她一边拉着凯瑟琳赶紧往里头走,一边不复刚重生时的轻松惬意。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不能再叫他毁了我这完美的一辈子!我不能再跟他扯上关系了!要是叫别人知道我俩有私情,无论他会不会娶我,我他妈的这辈子都又完蛋了!” 土拨鼠之日?33 “斯嘉丽,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你要跟梅兰妮结婚了,昨天斯图告诉我了,真不知道你干嘛只瞒着我,上个星期你来塔拉看我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的,害我被他们笑话消息不灵通。” “我……我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告诉你…亲爱的……” “哦,不,艾希礼,你可千万不能再叫我亲爱的了,这要是让斯图听到大概要生气了。” “你和斯图……果然……” “自然是我和斯图,不然还能有谁呢?” 才躲过了那阴魂不散的瑞德?巴特勒,这边斯嘉丽又迎头撞上了她过去几辈子的另一大悲剧源头——艾希礼?威尔克斯。趁着艾希礼沉默的间隙,斯嘉丽赶紧绕过他准备去到女士休息室里头躲一躲,谁知后头转角处又遇上了查尔斯?汉密尔顿。 他那双和韦德一模一样的棕色大眼睛湿漉漉地望向斯嘉丽,叫斯嘉丽莫名有些心软,但随即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一旦嫁给查尔斯?汉密尔顿,她这辈子估计都摆脱不了梅兰妮?汉密尔顿了。她可不愿意再给这位上等女人及其后代做牛做马了。 斯嘉丽拼命地摇着自己手上的扇子,装出一副很热的样子,一推二拒三让,健步如飞地走进了女士休息间。此时,凯瑟琳正对着镜子尝试给自己的脸颊捏出红晕,并不忘八卦:“刚艾希礼跟你说什么呢?”“没什么,就是他要跟梅兰妮?汉密尔顿结婚了。” “哦,那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们家的人好像不跟自己的表亲就是犯法了似的,我听说这是因为他们的祖母是弗吉尼亚人。” “我不知道弗尼亚人有什么特别的,塔尔顿太太就是弗吉尼亚人,可她不愿意嫁给自己的表哥,还是在奶奶的帮助下跟塔尔顿先生才私奔到咱这呢!” 凯瑟琳的嘴巴顿时张成了o型,兴奋地拍打着斯嘉丽的肩膀:“亲爱的,你怎么知道的?快点告诉我,告诉我所有的一切!” 斯嘉丽于是细细地同凯瑟琳讲了来的路上比阿特丽斯?塔尔顿那一番近亲结婚有害后代的理论:“我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我绝不要嫁给我的表亲,我就要呆在这里,才不要去萨凡纳或者查尔斯顿呢!” 不管是罗比拉德家的表哥,还是两位姨妈家的表哥——后者在战争中全死光了,她哪儿一个也不想嫁。说到底,她既不喜欢萨凡纳,也不喜欢查尔斯顿,尤其讨厌查尔斯顿,并且早在那个查尔斯顿男人进入她的生活之前就已经很讨厌了。 土拨鼠之日?34 在杰拉尔德?奥哈拉先生的喜闻乐见以及比阿特丽斯塔尔顿太太的不情不愿中,斯嘉丽和斯图尔特结婚了。 “我说了,你但凡懂点事儿,早就该在这对双胞胎中选一个结婚了!”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的杰拉尔德拉着自己的女儿,大声地吹嘘着自己的明智,要不是他催得紧,只怕这个丫头还不着急呢! 斯嘉丽自然是着急的,只不过原因并不是担心自己留成老处女。 她很清楚自己的魅力,如果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她很自信自己什么样的男人都能拿得下。问题就在于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跟哪一种男人结婚?从实际的角度来考虑,最好还是自己能够掌控的男人。 斯嘉丽本想晚一些再嫁给斯图。尽管她有着丰富的丧偶单亲育儿经验,但那并不意味着她愿意独自一人拉扯着孩子再经历战火纷飞的匮乏和恐惧。做个没有孩子的寡妇,一切都会轻松很多。 并且斯嘉丽已经深刻的认识到自己会是一个多么糟糕的母亲。或许其他女性都是天生就会做母亲的,但她绝对是个例外。她自私暴躁又没有耐心,除了身体好能生养之外,无论哪一点都不适合当一个母亲,也不适合跟孩子互相折磨! 即使是几个孩子里面最不害怕她的艾拉,其实也并不爱她,她只是注意力焕散到连害怕和厌恶的情绪都不能理解。一个十足的弱智儿童,却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呆在母亲身边的人。尽管原因或许是她完全不晓得除了母亲身边还可以去哪。 “我又得准备当妈了……” 斯嘉丽对此完全没有信心。而这全是瑞德巴特勒的错!要不是为了躲他,自己何至于这样快就又进入一场婚姻。她必须赶紧成为别人的老婆,才能感到一丝安全感。至少,她自我安慰,斯图尔特决不会处心积虑地到处破坏她的名声并带头孤立她。 这样一想,斯嘉丽的心情又愉快了很多。新婚夜里,她抱着丈夫棉桃一样讨喜的脸蛋,既没有恐惧,也没有羞涩,长腿一勾就把自己挂在了丈夫的腰上:“斯图,你马上就可以得到我了,让我看看你能给我带来多少快乐!” 青瓜蛋子的第一夜着实叫斯嘉丽感到有些无趣,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安慰自己——至少现在的老公很年轻,在他死之前还很有调教空间。并且只要一想到这个讨喜的儿时玩伴过不了几年就要死了,斯嘉丽对他的怜爱之情越发浓烈起来。 土拨鼠之日?35 对于斯图尔特?塔尔顿来说,和斯嘉丽的新婚生活着实是太甜蜜了。以至于他不断地对自己的双胞胎兄弟说:“布伦特,你真得赶紧结婚,那感觉太舒服了,我不是在炫耀,我是说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感觉这样幸福过。” 尽管已经开始同斯嘉丽的妹妹发展起了感情,但布伦特?塔尔顿还是不能忘记自己亲爱的双胞胎兄弟当面背刺的那一幕。不过他又想起,当初斯图尔特是要追求英迪亚的,是他自己非要鼓动斯图参加到对斯嘉丽的追逐当中。 因为他觉得英迪亚?威尔克斯太过古板无趣,如果自己的兄弟喜欢这样的女人,实在是有些太过于丢脸了。现在好啦!斯图尔特真的喜欢上了斯嘉丽,并且真的娶到了她,而且过得幸福甜蜜极了。 琼斯博罗的火车站,布伦特看着斯嘉丽抱着斯图尔特的脸亲了又亲,不断叮嘱他一定要活着回来,心下一股没由来的酸涩——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孤立了一般,凄惨地只能一个人站在边上看着哥哥嫂子卿卿我我。 好在,他们马上就要上战场了。 布伦特有些恶狠狠地想,到时候有老婆和没老婆其实就没有什么区别了。他看见卡丽恩又戴上了那对别致的淡紫色发带,回忆起自己的手指轻轻撩动它们的触感,心想等到他从战场上休假回来,一定要立刻把她娶回家。 这样在下一次离开的时候,他们就有理由可以互相亲吻了。 布伦特把手掌放在自己的嘴唇上,想象着那个场景,不由得手动送出了一个飞吻。而这轻浮的举动让他莫名有点尴尬,但好在他想亲吻的对象立刻就回应了他。 卡丽恩顾不上羞涩,也顾不上周围异样的眼光拼命地回应着。她的金色卷发因为双手的动作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微波,一双还略带稚嫩童真的眼睛噙满了离别的泪水。 而这一幕叫苏艾伦的心中非常不是滋味。她望向留下来做军需官的老弗兰克,希望对方也能够给自己一些浪漫。但弗兰克?肯尼迪此刻已然陷入了这离别的多愁善感以及战争即将开始的狂热激情。 “弗兰克,亲爱的!”苏艾伦不得不出声提醒,她眨巴着自己的眼睛,努力嘟起自己的嘴巴,试图在淑女教养范围之内学斯嘉丽做出一些勾魂摄魄的举动。而这一不熟练的动作落到她的情人眼里却变成了:“苏艾伦,亲爱的,你眼睛不舒服吗?” 土拨鼠之日·36 在斯图尔特第一次休假回家之前,斯嘉丽就生下了一个红头发绿眼睛的小子。他爱笑极了,不管谁来抱他都会立刻露出一张笑脸,讨喜极了。 斯嘉丽捏了捏新生儿的小脸蛋,听着他啊啊的笑声,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你看起来可真像颗红彤彤的小苹果,也许我该给你取个特别的名字,艾普,小艾普!” “斯嘉丽小姐,没有谁会用一种水果的名字给自己的孩子命名的,他应该用他父亲长官的名字命名……” “我拒绝!我宁愿叫他继承他死去伯伯的名字也不要他跟乔治·皮克特一个名字!” 这个斯嘉丽并不太认识的将军最着名的事迹便是发动了“皮克特冲锋”,带领着八千个南方士兵,在不到半小时内,就叫北佬的弹雨给几乎全杀光了。斯图尔特就在这支队伍中,代表弗吉尼亚人出战,举着军旗,第一个叫弹雨打成了筛子。 “他就叫博伊德,博伊德·艾普·塔尔顿!” 在塔拉和费尔希尔农场的交界处,杰拉尔德·奥哈拉和吉姆·塔尔顿给这一对新人盖起了一座大房子——这是两位父亲先前就商量好了的。如此,塔拉的女继承人就不算完全嫁了出去,而塔尔顿家则不必把家里的小儿子打发到老远的地方去自谋生路。 因此,斯嘉丽完全没有做了别人家媳妇就要矮人一头的烦恼。她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当家做主,说一不二。即使是她的婆婆比阿特丽斯·塔尔顿也没法在她面前摆出婆母的架子,尽管比阿特丽斯本身就不是一个爱摆架子的人。 斯嘉丽曾经十分羡慕比阿特丽斯和女儿们之间没大没小的相处模式,同时也非常好奇这位太太是如何在棍棒教育下依然让自己的孩子那样爱她。尽管已经做好了当妈的心理准备,但她依然没搞明白到底应该如何和孩子相处。 好在这一次她生下的这个孩子是个天使一般的宝宝不爱哭嚎,也能够按时睡觉。于是斯嘉丽也就能够说服自己对这个孩子再多一些耐心,学着像爱伦那样温柔一些,尽可能不要情绪失控到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 “哦!看看你!多可爱呀!”塔尔顿家的四只云雀自从升级当了姑姑,便时常来造访斯嘉丽和斯图尔特的爱巢。尽管她们仍旧不喜欢斯嘉丽,但是对于斯嘉丽生下的这个孩子却又爱得紧,连带着也看他的母亲顺眼了不少。 土拨鼠之日·37 斯嘉丽对于塔尔顿家四只云雀的造访并不排斥。尽管她晓得这四个小姑子少不得有过来监视自己的意思,但也觉得还能接受。尤其是瑞德·巴特勒又开始在琼斯博罗附近活动了,斯嘉丽很需要这四个小姑子与自己同住。 “他不去亚特兰大守护他的真爱,老是出现在我周围恐吓我干什么呢?”斯嘉丽感到十分费解,但是很快就丢开不想了,因为她收到了斯图尔特的来信——他的休假申请被批准了,很快就可以回来看她和儿子小艾普了。 回家的斯图尔特负了伤,但他仍旧高兴极了∶“要是早知道受伤可以请到假回来看你们,我说不得要自己挨一发枪子……”他话还没说完就叫斯嘉丽狠狠扇了一巴掌。 斯图尔特整个人都懵了,他一脸无辜地望着斯嘉丽∶“亲爱的,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惹你生气啦?我向你道歉,我知道你从来不会毫无缘由地乱发火……” 斯嘉丽用一根手指封住了斯图尔特试图继续讨好她的俏皮话,随后又习惯性地捧起他那棉桃似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闷声命令道∶“你最好一颗枪子也别挨!你要是被打成了个筛子我可就不要你了,立刻带着孩子改嫁!” 斯图尔特可听不得这话,连连保证自己肯定吉人天相,并开起了玩笑∶“北佬的子弹见着我都得绕弯呢!”斯嘉丽自然不信什么子弹遇着他会绕弯的鬼话,但也忍不住被逗笑了,一边笑一边又狠狠锤了丈夫两下。 斯图尔特立即鬼哭狼嚎了起来∶“哎哟!我的胳膊哟!” 等到出席布伦特和卡丽恩的订婚仪式,斯图尔特本来已经好了一半的胳膊又给吊了起来。布伦特瞧见自己的双胞胎兄弟这模样一点同情也无,很不给面子地大笑了起来∶“就你这熊样,还想赶超我?” 布伦特如今已经是中士了,而斯图尔特还只是一个下士。这叫斯图尔特很不服气,他认为自己只是差了那么一个机会,如果有了机会,他的表现绝对不会比布伦特差! “斯嘉丽,亲爱的,下次我回来一定要给你带一枚奖章回来!” 这话把其他人都逗乐了,只有斯嘉丽没有笑。因为她知道,下一次再见到斯图尔特,大约就只是报纸上的一行沉重的铅字了。她没有表现出一副期待的模样,而是没好气地抱怨道∶“我可不期待什么奖章,你给我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成!毕竟我可不想当寡妇!” 土拨鼠之日?38 “艾普!咱们要回奶奶家了,你高不高兴?”小小的艾普仰起自己那红扑扑的小脸蛋,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塔尔顿家人的快活笑容,惹得他的四个姑姑又争先恐后地抢着要亲吻他。 斯嘉丽给儿子戴上她亲手织的毛线帽,又亲了亲他的小脸蛋,不放心地叮嘱道:“别给他吃太多,这孩子不知饥饱,吃多了容易撑着,疼得直哼哼才会叫人晓得。” 本来斯嘉丽是想把儿子送回塔拉给外婆照顾的,但是爱伦实在太忙了。她既要顾着塔拉的经营生产为前线输送物资,又要照顾新近怀孕的妹妹卡丽恩,再腾不出手多照看一个孩子。于是斯嘉丽便只得把孩子托付给婆家。 虽然塔尔顿太太也一样忙碌,但是她的四个小姑子可闲得很。比起自己的亲妹妹苏艾伦,斯嘉丽还是觉得斯图尔特的妹妹们更可靠些。毕竟她跟苏艾伦的恩怨情仇是从小便结下的,即使她没有抢走老弗兰克,苏艾伦也会恨自己害她没能捞到斯图尔特。 “你乖乖的,妈妈一个星期后就回来了。”她得趁着现在自己手里的钱还值钱并且交通未断尽可能多囤积物资,首先就是药品。她再不愿意让自己的母亲因为没能及时用药香消玉殒,也不愿看着自己的孩子高烧不退却无药可用。 琼斯博罗和梅肯她先后都去过了,和过去一样,这两座城市早就陷入了严重的药品短缺,什么药也买不到了。 万般无奈下,她只得去到更远的地方去碰碰运气,比如说那曾经给她带来了很多美好回忆但最终沦为一个不愿再被提及的伤心地和牢笼的亚特兰大。 “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把我掳走,再关起来折磨我。毕竟我现在可不再是他的老婆了!”那些一个丈夫可以对妻子实施的限制人身自由的特权和手段,都是不可以用在别人老婆身上的。 为了保险,斯嘉丽还是带上了体格超过两米的大山姆陪伴在侧。她想起瑞德?巴特勒比一般男人都要高大且强壮的身躯,很怕他要是真的光天化日之下发起疯了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根本招架不住。 当然啦!最好的结果就是她可以在不必正面遭遇瑞德?巴特勒的情况下就顺利买到自己想要的药品。但根据斯嘉丽目前收集的情报看来,那是不太可能的。因为这辈子瑞德?巴特勒早早地开启了自己的垄断行为。 不止是粮食,需要从外头进口的所有一切物资都只有从他手下才可能买到。 土拨鼠之日?39 斯嘉丽在亚特兰大的封锁线办公室周围转了好几圈,除了一些布料什么也没买着。更叫她觉得堵心的还是遇见了贝尔?沃特林和梅兰妮?汉密尔顿。她从来不知道这两个人这么早关系就那么好了。 同时她记起来自己被强行带回亚特兰大的时候,正是这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偷偷来“探望”她。一个像看一只可怜的牲口那样露出怜悯的笑后离开了。另一个一边安慰那个以精神失常为借口把她关起来的丈夫,一边建议道:“最好还是把她送去医院治疗。” 被送去精神病院的那段经历让斯嘉丽即使这么多年以后想起也还是感到恐惧。露西亚精神病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疯人院,这里被布置得温馨可爱,环境干净整洁,每个医护人员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她的病房是最豪华的单间,装饰华丽,陈设舒服。 起初斯嘉丽觉得只要别跟瑞德?巴特勒一块住,哪怕是到医院来住段时间也好。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一到夜里,白天温和微笑着的医生和护士就会趁她睡着给她穿上束缚衣推到地下室的治疗间进行“水疗”。 她的脑袋被强行按进水里直到快要窒息才被允许呼吸。等不及叫她头昏脑胀地呼吸够稀缺的空气,她便会又被装进一个带着盖子的浴桶狠狠地泡个“开水澡”,然后再被扔进另一个装满冰块的浴盆了“冷静冷静”。 第二天早上,尽管意识模糊,她还是努力支撑着爬下了床,要求出院:“我不认可你们的治疗,我要出院,否则你们别想我付你们哪怕一分钱!”而对面的护士维持着那标准的、假得有些瘆人的微笑礼貌地答道:“您不需再要付给我们钱,所有的费用都会由您的丈夫结清。” 斯嘉丽想尽了办法要出院,可这所建在悬崖边的疗养院除了警卫把手的大门,根本没有其他出口。此时,斯嘉丽终于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什么科学先进的新型疗养院,而不过是一间披着医院外衣的监狱,甚至比监狱还要更恐怖! 她在肉体的折磨和精神的恐惧下熬了整整一个月才终于等来那个把她送进这里的丈夫带着孩子来看她。 只有他和她的两个孩子。 斯嘉丽不敢问韦德和艾拉去哪儿了,只能设想他们仍旧在学校上学,同时对着那个自己怎么也没办法爱的孩子努力装作自己的脑子已经给“水疗”治好了的模样亲切地把这个她非自愿生下的孩子抱在怀里,学着一个正常母亲的样子逗弄着他。 土拨鼠之日?40 “她最近还有自残行为吗?” 斯嘉丽装作睡着的模样偷听着医生和那个男人的对话,然后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举起来展示:“很遗憾,您太太的自残行为仍有反复,不过我们相信只要继续治疗,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放屁!这根本不是她企图自杀留下来的痕迹!她哪里舍得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次不成功的尝试后她就断了靠自杀重启人生的想法,毕竟如果这次死了就是真死了,再没有下一次该怎么办?即使上帝如此慷慨地给予她重新来过的机会,一旦她犯下了自杀的罪,那么搞不好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不!这不是我自己弄的!”斯嘉丽的绿眼睛蓄满泪水,可怜兮兮地望向瑞德?巴特勒,仿佛对方就是自己的救世主一般那样乞求地看着对方。 “瑞德,你得救我!他们在撒谎,一到晚上他们就会把我捆起来送进地下室虐待我!”她一边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一边撕开自己的病号服,将那触目惊心的大片烧烫伤旁若无人地展示出来。 斯嘉丽低头不停抽泣,使出浑身解数展示自己的可怜,终于叫自己暂时逃离了这间病房。 她整个人窝在瑞德?巴特勒的怀里,可怜兮兮地啜泣,同时不忘一路戳穿那位院长的谎言。直到瑞德?巴特勒顺着斯嘉丽的指引来到了那间地下室。 那些没有待遇,只能大白天集中着像一群猪猡一样被送到这里“下锅治疗”的病人们传出来的惨叫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矮小的汉诺威院长再也说不出任何诡辩的话,只能哆嗦着不断往后退,生怕眼前这个凶狠又高大的男人一拳将他打死。 顺利从露西亚精神病院那鬼地方脱身的斯嘉丽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从那个地狱般的鬼地方逃出来以后,除了那个男人在的时候仍需要继续扮演他想要看到的模样外,生活还算勉强能够忍受。 只是斯嘉丽实在不是个有耐心的好演员,才演了没几日便露馅了。面对那个把她害得凄惨至极的罪魁祸首控诉的眼神,斯嘉丽也不再耐烦扮演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而是竭力激怒他,巴不得他立刻上手掐死她。 “你都能把我送进那个鬼地方了,我凭什么不能骗你?” “你不会觉得我要因为你救我于水火而感激你?救我于水火,倒也是事实,可你咋不记得我陷于水深火热是因为谁?” “如果你还想继续骗我你爱我,那么不妨做些能够让我高兴的事,至少这样才演得像嘛!” 土拨鼠之日?41 实在买不到药的斯嘉丽已经有些心灰意冷地准备打道回府,她自然知道瑞德?巴特勒手里肯定有药,但是对于他是否愿意卖给自己则没什么信心。 瑞德?巴特勒巴不得自己爹妈全死了成个孤儿,这样才好方便他欺侮。要是当时杰拉尔德和爱伦还在,怎么也不会允许她被这个男人送到那种鬼地方去! “山姆,咱们回!”斯嘉丽指挥着大山姆拦下一辆出租马车准备带着这些过冬的布料先回家。随即她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没忍住出言讥讽道:“没想到巴特勒船长混得这样落魄,居然沦落到给人拉马车了。” “只拉我想拉的人,上来!” 斯嘉丽闻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躲到了大山姆坦克一样坚实的背后,准备叫他掩护自己撤退,另外再找辆马车。 “你在找药对?” 斯嘉丽继续往别处走,心想这家伙又来奚落她了,不过她可不打算求他。 他接下来肯定会问她要什么药要多少,等她满怀期待地说了自己的需求后再给她泼冷水,顺便讥讽她根本不值这个价钱!她除了会被奚落和狠狠羞辱一番外,什么也没法儿得到! “实在不行”,斯嘉丽一边走一边想,“我只能去医院偷药了。”虽然这样很对不起那些前线下来的伤兵,但爱伦为了给前线输送物资也付出了很多。这里害了伤寒的士兵还有医生照看,总是有办法可以弄到药的! “你确定不上来吗?” 斯嘉丽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一路朝着马车更多的路边走去,哪怕是不知名人家的野鸡马车也比这家伙的强很多! 让她吃惊的是,这附近竟是连野鸡马车也不愿意载她。那些车夫瞧见了跟在她后面的人纷纷露出为难的神色,然后以有人预订为由拒绝了她。 “唔嗯,怎么说呢?这一块都是我的势力范围,就像我曾经说过有办法叫你没办法从亚特兰大的银行借到哪怕一分钱,现在我也有办法叫你除了我的车哪一辆也搭不成。” 斯嘉丽总算想起来了,这家伙除了是个军火商,还是个黑社会。除了搞得定北方军政府的高管,也能压得住社会底层的地头蛇。她不由得捏紧了大山姆的手,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大山姆为了保护她杀人。 “你们一起上来!有那个傻大个在,你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再说了,你确实很需要药物,不是吗?想必你也很清楚,除了我这里,你在哪里都买不到药。” 土拨鼠之日·42 “先谈价钱,价钱谈好了,我再跟你去拿药。” “呵,你不会是在担心那个?那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这倒也是实话。即使斯嘉丽自信自己对一般的男人来说非常诱人,但对瑞德·巴特勒来说,估计也就是玩腻了的程度。 如果说,斯嘉丽吸引男人和亲吻的技巧主要靠天赋无师自通;那么她在床上的娴熟技巧则主要是跟眼前这个男人实战积累出来的经验。 虽然不知道他那时候为什么一定要跟自己睡觉,但当他们从亚特兰大又回到纽约定居之后,一直保持着每周至少做两次的频率共同生活了整整八年。 或许是因为在精神病院那一个月的糟糕经历毁掉了她的生育能力,高频率的夫妻生活并没有让她再怀孕,也就避免了像只可悲的母猫一样一直生到死的厄运。 丰富的性生活体验并没有叫斯嘉丽改变自己的想法,反倒是让她又认清了一点——情欲跟爱情感觉相似,但实质上还差得远嘞! 就比如无论她在上床之前对这个男人抱有怎样的恐惧和厌恶,在身体真正接触的那一刻,也会涌现出如同那难忘的一夜相似的狂乱与激情。 等身体的激情褪去,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迷茫。 “山姆,你跟我一起去买药。” 允许第三者在场的话,那么一切就好办了。 “你这价钱给得还挺多。” “按照市价往上又加了一点,毕竟我也不能不让你赚钱嘛!” 斯嘉丽很清楚,瑞德·巴特勒的便宜从来都不是那么好占的。 唔嗯,或许对梅兰妮·汉密尔顿来说除外! 斯嘉丽拿起药物,转身就要离开。尽管这里是办公场所,人来人往,就连身后的大门也是开着的,但她还是有一种自己在与人偷情的罪恶感。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都太熟悉了。 前世那八年的共同生活,虽然没有让他们重新产生什么浓烈的爱情,却也叫他们产生了一种并不高尚甚至十分下流的羁绊。 这种莫名的羁绊叫他们哪怕只是远远的对视,也仿佛再次水乳交融一般。 曾经,斯嘉丽十分愤恨伯尔夫人到处说她是个荡妇这件事。 现在她甚至可以在心里头自我调侃,搞不好真的就是这样。 不然没办法解释明明自己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要跟瑞德·巴特勒扯上关系,可再见到他的时候——或者说是注意到他那合身的西服也掩盖不住的流畅肌肉线条时,身上却又有了那种亢奋的反应。 土拨鼠之日·43 顺利买到药的斯嘉丽坐在从亚特兰大回琼斯博罗的火车上,看着自己迅速瘪下去的钱包,再也没有了刚才在瑞德·巴特勒面前的淡然和神气。 斯嘉丽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干嘛要穷大方啊?按照正常市价给就是了呀!还非得再加一点!什么“我也不能不让你赚钱”全是违心的假话! 她巴不得瑞德·巴特勒不赚钱呢!甚至于,有的时候看到他赚钱比看到自己赔钱还难受!几番纠结悔恨后,她又拿出了那个老法宝——“我现在不去想,等什么时候我受得了了,我再去想!” 博伊德·艾普·塔尔顿站在爷爷吉姆·塔尔顿的肩膀上拼命往外头望,毛茸茸的红脑袋左右晃悠着,活像一颗挂在树上的小苹果。他不明白一星期到底是多久,只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 小家伙的翘首以盼给他荷包大出血的母亲总算还是带来了一丝安慰。 斯嘉丽看着孩子可爱的小脸蛋,想起当初韦德发烧却没有药的情形,不住地安慰自己∶“钱没了以后再赚就是,孩子若是不幸没了,那自己为了生这个孩子吃的那些苦头可就全白吃了!” 她低头亲了亲自己的小苹果,故意在孩子的脸蛋上咬了一口。这一举动让小艾普咿呀咿呀叫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猫儿眼不自觉的蓄上了些眼泪,水汪汪的,看起来惹人怜爱极了。 “哟呦呦,可怜的小家伙,你看你妈一回来就欺负你,还是别跟妈妈回去了,留在奶奶跟姑姑这里!” 小艾普望了望姑姑,又看了看许久未见的妈妈,果断选择搂住了斯嘉丽的脖子,那态度非常明显——即使妈妈是个爱欺负小孩的妈妈,他也要跟妈妈一起回去。 “嗨呀!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忘了你妈不要你的那段时间是谁给你喂饭洗澡擦屁股啦!” 艾普把妈妈搂得更紧,拼命晃悠着自己的红脑袋似乎是在说∶“妈妈才没有不要我!”他又指了指自己已经滑落到肩膀上的小帽子,颇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一顶破毛线帽就叫你死心塌地了,真是好骗,跟你爸一样好骗……” 卡米拉·塔尔顿见没办法叫侄子回心转意,终于还是负气离开了。她虽然非常喜欢这个侄子,也曾经短暂的因为这个侄子而对斯嘉丽爱屋及乌,但却也仍然十分生气居然叫斯嘉丽这样的荡妇真的做了自己的嫂子! 呵忒!真是太晦气了! 土拨鼠之日·44 那些叫斯图尔特感到甜蜜极了的新婚日常听在同龄男孩的耳朵里通常是羡慕嫉妒恨,而传进年轻姑娘家的耳朵里,则简直污秽肮脏至极!靠着那二两胸脯肉和一扭一扭的屁股勾得男人们七荤八素的女人,不是荡妇又是什么呢? “我宁可是苏艾伦和卡丽恩一起做我的嫂子!” 兰达·塔尔顿同自己的姐妹抱怨道。塔尔顿家的人本来相当喜欢奥哈拉家的姑娘,那意思是只包括苏艾伦和卡丽恩。可偏偏家里的那两个男孩子眼睛就像是被屎糊了一样,见天地追在斯嘉丽的屁股后头跑。 “那咱们还去跟他们一起住吗?” “去呀!怎么不去?难不成要等她把野男人带回家了再去吗?”尽管非常生气斯图尔特给他们娶了个荡妇当嫂子,但塔尔顿家的四只云雀还是得为自己的兄弟守住后院。 苏艾伦一听说塔尔顿家的四只云雀又过去和斯嘉丽同住,便也赶紧住了进来。 自从战争开始,周围和她同龄的姑娘一个个都结了婚,甚至连卡丽恩那小丫头都快当妈了,而老弗兰克却半点没有要娶自己的意思。 从前,苏艾伦还想着如果老弗兰克向她求婚,应该要如何吊着他,才能在不失掉这个情人的基础上找到一个更好的,比如说斯图尔特·塔尔顿。 苏艾伦巴望着斯嘉丽会因为艾希礼同他的表亲结婚这个消息而心碎,却没有料到她转头就嫁给了斯图尔特并迅速生了个儿子,还转手就把自己的另外一个情人布伦特介绍给了卡丽恩! 现在她甚至连对卡丽恩偷偷说斯嘉丽的坏话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卡丽恩相信斯嘉丽的鬼话,认为自己是在嫉妒她还未长成的美貌才故意要贬低她说布伦特已经进了斯嘉丽都渔网,再不可能爱上她。 然而,这个小妹妹在斯嘉丽的鼓励下顺利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从此便跟苏艾伦离了心。现在更是紧张地准备当妈妈,更加不愿意再听苏艾伦讲斯嘉丽的坏话了。因为坏话听多了,对宝宝不好。 斯嘉丽看着不请自来的苏艾伦,又看了看因为她带着大山姆去亚特兰大的这一个星期而又开始疑神疑鬼的四个小姑子,决定腾个位置留给她们聚在一起说自己的坏话。而她自己,则干脆带着孩子回塔拉算了! 斯嘉丽一走,苏艾伦便紧张地询问起托马斯·塔尔顿对自己的态度。在长子博伊德·塔尔顿牺牲了之后,身为次子的托马斯自然而然地就成了第一继承人,一下子成了热门婚配对象。 土拨鼠之日·45 自从认识到斯图尔特目前全靠斯嘉丽的嫁妆养活后,苏艾伦也不再执着于他了,毕竟她还指望靠丈夫的钱过上阔绰富裕的生活。 让苏艾伦拿自己那本来就不多的嫁妆去养活被打发出来的小儿子是绝对不行的!她可不像斯嘉丽有一整个塔拉可以继承呢! 并且杰拉尔德也没有许诺给她也盖一所大房子,于是苏艾伦想要的大房子、四轮马车和穿不完的华服,便只能向未来的丈夫索取了。 本来老弗兰克作为琼斯伯罗的首富,是一个相当理想的对象。但由于他迟迟不向苏艾伦求婚,于是也理所应当地叫苏艾伦怨怪上了。 如果斯嘉丽知道苏艾伦此时转移了目标想要嫁给托马斯·塔尔顿,必定会感慨苏艾伦这辈子大概也没有机会把自己的青春埋葬在一面荣誉的军旗下了。 因为1863年的葛底斯堡战役会一次性带走县里绝大多数的男青年。那些跟她们跳过舞的男孩子们,几乎全都死在了这场绞肉机一般残酷的战役里。 1862年的圣诞节,方丹家的小伙子们休假回家了。米莫萨农场一时间变得热闹极了,萨利和凯瑟琳这对未来的姑嫂围着刚从前线下来的亚历克斯和托尼询问着自己的兄弟和未婚夫的近况。 斯嘉丽抱着孩子坐在一边显得对战争漠不关心。她已经从斯图尔特的来信知道了他们接下来可能即将开拨前去宾夕法尼亚支援李将军。那座位于宾夕法尼亚的小城葛底斯堡将会成为这场战争的转折点。 “斯嘉丽,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悲伤?” “悲伤?我吗?我可是很高兴你们现在都还活着呢!”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那笑难达眼底。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很快战火就要从前线烧到后方了,那叫嚣着要让分裂国家的叛乱分子鬼哭狼嚎的谢尔曼的铁蹄还有不到两年就要踏平佐治亚了。 “别垮着一张脸了,来跳舞!” 黑皮肤的托尼?方丹牵起斯嘉丽的一只手,又摸了摸小艾普毛茸茸的红脑袋:“我想借走你的母亲一小会儿,希望你不会介意。”就像他在逃亡前对着老弗兰克说:“我想吻一吻斯嘉丽,希望你不会介意”那样坦然。 随着日头昏暗,音乐奏响,永远也不能因为工作太忙或者别的什么事就放弃享乐的克莱顿县人在米莫萨的大厅里又开始了欢快的舞蹈。裙裾翻飞,舞鞋踢踏,歌舞升平。仿佛战争从未开始,又像战争即将结束。 土拨鼠之日?46 葛底斯堡战役的阵亡名单送到克莱顿县的时候,斯嘉丽立刻就带着孩子去塔尔顿家打听消息。 贝特西?塔尔顿早早地站在费尔希尔农场的外围等着她。 “我想你最好先回避一下”,贝特西意有所指地暗示道。 “为什么?难道我没有权利知道我的丈夫是死是活吗?” 贝特西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不由得开始反思她们姐妹几个是否对兄弟的遗孀太刻薄了。只是她这一举动并不是为了羞辱斯嘉丽,而是…… “那个家伙在里面,如果你不怕撞见他就进去!” 那个臭名昭着的巴特勒船长就像只闻着腥味尾随而来的野猫,在斯嘉丽嫁给斯图尔特之前就一直盯着她。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情意只有斯图尔特他们那些被屎糊了眼睛的傻瓜瞧不出来! “他俩一定有过什么!” 这是塔尔顿四姐妹的共识。 只是在放任自流抓现行让斯嘉丽这荡妇名誉扫地还是保全自己兄弟斯图尔特的名誉和自尊之间,她们还是选择了后者。 虽然让斯嘉丽名誉扫地会让她们感到很痛快,但斯图尔特却必定会因此感到非常痛苦。 塔尔顿四姐妹宁可自己不痛快,也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一时痛快转而牺牲自己兄弟的尊严,非要让他的妻子给他戴上一顶绿帽。 这几年下来,她们先是怀疑斯嘉丽那么着急嫁给斯图的动机,但是孩子那一头红发和明显属于塔尔顿家人的脸打消了这一猜疑。 后来她们又疑心斯嘉丽丢下孩子跑去亚特兰大“采买”的那个星期搞不好就是跟旧情人私会——毕竟她的父亲奥哈拉先生才刚去亚特兰大采买完不久。 可或许是因为她并没有更多可疑的举动,又或许是因为她带给斯图尔特的幸福实在是太多了……总之,贝特西?塔尔顿第一个对这个过去她们一起口诛笔伐的荡妇心软了。 “斯图尔特没能活下来对吗?” 贝特西?塔尔顿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颤抖着回答道:“不止……汤姆和布伦特也没能活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卡丽恩,她才刚生了孩子,根本受不住这个打击。” “不,她受得住,我们家的人都是受得住打击的。”不管是用哪一种方式去应对现实的打击,总归他们家的人都是能够受得住的。 斯嘉丽被领到后头的厢房坐了好一阵子才等到贝特西的传话:“他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了,你可以出来了。今晚就歇在这儿!爸爸妈妈想跟你说说话,我们……我……也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土拨鼠之日?47 再一次成了寡妇的斯嘉丽依然讨厌面前那厚厚的黑纱,不仅因为那会让她显得像是只老鸱,还因为那黑纱实在影响视线叫人难以看清眼前的路。 只有给瑞德?巴特勒服丧的那次,斯嘉丽非常乐意戴上厚厚的黑纱,因为这样她便不必向别人解释自己为何毫不悲伤。 博伊德?艾普?塔尔顿依然乐呵呵地在奶奶家的苹果园里四处乱窜,完全不知道他那只有几面之缘的父亲已经牺牲了。 而比阿特丽斯?塔尔顿比起自己的孩子,更常念叨的反而是自己的马儿,似乎并不为一次性失去了三个孩子而难过。 “她身上的发条断了”,方丹老太看着比阿特丽斯?塔尔顿的模样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双皱巴巴的手摩挲着斯嘉丽的手背:“亲爱的,我很高兴你还能振作起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斯嘉丽把自己的脑袋靠在这位老祖母瘦削的肩头,终于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真奇怪!明明她早就知道结局了不是吗?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恨!恨斯图这个傻瓜不肯听她的话! “遇事别太拼命,你要记得家里还有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你能不能申请换支队伍服役呢?弗吉尼亚兵团和田纳西兵团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嘛!” “你能不能不要回部队了?我听说很多人请假回家后也没有再回去,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躲起来,不会叫宪兵队把你当逃兵抓回去的。” 斯图尔特罕见地对她狠狠发了一顿火。随后又把她抱在怀里安慰:“我知道你很爱我,很担心我。我可以为了你去死,但是不能为了你而放弃自己的荣誉和责任苟活。” 荣誉! 责任! 又是这些狗屁东西! 即使活了好几辈子,斯嘉丽也没法儿明白这场牺牲了那么多南方人生命和财产的战争为什么要打。如果北佬想要解放黑奴,那就让他们解放好了!实在不行,就是一分钱不要白送给他们,斯嘉丽也是乐意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钱的话”,斯嘉丽想起瑞德?巴特勒同她讲过的话,那什么国会的关税斗争,“那为什么不能就在谈判桌上斗争,而非得用六十万人的性命作为代价呢?并且牺牲凭什么就能代表荣誉呢?” 在这一点上,斯嘉丽十分认同瑞德?巴特勒的比喻——一个人如果叫火车给碾死了,火车公司并不能给这个人的身上增添多少荣誉。甚至连牺牲得到的好处也不会有多少落到那些被牺牲者头上。 土拨鼠之日?48 1863年的圣诞节,克莱顿县的每一户人家都陷入了一阵愁云惨雾之中。 每户人家都有人牺牲,哪怕是被笑话没有儿子能送上战场的奥哈拉家也死了两个女婿。但比起丧亲,更叫人难过的是生计的艰难。 自从战争开打,海岸线就叫政府军的舰队给封锁了,棉花很难运出去。 一开始大家都很乐观,觉得这场战争很快就能结束,因此也都没当回事。但是现在战争已经打了快三年却依然没有要胜利的迹象。 本来还可以靠着精神胜利法勉强支撑的南方人在现实的匮乏面前也不得不有些丧气。 杰拉尔德坐在台阶上一根一根地抽着所剩不多的香烟,账面上的钱已然是不够家里人过冬了。 塔拉的仓库里堆积了整整三年的棉花,如果现在战争胜利了,在这个棉花奇缺的节点上运到英国去,那必然能够赚到十倍以上的差价。 “爸爸,你怎么又坐在这儿吹冷风?怪不得妈跟我说你的膝盖又老是疼!”大女儿的声音打断了杰拉尔德的思绪,他立即咧开嘴哈哈大笑:“你不会是要跟你的妹妹苏艾伦那样跟你妈告我的状?” 斯嘉丽扶起父亲,挽着他的手答道:“我可不像苏艾伦那样爱打小报告!不过,要是你还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我说不得真的要去同妈妈告状了!”“唉!都是嫁出去的姑娘了还那么爱管娘家的事!” “就是嫁出去了,我也是您的女儿,这里也是我的家,再说了您催我结婚的时候可是说了要把塔拉留给我的!别不是我这段时间没回来您就后悔了?”“自然是要留给你的,毕竟你可是我的头生女儿嘛!” 一阵嬉笑寒暄后,杰拉尔德收起了那副乐呵呵的小老头模样,而是严肃地问道:“你跟查尔斯顿的那小子是怎么回事?”“什么事也没有。”“你瞒得过你妈可瞒不过我,你先前说再也不要去查尔斯顿是不是因为他?” 斯嘉丽努力搜刮着自己好几辈子以前的记忆,确信自己在对着杰拉尔德的催婚嚷嚷自己不要大房子也不去查尔斯顿的时候,连瑞德?巴特勒这个名字都没听过,于是十分肯定地回答道:“绝对不是。” 她只是十分讨厌查尔斯顿那死气沉沉的守旧氛围还有那里像活化石一样生活的人们。 “不管怎么样,就是你还要再找男人我也不拦着,只是那也得再等几年,而且决不允许找个那样的坏小子!艾希礼?威尔克斯只是不适合你,但是瑞德?巴特勒会毁了你。” 土拨鼠之日?49 等斯嘉丽知道父亲为了保护她的名誉放弃了多么大的一笔收益时,已经太迟了。 她很清楚根本不会有战争胜利的那一天,塔拉仓库里积压的棉花只会在谢尔曼的焦土战术下被烈火烧成灰烬,到时候别说少赚钱,不亏钱都不错了! “您就是答应这笔买卖又不会怎样嘛!咱们原价卖收回些本钱,高额差价都给他赚走了,怎么也不算是咱们家占了他的便宜嘛!” “我可不需要我的女儿来指导我怎么做生意!” 杰拉尔德自然清楚这笔买卖可以做,也能够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只是吉姆?塔尔顿这做人公公的都为了维护家中寡妇的名誉拒绝了瑞德?巴特勒的合作邀请,他这被维护的寡妇的亲爹又怎么能够拖后腿呢? “可是……”斯嘉丽还想再争取一下,她不明白为啥这笔生意不能做,又不是她跟外头的野男人私私相授被人给逮到了,如何就会影响她的名誉了呢? 这时,她那看起来傻呵呵其实相当精明凡俗的爱尔兰老父亲只得掰开了揉碎了同她讲这其中的关窍:“你有没有想过人家为什么要同我们家做这笔生意?” “因为现在棉花价高,能够赚差价。” “那为什么不找别人家呢?” “因为咱们家的棉花数量多品质又好呗!” “那他为什么不压价?” “因为……因为……”斯嘉丽实在找不出理由,只得硬着头皮赞美瑞德?巴特勒这个搞垄断经营的投机奸商:“没准儿他是个本分经营的实诚生意人呢?” 这话一出口,父女俩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只有在确定的事实面前,斯嘉丽才会放弃了自己的无理取闹和胡搅蛮缠。 毕竟本地区的人谁不知道战争开始之前瑞德?巴特勒就借着海岸线被封锁这点以贱烂的价格收走了大量的棉花。 斯嘉丽甚至比别人还多知道些——这些棉花如今应该仍囤积在利物浦的仓库,就等着曼彻斯特的棉纺工厂原料缺到极致的时候以最高价卖出。 只要这笔看上去还算公正的生意做成了,任谁都能看出来瑞德?巴特勒的“高抬贵手”。那么本来只是在暗地里涌动的流言大概就要被翻到明面上供人家茶余饭后消遣了。 “我可不会为了十万块钱就出卖自己女儿的名誉!” 斯嘉丽尽管心里仍旧舍不得这笔钱,但也还是撒娇似地抱住了父亲:“爸爸,谢谢你那么爱我。” “你这话说的,我自然是要这么爱你的,毕竟我是你爸爸嘛!” 土拨鼠之日?50 1864年的夏天,斯嘉丽新婚时一定要杰拉尔德给自己修的那个地窖也终于派上了用场。她软磨硬泡了半年,终于让杰拉尔德同意把仓库里积压的棉花先转移到地窖里。 “你这梦也太奇怪了,什么梦见北佬烧了咱家的棉花,北佬怎么可能打过来呢?前些日子老约将军还说,他能永远守住亚特兰大呢!” “哎呀,爸爸,您就再依我一回!反正这棉花一时半会也卖不出去,先放我这儿,等战争结束,可以卖的时候我再还给您嘛!” 实在扛不住斯嘉丽的撒娇攻势,杰拉尔德还是勉强同意了把大批积压的棉花装进了那个不知为啥女儿一定要修的巨大地窖。而原先存在里头的粮食则早早被斯嘉丽叫波克拿到附近城市的市场上尽量换成了钞票。 “斯嘉丽小姐,俺按照您的吩咐,只收美金,钱都在这儿了。” “波克,你做得很好,我让迪尔西在沼泽小屋那里放了些酒和肉,你先过去吃点歇歇!别叫家里其他人知道了。” 要是让苏艾伦知道了家里其实还有肉却叫一个奴隶吃了,只怕又得闹起来。 斯嘉丽不是不想让自己家里的人也吃上肉,只是现在物资确实紧缺,而她实在不能失去波克,也不能失去迪尔西和大山姆。 冷酷一点想,苏艾伦就算是饿一段时间肚子对塔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波克、迪尔西和大山姆要是因为饿肚子而病倒了,那塔拉的运转可就要停摆了。 再过不久谢尔曼的军队就会来到这里。一个哪怕吃饱了肚子仍旧生龙活虎的苏艾伦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而大山姆和波克、迪尔西一家却可以帮助她最大限度地保全塔拉。 时间越发逼近九月份,斯嘉丽的神经也越发紧张了起来。 小艾普趴在妈妈的肩膀上,贴心地给了妈妈一个亲亲。斯嘉丽也回头亲了亲孩子,恍惚又看见了韦德。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遭受这痛苦的一切,最好连什么是贫穷、匮乏、病痛都不要知道。 “宝贝啊宝贝,妈妈的小宝贝!你可千万不能生病!” 孩子的额头紧贴斯嘉丽的额头,感受着母亲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他伸出自己仍旧胖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拍打∶“妈妈不哭!我乖乖的,不会生病。” 这话叫斯嘉丽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因为从来没有哪一个孩子像这个孩子一样爱她,尽管或许是因为那时她实在是一个糟糕的母亲,那时的她太年轻,太暴躁,也太无知,并不能理解物质上的满足不能替代情感上的关怀。 土拨鼠之日·51 卡丽恩和她的婴儿成功阻止了爱伦冒着把伤寒病带回来的风险去给斯莱特里那家忘恩负义的东西看诊。 艾米·斯莱特里的母亲求上门来的时候,卡丽恩的婴儿刚巧打了个喷嚏,把他年轻的母亲吓得不轻,立刻便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妈妈,您快来帮我瞧瞧西蒙!” 爱伦顾不上问清艾米的情况便赶紧上楼去瞧自己可怜的小女儿和小外孙。而斯嘉丽则趁机赶紧打发走了这位看似病怏怏却跟兔子一样能生并且一直坚挺地活着的斯莱特里太太。 等到爱伦检查确认婴儿并没有什么大碍,并安慰好惊慌失措的卡丽恩后,便听到斯嘉丽对她说∶“斯莱特里太太回去了,说是既然不方便,那就不麻烦咱家了,她自己也能照顾。” 爱伦仍有些不信,因为这完全不像那家人的作风,但嬷嬷在一旁竭力保证就是这么回事∶“斯莱特里家那老婆子等得不耐烦了就自己个儿走了!真不晓得您干嘛那么照顾他们家,要俺说,她本来就应该亲自照顾自己的女儿嘛!” “爱伦小姐,您别怪俺罗嗦,就是您好心想给人家瞧病,也得考虑一下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您的两个没了爹的可怜外孙可经不起得这一场病,尤其是那个小的,本来身体就弱,更何况家里的姑娘身体还没好全呢!” 斯嘉丽看着嬷嬷这巧舌如簧、现编瞎话的本事,不由感到肃然起敬!她先前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爱伦虽然热心助人,但比起外人,总还是更看重自家人。 这回要不是卡丽恩的婴儿赶了巧,斯嘉丽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拦下爱伦呢!她又看了一下自己小脸红扑扑,看着格外健康的儿子——从小到大,他除了吃撑了肚子疼之外啥病痛也没有经历过。 斯嘉丽不禁思忖,原来有的时候身体柔弱也是一种能够拿来利用的手段呢! 就像那位斯莱特里太太,总是一副病殃殃的、马上就要死了的模样,出来求人总是能够达到目的,因为只要一看到那张病弱憔悴的脸,任谁也不好意思直白的拒绝,生怕对方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突然死了——如此便又背上了一条人命。 过去她一直不能理解梅兰妮·汉密尔顿为什么总是喜欢在她面前说一些死不死的话。 现在想来大概就同斯莱特里太太一样,是在拿死做威胁手段呢!但是她仍然很疑惑——就是以死威胁把她留下来了又能怎样呢?斯嘉丽从来不认为自己在亚特兰大围城时留下来照顾媚兰能有多少功劳,不过是凑巧赶上罢了。 土拨鼠之日·52 当斯嘉丽浑身酸疼地躺在床上呻吟的时候,她严重怀疑斯莱特里太太或许就是那传说中的瘟神。 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全家只有她这个最健康的人被放倒了,只因为她在打发走这个病秧子时同她多说了几句话! “亲爱的,你感觉好些了吗?”爱伦摸着斯嘉丽的额头,发现终于不那么烫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杰拉尔德在外头沉默地等待着,看到爱伦面容疲倦但神色轻松地走出了病房,便也跟着狠狠松了一口气。 “山姆,实在是太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找来了药,我们家的姑娘……唉!她一向很少生病,没想到这次偏偏是她病了。” 斯嘉丽一倒下,家里瞬间就乱套了。连爱伦都吃惊于塔拉目前的运作竟是这样依赖这个大女儿:“唉,怪我没察觉,只高兴她那样能干!” 谢尔曼的军队驻扎进塔拉的时候,斯嘉丽的意识尚未清醒,而爱伦也出现了发热症状。 家里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这让本来很不满被禁足在房间里的苏艾伦终于自愿缩在了房间里,同时非常后悔先前没跟这卡丽恩一起去塔尔顿家躲避斯嘉丽这个瘟神。现在谢尔曼的军队进驻了,她便更加害怕得像个鹌鹑不敢出来了。 被北佬士兵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苏珊?埃莉诺?奥哈拉感觉自己的人生马上就要完了。她听说过很多北佬士兵强奸妇女、宰杀儿童的传闻,心中十分害怕。如果被侵犯,那么她以后就完了,但如果她反抗,那么她或许现在就完了。 “呵!别吓着这位淑女了!” 苏艾伦听到有人称呼自己为“淑女”忍不住哭了出来,那巨大的惶恐不安叫这声“淑女”给大大缓解了。她想,这里头还是有个能看到自己名门闺秀气质的明眼人。 苏艾伦努力想使自己挺起脊背,像个淑女那样昂着头表示自己可以原谅对方先前的粗鲁无礼,但他们必须现在立刻离开她的闺房。然后她便被拽着胳膊给一路拖到了客厅,在一群蓝制服的俯视下跟家里其他人挤在一起继续瑟瑟发抖。 等到斯嘉丽终于意识清醒时,谢尔曼的军队已经离开。一个好心的北佬军官给她们又留了些药,这让杰拉尔德十分感激。 而苏艾伦则罕见地不再聒噪地要求黄油面包和新鲜的牛排,而是重新开始打听老弗兰克的消息。 她再也没办法像个淑女那样矜持地等下去了,她要这个黄胡子老头立刻娶她!即使他年纪大了又畏畏缩缩,甚至可能也没什么钱了,但至少那也是一个男人啊! 土拨鼠之日?53 谢尔曼的军队走后,塔拉立刻便陷入了严重的饥荒,只能靠着斯嘉丽每日让迪尔西送来的饭食才能勉强裹腹。 形势的艰难已经叫他们无力思考这些吃的是从哪儿来的,而只能感恩上帝还能叫他们有口饭吃。 斯嘉丽一边以塔尔顿家的名义给塔拉送去吃食,一边又以奥哈拉家的名义给塔尔顿家送去过冬布料,两头倒换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她又驾着自己的小骡车行驶在宽阔的田埂上,那道长长的黑纱被她披散在身后,素面朝天的脸畅快地感受着微风的吹拂。 即使再过不久北佬的军队还要再来一次,斯嘉丽也不愿意放弃这一刻的轻松愉悦。未来生活中痛苦时刻还多着呢!根本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妈妈!”博伊德?艾普?塔尔顿踮着脚被姑姑抱在怀里等了很久才终于又等到了妈妈来看他。贝特西?塔尔顿无奈地抱怨道:“你可快点把这小家伙带回去!不然天天都要我带他来这儿等你!” 斯嘉丽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她也想时刻见着这个小家伙,可现在还不行:“再帮我照看一段时间!我妈妈刚退烧,苏艾伦又是个帮不上忙的,塔拉如果只靠我爸爸一个人,会把他累死的。” 贝特西?塔尔顿也很能理解斯嘉丽的难处,他们家现在也是个差不多的情况,但好在她们几个都还算能干,可以为母亲分担不少。甚至卡丽恩也渐渐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了,还能帮着干些铺床扫地的轻省活儿。 “别急着走,去见见你妹妹!她担心极了。前几回你来了一会儿就走了,叫她觉得是我们又在瞒着不告诉她呢!要不是孩子还太小,只怕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回娘家去瞧瞧你们是否安好。” 卡丽恩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回去,要是她再病倒了,那可真是一点药也没有了。苏艾伦即使病了也能中气十足地鬼哭狼嚎,身体壮得像头牛似的,若不是当时确实高热不退,斯嘉丽都怀疑她是在装病。 而卡丽恩一旦病了,整个人就会明显虚弱下去,偏偏她又是个非常为他人着想的姑娘:“姐姐,真抱歉,等我身体好些了马上就能干活了。” 即使冷酷如斯嘉丽也舍不得再叫她起来干活了。她不止一次地想:“唉!要是能有个把卡丽恩的性格和苏艾伦的身体结合起来的妹妹就好了!” 进入费尔希尔大宅的厅堂,小西蒙安静地躺在摇篮里睡觉,卡丽恩正在给孩子织毛衣,还是个孩子样的细瘦肩膀佝偻着,像是一株过早就被迫迎接风雨的小树苗。 土拨鼠之日?54 在塔尔顿家同妹妹卡丽恩寒暄了一番,斯嘉丽就要带着自家的布料和塔尔顿家的苹果去米莫萨换些玉米面了。而卡丽恩握着姐姐的手不愿松开,不停地要她保证:“妈妈真的还好吗?你们别瞒着我,我受得住的。” “我可不会管你受不受得住,妈妈真的还好”,斯嘉丽显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对着贝特西抱怨道:“我就说先前不能瞒着她,弄得现在她整个人疑神疑鬼的,生怕我们什么事都不与她讲。” 这副模样总算是叫卡丽恩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定了些。斯嘉丽是完全不会撒谎安慰人的,她从来不懂什么是善意的谎言,只知道直来直往,也不管那直白的真话会不会刺伤别人的自尊和内心。 同样心直口快的野猫萨利在米莫萨热情接待了过去同她并没什么交情的斯嘉丽,像是终于找到个倾诉的出口一样哭了起来:“斯嘉丽,我真不明白,这仗到底为什么要打!我亲爱的乔,我可怜的娃娃哟!” 萨利的兄弟和丈夫在那一场战役中同时失去了,而凯瑟琳则同时失去了自己的兄弟和未婚夫。 这样的悲惨遭遇比比皆是,不止是克莱顿县,南方绝大多数地方的女人们都承受着这样的苦楚。不仅是当下的生活贫瘠窘迫,甚至连未来的日子也黯淡无光。 斯嘉丽没法说些无用的安慰话叫眼前的女人感到好过些,只得转移话题:“萨利,我带了些我家孩子小时候的衣服,不嫌弃的话,先给小乔穿着!等我把这批玉米面运到外头卖掉,你们就有钱能给孩子做新衣服了。” 萨利紧紧握着斯嘉丽的手:“不,这些玉米面是送给你们的,我不能收钱。”“还是收下!尽管你们很好心不要我的钱,可孩子是真的需要新衣服啊!这不是给你的,是给约瑟夫的孩子,我们好歹从小一起长大,自然还是有份情谊在的。” 从米莫萨出来,斯嘉丽又去松花庄园探望了凯瑟琳。可能是因为这里和费尔希尔还有米莫萨一样远离大路,因此并没有遭受谢尔曼的军队侵扰。凯瑟琳本来白胖圆润的娇美脸蛋变得瘦削了许多,但情绪并不像后来那样绝望麻木。 面对着监工希尔顿的示好,凯瑟琳不由得露出嫌恶的表情:“哪怕叫我做个老处女,我也决不嫁给这样的人!”此时的她决计想不到未来的她会迫于生计不得不委身于这个她所嫌恶的男人,迅速被同化成此刻她所瞧不起的穷白人模样。 土拨鼠之日?55 “斯嘉丽,你家里其他人都还好吗?” “挺好的。现在还有得吃穿,房子也还在。” 凯瑟琳听完这话,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那我能去你家做客吗?” 斯嘉丽闻言瞪大了双眼,她只是出于礼貌和客气过来看看,并没有打算把凯瑟琳这个包袱给背在自己身上啊!要知道她现在还得养活梅兰妮和她的婴儿……这样……沉重的负担……等等,现在梅兰妮和她的婴儿已经不是她的负担了! 斯嘉丽那双精明的绿眼睛上下打量着凯瑟琳?卡尔弗特,像是在打量一只待宰的小猪。她先是注意到凯瑟琳已经有了些肌肉线条的两只胳膊——想必这段时间在她那北佬继母的驱使下也没少干活。 然后她又低头看了看凯瑟琳脚上那双已经陈旧得过分的黑丝绒便鞋,想起凯瑟琳也是个跳舞一跳就能跳一夜的主儿,体力和耐力也很不错。还有那双因为瘦下来终于不再显得不够灵巧的双手——现在是一双多么适合摘棉花的手啊! 脑海中的那些用来拒绝的诸多理由一瞬间就叫她赶到角落去了,她握住凯瑟琳?卡尔弗特那双非常适合摘棉花的手,用一种诚挚的语气解释道:“可我们并没有多余的空闲来招待你,现在大家都得干活……”脑袋空空的凯瑟琳?卡尔弗特立刻回应道:“我也能干活呢!我愿意跟你们一起干活!” 在塔拉摘了整整一个星期棉花以后,凯瑟琳·卡尔弗特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她跟在斯嘉丽的身后直嘟囔∶“斯嘉丽,我饿了,咱什么时候能吃饭呀!”这时候,斯嘉丽就会从自己的围兜里掏出一个干巴巴的玉米饼递给她∶“还没到晚饭时间呢,先吃这个垫一垫!” 凯瑟琳咬了一口,艰难地咽了下去,整张脸皱成了一个皱巴巴的橘子模样∶“这可真难吃!不过总算也还是有一口吃的。在松花庄园的时候,我那个北佬继母又要我干活,又不给我吃的,直到快饿死了,才勉强给一口吃的。唉!饿久了,我的美貌都不复从前了!” 斯嘉丽则想起了好几辈子以前凯瑟琳骑着骡子来塔拉告知自己即将和希尔顿成婚的消息时的可怜模样——浑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穿着佣人都不惜得穿的破烂衣裳,骑着一匹同样瘦得脱形的骡子——不由得有些心生愧疚。 她又往自己的围兜里掏了掏,里面还有一块艾普非常想要吃的牛肉干。这块牛肉干她本打算明天去费尔希尔的时候给孩子送去,但是现在,还是先让他饿狠了的凯瑟琳阿姨先尝尝! 土拨鼠之日·56 收完最后一点没有被北佬烧掉的棉花,斯嘉丽指挥着家里人把塔拉剩下的贵重东西都搬到了自己的婚房,只留一些必要的口粮和生活用品。 当初盖婚房的时候,她便有意挑选了这一块两家农场交界远离大路又靠山的地皮,房子附近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花,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花海下头还有一条仅供小骡车通行的硬化地面。后院有一条通往山上的隐秘小道,上头有一间原先准备用来藏斯图尔特那个傻瓜的打猎小屋。 “现在他死了,我也不能让这地方荒废了。”斯嘉丽打算让老人孩子先住在这边,如果第二波北佬还能够找到这边来,那么就让他们躲到山上去,至于她则留下来随时准备救火。 十一月的某一天,大路上传来了尖锐的哨响警报。斯嘉丽知道这是萨利骑着马经过——北佬的军队又回来了。餐厅的气氛沉重而压抑,所有人都按照先前演练过的情况迅速开始了行动。不一会儿,整座房子就变得空荡荡了。 斯嘉丽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深吸一口气,简单地清点了一番必要的工具——水缸、挂毯、打湿的毛巾还有装满了子弹可以在必要时杀死入侵者的手枪——便开始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斯嘉丽并不想杀人,那种被死者亡魂日日纠缠的噩梦,她不想再经历一遍。可是比起自己被噩梦纠缠的痛苦,她更害怕的是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家人。如果她死了,还有谁能够照顾爱伦和杰拉尔德,又有谁能够好好照顾她的孩子呢? 可塔拉也同样重要。 这座从被大火夷为平地的旧址上建起,见证了杰拉尔德·奥哈拉二十多年的奋斗,见证了他六个孩子的出生,也见证了这一整个家族悲欢离合的可爱的白房子,曾经她几乎牺牲了一切才勉强保下来的家,她无论如何也要再次保住。 灌木丛里,斯嘉丽把耳朵紧紧的贴在地面,很快便听到了那支北佬军队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 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斯嘉丽的心脏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她又听见了那哒哒的马蹄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并逐渐变得微弱起来。 斯嘉丽快速从灌木丛里爬起来,打开手枪的保险栓,循着浓烟的方向来到了厨房,那群该死的北佬果然又在这里放了把火。但好在这回她头脑清醒,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火焰熄灭的时候,斯嘉丽整个人累瘫在了地板上。这时候,她的脑海中竟不可思议地浮现出了梅兰妮·汉密尔顿的形象。 土拨鼠之日·57 一种深刻的孤独开始侵袭她的内心。 这个过去她憎恨过又爱过,最后因为求生本能而选择远离的上等女人,在她生命中的某个时刻确实给予过她陪伴与安慰。只是这个上等女人同时也与自己太多伤痛的回忆联系在一起。 一个曾经给她带来过陪伴与安慰,最后又让她活得像个笑话的上等女人。 严格来讲,斯嘉丽并不是很相信那个来自北方的女教师所推测的真相,但事实确实又好像是那样。 当初因为发现真相而痛彻心扉的感觉,如今已经变得很淡了。尽管大多数时候她都认为一切是瑞德的错,但她的内心仍会存有疑惑,如果梅兰妮真如她所说的最爱她,那么为什么在自己那么需要她的时候,却又抱着瑞德安慰呢? 她努力尝试冷静地去思考,但终究还是失败。 一个她十分不愿意承认的想法再次浮上心头——就像瑞德爱梅兰妮胜过爱她,梅兰妮爱瑞德也胜过爱她。这对一贯喜欢在所有人心中都成为第一的斯嘉丽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时隔多年以后,斯嘉丽躺在塔拉被烧黑的厨房地板上,回忆着她那活成笑话却不自知的几辈子,忍不住自嘲地大笑起来。这笑声引来了门外的动静,斯嘉丽瞬间又紧张了起来,下意识摸向了别在腰上的手枪。 吱——呀—— 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博伊德·艾普·塔尔顿看着躺在地上灰头土脸的妈妈又发出了格格的笑声∶“外公外婆,我找到妈妈了!”他迈着两条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越过门槛,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四仰八叉地躺下了。 “我的天呐!你这孩子,你怎么什么都不跟爸爸妈妈说呢!”爱伦看着斯嘉丽被烧焦的头发和烧伤的胳臂,心疼得要命。而斯嘉丽靠在母亲的怀里,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另一边,杰拉尔德提着猎枪紧张地巡视完房子四周,终于来到了厨房。他望着躺在地上的女儿和外孙大吃一惊,随即便是如疾风暴雨一般的怒斥∶“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回应他的是女儿的泣不成声的语句∶“呜呜!爸爸,我好害怕!你们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 那些失去父母的岁月,那些再也没有个心疼她的人在身边的日子,斯嘉丽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淡然面对,可是面对着父母双亲带着疼惜的责备,那被她压抑许久的不安和恐惧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土拨鼠之日·58 嬷嬷在意识到小艾普不见了的时候,双腿都要站不直了,她只离开了一会儿,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她绕着整座房子找了个遍,可是哪里也不见那个可爱的红头发小子的身影。 “哎呀,他别不是跑到外头去了!” 为了尽快找到孩子,他们只得兵分两路。一路由杰拉尔德护送着爱伦往塔拉的方向找,一路由嬷嬷领着卡丽恩往费尔希尔的方向找。等她气喘吁吁地找到孩子奶奶家,才发现这里一片狼藉,所有人都在忙着救火。 “北佬又来了,难道你们不知道么?” 这句话刺激得嬷嬷两眼一翻,几乎要晕过去了。但她很快抽搐着又醒了过来:“俺得赶紧去拦住爱伦小姐,他们往塔拉的方向找去了,那边靠着大路,要是直接撞上了北佬可咋办呀!”同时心中抱怨道,上帝干嘛要往这家里送男孩子呢? 被抱怨的调皮的小男孩借着植物的掩护躲过了妈妈叮嘱一定要绕着走的蓝制服们,然后就给黄雀在后的外公给逮住了。 杰拉尔德吹胡子瞪眼地怒视这个把大家都吓得够呛的小家伙,而小家伙则拉着外公的手,要继续往前走:“外公带我去找妈妈”。 “你妈妈可比你聪明多了”,杰拉尔德想起斯嘉丽的保证:“哎呀,爸爸,您别担心,我带着大山姆他们呢!要是北佬来了,我就叫大山姆带着我往沼泽那边跑,保管不叫那些蓝制服逮到我。” 但是等他真的跟着小外孙过来看看塔拉的情况,却又被这四处升起的浓烟给震惊了。大山姆、迪尔西和波克正四处灭火,可就是没见着斯嘉丽的身影。 杰拉尔德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努力安慰爱伦∶“那丫头机灵着呢!应该是跑到什么别的地方躲起来了……”而爱伦已经开始四处张望寻找。这几年下来,她比杰拉尔德更清楚斯嘉丽到底有多拼命,也更清楚她搞不好真的留下来冒险了。 塔拉的厨房里,胆大妄为的小丫头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她一手扯着母亲的裙摆,一手拉着父亲的裤脚,怀里还钻进来个这时候了还在格格乱笑的臭小子,哭得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像个演滑稽戏的演员一样。 母亲用手帕轻轻擦拭她哭花的脸蛋,父亲则伸手抱起在她怀里捣乱的孩子。门外则是给其他地方灭完火过来瞧瞧情况的大山姆、迪尔西和波克∶“哎呀!这是咋啦?斯嘉丽小姐,您没事?” 好不容易紧赶慢赶过来的嬷嬷看到此情此景正想问问什么情况,突然感到胸口绞痛,一口气上不来,终于还是没挺住晕了过去。 土拨鼠之日·59 因为准备充足,塔拉的火很快就灭了。过去用来堆放棉花的棚屋已然被付之一炬——这些北佬果然是冲着烧棉花来的。 斯嘉丽望着被烧毁的棚屋心中怅然,但是在听到杰拉尔德的夸赞后又笑了起来,得意地回应道∶“我就说我的梦非常准!这不是把咱家的棉花都给保住了吗?” 被斯嘉丽安排把剩余的食物藏到沼泽小屋的凯瑟琳·卡尔弗特也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她哭丧着一张脸向斯嘉丽解释道∶“斯嘉丽!鸡!鸡飞了!还有那些猪,都跑到沼泽地里去了,我拉不住它们!” 斯嘉丽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听到父母的询问则更加尴尬∶“亲爱的,咱家还有鸡和猪吗?不是说全被北佬抢走杀了吃掉了吗?”最后只得小心解释道,她是因为害怕家里人敞开了肚皮吃剩下的粮食不够过冬。 这个家里人主要是指苏艾伦。此刻她正坐在斯嘉丽和斯图尔特那座和米莫萨一样用厚重的泥土和砖石垒起来的婚房后门,准备带着卡丽恩和西蒙逃到山上去。 “普里西,你这个蠢货!别叫了,你是想把北佬叫过来吗!卡丽恩,快点!别收拾你那些破玩意儿了!抱上孩子赶紧跟我走!” 卡丽恩一手抱着自己的婴儿,一只手勉强拎着装有布伦特的配枪、配剑还有勋章的包裹。两只手上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她根本走不动道。 苏艾伦一把抢过那个包裹,让卡丽恩得以用两只手抱住她的婴儿,然后拍打着妹妹的后背,像是驱赶畜牲一样用力逼迫她快点走。 要不是害怕妈妈回来责骂她,苏艾伦真想把卡丽恩扔在这里自己先跑算了!只是她看着这个小妹妹那孩子样还未发育完全就已经当了母亲的瘦弱身体,终究还是没忍心把她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她们在山上的小屋一直躲到日暮西垂。黑暗逐渐笼罩,无名的恐惧持续滋生,既害怕会叫北佬发现,又害怕会有野兽出没。 卡利恩害怕得瑟瑟发抖,但也尽力安抚同样害怕的苏艾伦。婴儿躺在床上发出的微弱呼吸此刻也显得是如此的清晰。 “姑娘们,你们在这儿吗?”杰拉尔德那豪迈的大嗓门远远地传来,让姐妹俩忍不住相拥而泣——是爸爸找来了!他们没事! 方才内心还不断怨这个恨那个的苏艾伦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可爱了!她用力亲了亲卡丽恩,顺便也吻了吻她的婴儿,然后便打开门向外头跑去,高声回应着∶“在!爸爸!我们在这儿!” 土拨鼠之日?60 1864年的圣诞节,苏亚伦心心念念的老弗兰克终于来到塔拉了。斯嘉丽费心瞒起来的鸡和猪在大山姆的努力下,也从沼泽深处找了回来。只不过立刻便被杀了下锅,进了老弗兰克和他那些下属的肚子。 斯嘉丽一边心疼自己的家畜,一边也盼望着老弗兰克赶紧把苏艾伦娶走。可这个黄胡子老头吃饱喝足后擦了擦嘴,然后便自顾自地谈起了前线的事情。但此时的斯嘉丽已经对前线漠不关心了。 因为斯图尔特那个傻瓜已经英勇就义,而谢尔曼的大军也径自朝着本次内战的发起地查尔斯顿杀去了。等到明年春天,战争就结束了。既可以耕地,又可以经商。日子虽然也还是苦,但总归是可以过下去了。 苏艾伦放下自己端了很久的淑女架子,亲热地凑到老弗兰克身边,满眼崇拜和期待地应和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她应该很快就能捞到求婚”,斯嘉丽想。 毕竟她当初就是靠着这招叫这个老傻瓜在一周内便向她求了婚。她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几乎被舔干净的盘子,一边打算把餐厅让给他们俩。 就在斯嘉丽端着盘子准备走出餐厅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一个令她感到震惊的消息。 “北佬的军队确实没有屠城,但很多人却因为他们而死了。” “天呐!弗兰克!有我们认识的人吗?” “有,艾希礼的妻子,威尔克斯太太死了。” 噼里啪啦!餐盘碎了一地。 餐盘碎裂的声音引来了大家的注意。还在厨房忙碌的爱伦和嬷嬷以及在偏厅哄孩子的卡丽恩都闻声赶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啊,我,我有些被吓到了”,斯嘉丽看着嬷嬷一边拿来笤帚清扫餐盘碎片,一边念叨着她不小心,这是爱伦陪嫁的精细瓷器,现在可没有多少这样好盘子能用了。 “肯尼迪先生,我有些在意,能请您详细给我讲讲亚特兰大是个什么情况吗?” 弗兰克·肯尼迪的脸上闪过一丝沉郁的哀伤,他不复刚才同苏艾伦谈话时那样尽可能地保持轻松的语气,严肃中带着些咬牙切齿的痛恨∶“那群北方佬进城后就地驻扎,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房子,甚至是那些不能挪动的病人。” “人们只能被迫栖息在城外的小树林,既没有吃的,也无片瓦遮头,当时又下了几场雨……” “没有人知道她是在米德太太的房子里便死了,还是叫北佬给扔进树林的时候才死。等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的尸身已经叫雨水给泡得有些肿胀,很勉强才叫人辨认出来。” 土拨鼠之日·61 “你不能离开我!你要是离开我,我马上就会死!”梅兰妮·汉密尔顿那双因为怀孕而浮肿的手死死抓住她,而门外头是韦德恐惧的哭嚎∶“妈!韦德好饿!” “啊!!!” 猛然从梦中醒来的斯嘉丽望着天花板,惊觉自己在佐治亚州凛冽的冬日里竟是硬生生出了一生冷汗。 自老弗兰克带来了亚特兰大的消息,那过去夜夜纠缠她的噩梦又回来。只是梦中的情景不再是那一阵阵看不清方向带着刺骨寒意是迷雾,而是梅兰妮·汉密尔顿。 斯嘉丽不止一次梦见过梅兰妮要生孩子的情形,即使是她自己流产快要死掉的时候,梦见的也是要快些赶去帮梅兰妮把孩子生下来。只是哪一次也没有这一次这样可怖。 “她这回死了,因为我没去救她,她真的死了!”斯嘉丽再一次感受到梅兰妮·汉密尔顿这一条沉重的人命,如同罪恶的十字架一样压在自己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如豆的烛光勉强照亮了她的卧室,尽管现在烛火很紧张,但是斯嘉丽非常需要这一点光亮来驱散自己身体和精神上的森森寒意。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好几口,冰冷的空气从她的鼻腔进入到肺里刺激得她开始咳嗽,也让她的意识逐渐从梦中脱离,慢慢回到了现实。 爱伦为着斯嘉丽梦魇的事情已经愁了好几天了,心中也不由得责怪起了即将成为自己女婿的弗兰克·肯尼迪,那样可怕的情形如何就能当着一屋子女眷的面说出来呢? 斯嘉丽听完当场就吐了,而苏艾伦和卡丽恩也被吓得不轻。本来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全给蓝制服们的残暴行径给驱散得一干二净。那一晚,再无人吃得下她们精心准备的圣诞大餐。 放心不下的爱伦披上天鹅绒窗帘改的外衣举着一截短蜡烛从睡得沉醉不知的奥哈拉先生边上起身。她刚走到女儿的房间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了和前几日一般的惊叫,斯嘉丽一定是又被什么脏东西给魇着了! “上帝保佑!阿门!”爱伦简单做了一个十字祷告便推开了门锁早就叫蓝制服们破坏了的房门。房间内外两道微弱的烛光碰撞,瞬间就叫这屋子变得亮堂了许多。 “亲爱的,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斯嘉丽望着母亲担忧的面容,还是没忍住同她倾诉了起来。 “所以,你是在为威尔克斯夫人难过吗?” “我觉得是我害死了她,我本来可以救她的。” “亲爱的,这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的催,上帝对人间自有他的安排,我们不是上帝,我们没办法拯救所有人。” 土拨鼠之日·62 “威尔克斯夫人的事情确实很遗憾,但是那是别人的责任,不是你的。就是你真的要去亚特兰大救她我也不会同意的,我可不能看着你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可您从小就教育我说要怀有一颗好心,要乐于帮助他人……” “那是在你有能力的情况下,威尔克斯夫人有她自己的家人朋友,哪里就非得要你去救她呢?好啦,别内疚了,今天妈妈跟你一起睡,帮你把噩梦都赶走!” 斯嘉丽靠在母亲怀里,仿佛自己还是个年幼的小娃娃。她嗅着母亲身上已经变得非常淡的美人樱的气味,感觉自己那种害怕下地狱被烈火焚烧的恐惧和不安逐渐消散了。 “妈妈……” “怎么了?亲爱的。” “您说我会背上罪恶的十字架吗?” “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一些人,在亚特兰大……” “唉!”爱伦搂着斯嘉丽的脑袋,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头发,像哄孩子一样轻声道∶“同你讲这话吓你的肯定是心思很坏的人,咱们再也不要理他们了!” 斯嘉丽在母亲的怀里抽了抽鼻子,带着点哭腔应和道∶“确实是一群心思很坏的人,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们了!” 第二天早上,斯嘉丽在一阵融融暖意中醒来,外头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铺上,带来了佐治亚冬天少有的一丝暖意。她的头依然枕在母亲的胸前,母女俩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斯嘉丽在母亲的胸前又蹭了蹭,颇有些想撒娇的兴致。随即她便听见外头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自己跟妈妈撒娇的瘾还没有过上,这几天被她送去育儿室睡觉的小艾普一起床就来找妈妈了。 “妈妈!妈妈!妈妈!” 这一叠声的妈妈叫得斯嘉丽的头有些胀痛。前天晚上她还是妈妈的小女孩呢!今天早上起来就又得当一个小男孩的妈妈了。 斯嘉丽想闭上眼睛继续装睡,等着嬷嬷或是别的什么人把这个小家伙抱走。但爱伦听到外孙的呼喊迅速披上外衣起来了。 小艾普先是跟外婆道了声早安,然后迅速爬上了斯嘉丽的床,也没脱嬷嬷刚给他换上的外衣就一溜钻进了母亲的被窝。 斯嘉丽被儿子冰冷的外衣一刺激,嗷地一声叫了起来∶“博伊德·艾普·塔尔顿,你在干嘛呀!好冰!” 艾普晃着他那毛茸茸的红脑袋,理所应当地要求道∶“我冷!要妈妈给我暖一暖!”然后继续往斯嘉丽的怀里钻,整个场面一度鸡飞狗跳。直到爱伦实在看不下去了∶“斯嘉丽,亲爱的,也是时候该起来了。” 土拨鼠之日?63 1865年的春天。 方丹家的两兄弟从大路经过塔拉的时候,斯嘉丽正指挥着波克和大山姆把他们刚从梅肯买回来的棉花种子卸下来。 即使地窖里还存有许多棉花,斯嘉丽也不愿意放弃今年的春耕。虽然她还记得她去监狱骗婚瑞德的时候,他对她说过现在国际市场上的棉花价格一天比一天跌得厉害。 “我又不搞外贸期货,国际市场上的棉花价格我才不关心呢!” 斯嘉丽只盼望着能够把地窖里的棉花按照往年的价格卖出去,甚至低一些也可以接受,十万块钱的棉花就是价格低些,那也是好大一笔钱呢!这笔钱不仅可以把苏艾伦嫁出去,甚至还可以把被北佬烧掉的棚屋和轧棉厂重新建起来。 “斯嘉丽!战争结束了!李将军投降了!我们回家了!” 脾气火爆,一度让斯嘉丽觉得是像是自己异父异母亲兄弟的托尼?方丹从马上跳下来,热切地亲吻着她:“亲爱的,你可以继续高兴了!我们又活着回来了!”而他的兄弟亚历克斯则站在一边踌躇不前。 斯嘉丽晓得亚历克斯这肯定又是想问迪米蒂?芒罗有没有嫁给其他人。她和迪米蒂?芒罗的关系一向不错,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亚历克斯?方丹做自己的情人。 “亚历克斯,你是想问迪米蒂?她自然还没有来得及嫁人,现在还住在洛夫乔伊的姑妈家等你去娶她呢!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快些,你实在是让她等太久了。” 亚历克斯有些害羞的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要说些感谢的话,脱口而出却又是一句恭维:“斯嘉丽,你真美!还像以前一样美!”说完后,他整个人愣住了,立刻要解释自己只是单纯赞美斯嘉丽的美貌。 斯嘉丽快活地笑着:“亚历克斯,你的嘴可真甜。不过还是少在我这边奉承,你再怎么奉承我,我也不会要让你做我的情人,更不会在迪米蒂面前说你的好话。” 亚历克斯臊得直跺脚:“我没有那种意思!我的心一直都是迪米蒂的!”他真的就只是觉得斯嘉丽?奥哈拉?塔尔顿生得确实美貌,没忍住夸了两句。 他不由得懊悔道:“你可千万不能把这事告诉迪米蒂呀!这要是叫她误会了,可怎么办呀?” 托尼一把拖过自己的兄弟:“不怎么办!你赶紧把她娶回家,她就知道你的心意了。” 一时间,大家又都笑了起来,空气中充满着快活的气息。而此刻,得到战败消息的其他人却没法儿像这三个人一样轻松愉悦。 土拨鼠之日?64 塔拉的白房子里,爱伦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小办公室,凯瑟琳和卡丽恩在相拥而泣,为她们失去的爱人和兄弟。 杰拉尔德做在后院的台阶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如今已经买不到香烟了,他只能抽玉米秸秆塞点烟叶做的“兔儿烟”过过嘴瘾。 整个塔拉大约只有斯嘉丽和苏艾伦是高兴的。 斯嘉丽高兴现在战争结束了,生活马上就可以重新步上正轨,即使乔纳森还在觊觎塔拉,自由人局会放任那些自由黑人扰乱治安,但是这些她都自信可以应对。 苏艾伦在得知战争结束后便开始幻想自己和老弗兰克的婚礼。她想,等嫁给老弗兰克,她就搬去城里住,就再不用留在娘家看斯嘉丽的脸色了,也不用下地干活儿了。到时候她就只需要做个舒舒服服的富太太就好。 若是斯嘉丽知道苏艾伦的天真想法,必然会忍不住嘲笑她——嫁给老弗兰克那样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哪儿有那么轻松。 他虽是靠着盗卖军需物资有了些本钱开了间商店,但管理得极其混乱,还四处允人赊欠,偏偏自己又时常生病。 做他的妻子那是一刻都不得闲的。不仅要起早贪黑照顾好年老的丈夫,还得管着商店的经营——不然照亚特兰大人赊欠成风,有钱也不还的德行,指不定哪天突然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况且苏艾伦可不是自带一座大宅居住权的寡妇,等她嫁给老弗兰克大约就只能在五点镇那间破木板搭起来的临时住所窝着了。 斯嘉丽看着这低迷的情形,叹了口气,想要叫他们从主义失败的迷茫中清醒起来劳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她锤了锤自己僵硬的肩膀,这次的春耕估计也只能由她带着大山姆和迪尔西波克一家一起做了。 等凯德回家,凯瑟琳估计也要回松花庄园——又少了一个劳动力! 斯嘉丽开始考虑起再婚的事情了——因为明摆着,只靠她一个人带着三两个黑人,就是把他们累死也干不完地里这样多的活,更撑不起整个塔拉的运作。战争时期大家勉强有得吃穿就行,可战争结束了就要考虑给孩子的未来攒钱了。 斯嘉丽决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儿子像方丹家的小乔那样因为没钱受教育九岁了还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也不乐意叫他去上塔尔顿家那几个连cat都会拼错的半文盲当老师的学校上学。 尽管她自己也同这县里人家的大多数儿女一样胸无点墨,也并不以此为耻,可她决不要自己的孩子因此受到嘲笑!她得找个能干的丈夫帮她一起经营塔拉,赚更多的钱为她的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 土拨鼠之日·65 六月份过后,从前线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源源不断地沿着琼斯博罗通往塔拉的大路向这里走来,他们会在这里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然后继续跋涉,直至回到自己的家乡。 斯嘉丽尽量使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要那么狰狞,尽管她看着日益空荡的米面缸和快要被拔光的菜地,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那可是她腰都要累断了才种出来的菜啊!本来还指望能够多长几茬,但现在看这摘菜的频率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得连根都挖出来煮了吃! “让他们少吃点!他们饿惯了肚子,现在应该也受得住的!”斯嘉丽想要这样说,只是她一想到那会招致母亲责备的一瞥,心里就感觉羞愧到不行。 于是也只能拼命把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给咽回肚子里去了。就在她认命低头去给嬷嬷帮忙煮黑莓根时,突然发现旁边那个围着块帆布洗澡的身影有些眼熟。 那男人没有露出正面,但肩头肌肉耸动的模样让斯嘉丽感觉分外熟悉。她被她的某一任丈夫整个抱起按在桌子上行房的时候便可以看到类似的情形。通常她会对着那块耸动的肌肉狠狠咬上一口,好让自己发泄一下被拘在家里做他的禁脔的怨气。 该死!是瑞德·巴特勒!他怎么会在塔拉呢!爸爸不是说过为了维护她的名誉,以后塔拉要禁止他入内吗? 斯嘉丽此刻拿着嬷嬷要她去采来的黑莓根,整个人都有些惊慌失措,活像周围就有那么二十来个英迪亚和阿尔奇准备捉她的奸,再拖到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审判一番。 “真不知道咱们南方士兵的肚肠都是什么做的!害起痢疾来一个比一个严重!”嬷嬷挪动着她那笨重的身体从临时搭建的小厨房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她看见斯嘉丽拿着要用的草药背对着她傻站着,不由得喊了一嗓子∶“斯嘉丽小姐!你在那儿傻站着干啥呢?还不快把草药给我,这里还有好多个烂肚肠的小伙子等着用药呢!” 斯嘉丽硬着头皮转过身去,努力低着头想尽快把草药给到嬷嬷就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她能够感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有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盯着她。 匆匆经过那临时搭建起来的洗澡间时,她的耳边又响起了那熟悉的查尔斯顿腔调∶“好久不见啊!奥哈拉小姐!” 斯嘉丽闻言努力板起一张严肃认真的脸仰起头纠正道∶“我现在不是奥哈拉小姐了,请称呼我塔尔顿太太!” 土拨鼠之日·66 关于瑞德·巴特勒为什么会出现在塔拉这件事,杰拉尔德面对女儿的质问显得有些尴尬,但他想着自己是一家之主,难道还能被女儿给拿捏了吗?于是便也冠冕堂皇地表示道∶“先前那是因为他确实不是个东西,但现在他不是去从军为我们打仗了吗?总要给人有悔过的机会!不然这天底下的恶人便没有能够向善的了。” 杰拉尔德看着斯嘉丽那一脸不可思议甚至带些谴责意味的神色,本来有些忐忑的心顿时又放回了肚子里∶“看到你这样子,我是真的相信你跟他是没什么了,既然如此,就更加不必担心了,他对你有意思那是他自己的事,一家有女百家求,你往日里的追求者那么多,再多这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又不会嫁给他。” 斯嘉丽看着自己这天真的爸爸,心想,瑞德·巴特勒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他一定把自己身上那种查尔斯顿人歧视爱尔兰人的恶劣嘴脸掩饰得很好。要是叫杰拉尔德知道这混蛋在自己刚生下同他的第一个孩子时便立刻嫌弃起自家的爱尔兰血统,只怕当即就要拿枪把这个骗子赶出去。同时,她也十分认可父亲的话——“反正我又不会嫁给他!” 瑞德·巴特勒歧视爱尔兰人也好,装模作样骗人也好,只要自己不是他的老婆了,那么这一切也就跟自己无关了。 尽管很不情愿,但斯嘉丽还是从箱底翻出了一套寡妇的装束,现在她已经不必再戴着那长到脚踝的黑纱,而可以将它剪短到肩膀处。她自我安慰道,好歹没有先前那么憋闷了。 斯嘉丽想起前几年在塔尔顿家撞见瑞德·巴特勒来同吉姆·塔尔顿谈生意时的尴尬场面。 当时她刚从骡车上下来,并不知道今天家里来了外人,因此就继续顶着那张素面朝天的脸无知无觉地走了进去。一阵尴尬而诡异的沉默后,斯嘉丽迅速把手伸到背后想要把那黑纱翻过来,但尴尬的是怎么也够不着底下。 而瑞德·巴特勒这个毫不见外的家伙,当着她的公公吉姆·塔尔顿的面自顾自地上前帮忙,像是给自己的新娘子戴上头纱一样,一脸深情陶醉地轻轻把那黑纱蒙在了她的脸上。 那场景谁见了不得说一声——“好一对明目张胆不避人的奸夫淫妇!”斯嘉丽都不知道自己当天是怎么走出塔尔顿家的,尽管吉姆·塔尔顿一如既往地温和亲切,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一尴尬场景。 土拨鼠之日·67 威尔·本廷被一匹瘦得只剩骨头的老马驮到塔拉来的时候,斯嘉丽已经等待了很久。尽管瑞德·巴特勒这尊不速之客只在塔拉待了三天就赶去国外避难了,但是斯嘉丽的二婚计划还是不得不加速了——她得赶在明年这家伙回国之前赶紧再给自己找个丈夫。 凯瑟琳非常热心地想要推荐自己的哥哥凯德并不断保证凯德现在虽然生病了,但是等病好了很快就能参加劳动。这话斯嘉丽好几辈子之前去松花庄园探望时也听凯德说过。那时候凯德病容憔悴,但是一见着斯嘉丽来了脸上瞬间就焕发出来光彩。 毫无疑问,凯德·卡尔弗特喜欢斯嘉丽。而对于斯嘉丽来说,她虽然不至于厌恶凯德,但也实在对他没有那个意思。她想起自己曾经对杰拉尔德嚷嚷∶“您就是把凯德放在银托盘上送给我,我也不要!”尽管凯德是追求她热烈程度仅次于塔尔顿双胞胎的男孩子。 “我要找的是个能同我一起撑起塔拉的男人,而不是个坐在我下方拉扯我裙摆的小男孩!” 如果卡尔弗特家的长子雷福德还在,斯嘉丽也许会很乐意同凯瑟琳成为姑嫂。但就如同当时那样,长子是没办法入赘到塔拉的,所以他俩童年时那段一起逃跑的经历最后还是因为天黑了肚子又饿了无疾而终。 现在雷福德死了,凯德不再是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当时让这段初恋无疾而终的缘由同样也成了他和斯嘉丽不能结婚的理由。 思来想去,斯嘉丽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威尔·本廷身上——尽管她对他也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但是威尔是个很可靠的男人,也能够理解她。很多在别人面前不能说的话,不能流的泪,在威尔面前却是可以的,因为他就像哥哥一样绝对不会嘲笑她。 信心满满的斯嘉丽开始频繁接触这位理想的二婚丈夫选项,直到看见卡丽恩带着孩子在威尔的床前帮他打扇才后知后觉——尽管她对威尔是没有男女之情的,可威尔是喜欢卡丽恩的呀!同样是寡妇带孩子,如果卡丽恩愿意的话,那说什么也轮不到自己了。 “要是他还是苏艾伦的丈夫的话,那我肯定就下手抢了!”斯嘉丽烦躁地绞干手帕递给卡丽恩,看她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威尔·本廷脸上那细密的汗珠,也瞧不出她到底是喜欢威尔还是单纯想照顾这个病人。很快,斯嘉丽就不去想这个事情了,因为等她弄明白这一点,早就过了再婚的最佳时机了。 土拨鼠之日·68 十月份的时候,斯嘉丽在塔尔顿家又见到了托尼·方丹。这已经是这几个月她第不知道多少次同他偶遇了。不管是去米莫萨收玉米面还是去琼斯博罗甚至梅肯采购物资,她总是能遇着这个脾气火爆的黑皮肤小伙子。 一开始,斯嘉丽并未在意这些偶遇,直到她在塔尔顿家也能经常见着托尼。吉姆·塔尔顿见她转身要回避便出声喊她留下∶“托尼也不是外人,你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坐一块儿聊聊天也无妨。”随即他自己却又借口还有些事处理退出了客厅。 如果吉姆·塔尔顿是自己的父亲,斯嘉丽肯定会以为这是他为自己组织的相亲,但是杰拉尔德显然是不会有这般细腻的心思。他只会列出些他觉得可以的名单让女儿随便挑一个,在他看来婚前培养感情完全是不必要的∶“只要结婚了,自然就可以产生感情嘛!” 斯嘉丽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在这么多次偶遇中同托尼?方丹相处出些感情,她对托尼未来的规划更感兴趣些:“只是留在乡下种地肯定是不行的,我打算明年春天去亚特兰大找找有没有几乎做点生意。种地来钱终归没有做生意快。” 斯嘉丽很认可这一点,也记得他后来确实也这么做了,只是苦于本钱不够又回了乡下。 如果他们俩结了婚,斯嘉丽不介意拿出自己的一部分嫁妆叫托尼去亚特兰大做些生意,比如经营木材厂。是的,她已经决定要在老弗兰克之前抢先买下那间木材厂。 只是这回她可不会傻到自己冲到前面让人家指责攻击。现在还不是走上台前的时机。不说亚特兰大那些对着她指手画脚的老猫,就是顾忌爱伦在姐妹间的颜面,她也不能这么早就坏了规矩。 一个丈夫。 一个可供驱使的丈夫。 一个可供掩护的丈夫。 一个可以合作的丈夫。 斯嘉丽想到这里,不由得笑得更甜了,她主动挽住托尼的胳膊:“托尼,陪我出去走走!孩子也想到外头转转呢!” 博伊德?艾普?塔尔顿适时地配合着母亲的话,扑腾起自己的两条小短腿朝着外头跑去,只是在迈门坎时又开始发愁。 托尼?方丹看着小家伙发愁的模样,笑着走上前去俯身把他抱起:“小男子汉,托尼叔叔带你骑大马去!”博伊德?艾普?塔尔顿闻言又发出他那标志性的格格的笑声,欢快地搂住了托尼叔叔的脖子。 土拨鼠之日?69 1865年的圣诞节刚过,苏珊?埃莉诺?奥哈拉作为奥哈拉家最后一位未嫁姑娘终于定下了婚期。本来她是很赞同老弗兰克的计划,等赚到足够的钱重新置下房产再来迎娶她。可斯嘉丽预备找二婚对象的消息给她狠狠敲了一记警钟。 苏艾伦到现在都忘不了身为自己情人的老弗兰克一有机会就像只老母鸡似的跟在斯嘉丽屁股后头围着她转悠的模样。于是她也便顾不上什么房子不房子的,连夜写了许多封信给老弗兰克,软硬兼施,总算是逼得他松口答应提前来迎娶她。 另一边斯嘉丽得到这个消息也非常满意。因为老弗兰克的存款若是拿来结婚,那必然就没有余钱用来买木材厂。而她还要等到把这一批棉花卖出去才能凑够买木材厂的那一千美元。 最近棉花的价格跌得太狠了,若是一次性出手,那价格便起不来,虽然可以一次性多得些现钱,却也实在亏得太狠。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弄完账目的斯嘉丽等来了母亲为她准备的惊喜:“妈妈,这不是你最心爱的窗帘吗?” 从前,她就是穿着这一身窗帘改造成的礼服跑到亚特兰大的监狱去尝试她的第一次骗婚行为,尽管初次尝试失败了,但是她穿着那身衣服最后还是骗到了另一个人成功保住了塔拉。 “试试看合不合身?”爱伦那温和疲倦的黑眼睛慈爱地望着斯嘉丽,“不管再怎么俭省,总是要有身新衣服才行啊!” 斯嘉丽接过母亲亲手为她缝制的衣裳,心中感慨万千。她从未想过还会穿上这件窗帘制成的衣服,这条曾经代表了屈辱不甘和不得不去欺骗别人感情经历的绿裙子。 “真漂亮!”苏艾伦八成又要嫉妒了,她前些日子还炫耀着老弗兰克为她弄来了一身白缎子礼服,虽然并不知道是哪家女眷迫于生计卖掉的,但那一身光彩照人的礼服还是叫苏艾伦觉得脸上特别有光。 为了不叫苏艾伦又闹起来推迟婚期,斯嘉丽还是决定把这条裙子瞒下来,等到婚礼当天再穿,这样就算苏艾伦要耍她的小姐脾气也不能在婚礼上头耍。他们家这个坏脾气的漂亮小姐,斯嘉丽真的是一日都不想再把她留在家里了。 1866年年初,在全家人的竭力配合下,苏艾伦的婚礼在塔拉举行。暂时无家可归只能寄居在琼斯伯罗教堂的艾希礼·威尔克斯担任了婚礼的执事,配合着神父组织着婚礼的宣誓仪式。一众熟悉的面孔齐聚塔拉,热闹得仿佛又回到了战争开始之前一般。 土拨鼠之日·70 “你这个身份还给人当伴娘,也太不讲究了?”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斯嘉丽真的很想对着瑞德·巴特勒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但她此刻只能端坐在后备席假装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你一定很想知道是谁邀请我来的,正是你的好妹夫老弗兰克呀!我们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这你应该记得!” 斯嘉丽别过头,往边上又挪动两个位置,在顺利结束今天的事情之前,她不想跟这个家伙说上哪怕一句话。好在过了一会儿,就有眼尖的人发现了这里有个坐错位置的糊涂客人,急忙把他领去了正确的位置。 婚礼终于开始了。 苏艾伦挽着杰拉尔德的胳膊,缓慢地走向圣坛,在婚礼宣誓结束的那一刻,她激动的泪水差点弄花了避着爱伦和嬷嬷偷偷擦上的胭脂。在克莱顿县诸多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苏艾伦终于不用担心自己会沦落成为一个老处女了。 而斯嘉丽坐在后备席看着新婚的肯尼迪夫妇携手走下圣坛,也拎起了自己的裙摆。普里西在她的母亲迪尔西的催促下给斯嘉丽送来了新的手捧花,而杰拉尔德又重新站到了前往圣坛的红毯开端。 斯嘉丽一手拿着捧花,一手拎着裙摆,昂首阔步走上去挽起了父亲的胳膊。 庄重的婚姻誓词再次响起。 “方丹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奥哈拉小姐,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她不是伴娘,她是今天的第二位新娘。 圣坛前,那有着灰色忧郁眼神的艾希礼?威尔克斯从麦克雷老爹的孙女手里拿起了一对婚戒,亲手递给了今天的第二对新人。托尼?方丹穿着自己唯一一套还算体面的礼服带着些快乐傻瓜的笑容接过了戒指。 而他的新婚妻子像是生怕他反悔了似的,抢先一步把戒指给他戴上,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指,露出一个催促的眼神,示意对方赶紧给自己把戒指戴上。 仪式顺利完成的那一刻,斯嘉丽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她忍不住搂住托尼?方丹的脖子,在神父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之前,就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吻。 土拨鼠之日?71 吉姆?塔尔顿上前给了托尼?方丹一个拥抱,他握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后生仔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照顾好他们。” 而托尼?方丹也回握这位长辈的手:“吉姆叔叔,我会的,你知道我会的,我会把小艾普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好好养大,我不会对不起斯图。” 听到儿子的名字,吉姆?塔尔顿的眼睛泛起一丝泪花:“我相信你,斯图尔特也相信你,替他做个好父亲。”自己日益老迈的身躯实在没有办法照顾到孙子长大,也没有理由拦着他的母亲改嫁,那么就只能亲手选一个信得过的人选了。 而卡米拉?塔尔顿还在生气父亲把这县里最后一个年龄合适没对象的未婚男青年介绍给了斯嘉丽当二婚对象而一点不记得他自己的女儿连一婚都还没有。只是当她瞧见婚礼现场那位拳头紧握的巴特勒船长,心中再多的不甘也忍下了。 就是她自己当一辈子老处女也不能允许这么个臭名昭着的男人做自己宝贝侄儿的继父!上过战场打仗又如何?难道就能把他先前的那些恶行全给抹干净了吗?别人或许会信,她可一点儿也不信。 这几年观察下来,她们姐妹四个都认定了这个男人就是个下流坯子。毕竟正经绅士谁没事老尾随别人家的老婆,别人家的寡妇,吓得那个向来喜好同男人调情的斯嘉丽都对他避之不及,还累得她们姐妹四个时不时要轮流陪护。 现在县里单身未婚的年轻小伙子就只有一心攒钱要娶迪米蒂?芒罗的亚历克斯?方丹了。其他男人要么结过婚,要么已经对生活失去希望太过于疲惫以至于不想再结婚了。比如说艾希礼?威尔克斯,自从得知他老婆孩子都死了,就是一副看破红尘想出家的模样。 “也不是说艾希礼不好,但他确实也太颓丧了。” 卡米拉?塔尔顿想起以前苏艾伦和霍妮都曾经跟她说过斯嘉丽已经爱了艾希礼好几个月了,还以为斯嘉丽会选艾希礼做自己的二婚对象。现在看来,这两位的情报很有些不准。随即她又想起这情报不准的二位目前都已经结婚,不由得悲从中来。 顺利结了婚的苏艾伦则重新陷入了一种愤恨的情绪。因为她觉得被忽略了。这分明是她的婚礼!她才应该是今天的主角啊!怎么宾客们全都围到斯嘉丽那头去了? 苏艾伦看着托尼?方丹抱着自己新鲜出炉的继子四处同人敬酒,又看看自己身边仿佛已经精疲力竭的老弗兰克,忍不住推了推他:“咱们也去敬酒!”而回应她的是丈夫的拒绝:“不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土拨鼠之日·72 婚礼结束后,没赶上参加婚礼的凯瑟琳·卡尔弗特拖着一辆破板车徒步来到了塔拉。 “凯瑟琳!你可来迟了……”斯嘉丽带着新婚的喜悦刚准备同凯瑟琳寒暄,就被眼前的情形震惊了。凯瑟琳的肩膀已经叫布条勒出了血痕,一双嘴唇苍白地颤抖着,而她身后的板车上则蜷缩着一个不断咳嗽的瘦弱身形。 “凯德!怎么回事?他先前不是已经好些了吗?”斯嘉丽的询问叫凯瑟琳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是希尔顿,自我那北佬继母带着孩子回了北方,我们就想让他离开,他一直不肯走,还要继续纠缠我,昨天凯德同他动手要赶他,反而被他打到了肺,从昨儿个咳到今天……” “快些带他去看医生!我去给你找辆车……”凯瑟琳闻言只是摇摇头∶“我们没钱付诊金,斯嘉丽,我来这儿……我来这儿是为了给自己找活儿干,我来找活儿干养活我和我的兄弟。” “好了,你先别说了,快送凯德去看医生!我先前让你干活也只是包吃,忘了还应该付薪水给你,你先拿这笔钱去付诊金!” 斯嘉丽让普利西赶紧进去把新姑爷喊出来,跟宾客一起喝得有些微醺的托尼一听到斯嘉丽有急事喊他便立刻清醒了些,简单告罪后便赶了过来。 “亲爱的,怎么了……凯瑟琳!凯德!这是怎么回事?” “咱们得赶紧送凯德去看医生,快去找辆马车来……” 斯嘉丽努力回想现在这个大家都破落的时候还有谁家能有马车,家里的骡车实在太小,也太颠簸了,到时候只怕医生还没找到,凯德先给颠簸得一口气上不来了。 “用我的!” 现在大家都穷的底掉的时候,也只有瑞德?巴特勒无论去到哪儿都有自己的马车。斯嘉丽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他的帮助,托尼就抢先一步谢过对方,并立刻抱起凯德顺着指引把他放上了瑞德?巴特勒的马车。 斯嘉丽也清楚,现在生死攸关,不是她犯矫情闹小姐脾气的时候,于是扶着凯瑟琳也赶紧跟着上去了。她的动作过于着急和慌忙,以至于上车的时候脚下一踉跄,好在一只熟悉的胳膊及时扶住了她。 斯嘉丽听到那熟悉的查尔斯顿腔调在她耳边响起:“小心些,方丹太太”。那一刻,她有些怔愣,但立刻就继续上车,同凯瑟琳和托尼一起查看起了凯德的情况。托尼一个劲地懊悔:“要是当初我们家老爷子让我学医的时候,我听他的就好了。” 土拨鼠之日?72 因为送医还算及时,凯德的命勉强保住了,只是大概再也无法参加任何重体力劳动了。至于抢回那被希尔顿霸占的松花庄园更是一个天方夜谭。 或许等几年后南方人夺回佐治亚州的州权把那些皮包客和自由人局的狗腿子赶走时还有希望,但谁也不知道卡尔弗特兄妹是否能够熬到那个时候。 “你们俩先住我那儿!”斯嘉丽在远离大路的山脚下还有间空着的宅子,那座杰拉尔德为了让她和斯图尽快结婚和吉姆?塔尔顿商定共同出资建造的婚房。 在和托尼二婚后,出于管理塔拉和交通方便的考虑,她仍打算继续住在塔拉:“你们去住也能让房子有些人气,不至于荒废了。那里空气清新,也很适合凯德疗养。” 凯瑟琳?卡尔弗特低垂着脑袋,手指不断搅动着身上破旧的衣衫,低声道:“我以后会报答你的。”虽然她晓得自己大概永远也还不起这个人情。 凯瑟琳?卡尔弗特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若她是个有本事的,何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她没有斯嘉丽那样勇敢能干,以后只怕一辈子都要受她照顾接济了。 这叫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倍受折磨。但是一想到另一条路是嫁给希尔顿那个无赖,她便又觉得还不如欠斯嘉丽的人情。斯嘉丽虽然驱使人干活厉害极了,但好歹不会玷污她的贞洁。 随后她又偷偷地看了看那位借马车给他们寻医的好心船长,心中有些抱歉。因为过去她既不喜欢也不尊重他,还对着斯嘉丽说了不少他的“坏话”,而斯嘉丽显然是听进去了,所以才对这位船长避之不及。 凯瑟琳看着现在算是她哥哥的救命恩人的巴特勒船长,一时间陷入了纠结——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算不算是坏了他的姻缘。她恍惚觉得他和斯嘉丽才应该是一对,因为他俩光是站在一起就叫人觉得无端相配。 随即她又谴责起自己的爱八卦和胡思乱想。 今天明明是斯嘉丽和托尼的大喜日子,她却在心里觉得别的男人同斯嘉丽更相配,真是太不应该了!情感上她自然支持托尼,但也不得不承认托尼毛毛躁躁的行事在沉稳镇定的船长面前实在落了下风。 托尼?方丹对凯瑟琳这位八卦女王在心中比较他和另一个男人谁与他的妻子更相配这件事一无所知。他热情地拍打着那位巴特勒船长的肩膀,诚挚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感谢对方伸出援手救了自己好兄弟的性命。 被感谢的那人只是露出一个勉强温和的微笑:“举手之劳而已。” 土拨鼠之日?73 新婚后才一个月,斯嘉丽就开始催促托尼赶紧去亚特兰大买木材厂,而托尼则有些像是忘记了自己当初的规划,表示还想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可我舍不得你嘛!开春了再去亚特兰大也来得及。” 来得及个鬼啊!要知道那厂子可不是只有老弗兰克盯着,不过是战争刚结束很多想买的人手里的钱没凑齐,不然谁不想捡这个便宜?斯嘉丽一转这段日子以来热辣又温柔的作风,瞬间变得冷酷严厉了起来。 先前她之所以表现得小意缱绻,完全是为了迷晕这个傻瓜丈夫的脑袋好叫他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但如今看来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若是托尼?方丹日日流连在她的温柔乡,那么他哪里还有心思外出做生意呢? “亲爱的……”托尼尝试和以前一样搂着老婆好好亲热一番,却被不耐烦地推开:“少来烦我,我账还没算完呢!” 随即就是妻子自怨自艾的哀叹:“我本以为嫁了你,能叫我身上的担子减轻些,万万没想到你是个说话不算数的!说好了要外出做生意让我们娘俩尽快过上好日子,结果到头来还是要靠我一个人苦干!罢了!我既已经嫁了你,往后有什么苦楚便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了。” 这话说得叫托尼非常不好意思,他有些局促地收回了自己的双手连忙保证道:“你别生气,我明天就去亚特兰大买木材厂。”然后他就瞧见斯嘉丽那刚刚还阴云密布的脸瞬间转晴。她又主动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亲昵地依偎进了他的怀里。 成功送走了托尼后,斯嘉丽立刻驾起了自己的小骡车带着波克重新做起了生意,战争期间她靠着这项生意不止没饿着自己家人的肚子,也给邻居们提供了不少紧缺物资。等托尼从木材厂赚到了钱,她就要拿那笔盈利在大路边上再开一家商店。 四月份的时候,斯嘉丽的商店正式开业。 塔尔顿家的两个女儿在父亲的建议下成了斯嘉丽的雇员。本来这种抛头露面的活计她们才不愿意干呢!可是一想到自己老呆着家里的农场,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一个男人,又十分担心此生结婚无望,最后也还是勉强同意了。 而方丹家的萨利也在家里做起了斯嘉丽的手工品供应商,她有一双灵巧的双手,能够做出很多针脚细密大方美观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虽然卖不出什么价钱,但是过路的客商随手带走一些也能为方丹家贴补些家用。 土拨鼠之日?74 “凯茜小姐!我来取货了!”凯瑟琳听见屋外头传来老波克的声音,慌忙回应:“请再等一下,我马上就清点完了!”她来回对照货单和货物,生怕又点错货害得斯嘉丽要去给客人道歉。 “这里,是两套,不是两件。”凯德推着威尔?本廷给他特制的轮椅来到妹妹身边帮她看货单,一边看一边安抚妹妹:“凯茜,你别慌,越慌越容易出错。”随即又狠狠咳了几下,吓得凯瑟琳越发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了。 “我没事,你快些把货点完叫老波克送去店里!” 卡尔弗特兄妹自从住进斯嘉丽的房子,便开始为她担任起来仓库管理员的工作。 凯德受过高等教育,头脑清晰又极耐心细致,但身体实在不好,没办法过度劳累。而凯瑟琳虽然身体健康,但是头脑空空又没读过多少书,出出力气还行,一遇上需要细致核对的工作就很快抓瞎了。 目前,兄妹两个人只能合成一个人用领一份薪水。但比起流落荒野这个情况也还算能够接受。斯嘉丽并不是个宽容的雇主,时常会因为他们工作出错而不高兴地板着一张脸,但到底也没有开除他们。 斯嘉丽完全没有察觉到卡尔弗特兄妹寄人篱下的忐忑不安。她带着新进到的一批布料去米莫萨探望萨利,顺便来拿走做好的成品。刚到米莫萨,斯嘉丽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整个米莫萨安静得有些诡异,既听不见方丹老太那爽朗的笑声,也没有方丹少奶奶追着小乔无奈的呼喊。下意识的,斯嘉丽把手伸向了腰间别着的手枪。她沿着墙根缓缓贴近厨房,都这个点儿了也许她们已经开始做饭? 萨利的身影总算叫斯嘉丽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她们出事了呢! 随即她就看见对面的萨利吓得长大了嘴巴,并发出一声尖叫:“斯嘉丽快跑!” 这一声尖叫吓得斯嘉丽抬手就往后头胡乱放了一枪。一声惨叫从她身后传来,有个模样熟悉的黑人抱着自己的脚哀嚎不已。 “这不是你们家原来的黑人工头尤斯蒂斯吗?” 斯嘉丽快步向萨利靠近,手中依然举着枪警戒。显然这个家伙刚才跟在她后头想要偷袭她。斯嘉丽神色一凛,终于想起那被她忘记的事情是什么了,她想起托尼是因为什么而杀人逃跑。 这个黑鬼袭击了萨利,而托尼为了替萨利报仇杀死了他,并且赶在日落之前杀去琼斯博罗连带着干掉了自由人局的两个狗腿子——乔纳森和希尔顿。 土拨鼠之日?75 斯嘉丽的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些她本以为已遗忘许久的回忆。 那时候她为着生计,即使戒严期间也还是在外头跑生意,开始还有瑞德守在街角护送,后来就变成了阿尔奇,再后来阿尔奇因为她使用犯人做工拒绝护送她……她被大山姆救了,然后老弗兰克和汤米?韦尔伯恩为了给她报仇被迫带着屈辱死去了。 斯嘉丽的喉咙有些发紧,眼睛一瞬不错地盯着哀嚎的尤斯蒂斯:“你这个该死的黑鬼!快点给我滚!不然我立刻开枪打死你!”说着又朝他身边放了两枪,吓得尤斯蒂斯顾不上哀嚎跛着脚一瘸一拐地逃跑了。 过来好一会儿,斯嘉丽才回过神来。此时,萨利关切地搂着她的胳膊,无声地望着她。她也回望萨利,轻轻摇头:“不能告诉托尼,不能告诉任何人。” 斯嘉丽现在无比庆幸前两天她就把托尼又赶回了亚特兰大,不然若是叫他知道了这事,不管是为了萨利还是为了她,那脾气火爆的家伙肯定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托尼?方丹已经是她的丈夫,她不能看着他再次因为杀人流亡。 “萨利,你必须得答应我,这事千万不能告诉托尼,求求你了,我不能叫他为了这事毁了。他会生气,会去宰了尤斯蒂斯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人,然后自由人局的那些鬣狗就会有理由追捕他,那样的话他就只能逃到德克萨斯州去过隐姓埋名的逃亡生活了。” 斯嘉丽一边说着,脸上又添了些哀戚:“我们才刚结婚,我不能这个时候就失去他。”这话显然也戳到了萨利的伤心事,她想起来婚后一别就再也见不着的丈夫约瑟夫?方丹,她亲爱的乔。萨利的手被斯嘉丽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她立刻便领会了其中的意思:“你们有孩子了?” “还没满三个月,所以我谁也没说。” 这件事最后成了斯嘉丽和萨利这一对妯娌两个人的秘密。 等方丹老太和方丹少奶奶带着小乔从河边散布回来,瞧见草地上那一溜血迹不由得发问:“这是哪儿来的血啊?” 这时斯嘉丽从里屋走了出来:“是我打的兔子,可惜没打准,叫它拖着残腿跑了。” 小乔闻言非常失望,他望着斯嘉丽婶婶,眼巴巴地望着,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肉了。而婶婶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递给了他一颗玻璃糖。小乔含着这颗同样很少能吃到的糖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副模样惹得祖奶奶方丹老太嫌弃道:“小馋鬼一个!半点不像他爸爸约瑟夫,倒是跟托尼一个德性!” 土拨鼠之日?76 很快,斯嘉丽怀孕的事就瞒不住了。 尽管她一再对起了疑心的爱伦解释自己只是肠胃炎,但爱伦可不是没有经验好糊弄的皮蒂,立刻就强制要斯嘉丽留在家里休息:“即使只是肠胃炎,那也是生病了,别出去访客了,留在家里好好休养!” 爱伦对于斯嘉丽在外头到处跑一事颇有些疑虑,只是斯嘉丽给出的理由实在太过于正当。比如说给塔尔顿家和方丹家送东西——毕竟是自己的婆家,不管曾经还是现在。又比如说去看看凯瑟琳和凯德,看看他们在她的房子里住得可还习惯。 而那些受了斯嘉丽做生意带来好处的人们都非常默契地配合她瞒住了爱伦。以至于她真的以为女儿只是不乐意憋在家里而想尽法子外出交际。 在战争开始前,克莱顿县的人们每周至少要举行一次全县性质的宴会,享乐和交际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但是在战争摧残了南方的一切,大家都陷入贫穷后,别说举办宴会,招待访客的茶水点心都很难有了。 “你老是这样去人家家里做客,是不是太打扰了,人家还得抽出空闲招待你,现在家家都有那么多活儿要干……”“可我也不是空着手去的呀!我每回都会带好多吃的用的去看咱们这些好邻居,他们也都很乐意我去看他们呢!” 这样的回答总是堵得爱伦无话可说。她向来是位乐于助人的太太,也很支持在自己家有盈余的情况下尽量帮助邻居,更何况这些邻居里还有两家是他们的姻亲。于是最后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斯嘉丽见天出门访客了。 可是按照老南方的规矩,一个女人若是怀孕了,则是既不应当出门,也不应当见客的。因此无论斯嘉丽有再多的正当理由要借机外出跑生意,爱伦也不肯再纵容她了。她命令把斯嘉丽的专属座驾小骡车给拆了,骡子送去地里干活,后座让威尔改成了板车。 这样,除非斯嘉丽愿意靠自己的两条腿走上好几里路,不然她哪儿也别想去了。 出不了门的斯嘉丽郁郁地靠在床上,拒绝吃饭。而爱伦端着餐盘像是哄孩子一样哄她:“吃点!” 斯嘉丽扭过头委屈巴巴地说:“您不让我出门,我心情不好,没胃口吃饭了。” “哪里就不让你出门了?昨天咱们娘俩不是还一起出去散步了吗?” “也就是沿着塔拉附近走了一圈罢了,都不算出了家门!” “再忍忍!等你把孩子安全生下来,就是你要去亚特兰大,妈妈也同意。” 斯嘉丽闻言更加郁闷了,她现在可一点也不想去亚特兰大。那鬼地方除非必要,否则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了! 土拨鼠之日?77 等到托尼?方丹得到消息从亚特兰大赶回来,斯嘉丽已经给关在屋里快一个星期,直感觉自己快要闲得长毛了。 “你怎么回来了?现在正是木材厂生意好的时候,你回来了厂子谁管?” 斯嘉丽一见到自己的丈夫,第一反应就是得快点把他赶回亚特兰大。虽说尤斯蒂斯上次叫她拿枪吓破了胆再也不敢来找麻烦,但是本地区仍然有很多无业黑人游荡,冲突事件也时有发生。 斯嘉丽生怕叫托尼这暴脾气见着一个直接提枪开干把自己又送上了流亡路或绞刑架。毕竟他可不像瑞德?巴特勒那样走运,要么有倒霉蛋顶罪,要么有政府高官把柄,随便杀人还总是能全身而退。 全国顶尖的神枪手。 一个靠枪下亡魂的人命数量堆起来的名号。 斯嘉丽看着同样有着黝黑面孔但明显跟自己一样政治头脑不太够用的托尼,心中不免涌上一股怜惜之情和满满的保护欲。再怎样,她也不能叫自己的娃又一次还未出生或者刚生下来就没了爹。 于是尽管斯嘉丽心里有些为托尼这样紧张自己感到高兴,面上却仍是装作不乐意道:“我看你还是快些回亚特兰大!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又是好大一笔开销,别等到时候咱们的孩子出生了,才发现要啥没啥。” 托尼把自己的脑袋靠在斯嘉丽的肩膀上,亲昵地亲吻她的脸颊,嬉笑道:“好啦!别担心了!我钻进钱眼儿里的小管家婆。我心里有数,现在木材厂生意好着呢!我还打算再买下一家,肯定不会叫你带着孩子跟我受穷。” “你最好说到做到!” “自然是说到做到!” 爱伦听着屋里头传来了斯嘉丽和托尼的嬉笑声,可算是安心了。 这几天她时常担心斯嘉丽患上忧郁症,女人怀孕的时候如若丈夫不能陪在身边,就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通常情况下,妻子是不好意思主动对丈夫提起此事的,于是就得由她的母亲代劳了。 爱伦的信是星期三寄出去的,星期五她就见着女婿从亚特兰大赶了回来。 这叫她觉得非常满意,不管男人们有多少正当理由可以不陪在妻子身边,爱伦作为一位有三个女儿的母亲,仍旧是希望娶了自家女儿的男人是爱重她们的。她不由得想起卡丽恩同家里的雇工威尔?本廷似乎有些过密的交往。 威尔?本廷的出身实在过于低了,就连受教育水平也仅止于小学四年级,还身负残疾,但是他又确实是个人品出众也十分能干的男人。爱伦虽并无太多的门第之见,但也不看好他们。因为她很清楚——卡丽恩忘不了布伦特,至少现在还不行。 土拨鼠之日?78 这次羊水破的时候,斯嘉丽正在塔拉的前廊上靠在摇椅舒服地晃悠着,一边懒洋洋地晒太阳,一边看着她的红头发小子趴在草丛里逮蚂蚱。 孩子蹲着守了许久,像只猫儿一样往前一扑,成功逮到了一只绿油油的肥蚂蚱,并献宝似的对着母亲炫耀。斯嘉丽见状站起身,刚想招呼孩子过来,就发现自己的两腿之间一阵湿润。 稀里哗啦的水声叫她尴尬极了。完蛋了!她这回又得像个黑人妇女一样把孩子生在院子里头了!斯嘉丽一边扶着自己的肚子往屋里走,一边大声呼唤着母亲:“妈妈!我好像快生了!” 爱伦领着嬷嬷架着产妇快速往备好的产房走,而屋里头此刻刚从地里进屋找水喝的杰拉尔德则尴尬地想找个地方回避一下。不一会儿,迪尔西也从厨房提着烧好的水和干净毛巾赶来。 很快,斯嘉丽就生下了一个女孩,甚至都没耽搁当天的晚饭时间。 博伊德?艾普?塔尔顿一边吃着鸡腿,一边好奇地望着屋里头也已经开始用餐的母亲,不是很明白他就抓个蚂蚱的功夫,怎么家里头就多了一口人。他对大人们口中的妹妹没有半点概念,还以为和西蒙一样,于是也就不觉得有多新奇了。 而托尼?方丹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则感到十分新奇。虽然头胎就生了个女孩在老南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他还是爱极了这个宝贝。既因为这个是他的头一个孩子,还因为她很像她的母亲,漂亮极了。 不止是托尼,方丹家的女人们对于这个新生的女孩也十分新奇。 方丹少奶奶抱着自己的头一个孙女对着婆婆说:“真稀奇!咱家多少年没生过女孩了?”记性很好的方丹老太回忆了下:“是很久了,自我跟方丹老大夫生了方丹大夫的妹妹,后头就再没生过姑娘了。” “我要叫她”,托尼?方丹满怀深情地望着自己怀里的小婴儿,决心要把自己心中最美好最能代表那段光辉岁月的名字赋予他的宝贝女儿,“我要叫她邦妮?布鲁!”这个名字一出口,成功叫刚刚还在美滋滋喝鸡汤的斯嘉丽差点呛了个半死。 真是个烂大街的名字! 斯嘉丽上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女儿后来为着阿巴拉契亚山脉附近地区实在有太多跟她重名的人而强烈要求改名。 那时候邦妮?布鲁?巴特勒刚交了自己的第一个男朋友。然后就上演了一出邦妮的男朋友被另一个邦妮抢走了,但最后哪个邦妮也没要而是重新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邦妮这样绕口的滑稽戏。 土拨鼠之日?79 曾经的邦妮?布鲁?巴特勒在发现她的初恋男友对不止一个叫邦妮的女孩说过:“你的名字真美,就像我们美丽的蓝旗一样美”后,就有了改名的冲动。 只是她一想到过世的父亲十分喜爱呼唤她“邦妮宝贝”,便又有些犹豫了。 “妈妈,当初您跟爸爸怎么就给我取了这么个烂大街的名字啊?” 斯嘉丽听着女儿的抱怨,总算记起来当初她跟这个孩子的爸爸商定的名字并不是“邦妮?布鲁”。 那时候他们想用以美貌着称的法国皇后“尤金妮亚”和以权力着称的英国女王“维多利亚”给自己的女儿命名。然而就在取了这个名字一周后,梅兰妮?汉密尔顿随口提了一句“邦妮?布鲁”,于是孩子的父亲就决定改叫她“邦妮?布鲁?巴特勒”了。 “所以邦妮?布鲁不是您跟爸爸给我取的名字对吗?” “我们原先给你取的名字是尤金妮亚?维多利亚。” “这真是个棒极了的名字!我要改回这个名字!我要叫尤金妮亚?维多利亚?巴特勒!以后我要让人们称呼称呼我维多利亚,胜利的女王维多利亚!” 斯嘉丽回忆着曾经的邦妮宝贝,后来的维琪宝贝,再看看自己怀里这个长得同她姐姐差不离的女儿,心想,如果她的眼睛也同杰拉尔德一样是天蓝色,那可真是太刺激了。活像她是跟某人偷情后珠胎暗结才又生了这个孩子似的。 “托尼,我觉得咱们应该换个名字,现在可有太多姑娘都叫邦妮?布鲁了。不如我们叫她艾拉!用我母亲的名字,再加上今年的流行中间名,艾拉?洛蕾纳!” 而托尼则少有地在斯嘉丽面前展现了他那火爆又倔强的脾气:“我就要叫她邦妮?布鲁,她都已经不能跟我姓了,名字总该让我取?就叫邦妮?布鲁?奥哈拉!” 斯嘉丽对于自己的孩子姓什么并不在意,毕竟她的孩子们,除了瑞德?巴特勒的两个宝贝儿女是同父同母,其他的都不是一个爹。只是杰拉尔德非常在意。 尤其是1865年以后法律修改了,女人也能独立拥有财产之后,他便心心念念要给自己的外孙或者是外孙女冠上自己的姓,把他此生奋斗的成果塔拉一代一代传下去。 而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入赘身份的托尼?方丹也并不想放弃自己的冠姓权。最后还是被方丹老太一阵念叨,才勉强同意了:“你也不看看自个带了啥过去,既要又要还要,也不嫌臊得慌!再说了,我们家也不缺你传宗接代。” 土拨鼠之日?80 事实确实是这样,托尼是家里的小儿子。米莫萨要么由长子的儿子小乔继承,要么就是亚历克斯继承,怎么也轮不到他。所以他一早就想好了要出去外头做生意。不然他这辈子或许就只能在家里的农场给自己的兄弟打工了。 想到这场婚姻可以给自己带来的好处——漂亮的老婆,有钱的丈人,虽然不能跟自己姓但也还是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托尼?方丹还是妥协了。毕竟以他现在的条件,能够找到斯嘉丽这样的结婚对象,已经算是走了大运了。 斯嘉丽不能理解男人们为什么对于冠姓权那么看重,但也很高兴她的父亲和再婚对象关于孩子冠姓权的争夺总算告一段落了。毕竟她一时间也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再婚对象,可偏偏又很着急要再婚来给自己找一个挡箭牌和合作伙伴。 孩子的名字,最后还是敲定了,邦妮?布鲁?奥哈拉。 杰拉尔德高兴坏了,等孩子睁开眼睛,那双独具爱尔兰人特色的天蓝色眸子更是叫杰拉尔德欣喜若狂:“我的小天使,你一定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据嬷嬷说,这话杰拉尔德在斯嘉丽出生的时候也说过,当时还有些遗憾自己的头生女儿没有继承他极具爱尔兰人特色的蓝眼睛。 斯嘉丽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在心里抱怨:“怎么每回都是这样?孩子明明是我生的!她首先是我的,然后才是他们的。”她讨厌极了这种生完孩子之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宝宝身上,而忽视他感受的情况。 与斯嘉丽有着同样心情的是远在亚特兰大的苏艾伦。她和斯嘉丽前后脚结婚,怀上身孕的时间却迟了不少。此刻她正挺着个大肚子,瑟瑟发抖地看着北方军政府的士兵在弗兰克的小店进进出出,却不敢发出一点不满的抗议。 等到这群人离开了,苏艾伦再也忍不住,她抓起身旁可以抓到的一切东西愤怒地朝自己的丈夫老弗兰克的身上扔过去:“你就这样看着他们吓唬我?你还是我的丈夫,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她忍不住又低头抽泣,随后抹了抹眼泪,高调地宣称:“我不要在这里呆了,我要回娘家去,我现在就写信给我爸爸,让他把我接回家去!” “不!亲爱的!你现在可不能随意挪动!至少等把孩子生下来再回去!” 老弗兰克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让苏艾伦的愤怒更甚:“你的眼里就只有孩子是?你看不到我有多委屈吗?我不管,我就要现在回去!” 土拨鼠之日?81 在挺着大肚子非要回娘家之后,苏艾伦非常难过地发现老弗兰克居然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更别说求她回去了。 “他一定是不爱我了。他的心里只剩下那什么政治集会了!” 这话让斯嘉丽的心中敲了一记警钟。该死的政治集会!该死的3k党! 1866年的11月,斯嘉丽再一次踏上了前往她本来发誓一辈子也不要再来的亚特兰大的旅程。 既因为她实在受不了苏艾伦在家里天天鸡猫子鬼叫了,也因为她不得不去想托尼加入亚特兰大3k党的可能。她这次打着来看丈夫的旗号,主要是想带回去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的丈夫,一个是她妹妹的丈夫。 斯嘉丽希望托尼能够回去乡下呆一段时间,她实在不愿意几个月以后就听到自己又成了寡妇的消息。同时,她也希望老弗兰克能去哄一哄苏艾伦,不然她实在受不了苏艾伦每天在家里哭天抢地。 本来夜里她就因为要照看婴儿给女儿哺乳而严重缺乏睡眠了。白天想补个觉休息一下,还得忍受苏艾伦那不知道为什么再也不淑女的大嗓门。她头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原来苏艾伦也是杰拉尔德的女儿。 斯嘉丽站在亚特兰大的车站,四处张望。火车提早到站了,而托尼显然很有时间观念,并没有提前来等她和女儿。 普利西提着婴儿和斯嘉丽的东西,头上戴一块干净的白毛巾。来之前她妈特意交代了她少说话,于是她也就努力把嘴巴闭紧,但过不了一会儿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甚至开始手舞足蹈了起来,惹得过路人频频往这边瞧。 斯嘉丽一点也不想容忍普利西的蠢笨,她仍把这个丫头留在身边,完全是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迪尔西实在是帮助她太多了,而她曾经说过对方的付出她永生不忘。若是普利西能更像迪尔西一些就好了。 “斯嘉丽小姐,快看,瑞德先生!”这个黑丫头指着车站附近旅馆的一个窗口,兴奋地表示自己在这发现了一个熟人。而斯嘉丽则恨不得赶紧遁地逃跑。真不知道为什么总能让他看见自己最尴尬的样子! 好在很快,托尼就驾着马车找到了她∶“亲爱的,你怎么到得这样早,我还以为我来的已经够早了呢!”他跳下马车一手接过女儿,一手揽过妻子,热情地亲吻着自己的妻女∶“艾普怎么没来?我好久没见他了。” “他回费尔希尔了,比阿特丽斯开始教他骑马了,吉姆也说要亲自给他启蒙。” 土拨鼠之日·82 “要不咱们把他带来亚特兰大读?这样咱们也好一家团聚。”托尼说着,黝黑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符形象的羞涩。 斯嘉丽自然晓得他是不想再两地分居了,但她既不愿意再来亚特兰大定居,也不打算这么快就再生一个孩子。于是她便假装没听懂的样子答道∶“孩子的爷爷奶奶肯定不会同意的,他们可舍不得艾普了。我准备在乡下给他找个家教。” 托尼立刻就来考虑起了家教人选∶“你看艾希礼怎么样?咱们县里就数他学识最好了!” 斯嘉丽听完这个建议,非常努力才勉强绷住自己的表情,合着他是半点都不晓得自己过去和艾希礼的绯闻呐?尽管她早就对艾希礼没那个意思了,但也不敢再冒险把他请到自己家里来。 因为万一他再情不自禁一次,完蛋的依然只有她。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公平,哪怕是男人主动抱了女人,也必须怪罪是女人不正经引诱了一位绅士。 “还是不了?他现在在教堂做得好好的,听说很快就不是候补执事了,我妈妈说搞不好他以后能去教会任职,到时候咱们说不定都能跟着沾光。” “是吗?这么说他是真的不打算再婚了,真可惜,我还想着以后有机会能同艾希礼当亲家呢!可惜那个孩子没能生下来,听说是个已经长成形的男孩……” 斯嘉丽终于绷不住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在大街上吐了一地。 这就是她再也不想踏足亚特兰大的理由。一站上这块熟悉的土地,过去的回忆就会不期而至地开始攻击她。尽管爱伦开解过她那都是别人的责任,但是她还是无法对于自己亲手接生来到世上的孩子无动于衷。 尤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博雷加德·威尔克斯是她身边除了邦妮以外唯一一个愿意主动亲近她的孩子。即使最后他因为他的母亲仇恨她,斯嘉丽也没办法回报以同样的仇恨,而只能是难过、生气和失望。 “咱们现在去厂子那边!” 斯嘉丽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尴尬之地。她知道托尼并未在亚特兰大置下房产,而是一直就蜗居在木材厂边上的一间屋子里。为了省钱攒下更多资本扩大生产,他很是吃了些苦头。 可斯嘉丽不知道对于托尼来说,这苦头他自己吃得,却不乐意自己的老婆孩子跟着一起吃。 “不,不去厂子那边,我给你们在旅馆定了房间,先住那边!” 这话让斯嘉丽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看见托尼抬手一指——正是刚才叫瑞德·巴特勒站在窗台边上看她笑话的那一家旅馆。 土拨鼠之日·83 斯嘉丽现在能够领会艾希礼每回被梅兰妮要求亲吻她、拥抱她以及拖着他来看望她时的心情了。那实在是过于尴尬了。她没忍住对着托尼·方丹瞧了又瞧,心中怀疑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就像在那场生日风波之前,她也非常怀疑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是梅兰妮·汉密尔顿给了她一个和艾希礼独处的绝佳机会。只是当她听着托尼说∶“木材厂那边的屋子又湿又闷,我住着都有些受不了,哪能让你带着孩子跟我一起挤那破屋子呢?”心里又生出些愧疚,主动伸出手挽起了丈夫的胳膊。 “等过些日子,等我们的营生都稳定下来,有足够用的钱财,我再同他好好过日子,就是再要个孩子也无妨!”斯嘉丽心想,只是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如果把自己的时间精力全浪费在了生养孩子上,那可就要错过太多好机会了。 三年重建期结束后,赚钱的机会可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了。 这一点斯嘉丽深有感触。自她失去了自己的两家木材厂,尝试着要去做一些投资的时候,才发现还是实业赚钱来的稳当,想要靠投资赚钱是很难的,因为除非未卜先知,不然很容易一个不小心就把本钱都输光。 在亚特兰大呆的第一个晚上相对平安无事地度过。但是等到托尼回了厂子,她不想面对的尴尬情形很快就又出现。 “方丹太太,新生的孩子呀?” 斯嘉丽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谢对方没有亲昵地直呼自己的名字,而是保持了一定距离感。她勉强笑了笑:“嗯,刚生的,才两个月大。”“取的什么名儿?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一定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 一个烂大街的名字罢了。 斯嘉丽腹诽着,但脸上仍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同时心中盘算着怎么把这个话题岔开。然后她就听见普里西那丫头又尖又细的嗓音迫不及待地抢答道∶“俺知道,俺知道,小小姐芳名邦妮·布鲁”。 话音刚落,普利西又开心地转起了圈圈,似乎为自己居然说了句文雅的话感到骄傲极了。 那一瞬间,人来人往的宽阔大厅,不知为何竟让斯嘉丽感到有一丝逼仄,也让她恨不得把普里西这个丫头的嘴巴给封起来。 “邦妮·布鲁,美丽的蓝旗,可真是个好名字呢!请问我能抱抱她吗?我可会抱孩子了!” 斯嘉丽闻言立刻把自己的邦妮宝贝抱得更紧了。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上一次孩子被这个男人抱走的情形,甚至忘记了现在自己手里这个邦妮是她和别的男人生的,眼前这个男人无权带走孩子。 土拨鼠之日·84 尽管瑞德·巴特勒并没有进一步过分的举动,但斯嘉丽还是做了一宿的噩梦。她梦见自己追在这人的后头,拼命地喊∶“有人抢孩子啦!”可是既追不上,也没有路人搭理她的呼喊帮她把孩子抢回来。 从噩梦中醒来,斯嘉丽顾不得擦干自己在大冬天湿透了的后背,立刻就望向孩子的小床。在发现孩子真的不见了之后,吓得连滚带爬地要出去找。 套房外头的托尼听见了里头的动静,一边悠悠地抱着孩子哄,一边关切地询问∶“咋了,做噩梦了吗?”斯嘉丽鼻头一酸,哭着点头∶“我梦见咱俩的娃被人抢走了!怎么追也追不上!” “不会的,谁要是来敢抢咱们的娃娃,我拼了这条命也得弄死他。” 斯嘉丽毫不怀疑托尼会这么干,但她非常怀疑最后会是谁弄死谁,于是赶紧又改口道∶“只是个梦而已,谁又会来抢咱俩的娃娃呢?”又不是他的孩子! 话虽如此,但斯嘉丽还是加快了自己的计划。她以早些回去准备圣诞节为由,不仅成功说服托尼早些回去,还让他顺道去邀请了老弗兰克∶“苏艾伦也快生了,他再怎么忙也得过去看看!” 11月底,在亚特兰大勉强呆了两个星期的斯嘉丽总算是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她到最后也没打听出来托尼到底有没有加入亚特兰大的3k党,只知道他为了经营木材厂每天都很累,累到回来倒头就睡,便也暂时放下了心来。 至于老弗兰克,则可以确定是又加入了亚特兰大3k党,以至于忙到没有时间去看望安抚一下他怀孕的妻子。 斯嘉丽猜测也许是因为有一个不知道是给谁报仇的秘密行动刚好选在了圣诞节前夕。她有一种预感,也许过完年之后,她就再也见不着弗兰克·肯尼迪了。 老弗兰克的死讯传来时,苏艾伦还在高兴自己头胎就生下了一个儿子,正盘算着要好好拿捏老弗兰克那个傻瓜。毕竟这可是一个儿子呀!但等到她得知她想要拿捏的那个老傻瓜已经被上帝拿捏了,整个人又都陷入了一种麻木的震惊。 没有尖叫,没有哭嚎,甚至连一点吵闹都没有。 苏艾伦喃喃道∶“他就这么死了?死了?那我要怎么办呢?我和我的孩子,我们又要怎么办呢?他怎么死?病死的吗?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要是告诉我,我就不对他发脾气了……” 忽然,她望向前来报信的亨利·汉密尔顿,伸手揪住了对方的袖口∶“他是不是因为我对他发脾气所以生气了,故意叫你来吓我?”而亨利只是摇摇头,轻轻拍了拍苏艾伦的手背∶“肯尼迪太太,请节哀!” 土拨鼠之日?85 苏艾伦在生完孩子后不到两周就要回亚特兰大。那时候她刚能下床,爱伦着急地劝她在娘家多休养些日子,但她固执地不肯,就像当初固执地非要回娘家待产一样。 因为老弗兰克的妹妹肯尼迪小姐已经从琼斯博罗去亚特兰大代为操持完哥哥的葬礼,甚至都没有通知哥哥的遗孀一家。 苏艾伦立刻警觉了起来,认为自己也必须尽快赶去。不仅是因为面子问题,更是因为她得赶紧去看看老弗兰克留下了多少遗产,够不够她和孩子生活。 过去苏艾伦毫不关心老弗兰克的商店经营得如何,只要没削减她的吃穿用度就行,因此现在的她对于这个家的经济情况一无所知。 先前斯嘉丽提醒过她要留心账本,她还满心得意那才不是自己这样的名门淑女该关心的——她才不要像斯嘉丽一样钻进钱眼里,为着一文一钱斤斤计较。 如今,在失去了丈夫后,成了寡妇的苏艾伦也不由得慌张了起来。杰拉尔德并没有给她多少嫁妆,而老弗兰克也还未置下房产,因此他们一直蜗居在商店后面的木板房里。 这样既无房又无钱的情况下,她很难在亚特兰大活下来。更别说她现在还拖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孩子的外公外婆自然是乐意照看他的,但是斯嘉丽绝对不愿意! 这个冷血恶毒的姐姐决不会容忍他们这对孤儿寡母在塔拉吃白饭。只要一想到那些干不完的活计,苏艾伦就绝了回娘家投奔的念头。哪怕要她放弃名门淑女的体面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她也不要仰仗斯嘉丽的鼻息! 斯嘉丽对于苏艾伦的惶恐一无所知。她记起那些热爱厚着脸皮赊欠,即使有钱也不肯还的亚特兰大人,心中很明白苏艾伦回亚特兰大就是肉包子打狗——最后大概是钱也要不回,还得落个刻薄寡恩、锱铢必较的坏名声。 提笔写信的时候,斯嘉丽还不知道该怎么叮嘱自己的丈夫托尼帮帮忙。直接说亚特兰大人厚颜无耻?不行,他们对外形象一直不错,而且极其擅长语言的艺术。托尼那个傻瓜不会信的。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在确定的事实上落笔。 “亲爱的托尼: 我的妹妹苏艾伦不日即将回到亚特兰大,因为听闻商店还有些欠款没能还清,心中十分着急,但她没有接触过账目什么也不会。希望你能帮她把账目理清,该还钱还钱,该收账收账,至少先把日子过下去。 你真诚的斯嘉丽” 土拨鼠之日?86 爱伦和杰拉尔德带着一肚子气从亚特兰大回来了。 不仅是生气苏艾伦不肯听劝回娘家生活——“我已经走出来了,再也不要把自己埋没在乡下了!”——更是生气亚特兰大那群小市民欺人太甚! 如果不是托尼心血来潮帮忙清理了商店的账目,他们还不晓得这店里有那样大的亏空!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因为顾客赊欠。 若是真的生活困难也就罢了,那位靠着卖饼给北方士兵重新发了财的梅利威瑟太太居然是赊欠最多的,才一年时间就赊了五百美元的账! 好在苏艾伦虽然愚钝,但在涉及自己切身利益的问题上还算拎得清,她一听到姐夫问她是否愿意让他代为收账,立刻就点头同意了。而克莱顿县来的泥腿子乡下人和亚特兰大城的高贵上等人之间的梁子也彻底结下了。 亚历克斯?方丹对于这一情况好奇极了,同时也很关心:“那咱们再去亚特兰大还买得到东西吗?我还准备给迪米蒂做一身白缎子的婚服呢!” 这话叫方丹老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傻瓜!他的弟媳妇自己就是做布料生意的,难道还会让他的新娘子没婚服可穿吗? 现在又不是还在打仗,只能指望亚特兰大封锁线商店的那点子物资过活。如今四面八方的港口都是开埠状态,哪里还怕有钱买不来东西呢? 斯嘉丽在跟萨凡纳的两位伯伯通信后就建立了一条专门运输布料的渠道。萨凡纳的奥哈拉家原先就是做进口生意的,现在也还保留着一些过去的人脉关系,战后靠着斯嘉丽寄过去的现钱很快就把商店重新盘活了。 别说白缎子了,什么样的布料都能搞到。 1867年的秋天,米莫萨迎来了又一位女主人。迪米蒂?芒罗穿着一身白缎子婚服从洛夫乔伊的姑妈家出嫁了。 斯嘉丽借着这个当口,给自己全家也都做了身新衣服,如今她的商店已经步上正轨,木材厂也和从前一样像两座金矿日进斗金。再不是需要节衣缩食,省吃俭用的时候了。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斯嘉丽几乎是立刻就在全县范围内摆起了阔气。 不止是迪米蒂的白缎子婚服,她还给方丹老太做了新的黄花梨手杖,支付了方丹少奶奶的手术费,给家里的孩子专门请了一位家庭教师并邀请亲戚家的孩子来旁听,送了比阿特丽斯一对来自肯塔基的品种马,甚至给她那四个刻薄的前小姑子也每人做了一身新衣裳。 “亲爱的,这样摆阔是不是有些太过了?”爱伦有些在意女儿这种暴发户一样的行事作风。 “妈妈!这有什么不好的?大家不是都很高兴嘛!” 土拨鼠之日?87 三年战后重建期结束的时候,斯嘉丽名下已经有了一家百货商店、一座轧棉厂、两家木材厂还有一家棉纺织工厂,成了周围五个县乃至整个佐治亚州都很有名的女财主。 就在斯嘉丽对自己现有的财富很是满意,准备稍稍回归家庭,好好享受一番家庭生活的温馨和愉悦时,过去一直不满夫妻两地分居的丈夫托尼?方丹却要同她告别了。 “你说啥?出海?你出什么海啊?”斯嘉丽完全无法理解托尼?方丹不继续好好经营他们俩在内陆的产业,非要跑去搞远洋贸易的突兀想法:“你会开船吗?你就想出海?” “亲爱的,我想出去干一番属于我自己的事业,对,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我要靠自己的本事重新建立一番事业。”“别傻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连游泳都够呛……” 斯嘉丽看着托尼有些气鼓鼓地转过身去,总算意识到自己平日里太过颐指气使伤到了他的自尊心。于是她只得又软下身段拉起丈夫的手撒娇道:“亲爱的,以前是我不好,今后我会补偿你的,你回来咱俩好好过日子,然后再生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这次都随你姓。” 可托尼婉拒了妻子柔情蜜意的邀请:“不行,要是让你又怀了孩子,我就走不了,这回我必须得出去闯一番属于我自己的事业,等我回来了,咱们再要孩子。”他板着一张黑面孔,严肃地亲了亲妻子的脸颊,又抱起孩子们亲了亲,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不打算改变自己的主意了。 直到第二天送走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的托尼,斯嘉丽也没搞明白他到底是要去出的哪门子海,也不晓得到底啥叫“搏击大洋的浪漫”。她有些迟疑地把他送上了离开琼斯博罗的火车,僵硬地对着远方挥了挥手,心中突然有些害怕他这次一走就再也回不来。 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斯嘉丽只得一个人回归家庭生活了。她抱着越发闹腾的小女儿,惊讶地发现这个邦妮比那个邦妮还要闹腾。也许是因为自小在乡野里生长的缘故,邦妮?布鲁?奥哈拉就跟她的母亲小时候一样,喜欢同男孩子们一起玩。 这或许是因为县里头的新生儿只有她一个姑娘,于是也就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有别。而她的哥哥们对此也没有一点概念,无论是去上树摘果还是下河摸虾,通通都带着这个小丫头一起。嬷嬷不止一次念叨过这事,可斯嘉丽全当了耳旁风。 在斯嘉丽看来,只要注意安全别出意外,孩子爱上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没得给拘傻了。 土拨鼠之日?88 直到斯嘉丽给女儿做了很多漂亮的小裙子却被她嫌弃穿着行动不便后,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的女儿居然不喜欢穿裙子!她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个男孩儿了吗? 原先那个邦妮顶多是穿着昂贵漂亮的裙子到处野,总是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现在这个邦妮则是连裙子都不乐意穿了!她更喜欢换上哥哥的旧衣服扮成男孩子模样。这一点过去斯嘉丽只觉得很有趣,现在则有些担心了。 等到斯嘉丽用尽各种办法终于叫女儿接受漂亮的小裙子以及她其实是个女孩的事实后,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而说着自己很快就会回来的托尼?方丹就像一只入海的泥牛——杳无音信! “他别不是再一次因为杀人流亡了?”斯嘉丽忍不住想,可随即又安慰自己如果托尼杀人潜逃,警方不可能不来找她讯问。“这个傻瓜!到底是去哪儿了呢?怎么连封信都没有呢?” 为了排遣对失去音讯的丈夫的担心,斯嘉丽又开始忙起了工作。 她去到塔拉,对着地里干活的工人横挑鼻子竖挑眼,让杰拉尔德一边安抚工人情绪,一边赶忙把她送到别处去。 她去到商店,又是嫌陈设老旧,又是嫌货物凌乱,又是嫌账目不清,差点把贝特西?塔尔顿气得当场辞职。 她去到工厂,对着机器大声抱怨:“难道就没有噪音小一些的机器吗?”抱怨声在水力发动机的轰隆中被吞没。 整个县的人们都晓得斯嘉丽最近这段时间情绪非常不好。有人猜测可能是因为托尼?方丹终于忍受不了她的独断专行而选择了逃跑:“托尼真的是出海做生意去了吗?” “他当然是!”亚历克斯?方丹可见不得别人诋毁自己的兄弟:“我们方丹家的男人都是有责任感的男人,除非他死外头了,否则肯定会回来的!” 于是,舆论风向又变成了“托尼?方丹可能是死在外头了”。这个猜测叫斯嘉丽更加难受了,她伏在自己的床上难过地想:“怎么难道真就是像那个混蛋说的那样吗?” “男人跟你在一起只会痛苦。” “你只会给男人带来不幸。” 方丹家的女人们狠狠谴责了一番亚历克斯的嘴太能坏事儿,然后就组团去塔拉好好安慰了斯嘉丽一番:“别担心啦!托尼是我们家最机灵的一个了,他打仗都没受伤,怎么可能死在外头呢?” 亚历克斯被迪米蒂扭着胳膊来到斯嘉丽面前讪讪地同她道歉:“都怪我不会说话,托尼他肯定会没事的嘛!” “那他为什么还不回来?甚至连封信都没有!” “啊这……” 亚历克斯也不晓得为什么,然后他就听到斯嘉丽哭得更大声了。 土拨鼠之日?89 经过多方打听,亚历克斯总算是打听到了自己的小兄弟是从哪个港口城市出的海,不是他以为的萨凡纳,而是查尔斯顿。 “他跑那儿去出海干嘛呀?” 亚历克斯不解,虽说萨凡纳和查尔斯顿两个地儿在海岸线上挨着不远。但萨凡纳那边遍地都是他老婆的亲戚,不管怎么想也是从萨凡纳出发会比较便利! 查尔斯顿人生地不熟的,干嘛非要去那儿呢? 而斯嘉丽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就觉得自己知道了真相。什么出海!什么“搏击大洋的浪漫”!根本就是有人对托尼说了些什么!出海—查尔斯顿—瑞德?巴特勒! “……如果弗兰克?肯尼迪那时候没死,我想我会亲手杀了他……” 斯嘉丽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杀去查尔斯顿揪着这个混蛋的衣领质问他到底把托尼怎么了,但是仅剩的一点理智和侥幸心理还是叫她冷静了下来。 她一边叫亚历克斯继续打听,一边赶紧筹钱要请侦探外出寻找她的丈夫。等她把可能需要的酬金准备好了才意识到她现在压根没有联系平克顿侦探所的门路。 前世她能够跟这群狠人搭上关系完全是因为瑞德?巴特勒的门路,后来她成了他的遗孀,这条门路也未断,但是现在只怕就是她拿着钱求上门,人家估计也懒得接她这单。 她真蠢!真的!她单知道不能没钱于是一心只想着赚钱,却忘记了有钱却没门路也是斗不过他的!她现在无比担心她那有着黝黑面孔脾气火爆但从不会对她动粗的丈夫已经叫那个混蛋给弄死丢进海里喂鱼了! “大洋里所有的水,能够洗净我手上的血迹吗?”斯嘉丽记起瑞德?巴特勒曾经在老弗兰克的葬礼上讲过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家伙肯定是早就习惯了在海上杀人抛尸了,只怕自己连托尼的尸骸都找不回来了! “妈妈,你为什么哭啊?”孩子稚嫩的小手扯着斯嘉丽的裙摆,勉强将她从那可怖的猜测中拉了回来。斯嘉丽看着她和托尼的女儿那困惑的小脸蛋,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妈妈没事,就是眼睛进了沙子。” 斯嘉俯身丽抱起孩子,一种更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她低头对着邦妮?布鲁?奥哈拉仔细叮嘱道:“邦妮宝贝,你要记住,如果有长着黑头发还留胡子的男人说想要抱你,你一定要扭头就跑,并立刻喊妈妈。” “为什么呀?”邦妮?布鲁?奥哈拉眨巴着自己天真的蓝眼睛,似乎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一旦叫人家把你抱走了,妈妈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土拨鼠之日?90 最叫人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凯德?卡尔弗特从他查尔斯顿的亲戚那里打听到当初载托尼出海的那艘船近期似乎在附近海域触礁,连船带着人和货物都翻进了海里。 “现在查尔斯顿那边在组织人手打捞。斯嘉丽,你先别急……”凯德刚想说托尼最是机灵,吉人自有天相,就看见斯嘉丽一阵风一样地跑了出去。然后就是一个个指令被快速发出。 “山姆!快给我套车,咱们现在就到琼斯博罗搭火车去查尔斯顿!” “唉!好的,斯嘉丽小姐!” 凯德推着自己的轮椅慌忙追赶:“斯嘉丽!等等!至少等亚历克斯过来陪你一起去!凯茜,你快去追上她……”等凯瑟琳反应过来往门口追去,斯嘉丽已经坐着大山姆驾驶的马车一骑绝尘,远远地消失在了松花庄园的马车道上。 慢了一步的亚历克斯?方丹没能赶上最早的一班火车,只能焦急地等待下一班,一直等到天黑才又等到一班去查尔斯顿的火车,连夜坐上赶了过去。 而另一边斯嘉丽下了火车才记起自己忘了问凯德应该找谁问打捞情况。好在她本人对查尔斯顿熟悉得很,带着大山姆径自就往码头的方向找去。 “太太,打捞工作早就结束了,是的,有幸存者,您丈夫?这我可不知道了,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已经叫人给领走了。你要不问问是不是您的哪位亲戚过来把他领走了?” 斯嘉丽问不出情况,急忙又带着大山姆往姨妈家跑。但愿是两位姨妈把她们的外甥女婿给接走了,还没来得及写信告诉她。波琳姨妈家的农场在查尔斯顿城外,离码头太远,应该不会在她家。那肯定就是炮台山的尤莉莲姨妈家! 刚一见到尤莉莲姨妈家,斯嘉丽就见着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同她的姨妈说着话。瑞德?巴特勒面露同情,而尤莉莲姨妈拿着手帕擦眼泪。 这一刻,斯嘉丽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去。她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在瑞德?巴特勒狐疑的目光和尤莉莲姨妈惊讶的注视下狠狠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全都是你的错!就是你撺掇托尼出海,去寻找什么搏击大洋的浪漫!现在他死了!他死了!你让我又变成了寡妇!让我的孩子没了父亲!你把他还给我!” 等到尤莉莲回过神了想要解释,就看到斯嘉丽已经整个人都怼在了埃莉诺的儿子身上,一手揪着他的衣襟,一手拼命地抓挠。才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体面阔气的一位绅士就叫斯嘉丽给弄得狼狈不堪了。 土拨鼠之日?91 “哎呦!斯嘉丽!我的好外甥女!托尼没死!他就是呛了几回水,现在正在楼上卧室躺着呢!”尤莉莲也不顾得会不会被误伤,竭力插进两个人中间,才终于拦下失去理智、歇斯底里的外甥女。 “托尼没死?” 斯嘉丽此刻的形象也很有些狼狈。她连夜坐火车赶来又在码头问了半天,头上的发髻已经变得松散,甚至身上的衣裳也开始有味儿了。一双绿眼睛浸满泪水,发红的眼圈和带着血丝的瞳仁让她显得可怜极了。 而另一边,瑞德?巴特勒本来梳得整齐、油光水滑的背头已经叫斯嘉丽的爪子给挠得相当凌乱,脸上挨的那一巴掌也开始显现出红肿的痕迹,胸前的领子被揪得皱巴巴的,整个人看上去狼狈极了。 “是的,没死!活着呢!还是瑞德的船队把他从海里捞上来的,刚送到我这儿,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哎呦喂!不管多着急,你也不能上来就打人呐!” 斯嘉丽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尴尬极了。尤其是被她当成害死丈夫的罪魁祸首控诉但实际上其实是丈夫救命恩人的瑞德?巴特勒一边用手帕擦着嘴角那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的血丝,一边眼神忧郁地望着她,斯嘉丽便更加觉得无地自容了。 好在总是慢一步的亚历克斯?方丹终于跟上了斯嘉丽如疾风一般的步伐:“斯嘉丽!我可算找着你了!你就是再着急也得等等我呀!”然后他就瞧见屋里还有那位巴特勒船长,并十分惊讶:“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斯嘉丽闻言逃也似地跑上楼梯,只丢下一句:“我先去看看托尼!”上到楼梯转角处时,她还能听见亚历克斯代替她道歉的声音:“唉,真对不住,斯嘉丽就是太担心托尼了,先前她在县里情绪就很不好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推开过去她曾经寄宿过的房间,斯嘉丽很顺利就找到了呛了几回水整个人还有些晕乎乎的托尼?方丹。那张通常洋溢着健康强硬气息的黝黑面孔现在竟显得有些柔弱。 托尼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悠悠转醒,发出一声询问:“是尤莉莲姨妈吗?” “不,是我,你担惊受怕的老婆!” 斯嘉丽决心化尴尬为愤怒,也狠狠地给自己不省心的丈夫来上几个大嘴巴子,但是一凑近看到他卧床偏头疼的模样,最后还是捏了捏拳头就放弃了,嘴上仍旧不依不饶:“你那搏击大洋的浪漫可有找到吗?你靠自己的本事建立出一番事业了吗?” 托尼看着斯嘉丽生气极了的可怕面孔,心虚地别过头。 土拨鼠之日?92 等从托尼口中得知就连出海也不是瑞德?巴特勒撺掇的,斯嘉丽只觉得自己当真是自作多情得没边儿了。 是啊,他有什么理由要弄死她的丈夫呢?他又不爱她。 他爱的是那个受人尊敬的上等女人,对她不过是瞧着一只性情活泼的小猫,一个想要留在身边的漂亮摆件儿罢了。 “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从查尔斯顿出海,我也不能误会嘛!你为什么非要从查尔斯顿出海呢?萨凡纳多方便啊!不管是我伯伯家还是我外祖家都能给你提供不少帮助呢!” “这就是我不能从萨凡纳出海的原因,靠你伯伯家和外祖家的帮助出海,跟靠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又来了!又是这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就算是靠我,那又怎样?更何况你并没有在吃软饭!那两家木材厂,除了买下第一家的那1000块钱是我出的,后面的发展全是你自己苦干赚来的,怎么能够说是全靠我得来的呢?” “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可就不会那么想了!” “你干嘛非要管别人怎么想呢?咱们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自己知道就行了呀!” 这个斯嘉丽觉得显而易见的道理,显然对于方丹家的男人来说是行不通的。 就像即使迪米蒂·芒罗愿意什么也不要就同亚历克斯·方丹结婚,亚历克斯却舍不得心上人跟着自己受穷,一定要攒够钱办个体面的婚礼迎娶她。 最后的结果就是亚历克斯的钱还没攒够,他的母亲和奶奶就相继去世,为了不叫旁人说闲话,他最终不得不迎娶哥哥的遗孀,只为叫这对孤儿寡母有理由继续住在方丹家的房子里。 斯嘉丽可不想变成倒霉的迪米蒂——尽管她这辈子因为托尼没有杀人潜逃而顺利嫁给了担子有人分担的亚历克斯——为着男人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最后硬生生地失去了可以得到幸福的机会。 “我现在先不跟你吵,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晚上咱们再说。” 斯嘉丽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刚出门就见着了守在外头的亚历克斯·方丹。余怒未消的她瞧着这另一个方丹家的家伙也颇为不顺眼,冷声冷气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亚历克斯瞧着斯嘉丽那张堪比从冰窖里走出来的冷脸,不知道是否应该建议她去找那可怜的巴特勒船长好好道个歉。但在他的理智还没有得出结论之前,他那总是快一步的嘴巴已经动了起来。 然后,他成功地看见斯嘉丽的脸变得更黑了,于是立刻改口道∶“我还是进去看看托尼怎么样了!” 土拨鼠之日·93 心情极度郁闷的斯嘉丽走下楼梯,发现瑞德·巴特勒已经离开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过去他就热衷于挖苦嘲笑她,现在这么大一个笑柄被她自己主动送了上去,他还不得嘲笑到下辈子去啊! 平静下来后,斯嘉丽终于注意到自己的一身狼狈了——头发乱得像个疯婆子,身上的衣裳被汗水浸透已经开始发馊了。 上帝啊!她刚刚就是以这副尊荣出现在瑞德·巴特勒面前的吗?怪不得他看向她第一眼的眼神是狐疑! 虽然知道自己这回丢了个大脸,但没想到丢脸丢得这么彻底。 不知是因为丢了大脸,还是因为这屋里头的憋闷,斯嘉丽实在难受极了。她扯开自己已经习惯系到最后一颗扣子的衣领,感到自己的呼吸久违地轻松。 “还是出去走走!”查尔斯顿虽然到处都是古板守旧的气息,但是唯有花园子还是能够叫人感到一丝松快的。生机勃勃、争奇斗艳的花儿交相辉映,看着就让人觉得愉悦。 斯嘉丽拎着一把庭院椅准备去尤莉莲姨妈的花园子里坐着歇歇,顺便舒缓一下自己这些天紧绷的神经。然后她发现,还有一个人也是这么想的。 在尤莉莲的花园后院里见着瑞德·巴特勒也拎着把椅子和一本书准备坐下的斯嘉丽发出了一声惊奇的疑问∶“你怎么在这儿?” 对方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古怪滑稽的狐疑表情∶“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这是我家后院。” 斯嘉丽后知后觉地想起,尤莉莲姨妈家隔壁就是巴特勒家。她以前跑来准备追回瑞德·巴特勒的时候还短暂住过一段时间。 战争期间这里应该还有一堵高院墙,战后为了修补房屋,便把墙砖拆了拿去补正屋了。现在两家的后院只隔了一道矮矮的篱笆,看起来就好像是同一个花园子一样了。 再一次认清了自己的自作多情后,斯嘉丽也没了过去那种怕被人家捉奸逮到的恐惧感了。同时她也打算就着这个机会赶紧把歉道了,不然以后少不得要被他仗着救命恩人的身份拿捏说事。 斯嘉丽自以为已经拿出来最真诚的态度向误会瑞德·巴特勒一事表示了抱歉,同时诚挚地感谢他救了自己的丈夫。但显然对面是一点也没有接收到,他仍摆着那副古怪滑稽的表情,眉眼耷拉着,似乎并不想接受。 “几句话就想把事情给抹平啦?你也太没诚意了!” “那你说!要怎样才算有诚意呢?”斯嘉丽心中怒火重燃,她就晓得这个家伙肯定会为难她! 土拨鼠之日·94 瑞德·巴特勒放下那本已然无心去看的书,抬眼看了看斯嘉丽∶“我想知道我死了以后,我的孩子怎么样了?你没抛弃他们,对?”这问题叫斯嘉丽一时语塞,而瑞德瞧着这副模样,当即愤怒地步步紧逼∶“告诉我你没有!” “我当然没有!”斯嘉丽想,她虽然短暂地遗忘了瑞德·巴特勒的一双宝贝儿女,但最后不也还是回头把他们接走一起生活了吗? “我把他们带回塔拉跟我一起生活了。” 这话总算叫瑞德·巴特勒脸上那副狰狞的可怕表情有所舒缓,他又问起了一些其他问题∶“那你有看到我们共同的孙辈是什么样吗?” 斯嘉丽摇摇头∶“没见着,你的孩子跟你一样,都是不婚主义者,维琪和鲍比都没有结婚,自然也没有孩子。” “谁是维琪?”“用你更熟悉的名字称呼,就是邦妮,曾经的邦妮·布鲁·巴特勒,后来的尤金妮亚·维多利亚·巴特勒。” 斯嘉丽把邦妮变成维琪的前因后果同这个早死的家伙讲了一遍,同时还不忘补上一句∶“我希望你不会介意她放弃了梅兰妮跟你给她的名字,而换回了我跟你商定的名字。” “我当然不会介意!她是我们的女儿不是吗?” 斯嘉丽看着瑞德·巴特勒那副“天呐!你怎么又来了”的无奈表情,心想这家伙爱演戏这一点真是几辈子都改不了,明明爱着梅兰妮却非要装作爱她的样子,但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和情绪去再去揭穿这一点了。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没有的话,我这歉就算道完了。” “没完!”瑞德?巴特勒又坐回了他的椅子里。 他俩就这么隔着一道矮矮的篱笆并排坐着。 斯嘉丽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攥紧椅子的扶手,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不耐烦——自从今天中午爆发了那么一回,她想打人的手就一直在蠢蠢欲动。 这是怎样糟心的一天呐!今天赶紧过去! “我听说你为着你现在丈夫急得不行?真稀奇,过去你对你的哪一任丈夫也没有这么着急?” 亚历克斯?方丹这个大嘴巴!怎么能把她的事情同外人讲呢! “你从来也没有对我那么着急过呢!你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的死活,对不对?” 听到这话的斯嘉丽脸上表情一愣,怎么也说不出自己没有。因为她确实有过,只是,现在说起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为什么不说话?告诉我你没有啊!” 土拨鼠之日?95 斯嘉丽还是沉默,她咬着自己的下唇,心中不想承认有过,深呼吸几下刚准备顺着对方的话头撒谎说自己确实没有以保留这最后一点自尊。 谁知对面话锋突然一变:“你有过。”而她则鬼使神差地跟着点了头:“嗯,是有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情愫。 瑞德?巴特勒还在继续追问:“什么时候?” 而斯嘉丽坦然答道:“你说你是去跟贝尔鬼混的那两天。”随即,她自我感觉这个时间点好像不是太明确。毕竟谁知道他们鬼混了多少天? “原来是那个时候。” 装得还真像! 斯嘉丽虽然知道瑞德?巴特勒这家伙的记性好到了不体面的地步,但也不认为他能从和贝尔鬼混的那么多天中想起来到底是哪两天。 “告诉我那两天你做了什么?” 还有完没完啊! 斯嘉丽只得把自己怎么担心他是因为意外死在了外头而到处找他的事情以及睁着眼睛听着钟摆不敢入睡的那两天简单讲了下,隐去了自己还去木材厂发火并把休?埃尔辛吓得躲起来的细节。 “满意了?我可以走了吗?”斯嘉丽努力想要抽回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这家伙紧紧攥住的手,这要是被人瞧见了又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而对方显然是铁了心要当她的奸夫,不仅不松手还靠得更近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你有听到吗?” 斯嘉丽费力回想前世瑞德?巴特勒那跟破风箱一样断断续续发出的几个音节,怎么也没办法把它们拼成一句话,于是只好诚实点:“没听清。”要是说听到了,他肯定又要她复述,到时候说不出他八成又要发疯。 “那我现在再告诉你一遍。”瑞德?巴特勒握住斯嘉丽的双手,非常严肃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自己上辈子的遗言:“你流产的时候,我很担心,害怕你死掉,我没有在你流产的时候同别的女人偷情,梅丽小姐只是走进来安慰我罢了。” “你是说她主动走进去的?不是你发酒疯把人家拉进去的?” 看见瑞德?巴特勒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斯嘉丽只觉得太好笑了。 她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那个胆子还没有珍珠鸡大,除了自己的丈夫,绝不跟其他男人独处的梅兰妮?汉米尔顿主动走进了你的卧室,还把你的脑袋抱在膝盖上安慰吗?” “那我还要说那次生日会之前,并不是我对艾希礼投怀送抱,而是他突然抱住了我,那时候我对他已经没有了什么男女之情,而恰恰只是作为一个老朋友被他拥抱。这话你信吗?” 土拨鼠之日?96 “不,你不会信的,你只会说你相信阿尔奇,他是一个勇敢的说真话的人,你不会宰了一个说真话的人。而我只是一个满嘴谎言的怯懦畏缩的小娼妇,你恨不得用我的胸衣带子勒着我的脖子,像拖一条下贱的母狗那样把我拖去那场生日会。” 斯嘉丽趁着瑞德?巴特勒怔愣的间隙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连椅子也没拿就转身消失在了尤莉莲所珍爱的玫瑰丛里。这时候已经是暮色四沉的光景,太阳渐渐下了山,白天的光亮渐渐消逝,这个让斯嘉丽感到糟心无比的今天,终于快要过去了。 入夜后,好好洗了个澡的斯嘉丽躺在了托尼身侧,对于他这趟让人担惊受怕的出海之旅不仅一毛钱都没赚到还倒赔进去三千块钱也不是很在意了。毕竟就算托尼脾气火爆、性格冲动,但从来没有对她骂过脏话,更别说对她动手。哪怕是他俩争吵时气急了,也不会。 或许是因为有了一个更糟糕的对象作比较,斯嘉丽的心中涌现出了一种对她来说相当稀少的品质——宽容。她借着烛光抱着托尼?方丹的脑袋瞧了又瞧,总算在他黝黑的皮肤和方正的下颌之外,找到了另一个让自己喜欢的地方——他的眼睛尽管也是黑色的,但从来不会闪着恶意的光芒。 “托尼,你出海之前有答应过我回来之后咱们就再要一个孩子?我希望你在海里面扑腾的那几下,没把我们未来的孩子给折腾掉。”事不宜迟,斯嘉丽今天就想把这个孩子怀上:“你说过,如果我怀上了孩子,你就走不了了,对?” 在海里呛了几回水,头脑刚刚清醒些的托尼?方丹瞪大了双眼听着自己的老婆像那传说中的海妖塞壬一样吐露着蛊惑人心的声音,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又变成浆糊了。仅剩的一点理智让他开口:“咱们要不还是吹灯办事?这要是叫邻居瞧见了多不好?” 可斯嘉丽的不耐烦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烦死了!窗帘都拉上了,哪个邻居会那么变态闲着无聊看人家夫妻行房啊?”她可管不了房间里那块薄薄的棉布窗帘到底能够遮住多少,她就是现在立刻马上就要。 面对如此强势的老婆大人,本来因为这次出海一事无成还倒赔不少钱而心虚理亏的托尼?方丹只得赶紧用自己的身体安抚已经旷了一年多,今天还接连生气,生理和心理都燥热到不行的斯嘉丽。 土拨鼠之日?97 情事过后的第二天清晨,狠狠泄了一波邪火的斯嘉丽快乐地哼起了歌,而一旁本来还应该再休养生息就硬被拉着干活的托尼则还陷在睡梦中。斯嘉丽心情很好地亲了亲丈夫的黑脸蛋,然后便起来梳洗打扮了。 亚历克斯?方丹像做贼一样悄悄从走廊那边潜行过来,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确定没有听到托尼的惨叫声后才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房门:“托尼?你还好吗?”回应他的是托尼老婆的声音:“他还在睡觉呢!有什么事吗?” 亚历克斯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自己嘴巴一秃噜又惹恼了这位脾气跟他兄弟一样火爆的弟媳妇。他装作是来话家常的模样解释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他好些没?家里的妈妈和老太太都很担心他呢!没事了咱们就早点回家去!” “嗯!回家去!等我去跟尤莉莲姨妈道个别咱们就回家去!艾普和邦妮宝贝一定很想我了,这段日子我一直忙着找托尼的事情,有好久都没有陪他们一起玩了呢!” 斯嘉丽拎起自己的裙摆出门去了,头一次对老是坏事的亚历克斯有了赞许之情——他路过塔拉的时候居然帮她把换洗的衣服也给带来了,不然她今天还得穿着那身脏衣服呢! 爱伦和杰拉尔德一定担心极了,可是又不能丢下家里的孩子和活计跟来。 斯嘉丽想,她这回也确实是太冲动了,不过托尼也算是吃到了教训,她虽然心里已经不介意他亏掉了三千块钱,但嘴上可没打算放弃借此事拿捏他。 出什么海,跑什么船啊?就留在家里跟她好好过日子!毕竟她要的是一个随时能够陪在她身边的丈夫,可不是一个动不动就玩消失的浪子! “亲爱的,咱们是不是应该去同巴特勒船长辞行呢?怎么说也是人家救了我嘛!” 听到托尼这样讲,斯嘉丽差点把自己手里的提箱把手握断。她一想到昨天叫瑞德?巴特勒套了多少话心里就气得不行,但是多年的过往经验已经教会她越是表现得在意就越会叫人觉得她心里有鬼。 “行啊!”斯嘉丽有些生疏地挂上一个典型的南方淑女微笑,“虽然已经同他道过歉也道过谢了,但是既然你想再亲自去谢谢他,那咱们就去!” 唯有这一点,斯嘉丽是不满意的,她猜不透托尼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不仅从来不嫉妒还老是把她往别人暗自揣测的奸夫对象跟前推。 “这到底是因为他心里并不爱我所以毫不嫉妒,还是因为他真的就是个傻瓜呢?” 斯嘉丽想不明白。 土拨鼠之日?98 看到瑞德?巴特勒那被绷带包扎起来的手时,斯嘉丽想:“这家伙又来卖惨了!我昨天打他的时候可没弄伤他的手哇!”她挽紧了丈夫的胳膊,用眼神暗示他快点辞行,但是托尼却十分好奇地询问起救命恩人的伤势:“呀!巴特勒船长,这是怎么弄的啊?” “昨天喝多了酒,自己不小心弄伤的。”瑞德?巴特勒有些别扭地藏起自己受伤的手,眼神飘忽地望向别处,似乎不愿意正视前来同他道别的方丹一家,但他的嘴巴却又说着一番阴阳怪气的客套话:“方丹先生,您跟您太太的感情可真好呢!” 这副模样和这句话立刻就激起了斯嘉丽不好的联想——这家伙!该不会是昨晚对着他们房间的窗户隔着窗帘看了全程?这个喜欢窥探他人隐私的死变态! 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开始,瑞德?巴特勒就躲在沙发背后偷听她跟艾希礼的对话,后来也一直热衷于用各种手段去搜刮她内心最隐秘的想法。 不管是总能逮到机会给她驾车也好,还是永远能够第一时间掌握她的动态也好。她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过阿尔奇其实就是瑞德派来监视她的耳目。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这边老弗兰克藏起了所有的钱让她不能够坐出租马车出门,那边梅兰妮就带来了一个刚从监狱出来凶神恶煞的阿尔奇给她做车夫呢? 怪不得他说他相信阿尔奇呢! 斯嘉丽久违地再次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托尼?方丹看着斯嘉丽青红交加的脸色,关心地询问道:“亲爱的,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的妻子勉强挤出一个南方淑女的标准微笑,拉扯着丈夫的胳膊:“没事,我就是想着咱们得快点启程,不然一会儿可能就赶不上火车了。” 临行前,斯嘉丽还是没忍住回头狠狠瞪了瑞德?巴特勒一眼,并暗自在心里对这个死变态做出了一个南方淑女绝对不应该知道的手势——用力竖起了她的中指。 该死!她好像受那个死变态的坏影响太深了! 斯嘉丽内心又开始不住忏悔,等她回到了母亲身边就会好起来了,等回到母亲身边她就可以变回那个虽然急躁但是大方得体的她了。可她越是想要抹除掉这个死变态留在她身上的印记,就会越发控制不住地回想起来。 前世被迫同他绑死在一起的那八年时光已经叫他的窥视连带着那沾满淫欲的手指深入探索了她的躯体乃至头脑甚至灵魂深处的每一个角落。好似无处在,却又好似无处不在。 土拨鼠之日?99 回到克莱顿县时,斯嘉丽感到自己心底深处那阵骚动总算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在她看来,爱伦和杰拉尔德爱护她,县里的朋友们关心她,两个孩子依恋她,身边这个傻瓜丈夫虽然老是惹她生气并且似乎不爱她但是却非常尊重她的意愿。 “还有什么是需要遗憾的呢?” 斯嘉丽对当前自己的生活感到了充分的满足,同时再一次认定过去那种因为精神空虚而不得不用肉欲填满的生活并不值得留恋。 哪怕她依然会为那种一个上等女人经历了一次就该羞愤自杀的夜晚神魂颠倒,也不愿意再冒着失去当前生活的风险去获得了。 在平静温馨的家庭生活中,斯嘉丽感觉从查尔斯顿回来时那种让人毛骨悚然、战栗不已的恐惧渐渐又从她的心底散去了。 一天夜里,她一边低头织着孩子的小衣裳准备迎接新生儿的到来,一边无奈地聆听着杰拉尔德的念叨:“这个孩子如果是个男孩,一定要叫杰拉尔德!” “是是是,您说的是,可这才刚怀上哪儿就那么容易确定性别呢?我倒是希望再生个姑娘给邦妮做个伴儿,她天天跟着男孩子到处野,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女孩了!” “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嘛!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斯嘉丽放下织针,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她要是好好的就不会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了。 那家医院就像万金油一样,夫妻吵架、女同性恋、性别倒错……但凡跟主流要求有半点不同,都能够被当成精神病送进去关起来“治疗”。 “还是不要太出格!能够做自己当然好,但是成为异类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整个社会联合绞杀掉!”她自己曾经吃过的苦头决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再吃一遍。 一个被社会抛弃的男人仍旧是男人,男人所能享有的特权依然还在。而一个被社会抛弃的女人则甚至不能再被称之为人了——除了妓院和疯人院哪里也不会收留她们,甚至于她曾经呆过的精神病院也得是有人愿意为你花钱才能住得进去。 斯嘉丽望着女儿的小脸,心中翻涌着无限惆怅——她既希望女儿可以自由快乐,又很害怕她今后会落得自己曾经的那样下场。 “只要你有足够的勇气,就无需在意名誉。” 斯嘉丽曾经把这句话当做自己的人生信条,但最后现实却是告诉她这话的男人在使劲儿败坏了她名誉之后踩着她做跳板自己又回去了呢!而因为自己的愚蠢失去社会地位和名誉的她,彻底沦为了一场不幸婚姻的阶下囚、笼中鸟。 土拨鼠之日?100 1870年的圣诞节前夕,小杰拉尔德?方丹降生在了斯嘉丽和托尼?方丹的新宅子。因为他父亲随着时间增长格外膨胀的自尊心,既无法接受自己继续住在老丈人的宅子里,也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住在妻子和前夫的婚房里。 于是,在克莱顿县这个乡下地方已经有了两套房的斯嘉丽只得又答应再盖一座新房。因为这回即使方丹老太出面也没办法叫托尼?方丹不要再胡闹了:“你是不是海水喝多了腌坏了脑子?又盖房子?才有钱几天就这么挥霍?”而托尼只是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 最后还是斯嘉丽出来打圆场,反正她现在有的是钱,就是这么多房子他们一时半会儿住不来,还可以留给孩子嘛!到时候斯图尔特和她的婚房留给艾普,塔拉的白房子留给邦妮,新盖的这一间呢,就留给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 自此,托尼?方丹就又重新开启了亚特兰大和琼斯博罗两边跑的行程,一边继续忙木材厂的事,一边抽空回来盖他位于琼斯博罗城外的新房。他不在的时候就由亚历克斯替他看着工程进度。 地里的活儿都快忙不过来的亚历克斯?方丹面对兄弟的嘱托,第一反应就是推脱,但平时嘴巴奇快的亚历克斯这回推脱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的小兄弟托尼就甩下一句“都交给你了”,然后就跑得人影都不见了。 “唉!托尼这家伙!从小到大就知道占我便宜!” 县里的老朋友们都觉得托尼实在是没事找事,凯瑟琳尤其如此。她实在难以理解:“现在钱多紧张啊!房子不是有得住就行了吗?”要不是希尔顿因为在外头烂赌还不上钱被人给杀了,只怕他们家的房子现在都要不回来呢! 面对所有人的不理解,斯嘉丽竭力为自己的丈夫辩解:“只是盖座新房子而已,算不得浪费钱。他平日里除了忙木材厂的工作就是回来盖房,再不然就是陪我和孩子,就是胡闹也还算有限,可别叫他又起了出海的念头,那可真是难找了。” 众人一想到托尼出海生死不知的那一年,以及斯嘉丽收不到他的消息情绪暴躁到骚扰整个县的那段日子,便觉得这话也有道理。 人家夫妻俩关起门来的事儿,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哪里由得到他们这群外人说道呢?于是也不再讨论,而是开始聊起塔尔顿家的贝特西和洛夫乔伊来的那个独臂胖男人的婚事到底能不能成? 土拨鼠之日·101 “哟!风光无限的巴特勒船长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谢天谢地,你终于破产了?” “虽然不想扫你的兴,但是我还是得告诉你事实——没破产,就是在旅行。” 斯嘉丽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渣的长胡子男人,要不是那熟悉的查尔斯顿腔调,她压根认不出来眼前这人居然是瑞德·巴特勒。 她今天带着小女儿来仓库这边核账——因为凯德突然又病了,凯瑟琳得留在家里照顾他——没有多余人手的情况下,闲在家里带娃的她便自告奋勇又出来工作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碰到他从后边的山上像个野人一样钻出来。 小小的邦妮·布鲁·奥哈拉依偎在母亲的裙摆边上,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黑头发长胡子的“野人”,头一次对人贩子有了清晰的认知。她时刻牢记着母亲的叮嘱∶“如果有一个黑头发留胡子的男人说想要抱你的话,一定要赶紧转身就跑并立刻喊妈妈”。 斯嘉丽直觉这家伙是来找自己的,但是又怕再次自作多情。毕竟人家都说了来旅行的,虽然不知道他们这些乡下地方有什么好旅行的,但也还是本着基本礼貌顺着这个话题询问了一下对方的来意。 “唔嗯,我觉得现在的城市生活已经不适合我了,现在的城市发展的太快,太喧闹,也太浮华了,所以我想去到乡村探寻一种淳朴的古典风情。” 斯嘉丽以前也听他讲过类似的话,当时她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她则可以套用当前愈演愈烈的城乡矛盾来理解∶“呵!城里的大少爷过惯了好日子,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体验生活来了是?” “你们这儿可不算啥穷乡僻壤,真说起穷乡僻壤,还得看山里头。我沿着阿巴拉契亚山脉一带穿行已经几个月了,你算是我最近见到的第一个认识的人,这么巧,难道不应该招待我一下吗?” 斯嘉丽看着他笑得格外纯良的眼睛,心下打起了鼓,没忍住抱起孩子后退了几步。她站得稍微远了些,四处观望了下,发现确实没有其他人才勉强放下心来∶“进来喝口水吃点东西!” 她带着这位不速之客绕开客厅堆积的货物,进到厨房里。先是翻出炉子烧了一壶水,然后又找出先前给凯瑟琳送来充当工作日用餐的鸡蛋米面和茶叶。最后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操作炉灶,很快就弄出来一顿简单的午餐。 “将就着吃!这里也没其他东西能吃了。” “真好,这算不算我第一次吃到你亲手做的东西?” 土拨鼠之日·102 “妈妈,我困了!”吃过午饭的邦妮·布鲁·奥哈拉很快就想要午睡了。 斯嘉丽轻轻拍打着女儿的后背,把她放到楼上她哥哥曾经睡过的小房间里,并警觉地准备锁上门。 “何必呢?这么防着我?”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斯嘉丽的双手一哆嗦,钥匙落到了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你要是识相就赶紧走,你应该知道我其实不欢迎你,要不是你救了我丈夫的命……” “我也没想救,我巴不得你那傻瓜托尼淹死在查尔斯顿的海边,可惜他叫人捞上来的时候周围太多人,没给我一个好下手的机会。” 斯嘉丽捡起钥匙,继续往后退,心中暗恨自己又给他骗了!那纯良的眼神绝对是装出来!现在这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本来我已经快要忘记你了,可谁知道在山里头胡乱穿行了这几个月,出来了还是碰到了你……” 斯嘉丽听到他的胡言乱语,当场没忍住立刻反驳∶“可别说是上帝或命运的指引了,你又不信上帝,而且你在我老家附近转悠,碰到我不是很正常吗?” “哎呀!你就不能等我把这个浪漫的故事编完吗?非要这么急着拆穿我?”瑞德·巴特勒又露出了先前那种轻松纯良的笑容,大笑道∶“开个玩笑而已,何必那么紧张呢?” 斯嘉丽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但心情也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她再次推开房门抱起刚刚入睡困得闹觉的孩子准备立刻回家。她一秒都不想再跟这个家伙呆在一个屋檐下了。 “你说的那些事情是真的吗?” 听着身后冷不丁传来的问讯,斯嘉丽抱着孩子低头快走,随口回了一句∶“假的!都是骗你的!” “现在我倒觉得那些都是真的了。” 斯嘉丽脚步一滞,她的胳膊被从后头拉住,整个人都被扯到了男人的怀里,半梦半醒的孩子发出难受的哭喊∶“呜呜!妈妈!痛!”这声哭喊适时地解救了她们娘俩。 就和韦德·汉密尔顿在亚特兰大城外那一声“妈,韦德害怕!”一样的效果,眼前这个男人放开了她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斯嘉丽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突然恐吓她,又莫名其妙突然离开的男人,心中充满了不解,这到底是她自作多情呢?还是这个男人太爱作怪故意来吓她呢? 这天夜里,托尼从亚特兰大回来,丈夫回家让斯嘉丽感到安心了不少,但是他提起的那个名字又让斯嘉丽紧张了起来。 “亲爱的,你知道我回来的时候遇上谁了吗?巴特勒船长!听说他正在周围的这一带山里旅行呢!他可真亲切,还很关心我的健康。” 斯嘉丽想起今天白天的事情,突然有些好奇是怎么个关心法。 “唔嗯,他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大概什么时候死,我说我们家人都很长寿,我爷爷要不是因为战争至少得活到90岁呢!” “然后他说,真是棒极了,可惜他大概是活不到100岁了。” 土拨鼠之日?103 1915年的春天,斯嘉丽刚过完自己的七十岁生日便开始感到强烈的不安。虽然不知道前世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是今年的五月份她很可能又要迎来一次人生重启了,而且并不知道会是回到哪个节点。 “我可不想再经历一回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断肋骨流产的痛苦了!”更重要的是她实在舍不下这辈子的生活。 尽管杰拉尔德和爱伦早已相继去世,身边的老朋友们也越来越少,但是也还有她的老伴儿和可爱的子孙后代们。她去年才刚升级做了祖奶奶,这个县里除了方丹老太,还没谁能活着做祖奶奶呢! 斯嘉丽握着托尼的手,心中莫名悲愤——从来都只有她送走男人,还没有过男人送走她的事情发生过。而且尽管她认为可以不要从一而终,但是又见不得自己情人转而喜欢上别人。过去她对斯图尔特和布伦特就是如此。 虽然是自己抛弃他俩在先,但若是他们转而去追求其他女人的话,她又会觉得被自己的旧情人背叛了。直到后来因为她不想要艾希礼了却怎么也甩不掉这个包袱的麻烦经历,她才学会不再执着于旧情人是否有了新欢。 但是托尼?方丹不一样,他是她的丈夫,他们共同生活了近五十年,还生了五个孩子,繁衍了十几个孙辈,现在更是连曾孙都有了。要是托尼?方丹敢在自己死了以后另寻新欢,斯嘉丽觉得自己说不定会先宰了他再痛快去死。 “如果我在你之前死了,你还会再找新老婆吗?” “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么晦气的事?难道你生病了吗?那咱们就去找医生治病嘛!说什么丧气话呢?” “我是说如果!如果的情况下,你会吗?” “不会。” “真不会吗?” “当然啦!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知道才对。” “你对我什么心意?我可不知道!我连你是不是爱我都不确定……” “我当然爱你啊!是我以前没让你感觉到我爱你吗?这是我的不对,那我现在向你道歉,你愿意原谅我吗?” 斯嘉丽看着老伴儿那一笑就变得皱巴巴的脸蛋,心说这老东西当真是越老越油嘴滑舌!情感上倒也十分受用。于是便也放弃了杀了他一起带走的恐怖想法。毕竟好多次恨不得跟她同归于尽的瑞德?巴特勒死的时候都没把她一起带走,她又怎么可以比他还坏呢? 五月份的时候,预感自己大限将至的斯嘉丽把所有的儿女和孙辈都叫了回来,让他们一一亲吻自己告别,然后便安心躺在灵床上等待蒙主恩召。她感到自己双眼越发困乏,脑海闪过许多旧日的回忆,过去叫她耿耿于怀的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剩下的则都叫她感恩,感谢上帝给了她那么多重来的机会,感谢上帝让她度过了很长很好的一生。 土拨鼠之日?番外?马赛克碎片?01 一股辛辣的酒味刺激着斯嘉丽的喉管,她半梦半醒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在被灌酒。冰冷的酒瓶堵住她的嘴,一只手抓着她的头发逼迫她向后仰着接受酒水的进入。 “咳!咳咳!”斯嘉丽竭力挣脱了束缚,被酒水淋了一脸。她仰着头,双眼还有些失神。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想一口唾沫啐在那人脸上,可张嘴却又被残留的酒水呛得咳嗽不已。 “酒醒了吗?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斯嘉丽听着这话,心里涌现出一阵快意,她想起来了,她把这家伙的酒柜砸了,还痛快地饮了好几瓶白兰地。那可真是好酒,她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好的酒。不得不说这家伙就是会享受! “我说过,如果你要喝酒,不必背着我,我连你爱喝什么,能喝多少,爱在什么时候喝酒都一清二楚。现在你这做得可有些太过分了,你把自己爱喝的留下了,却把我的威士忌全给摔碎喂了地毯……” “这不是很好吗?又给了你一个到处告诉别人我是个脑袋摔坏了的疯子傻子的佐证!你又可以告诉别人我是个应该被送去精神病院的疯女人,而你实在不忍心,选择做个有责任的丈夫,于是宽宏大量地只是把我关在阁楼上!” “那是三楼,不是阁楼,阁楼还要更上边一点。” “有什么区别吗?一个大一点的笼子罢了!” 那人听罢,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前几年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米德说得对,你大概是真的疯了。” 这话更激起了斯嘉丽的怒火,她甚至忘记了这位医生医术好到两次把她给抢救了回来:“米德这个庸医!我看疯了的人是他!他为了维护你和梅兰妮?汉密尔顿的名声就可以随便把我诊断成疯子吗?我就是看到了!就是看到了你俩在我流产快死的时候干了啥!!!我没疯!” 她龇牙咧嘴地想要狠狠挠花眼前这个随意剥夺她人身自由的男人,也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是否会更像一个疯女人,她只想着他已经无论如何都不会要她好过了,那么她也要用自己能够报复回去的最后一点力气叫他的日子也不要好过! 可一伸手,整个人就被对方死死抱住了:“省点力气!你不会真的想跟我打的,我也不想跟你动手。我清楚你现在还发酒疯,你的头脑不清醒,而我会照顾你。直到你的脑子清醒过来。在那之前,你不能再逃离我的视线。即使你还要逃,我也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做个乖女孩,好好养病!” 土拨鼠之日?番外?梦里花?01 斯嘉丽第十七次逃跑后,三楼的楼梯口被安上了一扇铁门。她上次溜下来,发现出不去大门就把餐厅和客厅全砸了个稀巴烂。现在整个一楼几乎都没有能够落脚的地方。 “瑞德,我很担心你,还有可怜的斯嘉丽。孩子们一直想见他们的母亲,他们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如果情况有所好转的话,我想要带孩子们过来看看他们的母亲。” 来自查尔斯顿的电报叫瑞德?巴特勒更加烦躁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叫母亲带着他的孩子过来看到这副场景。现在他已经晓得所谓现代的、人性化的精神病院是个什么德性了,但是其他人只会以为这是他不愿意离开妻子的借口。 “巴特勒船长,她需要专业医生的治疗,你做不到的,你又不是医生。”越来越觉得斯嘉丽就是滚下楼梯时摔坏了脑子,而不再内疚自己可能是出于某种私人感情做了误诊的米德大夫以一个医生的专业身份强烈建议道。 被他建议的瑞德?巴特勒一想到斯嘉丽背上那至今未消的伤疤和夜里时常自梦魇中发出的惨叫,就恨不得叫眼前这只神气极了的老山羊赶紧闭嘴!而那由梅兰妮?汉密尔顿担保据说很有信誉的护理联合会如今在他看来也是一群毫无人性的垃圾! 奈何他在南方早已没了扎得很深的根基。自他被赶出家门以来,漫长的十几年时间他都在西部、北方甚至是外国活动,现如今手上捏着的社会关系和人脉网络也多是那些年在这些地方建立的。 老家唯一愿意接纳他的母亲年事已高,顶多可以帮忙照看下孩子,而斯嘉丽的两位姨妈也是如此——她们自己的生活还要靠斯嘉丽接济。而亚特兰大,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次人情投资失败了。 一群活在过去的遗老遗少,除了能够给他提供一张“道德消毒证”让他的女儿谁家的客厅都去得,对于他目前的处境没有半点帮助。 这是他当初操之过急留下的隐患。他通过扮演一个可怜的深情的丈夫,成功踩着妻子的名誉洗白了自己。 于是,目前亚特兰大的绝大多数人都乐得看到一位糟糕的妻子、冷酷的母亲,一位歇斯底里的精神病人落得她应有的下场。除了劝他为孩子多考虑,什么有用的帮助都不能提供。 “看看你把局势搅和成什么样了?” 他看着斯嘉丽再一次因为醉酒气呼呼入睡的脸蛋,忍不住上手狠狠揪了一下。醉梦中的斯嘉丽似乎感受了这份恶意,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开始还击,软绵绵地捶了几下便感到一阵反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土拨鼠之日?番外?马赛克碎片?02 再次见到这个像极了瑞德?巴特勒的小兔崽子时,斯嘉丽感到自己胸前一痛。 当初生下这个小兔崽子以后,不知是因为难产还是产后郁结于心,总之一向奶水很丰沛的她罕见地没奶了。不管这小兔崽子怎么用力嘬,自己作为他那不情愿的母亲也是一滴奶也没办法给到他。 “看来我喂不了他,还是抓紧时间给他请个奶妈!”既不情愿生下他也不乐意哺育他的斯嘉丽心中的愉悦就差写在脸上了,但嘴上还是辩解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谁叫这么不巧,刚好这次我就没奶了呢!” 在嬷嬷那谴责的目光中,斯嘉丽心情很好地吃起了自己最爱的冰淇淋,听着孩子饿得哇哇哭的声音随着暴力的关门声一起消失在门外,她放松地舒了一口气:“我真是受够了奶孩子这件事了,回回都得叫他们给我嘬得难受死了。” 然而,她只高兴了不到半天。因为当天夜里就有一位据说经验十分丰富的助产士赶了过来。 这位满脸皱纹的助产士指挥着两个稍年轻些的姑娘一左一右将她按住,酸胀疼痛的感觉刺激得斯嘉丽奋力挣扎。 可她身体两边都叫人给死死压制住了,根本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斯嘉丽只觉得自己已经痛得麻木了,那三个妖魔鬼怪才松开了她。她听见那老妖婆操着一口口音极重含糊不清的英语对门外喊:“把孩子抱进来。” 勉强喝了些羊奶裹腹的婴儿被递到了斯嘉丽的怀里。此时她整个人的胳膊麻到差点接不住孩子。而那不知道是像爹还是像妈或者二者都像总之就是十分有活力的小家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立刻抱住母亲的乳房开始了进食。 斯嘉丽一边感受着胸前的疼痛,一边十分想把这兔崽子直接扔出去。只是身为人母的最后一丝人性以及门外头神色阴郁地盯着她的那个男人叫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冲动的想法——谁知道她这次不合作之后,瑞德?巴特勒还能想出多少阴招整她呢! 憋屈地熬过了哺乳期的斯嘉丽本来以为自己马上就能自由了——他要是想要个合法的婚生子,这不也有了吗?快点放她去过自己的日子!反正他也说了母猫都比她会当妈,自然也就没必要非得把她留下来了嘛! “唔嗯,我收回那句话。我现在认为有个坏妈妈也比没妈妈强,而且这几年我想明白了一点,如果你不愿意当个好妈妈,我会想办法让你愿意的。” 土拨鼠之日?番外?梦里花?02 瑞德?巴特勒就知道让这母子俩相见会是这个情形。但是他还是不能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因为思念母亲日夜哭啼。在因为夜哭发过一次烧以后,即使是孩子的祖母和两位姨婆也没辙了:“孩子那么小,那么可怜,你们还是来看看!” 斯嘉丽像是看着一个小怪物一样远远地观望着,似乎随时准备拔腿就跑,而她眼中的小怪物,其他人眼中可爱的小男孩迈着两条小短腿喊着妈妈就朝着母亲扑了过去。 而他的母亲似乎对这陌生的情景感到尴尬极了,她的双手勉强摸了摸孩子的头,双眼还在四处张望:“韦德和艾拉呢?你不是说要带我来看看孩子吗?我的那两个孩子呢?”“他们在学校还没放假。” 他们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低声交流着:“你说只要我配合你过来,就让我回纽约是真的对?”“当然,好好配合我,你就能去纽约,但是在那之前,至少要给我装得要像个精神正常的妈妈,特别是对我的两个孩子。” 斯嘉丽听完这话,拿出了她那一贯虚情假意的小花招,很快便用难得的亲切笑容叫孩子开心了起来。他依偎在母亲膝头诉说着自己对母亲生病的担忧以及抱怨姐姐邦妮的霸道:“姐姐她可坏了!不许我骑她的小马!” 而这显然触发了斯嘉丽紧张的神经,她忽而表现出一种不似作伪的紧张抱着孩子的脑袋叮嘱道:“不可以骑,你还太小,不可以骑马,更不能骑马跨栏,那太危险了。”孩子忸怩着不想答应,可是他望着自己渴望许久的母亲眼中那担心的神色,也还是勉强点了点头:“那我不骑了。” 这个小骗子!真是厉害!差点将他也给骗到了。要不是她曾经有一次借着陪邦妮骑马的机会,骑着马跨过篱笆就准备冲上大路跑掉,他还以为她有多怕骑马呢!不过,即使是演的,能够叫孩子感受到一点来自亲生母亲的关怀,他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一部分。 邦妮?布鲁靠着父亲怀里生气地瞪着跟母亲说自己的坏话的弟弟,心中气急——要不是为了生这个弟弟,母亲怎么会身体不好到需要单独去疗养!他一出生就叫自己失去了母亲陪伴,现在还对着母亲说她坏话想要独占母亲! 她挣扎着要下地过去狠狠把这个告状精揍一顿,却被父亲制止了。“他还小呢!”邦妮?布鲁听到父亲这么说,于是便也感到委屈极了:“可我也不大呀!”父亲只是低头亲吻她:“那爸爸多关心你一些好吗?” 土拨鼠之日?番外?马赛克碎片?03 斯嘉丽确实是又回到了纽约,只不过仍旧没法继续经营她的工厂。她可以看到厂子近期的账目——会有专人给送过来让她过目,但是具体的经营管理则半点也插不上手。她现在每天的生活倒是比先前正常了许多,像一位典型的家庭主妇,从每天睁开眼的那一刻就是围着丈夫和孩子转。 或者说,被丈夫和孩子们围着转。早上一睁开眼,就得面对她的丈夫,他会为她挑选好今天要穿的衣服和佩戴的首饰,甚至连束胸这种事情都是亲自上手——只为勒出他最喜欢的尺寸。不能太紧,因为那样会显得畸形而没有丰盈的美感;也不能太松那样会显不出前凸后翘的曼妙身材,而且握起来松松垮垮手感不好。 然后就是两个孩子争着要母亲照顾他们吃早饭。小的那个还能理解,斯嘉丽很难理解一向爱从瑞德盘子里叉他的早餐吃的邦妮?布鲁不知道为啥卯足了劲一定要自己喂她,并因此还打了凑上来的弟弟好几回。 通常情况下,孩子的父亲会第一时间对这种事情进行调解,可他越调解,邦妮?布鲁就越是瞧弟弟不顺眼。直到有一天,韦德和艾拉被接过来跟他们一起过暑假,邦妮?布鲁对着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渐渐就变得和善了许多。 斯嘉丽在陪伴孩子的这个暑假勉强学会了游泳,但她努力挣扎了一番之后才发现,要靠自己游泳离开这座河心岛属实是有些难为自己了——游不到岸边她就得淹死在哈德逊河里了。然后她便开始想要学习划船,只是学会了之后她才发现岛上有且仅有的是一艘汽船, 而等她学会开汽船或是自己造出一条木舟,只怕都够她再给瑞德?巴特勒生上四五个娃娃了。因为每一回她想要做些事情,必然要把这位家中暴君给哄高兴了。而学习开汽船或是要求有一条船这种明显是为了逃跑的事情显然不是柔情蜜意地同他睡上几次就可以麻痹他的警惕心的。 要是叫他发现自己又在骗他,搞不好就又得被以疗养之名关上好久的禁闭,到时候她不仅哪儿也去不了,就连见的人也会比现在少很多。孩子们也好,嬷嬷也好,甚至是佣人估计都见不着了。除了瑞德?巴特勒留下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并来一段荒野求生限定版蜜月生活,整个岛上都再没有其他人了。 在没羞没臊地过完了那一个月后,斯嘉丽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只能被拘在自己不知为什么本来不想嫁给他但因为一个吻就昏了头答应嫁的丈夫身边不停给他下崽养娃了。等了个把月发现自己的肚子仍旧毫无动静后,斯嘉丽努力想叫自己的喜悦不要太过明显,但还是叫人发现了:“好久没见到你发自内心地笑这么开心了,是因为什么呢?” 土拨鼠之日?番外?梦里花?03 瑞德?巴特勒现在十分后悔把母亲安慰他的话当了真:“斯嘉丽只是失去孩子太伤心了,只要你们再生一个,她很快就会回心转意了。”也怪他自己一时昏了头,忘记了别的女人是都想要孩子的,但斯嘉丽不是,她即使想要孩子也不会要他的孩子。 “什么头一个自愿想要生下的孩子?难道她就只有那几个月是爱我的吗?那个孩子一没了,她便不爱我了,也没办法爱后头再生的这个孩子了吗?” 罗伯特?爱德华?巴特勒。 鲍比。 那个斯嘉丽想要好好生下来为他铺就一番锦绣前程的小男孩还未出生就死在了自己亲生父亲的手下。如果不是斯嘉丽给这个小孩取的名字用的是他的姓,他甚至都要怀疑起自己的记忆——这个孩子真的是因为是他的孩子所以斯嘉丽才会甘愿想要生下来吗? “我看起来脸色苍白是因为我又要有孩子了。” “谁是有幸做那个快乐的父亲呢?艾希礼?威尔克斯吗?” “你知道这是你的孩子。谁也不会想要你这样的下流胚的孩子!我真希望这孩子的父亲不是你!我巴不得他是任何一个男人的也不希望他是你的!” “是吗?当心些!搞不好你会流产呢!” “你知道那个孩子是你的,对吗?” “你爱的是梅兰妮对吗?那么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呢?” “我恨你!我恨你们每一个人!” 那张苍白瘦弱得仿佛立刻就要死去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尽管他知道自己确实有错,但也不愿把只是前来安慰他的梅丽小姐卷进他同斯嘉丽两个人的恩怨,累得她名声尽毁。 于是他选择了斥责斯嘉丽胡说八道,然后她既没有哭也没有闹,而是平静地提出了离婚:“你对我的厌恶我已经充分领会了,我想我应该遵从你的建议,答应同你离婚,条件我都接受,咱们离了!” 事情的走向从此愈发糟糕了起来。斯嘉丽回了乡下修养,在她的庇护所塔拉,然后一个圣诞节过后,带着艾拉?洛蕾纳?肯尼迪消失了。 起初他还能安慰自己她就是带着孩子外出旅行散心了。但是随着亚特兰大的谣言愈演愈烈,梅兰妮?汉密尔顿数次自杀未遂,艾希礼?威尔克斯以失业为由出走纽约,他的疑心病又开始发作了。 会不会斯嘉丽现在就在纽约等着艾希礼前去同她会和呢?他心急如焚地想要去求证,但是看着韦德?汉密尔顿还在,仍然保留了一丝侥幸心理——她不至于抛下自己的孩子,即使不要他的孩子,她也不会舍下自己的头生子就跟艾希礼私奔。 土拨鼠之日?番外?马赛克碎片?04 纽约的冬天实在是冷得很,要是再呆在避暑的岛上别墅,只怕是脑子有病了。斯嘉丽不由得腹诽道,她今日被裹上了一张厚厚的貂皮,整个人像只胖胖的鼹鼠,下边还拖着两只小鼹鼠,身旁站着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男人。 外头已然落了厚厚的雪,瑞德?巴特勒还是只穿着一身羊呢绒的风衣外套,身形灵活地向孩子展示他高超的射击技巧,那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松鼠和野兔成了他向孩子们炫耀的战利品。他没有问妻子想要什么,因为他的妻子除了想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什么也不想要。 “今年的圣诞节咱们去查尔斯顿城里过!”语气听起来是商量,但是实际不过是通知。斯嘉丽无可无不可,反正现在这个男人又有空死盯着她了,自己只怕是哪儿也跑不掉了。 斯嘉丽不想再听姨妈那套“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为了孩子还是忍忍!”的大道理,也不想回应这家伙老母亲的殷切期盼——她不想做什么好女孩,她就是想做自由自在的坏女人!少给她戴高帽了! “去哪里过圣诞节由得了我吗?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就只是通知我一声吗?”斯嘉丽能够感受到氛围瞬间冷了下来,孩子们紧张地抱紧了她的腿,似乎是想叫她不要生气。可她心中实在憋闷,控制不住地想发火! “邦妮,鲍比,你们俩去找嬷嬷,爸爸跟妈妈有话要说。” 孩子们牵着手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一看到孩子们不在了,斯嘉丽立刻就要开始动手,她装了这么几个月,实在是演不下去了!说好了只要配合他就放她自由,这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蛋!不过是把她换了个地方关起来罢了! “我先前只是答应带你到纽约生活,可没答应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说要让你配合,也没说是配合到什么时候!要怪就怪你自己太笨,连条件都没理清楚就答应下来了。” “分明是你太奸诈了!你这无赖!” “嗯,我不否认我是个无赖,你这辈子大概也只能跟我这个无赖绑在一起了,毕竟在上帝面前,尽管你对上帝的信仰并不虔诚,但你也说了你要跟我结婚,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斯嘉丽一边努力想要挣脱自己被对方抓住的手腕,一边哆嗦着质问:“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是什么意思?” 对面传来一声恶意的轻笑:“我的天呐!亲爱的,你结了这么多次婚,原来连婚姻誓词的涵义都能忘记吗?就是字面意思啊!就是只有死亡才能把我们分开的意思啊!” 土拨鼠之日?番外?梦里花?04 在塔拉蹲守到回乡过圣诞节的斯嘉丽,对于瑞德?巴特勒属实是一个意外收获。 那天,他在二楼就听到了楼下的动静,斯嘉丽领着她和弗兰克?肯尼迪生的女儿,难得有个合格母亲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曾经那个暴躁易怒的坏妈妈。 “妈妈!”韦德?汉密尔顿整个人恨不得贴在窗户上再仔细确认一番:“瑞德伯伯!妈妈真的回来了!我就知道她还会回来的!”随后兴奋地要去楼下迎接。 “韦德,等等!”瑞德伸手拦住了继子,因为他听见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带着哭腔喊妈妈的声音。他听见邦妮?布鲁操着稚嫩的嗓音试图像个和事佬一样想要为父母和好努力:“爸爸在楼上,我们都很想你。” “是啊!我很想你!想到恨不得杀了你!”瑞德?巴特勒心中附和。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有办法克制下这股冲动,如果她这次离开同艾希礼?威尔克斯无关的话,那么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因为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要她死。 斯嘉丽确实没有跟艾希礼?威尔克斯私奔,她甚至都不知道因为她那番胡闹亚特兰大城里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北佬们肆意嘲笑这所谓南方淑女代表忠贞外表下随意进入男人卧室的放荡,任谁都能拿梅丽小姐嘲笑一番,尤其是输了掉州权后就更加只能在这事上做文章。 他自己是惯常被人拿桃色新闻做文章的,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显然对于一个脸皮薄又心思单纯的南方淑女来说,这是件很要命的事。她自杀了很多次,好在都及时被人发现救了回来。 他最终只能默认了是他喝多了发酒疯冒犯了前来照顾他流产妻子的梅兰妮?汉密尔顿这一说法。威尔克斯夫人的名声清清白白,而他的名声糟烂到已经不在乎再多添上这一笔了。 偏偏艾希礼?威尔克斯并不像他的妻子维护他那样坚定地相信妻子,他逃跑了。借着因为木材厂被卖失去工作为由,在最关键的时刻离开了他的妻子。 原来斯嘉丽非要卖掉木材厂是为了这个吗?让艾希礼有理由离开。瑞德?巴特勒不由得这样怀疑。过去他想过很多种方法试图让斯嘉丽放弃木材厂,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主动放弃。 “这太反常了!”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心中的嫉恨又多了几分。同时也很怀疑斯嘉丽对于他的事当真如此在意吗?如果她真那样在意他,为什么不能稍微宽恕他一回呢?只要给他机会,他可以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更加温柔地对待她。 土拨鼠之日?番外?马赛克碎片?05 从查尔斯顿回来,斯嘉丽怀着满肚子窝火搬进了纽约城郊。她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一整个街区。这里的所有人家几乎就是为了她名义上的这一家子服务的。除了尽头的大宅院,其他的全是服务这家的工作人员的住所。 这种情况斯嘉丽非常熟悉——瑞德?巴特勒几乎是复刻了南方种植园监视奴隶防止他们逃跑的模式。 这个街区的所有人除了她自己,就连家里的孩子也是瑞德?巴特勒的耳目。他们全都帮他这家里的男主人看护着他可能会自残也可能会逃跑的精神病太太。理由十分正当,因此执行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她现在又是这纽约城里的一位体面太太了。 只是私底下,那人已经彻底撕去了温情脉脉的伪装,变成怎么折腾她怎么来。过去她还可以假装温柔小意地同他虚与委蛇一番,反正她也不是啥贞洁烈女,跟自己法律上的丈夫睡觉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现在对着这家伙“既然你不愿意要我的温柔,也不愿意给我你的爱情,那么我也只好换一种方式对待你了”,即使厚脸皮如斯嘉丽也不得不说太放荡太下流了。这家伙的花样实在多到令她招架不住,似乎是真的打算在她身上玩到够本。 “妈妈……”孩子的呼喊把斯嘉丽从梦中惊醒,她刚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给枕边这个混蛋生了足足二十个崽子,个个都揪着她的裙摆要喝奶。得亏是她现在好像是因为接连的流产和难产已经怀不上了,不然只怕真得像只发情的母猫那样生到死了。 即使不必担心再经受怀孕生产的苦楚,斯嘉丽也是满心怨愤,恨不得一脚把身边这个禽兽给踢死。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然后她的脚踝就叫人给拿捏了。他睡眼惺忪地醒来,身上还留着昨夜她抓挠啃咬的痕迹,面露讥讽道:“怎么又翻脸无情了呢?” 这话没得叫斯嘉丽老脸一红。她又开始深恨自己的放荡本性——如今她已经清楚认识到了这一点,即使是被逼着直面这一点——身体上爽到了就什么恶心的情话都能讲也实在是太……没有节操了……昨儿个还叫成那个鬼样子,今天这副不情愿的模样是如何也撑不起来了。 “嘁!”果不其然,那混蛋又发出一声恶意的嘲笑,叫斯嘉丽因为回忆起昨晚情潮的羞窘瞬间褪了个干净,只剩下为着自己的放荡本性而感到羞耻的狼狈不堪——她先前居然还想过要叫他有朝一日会为了明白过来她是个值得尊敬的女人而尊重她呢! 土拨鼠之日?番外?梦里花?05 最后一丝侥幸也无了。 斯嘉丽这回带着她的头生子韦德?汉密尔顿一起逃跑了。邦妮?布鲁哭得很伤心,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妈妈不是跟他们那次一样只是外出旅行了,她的妈妈不要她了。斯嘉丽带走了她的另外的两个孩子,只是不要他的宝贝邦妮。 看来他必须得回纽约一趟了。 尽管在科尼利斯?范德比尔特放弃航运转而经营铁路生意后他们之间的往来就少了很多,但是过往的交情也足以让这位已经转型铁路大亨的老船长给他帮个小忙——只要看看纽约中央车站近期的乘客名单就可以确认斯嘉丽有没有去纽约。 一旦确定了去处,找起来可就要容易多了。 在把女儿送去了查尔斯顿后,瑞德?巴特勒就准备好要去纽约看看情况了。如果他们真的在一块,那么他就要弄死艾希礼?威尔克斯——这个软弱无耻只知道躲在女人裙摆后头并且临到头只知道自己逃跑不顾妻儿死活的懦夫和奸夫了。 在他出发去纽约之前,亚特兰大那边先来了消息——艾希礼?威尔克斯回来了,在他的妻子差点自杀既遂之前回来了,但很快又带上自己的老婆孩子离开了。谁也不知道艾希礼?威尔克斯在想什么,他为什么要走又为什么要回来。 纽约中央车站的乘客名单里没有斯嘉丽,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去纽约。 瑞德?巴特勒意识到斯嘉丽在离开的这段时间变得更有警觉心了,她大概是有了个新身份。不过这也难不倒他,虽然他树敌甚多,但是在利益面前能用的帮手更多,逮到她不过是时间问题。 果然,过了没多久,他就顺利逮到她了。她没有和艾希礼?威尔克斯在一起,而她的新身份也不怎么高明——凯蒂?肯尼迪太太,凯蒂?斯嘉丽?奥哈拉?汉密尔顿?肯尼迪太太。把他给她冠上的夫姓去掉就是她的新身份了。 原来她是真的想跟他离婚啊!即使程序还没开始走就已经自顾自地把他的痕迹给去掉了。 她不要他。 即使那个榆木脑袋的艾希礼?威尔克斯被她从心里丢掉了,她也不要他。 哪怕会因为离婚失去她的社会地位、她的孩子甚至是她的财产,她也不要他。 可他不能叫这个虚情假意的骗子,这个绿眼睛小妖精就这么逍遥自在呢! 瑞德?巴特勒抱起自己的心肝宝贝,低头亲吻她:“邦妮宝贝儿,爸爸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找到以后妈妈还会跑掉吗?”“唔嗯,不知道,但是爸爸向你保证,就是她可以跑到天涯海角,爸爸也一定会为了你把她逮回来。” 土拨鼠之日?番外?梦里花?06 “她应该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摔坏了脑子。” 在斯嘉丽再一次抗议说他爱着梅兰妮却拿她当挡箭牌时,瑞德?巴特勒的脑海中不禁闪过了米德大夫的话。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摔坏了脑子,所以忘记了很多东西? 他开始想要相信这个过去他嗤之以鼻的说法——斯嘉丽只是生病了,等她病好了,她就会记起来她是爱他的,唔嗯,即使只是喜欢他也行。至于那榆木脑袋的艾希礼,就让她继续忘记好了。 在撞见斯嘉丽拿着水果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时,这种说法的可信度变得更高了。无论如何,一个正常人,一个还能够自己经营工厂,说话做事都很流畅的正常人是不会拿着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的。 “斯嘉丽,你在做什么?把刀给我!”而对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到了,她的手抖了一下,刀子落到了厨房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望了他一眼,立刻又紧张地抓住刀把,似乎这把小小的水果刀就可以让她免遭侵害似的。 “把刀给我!” 斯嘉丽的表情变得更加着急了,她望着刀尖,似乎是想要下定决心,似乎仍旧有些踌躇,很是纠结地在考虑是否要通过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而这一切叫瑞德感到恐慌:“你是脑袋坏掉了吗?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 被质问的那一方并不说话,她瞪着自己猫儿一样的绿眼睛,尝试抢回自己的主动权——那把刀。几番争抢之间,那把用来切水果的小刀还是见了人血。一道长长的血痕从瑞德?巴特勒的脖颈处没入他的肩胛骨。斯嘉丽被眼前的血迹吓得立刻尖叫了起来。 而被误伤的瑞德?巴特勒伸手探了探就晓得只是皮肉伤,但这不妨碍他借此来吓唬他眼里脑子摔坏了,只知道胡闹的妻子:“你想杀我是吗?那我告诉你,不要用这么小的刀,拿把大砍刀,对着脖子这儿使劲儿砍,那样才有可能杀了我。” 他看着妻子煞白的脸和瞬间失了血色的嘴唇,恶作剧之心顿起,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突然觉得这颜色若是出现在太太的脸上一定很美。而他的太太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带着温和而诡异的笑容伸出沾满血迹的手指细致地描摹妻子的唇形:“你真该上点胭脂,这样显得美多了。” 这天夜里,瑞德?巴特勒满意地看到了最近脑子坏掉了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斯嘉丽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一样一句扎心的话都说不出来,而只能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不管是亲吻还是抚摸都小心温驯地回应着的可爱模样。 土拨鼠之日?番外?马赛克碎片?06 瑞德?巴特勒好像是去芝加哥出差了。 已经两个星期都没见着这个人的斯嘉丽看着自己身侧空着的那半边床铺,心里唾弃自己还是这么容易就心软了。她把自己摊成一个大字试图占满整张床,奈何身长不够——这床是按照男主人的尺寸定做的。 “妈咪……”门外又传来那两个小兔崽子的呼唤。 斯嘉丽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欢迎他们的到来。她想,好歹这俩也是她自己亲生的孩子呢!两个孩子看到母亲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也笑着跑过来爬上床,挤挤挨挨地往母亲怀里钻。 “妈妈,给我们讲个故事!” 斯嘉丽坐起身准备去给他们拿本故事书随便讲讲,然后就被邦妮?布鲁拉住了胳臂撒娇道:“不要讲书上的故事,就跟我们讲讲你们的故事!比如说爸爸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孩子们的妈妈努力搜刮了一下自己脑海里关于瑞德?巴特勒的故事,不管那个都实在是很有些少儿不宜,不由得扯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要不还是跟你讲妈妈小时候的故事?” 她的童年虽然是在乡下度过,但比起瑞德?巴特勒的西点军校被开除、马车事件赶出家门、参加古巴游击队、战争期间走私军火以及那些跟黑社会纠葛颇深的事情,还是要富有童趣得多。 “外公真的有一匹漂亮的白马吗?那他岂不是传说中的白马王子吗?” “外婆亲手织的挂毯会像阿拉伯故事里那样可以带我们飞上天去吗?” 面对孩子们奇怪的发问,斯嘉丽一时语塞,她完全不晓得平时瑞德?巴特勒给他们讲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神话故事,只能如实答道:“外公不是什么白马王子,是个矮小的爱尔兰白胡子老头。外婆织的挂毯也不能飞天。” “啊……怎么是这样啊!”听惯了奇幻瑰丽幻想故事的两个孩子失望极了。 “太太,真不是我说,你难道就不能稍微放弃一下你那讲求实际的执拗,保留一些孩子们内心的纯真幻想吗?” 两个孩子尖叫着迎接离家很久的父亲,而他们的母亲脸上的表情瞬间回归冷淡——果然,这个家伙除了挑她的刺,真是半句肯定的好话都舍不得讲。她侧过身去躺下准备睡觉,然后就听见床边有人坐下的吱呀声。 “唔嗯,想听爸爸的故事啊?该从哪里讲起呢?我有没有跟你们讲过我在西点军校的故事……” “上到第三年就给人家开除的故事!”斯嘉丽心中腹诽,一时间也来了兴趣,她倒是要听听这个家伙准备怎么美化自己的军校肄业故事,于是又翻身回来,一脸挑衅地望着他:“但凡他敢吹嘘半点,我就要当场给他戳破,让他也难堪一回!” 土拨鼠之日?番外?梦里花?07 出差回来一身疲惫的瑞德?巴特勒本来是没想干那事的,在讲完故事把孩子们打发走之后,他洗了个澡就回来准备直接睡觉。但此刻他的太太一脸气呼呼的,显然是准备要好好发难一番,于是他只得赶紧凑上去堵住了她的嘴。 他可一点儿都不想听她再说些激怒他的话——她总是能够很轻易地激怒他——那会叫他忍不住冲动粗暴地对待她。他很快就把她放倒了。斯嘉丽整个人软趴趴地任他摆弄,一句带刺的话也讲不出了。他们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度过了小别胜新婚的一夜。 只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情欲褪去后,她又变成了那副恍惚游离的模样,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时间过去的越久,他们在那一方面的羁绊越深,他们在精神上联接反而越浅了。尤其是在嬷嬷去世后,很多时候他们甚至都很难再说上一句话。 他又时常能够听到斯嘉丽的叹气声,只是已经不会再为她可能是在想艾希礼而生气了。因为他知道她没有再想艾希礼——那个有着灰色忧郁眼神的榆木脑袋似乎已经被她给彻底遗忘了,即使在她眼皮子底下反复经过也认不出来了。 “斯嘉丽,你在想什么呢?” 他久违地又问起来了这个问题,仍然记得上次问了之后得到她那么高兴的原因是庆幸自己身体坏掉了不用再为他孕育繁衍子嗣,让他认清了什么只要再有个孩子就能重新来过只不过是他母亲一厢情愿的期盼。 斯嘉丽不是一般的女人,她的心肠硬得像石头做的,很难想象她居然会真的爱她的孩子,并因为失去了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如此痛苦。 可这一次确实又比过去所有的情况都还要严重,如果斯嘉丽说“我要恨你一辈子”那么事情还不至于多严重,她说过很多次要恨他一辈子、死也不愿意再见到他,最后也不过是哄一哄就又很开心再见到他了。 他这回算是把她得罪死了,她认定了他在她流产的时候还和别的女人偷情,根本就不爱她,于是也铁了心不要爱他,并想尽各种办法逃离他。他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她这回再也不能被哄回来了。她的猜测虽然离谱,但又似乎确实有着可靠的事实依据。 似乎从那场该死的生日会开始,一切就逐渐失去了控制。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他并不十分相信,因为他很清楚他和梅兰妮?汉密尔顿根本就什么也没有,但是显然前些日子被宽容以待的斯嘉丽不这么想。于是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如果没叫她撞见误会就好了,如果当时进去陪她就好了,如果那时候没有斥责她胡说八道就好了,如果没有失手把她推下去就好了,如果…… 如果他没有借钱给斯嘉丽买下第一家木材厂就好了,这样艾希礼?威尔克斯就能早点带着他的老婆孩子滚去纽约讨生活了。 土拨鼠之日?番外?马赛克碎片?07 “我在想什么?”斯嘉丽自己也说不太清了,她甚至连自己是活在现实还是活在梦里都有些分不清。每天醒来都是一样的事情,活动范围再大也大不过这个街区,永远有双眼睛盯着她,生怕她跑了。 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着瑞德?巴特勒和他的小兔崽子们转,这种生活就像爱伦过去过的那种日子。 斯嘉丽曾经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去着意模仿爱伦,但那得是她已经年老折腾不动了。可她现在还这样年轻,还有她自己的事业抱负,还想要走得更远,去更广阔的世界看看。她要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想离开这里,离开你。” “只有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别误会,并不是我自己有多需要你,而是我的两个孩子,他们总归要有亲生母亲在身边才行。” “我知道,你并不想要我,只是在哄骗和利用我,你需要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身份去洗白自己过去的那些黑历史。”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她听到那古板平缓的查尔斯顿腔调再次响起:“那倒是也不至于,我不至于那么卑鄙。” 斯嘉丽不由得冷笑:“可你就是有这么卑鄙呢!”她想起当初那么多人都在劝她不要嫁给他,她费尽口舌为他说好话,可他半点也不配合,不止不愿意承认自己确实参军了,也不肯对她的旧相识露出哪怕一点好脸色。 “你把那些北方圈子的人介绍给我认识,等我接待了他们后再告诉我这些都是什么下流货色,而接待了他们的我也就是一个下流货色。至于你则十分清醒,全是为了生意,你的品味仍是高的,而我则是下流低贱的,你会告诉其他人你在下雨天把孩子们带着坐马车出门,就是因为受不了他们的母亲居然在家里接待那些北方来的下流货色把家里的空气都污染了,以至于你为了孩子着想只能不顾雨天也要把他们带出来!” “原来你知道这件事啊?从来没听你讲过。” “我为什么要到你跟前自取其辱呢?”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对于我来说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个男人起身喝了口酒,然后自顾自地下了结论:“你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些事,如果你在意的是这些,当时你就会受不了要跟我离了,而不是等到现在才和我翻旧账。你是为了一桩根本就不是那样的误会才要离开我,而你一定要离开的原因正是因为你其实爱我,所以才无法忍受。那个时候,我拿贝尔来刺激你的话,你也并不是毫不在意的,对不对?” 斯嘉丽咬紧自己的牙关,深恨这个男人总能搜刮到自己内心最隐秘的想法。可她不能承认,死也不能!她不能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面前承认即使被那样羞辱,即使他是个明明白白的恶棍无赖,她也还是爱过他! 土拨鼠之日?番外?梦里花?08 “今天晚上家里会有宴会,你要不要出席?我记得你一向最喜欢这种场合了,穿上漂亮的裙子,戴上华丽的首饰,成为宴会的焦点,然后跳上一整夜的舞,想喝酒也可以尽情喝到醉。” 就像在新奥尔良度蜜月时那样。 “去啊!为什么不去?就是监狱里的犯人也是有放风时间的不是吗?我该感恩戴德吗?为你如此宽容仁慈地允许一个脑子摔坏了的精神病患者,或者通俗些,所有人眼里的傻子疯子参加宴会——看呐!她多不知足啊!她的丈夫那么爱她,她却毫不领情!” “我看你最好还是别去了,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我让管家去通知宴会取消……” “不!”她尖叫道,一路小跑过来抓住他的胳臂:“不能取消!我要参加宴会!你听到了吗?我要去参加宴会!” 宴会如期举行,尽管全是些陌生面孔,但是斯嘉丽还是笑得很开心。她同这些陌生的妇人聊天,也不隐晦地打听人家的出身家庭,只是聊天:“尽管现在最流行的是巴斯尔裙,但我还是觉得克里诺林裙更好看些,新款的裙子显得我的腹部太突出叫人感到难为情。” “哦!巴特勒太太,您的腰已经算很纤细了,一点儿也看不出生过两个孩子。” “四个,还有两个前夫的孩子,算上流产的那个,一共五个。” “啊!我不知道……真抱歉!” “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位……” “我是诺拉,诺拉?蒙格马利,迈克尔?蒙格马利的太太,他跟您的丈夫是大学同学,听说他俩读书时很是干了些不像话的顽皮事。” “没想到是老同学……” “你刚到纽约可能还不太清楚,我是苏珊?赞佩里尼,布鲁诺?赞佩里尼的太太,平日里我们几个都喜欢一起玩儿的。” 瑞德?巴特勒站在一边,身边站着个胖胖的意大利男人,布鲁诺?赞佩里尼:“我早跟你说过了,这种情况不能把她关在家里,多出来交际更有利于恢复,像我老婆苏珊,每次生完孩子也是情绪坏得很,顺着她的心愿,让她多出去玩玩也就慢慢好了。” 瑞德?巴特勒闻言露出一个勉强温和的微笑——他们夫妻俩的情况并不是简单的产后忧郁症……但不管怎么说,能让她开心些就开心些! 很快就到了跳舞的时候,女人们不再聚在一起闲聊,而是各自挽起了丈夫的手。斯嘉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刚才她周围的热闹一下子散了个干净,但她就这么倔强地傻站着,一言不发,直到她的丈夫走过来挽起她的手,低声道:“走!咱们也去跳舞!” 土拨鼠之日?番外?马赛克碎片?08 宴会结束后,跳得十分尽兴的斯嘉丽整个人疲惫不堪地靠在丈夫肩膀上,看他递过来一瓶白兰地,难得没有逮着机会就要刺他一下,而是直接接过一饮而尽。 “今天可算是快活一回了?” 她听到男人这样问她,心中认可今天确实还算快活,但是仍然不想同他说话,而是继续自顾自地喝酒,喝完了一瓶又理所当然地伸手再要一瓶。 “差不多得了,再多一点你就该醉了。” “醉了就醉了,醉了就再把你的屋子砸一遍!” “那你还是别醉了,你再醉几次我就该破产了。” “把酒给我!”斯嘉丽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扒在瑞德?巴特勒身上,可偏偏就是够不着,她的裙撑总是把她弹开。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她一手拽着那人的胳膊,一手扒下自己的外裙,连带着裙撑也解下一脚踢开,拿出自己幼时就极其娴熟的爬树技巧,像摘果子一般,攀附在瑞德?巴特勒的躯干上,试图借此夺下被他故意高高举过头顶的酒瓶。 “咚!”两个重心不稳的人连带着一起倒在了地毯上,酒水洒了一地。喝上头还想再喝的斯嘉丽哭丧着脸望着她喜欢极了的“勇气之水”全喂给了地毯,恨恨地捶打着此刻正被她压在身下的瑞德?巴特勒,满意地听到了几声闷哼,然后便是一贯揶揄的嘲讽:“真是个小酒鬼!” 斯嘉丽瞬间如同炸了毛的猫咪一样尖声尖气地咒骂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我是酒鬼?你自己喝得烂醉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合着你一点都不记得了是?”她可记得很清楚呢!回回都叫她觉得丢脸死了,还有那次……这家伙醉得跟什么似的还有力气恐吓她说要把她的脑袋像挤核桃那样挤碎,最后……最后……最后…… 即使已经又跟他睡了那么多次,那个狂乱的夜晚还是叫她印象深刻,他那时候气急扭曲的面容,用力握住她的身体故意要使她感到疼痛的情形,最后却叫她整个都莫名兴奋了起来……那是一个上等女人但凡经历过就该羞愤自杀的让人感到难堪但又销魂难舍的夜晚。也是头一次叫她觉得也许瑞德?巴特勒是真的爱着她的夜晚。 如今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尽管他当时便已经告诉了她实质——他不过是把她当成了贝尔?沃特林那样的妓女玩弄罢了——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在自欺欺人非要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不同的,但其实真正对他来说只有梅兰妮?汉密尔顿是不同的——他万万不敢冒犯她,更不会叫她名声有损。 梅兰妮是不同的,而她则和贝尔?沃特林一样是可以随意玩弄的,甚至她还要不如贝尔,至少贝尔在他嘴里还是个好女人,而她……尽管她并不完全相信瑞德?巴特勒的鬼话,却还是得说,很多时候他会叫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女人。 土拨鼠之日?番外?梦里花?09(完) 马车被炸翻的那一刻,瑞德?巴特勒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事情。 他的母亲已经在去年入土为安,曾经寡居的妹妹也有了新的归宿,他的老婆早就不想继续跟他过了,但是两个孩子还实在太小,最大的那个今年也才十四岁。 “我不能死在这里”,瑞德?巴特勒感受着胸腔和后背的剧痛,丰富的人体构造知识让他明白他的肋骨大约是断了,“这算是报应吗?” 他想起斯嘉丽一次情绪失控时的咆哮:“你根本就不晓得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断肋骨是个什么感受!”现在他晓得了,原来真有这么痛苦啊! 本来这次来芝加哥他自以为做好了万全准备,但万万没想到对方上来就玩炸弹,刚一到就炸飞了他的马车。炸弹发威后,外头瞬间枪声四作,惹得路人们都惊慌逃窜。 这群混迹西部的匪帮进了大城市还是依然不改在西部荒野的粗犷作风,打起枪来像不要子弹似的,仿佛这一梭子下去收割的不是人命而还是野牛似的。 作为他们曾经的一员,瑞德?巴特勒想,还好老子提前跑路了,和这群蠢蛋一起混实在是没有任何前途可言。这里毕竟不是军政力量薄弱的西部,搞这么大阵仗是生怕自己跑不掉吗? 果然,不一会儿,荷枪实弹的警察部队就来维护治安了。 “瑞德先生!您还好吗?”来接站的那个爱尔兰小伙子顶着半边流血的脸从马车残骸的另一头艰难地爬了过来。他整个人被崩飞到一边,很是压到了几个倒霉的过路人,但也勉强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瑞德?巴特勒扭头看向这个爱尔兰傻子,想说:“你看我像是还好的样子吗?还不快点叫医生过来!”但是一开口,却感觉呼吸进去的空气如同刺刀一样戳得他的肺部生疼,随即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呀!您咳血了!我马上去找医生!” 咳得两眼发黑的瑞德?巴特勒再也忍受不了这个蠢货,用最后一丝力气揪着他的袖口,指了指后边紧随其后的一群白大褂——他早就给自己备好了应急抢救的医疗团队,现在只需要让他们快些找到他就行了。 而那个爱尔兰傻子眨巴着自己透着清澈愚蠢的绿眼睛惊呼道:“医生!那里有医生!”这话成功叫勉强维持意识清醒的瑞德?巴特勒差点真的昏了过去。 好在他雇佣医疗团队的时候以专业素养为最优先,既没有考虑他们的国籍也没考虑他们是不是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那群严谨的德国佬很快就找到了他。 土拨鼠之日?番外?马赛克碎片?09(完) “巴特勒太太,您确定要放弃继承这份遗产吗?”律师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委托人年轻的妻子,这可是千万美元的遗产呐! 他雇主的遗孀凯蒂·斯嘉丽·奥哈拉则明确点头,要她给这个死鬼守寡到七十才能继承的遗产要来有何用?等到她七老八十了是跳得动还是玩儿得动啊? 瑞德·巴特勒这家伙真是到死都不忘玩他那套把戏——就像他在监狱里试探她那样,仍想证明他的观点——即一切所谓的品德都只不过是个代价问题罢了。 可她偏偏不要叫他遂愿!毕竟现在又不是塔拉没有税金就要失去的那个时候,她自己的钱如今也解封,再不是当初“你尽可以侮辱我,只要你给我那笔钱”的卑微处境了。 “文件就这些了?没有其他的,我就直接签了。”现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要不是叫那两个孩子绊住了脚,她现在说不定已经到塔拉了。 “我能问个私人的问题吗?您是一直都如此道德水平低下吗?甚至都不愿意为您的丈夫守丧哪怕超过一个月?” 这位年轻律师看着斯嘉丽这新寡的妇人已然换上了一身轻快的绿裙子,不由得有些愤懑,而他愤懑的对象则轻声笑了起来,北佐治亚地区居民特有的清脆嗓音像机关枪一样回应着他的种种质问。 “你知道我跟你极为尊敬的瑞德先生第一次跳舞是在什么时候吗?是1862年的夏天,当时我刚守寡,他出了许多金币邀请我这个新寡的妇人为了邦联的筹款跟他跳了一晚上。” “谁告诉我钱可以买了柔情和快乐这种歪理邪说的?就是你尊敬的瑞德先生啊!身体力行地教会了我该花钱买乐子就得花。” “是不是已经有了奸夫?你也管太宽了?但我还是很乐意告诉你我最广为人知的奸夫就是你那亲爱的瑞德先生,亚特兰大至今还有人怀疑他跟我合谋杀了我的第二任丈夫弗兰克?肯尼迪。” 摆脱了身为瑞德?巴特勒狂热崇拜者的那位愣头青律师后,斯嘉丽立刻启程回到了自己的快乐老家。然后她惊讶地发现,怎么回事?男人们呢?周围五个县的男人是全死光了吗? 怎么不止一个年轻小伙子都无,就连仅剩的几个中年男人都死气沉沉的?靠他们给她的下半辈子解闷还不如去墓里头把瑞德?巴特勒的尸体再挖出来呢! 忧伤惆怅了一会儿的斯嘉丽,这才想起来经历了战争之后,在她的家乡里面已经没有多少男青年存活了。 在认清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男人可供她调情的这个现实,她选择放弃了她很久以前的梦想——穿着漂亮的裙子,同不同的英俊男人一直谈恋爱到老。 既然暂时搞不到新的情人,那就还是先继续搞事业!她要把厂子开到老家来! 土拨鼠之日?番外?南风知我意 01 接到通知去警察局领那群冲动的傻瓜时,斯嘉丽看着同样脸色不好的妯娌迪米蒂?芒罗?方丹,心中下定了一个决心——如果男人们不肯放弃泡酒馆,喝到烂醉就开始打架斗殴这种坏习惯的话,那么他们最好也不要回家来了。 “真好笑不是吗?咱们在家里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事了,他们在外头喝酒喝得不着家,还美其名曰已婚男人的放风时间。” 这话说得好像在家里她们这些做老婆的不准男人们喝酒似的,虽然一旦他们喝醉开始闹起来,会得到一顿狠狠的责骂——但还是没有因此拦着不准他们喝酒不是? “我想我有一点想要加入那个什么禁酒协会了,酒真是个坏东西!” 斯嘉丽听着迪米蒂的呢喃,心中很不认同——酒其实是个好东西,坏的是男人们控制不住自己。像她喝酒就很有分寸,背着人偷偷喝,从不因喝醉了就乱发酒疯,而是会好好地躺到床上睡一觉。 亚特兰大的看守所里,托尼?方丹刚从醉酒的状态悠悠醒来,发现对面居然有个非常眼熟的故人:“巴特勒船长,你咋来亚特兰大了?” “来参加银行的股东大会。” “真巧!等你开完会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我想你暂时应该是回不了家了,你看看周围。” 托尼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给关进监狱了,回想起喝醉后的动静不由得抱怨起来:“城里就是麻烦!这要是在我们县里根本就不算事嘛!” 他还记得有一回他们哥几个喝醉了闹着玩,还开枪把凯德的大腿给打中了,凯德还没说啥,他那个北佬继母就尖叫着骂他们都是一群南蛮子。 “我想我能理解,我年少的时候就没少因为这事进看守所,生活在城市里就是麻烦!到处都有警察和其他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要不了几天就能传得到处都是。” 当斯嘉丽领着同样羞于见人的迪米蒂来到熟悉的亚特兰大监狱领人的时候才发现方丹兄弟俩已经又坐上酒桌跟某个监狱常客继续把酒言欢了。 这情形让斯嘉丽一时恍惚,差点有点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来领谁了。好在她的妯娌迪米蒂没有这个烦恼,她温温柔柔地谢过领她们进来的狱警,然后一个健步就冲上去把亚列克斯快咧到耳后根的笑容给止住了。 “哎哟!轻点儿啊!亲爱的,我错了,我不该……”亚历克斯一边懊悔,一边感慨过去那个温柔亲切的迪米蒂不知去哪儿了。 迪米蒂从洛夫乔伊嫁到克莱顿以后,很快就跟县里的女人打成了一片。而在文雅娴静的威尔克斯家姑娘离开后,整个县里女人的作风都被斯嘉丽带得越发狂野了起来。 土拨鼠之日?番外?南风知我意 02 “啊!原来是因为他啊!”斯嘉丽心想,自以为找到了托尼最近变坏的源头——有人带坏了他!而被她怀疑的那个对象接收到她的目光,当即也反应了过来,那神情似乎是觉得非常冤枉。 托尼?方丹看着自己的兄弟哀声央求的模样,感觉自己的下场大约也不会很好了——迪米蒂显然要比斯嘉丽温柔太多了,她都这么生气了,斯嘉丽只会更加生气……哦!这该死的爱多管闲事的亚特兰大警察! “交了保释金就可以离开了!”好在去而复返的狱警及时打破了这阵尴尬的场面。托尼一听到这声招呼,立刻就当做啥事也没发生的模样,挽起还没来得及发作的老婆的胳膊就要赶紧离开。 斯嘉丽站在原地,眼神在托尼?方丹和瑞德?巴特勒之间来回打量,那意思显然是并不打算就此揭过,但她记得自己先前好几次自以为是闹过的笑话,决定在开骂之前还是先问清楚:“你俩是一起喝醉酒打架斗殴进来的?” “不是,一前一后进的局子。” 比起酒醒后才发现自己进了监狱的托尼?方丹来说,酒量更好的瑞德?巴特勒显然对情况更加清楚。他刚进局子酒就醒得差不多了,然后就见着斯嘉丽那还醉醺醺的傻瓜托尼和他那傻瓜兄弟被狱警扔进了对面的牢房。 斯嘉丽看着自己身边的傻狗跟着猛点头,心中不由得一阵无语。她不能确定这俩是不是联合起来唬弄她,但也清楚自己已经没有立场继续就此事追问下去,于是只好就此作罢,把肚子里那一腔火气给硬憋了回去。 自以为已经逃过一劫的托尼?方丹如今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关切地问道:“巴特勒船长,你不出去吗?”他们兄弟俩都在监狱里呆了两天,比他们先进来的瑞德?巴特勒只会呆更久,可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要出去呢! “没人来领我,我的律师回乡过节去了。” 啊……这…… 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了。 “那你不回家过节吗?” “家里已经没人等我回去了。” 他状似伤感地说完这句话,立刻又笑了起来:“可千万别同情我,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不错啦!” 这副模样成功叫除斯嘉丽以外的三人反而愈加同情起他来——他们都听过关于他如何被赶出家门的不好传言,此刻却也都不约而同地同情起这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只有斯嘉丽清楚,这个家伙就算是家里有人等他回去也还是会这样,甚至家里人在好不容易把他等回去之后,还得听他得意洋洋地炫耀他这些天因为在跟妓女鬼混而快活得很呢!从他十五岁时上了查尔斯顿的赌船开始就是这样。 回去的路上,尽管托尼心中十分忐忑不安,但斯嘉丽在确认了他们跟别人打架并不是为了争夺某个进酒馆揽客的妓女后——她母亲的表哥菲利普?罗比拉德就是这么死的——还是选择了网开一面。 土拨鼠之日·番外·南风知我意 03 在塔拉吃过圣诞节大餐后,斯嘉丽就立刻带着自己的邦妮宝贝要回她和托尼位于琼斯博罗城外不远处的新居。 “亲爱的,今天可是圣诞节呢!没必要那么着急核账!等过完节了,咱俩再对不也一样吗?”托尼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拉开马车厢的小窗向妻子抱怨道。而斯嘉丽听了这话,则更加怀疑亚特兰大木材厂的账目可能有问题。 往年托尼在节前就会把账本带回来跟她核对,今年却是推三阻四,先是说自己忘记把账本带回来,还是在她的一再坚持下才不情不愿地发了封电报给亚特兰大的办公室,让他们把账本送过来。 等账本送到了,托尼又说什么“马上就要过节了,不必那么着急忙工作”,死活不肯把账本交给她。如果只是喝酒,那开销绝不至于会影响到账目,除非…… 斯嘉丽有了非常不好的联想。自从生下小杰拉尔德·方丹以后,他们夫妻俩已经有近两年没有再同房了,结合她前几辈子的经历,斯嘉丽不由得怀疑在自己不能和不愿满足丈夫性需求的时候,他花钱去找了别的女人。 无论是托尼偷偷摸摸地去了妓院,还是说在外头跟别的女人同居,对于斯嘉丽来说,都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此事或许无关爱情,但绝对关乎尊严! 如果在自己为了改变托尼·方丹杀人逃亡的命运而做了这么多事以后,他却为着那么点生理需求而背叛她的话……斯嘉丽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残酷的想法——“那么我倒是不介意再当一回寡妇!” 拖拖拉拉回到了自己家,把爱撒娇的小女儿哄去睡午觉后,托尼·方丹在斯嘉丽的怒目而视下终于顶不住压力招了∶“我拿了一部分盈余借给别人了……” “男的女的?” “女的。” 斯嘉丽闻言不由得冷笑起来。又是这个套路,说是借,其实就是白给!不然为什么那么怕她知道呢? 托尼·方丹看着妻子越发难看的脸色连忙解释道∶“借钱的人你也认识的!” “若是咱俩都认识的人,她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借呢?”要不是梅兰妮·汉密尔顿已经死了,斯嘉丽第一个就要怀疑是她借的钱。 随即她又想起了那群亚特兰大人,但是立刻也给否了,上次因为帮老弗兰克商店收欠款的事情,他们县里的人算是跟亚特兰大人结下梁子。 “你到底把钱借给谁了?” “圣诞节以后你就知道了,我答应了她,圣诞假期结束之前不能告诉你,” 土拨鼠之日·番外·南风知我意 04 圣诞节过后,托尼十分殷勤地领着斯嘉丽进了城。在亚特兰大五点镇那家新开的小酒馆里,斯嘉丽终于知道了是谁借的钱,并且对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熟人目光之短浅毫不意外。 该怎么说呢?斯嘉丽想,她跟苏珊·埃莉诺·奥哈拉当真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就连在事业上踩过的坑都一模一样。 过去,她也曾经开过酒馆,但后来正如瑞德·巴特勒所言,新政府一上台,她的酒馆就开不下去了。因为禁酒运动的势头,随着新政府的上台,也蔓延到了佐治亚州。 现在开酒馆,当真是跟战争快结束了才代表即将战败的一方去从军一样,完全是奔着失败去的。只不过她和苏艾伦显然是没有瑞德·巴特勒底子那么厚,赔一次就足够她们元气大伤了。 更别说她当初还买了错误的铁路股票。经济危机一来,连带着西部的廉价粮食和蝗虫灾害,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好险没叫她直接破产。自那以后,她才终于领会到了什么叫做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这一千块钱怕是又打水漂了!” 斯嘉丽看着托尼再次罕见地陷入了沉思。目前为止,这个家伙说不能干?其实也挺能干的。说能干?又老是在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造成亏损,而且一亏就是一大笔!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精明还是愚蠢! 斯嘉丽想要咒骂两句,但是又不知道怎么骂。因为苏艾伦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托尼把这么一大笔钱借给苏艾伦,归根到底也是看在她是自己妻妹的份上。毕竟当初写信给托尼让他帮忙照看苏艾伦的,正是斯嘉丽自己。 “就当我前几辈子欠她的!” 苏艾伦不让托尼告诉自己,只怕是担心自己跟她一样会去找母亲告状。 那可真是多虑! 斯嘉丽想,她可不像苏艾伦一样是个告状精,更何况她打心底里不觉得女人靠自己经营一番事业赚钱是什么错事。 这件事最后谁也没有惊动,而这家酒馆最后居然也顽强生存了下来。在换了好几个招牌进行伪装后,它最终变成了一家茶坊——表面上卖红茶,地下却还有一层专供前来喝酒的客人消遣。 斯嘉丽坐在地下包房里喝着自己喜爱的白兰地,很不情愿地承认蠢的只有自己,而苏艾伦居然也是有商业头脑的。 等到托尼那个傻瓜又干了件蠢事之后,斯嘉丽难过地发现,就连头脑空空的凯瑟琳·卡尔弗特也有比自己聪明的地方!面对托尼·方丹的乱点鸳鸯谱,一向傻乎乎的凯瑟琳难得严肃又认真地直接予以了拒绝。 土拨鼠之日·番外·南风知我意 05 “亲爱的,你觉得巴特勒船长这个人怎么样?” 某天晚上,斯嘉丽冷不丁地听到自己的枕边人这样问她。她第一反应就是——托尼这个迟钝的傻瓜终于开始知道吃醋了。 “不怎么样!”在热脸贴了对方的冷屁股几辈子后才终于发现自己原来不过是个笑话的斯嘉丽冷哼着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唔嗯,我倒是觉得他人还挺不错的……你看他替南方打过仗,后来既救过凯德也救过我,连你爸都蛮喜欢他的呢!” 托尼·方丹这话说得让斯嘉丽有些迷惑——难道她的丈夫不是出于嫉妒才问她对瑞德·巴特勒啥看法的吗?怎么又自顾自地讲起来那家伙的好话啦!她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几个月以前。 斯嘉丽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啥托尼要把她的前前夫邀请到他们家过圣诞节。 如果这位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外的客人是个陌生人还好,但偏偏整个县里除了托尼和他那比他神经还大条些的兄弟亚历克斯,每个人几乎都或多或少察觉到了瑞德?巴特勒同她之间那种不可言说的诡异情愫。 时隔一年,在自己家的客厅再次见到瑞德?巴特勒的斯嘉丽?奥哈拉实在不晓得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招呼这位她心中的不速之客。 尤其是在看到那曾经严肃叮嘱她万不可昏了头毁了自己人生的老爹杰拉尔德被他口中的“万万不能嫁的浪荡子”逗得不住哈哈大笑时,斯嘉丽的心中更是涌上了一股难言的酸涩——“他这不是挺会讨人喜欢的嘛!” 只要瑞德?巴特勒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讨到任何人的喜欢。但是在他俩结婚后,瑞德?巴特勒却时常在她面前看轻贬低杰拉尔德。这或许并不是因为他有多讨厌这个老丈人,而不过是因为他想叫她这做妻子的心里不舒服罢了! 在杰拉尔德?奥哈拉成为他的老丈人之前和不再是他的老丈人之后,他们分明可以相处得愉悦而融洽。 他决不会为了她对她的亲朋故旧们表现得稍微和颜悦色哪怕一点,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不能,而只是因为他不想。如果不是为了她的缘故,他或许还有可能愿意。但若是为了她的缘故,那么他即使本来愿意也变得不愿意了。 “亲爱的,你怎么了?”爱伦那轻柔和缓的声音在斯嘉丽身侧响起。她的手轻轻地搭在爱女的肩膀上,把此刻已经开始恍神的斯嘉丽重新唤了回来。 “妈妈,没怎么……” 斯嘉丽一开口便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有些沙哑,就连鼻头也有些发酸。 好在爱伦并未追问,只是轻轻拢了拢斯嘉丽耳边的碎发,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你过去厨房那边看看!我来帮你招呼客人。” 土拨鼠之日·番外·南风知我意 06 一向胃口极好的斯嘉丽面对着餐桌上丰盛的大餐只随便吃了几口便说自己吃饱了就准备离席。 这一反常举动让作为一家之主的奥哈拉先生大为不解∶“凯蒂·斯嘉丽,这可不像你,你的胃口什么时候变得比珍珠鸡还小了?”他说着便放下酒杯,拿起刀叉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牛排煎得外焦里嫩,分明是恰到好处的美味。 闻言,斯嘉丽有些僵硬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呵呵!爸爸,你瞎说什么呢!我的胃口一向就不是很大!” 这句话是绝对的鬼扯。 自小,斯嘉丽的胃口就好得出奇,以至于嬷嬷要时刻紧盯着不叫她吃多了发胖。斯嘉丽虽然不乐意,但是在权衡利弊之后也会有意识地少吃一些。因为比起满足口腹之欲,她更重视对自己的身材管理。每一次试图恢复纤细腰肢的努力,对斯嘉丽来说都是绝对的酷刑,是要拼命咬牙才能勉强坚持下来的那种。 这种在美食和美丽之间挣扎的痛苦,在跟瑞德·巴特勒结婚之后,达到了顶峰。因为一方面他鼓励同时积极帮她满足自己过于丰沛的食欲,但另一方面却又不忘威胁道∶“你要是胖得跟个古巴女人一样,那么我就要跟你离婚”。 斯嘉丽心中越想越气,但面上的表情却越发平和了起来,那张母亲爱伦费尽心力才勉强移植到她身上的南方淑女的表皮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她故作温婉地笑了笑,丢出了一个南方淑女们惯常使用的借口——“我突然觉得有点胸闷,请允许我先回房休息一下”——就离开餐厅上楼休息去了。 后知后觉的奥哈拉先生总算意识到凯蒂·斯嘉丽这个丫头是在躲人呢!他自以为隐晦地撇了一眼餐桌上的客人,露出一个同情的眼神后便笑着举起了酒杯。他这个丫头向来追求者众,也相当喜欢惹得男人们围着她转。如此避嫌,看来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位漂亮船长。而同样瞧见这一幕的奥哈拉太太的心情则变得愈加沉重了起来。 至于他俩的正牌女婿托尼·方丹心中想的却是——就算是要减肥也不必非挑圣诞节这一餐!而且吃那么一点,把肚子饿坏了可怎么办?要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可太难受了!他这么想着,于是放下了自己的刀叉,伸手端起老婆吃了没几口的餐盘,又装了些她爱吃的食物,在把自己的客人托付给岳父岳母招待后,端着餐盘也上楼去了。 土拨鼠之日·番外·南风知我意 07 “亲爱的,多少吃点!我觉得你一点都不胖,根本没有必要减肥嘛!”斯嘉丽向来以拥有周围五个县的小姐太太里最纤细的腰肢而闻名。而她的父亲母亲都为此感到十分自豪。 杰拉尔德总是对外自信的宣称自己的大女儿是这周围五个县里最漂亮的大美人。爱伦虽然向来行事谦逊低调,但也时常为斯嘉丽活泼娇媚的姿容和精湛的舞技而流露出骄傲和赞许。 至于她的丈夫,从查尔斯?汉密尔顿到弗兰克?肯尼迪,从斯图尔特?塔尔顿到托尼?方丹,从来没有哪一任丈夫对她表示过嫌弃和不满。只有那一个,只有那一个混蛋,无时无刻都不忘记贬低她还总是等着看她笑话! “总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长眼睛,而其他人都瞎了?” 斯嘉丽稍稍回想起在自己成长过程中收获了那么许多赞美和肯定,又看了看自己现任丈夫端着餐盘殷切期盼的眼神,便也不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拿起刀叉开始进食。她一边吃一边不忘盘算接下来这几天要怎么好好招待这个混蛋。 瑞德?巴特勒最讨厌吃的青豆和胡萝卜是一定要安排的。如果不是怕怠慢得太明显,斯嘉丽甚至想弄出战争期间南方士兵大多时候的唯一口粮和永恒噩梦——那种口感像烧糊的木头似的“通条卷子”来招待他。 再来就是床铺,和大多数人喜欢柔软的床铺不同,瑞德?巴特勒偏爱有一定硬度的床铺,太软的床铺会叫他睡得浑身难受。而这正是斯嘉丽准备做的——她要把家里所有客用被褥全给堆到瑞德?巴特勒要住的那间客房去。 只要一想到那家伙惯来带着嘲弄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不情愿但又只能勉强温和应对的表情,斯嘉丽就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斗志。先前那种酸涩又委屈的难受劲儿也逐渐被冲淡了许多。 正如同她过去应对这人的有意冷落时那样,现在她也准备采取一些主动行为了。然而还没等她开始行动,她的父亲杰拉尔德先一步开始行动了:“巴特勒船长,我看你要不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塔拉!不然只怕我家这丫头会招待不周啊!” “爸爸!”斯嘉丽扶着栏杆快步跑下楼,“您怎么背着我讲我的坏话呢!”这不是暗示她作为女主人的教养不够嘛! 而杰拉尔德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小情绪一般,继续自顾自地讲着她的“坏话”:“也不怕你笑话,我家这个丫头给我惯坏了,动不动就爱耍大小姐脾气。你瞧,这不又发起脾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