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撩不可之冷王拐回家》 第一章 狼狈的初遇 女帝扶疏的新宠白三郎死了! 整个燕京城在暴雷闪电的恐吓下抖了三抖,抖出一夜的瓢泼大雨。 听到丧钟连夜进宫的朝臣整齐站在天赐宫大殿上,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愿做出头鸟先发言。 但人人心思各异。 白三郎是谁? 燕京最大的男妓馆头牌,美玉无瑕,公子无双。 前些日子得了女帝的青睐,不顾世俗眼光将其接进宫,佛爷一般供着。 怎奈这尊佛自小患有头风顽疾。 两个时辰前,白三郎头风发作,时值中秋,本朝制度休沐三日,太医院值宿的御医谁都没法医治。 女帝大手一挥,立即派了人去将太医院使荀谦请来替白三郎扎针。 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在风府和百会两穴位各施了独门梅花针又按摩了半个时辰便暂时稳住了。 却没想到太医院使荀谦才出宫一个时辰,白三郎便咽了气。 “第六个……” 有细心的大臣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已经是第六个即将从宫里躺着出去的女帝“准皇夫”。 不知道这个残暴的女人又会玩出什么新花样。 大臣们恨恨咬牙。 谁都不明白先帝为何会在驾崩后留下遗诏废太子,立七殿下扶笙的龙凤胎姐姐扶疏为女帝。 开几百年先例立女帝也就罢了,偏偏这是个残暴昏庸的主,上位一年毫无建树,倒是把天下的美男都笼络进了后宫,然后再一个个躺着出来。 一年的时间,这位女帝可谓是把扶家列祖列宗的脸都扔进油锅了狠狠炸了一番。 众臣彼此心照不宣,将满心怨愤化为锐利的视线盯在脚尖的镶金嵌玉地板上。 “既然众卿无话可说,那便传朕旨意,立即抄了太医院使的家。”隔了淡金色纱幔坐在“准皇夫”遗体边修指甲的女帝扶疏语气颇为漫不经心,“顺便再从掖庭宫挑选九九八十一个十岁男童为三郎殉葬。” 一只脚踏出大殿的众人身子齐齐一僵,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瞬间蹿遍全身。 白三郎的死与太医院使有关,抄家大罪勉强说得过去。 但九九八十一个十岁男童,即便再是罪犯战俘,那也是八十一条命,恐怕就算是先帝在世也不会做到这般血腥残忍吧? 掖庭令忍无可忍,转过身来死谏,“女皇陛下,殉葬这一条早在先帝时就已经废除,更何况里面躺着的只是个刚入宫的男妃而已,如今一夜之间要八十一个十岁男童,只怕掖庭宫难以凑齐。” 众臣抖索着身子,心中为掖庭令默哀片刻之后等着里面的反应。 女帝修指甲的铮亮匕首“叮”地响了一声,随后更加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出来。 “既然掖庭令说凑不够,那就再加你一个!”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天赐宫的玉阶上滚了下去。 == “姐……姐……” 荀久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全身被淋湿,难受得紧。 她从泥泞的花圃里坐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鼻尖嗅到铁锈般的血腥味,她“啊”了一声,借着房檐上飘忽不定的灯笼望清楚手上沾染的全是血。 抬起头,发现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男孩正淋着雨跪在她面前,墨黑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惊奇。 “我死了?”她指了指自己。 男孩惊惶地摇摇头。 “毁容了?”她又问。 男孩再摇头,只不过墨黑的眸子里惊惶更甚。 荀久扫了一眼四周古色古香的大宅院,再扫一眼男孩身上穿着的交领古装,用五秒钟的时间便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天生恐高,被死党用了激将法拖去张家界大峡谷玻璃桥,才跨上去没几步就晕了,想不到这一晕,就晕了一个轮回——穿、越、了! 眸光扫了扫自己狼狈不堪的身子,又问男孩,“我是否被府中妇人陷害然后抛尸……花圃?” 男孩斟酌了一瞬,再摇头。 “自杀的?”这种可能性最大。 短短数秒,荀久脑补了一出原身在家不受宠,被白莲花姐妹夺了高贵俊美未婚夫而想不通自杀的狗血大戏。 再抬眼,觑见男孩一脸古怪盯着她,原本墨黑的眸子里逐渐染上火光之色。 这暴雨天,哪来的火光? 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房檐下,然后,她惊呆了。 因为,有人正勾了半边唇瓣看着她。 不怀好意看着她的那人,穿着苍蓝色缎织锦袍,袍角与袖口干净整洁,不染纤尘,身下坐的是紫檀木雕灵芝卷草纹镶掐丝金嵌盘龙玉座椅,脚下踩的是深紫色华美波斯锦毯。 手执碧玉杯,杯中热气袅袅,茶香四溢。 略微上挑的那双眼,穿透袅袅雾气和天幕雨帘而来,明明弯了弧度,却引得一左一右两个甲士点着的火把陡然暗下去几分——冷的! 天色昏暗再加上暴雨连天,荀久并没有看清这个人的脸,却感觉得到他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一种气息——禁、欲。 “醒了?那我们来谈一谈条件罢。”他开口,低沉的嗓音醇和如窖藏了上百年的绝世好酒,却在每一个棱角都裹了冰,让人不寒而栗,征求的字眼,不容置喙的语气。 刚刚被抄家的荀府如今血流成河,空气中都飘荡着血腥屠戮过后铁锈般刺鼻的腥味。 然而他所坐的房檐下那方寸之地,精致华美好似章台深处的玉阙金宫,他就是那高高在上控人命运生死轮回的神,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和污垢。与她如今满脸是血,浑身湿透站在雨中的狼狈形成鲜明的对比。 荀久懵了,刚醒来就被人逼着谈条件,莫不是瞧上了她要绑回去当小老婆? 弯下身,荀久想拉一拉被自己踩住的裙角,跪在地上的男孩轻轻拐了拐她,压低声音,“姐,你已经装死三次了,再死一次,七殿下也不会相信你的。” 啥? 荀久愣住,原身难道不是因为在家不受宠,一朝被赐给某个俊美无俦世家子然后未婚夫被白莲花姐妹抢伤心欲绝悲痛自尽的吗? ……七殿下什么鬼? “女皇陛下要的九九八十一个男童,掖庭宫刚好差一个。”那人说话时,眸光睥睨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孩,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这个孩子,他要了! 荀久发怵这片刻的时间,已经理清楚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太医院使荀谦在三个时辰前进宫替女帝新宠白三郎扎针治头风,没想到才刚出宫不久,宫里就敲了丧钟——白三郎挂了。 于是荀谦自然而然的成了谋害白三郎的凶手,荣获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赶巧穿在了荀谦家的独生女荀久身上,一系列悲催事件由此开始。 旁边跪着的这个十岁孩子刘权是荀谦前不久从人贩子手中买下来的,对外宣称是自己远房亲戚,没想到赶上荀府突遭变故,他竟成了女帝为白三郎殉葬“九九八十一个十岁男童”的完美标准之一。 掖庭宫在本朝是掖庭关押犯罪官僚家属以及十二岁以下战俘的地方。 偏荀谦家只有荀久一位独生女,故而所谓的“抄家”并不能把旁边这个孩子算进去,但他实属于“犯罪官僚家属”,所以房檐下那尊神才会用睥睨的眼神,不容商榷的语气跟她说话。 因为不管怎么说,刘权始终都是要进掖庭宫的人,她再反抗也只有死路一条。 等等……他刚才说谈条件来着。 既然能谈条件,就说明还有活命的机会。 颤颤抬起眸,再瞥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神,荀久凭着原身的记忆,这一次百分之百肯定了眼前这位就是女帝扶疏的龙凤胎弟弟扶笙——大燕皇朝七王爷——秦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了燕国批红大权的重量级人物。 难怪她一醒来就见到刘权这小子跪在地上,原以为是为她哭丧,如今想来,跪的是房檐下那尊神。 虽然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朝廷重犯,但输了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 荀久捏着嗓子干咳两声给自己壮胆,准备开口谈条件。 “去把小公子请上来。”扶笙先她一步开口,直接把路堵死。 命令一下,立即有两个身披蓑衣的护卫走过来。 荀久一急,想开口提醒刘权,却又怕被那尊神听见,只得悄悄伸手去揪刘权的衣袖,衣袖没揪着,裤子被她扒拉下来。 刘权脖子一挺,立即伸手捂住重要部位,怒看着她,“这大雨天的,你光脱我裤子有什么用?” 荀久瞠目结舌:“……” 那两个护卫显然被他这语句颠倒意思变味的话给逗弄得乐了,却又不敢笑出来,憋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片刻后走过来一左一右将刘权架到了屋檐下,在扶笙三尺开外跪着。 扶笙垂下眸,像天帝俯瞰脚下蝼蚁,“抬起头来。” 平平淡淡四个字,却无端添了让人不得不从的气势,似乎在这样的人面前,任何抗拒都是亵渎。 刘权很规矩,乖乖抬起头,脸上看不到掖庭宫那些孩童知晓殉葬命运后的惊恐表情。 荀久看着房檐下背对着她而跪似乎被扶笙下了*药乖乖顺从的小表弟,只想咬牙说一声:猪队友! 人家明明都说了可以谈条件,这孩子咋就不长脑子乖乖跟着人家走呢? 莫不是被扶笙那人畜无害的脸给迷惑了? 这样一想,荀久陡然瞪大了眼睛,身子偏了个角度想看一看这二人之间有没有基情燃烧。 无奈天太黑,那尊神太美,她都快看瞎了也没看出什么猫腻来。 “勉强入得了眼,带下去罢。”扶笙淡淡收回眼,第五次用锦帕擦着原就白净修长,肌骨匀称的手指。 荀久几乎怀疑他是想手指磨成针——好办事儿! 但…… 什么叫“勉强入得了眼”?难不成殉葬人选除了年龄十岁还得三围达标五官端正? 荀久回过神的时候,方才那两个护卫已经连扶笙那尊神带精美座椅一起抬着往外面走去。 “喂喂喂,说好的谈条件呢?”荀久跟在身后大喊。 扶笙并没有回头,那满是禁、欲气息的声音飘过来,“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之前灭了荀府的铁鹰卫将于半个时辰后发现你没死然后再度返回。” ------题外话------ O(∩_∩)O~新文暖宠哟,喜欢的亲,快快加入书架。 推荐衣衣完结文《携子追妻王妃请回家》 第二章 我想借你的蓑衣避雨 也就是说,她只有半个时辰的逃亡时间…… 一句话,犹如冰水兜头泼下,瞬间提醒着荀久朝廷通缉犯的不堪身份。 房檐下只剩一个正在小心翼翼收拾打包华美波斯锦毯的蓑衣护卫。 狼狈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荀久缓步移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兄台,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正弯着腰的护卫直起身子来,斗笠下那张脸因纬纱遮挡看不太清楚表情,但荀久能感觉得到他对自己并无杀意。 紧绷的神情稍稍松缓了些,荀久问:“女皇陛下是不是要杀我?” “嗯。”那人淡淡应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简直太丧心病狂了,原身才十五岁啊十五岁! 她激动大喊,“我还是个未成年人,理应受到国家保护,你们杀了我就是在摧残祖国的花朵,埋没人才!” 护卫不理她,将锦毯打包好以后转身就要走。 荀久赶紧揪住他的袖子,热泪盈眶,“大哥,女皇陛下身边可缺捏肩捶背唱小曲儿的?我全都会啊,不会我学啊!” 护卫看神经病一样在她胸前扫了一圈,然后摇头,“你这身段,做不了。” “啥?”荀久紧追过去。 “胸肌太厚。” 护卫扔给她四个字,头也不回地走了。 荀久咬牙切齿,“我是女人,胸、大怪我咯?” 说罢她借着屋檐角上飘忽不定,将灭不灭的灯笼微光低头扫了自己一眼,原身穿的是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标准的大家闺秀打扮,只不过被雨淋湿了全身,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将曲线勾勒凸出得琳珑有致。 不得不说,原身虽然还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发育却极为良好。 至少,这副身躯很符合她的心意。 顷刻回神,荀久抬步便追上了刚才那个即将走出荀府大门的蓑衣护卫,双手展开挡在他前面,“大哥,你贵庚?哦不,贵姓?” “徵义。”他微微启唇,声音一如既往的机械没有情绪。 “那什么,徵大哥,我能否再请教你一件事?”荀久自来熟地打了个哈哈。 “说。” 来到这个世界不足半个小时,徵义还是头一个如此耐心与她说话的人,虽然声音有些机械,但荀久向来大度,自动忽略,再自动把徵义拉到半好人名单下待定以观后效。 想到这,她声音不由得温软了几分,“这地方哪里能吃饭?” 荀久明显感觉到徵义沉默了好久,方才缓缓道:“酒楼。” 这不是废话? 荀久暗自翻了个大白眼,她当然知道酒楼能吃饭,可她现在是朝廷钦犯,且身上没银子,怎么去酒楼? 更何况她敢打赌只要她一踏出这道大门,马上就会成为扶笙口中“铁鹰卫”地毯式缉捕的对象。 所以相对来说,目前荀府这个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犯人也要吃饭的嘛! 荀久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笑嘻嘻问:“你有没有随身带吃的?” 徵义又默了默,似乎在思索自己出门究竟有没有带了脑子以外的东西。 少顷,他将扛在肩头做了防水打包的波斯锦毯放在一旁,往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纸包递过来,“给。” “这……”荀久看着形势有些不对劲,摸着后脑勺,眼珠子四处转准备伺机而逃,却见徵义将纸包摊开放在手心一层一层打开,直到一股陈皮味传出来。 “怎么好意思……”见到里面是陈皮糖,荀久呵呵笑着补充完上面的话,一把从他手里将纸包拿过来,两指拈了一块就要往嘴里送,刚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劲,她缩回手,扫了一眼徵义。 之前刚醒来的时候,她仔细观察过扶笙身边的几个蓑衣护卫,虽然都没看清楚面容,但她能肯定,只有眼前这一个的斗笠上有纬纱。 荀久微微眯眼,心中打量,难道这个人比较特殊? 还是他太丑,不好意思真容示人? 荀久嘴角有片刻抽搐,这得多丑绝人寰才能有勇气将自己圈禁在纬纱的世界里? 想到这,她颇有些同情他,将手里还没吃过的那块陈皮糖送到他面前,“喏,有好东西当然得大家一起分享,不如你先吃。” 她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自来熟地展示着“我单纯我天真我善良我是好人”,实则想用他来试试这陈皮糖是否下了毒。 徵义微愣,随后机械地伸出手接过她两指间的那块陈皮糖,轻轻掀了纬纱一个角。 天色太过昏暗,荀久看不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却瞥见一抹漂亮的弧度——下颌。 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他已经顺利将陈皮糖放到嘴里,纬纱放了下来。 刚才那惊艳一瞥却让荀久呆了一呆。 她不由得细想,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 难道时下长得好看的男子都喜欢将自己的容貌遮挡起来以防半夜遇色女? 可是这个人再好看也不可能有秦王扶笙好看吧?主子都不遮,他遮个什么劲儿? “吃完了。”耳边传来机械的汇报声音,将荀久的神智拉回,她再一瞥,发现他已经将包裹扛在肩上,却没打算离开,似乎在等着她发话。 “呵呵……”荀久扯了扯嘴角,问他,“好吃不?” 他没有回答,手指指着她掌心的半包陈皮糖。 听见肚子再一次咕噜噜响,荀久迅速将手缩回来,忙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干笑道:“我觉得也挺好吃的。” 徵义更近她一步,空闲的那只手将陈皮糖仔细地拿出来放在她掌心,然后将包糖的纸拿回去整齐叠了放进怀里,转身要走。 荀久彻底懵了。 这人脑子有坑吧? 她转了转眼珠子,将剩下的陈皮糖狼吞虎咽了赶紧又追上去挡在他面前,手捂肚子,面露痛苦道:“哎哟哟,肚子痛,我要去茅房。” 徵义转过身,给她指了指茅房方向。 荀久“更加痛苦虚弱”:“我需要你身上的蓑衣避雨。” 徵义默了默,似乎在思考他拿下斗笠会不会将她帅瞎。 当然,以上是荀久自己脑补的。 沉吟片刻,徵义再一次将包裹放在地上,毫不犹豫将蓑衣脱下来抖了抖上面的雨水递给她。 荀久抬头,有片刻惊艳,眼前的人约摸二十五六的年纪,挺拔修长的身躯,弱光下的眸仿若萤火一点,凝然不动,似乎除了他认定的事情,再无旁物能引起一丝一毫的波动。 荀久是被正大门外哒哒而来的马蹄声惊醒的。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扶笙的手下,便是再好,那也是魔鬼手底下做事的人,不可能干净到哪里去。 迅速将蓑衣套上,她撒开脚丫子就往里面跑,根据原身的记忆顺利来到后门,临走前,她冲着徵义所在方向的虚空挥了挥手,“拜拜了您嘞!” ------题外话------ 亲们,衣衣临时改变主意了,决定不占坑,立即更新,从今天起,每天都会更新哟,此文是暖宠文,宠溺无下限,喜欢的亲快快抱走,文文还很瘦,但衣衣会努力哒(╯3╰) 第三章 伺候沐浴 荀府后门出去,是一条很长的后街,后街尽头,有桥,以桥下有名的汝河隔开对岸的八大胭脂巷。 站在桥这边便能闻见香气氤氲的脂粉味,阁楼里隐约有女子娇笑嬉戏声传来。 这么热闹的古代青楼,荀久是头一次得见,不免觉得新鲜,她扶了扶斗笠,确保纬纱全部盖住脸,这才抬步走上石拱桥。 雨已经停了,石桥的台阶上积了一层薄薄水渍,脚踩上去有轻微声响。 她站在扶栏边,望着河里被灯笼映红的水,微叹。 说实话,刚穿越过来就遇到抄家灭门这种倒霉悲催的事的确很郁闷,可她没得选择,老爹医术不精害死白三郎得罪了女帝,按照那个女人一贯的性子,不鞭尸挖祖坟只抄家已经是最轻微的处罚。 只是可怜了刘权那个小子,年纪轻轻就要去给一个男妓陪葬。 等等…… 荀久心思一动。 秦王扶笙在大燕的地位仅次于女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他本人有批红决断的大权,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人怎么会亲自来荀府捉刘权? 与她谈条件又是怎么回事儿? 荀久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自己一眼,自认为还没有能魅惑众生的本事,更何况扶笙一看就是个清心寡欲的主儿,怎可能因她的美貌而跟她谈条件。 那么,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暴雨之夜亲临荀府带走刘权? 这种小事,若非他自愿,谁能强迫得了他? 她可不认为扶笙会闲着没事来荀府玩。 荀久越想越觉得蹊跷,如果刘权只是八十一个里扶笙唯一一个亲自带走的孩童,那这里面肯定大大的有猫腻! 算起来,刘权应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荀久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亲眼看着刘权去殉葬。 那小子,前两天问她借了银子没还来着…… 举目四望,天幕如盖,阴沉压抑,肚子抗议。 荀久继续低头感伤银子。 让她从银子美梦中惊醒的是一道发嗲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男音。 “小吱吱,你怎么现在才来?” 酥中带媚,媚中带酥,酥媚结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至少,荀久上辈子还没听过这么媚入骨头的男音。 脊背僵硬一瞬,她悄悄回头想看一看究竟是哪对基友在此乱嫖。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险些呕血。 大雨过后的汝河上笼了一层薄雾,垂柳下停了一艘乌篷船,船上一抹月白入眼帘,那人墨发垂腰,但依旧能看出束得极紧的同色鎏金腰带,他坐立的姿势,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威仪,迷蒙薄雾中,尽管容颜依旧模糊,但荀久一眼就能从气场认出来——秦王扶笙。 这世界要不要这么小? 她心中哀叹,逃命都能遇见? 先前说话的船头摇橹男子见她没反应,再次唤了一声,“小吱吱,你今晚特别安静哟!” 小吱吱…… 什么鬼? 荀久莫名其妙。 刚想开口问是否认识,突然反应过来她刚刚借了徵义的蓑衣,而这家伙喜欢在斗笠上加一层深色纬纱,所以桥下这个人必定是将她当成徵义了。 不过“小吱吱”这种宠物名称真的适合徵义那个呆瓜? “你再不下来,殿下可要生气了。”男子再次嘟囔,“还有,人家要回去保养皮肤啦!” 荀久面皮抽搐一瞬。 这娘炮……说话能嗲死个人。 荀久暗忖,估摸着如果这个时候逃跑成功的胜算有几成。 却不妨那娘炮一个飞身上来揽着她的腰就飞回船上。 “咦……?小吱吱你今天似乎轻了不少,还有你的腰……” “商义,回府。” 娘炮正蹙眉疑惑,扶笙的声音传了出来,凉薄似雪粒碎冰,闻之心颤。 原来这货叫商义。 荀久瞅他一眼,见他开始摇橹,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将蓑衣拢了拢以防里面的衣服被看到。 她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赶紧到岸边,好伺机逃出魔爪。 倘若让里面那尊神知道她的身份,恐怕下场会比殉葬更可怕。 她在心中烧香拜佛祖祈求不要被点名,佛祖很不客气地拒绝了她。 “徵义,你方才最后出来,荀府大小姐逃走了吗?”扶笙的声音再度传出,平静无波,气势如常。 这一次,荀久不仅闻到了桂花酒香,还闻到了幽幽肉香。 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一下。 旁边摇橹的商义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笑问:“小吱吱,你是不是饿了?” 荀久很想点头。 可她不能。 依照商义对“小吱吱”的“宠爱”,一定会想办法弄东西给她吃,只要一吃东西,她必定露馅。 把勾引她馋虫的扶笙家列祖列宗拉出来打了一遍招呼,荀久很有骨气地摇了摇头。 “殿下问你话呢!”商义又重复,“那个小姑娘逃走了吗?” 荀久迟疑一瞬,点头。 “唉……”商义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早就让你少吃陈皮糖,现在好了,吃成哑巴了,赶明儿指不定会成傻子,你若是傻了,我可怎么活?” 荀久默默抖落一箩筐鸡皮疙瘩。 商义又道:“你忘了殿下之前答应让我们五美出游苗疆?据说那边有能让人永葆青春的法子,你若是成了傻子,到时候殿下说不定就不让去了,得不到那方子,我可不是活不下去了吗?” 原来是个爱美的弱、受。 荀久翻了个大白眼,很想对他说一句“你家小吱吱早就傻了,要不然怎么那么好骗?” 今日是中秋,即便被大雨冲刷过,两岸还是不断有桂花香传来,然而最让人抓心挠肺的还是乌篷船内,精致小几上的鸡茸鱼骨香。 作为一名资深吃货,荀久只随便一闻就知是这道菜。 她微微侧身,余光瞥见扶笙自始至终都没动过小几上的菜肴,只是在淡淡品酒,面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荀久在心中暗骂这个男人浪费粮食。 船上一时静谧,只听得到商义摇橹的声音。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乌篷船完全出了八大胭脂巷的范围,靠近岸边。 商义轻声对她道:“小吱吱,宫义不在,今晚轮到你伺候殿下沐浴了哦!” ------题外话------ 所谓“五美”,七殿下的五大护卫,宫商角徵羽 第四章 变态的洁癖 伺候扶笙沐浴?! 闻言,荀久嘴角狠抽了一番,要她去伺候这个祖宗,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荀久即将踏出乌篷船的一只脚默默缩了回来,恰巧这个时候,船头靠在青灰色长了一层青苔的石壁上,有片刻晃荡。 荀久没站稳,身子瞬间往后倾。 她想尖叫,却又不敢,只能闭紧了嘴巴。 慌忙之间她寻了个方向准备借着这“一倒”直接倒进河里趁机逃走,却没料到即将落水的瞬间有人揪了她的蓑衣一把,直接将她整个人揪回来,后背撞到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鼻端渗入丝丝冷竹香。 隔了一层厚实的蓑衣,荀久并没有多大的肌肤感触,却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人身子僵了僵,那道盯在她头颅上的视线有些锐利有些冷,似要将斗笠看穿直接将她戳个窟窿。 抱着双臂打了个寒噤,荀久赶紧回神,准备撤回身子远离这个魔王,没等她付诸实际,扶笙突然侧开身往岸上走去。 “嘭——” 猝不及防之下的荀久倒在了船里,脑袋狠狠撞在板壁上。 她痛得“嘶”了一声,心中早已YY了数百遍亲手将扶笙撕碎的场景。 “哎呀,小吱吱,你怎么睡在这里?小心着凉哦。”商义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就见到荀久整个身子倒在船舱里,由于被纬纱遮盖,并没有露脸。 荀久一声不吭,任由商义将她扶起来,又帮她把斗笠扶正。 透过深色纬纱,她瞥见扶笙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锦帕一遍一遍擦着原就干净不染纤尘的修长手指。 擦完了,顺便把锦帕往水里一扔,随后垂首看了崭新的锦袍一眼,眉梢跳了跳。 扔手帕的动作做得漫不经心,却看得荀久全身很不爽! 靠!不就是手指碰了她的蓑衣,胸膛被她靠了一下吗? 他有必要“满手细菌”的样子以及迫不及待想要将被她触碰过的那身衣服给换下来烧掉?! 有种的就站在这里脱! 荀久恨恨磨牙,上辈子行医,奇葩的人见过不少,这么奇葩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货太能装了,如果可以,她很想现在就冲上去扒光他一巴掌将他拍到墙上给来往行人做浮雕观瞻。 “小吱吱,你又犯糊涂了。”商义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赶紧笑嘻嘻道:“殿下从不准人近身三尺,你方才一直站在船上不肯下来,想必是惹恼了他。” 话到这里,商义突然有些担忧起来,低声埋怨,“我早就说了让你没事儿别随身带着陈皮糖,那东西吃多了不好。这不,你今晚不仅哑巴,还失忆了,万一哪天你真变傻了,那我的方子可咋办哟!” 无视商义怨妇般的表情,荀久站稳了身子,悄悄拢了拢蓑衣,稳稳当当走了出来。 商义站在船上,瞥着她的背影,狭长的眼眸逐渐眯了起来,他捏着下巴,“咦……小吱吱怎么变矮了……”后知后觉的商义突然仰头看着即将离开的扶笙,“殿下,这个人不是……唔……” 商义头顶的枣树上突然掉下一个枣子,不偏不倚堵住了他的嘴,也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商义惊恐地盯着跟随在殿下身后那抹娇小的身影。 那个人,不是小吱吱。 难怪今天晚上一直不说话。 郁闷地将嘴里的枣子抠出来扔掉,商义垂着脑袋跟了上去,心中一直在纠结殿下为何不让他把话说完。 商义刚才的话,荀久听出他已经看出她并非徵义,只不过不晓得为何话说半句停下了。 总之,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荀久跟在扶笙三尺开外,眼风时不时四下瞄,准备找寻逃跑的机会。 白三郎死,女帝下令全城戒严,入夜便开始宵禁,此时的街道上,巡城军不断,个个高举火把,打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见到扶笙,校尉二话不说便带着禁卫们跪立在三尺之外请安。 扶笙淡淡“嗯”一句便走开了。 校尉蠕动了一下嘴唇,终是一句话也不敢多问,眸光扫了一眼遮了纬纱的荀久和跟在后面的商义,匆匆带着人离开。 见到这样的状况,荀久瞬间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如今顶着个通缉犯的身份,便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大燕。 既然眼前这个魔王有批红决断的大权,那她就更应该想办法留在他身边,说不定哪天他一乐意就撤消了对她的通缉。 到时候获得自由再回来拍死这丫的。 打定了主意,荀久觉得整个人身心都轻快不少,顷刻间把逃跑的事抛诸脑后,心中琢磨待会儿到了秦王府如何弄得吃的。 三人回到秦王府,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荀久其实很不明白,两个时辰前还自带座椅去荀府的扶笙这会子竟然能自己走半个时辰的路。 是她瞎了还是他傻了? 秦王果然不愧权倾朝野,府邸装潢高端上档次,比荀府华贵了数十倍,就连廊檐下挂着的宫灯所用木材都是上等乌木,洒金纸上腾龙纹画得栩栩如生。 荀久是个识货的人,一看便知这府邸里的一花一草都价值不菲。 她暗搓搓想着,等离开的时候一定要摸两样值钱的东西拿出去典当换钱使。 商义这一路上心事重重,但也没忘了正事——殿下要沐浴。 虽然之前从荀府回来已经沐浴过一次,但这是殿下的习惯,每次外出回来都要沐浴,而且这沐浴极为讲究,不能马虎。 所以一进府,商义就忙跑去大厨房问,一刻钟后,他返回,又恢复了荀久初见时的娘炮样,“殿下,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哦,杜若清香的胰子,下雨之前采摘好的花瓣,浴桶用香精清洗了四次,房内四周的银熏球刚刚换上玉兰香草,香味搭配清新淡雅,很适合今日的天气呢!” 荀久听得目瞪口呆,她在心中“我去”了一声。 魔王洗个澡这么麻烦? 扶笙在房门外站定,待商义汇报完才淡淡应声,“待会儿兴许会有不速之客临门,商义你便去前厅等着罢!” 说罢,扶笙身形一转,修长的食指指向荀久,神情散漫,“你,在房门外好好守着。” 荀久:“!” 虽然极不情愿,但商义还是不得不走近她,勉强道:“小吱吱,殿下这边就麻烦你了。” 第五章 一饱眼福 呵呵,不麻烦。 荀久腹诽,不就是看着美男洗澡吗? 以她高尚的情操,高风亮节的为人,怎可能轻易放过这旷古难得的大好机会? 不看他个精光,她就不信荀! 商义又低声交代了几句,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扶笙的背影,见他进房关了门,这才一把扣住荀久的肩膀,其力道之大,仿佛一只爪就能将她撕成碎片。 “小友,秦王府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当心下一刻尸骨无存哟!” 商义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发嗲,但明显透着丝丝不容拒绝的森冷之意。 荀久肩膀被他捏得生痛。 既然人家把话都挑开了,她也没必要再装哑巴。 不过荀久是个聪明人,她晓得鸡蛋碰石头的下场,所以仅仅思虑一瞬便慢条斯理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扒拉开,一边动作一边委屈道:“我没有恶意,只是饿得慌,想找些吃食罢了,谁知竟会阴差阳错来到这里……” 竟然是女人! 这秦王府除了女帝,何曾进来过女人? 商义狭长的眸逐渐眯起,明显不相信她这冠冕堂皇的理由。 荀久想了想又道:“是徵义将蓑衣借给我的。” 商义周身的气息又冷冽了一寸,五指成爪,准备锁向她的喉咙时,荀久赶紧道:“好吧,我承认,我喜欢七殿下,是他的铁杆粉丝,所以趁夜装神弄鬼弄了一套秦王府侍卫的蓑衣准备混进来要签名。” 商义伸到一半的手微微僵了僵,“何为……签名?” 荀久想都没想,答:“就是一种食物。” 商义还想再开口,门房处突然有人来报:“商大人,东城季家少爷求见。” “季黎明?”商义眼眸晃了晃,殿下口中的“不速之客”竟然是他! 垂首思考一瞬,商义突然抬起头来对着通报的那人道:“你立即去厨房弄些签名来给……她吃。” “小吱吱”这个爱称再也唤不出来,商义当即改口。 荀久:“……” 徵义的打扮在“宫商角徵羽”五大护卫中是最特殊的,他随时随地都要带着斗笠,斗笠四周都要拉下深色纬纱遮脸。 此时夜深天黑,荀久又戴着徵义的斗笠,故而通报的小厮只看了一眼就立即去了厨房,他不知“签名”为何物,却知晓徵大人喜欢吃什么。 “小娘子站在原地莫要动哦,否则待会儿拖你去喂狼。”小厮去了厨房后,商义又恐吓了荀久一番这才匆匆去了前殿客堂。 一刻钟后,先前那小厮返回,手里抱着一个陶罐。 荀久只当里面装了山珍海味,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她欣喜地接过陶罐打开一看,登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一罐陈皮糖! 荀久欲哭无泪,徵义这个呆瓜和陈皮糖绝对是真爱,这都成标配了! 小厮很快就离开了,只留下一脸茫然的荀久对着一罐陈皮糖发呆。 她恨得磨牙,这个男人为什么偏偏爱吃陈皮糖,就不能是酱爆鸭爪或者碳烤鸡翅之类的吗? 将罐子扔到一边,荀久转身看了看扶笙所在的房间。 这里虽然是专门准备给他沐浴的房,但里面也极为宽敞,多重屏风与自承尘垂下的纱幔阻隔,所以,外面的人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荀久觉得,既然填不饱肚子那就先填饱眼睛再说。 瞄了一眼东南角的大榕树,荀久决定做一回采花贼——爬树上房顶偷窥魔王沐浴。 谁叫他让她饿肚子来着! 再说了,商义已经发现了她并不是徵义,扶笙很快也会知道,她能否活着走出秦王府还是个未知数,万一待会儿真被捉回去赐死什么的,岂不是白瞎了穿越一场,连美男沐浴都没看见? 荀久这样想,当然也这样做了。 刚下过雨,大榕树虽然有些湿滑,但这并不能阻挡她一饱眼福的决心。 吭哧吭哧两下爬上去就着树枝小心翼翼踩到房顶上,荀久长舒一口气,抹了把冷汗这才俯身将耳朵贴在瓦片上循着里面的声音慢慢移动。 根据她之前在桥上的观察,商义的武功不错,既然商义不错,那么身为主子的扶笙肯定也有那种武侠小说中才会出现的绝顶武功,就算不是绝顶,要想发现她应该也没多难。 荀久特意将动作放到最轻,缓缓向着扶笙头顶上的瓦片爬去,确定了方位以后,她伸手揭开瓦片眼睛往里一探,顿时有些架不住要流鼻血。 浅金色帷幔半掩,水汽氤氲,烟雾袅袅,一片朦胧阻挡不住他莹白细腻的胸膛肌理,流畅紧致的线条,不失精壮的腰身,湿发搭一缕于胸前,仿若黏人的小蛇正往下探去。 然而事实上正往下探的是荀久的眼睛。 她从来只听过美人出浴,却没想过男人沐浴竟也这般好看,他双眸微阖,似在浅眠,但于浴桶中的姿势就像乌篷船上所见那般正统规矩,卸下衣冠锦带的他更将一朝亲王应有的矜贵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这份矜贵中透着丝丝清冷之意,也透着生人勿近之意,让人接近不得。 荀久并不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人,至少上辈子那个便利的网络时代让她见识过不少体型的男性,但到了这里,她才惊觉上辈子见到的都是浮云。 眼下坐在浴桶里这尊魔王才是人间绝色! 房内四角挂了银熏球,里面装了玉兰香草,这会子在热气的熏蒸下逐渐散出香味来,与他所用的杜若清香胰子香味交缠,这味道并不浓郁,想来是一早就算过分量,此时闻来也不过淡淡一点香,果然如同商义所说,正适合今日的天气,也正适合浴桶里这个清心寡欲的人。 荀久好不容易收起对扶笙的磨牙之意,用欣赏的眼光去看他此时的浴姿。 朦胧雾气中那人却突然睁开眼,微一抬手,一股清冽之气穿过浅金色帷幔,直直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荀久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她身下的瓦片同时发出碎裂的声响,不过片刻已经尽数崩裂,荀久猝不及防,身子就往房里栽去。 第六章 压不得,里面有凶器! 好巧不巧,荀久的脚尖刚好勾住后面还没碎裂的一片瓦。 好巧不巧,在她的正下方有一根一人抱粗的朱漆柱子。 荀久借着脚尖那一点依托在身下瓦片尽数碎裂之前抱紧了那根柱子,双腿也跟着攀上去往下一滑。 幸好,顺利到达地面,毫无损伤。 荀久背靠着柱子坐在地上长吁一口气,刚才那一幕可把她吓得不轻,要知道她才刚刚穿越,对于这个未知的世界知之甚少,对于“武功”的接受就更加猝不及防了。 她只是想过扶笙的武功很高,却不曾想能高到这个程度。 倘若……倘若他刚才的力道再大些,那她此刻岂不是如同脚下踩着的碎瓦一般香消玉殒了? 暗自庆幸的同时,荀久又开始磨牙。 这一切都是扶笙的错! 一只手扶着柱子缓缓站起来转过身,荀久正想一把扯开斗笠挑明身份然后好好与他大干一架找回场子,岂料回头一看,茜纱窗微开,夜风涌入,浅金色帷幔泛起层层波光涟漪,浴桶上方袅袅雾气依旧,桶内却空空如也。 人呢?! 荀久心中大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哪儿去了? “你身上有血液的腥臭味。”耳边传来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隐约带着些许清冷之气。 所以开了窗户透气? 这变态的洁癖! 荀久打了一个寒噤,猛然回头,就见到扶笙不知何时已经穿上了衣服,轻衣缓带,还滴着水的墨发自然垂落,水珠顺着额角一缕发丝滑下直到落在衣襟微敞的锁骨上。 此等极致魅惑的画面要换做平常,荀久铁定得斜卧美人榻单手支颊好好欣赏。 只可惜……对象是扶笙。 他说话的时候,面色异常冷峻,声音明明很平静,却无端让人觉得平添了一层霜寒,冷气逼人。 他站在她三尺之外,眼睛透过她头上斗笠的纬纱直直看过来。 扶笙高出她一个头,所以飘过来的眼神,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这是天生的贵气,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贵之气,荀久相信,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对上扶笙的眸,都会有一刻想要俯首称臣的想法。 荀久彻底放弃了找他干架的冲动,眼珠子四下瞄了瞄,觉得还是逃为上策,反正该看的也看完了,她不亏。 瞄准后门的位置,荀久不管不顾冲了过去,双手已经做好了开门的准备,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魔王的房间。 “嘭——”一声过后,荀久条件反射式地闭了闭眼睛,她并没有摸到门框甚至是门闩,反而摸到丝般滑润的一只手,感触极好,仿若刚被牛奶浸润过。而她整个人钉墙似的扑在他怀里。 久违了好几个时辰的冷竹香再次入鼻,那幽香中的沁凉之意刺激了荀久的大脑。 她顷刻间反应过来,猛地睁眼,透过纬纱见到扶笙整个后背靠在门上,而胸前,则被她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压住,两人之间除了衣料之外,亲密无间,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肌肤上传来的淡淡体温。 荀久欲哭无泪,胸前的阵痛昭示着她方才撞得不轻。 而且还是关键位置! 这可是她穿越过来以后唯一引以为傲的硬件,撞坏了,谁赔? 扶笙破天荒地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这个侵犯了他“三尺禁令”的人一脚踹开,反而盯着她胸前,敛眉垂目,声线略微嘲谑,“秦王府每一个侍卫选拔的第一标准都是身材匀称,你的胸肌似乎过于厚实了。” 荀久双手抱胸连连后退,恰巧靠到刚才的柱子上,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扶笙却似乎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一步步逼近过来,声音魔魅而又冷冽,如同地狱来的修罗。 “通常这种问题只有一个解决办法。”他说着,大掌毫不留情地往她胸前拍了两巴掌,“脱了衣服,本王有办法帮你压回去。” 荀久一口老血卡在喉咙。 “压不得!” 她再也受不住了,顺着柱子往旁边挪,勉强扯了嘴角,语气哭笑不得,“里面有凶器。” 扶笙对她“突然转变成女人”这件事并没有过多反应,沉吟一瞬,问她:“有多凶?” 荀久:“……” 这个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荀久怒火中烧,她一把扯了斗笠,咬牙切齿瞪着他,“你个傻缺,女人的这个地方是能随便拍的吗?” 扶笙看见她的容貌时,秀眉突然深锁,原就冷凝的面上似乎又结了一层冰霜。 就在荀久以为他要爆发的时候,他幽幽开口问:“傻缺是何意?” “呵呵……”荀久笑眯眯道:“就是夸你冰雪聪明,天纵奇才。” 扶笙再没继续这个话题,双眸死死盯着她,“你处心积虑混入秦王府究竟意欲何为?” 荀久很想与他争辩到底是谁让她来到秦王府的,但一想到刘权还在扶笙手上,她顿时软了语气,眉梢轻挑,“因为爱情。” 四个字一出,她果然如预期见到扶笙的眉毛跳了跳。 荀久的声音本就自带柔媚,再配上她一脸风情的样子,更加媚色横生,“男人忽悠女人叫调戏,就比如你刚才拍了我……的胸,女人忽悠男人叫勾引,就比如我现在对你抛媚眼,如果两者同时发生,就叫爱情,你看我们这么有缘,我远道而来可不就是为了你么?” 扶笙的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 荀久时不时瞄着这个男人的表情。 她私以为,拍了她引以为傲的硬件之后还能这么镇定自若的,要不是过分清心寡欲至仙境,就是不能人道。 不过,荀久宁愿选择后者。 这世间,哪来真正无欲无求之人? 一切打着“清心寡欲”招牌耍流氓的人,譬如扶笙这种,都是在作。 荀久暗暗发誓,逮到机会,她一定要将他压成动画片! “子楚……你在里面吗?” 外面传来阵阵敲门声,说话的是个陌生的男人。 扶笙闻言,淡淡一瞥房门处,仿佛一早就知道那人的来意,幽凉的声音道:“小明,这里有个傻缺,你快些进来领走。” 第七章 表哥表妹 被唤作“小明”的男子似乎对这个称呼颇有不满,暗自沉默隐忍了片刻,这才抬脚踹开门。 入眼处,一向洁净得不染纤尘的房里,狼藉一片,碎瓦遍地。 视线再一瞥,瞥见扶笙对面站着的……女人?!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以后,季黎明两只眼睛瞪大如鸡卵。 “子楚,你什么时候改了性向?”他盯着扶笙,满脸震惊过后哈哈大笑。 实际上,震惊的并不止季黎明一个人,还有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商义。 一眼瞥见荀久站在浴房里,再扫一眼破了个窟窿的房顶,商义前后一联系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妖媚的脸色有片刻阴沉,赶紧走过来问候:“殿下,您有没有伤到?” 扶笙清凉的眼神淡淡瞥了商义一眼,转而望向季黎明,“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虽然扶笙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但荀久约摸听得出来他口中那个被季黎明深夜找寻的人定然就是她! 微蹙眉头,荀久将原身的回忆倒出来准备理一理她和“小明”有什么关系。 但由于刚才被扶笙拍了两下,此时胸闷气短,想了半天也不过才回忆起这位是铁鹰卫统领季博然的孙子。 东城季家少爷季黎明。 看这样子,季黎明应该与扶笙关系不错,否则也不敢直呼他的表字了。 其余的回忆,荀久还来不及整理,季黎明已经挑了眉梢目光亮晶晶地看着她,“你就是荀家姑娘?” 荀久抬起头来,眼前的人一袭松香色长袍,腰系暗红色绣芍花锦带,还挂着好几个绣法不一的香囊。 极度骚包的打扮。 人却长得不错,妙目俊颜,身量修长,但与扶笙比起来便差了十万八千里。 荀久顷刻反应过来这个人既然是铁鹰卫统领的孙子,那么今晚奉旨缉捕她的人很可能就是季黎明,难怪扶笙会毫不犹豫将她交出去。 磨牙瞪了扶笙清冷的背影一眼,荀久心中琢磨自己不能就这么被抓了。 心思一动,她赶紧走上前,笑意盈盈对着季黎明低唤一声:“表哥,你来了?” 荀久的样貌,不同于时下一般大家闺秀的端庄雍容,她的双眼明媚澄澈,前端的阔朗凸显出眼尾的狭长,一颦一笑时,仿若凤羽曳展,再配上她白皙的瓜子小脸,端得是媚色横生,此时虽然脸上还有些未净的血污,但丝毫不影响她一身的风情,仪态万千。 “表哥”这个称呼似乎取悦了季黎明,他笑得眉眼弯弯,心中琢磨自己何时多了个亲戚,面上却笑意不减,挑了眼尾,“表妹?” 荀久对他的配合很是满意,忙点点头。 “你还没死?”季黎明嘴角笑意加深。 “……” 荀久觉得喉咙口有些腥甜,她强压下去,勉强道:“还剩一口气。” 站在旁边观了半天戏的扶笙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凝高华,冷冷一瞥季黎明,“带着你的人,出去!” “子楚,你这是作甚?”季黎明微蹙眉头,这可是扶笙头一次挥手赶他,以往他再怎么无理他全然无所谓,今晚竟然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赶他走,简直太丢面子了! 季黎明走到浴桶边,手指蘸了蘸里面的水,放在鼻端嗅了嗅,又伸手扯下一个装了玉兰香草的银熏球闻了闻,这才不满道:“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这可不是子楚你一贯的风格啊!” 扶笙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坐在藤椅上擦着湿漉漉的墨发,“你若是肯为了我变成女人,我也会为了你插别的男人两刀。” 原本基情满满的话从扶笙这张高冷嘴里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毛骨悚然。 季黎明无端打了个冷噤,哈哈笑看着荀久,“小表妹,来,表哥带你去夜游秦王府。” 终于寻到逃跑的机会,荀久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抬了步子就要跟上去。 “等等!”扶笙突然唤住她。 荀久一听便知这个人嘴里向来说不出什么好话,她偏头,弯了唇瓣,“就不劳烦七殿下亲送了。” 扶笙的眼角,不着痕迹地抽搐了一下。 没等荀久反应,他再一抬手,地上的斗笠顷刻间稳稳当当飞到她头上。 对于这种“特殊照顾”,荀久向来是很享受的,她笑眯眯扶正斗笠,对着里面藤椅上的高冷帝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吓到我府里的人,你可是要负责任的。”扶笙清清淡淡吐出一句话。 荀久险些没站稳。 季黎明伸手捞住她的胳膊,“小表妹,虽然我深夜到此英雄救美,但你也不必行此大礼,意思意思就行了。” 荀久抬眼看着正拽着她胳膊的季黎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饿的。 这一刻,荀久突然明白了一个非常深刻的道理——电视剧里常说的秀色可餐简直是扯淡! 她刚才的确见了人间绝色,然而却只填饱了眼睛,没填饱肚子。 “咦……小表妹你还没吃饭?”季黎明听见了她肚子发出的咕噜声。 荀久虚弱地点点头。 季黎明眯着眼,“唔……今日中秋,秦王府有一道菜特别有名,叫什么‘砂锅煨鹿筋’,三日前就开始捶煮绞出臊水,加了肉汤煨上整整一日取出,再放至装了纯鸡汁的砂锅里面,文火炖至鹿筋熟烂,嘶……那*蚀骨的味道。” “咕噜……” 荀久吞了吞口水,这种东西她上辈子没吃过,但是在这种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再加上季黎明绘声绘色的描述,她肚子里的馋虫很不争气地尽数爬了出来。 “不过……”季黎明话锋一转,“这道菜是专门做给子楚的,你若是想吃,恐怕得去求他。” 荀久:“!” 要她为了一口吃的去求那个不仅高冷还毒舌的男人,她宁愿去吃一罐陈皮糖! 荀久站起来,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平静下来,淡淡道:“我现在需要一罐陈皮糖败败火。” “啊……这样啊!”季黎明很讶异她的回答,但还是鬼使神差地亲自去了厨房抱了一大罐陈皮糖回来。 荀久在假山清泉处洗了手回来坐在石凳上。 季黎明将陶罐递给她。 荀久接过,打开抓了一把陈皮糖塞进嘴里,当成扶笙狠狠嚼碎咽在肚子里。 季黎明见她吃相有些疯狂,本不想打扰,但还是忍不住轻声道:“小表妹,你慢些,吃完好上路。” 第八章 表嫂,你好 原就因为扶笙那个高冷毒舌郁闷不已,荀久乍一听到季黎明这句话,一个不小心将嘴里还没嚼碎的陈皮糖咽了下去,噎得她一阵脸红脖子粗。 季黎明见她这样子,连忙跳起来,大叫:“我可没有对你下媚、药!你千万别找我!” 荀久:“……” 她原本趴在石桌上伸手向他示意取水来着,谁知这货神经竟然大条至此,荀久默了一默,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你不举。” 季黎明像个被戳中了心事的孩子般红了脸,只不过夜色太深,荀久并没有看清楚。 他挨着她坐下,嘿嘿两声,“实际上,我还是个雏儿,没试过。” 荀久:“……没试过就滚远点,当心待会儿本姑娘让你半夜遛鸟!” “哦……”季黎明听话地站起来坐到她对面,片刻反应过来,突然皱眉看着趴在石桌上痛苦不已的荀久,“咦……这话能是你说的吗?” 顿了顿,他又补充,“你……不要紧罢?是不是全身燥热特别想要?” 荀久无力地捏着眉心,“……我现在特别想要水,麻烦你帮我取一壶来。” “水能解决问题?”季黎明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冲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荀院使精心栽培的女儿,办法就是新颖独特。” 荀久按耐住想拍死他的心,“快、去——!” 季黎明慢悠悠站起来,顺手将桌上装了陈皮糖的陶罐抱起来,将里面的陈皮糖尽数倒在花圃里,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荀久瞠目结舌看着被他当做花肥的那些陈皮糖,暗自脑补徵义发狂的画面。 片刻的功夫,季黎明再回来,抱了满满一大灌水递给荀久,很不好意思地问她:“那什么,我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荀久没工夫与他瞎折腾,抱过陶罐就大口灌水,好不容易缓和了些,却又听得头顶季黎明的声音传来,“咦……你看起来的确是好多了,这水竟如此管用?” 荀久瞪他一眼,“我是一个将死的犯人,麻烦你有点职业操守尊重一下犯人行不?” 季黎明惊愕地看着她,“谁说你是犯人了?” “难道不是?”荀久眯眼,暗忖这娃莫不是脑子秀逗了,连自己来秦王府的目的都给忘了? 季黎明见她一脸“真不懂”的样子,坐下来慢慢解释道:“你爹的确是治死了白三郎没错,女皇陛下也的确是下令抄了你们家没错,可你们家祖上有一半金书铁券,原本这种东西只有公、侯、伯才能得,可你们荀家却在先太祖皇帝时期蒙恩得了一半,但一直没用,今晚我爷爷奉旨去抄家的时候,你爹拿出了那半金书铁券保你不死。” 荀久深锁眉头,“所以说,其实从我在荀府遇到秦王开始,我本就是被金书铁券保下的无罪之人?” “是啊……”季黎明点点头,“我爷爷与你爹爹有几分交情,但抄家这件事是女皇陛下的命令,不得不从,事后我爷爷愧疚不已,担心你一个小姑娘家无处可去,让我来寻你,为你安排去处,可我却没想到你竟能活着来到秦王府。” 难怪扶笙会用商量的口吻同她“做交易”带走刘权! 意识到自己被坑了,荀久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活着进秦王府不是什么真本事,能在暴打秦王一顿之后站着出去的才是真汉子,小明,哦不,表哥,你帮不帮我?” “呃……”季黎明嘴角抽搐片刻,眼风时不时瞟一眼她身后,“其他事还可以,若你要暴打秦王的话,恐怕……不妥罢!” “有何不妥?”荀久恨得牙痒痒,“他堂堂王爷,欺负我这么个弱女子,还算什么男人?我虽然脾气好,但不代表没有,不暴打他一顿,他都不知道本姑娘文武双全!” 这次换季黎明捏了捏眉心。 见他全然无反应,荀久转了转眼珠子。 原身的长相妖媚风情,再配上天生一副娇媚嗓子,只要学着商义发一发嗲,普通男人绝对受不了。 想到这里,荀久轻轻掀唇,语气温软,“表哥~,你忍心看着这么娇俏可爱的表妹任人欺负吗?” 季黎明眼风又不着痕迹地往她身后扫了扫,略微一叹,“表妹啊,不是表哥不帮你,实在是……你表嫂不同意。” 荀久瞟他一眼:“……你刚才不还说自己是个雏儿,表嫂何来?” 荀久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时,眼尾突然瞥见映在石桌上的一个黑影。 陪着黑影出现的还有刚刚才闻过的冷竹香。 欣长的身姿,连个黑影都那么魔魅而充满了禁欲气息。 感受到后面冷嗖嗖的空气,荀久脊背僵了一僵,瞅上季黎明一眼,这才缓缓回过身,冲着早就站在她身后多时的扶笙笑眯眯打了个热情地招呼。 “表嫂,你好。” 扶笙原本清俊的面容,唰一下全黑了。 季黎明捂住肚子直抽搐——笑的。 瞧见对方不大对劲的脸色,荀久心中直呼干得好,于是笑眯眯又是一句,“你好,表嫂,这么晚了还不准备睡美容觉?” “哎哟笑死我……哈哈哈……”季黎明原地打滚,暗地里冲荀久竖起大拇指。 他与扶笙是发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扶笙被人气到黑脸。 简直比见到扶笙喜欢女人来得新鲜。 季黎明突然觉得自己刚认来的这个小表妹有几分本事,心中对她的好感度大增。 “既然认了亲戚,何故不速速离去?”扶笙直接无视荀久的存在,眼风扫向季黎明。 “我……”季黎明停了笑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荀久,“她……” 荀久早就领略过小明的大条神经,赶紧抢先道:“表哥,你怎么会想要暴打秦王殿下呢?打不得,打不得。” 季黎明眼睛瞪如铜铃,“你……” 荀久冲他挤眉弄眼,“表嫂有凶器,打不得,你懂的。” “表嫂”俩字再一次成功让扶笙黑了脸,但他这个人生气的时候除了黑脸,再不会暴露出过多情绪,缓步走过来袍角一掀坐在石桌边看向她,“听说你不仅有凶器,还文武双全?” ------题外话------ 金书铁券相当于免死金牌。 嘤嘤嘤,打滚卖萌求收藏。 第九章 媚色天成 仲秋的天,刚下过雨,稍微飘了点冷风,带着花圃里泥土的味道。 无星无月。 然而,坐在石凳上扶笙,轻衣缓带,其色如霜白,却又泛着淡淡月华,冷辉笼罩了这一方天地。 他坐姿端正,看向她的眼神难得的减了几分清凉。 但荀久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明明是她站着,他坐着,她却觉得他正在以天帝于九重天宫淡瞰众生的姿态在看她。 这份由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凝高华以及尊贵,常人难以企及。 “嗯?”他在等她的回答。 “……” 荀久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眼下最重要的是便是找这个男人算账!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面色不悦,有些阴沉。 “本王何时骗过你?”扶笙淡淡收回视线,语气不紧不慢。 “我明明无罪,你为何要骗我说铁鹰卫会来缉捕我?”荀久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磨牙声,只可惜她现在手上无银针,否则定要扎得他哭爹喊娘! 扶笙默了一默,随即幽幽道:“本王以及当时在场的所有护卫甲士,甚至是刘权都能作证,我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你这是以势压人!”荀久暴跳。 扶笙难得一挑眉,“你敢不敢把本王当时的话一字不漏复述一遍?” 荀久仔细想了想。 ——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之前灭了荀府的铁鹰卫将于半个时辰后发现你没死然后再度返回。 这是扶笙的原话,一字不差。 原来,他所谓的“好消息”便是季黎明会亲自来带她走并安顿她。 可是,在当时那样的场景下,尤其是一眼看穿了扶笙的腹黑,她哪里会想得到那句话竟然是这样的意思? 荀久微蹙眉头,耳边听得扶笙凉凉道:“荀谦的金书铁券送到宫里的时候,羽义亲眼看到它与禁宫里的另一半金书铁券校对验证,并无作假。也就是说,你作为荀谦的亲生女儿,不可能会不知道你爹为了保你拿出金书铁券这件事,是你真的忘了还是脑子转不过弯才会听不懂本王最后的那句话?” 扶笙这一说,倒把荀久给愣住了。 那个时候她才刚刚穿越,原身的所有回忆都处于混乱懵懂状态,根本来不及整理,只知道自己穿在一个被抄了家的倒霉蛋身上,哪里会晓得这其中竟然有这么多波折。 如今细细想来,荀谦拿出金书铁券交给铁鹰卫统领季博然的时候,原身的确亲眼所见。 但让她不能理解的是,老爹明明是被抄家,为何临死前并无半分慌乱怨恨之态,听到抄家圣旨宣读以后,与老娘双双出了院子,携手含笑等待赴死,脸上反而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太诡异了! 荀久向来心思细腻,只稍微一想,她便知道白三郎的死并非表面上这么简单。 可是,什么原因使得老爹冒着被抄家的风险去暗杀一个男妓呢? 这中间,到底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荀久越想越觉得头疼。 “小表妹,你不要紧罢?”季黎明见她眉头越皱越深,忍不住出声询问。 扶笙则在说完那番话以后便将视线移往一边,根本就没看她。 荀久一时语塞,她当然不可能告诉这俩人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异世灵魂,一时没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依着扶笙的凉薄,听到那样的话铁定要么把她当成疯子叉出去,要么当成妖魔毁了,总之不可能温柔待她。 想到这里,荀久心思一动,立即做出委屈状,低声抽泣,“我爹娘都被女皇陛下下令杀了,我被吓到,一时受刺激了不行吗?” 荀久的身段极好,前凸后翘,窈窕聘婷。那一双眼,圣手雕琢,琉璃镶嵌般,面无表情的时候眼尾也微微上挑,眸子潋滟生波,似含春水。 坊间有言,“应是青丘九狐仙,半妖半媚惑世间”。 原身跟着老爹习得些许医术,偶尔替人看过珍。 见过原身的妇人都说此女太过妖艳,必是妖姬转世。 此传言愈演愈烈,以至于那些个男人对原身只是抱着垂涎三尺的心,却无一人敢娶她过门。 暗自感慨原身美色带来的罪过之后,荀久“哭”得更狠。 季黎明当即慌了,他虽然没碰过女人,却尤为见不得女人哭,尤其是荀久这样自带魅色的女人。 “小表妹,来,表哥给你擦擦。”季黎明赶紧从怀里掏了锦帕递过去。 荀久接过,依旧掩面“低泣”,余光却时不时瞟扶笙一眼。 扶笙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微微翘了翘唇,唇线凉薄。 坊间如何传言,他不知,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尤为狡诈。 他几乎敢肯定,今日咬她一口的人,来日她必定十倍百倍奉还回来。 既如此,他如何能放她离开给自己留个隐患? 短暂的尴尬后,季黎明轻咳着开口打破寂静,“子楚,夜已深,我这就带着表妹离开,改日有空再来你府上。” 荀久“哭声”一停,她再顾不得面子,迅速转过来皱眉看着扶笙,“既然我没罪,你为何还非要让刘权去殉葬?” 扶笙淡淡瞥她一眼,不答反问,声音幽凉,“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们家远房亲戚!”荀久理直气壮。 “户部并没有这一号人的登记,不管是买来的家仆还是你所谓的远房亲戚。”扶笙抬眸,面色清淡,“也就是说,那个少年是个流民,本王有责任有义务抓他。” 顿了顿,又补充,“至于如何处置他,这个问题无需你操心。” “你别太过分!”荀久咬着牙,“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十岁怎么了?”扶笙凉凉问:“十岁就可以没有身份文牒到处乱跑,十岁就可以罔顾法纪随意离开户籍所在地?他弱,他有理么?” 这番话,噎得荀久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大燕自建国以来便一直实行分封制,女帝统治的不过燕京城以及周围五省十八郡而已,因此为免藩国趁机造乱,王朝制度对于女帝统治范围内的百姓便极其严厉——未经官府允许,不得随意搬迁。 如若按照大燕律令,刘权的确是触犯了律法,可总也不至于要去殉葬罢? 荀久还是觉得不服气,“那你打他一顿或者关他几天便成,何苦一定要让他去殉葬?” 扶笙懒得与她争辩,“因为你爹治死了白三郎,女皇陛下很生气。” 第十章 撩完我又不娶我 荀久一时没了话,说到底,她之所以有穿越的契机,全是拜荀谦所赐,若非他治死了白三郎,荀府不会被抄家,原身不会死,她也没有机会穿到这个世界。 “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荀久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刘权可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亲人,若是就这么去给白三郎殉葬,那她往后的日子还不晓得有多悲惨呢! “你为何如此护他?”不知为何,扶笙没来由的问出了这句话,心中情绪莫名。 “我……”荀久一噎,她能说自己初来乍到想有个熟人陪着么? 磨了磨牙,她故作叹息道:“想必七殿下应当听过我的传闻,人家都说我是妖姬转世,所以一直无人敢娶我,也没有人上我们家说媒,实际上刘权是准备入赘我们家的。” “也就是说,你们俩有了婚约?”扶笙眸色深了一些。 “嗯……”荀久点点头,神情真切。不管怎么说,先把那小子救回来再说。 “那他就更应该去殉葬。”扶笙幽凉的声音直接判决了刘权的命运,这副淡漠冷傲的姿态,较冥府阎罗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什么?”荀久皱眉,“既然他是我未婚夫,那他就能跟我一起被免死,你怎么能仗势欺人?” 扶笙淡淡瞥她一眼,“入赘你们家是死,去殉葬也是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我想,他更愿意去殉葬。” “满口胡言!”荀久几乎暴怒,冲过去就想揍他,幸得季黎明及时拉住。 “你刚才不也说了自己是惑世妖姬?”扶笙看向她,“倘若娶了你,他迟早得被你魅惑而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荀久突然觉得他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戏谑。 “你才是惑世妖姬,你全家都是惑世妖姬!”荀久越想越觉得懊恼,她早该在汝河桥上的时候一溜烟逃走的,怎料竟会惹上这样一尊魔王。 深吸一口气,她静下心来,碰到扶笙这种人,越是生气越能助长他嚣张的气焰。 “表哥,我们走!”荀久哼声过后看向季黎明。 “啊?哦……”季黎明显然是被她刚才与扶笙说话的态度震慑住,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要知道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跟扶笙说话,而且还是个女人。 “那你……”他看了看荀久,又转眸看了看依然静坐不动的扶笙。 “我没事,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荀久声音平静,心中早就问候了扶笙家列祖列宗几百遍。 扶笙闻言,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突然凉声道:“你不能走!” 荀久转过身看着他,微挑眉梢,眸光潋滟,“怎么,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你就被我这个惑世妖姬给魅惑,一刻也离不开我了?” 季黎明扶额。 扶笙淡淡看她一眼,伸手指向浴房方向,“你自己弄破的屋顶,自己去修缮。” 荀久:“!” “表哥~你看他欺人太甚,我这样一个天生丽质,貌美如花,国色天香的女子怎么能去修缮房顶呢,万一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伤到了腿,扭到了腰,岂不是还得麻烦七殿下亲自照顾?哎哟使不得,使不得。若是在照顾的过程中他被我魅惑到,精尽人亡,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说不得到时候我也落得个给他陪葬的下场,要不得,要不得。”荀久被气得不轻,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季黎明。 季黎明嘴角抽了抽,想笑,却又被扶笙冷嗖嗖的刀子眼风给压了回去,作势重重一咳,季黎明开口道:“子楚,表妹方才淋了雨受了凉,若是再不回去沐浴更衣,只怕会感染风寒,你就莫要拿她开玩笑了。” 扶笙凉薄的唇角,慢慢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既然还有力气爬上房顶偷窥我沐浴,那就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荀久:“……” “谁说我偷窥你了?”她不服,仰起下巴,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他,“我只不过是碰巧路过而已。” “后来碰巧掀开了瓦片,碰巧看到了我沐浴,再碰巧栽了进去?”他凝视着她,眼神似笑非笑。 荀久再一次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你分明就是看我美貌,有意留下我侍寝才会找这些稀奇古怪的理由,还偷窥?本姑娘用得着偷窥吗?要看那也是光明正大的看!” 见扶笙还想开口,她赶紧又道:“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偷窥你,我光明正大看的!” 扶笙:“……” 荀久光明正大看魔王沐浴的下场就是被当做采花女贼扣留在秦王府。 商义亲自给她安排了房间在西配院,陈设简陋,却整洁干净一尘不染。 累了一晚上的荀久迅速扑到床上,却听得外面传来锁门的声音。 她大惊,腾地跳起来,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喂,你们做什么?”荀久使劲拍门,“强抢民女?” “小娘子,我看你还是莫要再挣扎了。”商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嗲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什么时候殿下高兴了,自会放你出去哦。” 荀久看着外面的黑影,“你回去告诉魔……哦不,七殿下,就说我从了,让他不必费心尽力地将我扣在这里,免得我受苦不说,他还得患上相思症。” 商义:“……” “喂喂喂,我还没沐浴呢!”听见商义远去的声音,荀久用力踹门。 转眸时看见床头案几上的托盘里摆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大概是秦王府没有女眷的原因,准备的是套男装。 荀久嫌弃地看了一眼,余光瞥见屏风后有腾腾热气冒出,她走过去一看,里面竟然放着一只浴桶,香精胰子一应俱全。 扶笙会有这般好心? 荀久心中疑惑,学着季黎明的样子伸出手指蘸了蘸浴桶里的水,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算他有良心,没投毒。 荀久哼哼两声过后脱了衣服跨进浴桶,水温适中,柔和地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洗去全身的雨水。 恍惚中,她又想起方才在房顶看到扶笙沐浴的情景。 那个人,不说话的时候的确美得天上有地下无。 用脚踢了踢水花,荀久撇撇嘴,“撩完我又不娶我,几个意思?” ------题外话------ 亲们不好意思哈,昨天晚上写旧文番外,所以今天上传晚了,明天起恢复正常八点更新,么么哒 第十一章 允我三个条件 荀久穿越的这一夜,先后经历了抄家,逃跑,变装,偷窥,与魔王抬杠一系列事件之后终于在陌生的秦王府西配院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房里设施虽然简陋,却极为讲究。 比如进门时看到的床榻上被子平铺,几乎看不到任何褶皱。 比如耷拉下来的床单与地面绝对平行。 再比如,香炉里安设了一个可以翻转的精绝小机括,是个转轮,轮上有五个小暗格,每个暗格里放置了一种熏香,机括由一旁的扇轮牵引缓慢转动,根据时辰的不同而自动点燃不同的熏香。 荀久特地研究了一下,全都是有助于睡眠的熏香,气味或深或浅,时辰不同,熏香不同。 然而这个房间给人的最大的感觉就是两个字:干净。 的确是那种一尘不染的干净,仿佛从来没有住过人一般。 不过荀久是不相信这地方没住过人的,顶多只能说明扶笙这个人洁癖极其严重,见不得一丝尘埃而已。 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上辈子认床的毛病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 黎明刚刚破晓的时候,秦王府侧门被匆匆叩响,铜环敲打朱门的声音打破了一夜的沉寂。 门房处的小厮立即跑过来。 门刚打开,外面的人支撑不住直接倒了进来,一身雪白衣袍上血迹斑斑。 “快,带我去见殿下。”他勉励支撑着眼皮,好久才把一句话说完整。 “宫大人……”小厮大惊,立即跑回去唤了几个人回来小心翼翼将宫义抬了进去。 扶笙原本一早就起了床梳洗穿戴好准备进宫与女帝商议有关白三郎的事,却不料突然听到宫义重伤回府的消息,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他二话不说抬步便往宫义的房间走去。 秦王府的医官早就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过来替宫义看诊,此时坐在床榻前,面色凝重,半晌没说话。 “如何?”扶笙带着一身冷气走进来,凉声吐出两个字。 “殿下恕罪……”医官甫一听到扶笙的声音,连忙颤着身子站起来噗通跪到地上,“宫大人的伤势着实严重了些,只怕……” “说重点!”扶笙面色阴沉,幽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人,周身寒意将空气都冷凝住,众人大气不敢出。 “宫大人恐有性命之忧。”医官哆哆嗦嗦说完最后一句话后面如死灰低垂着头等待被降罪。 “区区刀伤都无法医治,本王要你何用!”扶笙眸光一冷,狠狠剜过来,好似下一秒便能用眼神将医官杀死,他声音冷沉,“拖出去杀了!” “殿下……”商义刚好到门口,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心惊,他赶紧进来,“这医官是先帝亲自安排跟随您左右的,贸然杀了恐怕不妥。” “嗯?”扶笙冷眸一转,对商义质疑他的决定颇有不满。 商义看了昏迷不醒的宫义一眼,解释道:“属下的意思是,宫义的伤势或许真的过于严重了,普通医官不能医治,但不代表医学世家传人不能。” “你是说,被关在西配院的那个女人?”扶笙半眯着眼,想到从认识到现在,那个女人就没说过一句正经话,他便有些犹豫不定。 “殿下或可一试。”商义收了平时的妖媚,脸上尽是对宫义的担忧。 “那好,你速速去将她叫来。”扶笙交代完,便亲自走到床榻边点了宫义几处大穴。 商义一路小跑来到西配院。 荀久是被饿醒的,才刚好穿上衣服下了床就听到外面急促的敲门声,“姑娘,我家殿下有请。” 荀久目光一亮,问他:“可是请我去吃饭?” 商义:“……有急事。” 荀久打了个哈欠装作没听见。 外面敲门声还在继续,“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呀!” 荀久不耐烦了,走到门边对着外面大吼,“敲敲敲,你就知道敲门有什么用,有种的先把锁打开!” 商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太过焦急以至于忘了房门昨夜被上了锁。 他迅速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当看见荀久披着一头乌发的样子,微微一愣过后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拽着她的胳膊就想往外走。 “喂,你做什么?”荀久这下是真的恼了,扶笙这个黑心的关了她一个晚上不给吃喝也就算了,大清早的竟然还让人前来拖她。 用力甩开商义的手,荀久抱着双臂皱了眉头瞪着他,“告诉那个魔王,不管有任何事,要想让本姑娘帮忙,除非他亲自来请,否则我便不出去,看你们能奈我何!” 商义一脸无奈,“姑娘,人命关天,你就发发慈悲赶紧跟我走罢!” “不走!我就不走!”荀久趁势转身爬上了假山,高高坐在上面,一脸倨傲,“告诉那个黑心的,我生气了,非常生气,他要是不亲自来请,就休想让我踏出院门半步!” 商义再三权衡过后,只能转身去了宫义的院子,将荀久的话一字不漏告诉了扶笙。 “她果真是这么说的?”扶笙清俊的面容又冷沉了几分。 “一字不漏。”商义道。 扫了一眼气息虚弱的宫义,扶笙沉吟片刻之后转身。 “殿下……”商义唤住他,“您真的要亲自去请久姑娘?” “宫义的命重要。”扶笙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凉凉扔下一句话便抬步去了西配院。 踏进院门便瞧见假山上坐了一个人,她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丝缎般顺滑,在晨曦下泛着点点光泽。 逆光之下的那张脸,于树影下添了几分朦胧,天生妩媚的眸,眼尾自然勾起,将风情拖曳到极致时突然停顿,仿若神来之笔在最关键时没了墨。 她衣袖轻揽,露出一截肌肤细腻莹白的手臂,宽大的男子衣袍拢不住那诱人的身姿,似乎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 不得全貌的抓心挠肺朦胧感。 扶笙清冷的面容,似乎有一刻熨烫。 强行移开眼,他薄唇紧抿,“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荀久早就看到他进来了,此时听到声音,才装作刚发现一般懒懒偏过头望着他,“你眼睛一向长在头顶,我要是不爬高,你能看得见我?” 扶笙:“……” 既然扶笙能亲自前来,就说明真的有要事请她帮忙,既然这样,那她也不用客气了。 荀久想了想,拍拍肩上的落叶,学着扶笙的样子心高气傲道:“找我帮忙?我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扶笙声音凉了一些。 “你就先说允不允?”荀久挑挑眉,“我也不过分,你若是允我三个条件,我便帮你。” “刘权可还在本王手上。”扶笙冷声提醒她。 “这是两码事。”荀久顺便抛了个媚眼,“难不成我不帮你你就要杀了刘权?杀了他你的事就能办成了?” 扶笙默了默,终是压沉了声音:“说,哪三个?” ------题外话------ 新文主线削藩,六个藩国,配角多多哦,亲们若是想客串的都可以到评论区来留言,么么哒 第十二章 撩完不娶,我要报官! 荀久见他如此爽快,不由得勾了勾唇,眨眨眼后问他,“倘若我要你放了刘权你可会放?” 扶笙淡淡看她一眼,“这件事是女皇陛下的圣令,我无权干涉。” 荀久瞪他,“那你不是掌握着那什么大权的嘛,你要是不点头,想必女皇陛下也不会这么轻易……” “白三郎是女皇陛下准备册封为正一品皇凤君的男妃。”扶笙出声打断她。 不知是否为错觉,荀久总觉得扶笙在提起女帝的时候面色不大好。 荀久撇撇嘴,既然白三郎这么重要,那么看来刘权是不可能轻易被赦免了。 “既然刘权不能放,那我的条件便换一换。”荀久兰花指一翘,再度拂去肩头一片落叶,浅咳一声后语气轻描淡写,“第一个条件,先给我准备一顿丰盛的大餐,把那什么极品砂锅煨鹿筋端上来孝敬我,哦不,我不能只要这一顿,应该说往后的日子你都不可以让我饿肚子,而且每一顿饭菜都必须精致,色香味俱全。” 扶笙眼神颇有些怪异地望着她,“你要跟我一辈子?” 荀久:“……”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被他抓了漏洞,她赶紧再咳一声解释道:“反正你目前又不准备放了我,总之我不管,你不能放我饿着,哪怕只有一口吃的,也必须我先吃,你饿着。” 扶笙默了默,“下一个。” 不说话就是默认答应了。 许久愉快地弯了弯唇,眼尾轻挑,“第二个我还没想好,我先说第三个。” 扶笙眉毛跳了跳,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不准撩我,撩完不娶,我要报官!”荀久端正坐姿,用她自认为最严肃最一本正经的态度说了十二字警告,却换来对方的黑脸。 扶笙并不知“撩”为何意,但从后面那八个字便也揣摩得出来大致意思。 这样露骨的话竟然从一个女子嘴里说出来! 他如遭雷劈,皱眉看向她,眸中情绪复杂难懂。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荀久再度冲他眨眨眼,慢慢下了假山拍拍衣袍上的泥渍,“我们走罢!” “你……就这样去?”扶笙眉头皱得更深,眼风掠过她披散的长发。 “有什么问题吗?”荀久上下扫了自己一眼,又看向他,“你不是十万火急么,还在意这些细节做什么?” “进房梳理好再出来。”扶笙背过身去,原本平静的语气中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满。 “我……”荀久咬咬牙,心中直觉的这个男人过于迂腐,明明外面已经十万火急,他却还在意她未绾发。 “我不会。”荀久也不忸怩,直接扯谎,“在家的时候都是丫鬟帮我绾发,如今就我一个人,哪里绾得好?” 原身自然会绾发,只不过她才刚穿越,一时还没适应这具身子而已。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帮我?”荀久笑嘻嘻转身从房里拿了桃木梳出来递给他。 晨阳下,她一双灵动妩媚的眸波光潋滟,捏着桃木梳的那只手,莹白细腻,纤长匀称,每一处肌理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玉石,不断冲击着人的视觉。 扶笙眼皮上下跳动片刻,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认真看向她,“这是第二个条件?” “不是。”荀久摇头,“只不过按照你的说法,我如果不绾发就没法儿出去,你若是不想让我帮忙,大可以现在就转身。” 扶笙目光有点冷,手却鬼使神差地想去接桃木梳。 这个念头一出,他顿时面色有些不好看,撇开眼一把接过桃木梳,冷然道:“交易而已,你最好不要多想。” 话完,让荀久坐在藤椅上,他揽起她乌黑亮丽的长发开始梳理。 荀久所坐的位置距离荷塘极近,她伸出脖子便能从平静的水面看到扶笙的所有动作。 轻柔,缓慢,似乎怕弄疼她。 他一向清冷的面容上,难得显出促狭之意。 然而荀久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后知后觉道:“我记得男子替女子梳头,似乎有特殊的意义?” 身后扶笙动作一顿,微凉的声音传来,“你记错了,并无。” “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天天替我梳头都不会被人说三道四?”荀久突然笑开,很想看他窘迫的样子。 扶笙:“……” 他的动作很快,想来也是不会梳理女子发髻,简单替她束了起来,这才发现手上并无锦带之类的绑定物。 抿唇片刻,他伸出一只手将头上的玉簪拿了下来将她的头发固定好。 荀久从荷塘里看到这一幕,她并没有过多关注长发垂下的扶笙有多风华绝代,双眼亮晶晶的瞅着那玉簪,心中琢磨这可是好东西,将来没钱用了就得靠它。 与此同时,躲在月门后从头看到尾的商义险些将下巴惊落到地上。 “她借了我的蓑衣。”商义的耳边,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 他大惊,这才发现徵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学着他的样子往里面瞄。 商义赶紧往院里看了一眼。 幸好,殿下并没有听见。 他大松一口气后看着徵义,突然之间满脸心疼,“小吱吱,你昨晚去哪儿了?人家好想你。”话完就要上去挽徵义的胳膊。 “阿嚏——”徵义给了他一个简单粗暴的回答。 “小吱吱你生病了?”商义惊讶地看着他,“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等人。”徵义说话的同时脚步不停向着月门处走去。 “去不得!”商义拉住他,“殿下在里面,他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可是……”徵义薄唇微抿,“她借了我的蓑衣。” 商义一脸无奈,“……不就是一套蓑衣么,你要多少我待会儿就能给你多少。” “我只要我那件。”徵义再度抿唇,认真的样子看得商义一颗心都快软化了。 “好好好,就要你那一件,你受凉了,先随我去喝药,等你好了我定会把蓑衣原封不动找来给你。” “就要我那一件。”徵义被他拽住胳膊往外拖的同时口中不断低声提醒。 “好好好,都依你。”商义嘴里应声,脑中却全是方才殿下替久姑娘绾发的事,那场景,分明像极了一对恩爱的…… “到了。”徵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商义抬头,见到这里是医官的药堂。 他顿时收回思绪,莞尔一笑,“小吱吱,你可要乖乖喝药哦!” “就要我那一件。”徵义再次提醒。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商义推搡着他进药堂,医官在宫义的院子,如今的药堂里只有一个抓药的小童。 商义交代了小童几句便匆匆出了药堂,心中还在疑惑殿下究竟何时对女人产生兴趣了。 西配院里,已经被打理好的荀久笑嘻嘻站起身摸着头上那只玉簪,挑眉看向他,“这东西送给我,就这么定了,万一哪天我出了秦王府没钱,还可以拿去当铺应应急。” 扶笙再度黑脸。 第十三章 缝合伤口 赚足了便宜,荀久眉开眼笑地出了院门,冲着迎面而来的商义挑挑眉,“你们家殿下吩咐了,待会儿记得给我准备一顿大餐哦!” “啊?”商义瞧了自己一眼,低声咕哝,“人家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不沾阳春水。”荀久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把砂锅煨鹿筋端上来孝敬我便成。” 她在外面坐的时间久,指腹带着一丝凉意,触摸到商义面颊上时,他只觉得好像有珠玉滑过,凉而润。 “救了宫义,你想吃什么都成。”扶笙一贯清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商义脸上被荀久捏过的那个地方瞟了一眼,发现飘了一层绯红。 眸色深沉了一些,扶笙道:“你去厨房帮忙准备。” “殿下~”商义顿时憋屈着脸,“厨房油烟味那么重,会损坏人家皮肤啦!” 扶笙没理他,绕过假山直接踏上游廊往他所住的“玉笙居”走去,临走前扔了一句话给商义。 “去厨房之前,先带她去见宫义。” “久姑娘,请罢!”商义无奈地看着扶笙远去的背影,移回视线对着荀久。 荀久没说话,四下扫了扫周围的风景后跟着商义来到宫义的房间。 一进门便闻见刺鼻的血腥味。 上辈子行医,荀久对于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 踏进房门开始,她的视线便专注在宫义苍白的脸上。 商义不太相信荀久对于美男的抵抗能力,尤其宫义是“宫商角徵羽”五个中长得最好的,于是他颇有些担忧地仔细研究了一下她这个眼神。 然而目光所及处,是她寸寸冷冽的眸。 从昨夜到现在,荀久一直没个正经,因此给他的印象并没有多高大上。 如今她突然严肃认真起来,反倒把他给吓了一跳。 “久姑娘,这是怎么了?”商义试探着问了一句。 “别说话,赶紧准备清水、绷带,顺便把医药箱拿过来。”荀久一改之前的妩媚,神情极其认真。 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受了很严重的刀伤,原本挪动必死,可还是被人挪了进来,她不知道他怎么会还保留着最后一口气,但她知道如果再不进行伤口清理缝合,他会死得更快。 商义不敢耽误,立即奔往秦王府药堂将她要的东西拿了回来。 秦王府的医官是从太医院出来的,与荀谦是同僚,自然也见识过荀家医术的厉害之处,此时见到来人是荀久,他赶紧将药箱递过来,人站往一旁低声问她,“久姑娘可需要老夫帮忙?” 荀久接过药箱,从里面拿了一把小剪刀唰唰两下将宫义受伤部位的衣物剪开,问医官,“可有消毒水?” “何为‘消毒水’?”医官不解。 荀久想了想,这种封建时代当然不可能有标准生理盐水,可宫义的伤口很深,若是清理得不干净,轻则化脓,重则感染破伤风直至丧命,伤势刻不容缓。 再三纠结,她咬咬牙,“拿烧酒来!” 商义早已忘了被扶笙分配往厨房打下手的事,闻言后立即又奔去拿烧酒,不多一会儿返回。 荀久坐在床沿边看着宫义因失血过多而越发苍白的脸色,微微皱眉,转眸看向医官,“他的气息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医官道:“方才殿下替宫大人点了几处穴道。” 荀久问:“你可有办法解开?” “殿下的手法独特,老夫并不会。”医官摇摇头。 “是否需要解开穴道?”门口传来扶笙清幽的声音,他回房这会子的功夫,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并束了发,玉冠锦带的他此刻看起来要比平时更为清俊雅逸,幽沉流转的眸认真看过来。 荀久点点头,“赶快给他解开,否则我不好动手。” 扶笙没说话,走上前伸出两指解开宫义的穴道。 也是这个时候,荀久突然反应过来,宫义原本失血过多,挪动必死,若是没有扶笙替他点了穴道止血,只怕眼下已是一具死尸。 被解开穴道后的宫义悠悠睁开眼。 荀久拿过烧酒打开,低声对他道:“用这个东西清洗伤口可能会很痛,你且忍耐着些。” 宫义四下扫了一眼,目光从医官、商义以及扶笙身上掠过,最后转到荀久这里,他立即反应过来,细弱蚊蝇的声音道:“姑娘只管放心,我坚持得住。” 荀久闻言,二话不说往他伤口上倒烧酒。 宫义的伤口,虽然没有在心脏处,却伤得有些深,又用烧酒进行清洗,不用想都知道有多痛,然而自始至终,荀久都不曾见他皱过眉。 他只是紧紧咬着牙,痛的时候呼吸稍显紊乱,一张欺霜赛雪的容颜苍白如纸。 清理完伤口,荀久倒了些外敷的蛇衔膏在上面,这才拿起银针找准了穴位扎止痛针,又问医官,“可有桑皮线?” 医官显然也是一早就知道伤口要缝合,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荀久一说出口他立即便从医药箱里找出递过来。 荀久接过,二话不说穿针引线开始缝合。 荀家祖上世代行医,众人也都知道荀家医术不同凡响,却没想到荀久这个被外界传言成惑世妖姬的小姑娘在面对这样可怕的重度伤口竟能以这样冷静决绝的方式处理。 缝合伤口……这是许多大夫都不敢亲自试验的一项手术,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 荀久却不知众人心思,她只心中暗骂封建社会医疗设备的落后,同时又庆幸宫义遇到的是她,否则他今日必定失血过多而亡。 伤口完全缝合后,荀久取了止血药粉撒在上面,让商义取来绷带,又让医官轻轻扶起宫义,她动作轻柔地帮他缠好,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尔后转眸看向扶笙,勉强弯了唇角,“我的大餐准备好了么?” 扶笙眼风一斜,落在商义身上。 商义浑身一个哆嗦,赶紧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久姑娘不愧是荀家传人,老夫甘拜下风。”医官见宫义气色稍稍转好,恭谦地对着荀久道了一句。 荀久刚空腹做完一个小手术,累得半死,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同他客套。 扶笙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转而对医官道:“你先退下,听闻徵义受了凉,你去替他看看。” 医官闻声而退。 医官一走,荀久整个人如同大虾米状趴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阖上眼皮,门口突然窜进来一抹白影就往她身上蹭。 ------题外话------ 猜猜,最后出现的白影是什么东西,猜对有奖88币币,么么哒 第十四章 以后叫你阿生 荀久被这突来物种吓了一跳,腾地站起来往下一瞥,正对上一张脸。 头面宽阔,鼻筒宽大,颈部一圈白而细软的茸毛,眼睛微微眯起,颇有种王者处变不惊的沉稳气度。 它身形高大,长约四尺,四肢健壮,此时正将两只前爪搭在她的胳膊上呈站立姿势,伸出舌头微微喘息,想来是刚才跑得太急。 雪獒! 只一眼,荀久便认出来了,这货正是藏地人民公认的高贵忠诚神犬。 “这……”荀久微微诧异,转而看向扶笙,“你养的?” 然后想想又不对,扶笙这样洁癖严重的人怎可能养宠物。 果然,他幽幽道:“这是宫义从苗疆带回来的。” “竟然是……宫义的?”荀久将那货的爪子拍开,转头看了看床榻上气息虚弱的宫义,扯了扯嘴角,“想不到你还有爱养宠物的嗜好。” “小白,过来!”宫义才刚做完一场小手术,气虚至极,但见小白缠上了荀久,他顿时皱眉,瞪它一眼后略微歉意,“抱歉,它平时并不是这样无礼的。” 小白…… 荀久眼角一抽,正想开口与宫义讨论此名并不适合这么高大的雪獒,却见那边扶笙冷冰冰飘了一个眼神过来,“饭菜已经备好,你可以走了。” “过河拆桥,小心眼!”荀久瞅他一眼,撇撇嘴,低声嘀咕。 “我心眼的确小,但我不缺。”扶笙似笑非笑,那眼神分明就是在下逐客令。 “小白,我们走!姐带你去吃山珍海味。”荀久冲着扶笙哼哼两声以后,对着地上的雪獒打了声招呼,它似乎能听得懂,摇了摇尾巴后跟着她就要走。 小白的这一举动看得宫义目瞪口呆。 要知道,它连殿下都不亲近的,怎会就这么跟着一个陌生人走? 扶笙亦眯了眼,看着那一人一獒远去的背影,冷然道:“宫义,你该给它配个母獒了。” 宫义:“……想来是因为久姑娘救了属下,所以小白才会亲近她。” 缄默片刻,他才转了话题,面色凝重,“请殿下降罪。” 扶笙知晓他所指何事,缓缓走过来坐下,手指在红木桌上轻轻敲了敲,沉声问:“何出此言?” 宫义垂眉敛目,“斥候来报,楚国境内发生了数十起孩童失踪案,官府均草草结案,并未深入调查过,然而更多的情报,属下并未得到。” 抿了抿唇,他抬起眸,“殿下,掖庭宫那八十一个……” 扶笙抬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气沉缓,“不必慌乱,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这八十一个照常去殉葬,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宫义默了默,“属下多句嘴,女皇陛下这么做,只怕会引得民心不稳,朝纲大乱。” 扶笙嘴角浮现一抹讥诮,“父皇既然肯把江山交给她,自然有一番道理,本王做好分内之事便成。” 宫义不再说话。 扶笙问道:“出手伤了你的是什么人?” “大概是楚国的细作。”宫义道:“他们在燕京埋了眼线,知晓我带着楚国的情报回来便设了埋伏,刺伤我的应该是个女人。” “女人?”扶笙眉峰微拧,“燕京何时多了这样一号人物?” “不知。”宫义摇摇头,“从他们布置的细密情况来看,这些人显然潜伏在燕京已久。” 话完,他又颇有些担忧地蹙了眉,“殿下,女皇陛下虽登基一年,但前太子襄王因为莫名被废这件事正愁找不到机会扳倒女帝,皇庭暗潮汹涌,外面又有六个藩国虎视眈眈,属下担心女皇陛下再这么玩下去,只怕会……” “也好。”扶笙突然出声打断他,说了句莫名的话,“六国既然闲得抓虱子,本王也不介意帮他们添把火烧个精光。” == 荀久带着小白来到饭厅,商义果然已经准备好满满一桌子精致的菜肴。 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白龙曜、羊皮花丝、雪婴儿、仙人脔。 最中央白瓷汤蛊里盛放着的赫然就是被小明同志夸赞成天上美味的砂锅煨鹿筋,色白汁亮,色相极好。 这一大桌子的御品菜肴,看得荀久口水都快滴下来了,她迫不及待地坐下来抄起筷子当先夹了一块鹿筋入口,顿时冲着商义竖起大拇指。 她是吃货,极挑剔也极会吃。 鹿筋入口柔软滑润,鲜嫩醇香,火候刚刚好,增减不得,显然做这道菜的人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地步。 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 荀久再动筷子,眼风瞄见商义盯着她看。 “饿了?”荀久缩回手问他。 商义摇摇头,坐在软椅上吃桂花糕。 “那你看我做什么?”荀久瞅他,“再看,我可要收费了。” 商义赶紧收回眼,嘴角略微抽搐,“人家就想知道,你多久没吃饭了?” 荀久:“……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嗯?”商义不解。 荀久夹了一只大虾给双目灼灼看着她馋的直流口水的小白,一本正经道:“你们家殿下忒不厚道,明明就喜欢我,还非要找个借口把我关在西配院,关就关罢,还不给吃喝,一大早的为了见我还拐弯抹角说有急事,结果饿得我前胸贴后背,现在才吃上饭。” 商义:“……何以见得殿下喜欢你?” 荀久怔了怔,问他:“你家殿下有亲口承认他不喜欢我吗?” 商义摇头。 “你家殿下可是不肯放我离开?”她又问。 商义点头。 “他可有说过要我负责的话?”她眼尾一挑,风情万千。 “貌似……”商义一口桂花糕卡在喉咙,心中默默补充完刚才的话——貌似要你负责的是浴房顶上的窟窿。 意识到后背冷嗖嗖的空气,荀久顿觉一股熟悉的冷竹香传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扶笙来了。 想到刚才那番露骨调侃的话,她重重咳了两声后将目光转向地上专心用大虾塞牙缝的小白,微有不满,指着它的鼻子低嗤道:“你家主子实在没文化,竟然给你取了这么个软趴趴的名字,不好不好,‘小白’实在凸显不了你中华神犬的威武霸气,不如姐替你换个名?” “本王倒想知何为‘威武霸气’?”扶笙直接走了进来在商义旁边坐下,商义立即站了起来。 荀久挑眉,“你真想知?” 扶笙沉默,不置可否。 荀久再度将目光移回小白身上,笑嘻嘻道:“以后我就叫你‘阿生’了。” 这货似乎听得懂,前爪一抬又想蹭她,荀久赶紧避开。 “噗——”商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桂花糕尽数喷了出来。 不用想也知道某人的脸铁定黑如锅底,荀久抓了抓脑袋,又补充,“嗯,浮生的‘生’。” 某人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题外话------ 哈哈,貌似都木有猜中,不过雪獒也是犬类的一种,姑且算基友猜对了,币币给你,过来亲亲(╯3╰) 第十五章 捏你小肥脸 在扶笙的全程黑脸注目礼下,荀久若无其事地吃饱喝足。 打了个饱嗝,她扫了一眼桌上的杯盘狼藉,扔了个骨头给小白之后散漫地站起身冲扶笙挑挑眉,“那么,我可以离开了吗?” “去哪儿?”扶笙冷着脸,显然被她刚才给小白换的名字气得不轻。 荀久耸耸肩,“我弄坏了你的房顶,作为补偿,免费帮你的属下做了一个高精准手术,这算是救命之恩了吧?两相比较,多余的恩情我也不要你找补了,刘权去殉葬的时候记得派人来通知我便成。” 话完,她一个飘逸的转身准备扬长而去,小白“嗷呜”一声跟了上去。 “我有说过准许你离开?”荀久一只脚刚踏出大门,扶笙如同裹了冰渣子的声音便从身后幽幽传来,冷得她哆嗦了一下。 “难道你真的喜欢我,非我不娶?”荀久侧身,嘿嘿一笑,“都说了不要随便撩我啊,我向来是个有理想有素质吃着碗里惦记锅里的人,你要是再撩,当心我直接连锅抬起来……” “如何?”他端坐的姿势,清冷高华,明光艳丽的银紫色缎织锦袍竟被他穿出缥缈仙气,声音亦幽凉好似落雪沾肤。 这个男人就像个移动冰箱,总是能让人有莫名的沉重压抑感。 气场似乎过分强大了。 呼吸顿了顿,荀久赶紧拉回神智,轻描淡写一句,“还能如何,吃干抹尽,洗锅呗!” 扶笙:“……” “宫义伤口上的线还没拆。”默了许久,他才道:“所以,你不能离开。” 荀久盯他半晌,“宫义的那个伤口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愈合,你确定要留我在府上待十天半个月?” “秦王府,养得起你这十天半个月。”扶笙似乎早已经洞察了她的吃货本质,提前拿话来堵。 这充满了霸道总裁味道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荀久猛翻白眼,“得了吧!你秦王府又不是没有医官,拆线这种小事哪轮得到我这个美女神医出手?” 若是换做昨天晚上,荀久此刻定然是双眼含着感恩泪的,因为对于她一个被抄家的小姑娘来说,这个时候能有人收留,且这个人是位高权重的秦王,那将会是可歌可泣雪中送炭势必要感动得老泪纵横以身相许成就一段佳话的狗血桥段。 然而,季黎明离开之前悄悄告诉她,他们家老爷子准备收她为干孙女,今后与季家孙儿辈们平起平坐,享受千金小姐的待遇。 荀久琢磨,能放着千金小姐的福不享跑到这里来跟魔王斗嘴的人都是傻帽。 她不愿对号入座。 “商义,还不送久姑娘回房?”扶笙没理会她,剜了一眼旁边早已傻眼的商义。 商义回过身,大步走过来,“久姑娘,请罢!” “喂,强抢民女,天理何在!”荀久冲着里面的扶笙大喊,但见里面的人淡淡喝着茶,波澜不惊的样子瞧得她咬牙切齿。 “阿生,去咬他!”荀久心一狠,对着脚边的小白直使唤。 小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低低“嗷呜”一声趴在地上不动。 “喂,你这家伙!”荀久抬脚踢了踢它,“原以为你是个护主的,却没想到……” 话说一半,她突然想起来小白是宫义的宠物,而宫义是扶笙的人,这家伙不帮她情有可原。 恨恨踢了踢地板,荀久突然对着扶笙一摊手,“罢了,我不是小浣熊,玩不出你的其乐无穷,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翻脸了。” 荀久走出两步,发现小白跟着她,她顿时停下,恶狠狠瞪它,“别跟着我,挠你!” 小白被她恶狠狠的气势震慑了三秒,目光炯炯看她一眼后挺直身子踩在她的脚背上飞快往宫义院子跑去。 “你!”荀久一口气堵在胸口,啐一句,“狗仗人势!” “久姑娘,你今儿火这么大,当心对皮肤不好哦。”商义好心提醒她一句。 “这还不全怪你们家那黑心主子!”荀久咬牙切齿,“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有王法吗?” 商义想了想,低声委婉道:“你给小白换的那名字……实在没什么水准。” 荀久立即反应过来扶笙是因为她给雪獒取“阿生”这个名字而生气了。 撇撇嘴,她道:“王爷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会跟一只狗过不去,什么仇什么怨?” 商义:“……”这是重点吗? 去往西配院要经过王府膳堂。 荀久在外面住了脚步。 商义见状,问她:“久姑娘可是饿了?” 荀久瞟他一眼,“我又不是猪。”才刚吃完一桌子御品佳肴,能饿么? “那你……?”商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有些不解。 “我就想知道方才那些菜都是出自谁人之手。”荀久说着,抬步便往膳堂大门走。 厨房这个地方向来是商义最讨厌的,此刻见着荀久大喇喇走进去,他心中一急,赶紧先一步挡在她面前,扯了嘴角道:“这地方全是油烟味,久姑娘还是不要进去了罢!” 荀久全然当作没看见他的为难,一脸无所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结识一下大厨。” 话落,微皱眉头,“你挡着我做什么,莫非厨房里有猫腻?” “自然没有。”商义连忙道:“只不过殿下吩咐了让我一定要将你安全送回西配院。” 荀久四下扫了一眼,问他:“难道你们秦王府平日里不安全?” 商义一噎。 荀久见他不答,又问:“莫非白天也有采花贼?” 商义彻底无语。 “既无事,那就乖乖让道,反正我又不是你们秦王府的仆人,哪里来这么多规矩?”荀久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觉得手感不错,又捏了捏。 商义伸手摸着那半边被荀久捏得发烫的脸颊,顿时憋屈,“你要是到处乱跑,殿下铁定要罚我。” 荀久爱开玩笑,但她不傻,扶笙这个清心寡欲的男人绝对不可能会被她迷惑而强行将她留在府上。 且从扶笙亲自去荀府将刘权带回这件事开始她就一直觉得有蹊跷,只不过她初来乍到没摸清楚形势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此时逮到机会,她转了转眼珠子,“要我不乱跑也行,那你先告诉我,秦王为何想方设法将我留在这里?” 瞥了一眼商义茫然的小脸,她又笑着补充,“说谎的话,请编个能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否则我还捏你小肥脸。” ------题外话------ 猜一猜,这顿饭是谁做的?答案在“宫商角徵羽”之中,每个人只能答一次,最先答对的有88币币,么么哒。 第十六章 纠结症的角义 商义一向最爱惜自己的容貌,甫一听到荀久的话,赶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嗯?”荀久见他有意躲避,扬了扬眉。 商义憋屈着小脸想了想,“如果我说殿下闲着无聊抓你前来解闷你可信?” “信。”荀久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啊?”商义很意外她的回答。 “啊什么啊!”荀久睨他一眼,“这浮华世界里,真心本就是稀罕物,你对我存了防备之心,不准备将实话告知与我,我也不会傻兮兮捧着一颗热乎乎的心脏去相信你,毕竟真心不多,懂得节俭才是生存之道不是么?” 荀久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悠远,仿佛缥缈到了上辈子,如果她没有穿越,没有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那么此时的她也许会听从老妈的安排去相亲,然后和那个男人结婚,再然后将荀氏中医发扬光大,忙忙碌碌过完一辈子。 可世事难料,她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恐高症竟会将她带到这个陌生至极的世界,刚穿越就遇上全家被抄,不得不过上寄人篱下提心吊胆的日子。 她虽然拥有原身的记忆,但这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还是很陌生。 特别是人心。 这里是封建社会,男尊女卑,民命如蝼蚁,尤其本朝还摊上一个喜欢实施暴政的女帝,她虽然侥幸因为金书铁券保得一条命,然寄人篱下的命运犹如飘萍,谁又说得准明天会不会突然刮来一阵劲风卷起巨浪将她这沧海一粟彻底吞噬。 所以,荀久很珍惜在异世的每一天,因她觉得以后会死很久,若是现在活得不精彩,将来铁定在黄泉路上后悔。 “姑娘你没事罢?”商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累了,回房睡觉。”荀久突然一转身,脚步不停地往西配院方向走去。 早上帮宫义处理的那个伤口看似简单,她却是从头到尾捏着心脏在做,因为这个时代医疗设备的落后,她尤为担忧伤口会因为处理不干净而引发后续感染。 是以全程下来,她疲累不已,再加上方才站在膳堂大门外一番感伤,更加泯灭了她去研究秦王府大厨的心思。 此刻的荀久,只想回房好好睡上一觉。 商义看着她单薄孤清的背影,不由得怔忪了一瞬,他本就是孤儿,所以特别能理解荀久的心情,亲眼看着全家被抄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很崩溃吧? “久姑娘……”商义小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唤她,“你若是觉得闷,我可以让王爷找个小丫鬟来陪你说说话。” 荀久觉得商义这话说得莫名。 她脚步微驻,睨他,“什么意思?” 商义颇为心疼的看着她,“久姑娘,你若是心里不舒服,便哭一哭罢!” 荀久无语望天,抬步往前,“我要是每次不爽都哭一哭,只怕秦王府早就成了泪海了。” 商义赶紧跟上去,“我看你刚才不是挺难过的嘛!” “那也是被你们家黑心主子逼的!”荀久咬咬牙,自从昨夜遇到扶笙之后,她就一直很火大。 那个男人每说一句话都能把她气个半死。 深吸一口气,荀久摆摆手,“算了,本姑娘大度着呢,懒得与他一般见识,我困得紧,这就回房睡觉了,在我醒之前任何人都别来打扰,我可是有起床气的,到时候一个不爽打了你们,我不负责!” “可是……”商义抬头望天,这才午时刚过,谁会这么早就睡觉的? “怎么,有意见?”荀久瞅他一眼,“便是有建议也不行,说困就困。” 话完打了个呵欠,拖着有些疲累的身子进了西配院,“嘭”一声关上门把商义撂在门外。 这个地方,荀久虽然只睡过一晚上,但身体完全不排斥,大概是香炉里那个小而精巧绝妙的机关能在不同时辰燃出不同味道安神香的原因,她甚至有些眷恋这张松软的床榻。 脱了宽松的外袍,荀久躺在床榻上,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 商义吃了闭门羹,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突然想起来小吱吱吩咐了一定要将那套蓑衣取回。 而眼下,那套蓑衣正在荀久房里。 他顿时有些为难,想敲门却又下不去手,生怕里面那个姑奶奶真冲他发“起床气”。 再三思虑之下,商义决定到厨房抱一罐陈皮糖去转移小吱吱的注意力。 刚进膳堂,便见桂树下蹲着一个人。 一袭莲青色宽大锦袍,压了腾云纹的广袖中探出一双手,正在……数叶子。 商义已经习惯了他凡事都要扔个骰子数个叶子的怪毛病,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大灶边走。 “小肥脸,你过来!”蹲在地上的那人却不打算放过他,眉眼一抬,露出一张俊逸非常的脸,脸上挂着笑。 商义一听不高兴了,学着荀久的语气呵斥,“你才是小肥脸,你全家都是小肥脸!” 蹲在地上那人正是角义,闻言后耸耸肩,“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们家就我一个人。” 商义哼哼一声,不想理他。 “你说殿下今晚是想吃过门香还是八宝兔丁或者是罗汉大虾?”角义一边撕扯着断枝上的叶子,一边念叨:“八宝兔丁……罗汉大虾……罗汉大虾……八宝兔丁。” 商义修长的手指放在眉骨处揉了揉,“为什么你每次做菜之前都会这么纠结?直接去问殿下想吃什么不就得了?” “问了多没意思。”角义撇撇嘴,“我总是喜欢在不问的情况下做出让殿下惊艳的菜肴来,对于一个神厨来说,这才是最高境界,你一介凡人,我说了你也不懂。” 商义望天,“我懂你总是喜欢纠结,要不就是扔骰子,要不就是数叶子。” 说罢指着身后的桂树,“看见了没,这树被你纠结得全身脱光了。” 角义顺着望过去,果然见到那棵桂树的树枝被他折得光秃秃,将死之势。 他似乎于心不忍,“哦,那下一次我还是扔骰子算了。” 商义:“……” “厨房里为什么没有陈皮糖了?”商义方才进去溜达了一圈,没看见存货。 角义瞟了一眼荀久所在的西配院方向,“最后一罐,大概是被季少爷拿走了,那他到底是喜欢吃呢还是不喜欢吃呢?”嘀咕着又开始数树叶。 “……” 商义觉得,他宁愿和呆萌的小吱吱待在一起也不要和犯了“纠结怪癖”的角义多待一刻。 ------题外话------ 嗷呜,恭喜小爽答对啦,88币币给你,么么哒 第十七章 采花女贼的行动 荀久这一觉,直接睡到天黑。 早上是被饿醒的,眼下却是被馋醒的。 门口处,传来了一阵一阵葱爆牛柳的香味,刺激了她全身所有的神经。 她这个人对于吃的一向挑剔,但目前这个香味,早已超出了挑剔的范围,足以见得下厨之人技艺之高超。 迅速穿好衣服循着香味走过去打开门,当看清外面站着的人时,她一时愣住,扯了扯嘴角,“嗨,小吱吱,好久不见。” 门外,徵义面无表情地站着,见到她开门眼神才有了些许波动。 “我的蓑衣。”他伸出手,洁白的掌心在灯光下如同珠玉生辉,明明机械没有任何情绪的语气经他说出来,反倒添了几分呆萌,颇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在屋里,我这就去给你拿。”荀久说话时瞟了瞟端着葱爆牛柳站在一边的商义,顿时皱眉,“你端着一盘菜来我门前做什么?” 商义吐了吐舌头,“小吱吱急于找回他的蓑衣,可我又不敢叫醒你,索性去找殿下,殿下说了,人自然不可能叫得醒你,但是菜能。”顿了顿,他又一脸憋屈补充,“为此,我好说歹说才说服了角义那个死变态做了这一道菜来引诱……哦不,叫醒你。” 商义说话的时候,荀久已经从屋里将蓑衣拿了出来递给徵义。 “做菜的是角义?”她眯眼看着商义,心中琢磨扶笙竟然还有擅长厨艺的手下? “那当然。”商义仰起脸,“殿下的所有膳食都是角义负责的,但是他只负责殿下,我们很难吃到他做的菜。” “这么拽?”荀久眸光一动,思忖着反正自己还要在秦王府待上一段时日,得找个机会去套套近乎。 对于美食,她一向是没有抵抗力的。 徵义对于他们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他本就是来拿蓑衣的,此时拿到了,转身就要离开。 “小吱吱!”荀久学着商义的语气唤他。 徵义脚步不停,并未转身,“何事?”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陈皮糖?”荀久一直很疑惑这个问题。就因为徵义的怪癖,昨晚那个小厮才会抱了一大罐陈皮糖来给她害她饿了一晚上没吃到饭。 所以,她觉得很有必要弄清楚徵义这么喜欢陈皮糖的原因,以便将来找机会让他戒了。 “因为,喜欢。”他回答了四个字,声音还飘荡在西配院上空,身子已经走了出去,半丝人情味也没留下。 荀久翻了个大白眼,随即望向商义,“他是不是傻?” “小吱吱就是这种性格。”商义耸耸肩,“他不喜欢和陌生人过多说话。” “不过……”他话锋一转,“若是你结识了角义,你就会发现小吱吱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荀久隐约觉得这句话有些信息量,追问道:“角义……有那么糟糕吗?” “不是糟糕。”商义摇摇头,“是非常糟糕,他有很严重的纠结症。”瞧见了荀久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商义大约猜到她动了什么心思,立即道:“如果你想去结识他,那么我猜他的第一反应一定会先掏个骰子出来决定一下是否要开口跟你说话,如果结果为肯定,那么他一定会接着投到底是先问候你姓名还是先问候你祖宗。如果是先问候你姓名,那么他必定接着再投到底是用嘴跟你说话还是用刀跟你说话。” 荀久:“……天秤座?” 商义一脸茫然,“什么是‘天秤座’?” 荀久咳了两嗓子,瞟一眼他手里精致的盘子,“没力气解释了。” 商义撇撇嘴,将盘子递给她,“喏,不就是想骗吃么,都给你。” 荀久笑嘻嘻接过端进房间吃了两口这才“恢复力气”解释:“天秤座的意思呢就是遇到事情都会纠结犹豫不定,就像你说的这个角义一样,且我估摸着他整个症状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嗯,得治。” “哦~”商义听不懂“癌症晚期”何意,只理解了前半句,所以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后又哀怨地看着荀久,“姑娘你早上说要捏我小肥脸,结果这句话被角义听了去,他白天一直管我叫‘小肥脸’,那我以后是不是叫他‘小天秤’?” 荀久嘴角抽了抽。 她其实不太关注角义的性格,她注重的是他这一手的绝顶厨艺,古时都说“君子远庖厨”,可身为五大护卫之一的角义竟然是个神厨,这个概念让荀久在无形中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 “那什么……”用最快的速度消灭完一盘葱爆牛柳,荀久斟酌着字句问商义,“你刚才说角义只为七殿下一人下厨?” “是啊!”商义点点头,“这个小天秤虽然性子怪,不过做菜还是挺好吃的,至少我在燕京待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比他厨艺好的大厨。” 那就更应该去结识一下了,荀久腹诽,一定要在离开秦王府之前与那个人混熟,否则出去了铁定后悔死。 “他有什么特殊爱好没有?”荀久问。 “他喜欢数叶子扔骰子决定事情。”商义一本正经回应她。 “这个你刚才说过了。”荀久翻了翻眼皮,“我的意思是他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爱好?” 商义看得出荀久的心思,赶紧道:“角义最喜欢殿下。” 荀久瞠目结舌。 商义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即纠正,“我的意思是,他只听殿下的话。” “哦……”没听到预想中的桃色绯闻,荀久兴趣缺缺,“难道我想吃角义做的菜还得经过七殿下同意?” “大抵,是这样的。”商义扫了一眼被她吃得精光的盘子,站起身,“久姑娘不妨早些歇着,我这就走了。” 时下注重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之间发乎情止乎礼。荀久虽然是扶笙扣留在秦王府的“采花女贼”,但眼下大晚上的和商义孤男寡女共处一屋已经严重超出礼仪界限。 知晓他的顾虑,荀久也不便挽留,只摆了摆手之后问一句,“角义住在哪个院子?” 商义一脸错愕,想到殿下专属浴房上的那个窟窿,再瞥一眼荀久笑意盈盈的模样,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寒,心中为角义点了几支蜡后勉强笑道:“姑娘,这么晚了……” 荀久凑近他,嘿嘿一笑,“难道你不知采花女贼都是夜间行动的?” 第十八章 采花不成反被捉 正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昨夜中秋,荀府被抄家,天公极为配合地洒了一腔泪,倾盆大雨深夜方休。 而今晚,圆月当空,冷辉肆意。 深夜采花这种事,荀久是头一次干,所以有些不大顺畅。 角义的小院门紧闭,墙上爬满了蔷薇,全是刺,直接宣告着爬墙这一条行不通。 荀久琢磨了片刻,决定还是用昨晚的办法——爬树。 小院外有一颗梨树枝叶繁茂,虽然无法借助它进去,但站在上面足以将小院里的情形尽收眼底。 “帮我把风!”荀久瞄一眼无语站在墙角的商义,“等我将大厨哄乖,到时候有你好吃的。” 从昨夜到现在,商义见识过她耍赖、勒索威胁人的本事,原以为她就是个被坊间传言得有些玄乎的花瓶而已,然而今日一早她救治宫义时的那份认真瑾严态度,让他彻底侧目。 于是,商义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久姑娘在几次三番戏耍了殿下以后还能活到现在,并非只是因为美貌而已。 她认真起来与现在完全判若两人。 只不过…… 看着已经顺利爬上树的荀久,商义颇有些无奈。 哪个大家闺秀会像她这般大半夜不睡觉来翻墙找男人的? “小肥脸,你发什么呆?”荀久调整了舒适的坐姿,看向下面站着呆愣不动的商义,顿时微微皱眉,“准备好了没有,姑娘我要发大招了。” “什么……大招?”商义挪了挪步子,借着月光看向荀久。 大梨树枝叶茂密,但树叶间隙筛下的月光照在她的面容上,点亮下颌弧度绝美,晕开鼻尖一抹玉色,黑夜掩不住她眸中的波光掠影,说话的时候,嘴角习惯性上扬,让人想到庭院深处悄悄绽放的鲜红玫瑰,妖艳妩媚却又满身刺,容不得人轻易采摘。 这样张扬而又稍带禁欲的美,最能冲击人的视觉。 大概很少有男人能坚持与她对视。 这个念头一出,商义眼皮猛跳几下赶紧收回视线,抚了抚有些熨烫的脸颊,小声道:“夜深了,我还是送久姑娘回房歇着罢!” “别呀!”荀久自然不清楚他方才那一番心思,她的注意力全都在神厨角义身上,“我好不容易做一回采花贼,不能花没采着,白白担了个名头让你们家主子看笑话不是?” 见商义还想说什么,荀久赶紧抬手制止,“得了,你可千万别再婆婆妈妈的,否则我今晚就让你熬夜,明天顶着个熊猫眼出来见人。” 这句话,无疑是抓住了商义的软肋。 他扁了扁嘴果然不再说话。 “小样儿!”荀久打了个响指后又将目光转向角义的小院。 院里早就熄了灯,想来是早就睡下了。 荀久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商义之前的话,随后她眸光一动,两手放在嘴边成喇叭状冲着里面大喊一声:“七殿下被人非礼了!” 这一嗓子,惊起雀鸟无数,惹得小白从宫义的房间直接冲出来。 果然,小院内烛光渐次亮起,一人突地从房里蹦出来,手中握着锋利的匕首,动作利落决绝,衣袂翻飞间人已经在院内站定。 那架势,似乎随时要与“非礼了七殿下的家伙”大干一架。 荀久捏着下巴暗笑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角义的纠结症只会表现在小事上,倘若扶笙有危险,他断然不可能抛出骰子或者数叶子再来决定救或不救。 要真是那样,扶笙不可能让他成为五大护卫之一。 “谁在那里?”角义察觉到了荀久的气息,森冷目光穿破重重夜色而来,直往她身上招呼。 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荀久冲下面的商义眨了眨眼,“小肥脸,接下来轮到你出场了。” 商义满脸不情愿,摸了摸远道狂奔而来的小白,咕哝道:“姑娘,你刚才这一喊,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免得待会儿说不清,我倒是无所谓,就怕坏了你的名节。” “你不是说那个魔王已经听见了?”荀久不甘心,瞅他一眼,“那我逃与不逃有什么区别?” 话完,她笑眯眯冲着小院内的人打招呼,“小天秤……哦不,角大厨,我是你最忠实的粉丝。” 角义:“……” 没从对方身上察觉到杀气,角义微蹙眉头,随后顺手折了一根树枝,一边撕扯叶子一边嘀咕:“说话……不说话……不说话……说话……” 荀久:“……” 商义不止一次地跟她提起过角义纠结症的严重性,她却没想到真的到了癌症程度。 商义站在院外,不用看也知道角义定然开始纠结了,他揉了揉眉骨,无奈对着荀久道:“姑娘,我估摸着等他纠结完,这天儿就该亮了。” 荀久也很无奈,看着院内数叶子数得津津有味的大厨,她实在不忍心打扰。 反倒是小白这货,直接被角义数叶子的声音给催眠趴在地上睡着了。 “嗳……”荀久冲着角义大喊,“你还有完没完?狗都被你无聊得睡着懒得理你了。” 角义似乎才反应过来坐在树上的是个女人。 二话不说他衣袖一拂便转身进了屋,随后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出来。 荀久立时吓得汗毛直立,“喂喂喂,我劫吃的又不劫财劫色,你别冲动,放下屠刀,我渡你成佛。” 商义见形势不妙,赶紧走到荀久正下方,“姑娘你快跳下来我接住你。” “我跳下来不是等于送死?”荀久哆嗦着牙齿,看角义推开院门走了出来,她急忙道:“你赶快跟他解释啊!总不能让他一刀砍死我吧?” 商义抿了抿唇,转而对着角义,“小天秤,你不可以伤害久姑娘。” “切~”角义懒懒瞥他一眼,“我的双手只会用来为殿下做菜,从来不杀女人。” “那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商义扫了一眼他手里闪着寒光的大砍刀。 “哦,我院里的树叶没了,准备砍这棵树来数。” 角义轻描淡写应了一句后直接走过来站在树下。 荀久只见他慢慢扬起砍刀,一阵刺目的光亮后,根部传来巨大的咔擦声,整棵树被角义砍断,眼见着就要往下面倒,荀久吓得哇哇大叫,手脚并用攀紧了树枝。 角义将砍刀扔在一边,冲商义招招手,“还不快过来帮忙!” 角义除了厨艺好,纠结症之外,还特别喜欢整人。 这三点商义再清楚不过。他心中为荀久默哀瞬息后配合着角义,两个人动用内力将一整棵树扛往扶笙的玉笙居,树上还挂着荀久。 ------题外话------ 哈哈,这次换种玩法,征集殿下见到久久的第一句话,最接近殿下腹黑毒舌的奖励188币币,其次均奖励28币币,也就是说只要留言回答这个问题都有奖励哦,亲们快动小手再动小脑袋 第十九章 我想问候你大爷! 玉笙居内,因为角义大厨深夜“被骚扰”而连人带树扛来控诉,原本已经沐浴完准备歇下的扶笙蹙眉过后来到前殿。 “殿下,有人深夜偷窥我。”角义与商义一左一右扶着那棵树,高声指控,“害得属下缠绵梦中惊坐起,肩扛砍刀出墙来。导致睡眠不足,精神不佳,手脚抽筋,口吐白沫险些昏厥,估计……明天一早没法为殿下下厨了。” 荀久:“……!”这丫也忒能吹嘘了,要真“手脚抽筋,口吐白沫”,他还能精神抖擞地把这么大一棵树从他的院子扛到玉笙居来告状? “最重要的是,害得属下把院里最后一根树枝上的叶子数完了。”角义疾言厉色地补充,那架势,仿佛荀久杀他妻儿还把他八十岁的老父那啥了。 荀久:“!”有这么甩黑锅告状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简直忍无可忍! 咬着牙,荀久决定……重新再忍。 没办法,谁让她恐高,这棵梨树可比昨天晚上扶笙浴房外面那棵高大多了,她此刻就像一只大虫子似的挂在上面一动不敢动,眼风只要往下面一瞟,大脑就开始犯晕,她很怕角义一个狠心将梨树放倒让她直接摔下去。 商义更是紧紧扶着树不敢动,唯恐她一个不稳如同梨子一样掉下来。 “小肥脸……”荀久闭着眼睛朝底下低声叫唤,“你快帮我解围啊,等姐下去便亲自帮你研制一款纯天然面膜,保证让你用一次就永绝后患。” 商义不懂“面膜”为何意,只觉得这句话有些阴嗖嗖的。 他想了想,问:“那东西能吃吗?” 荀久:“……能,肯定能,保证你吃了第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那我不要了。”商义两手扶着树,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看她,“人家还要减肥呢!” 荀久明显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缄默片刻,她连哄带骗道:“刚才同你开玩笑呢,面膜就是贴在脸上能让你皮肤白白嫩嫩越活越年轻的东西,你若是帮我解围先让我下去,我明天就大发慈悲帮你做一次。” 对于爱美的商义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诱惑,更何况坊间传言荀家祖上有一本《长生秘录》,听说就是以中医手段平衡阴阳,使身体“形与神俱”来达到延年益寿的妙用。 所以此刻听到荀久亲口说出能让皮肤变光滑的法子,商义想都不想就信了。 “不许反悔!”他似乎极其怕她转身不认账,先低声警告了一番这才望向殿内端正而坐的扶笙。 “殿下,其实久姑娘她……” “其实,小肥脸是这个女人的同伙。”角义大言不惭,滔滔江水般说个不停,“他们二人觊觎我的美色,因此趁夜骚扰。” 殿内挂了宫灯,光泽迷离,照得扶笙原就清冷的面容如同覆了远山雾水,锦袍金冠,月白色银竹暗纹的宽袍大袖垂落半截,眼眸深邃如海,其间暗含细碎光芒,转瞬而逝。 这是荀久头一次认真看扶笙的面容。 犹如沉寂千百年的高岭雪山,圣洁之莲初绽,淡瞰大千世界众生相,倒映山河脉络亘古今。 所谓一霎风华成永痕,大抵不过如此。 有那么一刻,荀久脑袋里一片空白。 两世加起来一共见过的美男数不胜数,却唯有这一个,让人见一眼就觉得到达了美的极致巅峰。 再看一眼便觉得…… “荀、久!”扶笙抬眸,懒懒瞥向挂在树上的人,语气颇淡,“你还有何遗言要交代?” 欠揍! 荀久咬着唇肉默默补充完上面那句话。 她就不明白了,他不好好当他的高冷帝,为什么总是和她过不去? 尽量压制住恐高带来的眩晕,荀久抓紧了身下的树枝,呵呵一笑,“在我们那里,你这样说话很容易挨打的。” 扶笙懒得与她废话,抬手示意角义,“行了,你下去歇着罢!” 荀久一听慌了,若是角义走开,就只剩商义一个人在这里,他肯定扶不住这棵高大的树,要是一个不小心放倒,她不死也得半残废。 “嗳……别别别!”荀久连连摆手,“我要是摔死了,宫义的伤可没得救。” “府里有医官。”扶笙端了茶浅啜一口。 荀久冷嗤一声,“你那个迂腐至极墨守成规的医官要是能用,早上何苦用三个条件来交换让我去救?” “放你下来是第二个条件。”扶笙的语气,平静中添了一丝笃定。 这个黑心的,竟然用这样的方式逼她把第二个条件用完! 荀久顿觉牙根痒。 她想了想,觉得不能让他就这么占了便宜。 “小肥脸。”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把身家性命交付给商义,“你听着,待会儿我从这里跳下去,你得好好接住我不能让我落地损伤半分,否则若是毁了容见不得人,明天的面膜就打水漂,当我没说,听到没有!” “啊?”商义早有预料她会出尔反尔,却没想到速度这么快,可是为了那千金难得的面膜,他无辜过后只能无辜点头,“那好吧,你可得掉准一点,否则人家没把握接住。” 这一点荀久自然明白,她必须在他放开梨树的瞬间跳下去,否则就只能等着被大树倒下压死或者撞死。 “那好,我跳了。”荀久紧张地看着下面,突然闭上眼睛喊:“一、二……” “嘭——”一声巨响过后,荀久只觉得天旋地转,勉强睁开眼睛见到商义捂着双眼站在方才的位置。 荀久一口老血涌上喉咙,“我让你接住我你捂眼睛做什么?” 商义将手挪开,一脸憋屈,“人家还没放,你就掉下来了。” 荀久闻言,顿时反应过来是角义先放了手导致商义没能扶住从而让她与大树一起倒了下来。 所幸的是,她骑在树枝上,此树枝叶繁茂,倒下来的地方枝叶先着地,除了摔到屁股,她并没有受伤。 但荀久还是觉得胸闷气短想吃人肉。 “你不是说小天秤有纠结症吗?”她冲着商义大吼一声。 商义更加憋屈,“我来不及告诉你,在你数一的时候小天秤嘴里念叨‘不放’,你数二的时候他又念叨‘放’……” “所以刚才他又纠结了一回?”荀久杀人的目光剜过去。 “按理说来……是这样的。”商义勉强点头。 荀久白眼一翻,晕厥之前恨恨一句,“扶笙,我的遗言就是想问候你大爷!” 第二十章 媚而不俗,艳而不妖 荀久在秦王府的第二夜,依旧过得很不安生。 美食没吃上,反倒在大厨手上栽了个跟头,以至于她毫无防备从树上摔下来摔到屁股坐立难安。 秦王府没有女眷,她好不容易去良医所的药堂找医官拿了些药膏回来自己抹上准备入睡,外面又传来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有人来敲门。 “谁啊?”被人打扰了,荀久有些不悦。 “小表妹,我来看你了。” 屋外,是久违了一整天的季黎明的声音。 荀久腾地从床榻上蹦起来穿好衣服推开门,原想说两句埋怨的话,却见他满头大汗,呼吸急促。 “这是怎么了?”荀久连忙问。 “久姑娘,我们家二婶娘喘症又犯了,以前请的那几位大夫好像都没能拿出有效的法子来,我思来想去,只能来找你。”季黎明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液,一边急匆匆向她说明情况。 昨夜见面开始,这还是季黎明头一次如此严肃认真的和她说话,足以见得病况的严重性。 荀久心中一紧,喘症便是心力衰竭的意思,且听季黎明说来,这病已经持续多年了。 原本终于有机会离开秦王府,她该高兴,可凭借这个时代的落后医疗条件,她根本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帮了这个忙。 “是否……有什么困难?”季黎明见她犹豫,心中也跟着着急,“子楚那边你尽管放心,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再说你又没犯什么事儿,他没理由让你一直待在秦王府。” “这倒是。”荀久点点头,初来乍到,她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尚未熟悉,没了父母亲朋,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自己今后何去何从,但季黎明的话却提醒了她。 荀谦的死,她有义务去调查清楚,就算是为了霸占他女儿的身体做个补偿。 “那你先在外面等着,我去换身衣服。”荀久习惯性地说了一句,却在关门转身之际突然意识到这里根本就没有她的衣服。 踌躇片刻,她决定还是不换了,就这样跟着季黎明去季府。 再度打开房门,却见商义端了个托盘立在门外,欲言又止。 “小肥脸,你来做什么?”荀久挑眉,看了一眼被绸布遮盖了的托盘,“知晓我要走了,来给我送吃的践行?” “这个是为你准备的衣服。”商义低声道:“殿下吩咐了,不希望看到你归来之日蓬头垢面,衣不蔽体。” 荀久:“……”送衣服就送衣服,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 季黎明一听顿时皱眉,“子楚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季家还会虐待表妹不成?” 商义瞥他一眼,无辜耸肩,“我只是个传话的。” 余光瞧见荀久脸上莫名的神色,商义又道:“殿下还说了,宫义缝合伤口的线还没拆,他还欠你一个条件,你定然是要回来的。” 认识扶笙以来,唯有这句话最中听,荀久一时笑弯了眉眼,“你回去的时候代我表扬他几句。” “如何表扬?”商义问。 “你就说……”荀久脸上笑意加深,“他的这份孝心,我甚是满意。” 商义:“……” 荀久不再理会他,将托盘拿到手以后关门进房换上。 这是一套全新藤青曳罗靡子长裙,大概是考虑到中秋夜晚微凉,还外加了一件白玉兰散花褙子,绣工精绝,一看便知定是出自大家之手。 荀久唏嘘一阵后坐到铜镜前。 古代的发髻极为麻烦,若是没有人帮忙,光凭她一个人不可能绾得好,正好荀久也不喜欢那样纷繁的发髻,更何况眼下赶时间,她便借了扶笙那支玉簪将头发松松绾了就推门出来。 踏出房门的刹那,商义和季黎明不禁侧目看过来。 虽逆着光,她的轮廓却被淡泊夜色很好的描绘勾勒出来,双目含星,点点碎光衬了天生一双狭长桃花眼。 断绝代风华无处觅,唯纤风投影落如尘。 三分媚态不见妖,艳冶之处收放得恰到好处,既没有风尘女子身上的脂粉俗气,也没有深闺女子的恪守死板。身上的每一处线条,张扬却不肆意。 这是一种灵动洒脱的美,有泼墨画的轻描淡写,更有暗夜蔷薇的艳丽风情。 她只稍稍往那里一站,便诠释了何为媚而不俗,艳而不妖。 昨夜初见,荀久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全身狼狈不堪,而白日里又束了男子发髻,故而商义这还是头一次得见她正装打扮。 这一眼太过惊艳,他险些没能回过神来。 “啧……小表妹我后悔了怎么办?”尽管事态紧急,季黎明却还不忘调侃她,“这么个天仙似的人儿来给我当妹妹,这不是糟蹋美人么?不如你跟了我,我保证……哎哟……” 季黎明说话的时候,荀久趁机用手指戳了他腰间要穴,痛得他直捂肚子闷哼。 荀久不会武功,什么一阳指金刚指拈花指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对她来讲就是传说,但她精通人体每一处穴位,所以一般来说只要对手不是太强大或者注意力不集中,她还是能以穴位致胜的。 “你也太狠了!”好久才缓过气来,季黎明冲她埋怨。 “嘴贱,该罚!”荀久哼哼两声,“你到底还走不走?” “走,必须走。”季黎明立即端正容色,神情凝重起来,“二婶娘这个病……” “别废话了!”荀久不待他说完,已经关上门径直往外面走去。 季黎明不敢再继续耽误,连忙小跑跟了上去。 秦王府大门外,两队禁军高举火把分列而站,从他们身上的服饰,荀久一眼就能看出这是铁鹰卫,大燕皇室的禁军,也是奉旨抄了荀府的刽子手。 恍惚一瞬,荀久将目光投向队列尽头那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偏头问季黎明,“接我的?” “那是当然。”季黎明仰起下颌,“你过去了就是老爷子的宝贝孙女,是我季家的名门千金,怎么也当得起这架势。” 荀久应承似的笑笑,心中却有疑惑,季博然带着禁军抄了荀府,却在洗干净染血的双手之后主动认她做干孙女。 这虚空掉下来的大馅饼,砸得荀久突然笑眯眯望向季黎明,略一挑眉,“万一我待会儿把你们家二婶娘治出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宝贝孙女,你们家老爷子认是不认?” ------题外话------ 好友文文今天上pk,希望亲们能去助攻哟,好友坑品质量都有保证,么么哒。 by景飒《腹黑王爷的娇蛮奴妃》她是现代医科大学高材生,海边度假时突然被大海拍到了古代,身穿比基尼从天而降,掉进了魏国荣王爷的浴桶里。 他是赫赫有名的魏国荣王,丰神俊朗,手握大权,乃是天下九公子之手。 一场战乱,他身负重伤,整日都是病怏怏。 为了生存,她女扮男装在荣王府当起了家丁,专门伺候身体虚弱的荣王。 日久天长,他渐渐发现了端倪。那一夜,他狠狠撕碎了她的一切伪装,包括她的女扮男装。 谁说他虚弱?明明是个腹黑装病的家伙! 第二十一章 初入都统府 已上中天的圆月提醒着此时夜之深。 拢了拢衣服,荀久灵敏地捕捉到了季黎明面上的犹豫,她很识趣地移回目光,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别一副比上坟还纠结的表情,我看得刺眼。” 季黎明唇瓣蠕动几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伸手对她说了个“请”字。 荀久再不多言,缓步走了过去。 季府的马车为四辕,车门开在正后方,紫楠木打造,驾车的四匹马儿水光油亮,是上等青鬃。 车厢内装饰低调中透着奢华,藏青色地毯绒毛纤长细腻,质地柔软,踩上去如到了云端,宽大座椅上放置的浅碧色苏绣靠枕做工精细,顶棚上镶嵌了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用纱罩笼住挡住刺眼光线,入目一片柔和。边角挂了时下流行的银熏球,时不时散发出淡淡香氛味,整个车厢内如同一方小小的殿堂。 在大燕,四辕马车等同于亲王待遇。 荀久暗忖,难怪季黎明能与出身高贵的扶笙成为发小。 仅仅一辆马车的布置便可看出季氏在皇廷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所以,刚才季黎明说只要她过去给老爷子敬了茶,从此便是季家的名门千金。 这句话,一点不假。 季府的二夫人喘症复发刻不容缓,季黎明竟然还有时间让人准备这么大的阵仗来接她,用意何在? 怀揣着一肚子疑惑,荀久坐了上去,且不管季家究竟有何目的,目前她最主要的还是先离开秦王府为妙,毕竟经过了一整天的相处,她明白扶笙并不是好相与的主。 继续待在秦王府,就等同于整个人被软禁,完全没有救出刘权的机会。 “久姑娘,你才答应了我要做面膜呢!”商义对这件事极为上心,眼见着即将到嘴的肥肉飞了,他很不甘心地走上前来同她“道别”。 荀久嘴角抽了抽,“你个小肥脸,怎么不先关心关心我到了那边可会吃得饱睡得好,万一心情不爽忘记了面膜配方可就糟糕了。” 商义一急,“久姑娘放心,明日我便用食盒带着小天秤的拿手好菜来季府看望你。” “真乖。”荀久眉开眼笑,手伸出窗捏了捏他的小脸,“手感不错,继续保持。” 商义:“……” 马车来到季府,已是半个时辰后。 深夜下的都统府,雕梁画栋全部掩于天地暮色中,唯见月光洒下银辉铺于斗拱飞檐和青瓦高墙上,虽比不得秦王府九间正殿,七间后殿,九间后寝以及左右配殿的高贵华美,却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豪门府邸。 侧门大开,早有奴仆候在外面,见到马车临近,连忙过来一字排开,最前方的婢子将小杌子摆放在车门下,准备搀扶着荀久走下去,她却灵巧避开自己跳了下去。 那婢子没想到荀久会有这番动作,一时间尴尬站在原地,余光时不时瞟向骑在马背上的季黎明,“二少……” “久姑娘性子洒脱,不喜那些条条框框束缚。”季黎明说着,便翻身下马。 荀久正想称赞他慧眼识人,却听他又低声问:“表妹在秦王府的时候可有用过饭了?” 荀久目色闪了闪,“不是说贵府二夫人喘症犯了吗?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赶紧去给二夫人看诊?” “二婶娘的确犯了病。”季黎明道:“但我昨夜回来之前也没见你吃上一顿饭,担心你此时还饿着肚子,你是医者,若是没有足够的精气神,如何给病人看诊?” 这话说得,荀久心里暖洋洋的。 也就是这一刻,季黎明在她心中的形象从一个流连花丛的骚包男默默变成了大暖男。 这个男人,外表看上去一股子俗气,实际上观察事情细致入微,对她也极为体贴。 淡淡一哂,荀久弯了弯唇角。 能与扶笙交情甚笃的,怎么可能会是一般人? “我现在去请脉看诊,你吩咐人准备好夜宵,看病吃饭两不误,岂不是更好?” “也对。”季黎明对着那一排婢子摆摆手,“就按照久姑娘吩咐的去做。” 婢子们唱诺过后纷纷从侧门进了府,只留下一个站在原地准备为荀久引路。 “久姑娘请跟婢子来。”那人对着荀久敛衽为礼,姿态恭谨。 “表妹,我们进去罢!”季黎明冲她眨眨眼,将马儿交给门房处的家丁后与她一齐从侧门进了都统府。 季博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便是季黎明的亲生父亲,先帝时期因为夫妻出征双双战死沙场,八岁以后,季黎明便由二房抚养。 所以,今晚二夫人喘症复发,季黎明亲自前往秦王府请她来救治并非没有道理。 荀久理清楚了季家成员的大致情况时,已经来到二房的汀兰苑。 丫鬟婆子们全都堵在二夫人的卧房外,见到荀久,一个个如同见到了救星,双目灼灼过后连忙将她搀扶进去。 二夫人崔氏躺在红木阔边方榻上,年迈的郎中隔了帐幔坐在请脉的位置,额头上不断有冷汗冒出,榻前也站了不少丫鬟婆子,听到外面有人来报久姑娘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 喘症最显著的现象便是心率加快,呼吸困难。 然而…… 扫一眼屋内,荀久皱了皱眉,当即对着那一帮丫鬟婆子道:“人多气浊,你们且先退下去,顺便把屋里的熏香炉灭了,花瓶里的花搬出去,再把窗子全部打开。” 在这燕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荀家医技是祖传的,不仅荀谦这个太医院使医术了得,就连他的独生女荀久也得了真传。 因此人们谈及荀久的狐仙容貌时总不忘提及她一手精湛医术。 故而,她这个原本该人人喊打的“狐媚子”因为习得一身救苦救难的医术才不至于遭人白眼,背上骂名。 所以,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人反驳。 最后面的几个婆子按照她的吩咐将事情办妥以后悄悄退了出去。 那郎中听到“久姑娘”三个字,连忙激动起身。 “老伯,二夫人的病况如何?”荀久看了一眼捂着胸口不停喘息的崔氏,问郎中。 郎中长长一叹,“二夫人这病持续多年,适合静养,不宜焦躁动怒,能给出的法子,能开的方子,老夫早就开过了。” 荀久了悟地点点头。 心力衰竭是一种非常棘手的慢性心脏病,治病当然是越早越好,但崔氏这个病持续了多年,只怕早已经到了中后期,更加棘手。 郎中这番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荀久坐在请脉的位置,看了看崔氏的气色,又将耳朵贴近她的胸膛听了听心率,问:“二夫人近日可有受到什么刺激?” ------题外话------ 收藏碗里来,收藏碗里来,收藏碗里来。 对于路过木有收藏的妞儿,衣衣会飘个眼神儿给你:嗯哼,小妖精,你已经成功引起我的注意,逮到墙上! 第二十二章 昂首挺胸,越挺,越平 崔氏喘息的动作一顿,微垂眼睫,随即看向荀久,轻轻摇了摇头。 荀久捕捉到她面上转瞬即逝的犹豫,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自然不便多问。 不再多言,荀久将手指叩到崔氏的脉搏上,举按无力,应指松软,明显的气血两虚。 好在并不十分严重,荀久暗自松了一口气,将手指缩回来,迅速让人备了笔墨,在信笺上写下葶苈子、人参、三七和檀香磨成粉,温水服送。 这是治疗心力衰竭的一个小偏方,崔氏目前的情况自然等不及煎药,只能用最迅速最便捷的方法让她暂时止住喘息。 婆子们的动作很迅速,不多时便从药铺将方子上的药粉取了回来给崔氏服下。 “表妹,二婶娘的病况如何?” 出了房门的时候,季黎明还候在外面。 “大抵无碍了,待会儿我会重新开一个方子,以后按照方子上抓药每日按时煎药服下便是。”荀久摆摆手,“只不过方才那位郎中说得对,二夫人需要静养,实在不宜受到刺激,所以……” “我晓得。”季黎明接过话,又道:“你应当饿了罢,灶上已经备好饭菜,我这就带你去用。” 荀久没说话,跟在他身后往客堂走去。 斜刺里突然窜出一个娇小的人影拦住荀久,“站住!” 荀久不妨,乍然听到声音,惊得脚步一停。 抬眸,见面前的女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一袭紫绡翠纹裙,外罩乌金云绣衫,俏皮的颜色将她整个人突显得水灵可爱,此时红着脸瞪着眼拦着她的样子更添了几分娇嗔的味道。 女子眼风扫过荀久美艳的面容,眸中闪过嫉妒之色,眉头皱得更深,“谁允许你这个狐媚子进我们家了?” 季黎明一听立即沉了脸,正准备开口斥责,却被荀久抬手拦住。 她笑吟吟看着面前的女子,温声软语,“这位想必就是四姑娘了吧?”嘴上说着,身子也作势福了福。 大房去得早,只留下季黎明一根独苗,二房所出一子季黎青和一女季芷儿,三房所出一子季黎川。 三房头上,还有一个姐姐曾入宫为先帝妃子,诞下一子扶彬,先帝驾崩后封为瑞王,手无实权的在京闲散王爷。 季妃在宫中的地位并不高,所出之子更是一无所长,对皇权构不成威胁,这也应该是先帝倚重季氏的原因。 由此可见,季芷儿是季家除了季妃之外唯一的孙女儿。 既是唯一,定然从小就是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宝贝疙瘩。 如今听闻老爷子要收一个刚被抄了家的破落户为孙女,即将分走她应得的宠爱,她自然不服。 想到这里,荀久轻笑一声,若非季黎明那般诚挚的邀请,她才不愿意来这种表面光鲜,实际上后宅勾心斗角的大户人家。她怀揣着一身精湛医术,去做个游医四方形走玩遍天下多自在,反正又饿不死,何必来这种地方找不自在? “狐媚子,你笑什么,本姑娘问你话呢!”季芷儿听到了荀久的那一声轻笑,不由得横眉竖目,“谁准许你踏进我们家的?” “芷儿,你别太过分,久姑娘是来为二婶娘看诊的。”季黎明听到季芷儿一声声“狐媚子”地喊着,不由黑脸。 “谁要她看!”季芷儿一听平日里对自己百般疼爱的二哥竟然偏向一个外人,顿时眼风一厉,“我们季家有的是钱,哪里请不到名医,偏要请这么个狐媚子,二哥,莫非你也被这个小贱蹄子给迷惑了?” 季芷儿劈头盖脸说了一大堆,眼风瞄向荀久,她在等着她动怒,这样才好找理由告到老爷子那里去,却没想到只换来对方再一声轻笑。 季芷儿彻底怒了,恨恨咬牙,死死瞪着荀久,“小狐狸精,你笑什么?” “四姑娘误会了。”荀久笑意盈盈,她最喜欢在别人咬牙切齿的时候送上一副若无其事的笑脸补刀,“我只是想提醒你,没有那么大的罩杯,说话的时候就不要昂首挺胸,越挺,越平。” 荀久说完,再也不停留,直接跟着前方引路的婆子去了客堂,她并非季家人,实在没心思与这些妇人玩宅斗。 季芷儿气得跺脚,冲着她的背影大吼,“你到底什么意思?” 见荀久不理她,她索性缠上还站在原地的季黎明,“二哥,她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季黎明不知何为“罩杯”,却大致揣摩得出荀久的意思,他余光扫了扫季芷儿胸前,暗自憋住笑,答:“久姑娘的意思,你还小,她不与你计较。” “小?”季芷儿一听更加气极,“她又比我大多少?不过是个儿比我高了点儿,年岁比我长了点儿,胸……” 提起这个,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荀久方才的样子,前凸后翘,那身段儿,真真是婀娜多姿,曼妙非常,莫说男人,便是她同为女儿见了都不免要嫉妒一番。 顷刻间反应过来荀久刚才的话是在讽刺她胸小,季芷儿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但她始终是个自小修习礼义廉耻的女儿家,此番当着二哥的面被荀久这样羞辱已是难堪至极,她面上再也挂不住,捂脸匆匆离去。 荀久来到客堂,桌上早已准备了丰盛的夜宵,两边分列站了几个婢子,见她进门,齐齐福身:“久姑娘。” 荀久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到其他人,便多嘴问了一句,“老爷子不过来一起吃夜宵吗?” 她这话问得直接,原只想着季博然是老爹的忘年交,应该能从他嘴里套出一些关于荀府被抄家的消息。 但婢子们却不这么理解,早在她到来之前,老爷子要收她做孙女这个消息就不胫而走,府中上下全都知晓。 此刻她如此直白问出来,婢子们只当她是想早些敬茶攀上季氏这棵高枝,个个露出鄙夷的目光。 荀久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季老爷子这不是捧她,而是捧杀她。 正主儿还没见着,她已经快要被口水淹死眼神杀死了。 再不管婢子们的眼神,荀久坐下拿起筷子兀自吃东西。 习惯了角义大厨的手艺,突然吃到季府的饭菜,荀久觉得落差感极大,可不管怎么样,秦王府是魔王扶笙的地盘。角义……也是魔王的人,她既然出来了,自然不可能再回去。 至于扶笙欠她的那个条件,有机会再坑回来便是。 第二十三章 白三郎有喜 季黎明过来的时候,荀久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小表妹,可还吃得惯我们府上的食物?”一进来,季黎明就眉飞色舞地问道。 “马马虎虎吧!”荀久接过婢子递来的巾子擦了嘴,又顺带漱口洗了手。 伺候她的婢子们闻言皆面面相觑,心中直觉荀久不知好歹,都统府的大厨都是赫赫有名的,做出来的菜色可媲美宫中御膳房,今夜念在她是贵宾,又得了二少的吩咐同时出动六位大厨为她烹制的夜宵竟然就换来一句“马马虎虎”?!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皆把余光往二少那边瞟。 岂料季黎明不怒反笑,“季府的厨娘们的确是比不得秦王府的角义,你且将就着些。” 季黎明这一说,众人都释然了,原来这姑娘是提前尝过了神厨角义的菜肴,难怪会觉得都统府的夜宵马马虎虎。 秦王府的五大护卫,坊间各有传言,可毕竟见过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关于他们的事迹也只能用“神秘”二字概括,但其中最为鼎鼎大名的便是神厨角义。 童谣传唱“尝尽人间百食味,难抵啖君一碗粥”说的便是角义出手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碗薄粥,也能让人食髓知味。 久姑娘一个刚被抄家的孤女竟能尝到神厨角义的菜肴? 婢子们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荀久一见众人收敛的神色,便知她们定是想到了秦王府的角义。 实际上,她也挺想念角义……的菜。 只可惜,大神都是有脾气的,扶笙高冷禁欲也就罢了,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脾气古怪。 若不是“扛树告状”一事,她还以为神厨是个温润好相处的主儿。 顷刻回笼了思绪,荀久冲着季黎明笑笑,“好说。” “折腾了一夜,你累了吧?”季黎明看她一眼,挑挑眉,“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房间,准备了温水给你沐浴,这就带你过去。” 荀久眼眸一晃,“这等小事,哪能劳烦你亲自来,随便唤个小丫鬟带我过去变成。” 她现在身份尴尬,季家越是对她好,越能给她拉仇恨。 “那怎么行?”季黎明过来拉她,“若是让老爷子知道我怠慢了你,我铁定得被他指着鼻子骂。” “那行,你前方引路。”荀久灵巧地避开他的触碰,再不反驳,毕竟折腾了这一晚上,她早就累了。 到了指定房间,在婢子的伺候下沐浴完,荀久一觉睡到自然醒。 大概是受了季黎明的嘱咐,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听到动静,外面立即有婢子的声音传来,“姑娘可是起床了?” 荀久“嗯”了一声,立即有三四位婢子鱼贯而入,铜盆中端了清水,托盘里摆放巾栉,有条不紊地过来为她梳洗。 原本想拒绝,但荀久觉得既然有人伺候,倒没必要那么矫情,反正她又不打算在季府常住,谁晓得这种福今后还能否享到。 梳洗穿戴好,荀久又去汀兰苑替二夫人请了脉,这才跟着季黎明来到季老爷子的世安院。 季博然大概五十岁左右,留着花白胡须,身子却健朗得很,精神矍铄,一双深邃的老眼精光熠熠。 见到荀久进来,他挥手屏退了仆从,看了一眼带着荀久进来的季黎明,顺道摆摆手,“小明你也出去。” 季黎明原想开口,却见荀久几不可察地冲他摇摇头,他心领神会过后将到达嘴边的话咽回去,作揖之后退了出去。 “请坐。”季博然指了指下首空位,对着荀久微微一笑。 座椅旁的每一张小几上都摆放着茶具,明显是一早就准备让她“必须敬茶”。 荀久了悟过后微微翘了翘唇,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季博然看她一眼,缓缓开口,“你父亲……的确该死。” 正在倒茶的荀久动作一顿,在她的料想中,季老爷子怎么也得说上一句武侠小说最喜欢的开场白“你可知我为何找你来”,然而事实证明,这个老头比她想象中还要直白,他完全不客套,一上来就宣告了她父亲的死罪。 荀久放下茶壶抬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个动作在长辈面前极其不礼貌,果然,季博然有片刻怔愣。 荀久余光扫见了他的反应,她放下杯子,开门见山,“既然你以二夫人的喘症引我来季府,那我也不拐弯抹角,随便认亲戚这种事,我做不来,相信季老爷子也不会强迫别人做。” “我是在护你。”从荀久的语气,季博然听得出今日定是喝不到她敬的孙女茶了,他索性给自己倒了一杯,浅啜一口。 “出于你和我爹的交情?”荀久看向他,眼神似笑非笑。 季博然微抿着嘴巴,不置可否。 荀久嗤笑一声,“你口口声声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可有想过或许对我来说是种伤害?” 季博然默了默,许久才道:“我曾答应过你爹,会好好照顾你。” 荀久冷笑,“我不认为一个亲手将我爹送上黄泉路的刽子手会有多大的善心能善待他的女儿。” “皇命难违。”季博然长长一叹,“怪只怪,你父亲为人太过恪守死板,不懂变通。” 荀久眉心一蹙,“白三郎不过就是个刚刚入宫的男妃而已,他何德何能让女帝赔上一个太医院使的家族性命?” “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简单?”季博然睨她一眼。 “不然?”荀久眸光动了动,听季博然这语气,似乎这件事真如她所料另有内幕。 季博然又是片刻缄默,将杯中茶饮完这才道:“前夜你父亲入宫,不仅为白三郎扎针,还为女皇陛下请了脉。” 荀久淡淡喝茶一言不发,竖直耳朵听着。 季博然又道:“过后,他言女皇陛下有喜。” 一口茶呛在嗓子里,荀久咳了好半晌才缓过气来,不解地看向季博然,“女帝怀了身孕,这不是大喜吗?为何要赐死我父亲?” 季博然顿了顿,接着道:“除了女帝之外,他还为白三郎也号出了喜脉。” “噗——”若说刚才得知女帝有喜的那口茶是呛的,那么现在这口茶就是喷的。 “白三郎是个女人?”荀久觉得若非这样根本无法解释。 在她的记忆中,荀谦的医术鲜有人能敌,不可能连喜脉都弄错。 “如假包换的男人。”季博然注视着她的神色。 “男人怎么会有喜脉?”荀久深深皱眉,“老爷子可莫要扯谎骗我。” “这恐怕,得下去问你父亲。”季博然不紧不慢答。 ------题外话------ 走过路过的妞儿们,求个收藏呗,后面的情节更精彩呀更精彩 第二十四章 因为脸肥,所以被罚 从季老爷子处,荀久知道了当晚女帝之所以会特指荀谦入宫看诊,是因为在荀谦之前,宫里的巫医早已经替白三郎看过,并且确诊为喜脉,女帝盛怒之下亲手斩杀了巫医,但又怕此事声张出去损了白三郎的名誉,这才让人出宫专请荀谦。 先太祖皇帝开始,大燕便是一个神权与王权相结合的王朝,那个时期的任何政治决策都要靠占卜来进行,巫祝在皇廷中占有非常崇高的地位,巫医便是其中一种,既能交通鬼神,又懂药理以治病,驱除邪祟。 女帝登基以后,秦王扶笙的地位水涨船高,掌握了皇廷批红大权,只手遮天,但他本人对于鬼神之说似乎有着极其强烈的抵触感,于是采用了手段将医道从巫术中剥离出来,故而如今宫廷中的巫祝都只起到祭祀祷告的作用,懂医道的少之又少。 女帝应是不放心巫医的判断所以才会传召荀谦。 大概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荀谦这个大名鼎鼎的太医院使竟然也为一个男人诊出了喜脉吧? 从世安院出来,荀久一路上神思恍惚,想到这里时,不禁冷嘲一笑。 男人怀孕?除非见鬼了! “小表妹!”不远处的绿竹丛下,季黎明见她出来,不由得高声一唤。 荀久回过神抬眼望去,见他一身暗红色锦袍,玄纹云袖,腰间竟挂着几个翠绿色香囊。 这打扮,这品味…… 荀久嘴角一抽——比初见时更骚包! “你还等在这儿呢?”荀久略显尴尬,随便应了句。 “老爷子跟你说了什么?”季黎明似乎对世安院内的对话很感兴趣。 “他啊……”荀久拖长了声音,思虑一瞬后答:“大张旗鼓,大庭广众,大发慈悲地将我从秦王府‘请’来,然后大眼对小眼地告诉我,我爹死得活该。” “啊?”季黎明全然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跟荀久说话,他一急,忙问:“那他,没对你动怒罢?” “动怒?”荀久挑眉看他,“我是你们大吹大打请来替二夫人看病的医者,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奸四没掠,他为何要对我动怒?” “那就好。”季黎明松了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我还担心你在老爷子那儿受委屈了呢!” “委屈不了。”荀久一脸僵笑,“昨夜你不还专程用四辕马车将我接来季府么,如今想来整个燕京城都知道我这个孤女认了抄家刽子手做亲戚了,都统府权大势大,以后我出去了,谁还敢欺负我,恐怕就连秦王殿下都要让我三分罢?” 季黎明不傻,他自然能从这番话里听出埋怨之意,可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了,只得扯了扯嘴角,面带歉意,“小表妹,对不起哦,我原先只是遵从老爷子的吩咐去接你来着,却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罢了!”荀久衣袖一拂,“我这人懒,懒得浪费那些不必要的精力与你计较这些事儿,二夫人那边,方子我已经开好了,若是静养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折腾了一早上,我也饿了,你赶紧吩咐人准备饭菜,吃了饭,我还得回去。” “回去?”季黎明愕然,“你说的是……秦王府?” “对啊。”荀久眨眨眼,“怎么了?” “没,没什么。”季黎明垂眸掩住里面的犹疑。 若是他没记错,秦王府除了女帝之外,从来没有女人进去过,而荀久不但进去了,还偷看了子楚沐浴,睡在秦王府,吃了角义大厨亲手做的菜。 最重要的是,来季府之前,子楚竟然让商义准备了一套新衣服。 女人的衣服! 仅仅一天的时间,他竟然为荀久准备了女人的衣服! 若非有心,何能做到如此? 思及此,季黎明的眸光越发复杂起来,他余光看了荀久一眼。 昨夜天暗,他并未仔细看过她,如今得见她穿着锦绣长裙的样子,竟比坊间传言的还要妖娆多姿,白璧无瑕的肌肤,天生妩媚的桃花眼,眼尾细长,时刻微微上扬,眸底似藏了星子,明光煜煜,裁了漫天星辰糅合进去一般,行走间衣摆流动如水,香风袅袅,那香并不浓郁,极淡,偶尔窜入鼻端,带着一种让人极其安心眷恋的气息。 “你站在后面作甚?”荀久察觉到季黎明许久没跟上来,不由得转头,就见他呆愣在原地,神情有些迷茫。 “鬼上身了?”她眨眨眼调侃,眸中晕开两湖潋滟波光,星子闪烁夺人眼球。 “你……”季黎明的目光定在她那身裁剪合宜的长裙上,心中疑惑子楚何时得知她的尺寸,难不成前天晚上…… “二少,二少……”廊下跑过来一个小厮,急匆匆禀报:“秦王府来人说要见久姑娘。” 季黎明眉头一挑,“可知来者何人?” “不知。”小厮摇头,“他带了帷帽,暗纱遮得严实,看不清长相。” 小厮不晓得来者何人,荀久和季黎明却从他的描述中第一时间想到来的是徵义。 “奇怪……”荀久低声嘀咕,说好来看她的明明是小肥脸,怎么变成徵义那个呆瓜了? “快将他请去前厅。”季黎明广袖一挥。 “别!”荀久赶紧制止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既然是徵义亲自前来,他的性子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若非没有重要的事,他不会白跑这一趟。再说了,你诚心请他进来坐,人家未必领情。” 荀久嘴上说着,脚步也加快了不少,“我出去见他便是。” 小厮闻言,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他们刚才不是没有请过那个人去前厅,可那个人就如同雕像一样站在大门外一动不动,他敢肯定倘若久姑娘不出去,那人能站到天黑。 季黎明清晰地感觉到了荀久急于离开都统府的迫切之心,他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语,索性只能目送着她走出去。 荀久来到大门外,果然见到一身玄色衣袍,头戴暗纱帷帽的徵义站在那里,安静得好像不存在一般。 荀久视线往下移,见到他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嗯,食盒。 揉揉眼睛,荀久很确定自己没看错,小吱吱这个呆瓜竟然来给她送饭? 想到他那个呆样,荀久不由得好笑,三两步走到他身边,顺手接过食盒,挑眉问:“给我的?” 徵义抬起头来,被纬纱遮盖的面容看不清楚表情,缓缓伸出手,洁白的掌心摊开在她面前。 荀久微微皱眉,倒退一步,面色警惕,“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过我事先声明,卖命不卖身。” “面膜配方。”徵义仿佛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任务。 “啥?”这剧情转换太快,荀久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小肥脸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要?” “他被殿下罚了。”徵义的声音平静无波,荀久不禁怀疑自己这么个美貌倾城的天生尤物在他眼里或许只是一具尸体或者一架骷髅。 “为什么被罚?”荀久更加不解,小肥脸虽然娘炮了一点,但也不像是会轻易闯祸的那种人。 这么无聊的问题,她原就没想过徵义会回答,却在转身之际破天荒的听到了四个毫无情绪的字。 “因为脸肥。” ------题外话------ 哈哈,商义的潜台词:脸肥怪我咯? ps:推荐好友月光文文《摄政王绝宠之惑国煞妃》。 颜如玉,权门颜家的天之骄女。 却因为爱上不该爱的人,一生受尽苦楚。 双眼被刺,双臂被斩,容颜尽毁,最终沦为众人观赏的怪物,一切因她看错了人,也爱错了人。 苟且偷生三载,只为护她唯一至爱。 可亲生子被当做玩乐的工具,痛苦的惨叫在耳边响起时。 她亲自杀死自己忍辱三年所保护的爱子。 斗兽场上,泣血咒怨。 如有来世,倾尽所有,不死不休! 第二十五章 羽义的爱慕者 乍然听到这种冷笑话,还是从徵义嘴里说出来的。 荀久觉得无比怪异,但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忍不住回身道:“七殿下处罚下属的理由还真是……奇葩。” 徵义是个极其呆板执着的人,他的世界基本都圈禁在一顶黯色连纱帷帽里。 荀久琢磨,他的生命中应该只有:七殿下……的命令。 只要是扶笙亲口说出来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荆棘丛林,他恐怕都不会犹豫皱眉半分直接冲上去。 基本上,他除了会吃喝拉撒之外,与机器人差不多。 果然…… “面膜配方。”他再一次向她伸出手,洁白的掌心在阳光下更显得纹路清晰,虎口处因为长期握剑而长了薄茧,但这并不影响他整只手的美感,反而增添了成熟沧桑的气息。 荀久扶额,“好说,反正待会儿我也要去秦王府,我会亲自帮他调制的,至于配方嘛,届时再告诉你也无妨。” 徵义静默不语,似乎眉头皱了一下,尔后问她:“你何时回去?” “这个……”荀久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怎么也得吃完饭是不,否则没力气没精神。” “那好,我等你。”他依旧站在原地,有风拂过,偶尔撩起纬纱露出他精致好看的下颌,哪怕门房的人搬了舒适的椅子放在他身后,恭敬地请他落座又恭敬地奉了茶,他也不为所动。 荀久看不到他的脸,却感觉得到他的双眸一直目送着自己离开。 抱紧食盒往回走,荀久心中犯了难,原本按照她的计划是不准备回去秦王府的,可早上从季博然那里得知了荀府被抄家的真相,明显荀谦死得冤枉。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进宫接触到白三郎的尸体做个验证还荀氏清白,否则自己即便被金书铁券赦免了死罪,也还背着庸医之女的骂名。 亲人全部惨遭屠杀,她如今能求助的人只有扶笙。 荀久喟然一叹,果然转来转去她还是少不得要与那个魔王打交道。 心中有事,这一顿饭便吃得没那么美味,随便用了几口,荀久便放下筷子与季黎明道别后出了都统府。 徵义保持着原有姿势等在那里,见到她出来才勉强挪动了脚步转身。 门房的人出来准备去套马车送荀久回秦王府。 她赶紧制止,“不用麻烦了,你们给我准备匹马,我骑马回去就成。” 小厮们只得按照她的吩咐从马厩里挑了一匹中等骐骥,荀久翻身骑上,正准备与徵义一同离开。 季府大门内突然窜出一抹娇俏的身影。 “准备马车,我也要去秦王府!” 听到声音,荀久不由得侧目,就见到季芷儿站在高处,眼刀子嗖嗖向她刮过来。 许是精心打扮过,今日的季芷儿看上去比昨夜还要水灵,若非因为咬牙切齿而产生的眉心一点阴翳,倒是个娇俏的小美人。 瞧见荀久的目光,季芷儿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毛,双手下意识地就去护胸,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动作的时候,她小脸又阴沉了一些,死死瞪着荀久,“小狐狸精,你看我做甚?小心我让人剜了你的眼!” 荀久扬眉,“四姑娘这番打扮不就是给人看的?” 季芷儿一噎,正待开口骂回来,却听里面季黎明的声音传出,“芷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二哥,我也要去秦王府。”季芷儿偏头看着来人,方才的蛮横阴翳全都在听到季黎明声音那一瞬间消散,立即换上一副撒娇的姿态。 “胡闹!”季黎明微微皱眉,“秦王府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谁说不能去!”季芷儿一听急了,指着荀久骂道:“这个贱蹄子都能去得,我就不相信七殿下会这么狠心将我拒之门外!” 徵义在听到“贱蹄子”三个字时,素来平淡无波的脸上,眉头稍稍皱了皱。 这一幕极快,却也因为藏在深色纬纱下,无人察觉。 荀久倒是很无所谓,她端坐在马背上无动于衷,并非在季芷儿面前低了头,只不过她觉得跟这种人计较就是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大动肝火终究伤身,实在不值。 季芷儿见她不说话,心中觉得荀久定是慑于她的身份气势,神情更加倨傲,仰着脖子瞅着荀久,话却是说给季黎明听,“反正我不管,今日要是她去了秦王府,那我定然也要去,再说了,二哥你和七殿下交情甚笃,我又是你妹妹,七殿下怎可能不待见我?” 荀久眸光一动,打马上前几步与徵义并排而站,低声问他:“这个四姑娘喜欢七殿下?” 徵义偏头,定定看了荀久一瞬,没从她脸上看出半丝愠怒,他有些讶异,这个时候的她难道不应该想办法堵住季芷儿的嘴或者骂回去? 想到前夜全家被抄,而她最先关心的是哪里可以吃饭,徵义顿时释然了。 这个女人,或许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鬼使神差地摇摇头,他道:“不喜欢。” 荀久一愣,“不喜欢还跑去秦王府作甚?显摆?” 徵义不再说话,荀久知他性子,索性不再勉强,却听得大门处季黎明无奈道:“羽义并不在秦王府,你去了也没用,照样见不到他。” 竟然是羽义? 荀久顿时恍然,又问徵义,“羽义是谁?”她当然知道是秦王府五大护卫之一,可是之前她只见过宫商角徵,并没有见过“羽”。 “人。”呆萌的小吱吱给了她一个无法反驳的答案。 荀久无语扶额。 “羽哥哥竟然不在秦王府?”得知真相的季芷儿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住季黎明,“那他去了哪儿?” 季黎明似乎不想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只低声道:“我昨夜才去了秦王府,羽义的确不在,难道二哥我还骗你不成?” 说话间,小厮们已经套了马车赶过来,问:“四姑娘,还去不去秦王府?” 季芷儿余光瞥了荀久一眼,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跑了进去。 去往秦王府的途中,徵义半丝声音也无,荀久不免觉得无聊,打马挨近他又问:“羽义为何不在秦王府?” “他在皇宫。”徵义面无情绪答。 “原来如此。”荀久唏嘘,从宫商角徵便可得知,羽义的容貌定然也不会差,而此时小吱吱又说他在皇宫,荀久再联系那天提起女帝时扶笙微变的面色,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羽义肯定是被女帝拐进宫做男宠了! ------题外话------ 猜猜猜。 1、羽义为什么会在皇宫? A、做了女帝的男宠B、羽义本就是女帝的人(这里指暗人)C、羽义给殿下做内应D、以上都不是 2、女帝是否真的怀孕了? 老规矩,答对一个得88币币,两个都对就翻倍,但一个问题只能回答一次。 第二十六章 你求我啊! 荀久随着徵义来到秦王府的时候,扶笙刚从朝中回来,四辕马车还停在大门外。 通体黑色,沉黑重锦帘上绣同色夔纹,阳光下看来,又泛着些许细碎银光,好似铺了星星点点的银粉。 整套车身以上等黑檀木打造,外观看来,并没有季府的华丽,却让人站在几丈开外就能感觉到无形中有一股压迫力迎面而来。 冷凝,冰凉,让人移动不得半分。 或者说,这种威慑力来源于车内的人本身。 帘幕被一只修长匀称的手挑开,露出里面一双幽邃的眸,仿若浸染了这世上最纯正的黑,琉璃般嵌在那一张精雕冰琢的面容上,尊贵高华中透着浓烈禁欲气息,贝甲被阳光折射出的色泽成了最晶亮的点缀。 这样的扶笙,高远让人不可攀附。 荀久再一次觉得自己虽然高踞马背上,却是在仰视他。 见到她,他分毫不觉得意外,眼波微漾一瞬后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季府二夫人可还尚在人世?” 这毒舌…… 荀久替季府二夫人祷告三秒后蹙眉:“……你怀疑我的医术?” 眸光收回,帘幕放下,扶笙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一句,在车夫的伺候下打开车门下了马车。 今日的他一身冰蓝色锦袍,其上绣雅致竹叶暗纹,袖口压雪白滚边,清冷的颜色将他整个人的高冷气质又升华了一层,尤其是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神秘而悠远,让人忍不住想钻进去一探究竟。 徵义已经下了马走过去抱拳一礼,“殿下……” “你先进去。”扶笙冲他摆摆手。 纬纱下的徵义一怔,稍稍侧目凝了荀久一眼后大步进府。 这一动作太快,以至于荀久只感觉到他纬纱下传来那片刻的担忧眼神,却不知他为何担忧,甚至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荀久目送着徵义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内,这才收回眼。 面前这个男人的气场过分强大,所以她并不准备下马,免得待会儿谈条件的时候输了气势。 思虑片刻,她仰着下颌居高临下睨着扶笙,直接道:“我要进宫!” 扶笙语气清淡,“本王并非你亲戚,你无须向我汇报。” 荀久:“……” 忍住想拍死他的冲动,她语气放软了几分,“前提是得由你亲自出面带我进宫。” 扶笙眉梢一挑,波澜不惊的面色却不变,“进宫替女皇陛下捏肩捶背?” 荀久:“……” “唱小曲儿?”他又问。 荀久:“……”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那五只为何还能活到现在。 简直不能忍! 荀久决定不忍了,她冷哼道:“你别以为我是傻子,会像他们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说说看。”扶笙倚在侧壁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下文。 荀久咬咬牙,忿忿道:“若非我昨夜去了都统府,我还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扶笙秀眉跳了跳,静静听着没说话。 荀久接着道:“从荀府被抄家开始,你亲自去带走刘权,之后在汝河上明明认出了我的身份却佯装不知故意将我带到秦王府,再然后宫义受伤你指明要我去救,且不惜应我三个条件,最后便是季府二夫人的喘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提前布好的局,为的是让我一步一步往里面钻。” 末了,她突然眉飞色舞地朝他抛了个媚眼,笑道:“这得多爱我才能这么精心谋划将我禁锢在身边?” 扶笙如玉的面上表情微僵,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荀久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幅表情,她撇撇嘴,“切”了一声后回归正题,“你这一路都在试探我的医术,之所以会轻易让我去季府,除了替二夫人看诊验证医术之外,还想借季老爷子的嘴告诉我荀府被抄家的真相,你算准了我会愤怒而返,并且求你带我进宫接触白三郎的尸体翻案。” 扶笙听完后眉心舒展开来,“看来你不傻,只不过聪明得不太明显而已。” 荀久磨牙片刻,随后眉开眼笑,“聪明如秦王殿下,您老人家可有算到我已经洞察了你最终的意图?” 扶笙眸光微闪,却并不说话,紧抿着唇瓣,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抹幽深。 荀久一看便知戳到他的脊梁骨了,她笑得更妩媚,“想让我进宫替女帝看诊就直说嘛,我这么爱你,怎么会让你失望呢?你求我啊!只要你开口,我铁定二话不说立刻进宫。” 仲秋的天,正午太阳还有些烈,照得她轮廓更加分明,艳丽无匹的面容上,笑容间明明露出万种风情,眼眸里却漾着些许冷光。 他能感觉到,她在轻描淡写说着那句“我这么爱你”的时候,实际上恨不得冲上来手撕了他。 他有些怔愣,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会在短短一夜之间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并且大胆地跑来秦王府大门外与他对质。 缄默稍许,扶笙重新看向她,声音减了几分清冷,“你方才不还说自己要进宫?” “姑奶奶我如今改变主意了。”荀久说着便翻身跳下马,笑眯眯对着他,温声软语,“除非……你每天三炷高香供着亲自来求我,否则我宁愿不翻这案子也不要被你牵着鼻子走,我又不是你家亲戚,女帝的死活与我何干?” 扶笙想了想,用商量的口吻道:“以刘权的性命交换如何?” “你是说我那个‘小未婚夫’?”荀久眨眨眼,“比起能被秦王殿下烧高香当祖宗供着,那小子的性命算得了什么?” 扶笙心口一悸,仿佛是因为她提出的苛刻条件而愠怒,又好像是因为她放弃了救刘权而雀跃。 总之这种感觉,他很不喜。 面色微沉,他道:“倘若这一次进宫能让你立功你也不愿?” “立功了就能让我爹翻案彻底洗白吗?”荀久目光有点冷,毕竟扶笙抛出的诱饵并非替荀府翻案,而是让她立功。 想想也对,有哪个上位者会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呢?更何况女帝还是眼前这位的龙凤胎姐姐。 一母同胞的血脉亲情。 他怎么可能会为了她这个外人而触了女帝的逆鳞? 扶笙果然静默不语,好半晌才缓缓道:“荀谦为女皇陛下和白三郎同时诊出了喜脉是真,而他替白三郎治头风扎针的时候利用银针杀死了白三郎也是真,所以……荀府的案子,翻不了。” 荀久神色一动,说来说去,荀谦还是亲手杀了白三郎,到底是为什么? 就算她真的进了宫,顶多也只能证明白三郎并没有怀孕。 而白三郎被诊出喜脉这件事本就只有几个人知道,在朝臣眼里,荀府被抄家一直都是因为荀谦杀了白三郎。 荀久顿觉头大。 想了想,她转了转眼珠子,倾身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呢喃道:“我等着你烧高香来拜哦!” 耳根一阵酥麻,扶笙顿时全身僵住。 ------题外话------ 哈哈,看见姑凉们的答案了,为了不剧透,奖励暂时保留,而且这一次不分先后,只要答对的都有奖,衣衣已经记好了名单,等剧情到了就给妞儿们发放奖励哈,么么哒(╯3╰)后面还会有更多有奖竞猜,希望妞儿们踊跃参加,啵啵啵,亲你们一脸口水。 第二十七章 宫义的倔强 再次来到秦王府,荀久心境开朗不少,至少这一次不是稀里糊涂的来,她明白了扶笙之所以想方设法将她留在这里,就是想让她进宫去替女帝看诊。 女帝怀孕这件事,原本宫里的巫医和太医院使荀谦都确诊了,他不该怀疑才对,但白三郎这个如假包换的男人竟然与女帝一同被诊出喜脉。 这样一来,莫说扶笙,便是荀久都觉得整件事大有蹊跷。 进宫是必然的,可她不甘心之前被扶笙摆了一道,设计了这么大一个圈套给她钻,若非她心思缜密,只怕眼下很可能正在苦兮兮求着他带她入宫,入了陷阱尤不自知。 所以在进宫替女帝重新确诊这件事上,她必须占主动权讨回甜头。 秦王府占地近百亩,是燕京最大的亲王府邸,与荀久前世所熟知的恭王府占地面积相近。 雕梁画栋,精巧阁楼,翘角飞檐,琉璃瓦重檐殿顶皆被阳光洒了一层金,美轮美奂。 五间正门上全都置了横七竖九的金色门钉,体现了亲王制度与威仪。 府邸布局采用了风水学里的三元五行,即天、地、人(三元),金、木、水、火、土(五行)。 在这样一座富丽堂皇,气派庄严的建筑前,荀久从心底里产生敬意。 当然,以她的身份,不可能从正大门进。 门房的小厮极有眼见,瞄见自家殿下并没有多说什么,连忙出来领着荀久从侧门进去。 有这样一个高档奢华的地方暂住,荀久也乐得自在,含笑的余光瞄了瞄还僵在原地的扶笙,笑眯眯跟着小厮进了府。 扶笙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眸微微眯起,眉宇间神色讳莫如深。 车夫瞥见自家殿下耳根处的薄红时,如同被针刺眼皮一般猛跳了几下赶紧收回目光低头装傻继续卸车。 想来荀久在秦王府的影响力极大,才刚入得二宫门,就见小白“极为热情,极为热络”地摇着尾巴坐在门边,见到她时,那双时常眯起,看人总带蔑视,沉稳幽邃的狗眼难得一亮,站起身前爪一抬就朝她扑来。 荀久汗颜。 这货打招呼的方式总是让人如此猝不及防。 见荀久有意躲它,小白呜呜两声,可声音即便再低沉,也难掩天生的浑厚有力以及穿透性。 荀久听得汗毛直立,眼前这只雪獒是个成年品种,体重绝不低于六十公斤,她心中直唏嘘,藏獒是世界上唯一敢与猛兽搏斗的犬类,也称之为“天狗”,小白明显被宫义培训得极其优秀,寻常姿态就让人观之产生惧意,若是敌对,这样一只成年雪獒大概能败退三只成年狼。 荀久琢磨,这货是个危险的主,能远离绝对不招惹。 小白却不知她心中所想,放下前爪后前方引着荀久去往宫义的小院。 荀久接触小白时间短,并不明白它的意思。 小厮赶紧解释道:“小白这是让久姑娘跟着它去找宫大人,想来定有重要的事。” 宫商角徵羽在秦王府的地位极高,奴仆们都尊称一声“大人”。 荀久了悟地点点头,暗忖宫义的伤口才缝合两天,况且她当时已经确保了伤口尽量清洗干净,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才是。 神思恍惚间,人已经来到宫义的小院,屋内飘着些许中药味,听到荀久到来,宫义挣扎着要坐起来。 荀久赶紧走进去,忙道:“你伤口未愈,不可轻易动作,还是躺着为妙。” 宫义的脸色较之先前已经减退了几分苍白,周身冷峻的气息衬得他俊美的脸庞轮廓分明,漆黑瞳眸里,似有寒星点缀,薄唇轻抿片刻,他放弃了挣扎,缓缓躺回去,声音透着坚定清冷之意,“还请久姑娘为我拆线。” “啊?”荀久一怔,“你这才刚缝合的伤口,非十天半个月不能痊愈,如今这才第二天,如何就能拆得线?” 宫义看她一眼,随即将视线定在帐顶上,轻轻一叹,“我是常年行走于江湖之人,这点伤对于我来说算不得什么,休息一日足矣。” “然而这并不能成为让我帮你拆线的理由。”荀久深深蹙眉,神情端肃,“明知拆了线会导致你伤口复发继而更加严重甚至有可能因此丧命,身为医者的我若是还这样做,便是间接谋杀,医者遵从救死扶伤的道德准则,我今日若是帮你拆了线,便是触犯了医道的禁忌,等同于逆天而行,此等罪责,我担待不起。” 宫义转眸睨着她,瞳仁里冰寒的星子跳动,似乎随时都能跃出来将她冰冻住。 荀久并不惧怕这样的眼神,上辈子为人看病已经习惯了形形色色的目光。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睫偶尔闪动。 宫义深吸一口气,最终浅浅阖上眸,再睁开时,寒意退去大半,多了几丝清明。 “自从跟在殿下身边开始,这是有史以来我失败的第一个任务。”他的声线很好听,却因气氛沉重而添了几分黯然。 荀久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懊恼之意,却并不说话,感觉上,宫义是个极其要强的人,他方才能放软语气告诉她这是他第一次失败的任务,想来把她当成了倾听的对象。 而往往这个时候,倾听的人越是劝慰就越会贬低男人的自尊心。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他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虽然殿下并未曾责怪于我,但我决不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所以,在掖庭宫八十一个孩童殉葬之前,我只有三天的时间查到殿下想要的东西。” 听到“掖庭宫”三个字,荀久神色一动,继而问他:“我能问一问秦王派你去做什么吗?” 宫义缄默不语,长长的眼捷垂下,在白净的面容上投下两片暗影。 “那么,这八十一个孩童将会被葬在什么地方?”荀久又问。从宫义的话里不难听出白三郎出殡的时间是三日后,也就是说她只有三天的时间,既要接触到白三郎的尸体验明真相为荀府翻案,又要想办法救出刘权。 对于身份尴尬而又不会武功的她来说,三日内要完成这两件事似乎极有难度。 从宫义的院子出来,荀久循着记忆来到玉笙居,见到扶笙时,她咬了咬唇,将原本想谈判进宫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问道:“宫义要我帮忙拆线,你为何不去阻止他?” 扶笙指着荷塘里游过的锦鲤,问:“马上就要入冬了,你会因为心疼鱼儿寒冷而将它放到火上取暖吗?” ------题外话------ 嘿嘿,殿下想告诉久久的是个什么道理呢? 嗷嗷,很想吐槽公众期每天只有两千字,写得不过瘾,亲们看得更不过瘾,所以为了弥补公众期的漫长,上架后若非有特殊情况,衣衣尽量保持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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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笙的眉心,在听到“刘权”的名字时不着痕迹地一皱,随即舒展开来,声音不疾不徐,清冷如常,“你吩咐的高香,我已经让人去香火铺定制了,足有一丈高,若非三日不能燃尽,你不等烧完再进宫?” 荀久一噎:“……” “那什么。”她尴尬地扯着嘴角,“高香可以改日烧,但是救人只有一次机会的嘛!” “我这个人,喜欢言出必行。”扶笙唇角微勾,天际霓虹跨过山峦一般照亮这方天地,“既然答应了要给你烧高香,那就不能光说不练。” 顿了顿,又补充,“再说了,为女皇陛下诊脉也不差这三天,反正本王不急。” 你不急我急啊! 荀久心中暗啐一口,聪明如她,自然感觉得出来扶笙这是在伺机报复她之前在大门外的口舌之快以及“那温柔的一吹”。 “退一步海阔天空啦!”荀久无奈地赔着笑,“您老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秦王殿下,动动手指能让山河抖三抖,这等气度,哪能和我一个弱女子斤斤计较?” 他睨她一眼,“倘若这是第二个条件,那么别说海阔天空,人去楼空都行。” 荀久:“!” 搞了半天,这黑心的还是想引诱她把第二个条件用完各不相欠。 琢磨片刻,荀久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只要第二个条件不说出来,她就能一直吊着他顺便捞点儿好处,否则要真到了各不相欠的地步,以她目前的境况来说,铁定举步维艰。 微蹙眉头,她打算倘若扶笙这边行不通就回去找小明,季黎明一定会帮她。 扶笙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很适时地插了一句,“忘了提醒你,女皇陛下对白三郎的死极为悲愤。” 也就是说,除非扶笙这个女帝的龙凤胎弟弟亲自引荐,否则女帝绝对不可能见她这个罪臣之女,更不可能同意她开棺验尸。 他这是完全掐住她的软肋了! 荀久牙齿磨得吱吱响,良久,笑道:“能不能别在这么幽默的场合严肃?” 他敛眉,一本正经道:“本王也可以在严肃的场合让你很幽默。” 捏了捏拳头,荀久狠狠咬牙,“第二个条件就第二个条件!” 没什么大不了的,救出刘权不过是出于初来异世的一种依赖感,她想有个伴而已,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她可以去做个无拘无束的游医,再也不要和这尊魔王打交道。 见他转身要走,荀久顿觉不甘心,唤住他:“我还有一点没补充!” “什么?”他停住,却未回头。 她恨恨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顿,“说好的高香,给我全部搬来烧完!” 扶笙的嘴角,有片刻抽搐。 == 出了玉笙居,荀久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救了宫义,得了扶笙允诺的三个条件,甚至还在秦王府这么奢华的地方几日游,偷窥了秦王沐浴,亲尝了神厨角义的菜,穿了扶笙让人准备的新衣服,还得了秦王亲自梳头且定制高香烧着当祖宗供着,按理说来应是她占尽了便宜才对,可思来想去,荀久总觉得自己亏了点什么,却又一时想不出来到底亏在哪里。 她住的地方依旧是在西配院。 经过膳堂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味起角义的菜。 这一想,脚步也往膳堂大门边挪。 蹑手蹑脚进入厨房以后,她无意中瞥见大灶边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放轻了脚步,荀久有些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小肥脸?” 蹲在地上刷碗的商义闻言身子一僵,随后赶紧抬起袖子捂脸就想逃。 荀久先一步察觉了他的意图,赶紧跑过去拦住他,蹙眉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扫了一眼地上脏乱的盘子,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所以,你这是被罚来厨房刷碗了?” 商义一听,原就憋屈的小脸更加憋屈了,呜咽道:“殿下说了,刷碗的刘妈妈家母猪生崽子,她回去了,这段时间内,膳堂内所有的碗都得我来刷。” 这奇葩借口…… 脸部肌肉抽了抽,荀久又问,“那你脸上黑不溜秋的咋回事儿?” 商义扁着嘴又道:“还得负责生火。” 第二十九章 论殿下吃醋的对象 “这也忒狠了!”荀久“心疼”地瞄了瞄惨不忍睹的商义,心中默默为他点了三支蜡。 明知道小肥脸最讨厌厨房,最讨厌油烟味,扶笙还偏要把他分配过来,分明捏住了他的软肋。 再度“心疼”地看他一眼,荀久扫了扫四周后低声问:“你是不是得罪他祖宗了?” 商义抬袖抹了抹脸上的烟灰,悻悻凝视她,随后点头喃喃道:“兴许是。” “看我做什么?”荀久皱眉,见他小脸满是烟灰,不忍下手,索性给了他一记爆栗,“做了什么你倒是说啊,否则我怎么帮你?” 商义斟酌半晌,迷茫道:“昨夜你去了季府以后,殿下单独让我去了书房。” “然后?”荀久眼里闪烁着八卦光芒。 商义接着道:“一开始是说宫义的伤来着,后来殿下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捏了捏我的脸,问我感觉如何。” “再然后?”荀久八卦心更强烈了,这种基情满满的激动时刻,简直难以言表。 商义憋屈地吸了吸鼻子,“我就说了句没有你捏的手感好,于是就被发配到厨房了。” “呃……”荀久一呛,小肥脸这不是作大死么,难怪小吱吱会说他是因为脸肥才被罚的。 “你你你……这这这……”荀久恨铁不成钢地瞅着他,“你这不是存心让那个魔王吃醋吗?” 商义低垂着头,“我哪儿知道殿下会醋……” 荀久勉强当了一回爱情大师,一字一句分析得很认真,“通常这种旖旎暧昧的时刻,你应该顺着他说些缠绵入骨的话以延续后面的十八禁剧情,怎能随随便便提起外人呢?破坏气氛啊破坏气氛!” 商义闻言,霍然瞪目,见鬼一般盯着荀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傻了吧!不懂爱情的你简直让我这颗八卦心都操碎了。”荀久见他这般反应,只当他是幡然醒悟了,继续分析,“不过这也不要紧,姐姐我有美颜*,一贴面膜保证让你恢复光滑水嫩的肌肤,今晚就能离开冷宫重获恩宠。” 说罢,她冲商义挤挤眼,“芙蓉帐暖度*,夜战三百黎明歇,有木有很诱惑?”顺便伸出爪子,毫不客气道:“一贴面膜十两银子,谢绝还价,谢谢!” 商义勉强跟上了思路,被这姑奶奶的逆天想法惊得哭笑不得,后退一步怯怯道:“我没有银子。” “不——是——吧!”荀久斜睨着他,“你可是名动燕京的秦王府五大护卫之一,你没有钱,让路边乞儿怎么活?”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离开这里。”商义低垂着头,语气深深无奈。 眼见着赚钱机会飞走,荀久心中一急,“为什么?” “我……甘愿受罚。”商义的脑袋又垂下一截,眼睛直盯着脚尖。 “你真是……中毒不浅!”荀久哼道:“不就是暂时受了冷落,至于这么自暴自弃?” 商义不敢再说话了,姑奶奶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万一传到殿下耳朵里,到时候他可能就不是蹲在厨房里刷碗,而是蹲在茅厕刷恭桶。 为了这张脸,还是少惹姑奶奶为妙。 荀久见他似乎真的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失望地撇撇嘴,“你若是想通了,随时来西配院找我,我这个人只认银子不认脸。” == “扛树告状”事件过后,荀久对角义大厨的纠结症产生了深深的阴影,只敢吃他做的菜,却再没勇气做一回采花女贼。 晚膳过后,她再一次被小白“殷勤”地请去宫义的小院。 对于被一只雪獒叼着裙角往外面拖这种事,荀久很无语,她瞪了小白一眼,“以后你不要叫‘小白’了,一点都不小白,姐给你换个名,嗯,就叫‘妖妖灵’。” 正奋力拖着她往前走的雪獒松开裙角坐在地上思考,神情有些迷茫。 荀久白它一眼,“别犹豫了,说的就是你,以后改名叫‘妖妖灵’,乖,这个名字威武霸气。” 雪獒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拖着她继续走。 宫义的意思很明显,现在就拆线,他要趁夜行动。 哑仆替他解开里衣,剥落绷带时,荀久看着才缝合两日的新鲜伤口,心脏一揪,“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替你拆线没问题,问题是我担心你走不出秦王府就会倒下。” 宫义神情一如既往的冷肃,冰凉的眸子扫过她面上,语气凌冽,“我已经失误了一次,不想连补救的机会都错过。” “可你完成任务的前提是有命。”荀久轻抿着唇,“命没了,你拿什么来同秦王殿下交代?” “这个你无需担心。”宫义轻笑一声,“若无十分把握,我不会前去送死。” 荀久听得出来他心意已决,索性不再规劝,取来药箱拿出工具小心翼翼地为他拆线,伤口正处于愈合期,突然拆了线导致原本开始结痂的地方重新崩裂开新的口子,鲜血外溢。 行医多年,荀久这是头一次昧着良心做事,殷殷血珠看得她心惊胆战,每拆一下,她都能清晰地感觉自己从手指到全身都在颤栗,好像痛的是自己。 而宫义则如同没事的人一般,只在刚开始的时候闷哼了一声过后便将唇抿成一条直线,静默不语,面色开始惨白。 荀久并不清楚他为什么一定要拆了线才肯去出行任务,但她隐约觉得宫义这么要求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桑皮线全部拆开,荀久赶紧扎针止血,又倒了些外敷的药膏上去,哑仆取来新的绷带帮他缠上。 荀久扫了一眼坐在门边眼神担忧望着自家主子的妖妖灵,突然想起扶笙之前说过的话,她一时好奇,便问:“听说,这只雪獒是你从苗疆带回来的,那你也是苗疆人吗?” 宫义勉强支撑着坐起身子,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荀久又问,“苗疆是巫蛊之地,你是不是也懂蛊虫?” 听到“蛊虫”二字,宫义深邃的眼眸突然破碎开一抹寒光,扶着床沿的手指紧了紧,周身乍然激起杀意,转瞬便恢复了平静,他站起身,淡淡睨了荀久一眼,缓缓开口:“谢谢你。” 荀久觉得莫名其妙,还没从这没来由的感谢中回过神,宫义已经走出了小院,只留下一句话飘荡在微凉的空气中。 “谢谢你没有安慰我。” 荀久一怔,他这是在谢她没有过多规劝从而保全了他的自尊心? ------题外话------ 哈哈,两个画风有木有,逗比小肥脸,高冷得让人心疼的宫义,嗯哼,哪家老宫快来认领回去好好焐热,衣衣表示快心疼哭了 第三十章 宫廷谜案 从宫义的小院出来,荀久有些怅然。 不规劝,不阻止,成全了宫义的面子和自尊,但也因此将他推上了死路。 那样的伤,若是换做寻常人,早就在拆线时便奄奄一息甚至是一命呜呼了,可他还负伤出行任务。 能否活到天明,这是个未知数。 荀久心中有些愧疚,她想了想,决定亲自去找扶笙说明一下。 天幕四合,玉笙居内灯火通明,花木扶疏暗影斑驳,影影绰绰。 大概是扶笙喜静的原因,秦王府内大多是哑仆,所以在这样的夜里,玉笙居内就更加安静了。 循着书房处传来的声音,荀久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半弓着身子将耳朵贴在梅花窗上,隐约听得到里面的人讲话。 “那个笨蛋……还真走了啊!”角义靠着书架,手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专属于他的袖珍版纯金汤匙,神情散漫,眉宇间却隐约有担忧之意浮现,“殿下不打算让我们也去试试?” “殿下。”一向最少话的徵义开口。他站得笔直,暗纱帷帽遮挡了一张白净俊逸的脸,也遮去了面上的所有情绪。 “属下可以暗中去帮助他。”徵义自动请缨。 “不可。”坐在上首的扶笙面色冷然,听完这二人的话以后神色又沉了些,“宫义最是敏感,你们若是暗中出手,他一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候恐会适得其反。” “可是他重伤……”角义将金汤匙挂在腰间,收了散漫神情,眉心微微一蹙,“他本就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笨蛋,殿下若是再纵容,只怕刚易折,得不偿失。” “本王相信宫义。”扶笙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倘若没有十足把握,他不会轻易犯险的。” 角义有些不甘心,“照我说,楚国这么嚣张,早就该派出王师收拾一顿了。” “哪有你说得这么简单?”扶笙淡淡睨他一眼,“六国之间,联姻者有之,交好者有之,交恶者有之,皇廷想要对付他们,就不能明着来,不战而胜是目标,合纵连横方才是上上策。” 角义闭了嘴,随即想到那天晚上从荀府带来的男孩,低声问道:“殿下,荀府那个叫做刘权的娃娃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身份?” 掖庭宫根本就不缺那一个十岁男童,可殿下还是亲自前往将他带了回来,必定是有其他目的。 “嗯。”扶笙从鼻腔里轻轻应了声,又补充:“倘若羽义的情报没有错的话。” 在外面偷听的荀久震惊了。 她一直以为扶笙之所以会亲自去荀府带走刘权,是为了用那个猪队友威胁她入宫替女帝看诊,可现在看来,扶笙肯移动尊驾亲自去荀府,根本就是为了刘权那个小子。 眯着眼睛,荀久又迷惑了,刘权到底是什么人,值得扶笙堂堂一朝亲王亲自出手? 搜索了一下回忆,她只记得刘权是个极其规矩极其安静的孩子,来到他们家两个多月,总共说过的话也不超过五十句,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发呆,但在面对突发情况的时候尤其镇定,比如抄家那天晚上,自始至终,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那种反应…… 荀久打了个冷噤,暗自思忖,这世上临危不惧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处于何种境地所以无惧。 而另一种,则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处变不惊,这种人通常有着非常丰富的阅历,饱经世故。 刘权不是傻子,这一点荀久很清楚。 可……一个十岁的孩子为什么会有那样与年龄极为不符合的镇定? 面对阖府上下被抄家的血腥,他只是紧紧抿着唇,面上没有恐惧,没有怨恨,没有一切杂乱的情绪。 面对扶笙这个陌生人的出现,知道自己即将去殉葬以后,他甚至没有露出半丝十岁孩子应有的恐慌和惊叫求饶。 直到现在,荀久才后知后觉刘权这个孩子很不对劲,甚至于很诡异。 然而,诡异的事情并不止这一桩。 爹爹荀谦在听到季博然宣读抄家圣旨以后,拿出祖上传下来的金书铁券保了女儿一命,之后便带着妻子走到前院安心赴死。 无怨,无恨,甚至没有给原身留下一句交代就去了。 荀府被抄家是因为荀谦为白三郎探出喜脉并借助银针杀了他。 男人有喜脉,荀久自然是不信的,她的关注点在于荀谦这个太医院使为什么要趁机杀害一个刚入宫的男妃,而这个男妃还是个男妓。 一个男妓与荀家竟有这么大的仇怨,能让荀谦不惜赔上家族性命也要杀了他?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在荀久心中燃烧,她紧紧皱着眉。 原本只是荀谦医术不精治死男妃的问题在这个寂静的夜突然升华到了云雾重重的宫廷谜案。 “你可以进来了。”书房里传来扶笙清凉的声音。 荀久顷刻回神,这才意识到她愣神的这段时间,角义和徵义早就出去了,书房里只剩下扶笙一个人。 就这么被拆穿偷听,荀久有片刻尴尬,但一想到刚才的谜案,她又精神了,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襟大步踏进书房。 扶笙端坐在书案前,听到脚步声时眉眼一抬,“听完了?” “嗯。”荀久毫不避讳地应声,反正已经被察觉了,她再狡辩也只是浪费时间。 “感想?”扶笙说话向来直接,直接到让荀久一呛,险些背过气去。 “感想就是……”荀久指了指窗户,“下次能不能用纸糊窗子,这样一来我就不用那么辛苦只偷听了,戳破了窗户纸,我还可以偷看。” 扶笙:“……” “所以,你是来偷听还是来偷看的?”他低沉而稍显凉意的声音如同碎冰。 “偷听偷看两不误嘛!”她打个哈哈,“实际上我今夜来的真正目的是想同你偷……” “偷什么?” 一向淡漠孤远的七殿下表情有些古怪,心中隐隐有火星在上下乱窜,似在雀跃期待她接下来的答案。 ------题外话------ 嘿嘿,偷什么,偷什么? ps:好友文文正在pk,求助攻呀! by宁静莫舞《火爆农家小玉匠》 简介:悲催女警成了架空时代,十三岁的小村姑。 为了能吃饱,她上山下河好顿忙,结果意外成了史上第一个女玉匠。 扫秋风的极品亲戚,玉匠行业里的重量级人物,甚至江湖中的神秘客,纷纷组团来找她的麻烦。 秉持着能动手绝对不吵吵的信条,她一路披荆斩棘,与贵人亲密合作,清除那些不请自来的路障,硬是踏出一条通向巅峰的康庄大道。 第三十一章 你呛到我了 偷……他竟然问她来偷什么? 荀久呛住。 微醺光晕照亮扶笙下颌洁白如玉,风拂过梅花窗棂发出轻微声响,头顶银熏球里,淡淡清凉薄荷味四散开来,缠绕徘徊在二人相隔一丈多的距离间。 这气氛……有些不对劲。 荀久盯着魔王那双隐隐有火苗窜动的眸,上下扫了自己一眼,确定了一件事——没露。 既然没露,他哪儿来的火? 这厮该不会以为她方才是说来偷、情的吧? 这脑洞…… 她若是想,还用得着偷? 荀久不由得佩服眼前这尊“禁欲之王”,思想出卖了内心,似乎也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冷凝高华得生人勿近嘛,至少她就偷看过,还在浴房扑过,不也照样活着走出了秦王府然后去而复返被当祖宗高香供着? 想到此,荀久一双潋滟桃花眼底浮现了戏谑的笑意,眼尾轻挑,步步逼近,吐气如兰,“自然是偷偷同你商量入宫营救我那小未婚夫之事,不然你以为我来偷什么?” “小未婚夫”四个字如同一盆冰水泼下,顷刻将扶笙有些缥缈的神智拉回来,他端正了坐姿,微皱眉头看着已经斜坐在面前书案上的女人,从这个角度,他能明显看到她发育完美的曲线随着呼吸起伏有度。 没来由的,他突然想起来那晚在浴房的时候,他亲手拍过那个地方,虽然当时隔着一层厚实的蓑衣,却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由于挺翘而撑起的圆润厚实,嗯,手感不错。 荀久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只是觉得奇怪。 魔王今晚好像特别容易走神。 在想什么?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被人一直这么忽视,荀久不悦了,她重重一声拍在书案上。 这一拍,彻底激醒了扶笙,他低垂的面容有片刻僵硬,整个身子都在意识到自己方才不受控制的想法时震了一震,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高华。 修长白净的食指指向三尺之外的距离,眸光凉若冰雪,“下去!” “那么凶做什么?”荀久不高兴地仰起下巴,“这不是还没坐你身上么?” 嘴上死赖着,但到底架不住他的眼神,最终还是悻悻从书案上下来站到一边,她继续道:“反正救不出刘权,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进宫帮女帝号脉的。” “说完了?”扶笙抬眼看她。 “说完了。”荀久点点头。 “出去!”他收回眼,语气不带一分情绪,甚至于比刚才还冷凝。 荀久一脸茫然,她仔细回想自己究竟何时得罪了他,但思来想去,她始终觉得方才的谈话非常融洽,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在说,但至少气氛是暧昧的,烛光是温馨的,魔王……嗯,魔王是走神的。 在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谈条件,自然事半功倍。 不过,以上似乎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 高冷的七殿下显然并没有把救刘权这件事放在心上,淡淡垂眸看着书,耳根不红了,心跳也不快了,连说话都让人觉得欠揍了。 “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门。” 荀久在心里YY了很多种砍死他的姿势,最终还是磨着牙出去了。 == 翌日一早,荀久还在睡梦中就被敲门声给惊醒。 推门一看外面的是徵义,荀久一怔,“小吱吱你来做什么?” “殿下在外面等你。” 徵义抬起头,暗色纬纱隐约荡开一角,入目依旧是漂亮的下颌。 看见荀久披散着长发的样子,徵义顿觉目光一刺,迅速别开眼。 “等我作甚?”荀久打了个哈欠,显然昨夜睡得不是很好。 “进宫。”徵义吐出两个字,顿时让荀久僵住。 “你在同我开玩笑?”她瞠目,若是没记错,昨夜出来书房之前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尊魔王根本就没有要带她进宫的意思,更没有要让她救出刘权的意思,难不成一夜之间想通了,悔过了? 徵义没了声音,雕塑一般站在门口就不动。 几日的相处,荀久早已习惯了徵义的性子,也知道他嘴里说不出谎话。 斟酌片刻,她勉强信了。 “既然要进宫面圣,怎能马马虎虎呢?”荀久眼珠子一转,终于找到了惩治扶笙的办法。 不等徵义接话,她自顾自说道:“你去告诉你们家主子,就说此次进宫干系重大,我一介粗俗女流唯恐触怒圣颜,必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所以沐浴熏香是少不了的,沐浴三次也是少不了的,采摘新鲜花瓣沐浴更是少不了的,那就麻烦殿下他老人家先等一等了。” 徵义嘴角抽了抽,低声道:“沐浴的水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烧好了,只等你起床。” 荀久指甲抠进门缝里,深吸一口气问:“花瓣呢?” 徵义答:“天还没亮,殿下就让奴仆们去摘了。” 荀久捏着拳头,骨节泛出青白色,闭了闭眼,又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我要沐浴?” 徵义想了想,道:“殿下说了,依照你的性子,不光要多沐浴几次,而且穿戴的服饰也会提出各种古怪的要求,所以,他趁夜让人准备好了。殿下还说,只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你若是不想进宫,随便怎么折腾都行。” 荀久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打在门框上,震得门窗一阵轻微响动,嘴里骂道:“你大爷!” 连算计人这点小心思都被人家给掐点反算计了,荀久顿觉挫败,哀嚎着去沐浴。 没有了沐浴三次的兴致,她只好在浴桶里睡了一个时辰,这才出来慢吞吞用干净的巾布绞着头发,再慢吞吞梳头穿戴,最后慢吞吞走到大门外。 抬头看看天,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瞄了一眼等在外面的黑檀木四辕马车,荀久心情大爽,凑过去站在车窗处眉开眼笑过后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罪过罪过,让殿下久等了。” 扶笙让人准备的衣服比较素净,贴合她目前的身份,但即便是这样低调的打扮,也依旧掩盖不住她天生的潋滟风华,那双一说话就含笑的桃花眼对于男人来说本身就是无声的邀请。 马车内看书等了两个时辰的扶笙侧目看着她,感受到外面奴仆们有意无意往她身上扫的眸光,他突然皱眉,紧抿着唇,面色不悦,“你熏了多少香?呛到我了。” ------题外话------ 嗯哼,某人还在傲娇得很,等久久翻身治他,势必要将“夫人在上”的宗旨进行到底。 第三十二章 有你在,我怕什么(pk求收) “有吗?”荀久赶紧抬起袖子闻了闻,除了沐浴带出来的清香,根本就没有他嘴里说的那种浓郁得能呛到人的味道。 迅速反应过来魔王是在趁机嫌弃她,荀久强撑着笑意抬头,就见他早已收回视线,冰雪般淡漠孤远的眸光凝视在手中书本上,那样深密高岸的神情,与她之间仿佛隔了天与地,圣洁不可侵犯。 “好嘛,反正我现在没有后台,在你面前耍不起大牌,你帅,姑且让你有理。”荀久哼哼两声,转头问后面跟着出来的小吱吱,“我怎么去?” 徵义指着后面一辆素净的马车,并没有说话。 荀久顷刻心领神会,余光瞄了瞄扶笙这辆极其宽敞,内部构造奢华的马车,她撇撇嘴,虽然很想坐这辆马车舒舒服服的去,但如果要与魔王一同的话,她还是宁愿去后面,至少耳根清静些,她还不想年纪轻轻就被活活气死。 扶笙再没开口,当她空气一般,直到一行人缓缓启程。 秦王是大燕皇廷中地位仅次于女帝、位高权重的一位亲王,女帝荒淫,朝务大多是这位拥有批红决断大权的七殿下在处理,他处事果决,从不出错,在百姓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扶笙的马车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一种标志,百姓纷纷驻足让道。 然,秦王的高冷与他的天人之姿一样出名,那些心怀春梦的闺阁少女们也仅仅是敢在心里偷偷遐想一下,无人敢近他的身。 此时此刻的街道上,无一人敢发出声音,足以见得扶笙在百姓心中的高冷形象已经到达登峰造极的境界。 故而,那辆跟在秦王马车后面的朴素小马车就受到了众人瞩目。 所有人都在猜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外面的安静让轮毂的声音越发明显。 荀久自从上了马车以后就很郁闷,一大早起来什么东西都没吃就被逼着沐浴进宫,原以为扶笙会让人在马车上给她准备点心,但事实证明,她实在是把那个人想得太好了,以至于现实血淋淋,马车上空空如也,莫说点心,便是一杯清水都没有。 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听着轮毂的声音,她这才察觉到外面不正常的安静,刚想掀帘一看,外面赶车的小厮赶紧道:“姑娘,殿下吩咐过,你这一路上就不必露脸了。” 荀久:“……” “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她眯着眼睛,自己坐在车厢内,与外面的人还隔着一层厚重的帘子,莫非外面的人是透视眼? “小的只是负责传话而已。” 看在刘权的份上,荀久忍下了一肚子火,乖乖坐着不动了。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来到内城,下了车后自丹凤门入,经过漫长的甬道,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达天赐宫。 天赐宫是大燕大朝正殿,也是历代皇帝的居住之所,更是帝王处理朝政的地方,位于燕京最高点,亭台楼榭,山水沧池布列,正彰显宫殿“非壮丽无以重威”,足以见得先太祖皇帝的雍容大度,胸襟开阔。 女帝住在帝寝殿。 荀久垂首跟着扶笙来到帝寝殿的时候,外面有两个宫娥守候,见到秦王,齐齐跪伏在地上行礼。 扶笙眼风往那二人身上淡淡一瞥,声音清凉,“进去通报,就说本王要见女皇陛下。” “七殿下恕罪。”那两名宫娥瑟缩着身子,“女皇陛下刚刚吩咐了今日不见任何人。” 扶笙眉心一跳,“可是圣体不豫?” “这……”两名宫娥对视一眼,面上尽显犹豫之色。 不待扶笙再开口,里面便传来女子娇俏的笑声,听得荀久呆在原地,脑海里只剩一个字——媚。 商义发嗲的时候声音也很媚,但那种媚很刻意,是一种表象,然而帝寝殿里传出来的声音,确确实实娇媚入骨,让人一听就想到午夜华筵,玉足藕臂,媚眼酥胸。 于夜中极尽绽放的罂粟,媚意荡漾,最美也最毒。 “谁在里面?”扶笙眸色更冰凉。 “是……羽大人。”宫娥颤唇答。 荀久再次一怔。 羽大人,说的是羽义? 偏头看见扶笙晦暗不明的面色,她便知自己猜对了。 缄默片刻,扶笙再度开口,“进去通报,就说本王担忧女皇陛下因为白三郎的死悲伤过度精神不济,特带了大夫来请脉。” 这句话听上去很平静,但对于早已熟知秦王作风的宫娥来说,这是最后的警告。 伏跪在地上的二人颤颤巍巍起身,提着裙摆就往殿内跑。 片刻之后,帝寝殿里娇笑之声停住,但那两名宫娥却迟迟没有出来。 荀久心中忐忑,按照女帝一贯的习性,想必那两个人再也走不出来了,哦不,应该说待会儿得躺着出来。 女帝的残暴果然可见一斑。 原本信心满满的荀久这个时候开始犹豫了,她一个罪臣之女,要为阴晴不定的女帝请脉,若是那个女人看她不顺眼随便找个由头将她弄死,那她岂不是白白穿越一回? 也是这个时候,荀久突然明白扶笙为什么会给她准备这么素净的穿戴。 女人有嫉妒的天性,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女帝若是见到她盛装打扮的样子,想必她活不过第一回合。 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荀久挪了挪步子,正想上前同扶笙商量今日能否先回去,等想到了对策再来。 长廊尽头突然走出一女子,橙色长裙迤逦,同色段带束了不盈一握的腰肢,云鬓高绾。 “奴婢见过秦王殿下。”缓步行至扶笙三尺之外时,女子双手交叠,福身一礼。 声音听上去如她毫无情绪的清丽面容一样很冰冷。 “阿紫姑姑。”扶笙见到她,面色稍霁,问:“女皇陛下何时传召的羽义?” 阿紫是女帝身边的一等女官,颇得女帝信任,不过双十年华,但因着官位,宫里的人都唤她一声“阿紫姑姑”。 “回殿下,昨夜子时。”阿紫安静答,她毫无情绪的双眸仿佛永远激不起波澜的死水。 扶笙轻抿薄唇,完美的容颜上呈现冰雪一般的颜色。 “殿下请随奴婢到偏殿等候。”阿紫又冲着众人一礼,抬头时眸光在荀久身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去。 前往偏殿的途中,荀久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悄声问扶笙:“我们今日一定要见女帝吗?” 扶笙闻言,侧目看向她,目光里多了探究和戏谑的意味,“怎么,害怕了?” 荀久瞪他一眼,“有你在,我怕什么!” ------题外话------ 亲们,文文今天上pk啦,走过路过的妞儿动动手指收藏一下哦,待会儿评论区会出关于三天pk收藏留言的奖励方式,希望亲们能踊跃一点,给力一点,载着衣衣直接冲过去,上架后银家就阔以愉快滴万更啦! 第三十三章 小心动了胎气(pk求收) 扶笙、荀久和一直不吭声的徵义随着阿紫来到偏殿,阿紫亲自给扶笙奉了茶,淡淡看了荀久一眼,问:“不知这位是?” “她便是荀久。”扶笙毫不避讳,直接点出她的名字,言语清冽。 阿紫有些错愕,“七殿下的意思,这位姑娘便是荀院使用金书铁券保下来的独生女儿?” “正是。”扶笙淡淡点头。 他坐在红木椅上悠闲喝着茶,荀久却站在一旁恨恨咬着牙,眼刀子嗖嗖往他身上扔。 直接道出她的身份,这不是想立即将她推入火坑么? 听到荀久的名字,阿紫便反应过来秦王此行的目的,奉完茶,她直起身子,目不斜视盯着脚尖,半晌缓缓道:“今日一早女皇陛下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所谓的‘任何人’,竟也包括本王?”扶笙并没有喝阿紫奉的茶,只是将秘色茶盏放在手心把玩,眼睛盯着里面的碧色茶水,嘴角微勾,那笑却寒若冰刀。 阿紫默了默,方又道:“烦请殿下先在偏殿候着,奴婢这就去请女皇陛下。” 说罢,她行礼退了出去。 扶笙一直目送着阿紫离开,眸光在她有些跛的右脚上凝了凝。 “喂,你是不是想害死我?”看着阿紫走远,荀久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蹙眉盯着扶笙。 扶笙仿佛没听见荀久的话,侧身将阿紫奉的茶递给她,黛眉微扬,“站着说话不口渴?” “呵呵,不渴不渴,我就喜欢站着说话,坐着硌得慌。”荀久赶紧后退一步,连连摆手,她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扶笙一口茶都没喝,想来他心有戒备。 万一这茶里真有毒,那她岂不是白白做了替死鬼? 扶笙没有说话,缓缓缩回手,将茶盏往唇边一凑,浅啜即止。 茶谁都会喝,但能把喝茶的动作表现得这般清新俊逸、优雅养眼的,荀久只见过眼前这一位。 仿佛秘色茶杯里盛放的根本不是微微苦涩的茶水,而是来自天上的琼浆玉露。 很明显,扶笙喝茶的举动勾起了荀久的馋虫。 吞了吞口水,荀久轻捂着肚子强行偏开头,不想让他看穿自己。 她却不知这一小动作尽数落入他的眼底。 扶笙向来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得见她这般,便问:“你肚子抽筋?” 荀久:“……” 她很想让他抽一个看看,但一想到所处之地凶险无比,待会儿还得靠着他出宫,荀久咬咬牙,也就忍了。 阿紫再回来的时候,脚步一如既往的从容。 “回禀殿下,女皇陛下宣您前去正殿。” 扶笙没说话,缓缓起身,抚了抚衣襟上的褶皱,迈着优雅的步子往正殿而去。 荀久却不满地撇撇嘴,心中埋怨女帝这不是在耍猴儿么?偏殿就不能见人了?非要让他们跑来跑去的! 眼见着扶笙走远,荀久特意放慢步子,与安静的徵义并排,低声问他:“小吱吱,小羽羽是不是被女帝那啥那啥了?” “那啥是什么?”徵义顿了脚步,透过暗色纬纱,不解地看着她。 荀久想了想,觉得徵义这种天生没情商的人肯定不会知道“那啥”的美妙含义,于是简单粗暴答:“就是……被睡了。” 徵义呆了一呆,“哦……以前他还没进宫的时候也会住在我屋里。” 荀久:“……我问你羽义有没有被女帝睡了,你干嘛给我这么暧昧的答案?” “什么是暧昧?”徵义又犯糊涂了,他突然觉得在她面前,他好像什么都不懂。 荀久翻了个白眼,“暧昧就是我向你打听旁人的事,你却告诉我你老婆不在家。哦不,用在你这里应该是我向你打听小羽羽,你却说他同你……不是吧!你们俩?” 徵义勉强听懂了她的意思,面部抽了抽,“小白很不喜欢羽义,有一次还咬伤了他,那天晚上是我替羽义敷的药,他伤得很重站不起来,所以就住在我屋里了。” “呃……”荀久意识到自己思想飘远了,立即严肃脸,“以后不要再管那只天狗叫‘小白’了,它已经改名为‘妖妖灵’。” 荀久说完,作势咳了一声大步朝着正殿方向而去,心中却在琢磨妖妖灵为什么不喜欢羽义。 妖妖灵只亲近宫义,这件事荀久是知道的,但它是一只有灵性的雪獒,不可能无缘无故咬人。 既然羽义被咬,那就只能说明他有问题! 正殿内用淡金纱幔隔开,女帝半倚在美人靠上,从荀久的角度,只能隐约见到女帝的大致轮廓,完全看不清容貌。她不敢多看,迅速收回眼恭敬跪地行了稽首大礼。 扶笙是得了特赦不用跪女帝的,他只淡淡问安过后便坐到一旁。 “听闻子楚今日带了女大夫来?” 女帝似乎没有看到跪在地上的荀久,也不打算让她起来,温声软语对着扶笙,细听之下却又觉得这声音里包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憎似怨似怒。 扶笙眼皮也没抬,淡声道:“陛下因为白侧君薨而忧思过甚,精神不济,圣体不豫,臣特地寻了燕京最好的大夫前来为您请脉。” 荀久偷偷瞄了扶笙一眼,想着他这话说得可有意思了,女帝方才还在寝殿里和羽义欢声笑语,哪里来的“忧思过甚,精神不济”? 可她听得出来,扶笙话里的意思是女帝今日无论如何都必须复诊。 提起白三郎,女帝果然沉默了许久。 跪在地上的荀久突然感觉到那层淡金色纱幔之后,有一道极其凌厉充满杀意的目光正刺在自己身上。 “请脉?就她?”女帝冷笑一声,语气尽是嘲讽,“她的父亲才刚刚谋杀了三郎,子楚你怎么敢让她来为朕请脉?你就不怕她像她父亲一样也谋杀了我?还是说你对她……” “陛下!”扶笙出声打断她,“小心动了胎气。” 这一句,直接将女帝接下来的话全部掐断。 一口气堵在胸腔内,女帝闭了闭眼睛,待情绪平稳时,阿紫贴心地递过来一杯清茶。 女帝接过,却并不急着喝,晃了晃杯子,话锋一转,“你就不怪我宠幸了羽义?” ------题外话------ 收藏收藏收藏 嗯,久久pk女帝,很激烈有木有,有就大声说粗来,^O^ ps:衣衣表示此文六个藩国,美男多多,款式多多,走过路过的妞儿都应该抱走一只,虽然藩国的美男都还木有粗来,但本仙掐指一算,众美男已经在赶来的路上,需要收藏这种加速剂才能尽早现身。 尤其是《携子》跟过来的美人们,嘿嘿,有木有期待西宫,有木有想西宫? 想不想知道西宫pk殿下,谁更帅?O(∩_∩)肯定是……某人帅啦,至于到底是某人,实际上我也不知道。 第三十四章 确诊,久久濒危 扶笙闻言,只眼睫微微下垂,面上并无过多情绪。 半晌,他道:“全天下的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若您想要某个人,还有谁敢站出来阻止?” 女帝默了默,将手中茶盏搁回案几上,轻呵一声,语气含了几分迷醉,“羽义不愧是子楚手底下出来的人,用着……滋味甚好。” 这么露骨的话,女帝竟能当着扶笙的面说得出? 还是说女帝故意激怒扶笙? 这两姐弟的关系……啧,似乎有些僵硬。 荀久眸光微微闪动,稍稍偏头瞟了瞟扶笙,他面色淡然依旧,还是没有任何波澜。 “陛下该让久姑娘为您请脉了。” 里面又是一阵嘲谑轻嗤,“这天下的子民朕说了算,可朕却是子楚说了算,你都让大夫上殿了,难不成我反对还有效?” 扶笙并未多言,清凉的眸光移到荀久身上,“平身,进去给陛下请脉。” 荀久慢慢站起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膝盖,接过徵义递来的药箱,缓缓掀开淡金纱幔进入内殿。 斜卧在美人榻上的女人,并没有着女帝正装,只一身单薄纱衣拢住曼妙的娇躯,若隐若现。 她的面容与扶笙并不太像,只能从眉眼间隐约看得出一点点相似感,如丝媚眼被额间火红的三瓣梅花钿一点缀,妖娆妩媚便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仿若夜间开放、被世人称作天山红花的野罂粟,完全不吝啬身上的每一分风情,绽放得淋漓尽致。 只一眼,荀久便快速收回视线,心中直为自己打抱不平,原身因为长相妖媚被称为“惑世妖姬”,妇人嫉妒,男人止步。而眼前这个比她妖娆百倍的女人却坐拥三宫六院,男妃数不胜数。 这都什么世道……说好的公平呢? 女帝冰刺一般的目光落在荀久身上,眼神似笑非笑,轻抚錾花护甲套,语气轻缈,“你便是荀谦的独生女儿荀久?” “回陛下,民女正是。”荀久低垂着头欠了欠身子。 女帝唇角笑意加深,“听闻你的医术尽数来自于荀谦亲传,就是不知他有没有传你谋杀之术?” 荀久心底一颤,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女帝与扶笙不愧为龙凤胎姐弟,毒舌的功夫各不相让。 女帝对于白三郎的死耿耿于怀,这一点荀久很清楚,所以她接下来要回的这句话必须不能承认荀谦的罪行,又不能激怒女帝。 这是个技术活。 斟酌片刻,荀久道:“一个成功的男人是可以为女人撑起一片天,而一个成功的女人便是找到这样的男人,白侧君既然弃了陛下先去,只能说明,他并非陛下的良人。” 一句话,巧妙避开荀谦谋杀白三郎这个尖锐的话题,又半遮半掩道出白三郎不可能为女帝撑起一片天,进而隐晦指责女帝的荒淫,竟然不顾礼法纳男妓为妃。 微微一怔,女帝眼尾轻挑,嘲谑一笑:“有点儿意思,你且说说,朕的良人当如何?” 女帝会这么问,说明已经听懂了她刚才那句话的全部意思且没有责怪。 荀久心中唏嘘了片刻后平静答:“民女不敢妄议圣心。”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女帝突然移开目光,隔着纱幔,似乎将视线定格在外面一身紫色亲王锦袍的扶笙身上,“也难怪子楚会亲自送你入宫为朕请脉。” 最后这句话,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听得荀久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收回目光,女帝平躺在美人榻上,将手腕伸出榻缘,再次看向荀久,“朕乏了,你速度些。” 荀久提着药箱缓步走过去寻了请脉的最佳位置坐下,先观察了她的气色查看了舌苔,再数了心跳,最后伸出指腹扣住女帝的腕脉。 女帝很配合,一直用似笑非笑的带刺目光睨着她,在她号脉的时候,趁机大声道:“若是瞧得好,朕非但不计较三郎的死,还重重有赏。” 说罢,她仔细观察着荀久的神情。 荀久始终面色清淡。 她很明白,帝王的赏赐,得拿命享用。 女帝见她不为所动,眉梢轻扬又道:“可若是瞧得不好,那么,朕便做一回好事,送你去见你父亲。” 果然不出所料。 荀久心中腹诽,女帝原就没打算放过她,只不过迫于金书铁券的免死功效,可那东西能保她一回不死,却保不了她一辈子不死。 女帝若是借此机会将她置于死地,她逃无可逃。 抿了抿唇,荀久没再说话,安静探脉。 女帝的脉相乍一摸上去如盘走珠,妥妥的喜脉。 但她刚才看过表象,分明不是喜脉。 这脉相竟如此特别,让医术高明的父亲都弄错了? 这样一想,荀久的目光便落到女帝小腹上,是不是喜脉,先扎一针看能否引起胎动便知。 可是这样做的代价太大,女帝很可能以谋杀罪名直接将她就地正法。 荀久心中犹豫不定。 阿紫走过来,低声问:“久姑娘,陛下的脉相如何?” “民女……” “喜脉对么?” 荀久话还没说完,女帝已经抽回了手,神情漫不经心地出声打断她。 荀久很纳闷,女帝为什么如此确定自己怀孕了? “实际上,民女并不确定陛下是否有喜。”荀久面露犹疑。 “所以,你是在告诉朕,你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庸医?”女帝接过阿紫剥了皮的荔枝轻轻送入嘴里,晶莹的汁液将她薄而莹润的红唇添了迷人的色泽,吃得极为勾人。 荀久强忍住腹中的饥饿,沉默片刻,答:“父亲是太医,为陛下请脉需得隔着一层绢布,难免会在这里出了差错导致误诊。” “那你方才直接接触到朕的肌肤,可有确诊了?” 荀久站起身来后退几步重新跪地,郑重道:“回陛下,若要完全确诊,民女还需探一探陛下的小腹。” 阿紫闻言,眉心微微一蹙。 女帝却是眼眸中乍然迸出寒光,“你想做什么?” “民女怀疑,陛下并没有怀孕。”荀久咬着牙,说出心中大胆的猜测。 那个脉相,确实很像怀孕,且女帝坚持她已经“怀孕”,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也就是说,不管这个脉相真不真,女帝都会承认自己怀孕了。 为什么? 荀久轻咬下唇,她已经察觉到女帝在听到她说怀疑并非喜脉时周身的杀意。 可是扶笙今日带她入宫的目的就是要为女帝复诊。 这样一推,不难看出扶笙或许一早就怀疑女帝的喜脉有假,此番目的就是要戳穿女帝。 说来说去,似乎还是这俩姐弟的明争暗斗。 荀久汗颜,斗就斗吧,干嘛让她来当炮灰? 扶笙听到了里面所有的对话,站起身来劝谏了几句。 最终,荀久终于得以让女帝半褪衣衫露出小腹进行最后一步确诊。 触到女帝小腹处的硬块,荀久突然大惊失色,惊的不仅是她知晓了“喜脉”从何而来,更多的是因为此时此刻,女帝看似纤柔无力的五指正掐在她喉咙上,只要再近一步用力,她必死无疑。 ------题外话------ 嗷呜,之前猜怀孕的亲都错了,木有怀,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状似“怀孕”的脉相从何而来,莫怪我卡得*,我只是喜欢吊胃口\(^o^)/~ 第三十五章 蜀国质子 “几个月了?”女帝锁住荀久喉咙的五指力道越来越大,刻意说给外面扶笙听的声音依旧娇媚婉转,可那双凤眸中分明是怒涛汹涌的。 嗜血、阴狠和诡谲充斥着她妖娆的面容。 前一刻还风流韵致的女人瞬息之间变得狠戾非常。 荀久喉咙吃痛,呼吸不畅,面色涨得通红,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她很清楚,这个角度,扶笙坐在外面是看不到的,她更清楚今日只有撒谎说女帝怀了身孕才有可能活着走出天赐宫。 可这样一来,出了宫以后扶笙会如何对她?刘权还救不救得出来?她还有没有机会接触到白三郎的尸体查明男人喜脉的真相? 阿紫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对于早已熟知女帝手段的她来说,眼前这一幕算不得什么。 但见荀久气息越来越弱,阿紫适时开口,“久姑娘,可是无法确定月份?” 完全发不了声音的荀久在这一刻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她赶紧张开嘴巴,唇瓣翕动,却没有任何声音。 女帝凤眸中轻蔑之色一闪而逝,手上力道逐渐放松。 见荀久要咳嗽,阿紫赶紧倒了清茶递过来,轻声道:“久姑娘不必着急,喝口茶慢慢探。” 荀久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咳出声,赶紧接过阿紫的茶便往嘴里灌,勉强稳定下来的时候才开口道:“回禀陛下,胎儿已经三个月,只不过目前还无法确定是皇子还是公主,民女可为您开个药方……” “行了。”女帝稍一抬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朕累了,需要休息。” 荀久紧抿着唇,提上药箱默默退了出来。 见里面再没传来声音,扶笙站起身告退,荀久跟在他身后走出正殿。 绕过转角长廊,扶笙突然停下脚步,侧目看着荀久,眼尾些许讥讽,“喜脉?” “是。”荀久低垂着头,没敢正视他,这个男人有一双极其清明睿智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但眼下身处皇宫,并非说话的好地方,而且女帝有意瞒着扶笙,她如今还不确定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荀久刚才用指腹按压女帝小腹的时候发现了肿块,顷刻反应过来女帝的脉相并非喜脉,而是子、宫内部发生了病变,或许是气血不调,气滞血瘀造成的类子、宫肌瘤——石瘕。 又或许是私生活不调导致激素分泌水平紊乱,进而诱发的真正子、宫肌瘤,且从肿块看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可不管以上哪一种,都已经无法再用药物控制,唯一的办法便是剖腹取瘤。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剖腹取瘤无异于登天摘星。 荀久默默叹了一声,女帝即便再高不可及,即便再心狠手辣,此刻在她眼里也只是一个病人而已,而且还是一个无法光明正大说出自己病痛的病人。 扶笙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牵唇一笑,“若真是喜脉,女皇陛下该大赦天下才是,你们家更不会遭此大劫。” 一语中的。 从来都知道这个男人剔透玲珑,聪明绝世,可荀久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他的智商。 没打算否认,但也没打算承认,荀久抬起头来看他,突然挑眉道:“殿下关心姐姐乃人之常情,但女人嘛,谁没有点难以启齿的病痛,你要是再追问,当心我真说出来了哦,到时候谁脸红谁请客吃饭。” 扶笙凝她一眼,语气淡淡,“你怎么到了哪里都想着吃?” 荀久撇撇嘴,“喜欢吃不是我的错,只是嘴巴太寂寞。” 扶笙:“……” 荀久正说着,远远瞧见前方走来一个男子,秀逸清俊的容貌,靛青色缎袍拢住修长身躯,玉带束腰,行走时衣袂带风,那风柔和,同他面容般温润。 “殿下……”男子走近二人时,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扶笙垂眼淡淡看他,“昨夜,睡得可好?” 男子身子一僵。 荀久眼风在这二人之间徘徊,听到扶笙这一问,立即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便是昨夜被女帝“宠幸”了的羽义。 她顿时汗颜,扶笙这尊魔王究竟是毒舌过甚还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这话,能是这么问的么? “女皇陛下待属下,极好。”半晌,羽义答。 荀久明显感觉到羽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扶笙寸寸冷然的气息,但也不过转瞬便恢复了正常。 “好生照顾陛下。”扶笙扔下一句话,拂袖离开。 荀久赶紧跟了上去。 羽义站在原地,依旧保持着方才给扶笙请安时的躬身动作。 走在最后面的徵义缓步过来,在羽义面前停下,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学着荀久的样子问他:“你是不是被女皇陛下那啥了?” 羽义:“……” 徵义向来是五人中话最少的,然而此刻问出这样的问题,羽义不可谓不震惊,他霍然抬头盯着徵义,喃喃问:“请问,你还是本尊?” 徵义冥思,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难不成久姑娘那句原话还有别的意思? 沉默片刻,他道:“我走了。” “等等!”羽义唤住他,抿唇问:“跟在七殿下身边的那位想必就是名动燕京的荀院使家独生女儿久姑娘了罢?” 徵义默然,不置可否。 羽义又问:“她方才是不是为女皇陛下请脉了?” 徵义点点头。 “情况如何?”羽义追问。 “喜脉,三个月。”徵义慢吞吞吐出五个字,不顾僵在原地的羽义,大步跟上前面那二人。 荀久瞧着扶笙往出宫的方向走,她一急,赶紧道:“不是说好了我为女帝请脉你就放了刘权的么?” 扶笙脚步不停,斜睨她一眼,“你如今还有力气见他?” “算你有良心,知道先心疼还没吃饭的我!”荀久揉揉饿扁的肚子,想着今日这一趟险些一脚踏进鬼门关了,好在总算有惊无险,这种情况下,就更应该用美食来压惊壮胆。 她向来说话随意,却没发觉扶笙闻言后,幽邃的眼眸内划过奇异的光。 往后一瞥,见羽义还没离开,荀久不由得有些疑惑,小跑上前悄悄问扶笙,“你怎么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让女帝给睡了?” 扶笙皱了皱眉,盯她一眼,忽而看向前方,眸光悠远,“羽义是蜀国质子。” ------题外话------ 嗷,上次的问题答案粗来啦。 中奖艾迪:520小说陶夭夭两项全对,176币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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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非也。”荀久赶紧道:“姑姑是个聪明人,当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民女如今只是个被抄了家的孤女,一夜之间身上多出这么多的金子,万一有人起了歹心怎么办,到时候金子还没用上,民女便会因金子而死。民女区区一条薄命死不足惜,但女皇陛下腹中的东西恐怕就再也无人拿得出了。” 阿紫闻言,神色一凛,将信将疑盯着她,“你这话何意?” “就是,姑姑听到的意思。”荀久安静道。 “你有办法取出女皇陛下腹中的东西?”阿紫眯着眼又看了荀久一眼。 为了保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抛出护身符,只怕今日真的走不出天赐宫。 荀久咬咬牙,郑重道:“或可一试。” 阿紫神情缓和下来,淡淡睨了盘中金子一眼,问她:“这些金子,你果真不要?” 荀久心中大松了一口气,讪笑:“钱嘛,谁都爱,但我如今寄人篱下,连个摆放的地方都没有,还是交由姑姑暂且保管着罢!” 阿紫狐疑瞟她一眼,伸手将绸布盖上,耳边听得荀久又道:“白侧君的死,民女深感遗憾,姑姑能否帮个忙让我去哀悼一下他?” 阿紫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道:“不能。” “可是他的死……” “你父亲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这件事就此揭过。”阿紫冷着脸打断她,“你若想活得久长些,就趁早打消了翻案的念头,否则……我不介意手上多你一条命。” 最后这句话,杀意迸发,寒气冷冽。 荀久哆嗦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但她心中却肯定了一件事——这些人越是不让她看白三郎的尸体,那个男人就越有问题。 既然阿紫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能靠扶笙。 打定了主意,荀久冲阿紫告退出了亭子。 扶笙和徵义并没有走出多远,她很快便追上了。 “接下来去哪儿?”荀久问。 “吃饭的地方。”扶笙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幽幽答。 “吃完饭呢?是不是带我去见刘权?”荀久目光灼灼看着他的侧脸。 扶笙神色微动,却没吭声。 荀久只当他默认了,默默地又自动放慢脚步离他好几丈远。 今日两次“被嫌弃,被疏远”,扶笙有些郁闷,转过身来剜了荀久一眼:“我会吃人?” 荀久知道他想说什么,咳了一声郑重道:“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我只是个平民百姓,不适合与你走得太近。” 扶笙冷嗤一声,“说人话!” 荀久吸了吸鼻子,用飞快的速度道:“殿下身上‘喜感过甚’,我怕被传染。” 扶笙:“……” 徵义:“……” 三人这次没从来时的丹凤门出,拐了个弯从含光门出去,到了燕京的官办酒楼——天地楼。 荀久盯着天地楼宏丽的装潢和精致摆设看了五秒钟,偏头问徵义,“他们家的菜有没有角义大厨的一半水准?” 徵义回答得很实诚,“不知。” 荀久瞪他一眼,抬步上楼。 知晓是秦王殿下前来,掌柜亲自去开了最好的雅间,迎神供菩萨似的将扶笙请上楼,眼风时不时往荀久身上瞟。 荀久却跟没事儿的人一样,笑吟吟问掌柜,“你们这儿都有哪些名菜?” “先来一对油炸人眼珠子如何?”临窗坐下的扶笙碰巧看见掌柜看荀久的眼神,冷不丁插一句。 掌柜顷刻回神,冷汗直冒,低垂下眼,再不敢乱看,将酒楼里的招牌菜说了一通。 荀久在听到那句“油炸人眼珠子”时浑身一哆嗦,待掌柜的退出去后找了个借口跑到长廊上透气。 扶笙单手撑着额头,淡淡问徵义,“本王,长得很喜感?” 徵义并不知道荀久口中“喜感”为何意,他只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 看了自家殿下一眼,徵义斟酌半晌,觉得这么刁钻的问题如果用久姑娘的方式回答一定不会挨打,于是他站直身子,道:“确实挺好笑的,呵呵。” ------题外话------ 噗哈哈哈,目测某人要挨打。 下面是pk期间的奖励名单。 爽心豁目。 女神妃妃。 沧海镜月。 yoyo小宝哥。 玉柒染。 鱼儿游y。 以上妹纸,每个人奖励288520小说币。 最后,粉丝榜第一的奖励2000币币。 被点名的,自动来评论区冒泡!╭(╯^╰)╮ 第三十七章 大燕第一女侯 荀久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徵义这一句话,她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撞在门框上,尔后痛呼一声揉着脑袋直起身走进来,眼角余光瞄了瞄扶笙的满脸黑线,心中暗叫不好,屁股还没坐热就腾地站起来捂着肚子“哎呦”一声后“虚弱”道:“我突然肚子痛,先去方便一下。” 话完,她脚底就跟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往外面跑。 “等等!” 身后传来扶笙清凉的声音。 荀久身子一僵,头却不敢转过来,僵笑道:“殿下,人有三急,你可别让我就地解决,我是个讲文明的人。” 扶笙淡淡瞥她背影一眼,慢吞吞站起身一把扯下旁边徵义头上的帷帽走过去给她戴上,“这里是官办酒楼,注意形象。” 荀久内腹气血翻涌,正想质问扶笙她哪点长得对不起观众,只听他又冷冷道:“魅惑到官家的人,你负得起责任?” 荀久:“……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他撇开眼,转身往回走,淡定反问:“你猜?” 荀久磨了磨牙,不打算跟这毒舌讲话,大步走了出去。 她方才因为恶心扶笙的重口味——油炸眼珠子,所以在长廊上站了好久,可偏偏缓过气来进门的时候碰巧听到那主仆二人诡异的对话。 荀久捏着下巴琢磨,觉得小吱吱比小肥脸还作死。她再顺便计算了一下扶笙的心理阴影面积,故而认为逃为上策。 站在长廊尽头的支摘窗往下一看,此处位于三楼,能将含光门外的大半风景尽收眼底。 荀久掀开纬纱,想让自己看得真切些。 天地楼前一辆不算太华丽的单辕马车闯入眼帘,车上帘幕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车夫将马车赶到停车位置后,里面当先走下来一个人,从衣着打扮来看,应是个男人,头顶与荀久一样带了帷帽遮住容颜。 男子着雪白衣袍,右手握剑,身姿挺拔,走路时脚步有些虚浮,但分毫不影响一身的清华冷峻。 五秒钟,荀久很快便反应过来楼下的人是宫义。 从他走路的姿势看来,伤口似乎又严重了。 眯着眼睛,荀久顷刻反应过来扶笙之所以会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等宫义。 可是宫义怎么会以这种方式来见扶笙? 荀久心中直犯嘀咕。 从车夫的反应来看,车内应该还有人,那人是谁,她不知,但轮毂上淡金色的荷花印记却昭示着这是上庸(注:地名)陶氏马车。 陶氏一族,在先帝时期因为长房出了个战功赫赫的平阳侯陶广恩而声名显赫,但不幸的是,陶广恩陪着先帝微服巡游沿海诸国的时候不幸染上疫病身亡,其妻秦氏忧郁成疾,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先帝遗憾陶广恩的死,不忍长房独生女儿陶夭夭受了旁支欺凌,特下诏让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承袭了平阳侯的爵位,也因此成就了大燕史上第一位承袭女侯,仅有俸禄和封号,无实权,不参政。 荀久心中倒是闪过“车内的人便是女侯陶夭夭”的想法,可毕竟她没有见过那个人,况且马车上是陶氏一族的标志而并非平阳侯府的标志,所以她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思虑间,宫义已经进了天地楼。 荀久正准备放下纬纱缩回脑袋,无意中却见车窗处帘幕被一只葱白水嫩的小手掀开,露出半边精巧的小脸,饶有兴味地盯着宫义进楼的方向,不过片刻便放下帘子,吩咐车夫调转马头离开了。 荀久回到雅间的时候,店里的小厮早已把她刚才点过的菜肴摆满了桌子。 对于饿了一早上的她来说,此时此刻再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的了。 也不管扶笙紧皱的眉头,她迅速坐下将徵义的帷帽摘下来扔到一边直接拿起筷子就开吃。 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的徵义虽然还没有得到主子的实质性惩罚,但他不像商义和角义那样滑头,只得乖乖站在一旁等着被降罪。 然而此时见到荀久分毫不顾忌殿下身份直接坐下开吃,他还是惊了一惊。 埋头吃饭的荀久感觉到了这二人的目光,也知晓这是个讲究等级和男女大防的封建社会,可她觉得,她在扶笙身上破的例不少,多这一个不算多,况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女帝的命还揪在她手中,扶笙断然不敢把她怎么样。 想通了这一点,荀久就更加吃得心安理得。 她饿得紧,却也没到狼吞虎咽的地步,一小口一小口嚼着食物的样子配合那张瑰姿艳逸的面容,极容易勾起人的食欲,仿佛摆在面前的是天上珍馐。 扶笙一直蹙眉盯着她,连筷子都不曾动过,没意识到喉结上下滑了滑。 外面很快传来敲门声,徵义赶紧去开门。 宫义摘了帷帽,眼风扫见背对着他而坐的荀久,神情有些犹豫。 扶笙淡淡抬眸,“你但说无妨。” 得了主子命令,宫义暗暗松了一口气,走过来压低声音道:“殿下,根据前线斥候的情报,属下这次不仅查出楚国海上走私玉石的渠道路线,还查到他们的玉石来源不仅仅是楚国境内,他们在太和山一带发掘了一座玉矿山,但因为地势关系,所以暗中抓了数十个男童进去探路,这也就是之前属下说楚国境内发生了数十起孩童失踪案而官府置之不理的原因。” 抿了抿唇,宫义犹豫道:“属下觉得,这一切都是楚津侯默许的。” 扶笙冷笑一声,“这不是默许,而是光明正大挑衅皇廷。太和山是女皇陛下的统治范围,那里出产的玉石尽数归皇廷所有,楚津侯这么做,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宫义眸光一动,“提起太岁,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何事?”扶笙淡淡问。 宫义道:“斥候还说,不久前,岷国和齐国因为抢夺吃了能长生不老的‘太岁’而开战,实际上,所谓的‘太岁’是从楚国传出去的。” 扶笙打在红木椅上的手指紧了紧,随即松开,略微挑眉,“楚津侯胃口不小,但‘太岁’一事深得我心,他想利用齐岷两国互咬而坐收渔翁之利,我们何尝不能?” 宫义点点头。 自始至终,荀久都只是安静吃着饭菜,喝着美味的果酒,不曾吭声。 见她吃饱喝足,扶笙这才看向她:“你不是一直想要见刘权么,本王现在就带你去。” 话完,他缓缓站起身,斜睨一旁的徵义,转眸看向宫义,“你伤口未曾痊愈,先在这里休憩,顺便……看着徵义把本王吩咐的东西吃完。” 被扶笙强行戴上纬纱的荀久跟在扶笙后面走出房门,就见到酒楼小厮端着一大铜盆肥肉墩子进了房。 ------题外话------ 嗷,今天这章信息量有点大哦,后面的章节尽量简洁一点。 ps:小吱吱的惩罚酸不酸爽,咩哈哈哈,不忍直视 第三十八章 你养我! 荀久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了一番,盯着那一大盆肥肉看了片刻,随即“心疼”徵义三秒,转眸望着扶笙,“你这也……太狠了罢!这么虐待下属,就不怕他待会儿哭给你看?” 扶笙难得扬眉,“说错了话还有肉吃,分明是宠,何来虐待?” 荀久再度抽了抽嘴角,稍稍抬眼,就见徵义面色比吞了苍蝇还难看,但又迫于主子的命令,不得不挪步走向桌边,那纠结而生无可恋的神情,荀久过眼难忘。 宫义显然也是头一次见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徵义被罚,瞟了瞟摆放在桌上的铜盆以及里面肥腻的肉,有些不解地看向荀久。 荀久耸耸肩,表示这一次她也无能为力,方才那惊天地泣鬼神,震古烁今,空前绝后的称赞可不是随便来个人都能完美表达出来的。 所以,荀久私心里佩服徵义是条汉子。 与宫义对视瞬息,荀久突然想起方才送他来的陶氏马车,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开口问:“刚才送你来的……” 宫义眸光微微闪烁,声音却毫无波动,“久姑娘,殿下在楼下等你。” 荀久愕然回头,就见方才还站在旁边的扶笙不知何时已经下楼去了。 既然人家不说,想必有不得已的理由。 荀久不再追问,借了宫义的帷帽戴上就匆匆下楼,让掌柜准备了几个精致菜肴用食盒装好提着出来。 扶笙站在天地楼门前,并不算炽烈的太阳给他打了一层柔光,紫色九蟒锦服华贵之气氤氲,白皙的面容似用万顷碧海深处的明珠磨成粉洗过。 有一种人,他无需开口说话,无需任何表情,只要往那一站,便是人间盛景。 扶笙如是。 荀久一直觉得,“冷凝高华”这四个字最足以形容这个美得不像话的男人。 当然,得是他闭上毒嘴的前提下。 难得见到秦王殿下在这种地方露面,百姓们异常兴奋,但都知晓他不喜旁人靠近,所以老早就跑得远远的,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跟天神下凡似的,生怕一眨眼人就没了。 荀久扶了扶头上的帷帽,逐步走近扶笙,扫了一眼四周恨恨道:“以后谁敢再说我是‘惑世妖姬’,我就一针戳死他!” 瞥见扶笙看着她的古怪眼神,荀久哼声,“看什么看,你没见你一出来都万径人踪灭了吗?‘惑世妖姬’明明是你,我是医者,救死扶伤的天使!天使懂不?我魅惑谁了?” 扶笙淡淡看她一眼,转身朝着含光门方向走去,声音不咸不淡,“你嘴角有一颗饭粒没擦干净。” 荀久:“……” 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跟上来,荀久决定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扶笙却放慢了脚步,问:“你脖子里的红痕,是女皇陛下亲手所致?” 荀久将头歪向一边不想说话。 她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毒舌,如果他开口时一本正经,那么下一句一定会让人气得内伤想吐血。 “方才在凤临池边,你同阿紫姑姑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又问。 荀久偏转头来,死盯着他,“我不想和你说话,麻烦你不要再叨叨,否则我……” “一针戳死我?”扶笙眼尾略挑,截断她的话。 荀久哼哼两声,瞅他一眼,抱紧了手里的食盒,径直往前走去。 掖庭宫在长乐宫西面。 挑选出来即将去殉葬的孩童被单独关在一间非常大的空旷牢房里,年龄都是十岁整,但有的是战俘,有的是犯罪官僚家属,身高上有些差异。 除了年龄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面色疲倦,神情萎靡。 荀久站在栅栏门前向里面望去,突然得见光的孩童们很害怕,全都将身子缩成一团挤在一起,惶恐地望着她。 随后有几人对视一眼后突然涌上前来跪在地上求救,眼睛里闪烁着对于生存的渴望之光。 “姐姐……救,救命,我不想死。”最前面的男孩有气无力,苍白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嗓子沙哑得几乎快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了这几个人打头,后面的人全部蜂拥而来,求救声此起彼伏,哀伤不已。 荀久心脏像被人用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剜割,疼痛得缓不过气。 她偏头望向旁边的扶笙,“这些都还只是十岁的孩子,即便他们是战俘,即便曾经犯过错,那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改过自新,为何一定要用殉葬这么惨绝人寰的方式?” 荀久说完便蹙眉看着里面的孩子,试图找出刘权。 也因此,她并没有发现扶笙眼眸内迅速划过的幽光。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反问:“你心疼这些人?” “算不得心疼。”荀久冷静道:“我只是觉得你们这样擅自决定这么多人的命运,似乎过于残忍了。” 顿了片刻,她又道:“若是我没记错,活人殉葬这一条酷刑早就在先帝时期废除了,白三郎妃位再高,总也不会高到先帝头上去吧?他一个男妃,便要出动八十一个十岁男童,那我想问,将来有一天轮到女帝……或者说轮到秦王殿下的时候,你需要多少人牲?八百一十个还是八千一百个?” 扶笙没说话,微凝的眸光定在她身上片刻,转身离开。 “喂!”荀久唤住他,“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扶笙淡淡答:“无话可说。” 荀久气他不过,却又不忍心再听这些孩子的求救声,赶紧抱着食盒跟上扶笙的脚步。 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荀久怒火中烧,但她也不是傻子,眼前这个男人是秦王,她只是个平民,完全没有权利对人家大呼小叫。 忍了忍,她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白三郎准备葬在什么地方?” 扶笙脚步停下,睫羽微抬,道:“太和山。” 太和山…… 她方才在天地楼的时候听到宫义说楚津侯明目张胆让人在太和山开采属于皇廷的玉石并利用海上渠道走私出去。 最关键的是,帮助楚津侯探路的就是一帮孩童。 心念电转间,荀久好像有些明白了扶笙的用意,她心底唏嘘幸亏刚才机智没有脑残地冲他大声嚷嚷。 冷静下来,她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另外一间小牢房前,角落里坐着一个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强光,他只缩了缩眸子,条件反射用手遮挡了一下,待看清摘了帷帽的荀久时,他淡淡收回眼,一言不发。 刘权是个闷葫芦,荀久早就领教了的,却没想到都要去殉葬了,他还能这般淡定,荀久翻了个白眼,“见到姐来了也不打声招呼,你还有没有为人弟弟的自觉?” “我又没让你来。”刘权头也不抬,不轻不淡回她一句。 荀久瞅他,顺势将食盒递过去。 刘权倒也不客气,完全把扶笙当透明的,接过食盒便打开狼吞虎咽。 荀久见他如此粗鲁的吃相,不由蹙眉,“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吃完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刘权闻言动作一停,抬起头来审视荀久半晌,道:“你如今就是个穷光蛋,怎么养我?” 荀久:“……” 大毒舌欺负她也就算了,这小的还得寸进尺了? 她叉腰瞪着刘权,“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有手有脚的堂堂男子汉,不该是你养我?!” 刘权低头继续吃饭,嘴里含糊不清道:“我看你头上那根簪子不错,先当了换银子使。” ------题外话------ 啊啊啊,求殿下心理阴影面积 第三十九章 那个沉默寡言却高傲的少年 望着刘权一本正经说要她去当了头上的玉簪换钱的样子,再瞄一眼扶笙锅底般黑沉的面色,荀久顿觉心中大爽,方才被各种嫌弃的不快霎时烟消云散。 她蹲下身,一手扶着圆木,一手摸着头上的簪子,不顾身后扶笙要吃人的目光,眉开眼笑看着埋头吃饭的刘权道:“算你小子识货,这玉簪出自少府的手笔,乃宫廷御物,若是遇到懂行人,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荀久说话的间隙,刘权已经迅速把食盒里的饭菜全部吃完了,顺便打了个饱嗝后懒洋洋挪向一边后,这才抬起眼来看她,眸光在玉簪上定了定,又问:“这簪子换来的银钱,能养我一辈子么?” 荀久:“……” “为什么你老是想着要我养你?”荀久深深皱眉,她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会摊上这么一位祖宗! “不然,你来接我回去做什么,吃土?”刘权一瞬不瞬看着她。 不待荀久反应,刘权继续补充,“别忘了,我还只是个孩子。” 掖庭宫的监牢阴暗,但荀久却看见面前的少年乌黑的瞳眸里闪着煜煜光辉,那是一种与年龄极为不符合的光,像经过千锤百炼铸造出来的利器,英锐不凡的气度充斥着小小的瞳仁,只不过,被他云淡风轻的外表给遮蔽了。 荀久向来观察人细致入微,所以尽数将方才那一幕收入眼底,一时有些怔愣。 刘权方才也说了,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可他为什么与旁边那些孩子不一样? 同样的殉葬命运,旁边那间牢房里的孩童显然非常惶恐和惧怕,恨不能立即冲破牢笼找个安生所在。 而刘权却如同没事儿的人一般,仿佛把这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家,习惯得不能再习惯。 荀久缩了缩眼眸。 这个孩子,在来到他们家之前,到底有过怎样的经历? “吃完了,这个还给你,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多带点肉。”刘权将食盒推向荀久,回荡在监牢里的声音将她缥缈的思绪拉回来。 荀久错愕地盯着他,将手伸进去想探他的额头,刘权意识到,立即往旁边一挪,成功躲过荀久的触碰,眉头不着痕迹一皱。 荀久也不甚在意,缩回手翻了个大白眼,“你莫不是头脑发热,烧得神志不清?牢饭很好吃么?吃完这一次还想有下一次?再过两日便是你去殉葬的日子,你若真想吃,就在黄泉路上好好等着我烧来给你,到时候别说一碗肉,便是烧一头猪给你都没问题。” 刘权没理她,静默坐着不吭声,有些蓬乱的头发遮去了面上表情。 “刚才不是挺能损人么?现在怎么不说了?”荀久恨铁不成钢地斜睨着他。 刘权还是不说话,安静得如同一尊雕塑。 荀久耐性被他磨去了大半,唇瓣一抿,“喂,你到底走不走,倒是吱个声儿,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一趟容易么?你当掖庭宫是我家,来了一次还能再来第二次呢!” “你求我。”过了半晌,少年慢吞吞吐出三个字,声音硬邦邦的。 荀久:“!” “你大爷的,爱走不走!”她气哼哼扔下一句话,一个利落的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扶笙还打着宫灯站在牢房前,清凉的眸子在少年瘦小的身板上定格一瞬,缓缓开口,声音泠泠似冰花,“做完本王交代的事,我便放了那个人。” 少年一改方才神情,漆黑瞳眸了添了几许冷光,微微抬起下巴,仰视着牢房外雍容华贵,贵气天成的秦王殿下,“我如何信得过你?” 扶笙冷冷翘了翘唇,“本王无需取信于谁,你若想活,想救出那个女人,仅此一条路。” == 扶笙出来的时候,将宫灯随手递给了看守监牢的禁军。 荀久正站在监牢大门前,见他出来,嘴里不满地嘟囔道:“你在后面磨磨蹭蹭作甚?” 扶笙看向她,眸光似乎透过纬纱定在她头顶的玉簪上。 荀久察觉到了,立即想到方才自己与刘权那个臭小子在监牢里当着簪子主人商量拿去典当换钱的事,她顿时有些心虚,晃了晃眼珠子后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你,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扶笙并未答话,绕过她往前走去。 荀久也不恼,碎步小跑跟上去,又问:“我那天偷听到你们在书房说什么刘权有特殊身份,他到底是谁?” 扶笙停下脚步,侧目看她半晌,问:“你真想知道?” 荀久忙不迭点头。 扶笙默然片刻,吐出两个字,“求我。” 这声音听上去不若平素那般波澜不惊,反倒平添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荀久不由得想到先前在牢房里刘权也说过这样的话,她有些好笑,“你该不是醋了罢?” 扶笙再度瞥过来,眉头微蹙,神情古怪。 荀久吐了吐舌头,闭了嘴。 二人刚绕过水榭,就见到一个中年男子匍匐跪在地上,似乎等待已久。 看身上的衣着,应是掖庭宫的官员,荀久并不识得。 扶笙停下脚步,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何事?” “请殿下饶恕微臣的冒犯。”男子抬起头,神情无奈,“微臣是刚升任的掖庭令朱程,斗胆……斗胆代天下臣民向殿下求情放过那八十一个孩子。” 扶笙目光一寒,“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掖庭令被扶笙的目光一刺,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白侧君薨逝,荀氏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若最终还是要让这些孩子去殉葬,难免将暴政的名声传入六国耳朵里,届时万一各国联合借机起兵,将会给百姓带来史无前例的灾难。微臣晓得前任掖庭令便是因为在天赐宫为这些孩子求情而被杀,可今日一番话,均出自微臣肺腑。女皇陛下虽不仁,七殿下却是位爱民如子,从谏如流的王爷,皇廷大权在您手中,还望您在这件事上三思。” 掖庭令说完,重重给扶笙磕了响头。 荀久心中一紧,女帝因为气极而让掖庭宫挑选男童殉葬是真,而扶笙之所以赞同此举完全是为了将计就计,但如今在朝臣看来,他完全就是女帝的帮凶。 扶笙缄默片刻,冷然道:“两天后,白侧君出殡前往太和山,所有的孩子必须一个不少全部到场。” 第四十章 我什么时候有男人了? 掖庭令闻言后伏跪在地上的身子彻底僵住。 扶笙从他身上移开眼,负手缓步离开,步子从容优雅,仿佛前一刻冷言钦定八十一个孩童命运的恶魔并不是他。 荀久抿唇,无奈跟了上去,经过掖庭令身边时,隐约听得他口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叹息声无奈,哀婉。 仿佛看到了大燕江山的黄昏。 跟上扶笙的脚步,荀久才回头看去,掖庭令已经站起身,长时间跪地致使他双膝有些不稳,整副身子颤颤巍巍,将倒不倒,躬身立在原地恭送秦王。 荀久收回眼,问扶笙:“你为什么不解释,而要让所有人都误会呢?” 扶笙反问:“本王要再多生出几张嘴才能向所有人解释清楚?” 没等荀久答话,他又道:“再说了,本王为何要解释?” 荀久一噎。 虽然很看不惯扶笙这副高冷倨傲的模样,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在理。 楚国不仅利用商船走私,还明目张胆在女帝统治范围内开采玉石,楚津侯简直就是在脑袋上贴个“我楚国就是拽,就是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哪个不服来咬我”的横幅,逼迫扶笙动怒派出王师,他才好光明正大开战。 而扶笙之前说过,六国之间,牵连甚广,关系错综复杂,一旦开战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要对付六国,打仗是损失最大的一种笨办法,利用合纵连横不战而胜方才是智者之谋。 而眼下,扶笙是想借女帝下令挑选的八十一个男童去往太和山,虽然荀久一时想不到他的计策,但她觉得,这个男人肯定早就满腹筹谋,还未行动便已经胜券在握。 对付楚国是机密事件,自然不便宣扬开,故而他宁愿让满朝文武误会也不愿解释。 荀久撇撇嘴,看着扶笙俊逸挺拔的背影,暗自嘀咕,懒得解释才是这个腹黑毒舌的一贯作风吧!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出掖庭宫。 荀久站在宫门口,偏头看着右侧高大巍峨的红色宫墙以及殿宇上被阳光折射出刺目金色的琉璃瓦。 甬道相隔,右侧是长乐宫。 先太祖皇帝时期开始,长乐宫便是太后与妃嫔们的居住之所,女帝登基后,先帝的妃嫔们便全部奉旨搬迁去了空置已久的永宁宫。 如今的长乐宫里面,住的都是女帝的男妃,他们或来自于乡野,或来自于士族,或来自于妓馆,总之根据百姓们的说法,无论出生,只要长得好,入了女帝的眼,就能一夜之间从野鸭子变为金鸭子,身上的每一根毛都跟着涨价。 长乐宫这么多美男,而白三郎一个出身低微的男妓竟能脱颖而出险些让女帝破格封为等同于皇后的皇凤君,这让荀久对那个男子的好奇心又提升了一大层。 “啧……”荀久一想到女帝揽尽天下美男独一人享用就有些羡慕嫉妒,不由啧啧叹道:“不知道这些小白脸的宫斗手段怎么样。” 扶笙听了,一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她,“你都已经穷到要变卖本王的玉簪换银子了,还有心思肖想别的男人?” 荀久瞪他,“人艰不拆啊!我是穷了点,可做梦又不要钱……嗳,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肖想别的男人?我什么时候有男人了?我……” 看着扶笙远去的背影,荀久站在原地纠结了半晌才抬步跟上去。 在百姓们伏跪迎接阵势中再度入了天地楼,荀久被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毕竟今日之前,谁也没有见过秦王殿下身边何时出现过女人。 是以,看向她的那些目光,有探究,有嫉妒。 伸手拉了拉帷帽上的轻纱,荀久心虚地赶紧爬上楼去。 宫义还等在雅间,桌子已经被酒楼小厮收拾干净,之前装着肥肉的铜盆也不见了。 荀久摘了帷帽,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到徵义,她挑眉问宫义,“小吱吱可还尚在人世?” 这句话,之前她从季府回来的时候扶笙曾经问过。 宫义见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为难地牵了牵唇角,“应该还有气儿。” 他说话的时候,气息有些沉重,声音略显虚弱。 荀久赶紧走过去,皱眉问:“可是伤口复发了?” 宫义歉意一笑,“我的任务完成了,这一次,还请久姑娘帮我重新包扎。” “你这个人呐!就是太要强。”荀久嘀咕,“你自己不也说了三日之内么,这不是还有两天时间,干嘛非得要昨天晚上去冒险,若非你这么固执,兴许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说罢,她拿过之前徵义带着进宫的药箱打开,幸好之前所用的外敷药桑皮线绷带银针一应俱全。 让宫义褪去衣服平躺在竹榻上,荀久伸手就要去帮他解开绷带。 宫义面色微变,目光不着痕迹往临窗而坐的扶笙身上瞄了瞄,嘴里忙道:“久姑娘,我还是自己来罢!” “你这是做什么?”荀久见他挣扎着要自己拆绷带,不满地伸手将他摁回去,神情不悦,“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你这样乱动很容易牵引伤口崩裂出血的,如若你不想活了,那我不拦着!” 宫义见她突然之间严肃脸,再加上伤口确实疼痛,他没有力气再挣扎,索性闭了闭眼睛不再说话。 荀久搬了个凳子坐在竹榻前,正准备帮宫义拆除绷带,忽听得临窗位置扶笙道:“徵义,去帮久姑娘拆绷带。” 荀久一愣,回过头就见徵义不知何时已经进了门,萎靡的神情预示着吐得不轻,想必那一盆肥肉已经给他造成了深深的阴影。 徵义这次学乖了,多一个字都不肯说,只应了一声“是”便迅速走过来,动作利落地替宫义拆了绷带。 荀久垂眼望去,大概是宫义的身体素质太好,拆线后又折腾了一夜,伤口竟未全部崩裂开,只是局部冒着血珠子。 她迅速净手后扎针止痛止血按照之前的流程重新给宫义缝合了伤口。 一切做完后,她额头上已经布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站起身,荀久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你便是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帮你拆线了,你是不知道,缺德事儿做多了我要折寿的。” “多谢久姑娘了。”难为宫义还能保持清醒道谢。 荀久回过头,身侧突然递过来一方雪白的锦帕。 ------题外话------ 看到评论区有人问,衣衣在这里统一解释一下,刘权在《携子》重阳节失踪的时候是六岁,而他来到久久家的时候十岁,所以这中间隔了四年,四年的经历,足以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ps:《携子》背景大梁,新文背景大燕,刘权是从大梁失踪以后辗转到了大燕的,我在旧文有说过。 《携子》是本文系列文,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而旧文跟过来的亲们表捉急哈,故事得一步一步发展,我造你们最期待西宫的粗线,更期待叶痕、长歌那一对与久久阿笙见面,唔,想想有点小激动,莫方莫方,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第四十一章 抱紧我! 荀久定睛一看,那锦帕也并非纯色雪白,四角边缘有暗银曼陀罗像水纹一样徐徐展开,只不过针法极其细腻,粗略扫过容易忽视。 视线转向递过锦帕的那只手,洁白修长,冰雪雕琢一般,指尖都好像泛着淡淡的荧光。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安静下来的时候完全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顶钻级冰美人,无论哪一个部位,都生得恰到好处,增减不得。 “请你擦了哈喇子,而不是盯着我的手流口水。” 耳边碎冰般清冽的声音顷刻将荀久的神智拉回来。 “自恋狂!”荀久暗骂,难道这帕子不是拿来给她擦汗的么?难道她刚才有盯着他的手犯花痴? 伸手接过,荀久突然鼻腔痒痒,好在她动作利落,赶紧以锦帕掩唇打了个喷嚏以后顺势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一整套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半分不犹豫。 扶笙:“……” 徵义盯着被“遗弃”在地上的锦帕,忽然有些肉疼——那可是苗疆进贡、每年仅产两匹的冰蚕丝锦,秦王府再有钱也买不到。 可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疼一下,再不敢嘴贱说出来,毕竟之前的教训阴影还在,吐了几十次以后,感觉嘴里依旧还有油腻肥肉的味道,估计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想碰到任何荤腥肉类。 宫义在荀久将锦帕揉成一团的时候愕然了片刻,默叹一声终于肯闭上眼睛放心睡去。 当事人荀久却毫无知觉自己刚才扔了一条等价于普通农户生活十年所需银子的宝贝,掏出自己的帕子擦了额头上的汗珠,她抬起头一脸假笑对着扶笙,“我为女帝请了脉,你也带我去见了刘权,那我们之间的交易完成了,自此各不相欠。” 说罢,她冲着扶笙抛了个媚眼,嘴角上扬,笑眯眯又道:“想我的时候能用手解决的话就别叫人了,伤身体。” 把药箱归还给徵义,再顺便把宫义的帷帽摘下来放好,荀久走得很干脆,给众人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殿下……”徵义呆呆看着荀久下楼的身影,再瞄一眼自家殿下毫无波澜的面色,斟酌了许久,低声道:“久姑娘答应商义的面膜配方还没给。” “……” 扶笙指腹揉着眉骨处,不明白自己这个下属为何每次的关注点都那么……特别。 走出天地楼,荀久大松了一口气,这些天她忙前忙后为的就是把刘权救出来,但今日亲自去掖庭宫看了,那个孩子根本就没有要出来的意愿,反而想尽办法让她知难而退。 荀久猜不到刘权的意图,也不想去猜,既然扶笙要利用他,就不会轻易让他死。 这样一来,她悬在心头的巨石便可安然落下。 秦王府断然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谁晓得扶笙那颗黑心里整天都在筹谋什么,万一哪天他看她不爽一声令下,那她一条命铁定得栽在他手上。 所以,目前,走才是上上策。 荀久依然是早上进宫时的那套装束,但因为长相实在惹眼,淡素着装掩不住一身风华,狭长潋滟桃花眼随意流转间便成魅惑,因此吸引了不少色眯眯的目光。 荀久突然有些后悔将宫义的帷帽还回去。 她伸出手,不经意地往头顶那支海水纹白玉簪一摸。 …… 与此同时,扶笙站在楼上临窗俯瞰着她纤瘦的背影,当看见她伸手摸头上玉簪的时候眼眸一缩,立即沉声吩咐徵义:“跟上她!” “哦”一声,徵义步子沉稳地走出门外,复又探进脑袋来问:“殿下,您是要玉簪还是要人?” 扶笙:“……当然是玉簪,倘若她敢去当铺典当,就连人带回来。” 徵义抓了抓脑袋后顺便带上暗纱帷帽,暗忖殿下刚才说了两句话,可貌似是一个意思。 为了保险起见,徵义又问:“万一久姑娘没去典当,那您岂不是人和玉簪皆不可得?” 扶笙:“……” “算了。”扶笙摆摆手,“你留下照看宫义,本王还得再进宫一趟。” == 荀久的确是想把头上的玉簪拿去典当换钱来着,可她刚到当铺门口,前方大街上便冲过来一骑,毛色纯正的青骢马在她两尺之外止了脚步,前蹄高扬,嘶鸣不止,顿时引得两边百姓纷纷避让。 荀久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就听得马背上的人埋怨道:“小表妹,你这是去哪儿了,可让我好一顿找!” 这个骚包怎么来了? 荀久冲他翻个白眼,没好气道:“怎么,想我了?” “想!”季黎明回答得干脆响亮,“想得表哥我都快发霉了。” 见荀久对自己心不在焉的样子,季黎明冲她招招手,“快上马,我带你去个地方。” “如果是都统府,那免谈。”荀久瞪他:“我可不会蠢到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上次的事真与我无关。”季黎明面色无辜,“老爷子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我到现在都不知情。” 荀久静静站着,面上没什么表情。从季府回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整件事都与季黎明无关,但他到底是季博然的孙子,她心中始终有些膈应。 季黎明再次向她伸出手,“快上马,我这次带你去个幽静的地方,保证你喜欢。” 荀久眼眸微眯,“你这是准备与我私奔?” 季黎明哈哈大笑过后严肃脸问她:“此言可当真?若是当真,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真你妹!”荀久呸他一口,“赶紧说,到底什么地方,否则本姑娘不去!” 季黎明眼珠子晃了晃,笑道:“别那么严肃嘛!要知道我为了给你准备一份道歉礼物很累的,昨天到现在都没合眼。” 荀久将信将疑看季黎明一眼,终是走过去翻身上马坐在他背后。 “抱紧我!”季黎明偏头说了一句后双腿一夹马腹,青骢马迅速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题外话------ 小明送给久久的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东西,猜猜是什么?O(∩_∩)O~ 第四十二章 扶笙是真的不行! 荀久闻言,身子往前一倾,双臂刚触及到季黎明的腰,脊背突地一冷,顿生寒意,她动作一停,霍然回头,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并没有异常之处。 荀久心中疑惑,奇怪了,刚才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她? “小表妹,你干嘛呢?”季黎明察觉到荀久方才那片刻的犹豫,一边策马一边好笑道:“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就不是个忸怩作态的人,怎么,这会子反倒害羞了?” 荀久伸直了腿踢他一脚,低嗤:“你没看出来我一直都很害羞么?” “呃……”季黎明一时语塞,想到初入秦王府那晚荀久私自爬上屋顶脸不红心不跳地看子楚沐浴,他嘴角一抽,继续道:“确实挺害羞的,我自惭形秽,甘拜下风。” 荀久没心思跟他开玩笑,蹙眉问,“你这是准备带我去哪儿?” “马上就到了。”季黎明扬扬眉,又加快了速度。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处幽静别致的宅子。 季黎明下了马,伸出手想扶荀久一把,却不料她一个翻身跳了下来。 由于女主天下,时下女子相对来说便没有那么多束缚,比如之前的荀久可以凭借医术随着父亲出府为人看诊,又比如燕京大多数女子都擅长骑马。 所以,荀久利落下马的动作在季黎明看来并不意外。 被直接无视了,他也不觉尴尬,缩回手侧目看向宅院大门。 荀久狐疑地看他一眼,指着面前的宅子挑眉问,“这该不会是你养小情人的地方罢?” 季黎明咧嘴一笑,“这句话,我甚是喜欢。” 说罢,他从腰上取下一串钥匙递给她,眉梢轻扬,表情骚包,“喏,爷的小情人,收下这串钥匙,以后你便是这宅子的主人了。” “啧……”荀久看了一眼宅院爬满蔷薇的围墙,又看了一眼季黎明,“送我的?” “那当然。”季黎明抬起下巴,冲她挤挤眼,“我说的话,何时不作数了?” “送情人的礼物?”荀久又问。 不等季黎明答话,她又道:“我可是很难伺候的,你养得起么?” 季黎明眉心一蹙,“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难不成秦王府能给你的待遇,我便给不了了?秦王府能养你,二少我也能!” 荀久斜他一眼,“话别说太满,光是角义的厨艺你就没法让人复制过来。” 季黎明抓了抓脑袋,虽然不懂“复制”何意,但荀久一提到角义,他便揣摩出大致意思。 角义的厨艺,又岂是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微一尴尬后,季黎明无辜解释道:“你若是肯去我们家做个名门千金或者做媳妇儿,我至于忙前忙后盘下这座宅院么?” 似乎猜到了荀久接下来的话,他笑呵呵继续道:“你放心好了,这宅子以我个人名义买的,纯属送给你的道歉礼物,与都统府扯不上什么关系,你尽管放心入住,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可直接开口,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那我还真不想客气。”荀久接过他手里的钥匙,径直向着大门走去。 她看得出来,季黎明是真心想要为那天贸然接她去都统府的事道歉,况且她如今并无去处,免费的房子,不要白不要,谁会傻到跟钱过不去? 打开大门,一股木芙蓉花的清香迎面而来。 再往里走,便见中庭引了三尺宽的活渠,渠边栽种菖蒲,活渠所经处,由刷了桐油的原木色台阶引出水杉木长廊,廊下花色或深或浅,但都与古朴优雅的石阶长廊相映衬,素雅中不失鲜活明丽,搭配得恰到好处。 房间竹帘半卷,垂柳枝条微拂间,便带入一室清风。 整个庭院给人的感觉就是两个字——雅致。 荀久看了一眼这布置精细,无可挑剔的院子,又看了一眼季黎明骚包的打扮,顿时一脸疑惑,“这院子,是你亲自布置的?” “那可不么?”季黎明一脸自豪,“我可是忙到现在都没合眼。” 突然凑近荀久,他笑得很贱,“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得快要爱上我了?” 荀久不屑地“切”了一声,“依照你的品位,还真设计不出这么高格调的院子来,所以我便是要爱,也该爱上那位设计师。” 季黎明嘴角略微抽搐,神情有片刻僵硬。 找了个藤椅坐下,荀久懒得再四处参观,懒懒靠在椅背上,抬眼看着季黎明,“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我们俩谁跟谁!”季黎明在她对面坐下,手里还拿着方才在院中摘来的花朵轻嗅,“表妹有难处尽管说,别说一个忙,便是十个……” “我想要接近白三郎的尸体查清楚他的死因。” “……便是十个也不及这一个难。”季黎明补充完前面那句话,面色为难道:“小表妹,并非我不帮你,而是……” 荀久出声打断他,“你爷爷是女帝亲兵铁鹰卫统领,还是朝廷大司马,三公之一,手握重权,你是他的嫡出孙子,季府孙二少,倘若你想要去殡宫查一下防卫,应该毫无难度的吧?” 看着季黎明纠结成一团的面容,荀久瞪他,“别跟我说你不行,你要敢说我就敢让你真的‘不行’!” 荀久的医术,季黎明在很久以前就听说了的,自然也相信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不行”,他转了转眼珠子,问:“秦王权势滔天,你求助于他不是更有机会?为何想到让我帮忙?” 荀久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因为我试过了,扶笙是真的不行。” 季黎明突然有些同情在中秋之夜被看光了的发小——秦王殿下。 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乐过之后,他又问荀久,“你是不是还想着要为荀府翻案?” 荀久默了默,“我若是告诉你,我有恋尸癖,你信不信?” 季黎明突然打了个冷战。 ------题外话------ 哈哈,看来你们都对久久了解至深,除了吃就是银子 第四十三章 拆散基友遭雷劈 秋风卷了淡淡桂花香穿入竹帘,于萧瑟中生出几分暖意。 荀久懒洋洋靠在藤椅上阖眸浅眠等待夜幕降临。 外面传来轻微的细碎脚步声,不多时,季黎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小表妹,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荀久睁开眼睛往外一看,水杉木长廊上齐整地站了两个婆子四五个小丫鬟。 “你这是做什么?”荀久不解。 季黎明扫了那几人一眼,嘴角得意一笑,“你可是我季二少的小情人,身边若没有丫鬟伺候,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本少虐待美人?” 那几个小丫鬟都是从前贴身伺候季黎明的,早就知晓二少风流成性,却不曾想他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小丫鬟们听完后皆掩唇轻笑,小脸红扑扑的。 荀久瞪了季黎明一眼,“说人话!” 季黎明无趣地努努嘴,收敛了几分散漫神情,“这座宅子大着呢,你一个人住着太过无趣,身边有几个丫鬟伺候岂不是更方便些?”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荀久摆摆手,“我从前在家的时候身边都只有一个小丫头,你不如帮我挑个机灵的,再选个婆子留下便成。” 季黎明微抿薄唇,“难不成你还怕养不起?” 荀久闻言,眸光轻微波动,想起了掖庭宫监牢里刘权说过的话,她嗤笑一声,“我本来就是个穷光蛋,如何养得起她们?” 季黎明看得出来荀久只是不喜欢人太多而故意找的说辞,他索性不再勉强,从那几个人里面挑选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其余的全部遣送回去。 “进去给久姑娘请安。”季黎明冲那二人吩咐。 二人脚步轻挪,缓缓进来,齐齐福身,声音亲和,“奴婢见过久姑娘。” 荀久抬眼,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婆子和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丫头身着粉色长裙,外套弹花暗纹衫,怯生生的样子衬得小脸越发娇艳。 “你叫什么名字?”荀久笑问。 “奴婢招桐。” “好奇怪的名字。”荀久转眸看向季黎明,“你给赐的名儿?” 季黎明摇摇头,“她来季府的时候便是这个名,我觉着不错便没有重新赐。” “也好。”荀久点点头,“总比那些莺莺燕燕的好听。” “奴婢谢过久姑娘夸赞。”招桐欠身道谢。 “久姑娘想必饿了罢,奴婢这就去给您做吃的。”婆子笑吟吟看着荀久,“姑娘以后可唤我柳妈妈。” “嗯。”荀久轻轻颔首,算是应了。 柳妈妈迅速去了厨房,招桐见屋内没什么事,便也跟去厨房帮忙。 季黎明坐下来,看了看有些心不在焉的荀久,问:“你是不是在担心晚上去殡宫的事?” 荀久捏了捏眉心,“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季黎明神色狐疑,“你不就是去看一眼么,又不做什么坏事儿,慌什么?” “倒也是。”荀久看看天色,“待会儿用了饭,你去给我弄套衣服来。” “那还用你说。”季黎明拍拍胸脯,“表哥我早就替你准备好一切了,如今就等天黑殡宫换防。”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白三郎?”荀久突然来了兴趣,“听闻他曾经险些被女帝册封为位比皇后的皇凤君,那个男人真有这么大魅力?” “这……”季黎明想了想,“怎么说呢,如果单论相貌的话,白三郎的确是万中挑一的,至于其他,我便不知道了。” 荀久眼睛一亮,“真有那么好看?比之秦王殿下如何?” 季黎明眼角一抽,“小表妹,你当着我的面张口秦王殿下,闭口秦王殿下,这样真的好么?有没有考虑过本少的感受?万一我吃醋,今晚赖着不走了怎么办?” 瞧见荀久翻白眼,他撇撇嘴无奈道:“实话说来,白三郎属于万中挑一的,子楚……子楚应是百万中挑一的,但这两人完全没有可比性。” “我懂。”荀久眨眨眼,“这两个人,一个是女帝的龙凤胎弟弟,另一个是她最心爱的男人,当然没有可比性。” “所以啊!”季黎明总结,“白侧君突然暴毙,女皇陛下能不怒么?我听说当天晚上前任掖庭令才站出来说了一句话便被女帝下令当着百官的面砍了头,鲜血染红了龙尾道,一时人心惶惶,再也无人敢多嘴。” 女帝的狠戾果然是本性! 荀久突然想到今天在天赐宫她为女帝请脉的时候险些被那个冷艳的女人掐死,再想到昨夜被传召去女帝寝殿的羽义,她顿时皱眉嘀咕,“可我觉得,女帝对白三郎的感情似乎并没有传言那般深重,我今日随着秦王入宫为她请脉,刚去的时候羽义还在她寝殿里。” 提起羽义,季黎明眸色一深,紧张地看着荀久,“羽义……真的被女帝宠幸了?” 荀久摇摇头,“我也不能确定,不过阿紫姑姑说他昨夜子时便被女帝传进了寝殿,一直到今早我们进宫才出来的。” 季黎明身子僵住,面色有些波动,随后微微叹了一声,“唉……芷儿那个丫头若是知道真相,只怕会……” 荀久想起了季府那个有些娇蛮的四小姐,耸耸肩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女帝看中的男人,谁还敢抢,便是……便是有一天她看中了表哥你,那你还不是得乖乖入宫为妃。” “那你就彻底猜错了。”季黎明笑道:“我可是子楚的发小,女帝舍不得动我。” 荀久眸光一动,季黎明这个人看似纨绔不羁,实则心思通透得很。 季府能得到先帝的重用,在于季黎明的姑母在后宫没什么地位,所出皇子无所作为,威胁不到大燕江山社稷。 扶笙绝对不可能让季家男儿入宫为妃为自己增添这么大的外戚势力。 也就是说,季氏和朝廷,只有维护目前的局势才可相安无事和睦下去,否则一旦季氏男子入宫为妃打破了平衡,必定会引起惊涛骇浪。 以上这些,季黎明铁定是想得到的,只不过当着她的面,他不可能说出来。 荀久收回思绪,勾唇一笑,“那是当然,你跟秦王殿下是好基友,谁拆散你们就得遭雷劈。” ------题外话------ 貌似我应该替久久打造一个雷劈不破的黑锅 第四十四章 冷凝高华日月羞 夕阳渐沉,暮色初降,风携带着秋日凉意回旋在殿宇屋檐翘角,风声呜咽,闻之凄怆。 已经换了一身墨底绣暗银曼陀罗宽袍大袖的扶笙步履从容行走在去往天赐宫的甬道上。 宫人们低垂着头,打了宫灯行走在三尺开外的两侧,目光盯着脚下的青石路,不敢轻易移动半分。 本朝女主天下,但谁都知道真正的掌权人是眼前这位淡漠孤远的秦王殿下。 传闻里,他有两点:绝美、决断。 纵横四海天地惭,冷凝高华日月羞。 而在宫人们心里,秦王殿下有三点:高冷,禁欲,又高冷又禁欲。 高冷的秦王殿下在今日之前从来不夜间进宫,更不会同一天进两次宫,尤其是身边不带任何侍卫的情况下。 所以,他今夜的举动让宫人们惴惴不安,连呼吸都要斟酌着力度,唯恐一个不小心乱打喷嚏乱放屁引来杀身之祸。 众人心照不宣,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经过明渠之畔时,有个宫人突然看见半空飞了个孔明灯,火光荧荧,仿若流星剪了尾巴越飞越远。 “呀!” 那宫人惊呼。 竟有人如此大胆在宫里私放孔明灯! 她这一喊,众人也都停下脚步抬目看向半空,当看清孔明灯出自于长乐宫方向时,众人霎时扼紧了呼吸。 扶笙亦停了下来,幽邃的目光在孔明灯上定了一瞬,侧目看向方才发出惊呼的宫人,声音幽凉似冰雪,“你速速去长乐宫,将私放孔明灯的人带过来!” 那宫人应声后迅速前往长乐宫方向。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扶笙索性也不走了,在凤临池旁边寻了个亭子坐下,安静等着。 不多时,先前去往长乐宫的宫人匆匆回来,身后跟了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着暗红莲纹锦袍,有风轻卷袍角翻飞,似红莲业火于黑夜中生,他脚步轻缓,不疾不徐,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于亭子外止步,微微躬身,“见过七殿下。” “奚文君?”扶笙垂眼看着亭外的人,眼神微凉,“方才的孔明灯,是你放的?” 奚恒,封号文君,与“贵、贤、德”三君并列四妃,却是在白三郎之前最受女帝宠爱的男妃。 “那孔明灯,是我放的。”奚恒供认不讳。 扶笙眼角浮现几许讥诮,“若是本王没记错,如今的长乐宫是你在打理,你便是这么垂范后宫的?” 奚恒默了默,半晌才轻声道:“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女皇陛下,想借孔明灯为她祈福。” 扶笙偏移开目光,望向幽沉黑暗的天空。 奚恒继续道:“听闻陛下她……有身孕了是么?” 扶笙并没有回答奚恒的话,清冽的声音让人闻之颤栗,冰刺一般穿过耳膜,“你最好祈祷那个孔明灯上没有任何秘密,否则本王不介意让你也去给白侧君殉葬。相信由你去陪着白侧君,女皇陛下会很放心。” 奚恒眼睫微垂,睫毛下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划过几许幽光,“七殿下明察,我若敢有半分异心,任凭处置。” 扶笙站起来,冷冷瞥了奚恒一眼,宽袖一拂,大步朝着天赐宫走去。 确定扶笙和那帮宫人已经走远,奚恒的贴身太监才长吁一口气,“吓死奴才了,我还以为七殿下会为难您。” 奚恒看着扶笙远去的背影,讥讽一笑,“他便是再权倾天下,也管不到后宫来,别忘了,本君才是长乐宫如今的主人,自古外朝内廷互不干涉,他还没资格管我。” “可是……”小太监犹豫道:“女皇陛下这两日似乎又有了新宠,听闻就是七殿下身边的羽义,奴才担心羽义会迅速取代您的位置。” 奚恒眼神一冽,锦袖中拳头紧握,抿唇片刻,蹙眉吩咐小太监,“你去将三个月前的彤史调出来,我倒要看看陛下怀的是哪一个的种!” 小太监不敢耽误,领了命匆匆去往专门记录后妃侍寝过程的彤史阁。 == 对于扶笙同一天内两次进宫,惊讶的并不止是宫人,就连女帝也有些不敢置信。 披了外袍来到前殿,女帝由阿紫搀扶着坐上紫金椅。 “子楚这么晚了还进宫,是否有急事?” 扶笙盯着脚下地板,声音淡淡,“后天一早,白侧君出殡,而他的遗体至今还在殡宫的冰床上,并未入殓,陛下是否要随臣一同前往?” “不必了。”女帝摆摆手,眸光微闪,有气无力道:“这些事儿,子楚自己决定操办就行。” 扶笙沉默一瞬,又道,“陛下既然已经有了身孕,便应当以保重龙体为首要,切莫情绪过激。” 女帝生病的事情,既然荀久不愿意说,那他索性顺承一下承认女帝是怀孕了。 “七殿下说得是。”阿紫微微福身,语气平直无波,“奴婢定会尽心照顾陛下。” 女帝听得出来扶笙这是在提醒她既然身子不适就不应该再骄奢淫逸,不知收敛。 她苦涩一笑,神情恍惚,忆起自己已经上位一年多,成为大燕江山的主人,尊荣无比,万民膜拜。 而她却记不起究竟从什么时候起,那个自小与她相依为命,共经生死,发誓等长大会护她一世长安的弟弟竟然与自己这般生疏了。 丹陛上下,一步之遥,两人明明隔得这么近,中间却似有万丈鸿沟,他站在原地不会过来,她跃跃欲试却跨不过去。 忆至伤心处,女帝不觉出声,“子楚,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 扶笙站直了身子,“陛下早些歇着罢!臣这就告退去殡宫了。” 话完,他再不停留,拂袖走了出去。 阿紫看着女帝迷惘的神色,轻声唤道:“陛下……奴婢扶您去歇着罢!” 女帝想了想,突然摇头,“更衣,朕这就去殡宫。” “可是……”阿紫面色微变,“陛下您如今身子不适,且现下已经夜深,外面寒凉,您如何去得殡宫那样的阴寒之地?” 女帝起身走到内殿坐在铜镜前,看着里面有些憔悴的自己,幽幽道:“三郎走得那样冤,无论如何,朕都该去看他最后一眼。” ------题外话------ 解释一下哈,亲们表误会,并木有兄妹xx那种剧情,女帝有真正喜欢的人,她跟阿笙是患难姐弟,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所以以前感情深厚。 ps:基友文文今天pk,男主秦九跟咱家阿笙一样是高冷男神,亲们一定要去戳一戳,最好戳一个抱回来^O^ 《重生之神探驸马请上榻》by陶夭夭 看重生帝姬欢脱追夫,看男主女主甜蜜互撩,破疑案,缉真凶,最后夫妻双双把天(下)统(一)! 披着悬疑外皮的暖宠甜文,又名《帝姬追夫记》《驸马哪里逃》 第四十五章 秦王殿下驾到 内城东华门外,设有殡宫。 皇帝、皇后和贵妃薨逝以后通常会在宫中停灵三日然后小出殡——即将灵柩从宫殿移到殡宫。 小出殡以后,再从殡宫大出殡直到陵寝。 白三郎生前妃位低,但因深得女帝宠爱,死后获谥号“崇安”,追封为贵君。女帝有意按照贵妃礼厚葬入皇陵,岂料遭到了朝中老臣的频频反对。 此事僵持了数日,终于由秦王扶笙出面调解,他认为自停灵之日起的丧礼均能以贵妃礼待之,但在安葬方面,应按照僰人的习俗进行悬棺,方才是对白贵君的莫大尊重。 此言出口的时候,满殿争论不休的老臣甚至是女帝都沉默了。 毕竟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完美体现了白三郎的贵君威仪,尊重了他们僰人的悬棺习俗,又避免了男妓葬入皇陵有违仪典的尴尬。 保全了面子的老臣们闭了嘴巴,抬袖抹了满嘴的吐沫星子,顺便遮去因争论而脸红脖子粗的尴尬,再顺便表彰了秦王殿下深明大义的美好品质后捋着山羊胡优哉游哉出了奉天殿。 换了妆容披甲执锐跟在季黎明身后准备趁殡宫换防偷偷溜进去看白三郎的荀久一路上都在回味着小明跟她说的这些话。 难怪她在秦王府的时候,扶笙总是频繁进宫,原来是为了安葬白三郎这件事。 想通了之后,她不由得在心中为那个傲娇又腹黑毒舌的男人点了一百零八个赞。 虽然很讨厌他傲娇,更讨厌他毒舌,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极其聪睿,再尴尬难解的问题到了他手里似乎都有迎刃而解的简便方法。 “小明,你说这个时候秦王应该不会出现在殡宫吧?” 自从出门那一刻,荀久心中就有些忐忑,毕竟这是个以权为尊的封建社会,她做的又是亏心事,万一真被抓住了,脖子上这颗脑袋还能否安然跟着身子回来,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季黎明停了脚步,吩咐后面的禁卫军继续往前走,他则单独将荀久拽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宽慰她:“你放心吧,如今天色已晚,依照我对子楚的了解,他此时不是在沐浴,就是在准备沐浴。总之不可能出现在殡宫的。” 荀久一呛,好半晌缓过气来,嘴角一抽,“你倒是挺了解他的。” “那当然,我可是他发小。”季黎明得意地扬了扬眉梢,随即喟然一叹,“不过可惜的是,我只知道子楚喜欢吃什么,喜欢用什么,喜欢在何时沐浴,何时就寝,你却连他身上哪里有颗痣都一清二楚。” 荀久:“……所以你这是醋了?” “有点。”小明抓抓脑袋,“我就觉得吧,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我都没见过他沐浴,你刚来就从头看到脚,这也太不公平了。” 荀久扶额。 除了魔王光滑细腻的上身肌理,她能说其余的什么也没看见么? 早知道机会这么难得,她应该直接掉进浴桶的。 季黎明偏头,见荀久似是有些“为难尴尬”的神情,他笑着拍拍她的肩,“不过也你说了子楚不行,那我就放心了,容貌比不过他,那方面我总得雄壮一回。” 荀久:“……” 她突然觉得脊背有点冷,就好像白天跟着季黎明骑马离开仿佛有人在背后盯着她一样。 哆嗦了一下,荀久催促季黎明,“赶紧走吧,待会儿让人看见,破坏了我的研尸大计我跟你拼命!” 季黎明闭了嘴,带着荀久迅速跟上前面的队伍,不多时一队人来到东华门外的殡宫。 此时正值换防时辰。 季黎明上前去跟前一班的禁卫军头领打了个招呼,那人有些讶异今夜竟然是季二少亲自来换防。 季黎明早就料想到他会有此反应,赶紧将“白贵君即将出殡应当加强守卫不容半分差错免得引女帝发怒损伤龙体”之类的客套话变着花样不带重复一口气说了上千字。 领头禁军听得双眼冒圈圈,但已经到了换防时辰,他们那一班禁卫军不可以再继续停留,勉强装作听懂了的样子,他迅速带着那班禁卫军离开。 荀久一直跟在季黎明身后,得见前面那班禁卫军离开,她赶紧低声问:“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季黎明后退一步挨近荀久身边附在她耳畔低声道:“禁卫军是走了,可殡宫里面还有跪灵的男妃,这些人是引不走的,待会儿我会安排你进去巡视,白三郎的遗体摆放在最里面的冰床上,还未入殓,你可以趁机看到,但是切记不能伸手去摸,否则让男妃们发现把你当刺客抓起来,到时候我可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危。” 荀久捣蒜般点点头,心中却在忖度白三郎的尸体竟然到了现在还未入殓,而且放在冰床上保证了遗体不腐烂,对她来说,这是个查清楚真相的绝妙时机。 可这时机,怎么感觉太巧了点? 不待她考虑完,季黎明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部署,走过来冲她微微颔首。 荀久会意过后站直身子迈开步子朝着殿内走去。 放眼望去,里面跪的全是品阶低下的男妃,清一色的素白孝服,人人低垂着头盯着眼下一尺三寸地,看不清楚全貌。 整个大殿都是美男! 荀久看了一眼。 再看一眼……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然后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心跳有些加快,后背汗毛竖起。 莫不是她魔怔了?鬼附身了?为啥米这些男人的侧面轮廓看上去这么像? 如果只是粗略瞟一眼,估计会觉得这些都是某个人的复制产品。 可以想象一下,在殡宫这种阴森的地方,一帮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你面前是什么样的感觉? 荀久顿时觉得呼吸不够用,她很想往回跑,可抬眼处却见白三郎的遗体就摆放在最前面冒着寒气的冰床上,她又将准备逃跑的脚收了回来。 一步步挪向冰床。 目光刚刚触及到白三郎惨白却绝对惊艳的侧颜,外面便有侍者高声唱名:“秦王殿下驾到——” ------题外话------ 唔,目测某人要被拆穿,毕竟偷看美男的罪孽太过深重,殿下会怎么惩罚捏,怎么惩罚捏? ps:正文里面的“僰人悬棺”(bo) 第四十六章 啊啊啊鬼啊 荀久闻言,顿时全身僵住。 那个闷骚毒舌怎么会刚好在这个时候过来?!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半路停下同季黎明讨论扶笙功能问题的时候就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莫不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过来并且察觉到她的意图,所以故意这个时候出现准备抓个现行? 不行不行,荀久甩甩脑袋,如今自己就站在白三郎的尸体面前,距离真相一步之遥,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被魔王戳穿,否则前功尽弃了。 跪在地上的男妃们听到秦王到来的消息,唰一下全抬起头往大殿门口望去。 有个眼尖的男妃余光瞥见站在冰床前的荀久,立即惊呼:“啊!大殿里面怎么会有禁卫军?” 他视线从荀久来之前特意涂抹过的浓眉大眼蜡黄脸上扫过,然后往下一瞥,嘴里喃喃道:“胸好……” 荀久神色一惊,赶紧冲着那个男妃打了个招呼,飞速用自己压沉的声音盖过他的声音,“兄台你好你好,你春光外泄了。” “啊?”男妃大惊,赶紧低下头撩着衣摆仔细翻看。 其余男妃闻声回头,就见身穿禁卫军软甲的荀久迅速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男妃们跪灵已久,双腿麻木,精神疲倦,所以之前荀久进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怎么察觉,而这个时候即便看见了也无动于衷。 因为对他们来说,为一个男妓守灵是最大的侮辱,可无奈他们的品阶低下,只能奉命来殡宫跪灵。 但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是心甘情愿的。 众男妃的目光盯在荀久的背影上,心思各异,却无人出声询问一句。 殡宫这地方阴森又无趣,倘若能有人大闹一场,他们是很乐意看戏的。 方才看见荀久的那个男妃还在低着头找自己“春光外泄”的地方,半晌找不到,他很不好意思地问旁边的人,“你帮我看看哪里泄了?” 那人淡淡瞥他一眼,“早泄。” 荀久低着头加快脚步往大殿门边走,她很清楚这个时候不能出去。 因为按照一般的剧情正常发展,她一出去必定会刚好碰上扶笙,碰上那个魔王还能有好事? 所以她觉得不能出去,但也不能藏着给自己找麻烦,得光明正大迎接魔王的到来,故而,最好的位置便是大门边。 她只要在扶笙进门的时候伏跪在地上完全遮去自己的容貌,等他往里面走,她就有机会开溜。 打定主意的时候,荀久已经走到了门边站好。 然而她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扶笙进殿。 荀久眼睛往外瞄了瞄,只能看到几根被殿内烛光照亮的朱漆柱子,再往外便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奇怪了! 她心中嘀咕,刚才明明有人高声唱名说秦王来了的,既然来了,怎的不进来? 荀久正在心中估量扶笙因为害羞不好意思进来的可能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荀久听得出来,百分百不可能是扶笙,那个人的步子永远是沉静从容,像一幅雪莲画卷徐徐展开的。 虽然知晓来人不是扶笙本人,但她还是绷直了身子,将脑袋垂下来直直盯着地板。 门外的人没多久就走了进来。 荀久偷偷抬眼一看,那人正是季黎明先前带来换班的禁卫军兵士。 他似乎没看见荀久,进殿后先给跪在地上的众男妃行了礼之后大声道:“传七殿下之命,众位殿下跪灵数日,诚心可鉴,崇安贵君即将于后日一早出殡,殡宫无需再守灵,即刻起,众位殿下可各自回宫歇息。” 众男妃闻言皆目光一亮,齐刷刷站起身来,对他们来说,赶紧离开这个屈辱的地方才是最紧要的。 他们这一起身,荀久便看清楚了所有人的容貌,然后她呆愣了将近一分钟。 因为她发现了一件事,她刚才真的没有看错! 这些男妃从轮廓上看去,的确或多或少有些相像,三三两两之间,或眼睛,或嘴唇,或鼻子,相像得可怕。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温润雅致的羽义。 似乎……大概……羽义的容貌也在某种程度上与这些男妃有些相似。 最终,荀久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了最前面的冰床。 那上面躺着的是女帝最宠爱的男妃——白三郎。 如果这些男妃的轮廓都很像一个人的话,那么那个人会不会是白三郎? 这个答案在荀久心中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 毕竟,白三郎只是个出身卑贱的男妓,还是僰人,可女帝却不顾大燕仪典将其接进宫。 毕竟,白三郎生前深受女帝宠爱,他的死让女帝悲痛欲绝,以至于女帝宁愿与百官为敌,也要用八十一个十岁男童来为他殉葬。 毕竟,白三郎死后荣获谥号,追封贵君。 这些殊荣,绝对不是普通男妃可以得到的,甚至可以说,如今的长乐宫四妃都不一定会得女帝这般厚待。 所以,白三郎对于女帝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可有一点很让人疑惑,如果这些男妃都是白三郎的翻版,那么他们都是在白三郎之后进宫的? 荀久越想越觉得不对,对白三郎的好奇更加提升无数层次。 在她闷头纠结的间隙,男妃们已经鱼贯涌出殡宫大殿,就连前来传令的那个禁卫军兵士都跟着出去了。 荀久回神的时候,整个大殿空荡荡只剩她一个人。 哦不,应该说还有一具尸体。 荀久上辈子是学医的,对于尸体并没有多大的惧意。 眼瞅着男妃们都离开了,正是接近白三郎尸体一探究竟的好机会,她怎可错过? 将藏在袖子里多时的小匕首拿出来,荀久缓缓挪过去接近尸体。 三丈……两丈……一丈……越来越近了。 这个男人身上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他和荀家有着怎样的纠葛,竟会让荀谦亲自谋杀他。真相或许在今夜,在下一瞬就能揭开。 怀着忐忑的心绪,荀久伸出手准备将白三郎的脑袋偏转方向朝着她以便观察。 大殿外突然刮进来一阵狂烈的冷风,门窗剧烈响动,烛台一个接着一个熄灭,前后不过片刻的功夫。 在她将手摁下去的瞬间,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和沉寂。 然后,荀久感觉手掌下的一双纤长的睫毛如同小刷子一样在她手心动了两下。 荀久已经吓得忘了呼吸,贞子笔仙僵尸等等无数种恐怖电影里的画面顷刻间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啊啊啊鬼啊——”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豪门权宠之隐婚暖妻》月上云初/文 低调、内敛、清风朗月。他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界传奇,谈笑间却能将对手置之死地。 呸!乔岑斜眼,通通都是屁话!分明就是腹黑毒舌,吃醋成性! 温婉、雅致、气质如兰。她是隐于人后手段过人的世家名媛,抬手间便制敌无力还击之境。 啧!霍少咋舌,确定这是乔岑?分明就是……老婆我错了,这说的就是你! : 某男负手面向乔岑:今天,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乔岑皱眉:什么? 某男突然单膝下跪,手举钻戒:嫁给我,我一直就很爱你! 乔岑挑眉:那你不直的时候呢? 第四十七章 半天不见,你又帅了 人在黑暗中容易产生对未知的恐惧感,而且这种恐惧会随着意念无限放大。 感受到手掌下有睫毛翕动,荀久想也不想大叫一声惊恐地捂着胸口连连向后倒退了几步,额头上冷汗直冒。 深夜,黑暗阴森的殡宫,突然有动静的尸体。 这种情况下,想不怪力乱神都难。 荀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左手攥紧了匕首,声音带着几分因为惊吓过度而产生的沙哑。 “谁?!”她胡乱将匕首朝着虚空划了两下。 然而除了外面呼啸盘旋的风声,就只有她衣袂撩动的窸窣声以及她自己的轻微喘息声,整个大殿沉寂得落针可闻。 “谁在那里!”荀久又试探着吼了一句给自己壮胆,“要是再不出声我可喊人了!” 冰床上始终没有动静再传来。 一殿的昏黑致使她看不清楚对面的任何情况。 越是看不清楚就越容易产生各种各样的猜想。 荀久哆嗦了一下,身子慢慢往后退,嘴里小声骂道:“季黎明你个混蛋,有这么看着小情人被鬼捉弄的么?说好的英雄救美呢!姑奶奶我要被鬼看上了!” 不知为何,荀久总觉得她在骂完以后,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加冰凝冷冽了,那种寒意,仿佛要浸透骨髓。 “不……是吧!真有鬼?”荀久颤着声音,后背抵在了柱子上,仿佛在漫无边际的洪流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的浮木,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吞了吞口水,朝着冰床方向抖抖索索道:“那什么,白娘娘……哦不,小白……也不对,白三郎,我知道自己长得美,但是你我人鬼殊途,况且你还是女帝的男人,你若是强行看上我,你会遭天谴的。再说我初来异世,美男未泡,良人未挑……最重要的是,我得帮你报杀身之仇。嗯,就是这样。” 末了,她又补充,“我承认我是喜欢坏坏的男人,但是已经坏了的,譬如你这样的,我见了会全身发抖,所以你喜欢我这件事,我不允,你也不准来找我。” 荀久说完,四周又开始寂静了,似乎比刚才还要死寂。 大半夜的对着尸体说话,已经花光了荀久所有的勇气,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压抑沉闷的气氛,她拔腿就想摸黑跑。 “啪——” 黑暗中不知什么东西响了一下,下一瞬,自大殿门后开始,烛台渐次亮起,一直延伸到冰床方向。 荀久整个身子背对着冰床僵在原地,呼吸更加急促。 一种很想转身看看又怕看到恐怖东西的纠结感油然而生。 可转念一想,方才黑暗中那样容易下手的机会对方都无所动作,想来是被她那一番“肺腑之言”给感动了。 自我安慰了片刻,荀久决定回过头看看。 攥紧了袖子,她能明显感觉到手心里捏出来的冷汗,视线一点点挪动,终于沿着冰床往上。 然后,她彻底傻了。 盘坐在冰床上的男人,一身魆黑色、其上绣暗银曼陀罗的锦袖宽袍,领口束得尤为高,遮住了优美的脖颈和性感的锁骨,让人有一种很想亲手撕开领口扑倒他的冲动。 凉风微拂,烛光闪烁,他的容颜亦在融融火光里明灭不定,梦幻非常,仿若传说中三千年一开的优昙婆罗花刹那绽放,落在视觉中的每一个角度都是美到震撼的。 腹黑闷骚帝!扶笙?! 这逆天的转变让荀久惊落了下巴,回神时她很明显听到自己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这么说来,刚才烛台全部熄灭的时候躺在冰床上的人是扶笙?! 那他到底听她说了多少“情话”?! 荀久很愤怒,很想用手中的匕首削了他的两只耳朵,但她也只能想想。 毕竟是她理亏在先偷偷潜入殡宫。 架不住扶笙清冷的目光,荀久悄悄将匕首藏回袖子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语气非常自来熟,非常狗腿,“啊!七殿下,半天不见,您老又帅了啊。” 原没就想过他会回话,荀久眼珠子四处转,脑袋里飞速运转寻找从他手中逃脱的方法,却没料到他眼中竟有波澜起伏,瞬息后平静下来,声音也很平静,似乎非常赞同她的话。 “嗯,本王一向如此。” 荀久:“……” 人自恋到一定程度就是无耻,尤其是长得好看还自恋的男人更无耻,因为那分明是引诱,哦不,勾引! 看着他高高束起的黑色衣领,荀久很想犯罪。 “今晚天气不错,这么巧您老也来逛殡宫?”她继续狗腿。 扶笙淡淡瞥她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捉鬼。” “哪里有鬼?”荀久非常殷勤地左看右看,一脸警惕,那“视死如归”的架势,仿佛拼了命也要保护秦王不被鬼缠身。 装腔作势许久,荀久将目光转回扶笙身上,笑嘻嘻道:“这地方是官家的,怎么可能有鬼呢?咦,七殿下你看我做什么,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是鬼?” 扶笙幽邃的瞳眸缩了缩,“不是鬼你一直盯着我领口做什么?” 犯罪心思被拆穿,荀久赶紧作势咳了咳,一边咳一边用余光瞄着路后退,嘴里道:“那什么,既然七殿下这么忙,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祝你捉鬼愉快,后会无期啊喂!” 话完,彻底转身,拔腿就跑。 身后一股冷风袭来,荀久顷刻间又僵住了。 这次是被点了穴道。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阳指? 荀久暗自磨牙,果然有武功就是要拽一点,这隔空点穴的功夫简直太神奇了,等出去以后她一定去找季黎明要一本武学秘籍,最好是能隔空撕衣那种,然后等她练成功就可以随时随地撕了扶笙的衣服让他整天裸奔。 啧……那画面,美到想睡觉。 扶笙从冰床上下来,将白三郎的尸体摆正以后才缓缓走向荀久。 他身上独有的冷竹香充斥着鼻腔,微涩,总给人一种非常干净的感觉。 荀久无法动弹,却能怒瞪着他:“你看我做什么?” 扶笙的眸光往荀久胸前瞟了一眼后收回,声音很理所当然。 “这么大的尺寸遮不住,你女扮男装很失败。” ------题外话------ 所谓闷骚,越闷越骚。 话说殿下的毒舌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久久表示压力山大啊,那什么隔空撕衣的绝世武功,有亲会咩? 久久曰:我要拜师!我要让那个闷骚帝整天裸奔!嗯,当然,前提是裸奔给我一个人看。 第四十八章 暧昧的姿势 荀久牙齿磨得吱吱响。 她一向觉得自己很有口舌之能,起码不会在这些老封建面前吃了亏,但自从遇到扶笙开始,她三天两头不是脸上长黑线就是脑袋冒青烟。 于是,荀久明白了一个道理。 宁与恶鬼结阴仇,不同魔王论凸翘。 外面盘旋呼啸的风已经停了,大殿内非常安静,只偶尔有灯芯爆出的噼啪声响。 荀久被点了穴,一直保持着逃跑的姿势僵在原地,眼睛却恶狠狠瞪着扶笙,“欺负我没有武功算什么本事?有种的,你先把我穴道解了,你别用武功,我们单挑!” 扶笙对她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很无所谓,眸中细碎波光微闪,声音却冷淡如往常,“你若输了,当如何?” 荀久最不爽他高冷傲娇的语气,恨恨道:“凭什么先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若是输了又该如何?” 扶笙淡淡瞥她,“我若是输了,任凭你处置。” 看着荀久一脸贼笑憧憬着对他的各种惩罚时,他又忍不住提醒,“前提是你完胜。” 荀久不以为然,早就在脑子里筹划好了惩罚魔王的数十种方法。 扶笙神色微凝,“你若输了该如何?” 荀久嘴角慢慢延伸开笑意,眼尾向上一挑,一个慢动作媚眼抛出去,语气也温软酥媚了许多,“我若输了啊……你先解开穴道,我就告诉你。” 来殡宫之前,荀久刻意将自己打扮得“面黄肌瘦”,以至于此时此刻,她的脸上看起来并没有多美观,但简单的易容能遮去她天生丽质的美貌,却遮不去潋滟狭长的一双桃花眼。 她抛媚眼的时候,眼尾上挑,凤羽流曳般,将蛊惑的艳光频频传出,看得他心神微荡,恍惚间想起方才覆在他面上的那只手,掌心细腻,带着淡淡的温,仿若薄纱轻羽撩过沉寂的心原,茫茫冰川似乎裂开了细微的豁口。 鬼使神差地,他竟主动伸出去解了她的穴道。 达到了想要的结果,荀久嘴角弧度加深,在扶笙解开穴道的瞬间脑袋一偏直接撞向他的胸膛。 她戴着头盔,又使出了浑身解数,扶笙猝不及防,来不及后退便被她一头撞到在地上。 她上,他下。 后脑勺狠狠撞在地板上,扶笙微微皱眉过后睁开眼,就见到荀久扑在他胸膛上,显然也是刚刚反应过来,头盔已经掉到了一边,乌黑长发披散开来,烛光下散发着软缎般的光泽。 她却全然不顾,动作极其迅速,飞快从袖子里将刚才那把匕首拿出来架在他脖子上。 “小样儿,对付你这种心肝肺都黑透了的人,你以为姐会按照常理出牌?” 扶笙紧抿着唇没说话,脑子里却被刚才她那一压时胸前的柔软搅得有些迷糊。 荀久见他临死还是平素那副淡漠高冷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烦躁,匕首抵在他喉咙上,厉声喝道:“快说!白三郎究竟是怎么死的?” 喉咙上溢出丝丝鲜血,殷殷血珠点红了匕首薄刃边缘,扶笙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先前心中的杂念已经完全消散,此刻周身只剩清冽。 “下去!” 他冷冷吐出两个字,眉心已见不悦之色。 “你说是不说!”荀久并没有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到,反而加重了手上力道,伤口处鲜血溢出得更多。 荀久其实有些手抖,有些心虚,毕竟身下这个是权倾朝野的秦王殿下,但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她几乎预见了自己的下场。 要么死,要么带着真相死。 如果二者选择其一,那她宁愿选择后者,做个明白鬼。 “下去!” 扶笙依旧是这两个字,语气冰冷得能让周围空气都凝成霜花。 “你不说,我就不下!”荀久紧咬着牙抑制住心底的颤抖。 毕竟,持刀威胁人这种事,她是头一次干,这比对着尸体说话更需要勇气。 扶笙脖子里的血液顺流到高束的黑色衣领上,被浓郁的黑盖去了颜色,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眉头深锁,周身气息无一处不凛冽。 “女皇陛下驾到——”外面突然有太监扯着嗓子高喊。 随着太监话音落下,外面守卫的禁军们行礼的响亮声音传入了大殿。 而殿内的两人依旧僵持着刚才的姿势。 荀久彻底心慌了,如果再这么割下去,扶笙今夜非丧命不可。 “我再说一遍,下去!”扶笙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咬得极重。 “你不要这么严肃嘛!告诉我真相我就下去。”荀久再不敢用力,反手将匕首扔到地上,双手迅速扣住他的两只手腕,根本就没有因为慑于女帝威势要下去的意思。 扶笙眼眸渐渐眯起,冷光如刀频频剜在她身上。 大殿外,女帝以及随侍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荀久心跳也越来越快。 她其实在赌。 扶笙素来以高冷禁欲著称,她赌他不敢让女帝见到这一幕,所以他必定会用真相来换得自由。 “快说啊!” 扶笙不急,荀久却是急得心脏都要痛跳出喉咙口了,扣住他手腕的两只胳膊有些发抖,额头上开始冒汗。 难道扶笙打算来个鱼死网破? 不行不行,这样太吃亏了。 荀久甩甩脑袋,准备抛出为女帝剖腹取瘤的条件换取真相,然而女帝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最多不会超过一丈便能进门看到这一幕。 荀久快急疯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扶笙被她扣在地上的两只手突然迸发出两股强劲的力道直接将她甩开,语气非常冰冷。 “你坐到我身上了!” 荀久:“……”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扶笙开口的第一句话为什么不是责怪她刺杀亲王,而是在意她坐到了他身上。下一秒她就觉得身子一轻,自己被扶笙扔了个完美的抛物线直接飞到摆放白三郎尸体的冰床背后。 摔了个七荤八素的荀久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悄悄探出头,就看到扶笙一直在扯下身的袍子,似乎想要遮盖什么东西。 荀久眼角一抽,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坐到他身上了。 ------题外话------ 咩哈哈哈,殿下在遮什么,遮什么?(●—●)我介么纯洁,一脸不懂的样子 第四十九章 精于筹谋算计的秦王殿下 扶笙站直身子,迅速抚平衣襟上的褶皱,将散开的领口再度高高束起,遮去了脖子里被荀久用匕首划出的血痕。 但他此时的神情,很古怪。 怒而不发,极度隐忍,极度克制。 看来魔王刚才真的被她那个动作撩出欲火了。 荀久捂着肚子,险些笑到抽筋,听到女帝进门的声音,她赶紧缩了缩脑袋。 冰床的设计非常精巧,两边是精雕镂空板壁,板壁后面又有素白纱幔阻隔,荀久就坐在板壁后,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的人影,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有这么个方便的看台,她也乐得自在,动作小心翼翼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女帝今夜一身冷白深衣,外罩沉黑色高领披风,凝重的黑色将上面的五爪金龙衬得越发庄重威仪。 发髻高绾,眉心三瓣红梅花钿被她雪白的肌肤衬得妖娆非常。 巧妙的是,眉间的妖娆与她一身凝黑的庄重并不矛盾,两种气质相结合,反而给人一种非常神秘权威的感觉。 倘若再配上一副权杖,女皇气质就更加完美了。 荀久暗自咂舌,女帝与扶笙出自一个娘胎,容貌气质自然是不差的,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又是一朝女帝,这天下到底有什么样的男人是她得不到反而要不断在坊间寻找替代品的? 虽然她之前一直猜测那些男妃都是白三郎的替代品,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倘若女帝真的那么喜欢白三郎,对他的死绝对不可能表现得这么冷静。 所以,在白三郎、羽义以及长乐宫所有男妃的背后,一定还有个风华绝代的男人,那个男人,才是女帝真正喜欢而又得不到的人。 能让女帝这般思念的,一定是个世无其二的完美男人。 荀久正思虑着,外面女帝已经走到了扶笙身旁,知晓扶笙不喜人挨近,她也站在三尺之外,后面只跟着阿紫姑姑,其余随侍全部立于门外等候。 “子楚这是怎么了?”女帝极其敏锐,她能明显感觉到扶笙此时的气息不同于往常,似乎有些紊乱。 扶笙低垂着头,躬身行礼过后淡淡开口,并未回答女帝的话,反而问道:“陛下为何深夜来此?” 先前扶笙收到角义的情报说荀久准备趁今夜殡宫换防混进来查探白三郎的死因,原本就打算进宫的他索性没向女帝提起正事,反而试探了一下女帝今夜不会来殡宫,这才准备亲自来将荀久那个女人捉回去以免坏了大事。 他没料到女帝会临时变卦。 女帝的眸光从扶笙身上移开,慢慢转向冰床,在白三郎的尸体上凝了片刻,微叹,“朕似乎有许多年不曾这样关心过一个人了。” 女帝眼眸中露出思忆的空茫,仿佛透过白三郎的尸体看到了久远的过去,看到了存在于回忆中的某个人。 扶笙却似乎没有听到女帝的话,语气平静,“殡宫乃阴森寒凉之地,陛下不应久留。” 女帝默了默,问他:“三郎的悬棺葬地点可选定了?” “已经选定。”扶笙道:“太和山。” 女帝又问:“让大祭司看过风水了吗?” 身后阿紫小声提醒,“陛下,大祭司数日前病了,她已经告过假,至今还未回朝,只怕还没有大好。” 大燕的政权,自先太祖皇帝时便遵循神权与王权相结合。巫祝在皇廷地位崇高,“君权神授”理念赋予了皇权神秘的色彩,让原就迷信的百姓对于皇权更加敬畏崇拜,从而达到君主*的目的。 大燕有一条极其严格的规矩:大祭司专事一主。 也就是说,换一个皇帝就要换一个统领皇廷巫祝的总祭祀、大祭司。 这样一来,在位的大祭司想要长久立足,就必须尽忠职守侍奉和守护君主,稳固政权。 如此,大祭司在皇廷中便有了参政的权利。 女帝在位期间的大祭司,来自于灵山巫族澹台世家,名为澹台引。 荀久根据荀谦偶尔向原身提及的宫廷秘闻隐约知道秦王对神之一说有着异常强烈的抵触感,他认为神之所见来自于民之所见,神之所听来自于民之所听,与其说是“君权神授”倒不如说“君权民授”。 扶笙还认为,大祭司的存在,不过是给皇权披了神秘的外衣,而实质上手握权柄,成了左右君主思想的一颗毒瘤。 也因此,扶笙一直很想废了大祭司一职,将皇廷巫祝全部赶出宫。 而澹台大祭司,自然不必说,她肯定要拼尽全力维护家族和个人荣誉以及利益。 故而,扶笙和澹台引是政敌。 想通了这一点,荀久不由得唏嘘,白三郎的死是个尤为敏感的事件,因为扶笙似乎打算利用这件事来对付楚国。 而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上,那位全身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大祭司却突然病倒,这还真是巧得不能再巧。 荀久瞄了外面的扶笙一眼,撇撇嘴,暗忖澹台大祭司能病倒,估计跟这黑心的脱不了干系。他在筹谋的时候,怎容得别人干扰? 这样一想,荀久顿时觉得心凉了一大截。扶笙是个腹黑的主儿,她刚才把刀都架到人家脖子上了,待会儿女帝走了,他会怎么报复她?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陛下放心,看风水这种事,并非只有澹台大祭司一人擅长。” 扶笙淡然如是说。 “那就好。”女帝喟然一叹,声音微弱不少,“三郎的身份……” 听到关键处,荀久竖直了耳朵,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然而下一刻,她又听得女帝话锋一转,摆摆手道:“罢了……不提也罢!” 这……耍猴儿呢! 荀久愤懑不已,每次都是到了关键处,所有的线索就突然掐断了。 不过她这次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女帝说:三郎的身份。 看来她猜得果然没错,白三郎绝对不可能只是普通男妓这么简单,否则怎会引得荀谦赔上整个家族的命运去刺杀,又怎会引得秦王扶笙再三阻挠她去寻找真相? “子楚近日来为了三郎的事多有辛劳,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罢!” 女帝在大殿内站了片刻,终于打算回去了,说话的时候,眸光不经意往荀久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若有所思。 ------题外话------ 啊哈哈哈,高冷禁欲腹黑傲娇毒舌还精于筹谋的笙笙,你爱么? 另外要ps一句,我家高智商女配上线啦,木有错,就是笙笙的政敌,大祭司澹台引。 嗯,要说的是,本文女配颇多,但白莲花很少,有也绝对不是零智商女配,配角有配角的特色和人生,如果非要分好坏,那就是各为其主,政见不同。 最后啰嗦一句,路过的妞儿们看了文文要收藏哦,文文已经十万,衣衣选择了十五万上架,眼看着越来越近了,给点力给点力^O^ 第五十章 如果你能宠一下我 接过阿紫递来的线香插在焚香炉内,女帝又深深看了白三郎的尸体一眼,这才转身出了大殿。 不多时,外面的随侍就都全部随着女帝离开了。 扶笙一直站在殿内,面上没什么情绪,见女帝完全出了殡宫,他才弯腰将荀久方才扔在地上那把还沾着他血液的匕首捡起来,清冷的眸光在殷红血迹上停了停,瞬息后抬步往荀久所在的方向走来。 荀久在里面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她心底一凉。 魔王莫非真生气了?怪她打破了他禁欲的防线,所以要杀人灭口? 这样一想,荀久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赶紧道:“你你你,你别进来!” 扶笙恍若未闻,脚步沉缓,但每一步都似乎在考验荀久纠结煎熬的内心。 夜越发深重,凉风习习而来,撩起白纱帘起起伏伏好似冥府幽灵。 荀久就坐在白三郎的尸体后面,再听着外面扶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用深思她也能想象得到扶笙此时的脸色定然是冰冷得如同覆了霜花的。 他身上独特的冷竹香已经随着撩帘的凉风涌入鼻腔。 只差一步。 扶笙马上就要绕过左边的镂空板壁朝她走来。 荀久心跳个不停,纵使扶笙有天人之姿,但他在这种阴森诡秘的地方,持着匕首行杀人灭口的事,且即将被灭口的人是她。 说不紧张不害怕不讨厌他那是骗人的。 想了想,荀久略一咬牙,朝着外面恶狠狠道:“扶笙我告诉你,你最好别进来,否则你再往前挪一步,我就把自己扒光!” 这一招似乎极其管用,外面的脚步声果然停了。 刚好停在大殿与左边板壁衔接处。 荀久暂松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扶笙紧抿着唇,狭眸微眯,在还沾着血迹的铮亮匕首上幽沉流转。 稍许,冰凝的声音自喉咙口传出。 “穿上衣服,出来。” “我不!”荀久拒绝得很干脆。 让她出去,岂不是让她送死? 傻瓜才出去! 扶笙偏转头,语气不变,“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便是给我一个时辰我也不出去!”荀久打算与他杠上了,“反正本姑娘说到做到,你若是敢进来捉我,我就脱光衣服然后朝外面大叫,你可别忘了,小明表哥还在外面,到时候要是让他知道你在亲姐姐男人的尸体面前对我行不轨之事,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扶笙听她用季黎明来威胁自己,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荀久没听到他答话,突然反应过来季黎明与魔王是发小,到时候他帮谁还不一定呢。 心思一动,荀久突然莞尔一笑,继续威胁,“相信澹台大祭司很愿意听见秦王殿下的桃色新闻。” 澹台引属于女帝那一派的人,她的职责在于扶持女帝稳固江山社稷,女帝在位的时间越长,她作为大祭司的时间就越长,澹台世家在朝中的势力也就越稳固。 而扶笙是打算将神权从王权中剥离出来的人,这直接威胁了澹台引乃至她的整个家族利益,她当然会想方设法拔除扶笙这颗眼中钉。 但扶笙素来清心寡欲,在政务上又从不出错,澹台引极难抓到他的把柄。 倘若今夜的“桃色事件”传扬出去,扶笙在百官甚至是百姓心中的威望必定会大打折扣。这对澹台引来说,是个不战而胜的大好消息。 事实证明,荀久真的住到了扶笙的软肋。 他在听闻她的话以后半晌没了动静,沉默许久才再度开口,声音比之前幽凉了很多。 “你不是一直想要查出白三郎的‘喜脉’从何而来么?今夜本王给你个机会。” 荀久闻言后彻底懵了。 他难道不追究她险些杀了他,还险些勾引了他致使他身败名裂? 以这个男人的腹黑秉性,会那么容易就放过她? 荀久觉得不大可能。 她撇撇嘴,“我不信你,万一你是想将我引诱出去然后趁机杀了我呢?” “引诱?” 扶笙嘴角掠出几分凛冽的嘲谑,脑海中不由自主想到方才她扑在他身上时胸前的圆润柔软,樱花一抹的薄唇,说话时吐气如兰,潋滟桃花眼频频传出的光芒极度蛊惑。 再想到她坐在他身上不肯下去的时候,他脐下一带似被火烧,灼热的温度致使他险些失去理智。 到底是谁引诱谁? “呐,被我说中了吧!”荀久见他不说话,哼声道:“我早就猜到你心思歹毒,竟然想要对我这么个手无寸铁弱不禁风的美人下手,良心何在啊!” 扶笙嘴角一抽。 手无寸铁,弱不禁风……说的是她? 瞄了一眼手中寒气森森的染血匕首,再抬手抚了抚险些被割破、还有些疼痛的喉咙,扶笙沉沉咽下一口气,“你不信,我便走。” 荀久斟酌再三,觉得这么个光明正大研究白三郎尸体的机会太难得,她不想错过。 她道:“那你先发誓,等我出去以后不杀我,不打我,不吼我,不阴我,不虐待我,不非礼我。” 末了,她还补充,“如果……如果你能宠一下我安慰我方才受了惊吓的小心脏,我也是不介意的。” 周遭沉寂了很长时间。 就在荀久以为扶笙即将动怒的时候,他说话了。 “要不要再为你立个牌位供奉去太庙?” 荀久一呛,太庙可是供奉帝王先祖的地方,这个毒舌竟能在这种地方毫不顾忌说出来。 想了想,她道:“如果你们家祖宗同意的话,我更是不介意的。” 扶笙:“……” 默了默,他沉声问:“衣服穿好了没?” 荀久坐在地上不动,“那你到底允不允我的条件?” 扶笙淡淡应声:“好,不杀你,不打你,不吼你,不阴你,不虐待你,不非礼你,至于最后一条……” 荀久自动脑补魔王卸下禁欲高冷宠人的样子,顿时全身一阵恶寒,赶紧哈哈笑道:“最后一条仅供参考,请勿兑现,否则遭雷劈。” 荀久话音刚落,外面阴沉的夜空突然划开一道刺目的银光,紧接着震耳欲聋的暴雷声回旋在殡宫上方,吓得荀久一哆嗦,心中暗骂平时叫天天不应,这会子倒挺配合! 扶笙看了看外面电闪雷鸣的样子,微光闪烁的眸底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题外话------ 好友文文今天pk,喜欢种田文的亲去捧场哟。 by宁静莫舞《火爆农家小玉匠》 ps:目前久久和阿笙还在酝酿感情,禁欲系和妖娆系要结合在一起是需要时间磨合的嘛目测对付完楚国,两人之间的关系会有所提升。 第五十一章 普天之下,朕只信他! 女帝坐上御辇,一众随侍浩浩荡荡朝着天赐宫行去。 原本已经沉静下来的夜突然刮起狂风,霎时间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之势。 女帝抬目看了看,低喃:“才放晴了两日,这天……又要变了。” 阿紫脚步从容地跟在御辇旁边,闻言后一向如死水般冷寂的眸子微微泛起细碎涟漪。 略微犹豫了片刻,她出口道:“陛下,奴婢有一言。” 女帝侧目看向阿紫。 这个冰雪聪慧的婢女是她还作为乐阳公主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的,虽然为人清冷淡漠了些,但对她还算忠诚,至今没做过一件错事。 这也正是她登上大宝后只信任阿紫一个宫人的原因。 “说罢!”女帝随意摆摆手。她很清楚阿紫平素寡言少语,绝不说废话,既然突然开口,定然有要事。 阿紫应诺过后一边走一边淡声道:“据奴婢所知,上庸太和山那一带一直有个隐秘的传说,很久以前,有个女子未婚先孕被族里知道以后欲将她浸猪笼,族长怜其年幼,说服了其他族老让女子落胎,只要把孩子打掉就放了她,并保证永不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族长还放话说用药会引起族人的注意,最后与族老们商定直接用棍棒,于是他们把女子关在一间偏僻的屋子里,找了人用棍棒不断捶打她的小腹直至胎儿化为血水流出。” “结果?”女帝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阿紫,指腹轻轻抚了抚拇指上色泽幽碧的玉扳指。 阿紫低沉了声音,“结果……女子承受不住,死了。” “所以女子死了,族长却在族老间捞了个体恤族人的好名声是么?”女帝唇角笑意加深,其间冷冽却如嗜血之魔,让人不寒而栗。 “是。”阿紫垂首应声。 “然而事实上那个孩子就是族长的。”女帝轻笑一声,笑声回荡在漫长的宫道里,与周围盘旋的疾风相呼应。 众人齐齐一颤。 阿紫更是没了言语,女帝与秦王一母同胞,她的资质虽然及不上秦王,但绝对超过一般人,否则,先帝也不可能开了百年先例立女帝。 这个故事,阿紫只说了上半部分,女帝却想都不想就猜出下半部分,足以说明她心思通透,只不过平日里被荒淫无道的外表给遮蔽了。 “把你的故事说完。”女帝牵了唇角,眸光已从阿紫身上移开。 暗自唏嘘一口气,阿紫接着道:“女子死后,尸身被扔在了太和山的丛林里。没多久,那个地方便频频发生怪事,凡是进山打猎砍柴的男人,全都一去不复返,妇人们进去找,也再没有出来过。奇怪的是,小孩进去了便能安然出来。太和山附近的人都说那一带是受了诅咒的。之前那位未婚先孕的女子化为了厉鬼留在山里,专门残害过路人,但因为她的孩子死得冤屈,她便对别人的孩子存了眷恋,格外开恩。” “说完了?”女帝再度偏转头看向阿紫。 “说完了。”阿紫点点头。 女帝修长的手指轻轻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丝,语气如平素那般漫不经心。 “第一,那个女子,该死。” 阿紫眼皮猛地跳了跳,但不过瞬息便恢复了平静。 跟在女帝身边这么长时间,她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漠无情,但还是有些意外女帝听完这种事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阿紫垂下眼皮,暗自想着兴许只有在秦王殿下面前,女帝才会收起所有的漫不经心,收起所有的淡漠无情,释放出最原本的血脉亲情。 头顶女帝满是讥讽的声音再度传来。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蠢人,一种是凌驾于权力巅峰的人。前者自不量力,后者有资本自不量力。所以,前者该死。” 阿紫默然不语。 与族长珠胎暗结,那个女人的确自不量力。 “第二……”女帝有意拖长了尾音,盈盈眸光转向阿紫身上,笑得越发妖娆妩媚,声音亦轻缈如九天传来。 “你该死!” 轻飘飘的三个字,自女帝朱红唇瓣里吐出来,不过转瞬便决定了一个跟随她多年的亲信命运。 阿紫面色微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难得保持着冷静。 “奴婢不知哪里错了,还望陛下明示。” 她这一跪,抬御辇的内侍以及周围的太监们赶紧停下来将御辇放下,众人伏跪在地上,细看之下每个人的肩膀还在细微颤抖。 “你不知道?”女帝看着阿紫,明亮的眸子眨啊眨,眨出一脸的无辜和疼惜,可唇角的笑意分明是血腥的,充满杀意的。 阿紫沉吟片刻,声音略略喑哑,“还望陛下明示。” 女帝懒懒收回眼,“你方才说的这些,无非就是想告诉朕,太和山受了诅咒,风水不好,而子楚明知风水不好还要让三郎葬去太和山,他是在对朕阳奉阴违。” 阿紫心底一颤,眉心现出几分不安。 “挑拨离间?”女帝挑眉,语气突然之间清冷起来,却无比坚定。 “在这个世界上,朕可以不相信任何人,甚至不相信我自己,却唯独有一个人,哪怕他亲手杀了朕,朕到了九泉之下,依然信任他。” “那个人,叫扶笙,他是朕的亲弟弟,是大燕的秦王,朕放权给他,不是在向六国示弱,更不是慑于百官,只是因为……朕信任他!” 雷电交加的深夜,漫长昏暗的宫道上,疾风呼啸盘旋,却卷不走女帝这番铿锵的话语,那样坚定的声音,仿佛透过厚重的宫墙传到了苍穹之巅,传到了宫外千万百姓家,警醒着世人她对秦王的信任是任何外力都无法撼动的,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余光瞟了阿紫一眼,女帝笑问:“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阿紫,你属于哪种人呢?” 阿紫面色巨变,“奴婢愚蠢,奴婢有罪,请陛下责罚。” 女帝满意地弯了弯唇,伸手从头上拿下一支金簪扔到阿紫面前,“这东西,送你了。” 阿紫垂眼看着那支明晃晃的金簪,唇瓣已现苍白之色,伏地谢恩过后将簪子拿起来抵在自己的胸口,手上一用力…… ------题外话------ 女帝有木有很霸气^O^嘿嘿,可能看到这里又有人质疑了,衣衣就再解释一遍,女帝和扶笙之间绝对没有姐弟xx那种剧情,女帝喜欢的人还木有粗线哩。 嗯,全文框架有些大,人设也相对比较多,小白花这种角色基本上是木有滴,小三更是木有滴,亲们阔以放心入坑。 这本虽然跟《携子》是系列文,但目前的剧情与《携子》完全不沾边,两文相通之处是这个大背景里的特殊种族,语真族,上一本大结局里面的“百年局中局”只是开端,关于语真族的事会在这本后期开始进行,当然,也有老读者比较关心的语真族少主西宫和语真族培养出来的小皇帝嘟嘟,以及西宫神秘的cp到底是谁。 衣衣在尽全力写好这本文,希望老读者依然陪我走到结局,新读者会喜欢衣衣的文风。 鞠躬致谢。 第五十二章 油纸伞下,旧人相讥 闪电银光划开狰狞裂影,一道道从漫长昏黑的宫道上掠过,豆大雨珠开始点下。 阿紫跪在御辇前,手中金簪已经刺入了胸膛,血迹被雨点晕染开来,殷红而狰狞。 她面色惨白,却毫无畏惧之色。 追随女帝多年,她太过了解这个女人,向来身边无长久之人,一言不合便赐死。 上一次秦王带着久姑娘去往帝寝殿时,进去通知女帝的那两个宫娥便是被逼得咬舌自尽,至死不敢吐出一滴血玷污了华丽的大殿,怕被挫骨扬灰。 女帝的暴虐凶残,阿紫见得太多。 看着女帝坐在御辇内等待她处理自己的淡然姿态,阿紫认命地闭上眼睛,右手握紧了金簪,手上加重力道。 “陛下……” 前方宫道上,身着靛青色宽大缎袍的男子翩翩然而来,嘴角温润的笑如沐春风,将这肆虐的黑夜点亮。 他走得极缓,撑一把油纸伞,昏暗中唯见撑伞的那只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白净好看。 听到声音,女帝慢慢抬起头,眸光在男子身上凝了一瞬,“羽义?这么晚了,你来做甚?” 羽义没答话,神情不变,步子也不变,待走近御辇,才再度开口,“七殿下曾经夸赞阿紫姑姑是个妙人儿,竟能在陛下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实属难得。” 羽义说话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未曾看阿紫一眼,可来意很明显——阿紫曾得了秦王的夸赞,说明的确有些本事,若是就此处决,未免太过可惜。 这般直白简洁的意图分毫不像宫里其他男妃那样充满了阴谋算计。 这也正是女帝欣赏羽义为人最重要的一点。 女帝沉吟瞬息,尔后喟叹一声,“子楚素来不夸人,既然阿紫姑姑能得他这般赞赏,那朕便给子楚一个面子。” 说罢,女帝冲阿紫摆摆手,“行了,你起来罢,往后在朕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掂量,回去好好养伤,今夜的事,朕就当没发生过。” “谢陛下不杀之恩。”阿紫艰难地叩头谢恩,却因动作幅度过大牵扯了伤口,她紧紧咬着唇,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明显的表现出她伤口的极度疼痛。 “天冷,羽义还是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以免着了凉。” 女帝话音落时,内侍太监们已经抬着御辇走出去好远。 羽义目送着女帝离开,回过神来时天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他脚步轻挪,将油纸伞遮在阿紫头上,弯腰伸出手,嘴角温润的笑变成了似笑非笑。 “你欠了我一个人情,叶紫姑娘。” 他的声音如三月泉水叮咚,听来温润平和。 阿紫抬起头,冷鸷的目光盯他一眼,语气比平素更冰寒,“那你便记一辈子吧,我没打算还。” 羽义缩回手,站直了身子,“倘若我方才不出现,你猜,你现在如何了?” “死,有何惧?”阿紫冷笑一声,“你别以为在陛下面前替我求情我便会对你感恩戴德。” “所以,你是瞧不起我以男妃的身份替你求情?”羽义面色冷凝下来,胸腔内似有积蓄多时的万顷怒意,但他控制得极好,只低沉了声音,一字一句,“我能有今天,不全都拜你所赐么?” 阿紫挣扎着站起身,刺入胸膛的金簪被她狠心拔出,带出一溜鲜血落在满是积水的大理石地板上,眨眼便被冲淡了。 她勉强站直身子,脸色因为伤口越发惨白,但冷漠疏远的神情却依旧不变。 “殿下是准备站在皇宫里同我算旧账吗?” “殿下”是宫人太监对男妃的尊称。 这两个字出口时,阿紫从头到脚,身上的每一寸气息无不写满了疏离冷情。 羽义握着伞柄的修长手指紧了紧,“阿紫,别让我恨你。” 阿紫很无所谓地低笑一声,“我们的立场,注定了你不仅会恨我,倘若有一天我不慎落入了你的手里,你还会亲手杀了我。” 说罢,她认真看着羽义,“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敢说你不会对我动手吗?” 羽义眼眶有些酸,“若我想,你早就死了。” 阿紫自嘲一笑,“那看来,我还得感谢你数次手下留情,没在秦王殿下面前多唇舌。否则,你我早就阴阳相隔,哪里会得这样一个机会雨中相讥?” 羽义神色微微黯然,“以前的事,包括你的身份,我会当做不知道,但今后你要做的事,只要我看见了,必会阻拦,可有一点,我不会杀你。” “如果秦王殿下非要你杀了我呢?”阿紫抬起下巴,“你会违抗他的命令?” “你为何非要做让他杀了你的事?”羽义有些无奈,“做个平凡的人不好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阿紫捂着胸口,冷冷扔下一句话,一只手推开羽义,向着大雨里一步步往住的地方走去。 羽义被她一推,油纸伞落在地上,大雨很快就淋湿了全身。 他站在雨里,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她单薄孤清的背影缓缓消失在拐角。 与此同时,宫道另一头。 身着暗红莲纹锦袍,同样打着油纸伞的奚文君冷眼看完这一幕。 身侧小太监低声提醒,“文君殿下,这雨越下越大了,我们还是回宫罢!” 奚文君仿若未闻,晦暗不明的面上划过一丝阴狠,对着小太监呢喃道:“女皇陛下最恨有人欺骗她,倘若让她知道羽义和跟随她多年的阿紫姑姑背地里有私情,你猜女皇陛下会是何反应?” 小太监浑身一哆嗦,女皇陛下杀人的手段在宫中人尽皆知,但她并不愚蠢,很多时候,是非黑白看得比局中人还清楚。倘若自家主子去女皇陛下面前告状,搞不好到时候羽义和阿紫姑姑安然脱身,反倒是主子自个儿赔了进去。 想到这里,小太监赶紧劝慰,“文君殿下,女皇陛下既然放了阿紫姑姑一马,想必她心中早有是非论断,这件事儿,我们还是当作不知道吧!” “愚蠢!”奚恒冷嗤一句,“本君若真依了你的劝谏安于现状,往后怎么被人弄死的都不知道。” “可……”小太监还想出声规劝。 “回宫!”奚恒打断了他的声音,主仆二人很快便回了长乐宫长秋殿。 这二人离开以后,在雨中站了许久的羽义才偏过头来,目光往之前奚恒所在方向冷冷一瞥,寒光迸射。 ------题外话------ 嘤嘤嘤,留言的小天使都不见了,衣衣好桑心/(ㄒoㄒ)/~ 第五十三章 脱了衣服爬出来 自下雨开始,殡宫外驻守的禁军便依照季黎明的指示披上蓑衣缩小站岗范围加强警惕,以免有人趁机潜入殡宫。 布置好一切后,季黎明怀揣着一肚子的不安来到殡宫大殿前。 门窗已经被关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情况。 季黎明搓搓手,他很想冲里面大喊一声,可子楚还在里面,万一荀久的身份根本就没有暴露,那他这一喊肯定得害了她。 可万一要是早就暴露了呢? 季黎明很纠结,如果荀久早就暴露了,那么他此时不进去的话,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毕竟子楚的性情向来难以捉摸,很可能一个不高兴把那丫头给解决了。 再三斟酌过后,季黎明决定踹门而入,到时候如果扶笙问起来就说有贼人闯入,他来捉贼。 抬起一只脚刚要使劲儿踹,里面突然传来那二人的声音。 “啊……扶笙你个混蛋,这么用力,弄疼我了!” “你很聒噪!” “嘶……疼死我了,你有种,你来下面试试……哎哟,大爷您轻点儿成吗?” 除了眼珠子还能转两下,季黎明整个人是石化的,突然觉得准备踹门的那只脚有些多余,但他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有兵士好心过来慰问,“二少,您昨晚在哪个姑娘身上闪到腰了?” “去!”季黎明一记斜眼飞过去,“本少活儿好着呢,你要不信,让你们家婆娘来试试。” 那兵士悻悻回去站岗了。 大殿里荀久咿咿呀呀的喊痛声还在继续。 季黎明收回脚站直了身子,义愤填膺地“呸”了一声,嘴里大骂:“禽兽啊!这种地方都能来!” 捉贼不成反捉奸了。 想到自己半路认来的婀娜多姿、青葱水嫩小表妹就这么被糟蹋了,而且糟蹋她的人还是自己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季黎明不由得掬了两把辛酸泪。 愤懑的同时他又很想亲眼看看那香艳的场面。 子楚向来清心寡欲,没想到这次竟然栽在小表妹手里,饥渴到不顾此地是殡宫? 啧…… 季黎明摸了摸下巴,禁欲的人破戒,果真是不同凡响,忒会选地点玩刺激了……他也要看。 与此同时,殡宫大殿内。 荀久双手撑在地板上,满头大汗,她的半截身子已经陷入了地下,只剩两只胳膊和一个脑袋还在外面。 之前扶笙说给她机会研究白三郎尸体,她好不容易信了,带着满肚子的欣喜出来,刚接近冰床的时候,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机关,脚下的地板砖突然一陷,她整个身子顿时往下沉。 然而更缺德的是,下面没有任何支撑点,反而全是淤泥,她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荀久只能用两手撑着旁边的地板致使身子不那么快陷下去。 扶笙“好心”地拉着她的胳膊拽了两下,但都没有用,拉力越大,下面的淤泥吸得越紧。 荀久胳膊险些被他卸下来。 她恨得牙根痒痒,怒目瞪他,“不给我看你不会直接说?背后阴人算什么好汉!” 扶笙侧目看过来,表情无喜无怒,“我事先并不知道这里会有机关。” “这不可能!”荀久当即反驳,“如果你不知道,那么摆放白三郎尸体的时候,那些人是怎么避过这块地板砖下的淤泥的?” 她这么一说,扶笙狭眸眯了眯,半晌,缓缓道:“兴许是你刚才在板壁后面触发了开启地板砖的机关。” “那我不管!”荀久感觉到身子还在往下陷,她急得满头大汗,“你要负责救我出去。” 扶笙睇她一眼,安静道:“两个办法,第一,我可以用内力助你脱身,但这样一来,势必会将整个冰床都毁掉,更甚至,白三郎的尸体也会毁掉。” 荀久咬咬牙,她之所以会大半夜的前来可不就是为了研究头顶上这个男人么,如果尸身毁了,那她此行岂不等于来殡宫旅游观光? 想了想,她看向扶笙,“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个……”扶笙眼神有些闪烁,稍稍侧过身不再看她,吸了口气轻声道:“你身上的铠甲有些厚度,如果你能想办法脱了衣服,兴许可以利用那一点间隙爬上来。” 荀久:“……” “为什么我们每次见面你总是想让我脱了衣服?”她想起中秋那晚在秦王府浴房内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想要就直说啊,我又没说不给。” 扶笙修长的眉毛抽抽了几下。 “当然,价钱合理的话。”荀久慢悠悠补充。 扶笙:“……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他冷然道:“那我走了。” 话音刚落,脚步就往大门边挪。 “喂!你真打算扔下我不管啊?”荀久急忙大喊,“我说的是衣服,你想到哪儿去了?” 扶笙长吸一口气,慢慢回转身,“我说的也是衣服。” 望着他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荀久败下阵来,吐了一口倒霉气,“就算是要脱衣服,那我这个样子也脱不下来啊!” 扶笙淡淡睨她,“你现在可以朝着外面大喊,说不定你家表哥刚好听见,凭他对你的爱重,一定会迫不及待进来助你脱身。” 这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 荀久磨牙,“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扶笙恍若未闻,“当然,如果你要我帮忙,我是有条件的。” 就知道这个腹黑的不会那么好心! 荀久暗啐一口,抬起头来,“什么条件?” 扶笙表情冷肃下来,“停止调查白三郎。” “你故意的!”荀久顿时觉得被人耍了,她满脸怒意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这个机关一定是你为了跟我谈条件故意让我中招的!” “我无需对你撒谎。”扶笙缓步走过来,在她不远处蹲下身,语气清凉,“我现在就告诉你,白三郎是因为被你父亲用银针扎入风府穴后断了气的,你是医者,当知银针入风府穴半寸能治头痛,再入半寸便足以取人性命。荀谦杀的是男妃,滔天大罪难以洗脱,你是他的女儿,想要调查真相的心我可以理解,但我要提醒你,能独善其身是种福分,不要轻易卷入真相的漩涡里来,那样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题外话------ O(∩_∩)O哈哈~想歪的童鞋自动去面壁( ̄ ̄)σ…(__)ノ| 第五十四章 你们这么快就完事儿了? 荀久虽然整个人陷在泥沼里,脑子却清醒得很,甫一听扶笙说完便开口问,“这么说来,你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知道荀……我爹为什么要杀白三郎?” “不知。”扶笙静静道:“但我知道如今躺在冰床上这个男人对于皇廷的重要性,处理得当,很多人会因此得到救赎,包括你那个……小未婚夫;处理不当,你将会因为这个死人而犯下重罪。金书铁券只有那一半,它保不了你一辈子。在你羽翼未丰的时候,别妄图用你一个人娇软的身躯去碰撞坚不可摧的皇权,这个举动……很蠢。” 荀久眯着眼睛,想着扶笙这个混蛋说话太欠揍了,说了半天,她就只听懂最后一句是骂她的。 “抗议!”她哼声道:“我要求你用人话解释一遍方才那段措辞。” 高高在上惯了的秦王殿下显然不会理会她这么奇葩的要求,懒懒抛过来一个清冷的眼神,“不想出来了?” 他这一说,荀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还被困在泥沼里。 再三权衡过后,荀久决定先放下这段糟心事儿,长吐一口气,她道:“那好,你先救我出来,我答应你不再调查白三郎了。” 扶笙微抿薄唇没说话,脸上明显写着“你太奸诈我若是信了你就是傻缺”。 荀久汗颜,她的个人信誉有这么低? “那你要如何才肯信?”她问。 扶笙毫不犹豫道:“即日起,直到白三郎出殡安葬完,你都不可以再出来。” “好说好说。”荀久一脸假笑,点头如捣蒜。不就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么?刚好她也非常不想见到他。 扶笙早就习惯了她面上笑得眉飞色舞,实际上心里打着坏主意的德行,不紧不慢补充道:“乖乖待在秦王府西配院。” 荀久:“……” “我有家。”惊愕半晌,荀久讷讷提醒他。 扶笙睨她:“一人一宅也叫‘家’?” “那秦王府也不是我家啊!”荀久嘴上反驳,心中却在嘀咕魔王的消息果然快,季黎明前脚才买了宅子送给她,他后脚便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需要被严密看守。”他很不客气,说得直接。 “没……必要吧!”荀久笑吟吟道:“实际上我自控能力极好。” “嗯,是极好。”扶笙接过话,“见到美男,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这是在暗讽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盯着满殿的男妃看? 荀久笑意僵在脸上,眼风刀子般嗖嗖扔过去,“你是不是想打架?” 扶笙那一脸“乐意奉陪”的神情让荀久再次败下阵来。 耷拉着脑袋,她撇撇嘴恹恹道:“不就是接我去你府上小住几日么?说得这么别扭干啥,我准奏了,快过来伺候姑娘我出来。” 扶笙闻言后站起身,却不是替她剥衣服爬出泥沼,而是朝着她方才所在的镂空板壁方向走去。 荀久知他是去找机括打开禁锢住她的机关,她本就因为挣扎损耗了太多精力,此时也懒得再跟他斗嘴,索性安静等着。 约摸一刻钟后,扶笙走出来重新站到她旁边,清淡的语气添了一丝无奈,“整个大殿我都看了,找不到任何机括。所以……你还是得靠脱了铠甲爬出来。” 荀久瞅他,“我严重有理由相信你是想趁机占我便宜。” 扶笙后退一步,眸光撇向一边,“这种事,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做得来,别人也可以。” 话落,他转身就要走出去叫季黎明。 荀久赶紧唤住他,犹豫半晌,“那……那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可以。”扶笙回答得干脆爽快,“反正闭上眼睛,摸到哪里我也不知道。” 荀久:“……那你能不能做睁眼瞎?” 他问:“什么是‘睁眼瞎’?” “就是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 他很不解,“看见了就是看见了,如何能自欺欺人装作没看见?便是我告诉你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信吗?” 荀久磨牙,“……我能不能打死你?” 扶笙沉吟片刻,答:“若你不想出来的话,可以。” 荀久白眼一翻,险些吐血三升晕过去。 最终的最终,二人终于协商好。 扶笙走到荀久正后方蹲下身轻轻替她剥去沉厚的铠甲。 指腹触及到荀久白皙的后颈时,一股奇异的电流顷刻从指骨蔓延至全身,仿若终年不化的高岭雪山之巅燃起熊熊火焰,那些冰冷的,坚韧不可撼动的冰块一点点融化开来。 身子顿时僵住,扶笙没再继续。 整个大殿又沉寂下来,唯有他紊乱稍显局促的呼吸尤为明显。 后颈是个敏感地带,荀久被他这么一弄,从上到下一股酥麻的感觉。 她扭了扭身躯,不满地嘟哝,“你干嘛停下?再慢,我可就彻底陷进去成泥人了!” “我……” 在荀久看不到的角度,扶笙面上滚烫,火烧一般将薄红蔓延至耳根,将他清俊的面容添了一层瑰丽艳色。 这样窘迫的秦王殿下,从未有人见过。 “这样脱不下来,我去拿匕首。”扶笙找了借口站起身,趁机喘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火热的躁动。 拿着匕首再回来时,扶笙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凝淡然。 挑选好了角度以后,他心中默念清心诀,成功将荀久看成一具尸体,从容地替她划开铠甲衣。 他动作熟稔,为她保留了中衣,但都没什么用,除了上半截衣服还算干净,其余的全都沾染了淤泥。 在扶笙的帮助下终于爬上来的荀久嫌弃地看了脏兮兮的自己一眼,正准备好好研究研究险些埋了她的这个大坑,就听见空旷的大殿某处隐约有机关复位的“咔擦”声响动,眨眼间,之前陷下去的地板砖迅速合拢。 荀久试探着踩了两脚,纹丝不动。 若非自己一身的淤泥,她几乎怀疑方才只是一场梦。 扶笙听到机括复位的声音时朝着四周看了看,眸光微微闪动。 偏过头,他立即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难得的语气平和,“先回去沐浴。” 荀久再没反驳,将那件带着微涩冷竹香的华贵锦袍往身上裹了裹,随着扶笙一道走出门。 站在外面许久的季黎明一看见荀久裹着扶笙的外袍,顿时双目一亮,淫/邪笑道,“啊!你们这么快就完事儿了?” ------题外话------ 以久久的性格,目测她不会乖乖待在秦王府的 第五十五章 给祖宗烧高香 荀久瞧着季黎明掰手指头算时间的样子,立时反应过来这厮刚才定是听到了里面的声音误解了,且看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八成是想起来白天她曾说过扶笙不行之类的话。 荀久嘴角一阵抽搐,恨不能重新钻回刚才那个大坑把脸埋了。 这厢季黎明和荀久心思各异,想的却是同一桩事儿。 清心寡欲惯了的扶笙显然想不到这个层面,眸光淡淡睨过来,问季黎明,“何意?” 荀久缩着脑袋,一个劲儿地给季黎明递眼色。 小明弯弯唇,冲荀久挤挤眼。 “没什么。”他干笑两声后绕到另外那头拍拍扶笙的肩膀,“子楚你以后不必在我面前感到自卑,我会每日让人送补品来秦王府的,你好好补补身子,兴许有朝一日还能重振雄风,与本少并肩。” 这话虽然隐晦,但扶笙作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心思缜密的男人,自然在第一时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重重拍开季黎明的爪子,视线在他与荀久之间来回不定。 荀久低垂着脑袋,一脸“我很单纯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微抿着唇,扶笙收回眼,再不多话,大步往游廊上走去。 季黎明放慢脚步走到荀久旁边,嗅到她身上淤泥的腐臭味,顿时皱了皱鼻子,“小表妹,你们这是玩的什么新花样,怎么弄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季黎明你脑袋被驴踢了!”荀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脑子里整天除了姑娘白花花的胸脯还能有点别的吗?” “有啊!”季黎明挺直身子,单手拍着心脏处,“这里面还住着你,但是一想到你竟然背着我跟子楚好上了,它就不好了,痛得厉害。” “虚伪!”荀久趁势垂了季黎明一拳,痛得他龇牙咧嘴。 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这次他学乖了,自动与荀久保持了些距离,嘴里忍不住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见到白三郎长什么样了?” 不待荀久回答,他又道:“据说殡宫里的这座冰床是先太祖皇帝时期为一位身患重病的妃子打造疗毒用的,采的是海外五大环山百年寒冰石,这么大的仅此一块,极其罕见,当年先太祖皇帝为了这东西可得罪了不少人呢!后来便再没有人用过,想不到女帝竟然肯为了白三郎将祖宗的宝贝拿出来。怎么样,防腐效果是不是还不错?” 荀久想到她瞥见的白三郎那个侧颜,虽然被寒冰床冻得遗容惨白,但轮廓极其流畅,丝毫没有腐烂气息。 死了几天的人还能保持这副模样,想来那座寒冰床起了很大的作用。 木讷地点点头,荀久应道:“还不错。” 话音才落下,她脑子里灵光一闪,霍然抬目看向季黎明,“你刚才说什么?寒冰床是女帝为了白三郎特意拿出来的?” 季黎明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也就是说,它之前并不在殡宫内?”荀久追问。 “嗯。”季黎明再度颔首,“实际上我也很纳闷那么重的冰床,女帝是怎么让人搬进去的。” 荀久想到自己刚才踩到的机关,目色微闪,暗忖冰床绝对不可能是从外面搬进去的,一定是从地底下升上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殡宫底下一定有个非常壮观的操纵机关。 而寒冰床之所以摆放在殡宫底下,就是为了保持它的“霜寒凌冽之之气”。 那么,刚才那些淤泥又是怎么回事? 荀久正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出了殡宫。 大雨已经停了,深夜中飘起薄雾,迷迷蒙蒙,但此地是殡宫,分毫没有仙境的感觉,反而有些瘆人。 “小表妹,我看你疲累得紧,还是由我亲自送你回去罢!”季黎明当先翻身坐上马,对荀久伸出手。 荀久还没答话,扶笙微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她要去秦王府。” “呃……”季黎明一噎,随即想到这俩人都这般关系了,哪还用顾及什么男女大防。 抓着脑袋干笑两声,季黎明偏头看向扶笙,大声嘱咐,“子楚,你可得对表妹好点儿,否则我说不定也会为了表妹插你两刀。” 扶笙不欲理会他,让兵士找来两匹马,扔了一匹给荀久,“能骑否?” 荀久问:“我若说不会骑马,你会抱着我回去吗?” “能。”扶笙淡淡瞥她,“兴许到了秦王府的时候,我们能省一顿早膳,直接用午膳了。” 荀久:“……” 就知道这黑心的嘴里吐不出中听的话。 荀久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泞,一时没了话。 扶笙本就有洁癖,刚才能把外袍脱下来给她披上已经是极限了,她又不是他的谁,他完全没有义务像对待女友一样尽职尽责。 再说了,她那句话本就是开玩笑,便是扶笙真的想抱她,她还不乐意呢! 与季黎明挥手道别以后,荀久迅速翻身骑上马,随着扶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回到秦王府已经子时过。 扶笙吩咐了还在厨房受罚的商义烧了热水来,荀久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以后,换上了新睡袍一头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西配院的房间依旧是她离开时候的那样整洁干净,焚香炉里安神香极其助眠,荀久这一觉直接睡到翌日午时。 推开门便见到柳妈妈和小丫头招桐立在门外,手中端着梳洗用品。 二人见她出来,齐齐福身,“久姑娘好。” 荀久一个呵欠没打完便愣住了,“你们俩怎么来了?” 柳妈妈忙道:“今日一早,秦王殿下便让人到宅子里将奴婢二人接过来,说姑娘会在此常住,需要奴婢二人的伺候。” “常……住?”荀久愕然张大嘴巴。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在这里常住了?! 不待她思考,外面隐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不多时便见商义指挥着几个小厮扛着三支一丈多高半人粗的香进来。 这一下,不仅是荀久,就连柳妈妈和招桐都吓得彻底呆住,手中梳洗用品掉了尤不自知。 这也难怪她们会有此反应。 一丈多高半人粗的香,立在地上就有房顶那么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等后面的人将巨大焚香炉抬进来把三支高香插好点燃,商义这才笑嘻嘻看着荀久,“久姑娘,殿下吩咐了,这三炷香烧完之前,你都不可以离开西配院。” ------题外话------ 哈哈,这祖宗待遇咋样,一丈高半人粗的香,得好几天才能烧完。 第五十六章 一把火全烧了 荀久瞅着商义。 雪青色对襟窄袖长衫衬得他身形修挺,他大概是五个人里面最小的,十七八岁的年纪,原本生得一副妖媚风流相,却因为身上那份纯真稚气而凸显出七分可爱,若是撇开那嗲得酥到骨头里的声音和此时幸灾乐祸的欠扁样子,倒也是个翩翩少年郎。 “哟,这不是小肥脸么?你这么快便无罪释放了?”荀久笑吟吟走过去,习惯性伸出手就要捏他的脸。 大概是上次被扶笙罚得狠了,商义不敢再重蹈覆辙,在荀久靠近之际迅速闪到一边,成功避开她的触碰。 “久姑娘……”商义站到一旁蹙眉看她,“人家可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说话。” “我也很认真啊!”荀久眨眨眼睛,趁商义不妨的间隙成功捏了他的小脸一把,继续道:“很认真的捏你的小肥脸。” 商义小脸一红,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伸出手摸着被荀久捏过的半边脸,转瞬又想到那晚便是因为说了句主子捏的手感没有眼前这位姑奶奶的好才被罚到厨房生火刷碗好几天的。 神情一凛,商义连连后退好几步,嘴里赶紧道:“殿下吩咐了,这三炷香点完之前,你都不可以离开这里。” “你说过一遍了。”荀久白他一眼,指着焚香高炉里那三支比房顶还高的巨香,纠正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这不是三炷香,这是三棵,三棵懂不?” 商义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可是我对香过敏。”荀久状似难受地抱着脑袋歪靠在招桐身上,声音“虚弱”道:“一闻见这个味道,我就胃里翻腾,恶心想吐,全身难受,离死不远,你能不能把它拿开……” “姑娘……”商义很机智地打断她的话,“这个症状是饿了,我这就让厨子给你准备饭菜。” 荀久一听见吃的,胃不翻腾了,全身不难受了,踏进鬼门关的脚也收回来了,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商义嘴角微抽,想着殿下果然了解这位姑奶奶的性子,早就拿捏好了她的软肋。 在招桐和柳妈妈张大嘴巴的惊愕注目礼下,荀久坦然自若地回了房间。 那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收拾好掉在地上的东西,又去换了一套新的,这才端着回来伺候她梳洗。 荀久从铜镜里看了一眼身后水灵的小丫头招桐,神色一动,问道:“既然你是小明表哥的人,那你能不能暗中联系到他?” 招桐有片刻怔愣,“姑娘问的是奴婢吗?” “是啊!”荀久点点头。 招桐面含歉意摇摇头,小心翼翼道:“若是在外面还可以,但这是秦王府,奴婢不敢随意走动。” 这样的回答早在荀久意料之中。 扶笙这个心肝肺都黑透了的人既然决定要将她软禁在西配院,连柳妈妈和招桐都给接过来了,说明他短时间内并不打算放了她。 摸了摸头上那支海水纹白玉簪,荀久笑笑,越不让她出去,她就偏要想方设法出去。 商义再回来的时候,手中端了乌木边花梨心托盘,行至桌边放下。 荀久探头一看。 当先一盘鱼香豆腐,白玉盘上芙蓉花,衬得里面的豆腐颜色更加金黄软糯,顶上撒一层葱末,色泽十分诱人。 当然,更诱人的是香味。 第二盘,川汁鸭掌,与她见过的有所不同,下厨的人别出心裁,采用西兰花打底,中间一左一右摆出两只鸭掌,上面浇了清亮明润的芡汁,让人一看就口水直流,恨不得连骨头都给吞咽下去。 最后是一个汤蛊,样式选得极好,青瓷冰纹,清爽的颜色将汤里飘着的葱花衬得更加碧绿,文蛤炖得鲜嫩,火候正好,香味浓郁。 两菜一汤,香味交缠在一起,直勾得荀久肚子咕噜噜叫。 再不管旁边站着的三人,荀久端过盛了米饭的乳白小碗就开吃。 那川汁鸭掌她是头一次得见这么个做法,自然稀奇,第一筷就动它,与松软的米饭一起下肚,荀久还真的险些连骨头都给吞了。 幸亏招桐及时帮她捶了捶背才不至于卡在嗓子里。 前些日子在秦王府吃饭要不是狼吞虎咽就是提心吊胆,总之没有好好尝过,只知道角义大厨手艺绝顶。 今日难得有机会细细品尝,才知道竟然有人能把家常菜做得这样好吃。 细细喝了一口汤,荀久享受地眯着眼睛,心中盘算得想个办法让自己每天都能吃到大厨的菜。 当然,把大厨打晕扛回家这种想法她是有过的,不过也就只能想想。 硬来不行,那就……色诱? 双目一亮,荀久觉得此法大大可行,这世上只有一个扶笙,她相信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他一样清心寡欲,美色不进的。 更何况她天生貌美,是绝大多数男人无法拒绝的潋滟妩媚相。 郑重咳了一声,荀久抬头看看站在门边的商义,“小肥脸,你觉得姑娘我长得怎么样?” 商义眼皮一跳,不明白姑奶奶怎么突然问出这么刁钻的问题。 商义很纠结。 久姑娘的容貌自是不必多说,可他要是实话实说她美若狐仙,那么估计殿下晚上自己就得因为觊觎久姑娘美貌去茅房刷恭桶,可若是昧着良心说长得丑,那岂不是在质疑殿下瞎了眼? 无论哪种回答,殿下都不可能会放过自己。 商义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卖力装死比较好。 想法一出,他立即木桩子似的往地下一倒,立即被小厮抬了出去。 荀久四下扫了一眼,见院中无人看守,她摆手示意柳妈妈去厨房拿了两把菜刀过来,自己则在招桐的搀扶下爬上焚香炉。 柳妈妈踏进月门见到这一幕,吓得浑身一哆嗦,“哎哟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 荀久笑嘻嘻道:“秦王殿下不是说了,这三炷香燃烧完我才能出去吗?” 见柳妈妈一脸茫然,她继续道:“把刀拿来,我把这香剁成碎片,放在香炉里一把火全烧了,多省事儿。” ------题外话------ 久久专注爬墙十五年。 墙外自有黄金屋,墙外自有颜如玉,墙外自有……有神马?帅锅咩?美男咩? 第五十七章 大祭司的计划 白三郎明日一早出殡。 不管是为了荀谦刺杀白三郎的真相,还是为了救出刘权,荀久都是必须要去的。 然而扶笙很明显不想让她参与这件事,甚至想把她困在这个地方与世隔绝。 握紧菜刀,荀久冷冷一哼,那个男人未免太过霸道、独断专行。 她是自由身,凭什么被他禁锢?! “姑娘你快下来吧!上面危险。”底下招桐焦急的声音拉回了荀久飘远的思绪。 荀久低眉,冲着小丫头挑眉一笑,“再危险还能有扶笙那个混蛋危险?” 招桐一怔,满脸惊色,敢指名道姓毫无顾忌骂秦王殿下的,普天之下恐怕仅此一人。 “招桐,你快上来帮我!”荀久颤颤巍巍站在香炉边缘上,身子很不稳,无奈只能伸手抱住炉内的巨香,弄得满身香屑。 小丫头学过些功夫,一听荀久使唤便飞身上来站在她旁边,小心问道:“姑娘,您真要砍了这香闯出去?” “怎么能说‘闯出去’呢?”荀久翻个白眼,“把这香解决了,姑娘我便是光明正大走出去的,谁敢阻拦我就削死他!” 见小丫头犹豫的神色,荀久蹙眉道:“哎,我说你们俩还是不是小明表哥的人?” “奴婢……” “别磨蹭了!”荀久挥手打断二人的话,“我赶时间,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到时候我救不了人或者是再被魔王抓住,我就跟你们俩没完!” 柳妈妈和招桐被她这一唬,吓得噤了声,再不敢多唇舌。 招桐身手利落,按照荀久的吩咐迅速将巨香砍倒。 柳妈妈去柴房抓了一大把引火的麦秆子回来。 荀久和招桐砍得差不多了,两人爬下香炉,将麦秆子点燃往里面一扔,香炉内顿时燃起熊熊烈火,被砍碎的香块烧了起来。 荀久拍去手上的灰渍,叫上招桐和柳妈妈,“走!” 那二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姑娘,我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荀久耸耸肩,“我还等着去救人,不能待在这个地方浪费青春。”瞄了招桐一眼,又道:“你们俩若是喜欢秦王府的话,大可以留下伺候,说不定还能涨月银。”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招桐惶恐地摇摇头,她虽然跟随二少多时懂些武功,但像久姑娘这般胆大的行为却是从未做过的。 望着香炉内的熊熊火焰,招桐不免有些忐忑。 久姑娘不久前阖家被抄,虽然有金书铁券保得一命,但此时的处境尤其敏感,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秦王殿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点上,柳妈妈却比招桐豁达得多,她赶紧跟上荀久的脚步,不忘回身对招桐道:“姑娘既是赶着去救人,想必秦王殿下能理解的,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招桐低头不语,默默跟上二人。 说来也怪,从西配院出来以后,一路上就跟开了挂般顺畅,见不到任何守卫,也没有人前来质问她们。 荀久虽然疑惑,却也知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耽搁,带着柳妈妈和招桐,不多时便出了秦王府。 == 与此同时,大燕皇宫深处。 由覆斗状台身和量天尺组成、自先太祖皇帝时便屹立在此、饱经数朝风雨的观星台上,一人拢袖静静而立。 着沉黑色织锦高领束颈长裙,同色斗篷披身,庄重的黑衬得她原就略微苍白的清丽面容呈现几近透明的颜色。 极其保守而又高贵庄重的打扮。 能在这个时候登上观星台的,只能是因病告假数日的大祭司澹台引。 身后的近身护卫垂下眼睑,面无表情禀报:“明日卯时,崇安贵君出殡前往太和山,据说秦王会亲自前往送灵。” 似是有些意外,澹台引不经意地手一晃,掌中两片龟甲落下,瞬成卦象。 低眉看了一眼,澹台引眸色有片刻凌厉,随即俯身收了龟甲,嘴角微弯,扯出凉薄的弧度。 “此去太和山道路曲折,近日又多暴雨,你说,崇安贵君的灵柩能否安然到达太和山呢?有没有可能半途被洪水冲走,或者遇到泥石流,又或者……被雷劈?” 最后三个字,澹台引加重了语气,狠辣之意尽显。 护卫恭谨答:“属下这就传信回家族让人准备,保证让他们去不了太和山。” 澹台引幽幽改口道:“哎……这样不好,太过凶残了些。” “还请大祭司明示。” “悬棺葬嘛,总比寻常墓穴葬要有难度,这个过程中什么问题都可能发生,说不定棺木没放稳,又或许支撑的木桩不牢固,导致棺木摔下去,刚好砸死进山打猎砍柴的太和山百姓。” 叹息地抚了抚鬓发,澹台引感慨,“摔了棺木又砸死百姓,还真是一波三折,本座很期待届时秦王将会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如何向女帝交代。” 这位大燕史上最年轻的大祭司,总喜欢在谈笑间决定别人的生死。 此时白三郎还没出殡,她早已经把后路都给铺好了。 护卫立即会意,“属下这就秘密吩咐下去,一定将此事闹大。” 沉吟片刻,护卫又道:“秦王曾让荀院使家的独生女儿入宫为女帝请脉。” 面色微变,澹台引霍然转身,盯着那护卫,“结果如何?” “不太确切。”护卫犹豫道:“不过宫里谣传女帝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好极!”摊开手心看着那两片青黑色龟甲,澹台引神秘一笑,“只要女帝有了身孕,储君之位就没有理由落到六国头上,更没有理由轮到秦王,而本座,终有一日会让女帝心甘情愿修订祭司法典,从此澹台家族永远世袭祭司之位,神权永存。与神权作对的人,本座要他永生永世为神权的奴隶!” ------题外话------ 嗯,久久的行动早就在某人预料之中,故意放水让她走是因为有后招^O^ 第五十八章 殿下的后招 走出秦王府没多久,荀久便感觉到大脑一阵眩晕,眼前景象模糊得厉害,眼皮沉重起来。 全身一震,荀久这才后知后觉中计了。 扶笙大概早就料到她会搞怪将三炷香毁了,所以提前在巨香中心放了无色无味的迷药,为的就是等她毁了香的时候趁机将她迷晕。 难怪! 难怪从西配院出来以后会这么顺利。 原来是一早就算计好她根本走不了多远。 咬着贝齿,荀久伸手使劲掐着人中保持清醒不让自己倒下去,艰难转身,见柳妈妈早就昏迷不醒,招桐正有气无力地搀扶着她跟上来,显然小丫头也中了迷药。 “姑娘……”招桐全身一软,瘫倒在地上,柳妈妈压在她身上,她也没有力气推开,望着荀久弱弱道:“我们中迷药了,走不了的。” “不行,我必须要走,必须去找小明表哥,只有他能帮我。”荀久努力撑着越来越重的眼皮,可脑袋实在晕眩的厉害,她索性心一狠,迅速咬破十个手指。 招桐早就撑不住倒了下去。 荀久是医者,一般的迷药奈何不了她,扶笙用的这种,她说不上名字,但显然药效很大,便是咬破了十个手指滴出鲜血,大脑仍然转个不停。 眼瞅着秦王府侧门内有几道身影朝这边走来,想必是来“收尸”的,荀久啐一口,心中问候了扶笙十八代祖宗一遍,这才抬袖抹去满额汗水,艰难挪动步子往街口走。 秦王府出去,没多久就到了长缨街。 雇了一辆马车,荀久有气无力对车夫道:“以最快的速度去东城季府,到了给你双倍银子。” 车夫一听,立即驾着马车飞奔往东城,将后面跟来的商义以及几个兵卫远远甩在后面。 “嘶……疼死我了。”荀久瞧着自己洁白修长的一双手因为那个混蛋破了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恨意上心头,迷药也消散不少,她一把扯开竹帘,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以免自己随时昏厥过去。 车夫速度极快,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季府。 荀久挣扎着躬身下了马车,脚下一软,险些一个踉跄扑到地上。 摸了摸怀里,荀久这才意识到身上没带银子。 车夫见她摸索半天,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根本没钱。 满脸不悦,车夫二话不说走过来伸手就想拔她头顶上的海水纹白玉簪。 荀久伸手一挡,用下巴示意他看向季府大门处,嘴里道:“喏,付钱的人在那里。” 车夫顺势一看,当先走出来的人正是季府四小姐季芷儿,他忙过去行礼。 恰巧对方此时也看了过来,一眼见到站在外面的荀久,季芷儿小脸一沉,三两步走过来,“小狐狸精,你又来我们家做什么?” 荀久眉梢一挑,无所谓地笑笑,“先把雇马车的银子给了我就告诉你。” “岂有此理!”季芷儿柳眉倒竖,死瞪着她,“你自个儿没钱雇马车,凭什么让本姑娘付钱?” 荀久没看她,将脑袋歪向一边,语气漫不经心,“哎……方才羽义让我带什么话来着?” 闻言,季芷儿原本愤怒的小脸顿时变为紧张,甚至掺杂了一丝娇羞在里面,眸光灼灼,语带焦急,“快说,羽哥哥让你来做什么?” 荀久没吭声,一副“我又不是你丫鬟凭什么听你使唤”的样子。 季芷儿无奈,只得吩咐旁边的婢女掏了一锭银子给车夫。 车夫没想到四姑娘出手如此阔绰,千恩万谢过后赶紧驾着马车离开了。 季芷儿再度看向荀久,满目期待。 荀久心中好笑,却敌不过药效的再次侵袭,她勉强撑着眼皮,扯了扯嘴角,“羽义让我给你带了一句非常重要非常关键的话,但是我现在晕的厉害,想不起来了,如果你能想办法让我在天黑之前醒过来,我一定好好想想。” 话完,荀久两眼一闭,厥了过去。 季芷儿恨恨地咬咬牙,她本就看荀久不顺眼,可眼下为了知道她嘴里那句至关重要的话,便是再看不惯她也得救她。 瞄了荀久十个手指上的伤口一眼,季芷儿冷哼一声,“小狐狸精,你若敢欺骗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说完,她立即吩咐婢女将荀久抬了进去。 “去请二哥。”季芷儿隐约觉得季黎明与这小狐狸精有些关系,想必他会救她。 婢女赶紧道:“四姑娘,早前宫里来人,说明日崇安贵君出殡前,澹台大祭司要举行隆重仪式,二少早就跟老爷子一同入宫布防去了。” 烦躁地蹙了蹙眉,季芷儿摆摆手,“那就去请府医。” 婢女闻言迅速退了出去。 年迈的府医来得很快,给荀久探了脉相后摇摇头,转身对季芷儿道:“这位姑娘中的是含香醉,至少得三日才能醒过来。” 季芷儿一听不高兴了,“难道就没有办法提前将她弄醒?” 府医捋了捋胡须,“办法倒是有,可用银针刺激她的穴道,就是……” “就是什么?”季芷儿忙问。 “此乃荀氏独门针法,老夫并不擅长。” 这不就说明,只有小狐狸精能救她自己么? 季芷儿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厉喝:“滚!” 府医赶紧收拾药箱速速离开了房间。 ------题外话------ 嗷,大祭司上线以后,跟殿下的各种争斗也就上线了,白三郎的出殡将是大看点,美人,约么?(づ??????)づ 第五十九章 狗眼看人低 府医出去以后,季芷儿的贴身婢女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荀久十个手指上的血痕,小心翼翼道:“久姑娘双手好像受伤了。” 见季芷儿坐在桌前愤懑不已的模样,婢女又提醒道:“四姑娘,用不了多久,二少和老爷子就该回来了,若是让他们看到久姑娘这个样子,只怕不妥。” 望着自家主子渐沉的面色,婢女索性住了嘴。 虽然老爷子和二少都曾吩咐过,季府就是久姑娘今后的家,若是她来了要当作孙小姐一样好生招待,但自己的主子毕竟是面前这位被阖府上下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分清的。 季芷儿又何曾不明白爷爷的嘱咐,她只是气不过荀久这个小狐狸精。 长得勾人也就算了,还天生好命,抄家都没能死,不仅死不了,还得了二哥和爷爷的特殊眷顾。 老爷子是女帝亲军铁鹰卫统领、都指挥使,更是位列三公的大司马,因着先帝的倚重,特御赐四辕马车以昭示门庭贵重,这份殊荣,并非普通臣子可得。 也因此,多少人为了一个季府家丁婢女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每年到了季府招聘奴仆的时候,总会门庭若市,热闹好几天直到人选敲定。 荀久可倒好,一来就得了个孙小姐的身份与她平起平坐,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去! “这小狐狸精命长着呢,死不了!”季芷儿瞟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荀久,又想到她之前在门前说的话,忽然疑惑地问婢女:“寒蕊,你说羽哥哥会让她带什么话来给我?” 被唤作寒蕊的婢女噤声想了想,抿唇低声道:“奴婢觉得,若是想办法让久姑娘醒过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季芷儿瞪了寒蕊一眼,“若是有办法,我还能在这儿干坐着?” 话音刚落,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喜道:“我们方才出去不就是为了迎接外出游历五年今日回府的三哥吗?” 寒蕊有些跟不上思路,“可是,三少回府跟久姑娘有什么关系?” “三哥懂医。”季芷儿得意的扬了扬眉,“他一定有办法的。” 寒蕊恍然大悟,见季芷儿要出去,忙道:“姑娘且在屋里歇着,奴婢这就上三夫人那儿去,只要三少一回府,奴婢立即请他过来。” “哎……不行!”季芷儿赶紧出声阻止一只脚踏出房门的寒蕊,“若是你去,三婶娘少不得挖苦几句,这一来二去的反而费了时辰,倒不如我直接去大门口拦人,到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必三婶娘不敢拂了我的面子。” “这……”寒蕊自知主子的纨绔脾性,便是阻止也没用,索性不再规劝,随着季芷儿来到大门外。 三房仅有一子季黎川,没能和他父亲季同善(大司农属官太仓令)一样入朝为官,反而喜欢游历山水,十四岁那年征得老爷子同意独自出府,前些日子才来信说今日归。 三夫人罗氏早就率了一众丫鬟婆子候在大门外面,眼巴巴朝一个方向望着,瞧见季芷儿前来,眸光在她身上停了停,嘴角一掀,“这不是四姑娘么?不好好在房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待会儿人一多不小心挤到你磕着碰着,谁来负责?” 季芷儿眼一厉,冷哼一声,“自古狗眼才会看人低,本姑娘高高在上,三婶娘的丫鬟婆子莫非都是狗?否则怎的看不见我这么大个人非要让我磕着碰着?” 季芷儿这话说得毒辣,连带着罗氏给骂进去了。 可罗氏急于看到自家儿子,也懒得再和季芷儿斗嘴皮子,轻哼一声偏过头不再说话。 一众人就这样站在大门外干等着。 季芷儿生来骄矜,没多久便支撑不住了,寒蕊忙搬来软椅给她坐下,又冲泡了茶水奉上。 季芷儿瞟了一眼旁边等得蹙眉的罗氏,嘴角微勾。 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季黎川半个影子也没出现,罗氏开始着急了,忙吩咐小厮出去打探。 小厮还没动身,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前来。 众人呼吸顿了顿,接目光灼灼看向马蹄声源处。 待骑马的人走近了才发现根本不是季黎川,而是季黎明。 季芷儿腾地站起来,神色惊讶,“二哥,怎么是你?” 季黎明翻身下马,先问候了罗氏这才缓缓道:“三弟五年未归,姑母想念得紧,已经提前让人将他接去瑞王府了。” 季黎明口中的姑母便是季老爷子的亲生女儿,先帝妃子,曾诞下一子扶彬,先帝驾崩后封为瑞王,手中无实权,但此人颇为孝顺,特向女帝请旨将母亲季太妃接到府上奉养,女帝念其一片孝心,二话不说便准了。 季黎明没再多话,走到季芷儿身边低声道:“子楚让我带了解药前来,快领我去见久姑娘。” ------题外话------ /(ㄒoㄒ)/~18号才开始二次pk,衣衣必须在上架前控制字数,所以这两天少了一点,但是木有关系,追过旧文的亲都知道一般情况下衣衣都是万更的,这本上架也会一样,若无特殊情况,坚持万更。我也追过文,知道追文的痛苦,嗷呜嗷呜,还请亲们耐心等待些时日,上架就阔以尽情发挥了(●—●) 第六十章 重要的问题问三遍 罗氏一听季黎川先去了瑞王府,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招呼着丫鬟婆子进了门。 季黎明跟着季芷儿来到厢房,荀久仍然昏迷不醒,十指因为疼痛而微微蜷缩着,呼吸也不太平稳。 “二哥,秦王殿下怎么会让你带解药来?”季芷儿不解地看向季黎明,“难道小狐狸精的昏迷跟他有关?” 季黎明没工夫跟她解释,淡声道:“芷儿你先出去。” “我……”季芷儿原想反驳,但触及到季黎明略寒的眸光时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压下心中疑问带着寒蕊退了出去。 季黎明关上门,确定外面无人之后才重新回到床榻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荀久鼻端,如此反复闻了几次,荀久终于眉头一皱,悠悠转醒。 一眼看到季黎明,荀久有些懵,努力回想了几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季府。 忽又忆起自己昏迷前中了迷药,她顿时惊坐而起,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紧张地问季黎明,“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半日而已。”季黎明看了一眼她十指上的伤,赶紧道:“你先躺下,我去吩咐人来帮你清洗包扎一下。” “不用了。”荀久摆摆手,“我本就是医者,这点伤还难不倒我。对了,你怎么会有解药?” 季黎明为难地扯了扯嘴角,“我说了,你可不许冲表哥发火。” “你先说。”荀久态度很强硬。 季黎明斟酌半晌,慢吞吞道:“其实,是子楚让我带着解药来的。” “竟然是他!”荀久一拳捶在床板上,痛呼一声后破口大骂:“那个混蛋这么好心?” 白天迷晕她,晚上又让季黎明带着解药前来。扶笙脑子有坑? “他让我来问你三个问题。”季黎明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接下来的问题极难开口,“他说如果你说了实话,就让你跟着去太和山。” 眸光微闪,荀久暗自思忖着这厮今晚又要耍什么花样? 但不管如何,有机会光明正大跟去太和山救出刘权总是好的。 “什么问题。”她仰起头。 季黎明想了想,道:“我事先声明,这三个问题都是帮子楚转述的,你若是因此拿我当出气包,我可不依。” “没关系。”荀久突然笑眯眯道:“我不拿你当出气包,我还等着让你去给他收尸呢!” 她一笑,狭长的桃花眼就微微眯起,极度勾人的同时又泛出些许危险的气息。 季黎明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咽了咽唾沫,低声问:“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救刘权?” 看来没有想象中的难。 荀久暗自松了一口气,想都没想,答:“刘权是我小未婚夫,救他是我的义务。” 季黎明嘴巴微张,面上满是震惊的神色,但荀久隐约觉得他这份震惊并非来自于自己的答案。 虽有疑惑,荀久却也懒得过问,仰起下巴,“第二个问题呢?” 震惊过后的季黎明开始为难了,抓耳挠腮好半晌才又问:“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救刘权?” 荀久:“……” “你脑袋被门夹失忆了?”她皱起好看的眉,“这个已经问过了。” “没有错。”季黎明道:“这就是第二个问题。” 接收到荀久冷嗖嗖的目光,他又补充,“绝对是子楚亲口吩咐问的。” 看来某人整人整上瘾了! 荀久磨磨牙,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去,扯了嘴角道:“我圣母心泛滥,一见到无辜的人受苦就忍不住想哭,一哭我就忍不住想要去救,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男人看到我纯真善良的一面,然后感动得声泪俱下从此心生爱慕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上演一出过程虐心,结局虐狗的催泪大戏。怎样,有木有很伟大?” “还行。”季黎明僵着脑袋顺势点了点,“就是没怎么听懂。”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荀久立即打断他,“第三个问题也跟前两个一样是吗?” “啊哈哈,其实我也不晓得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季黎明抓着脑袋尴尬地移开目光不敢再与她几乎要吃人的眼睛对视。 重要的事情问三遍……荀久觉得自己快被扶笙这个男人给打败了,她相信倘若自己再这么敷衍下去,去往太和山的机会就打水漂了。 耷拉下脑袋,她只得如实道:“好吧,我承认,我之所以想救出刘权,是因为不久前才刚刚想起来荀府被抄家的当晚,我爹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给我,但在抄家前半个时辰,刘权都在我爹书房里,所以,我爹一定交代了他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他死。” 季黎明双眸一亮,咧嘴笑道,“子楚果然料事如神,他猜中了你的第一个答案,并且还料定你一定要第三遍的时候才会说实话。” 荀久:“……” 第六十一章 小妖姬,我杀了你! 这一夜,荀久睡得不太安稳,梦中翻来覆去全是荀府被抄家时的满地血腥以及爹娘在临死前那份有悖常理的谜之淡定。 荀谦刺杀男妃…… 携妻子甘愿受死…… 用祖上金书铁券保了独生女儿…… 遗言却交代给一个临时收养的义子,而作为荀久“小表弟”的刘权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这个身份神秘到能让权倾天下的秦王亲自驾临荀府将他“请”走。 刘权究竟是谁?爹为什么要把关乎着所有真相的重要遗言交代给他? 而这一切,又与出身低微的白三郎有着怎样的牵扯? 目前所有发生的一切,如何串联才能出真相? 深梦中的荀久脑海里画面极乱,从荀府被抄家的血腥到僰人白三郎,从掖庭宫中刘权那小子傲娇的模样,再到殡宫神秘的寒冰床机关。 每一个画面都恰巧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支配着她的大脑想要去探索更多。 最后一幕竟是扶笙那张禁欲而魅惑的高冷面容,一如往常的冷清态度对她凉声道:“想知道真相?求我。” 伴随着一声“你大爷的”破口大骂,荀久醒了。 看了看天色才寅时不到,她也没起床,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将方才梦境中的画面回想了一遍,很多已经记不清楚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小表妹快起床,大祭司已经在举行送葬仪式,卯时就要出殡了,我们得掐点刚好在送葬队伍出城的时候混进去。” 荀久闻言后慢悠悠起身穿好衣服走过去打开门。 季黎明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衣服给她。 荀久打了个呵欠后问:“是灵柩先行还是殉葬孩童先行?” “当然是孩子们先行。”季黎明道:“根据情报,八十一个孩子会全部蒙住眼睛,每人一辆囚车,囚车外面是全部覆盖了黑布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荀久目光往他手里扫了扫,“所以你手里拿的是赶囚车的车夫衣着?” “嗯。”季黎明点头,笑呵呵道:“亏得我跟子楚关系好,这才好不容易套出刘权在哪辆囚车。你放心,我已经秘密让人做了特殊标记,到时候直接奔着标记去就成。” 话完,他又微微皱眉,忧心道:“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大祭司竟然会主动请旨派出澹台家族的人一路护送。” 荀久呼吸一紧,“所以说,送葬队伍里不仅会有皇室禁卫军,还会有澹台家族的人?” “对。”季黎明面色为难,“若是仅有皇室禁卫军,我们还可以凭着子楚的关系放放水,救出刘权不是问题。可现在有些麻烦了,澹台家族向来和子楚不对盘,大祭司会对白三郎的出殡如此上心,估计是嗅到了什么风声,倘若他们横插一脚,再利用此事参上子楚一本,到时候只怕麻烦会更多。” 荀久心中惊讶,澹台引和扶笙政见不一她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这两人的关系竟然恶化升级摆到明面上利用男妃出殡的事来争斗。 暗暗想了片刻,荀久问他:“你知不知道秦王为什么会抓刘权?” “掖庭宫不是刚好缺了一个十岁男童么?”季黎明反问。 看来季黎明也不知道扶笙在谋划些什么。 荀久有些后悔,当初在掖庭宫监牢的时候就不该负气先出来,倘若多在里面待上片刻,兴许能从刘权那小子嘴里套出真话。 这下可好,澹台引介入了白三郎出殡的事,她再想要顺利救出那小子,简直难如登天。 “快别耽误了。”季黎明将衣服递给荀久并催促道:“错过了时机,刘权可就真的成了殉葬的人牲,到时候我看你找谁哭去。” 荀久撇撇嘴,“不是还有表哥你在么?” “这倒是。”季黎明一听到夸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一脸自豪,“有表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荀久这个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季黎明是打算和她一起去。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试探问了一句。 季黎明干笑两声,答得直接,“我就想着我现在对你好,你会不会有一天感动得想以身相许。或者在跟别人谈话的时候会在不经意间一口一个‘表哥’喊出来,唔,就像你喊‘秦王殿下’一样。” 荀久瞪他一眼,关上门换衣服。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荀久跟着季黎明往大门边走。 季芷儿像是一早就知道他们会在这个时辰走,特地早起在大门口拦人,“小狐狸精,你还没告诉我羽哥哥让你来做什么!” 荀久挑眉,“换个称呼我就告诉你。” 季芷儿一哼,“小妖姬!” 荀久无语片刻,道:“羽义让我告诉你,他听都没听说过燕京有你这么个物种存在。” 走出好远的时候,身后的人才反应过来,传出滔天怒吼。 “小妖姬,我杀了你!” ------题外话------ 吼吼,终于出殡了,新剧情随着新地图开启。 至于本章中的这个谜案,其实是全文的一条暗线,看过《携子》的亲应该熟悉衣衣的悬疑手法,真相总是出乎意料,当然这个也一样,只不过此真相有些复杂,毕竟牵扯了藩国,所以,慢慢来,短时间内无法揭开。 第六十二章 轰动燕京的送葬队伍 女帝上位一年半,死了六位男妃,只有白三郎举行大殓进行厚葬,且这排场并非一般人可比拟。 秦王扶笙亲自吩咐用桃木和槐木打造两仪棺,白三郎遗体入殓后棺头贴了金纸剪出的星斗图。 据说此举有“镇魂”功效。 澹台大祭司亲自主持送葬仪式,再加上八十一个殉葬人牲。 能得当朝两位分别代表着王权与神权的两大人物亲自介入,对于一个男妃来说,此待遇空前绝后。 于是,崇安贵君白三郎迅速蹿红,成了燕京街头巷陌间讨论榜第一名。 白三郎入宫的时候虽然是个清倌人,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死后得女帝下旨追封以及厚葬,无疑是在挑战大燕传承几百年的法典铁律。 所以,被骂是肯定的。 但女帝对于巷陌间的流言向来充耳不闻,她的态度很坚决——谁敢不同意,朕就让他去给三郎殉葬! 有前任掖庭令在天赐宫被当着百官的面砍了脑袋这件事为例,愤懑不已的百姓们骂了几天,把嘴皮子磨出水泡以后闭嘴不骂了,反而个个伸长脖子将目光拉往白三郎从前待过的牛郎馆。 那地方有个极为**的名字,叫“美人债”。 人人都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造就这样一个让女帝爱不释手,险些葬入皇陵、以表“生同衾死同穴”的美男子? 于是,“美人债”这个地方火了,而且是大火,它背后那位神秘的老板整天赚得金银满钵,却至今无人见过真容。 == 送葬仪式完毕以后,女帝先回了帝寝殿,体内有肿痈的缘故,她最近精神不太好,但对于不明真相而又道听途说的一些人来说,女帝是因为怀孕的缘故。 目送着女帝离开宫道,澹台引缓缓走下祭坛,脚步轻缓而从容,至扶笙三尺之外停下,神情看不出喜怒,声音却因为大病初愈而略显沙哑低沉,“本座预祝秦王殿下一路顺风。” 扶笙眼角都没有移动一下,目不斜视看着女帝离开的方向,语气极其清冽,“大祭司的愿望如此美好,本王不好意思不帮你实现。” 八十一个孩童已经全部蒙住眼睛安置在囚车里,囚车外面罩了厚重的黑布,一一排列在皇城外的御道上,场面极其壮观。 扶笙飞身上马,宫义走过来低声道:“殿下,澹台家族的黑甲军团等在城门外。” 扶笙点点头,“待会儿送葬队伍启程以后,皇室禁卫军这一路上由你统领直到太和山。” 见宫义面露疑惑,他又道:“本王会沿着御路先走一步。” 御路是指用黄沙铺出来,供帝王送葬时专用的小道、捷径。早在两日前就已经铺好。 宫义颔首,转身准备前去布置。 扶笙神情有片刻迟疑,压低了声音问:“她……那边有什么动静?” 宫义脚步一顿,他自然知晓殿下口中的“她”是谁,可殿下对于那个人的关心似乎太过了,这对于一向位于高岭之巅,掌至高王权的人来说,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 有了牵挂,就有弱点和软肋。 对手从来不会因为怜悯而放你一马,反而会趁机抓住弱点大肆进攻。 更何况……对手是整个澹台家族和六国。 微微抿唇,宫义垂下眼睫,“回殿下,并无。” 扶笙静默稍许,清冷的目光看过来,“宫义,你还是头一次在本王面前说谎。” 宫义面上不见半分慌乱,“殿下不该为这些事上心,更不该为这些事分心。” 扶笙蹙起眉头,“本王记得你伤口还没痊愈。” 言下之意,宫义可以留在秦王府养伤,不用跟去太和山了。 宫义继续面色平静道:“临时换将,不是殿下的作风。” 扶笙淡淡瞥他一眼后不再说话,驾着踏雪马往燕京城门疾驰而去。 == 荀久已经按照季黎明的吩咐做了简单的易容,有了上次的“大尺度”经验,她这次用了层层裹胸,再加上季黎明给她准备的衣袍极为宽松,所以勉强遮住了胸部。 二人在城门外等了好久,卯时刚到,果然见到黑压压的囚车缓缓行过来。 八十一辆被罩住了黑布的囚车仿若一条长蛇,颜色沉重而压抑,人人都明白这意味着血腥和残暴,所以并没有多少围观的人,百姓唯恐避之不及,早寻地方躲起来了。 囚车先行,后面便是壮观的抬棺队伍。 尽管少有人围观,但传说中秦王吩咐打造的两仪棺首次亮相在大众面前,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 三十二个杠夫以及两侧的层层皇家禁卫军阵仗更是闪瞎一群吃瓜群众的眼。 行至城门外,宫义打马上前来,扫了一眼早就候在外面的澹台家族黑甲军团,高声吩咐:“暂停!” 第六十三章 我们不熟,麻烦你让让 荀久站在一棵大树后,望着齐整的黑甲军团,她眯了眯眼睛,偏头低声问季黎明,“为什么澹台家族会有私人军队?秦王和女帝都不忌惮的吗?” 季黎明扶着她的肩膀倾身望过去。 身着黑色铠甲手执银戟的那支军队大概有百人,列成齐整的方阵,人人神色肃穆,整装待发,其气势比起皇家禁卫军来不遑多让。 只一眼,季黎明便收回视线,缓缓解释道:“灵山巫族澹台氏是百年世家大族,我听老爷子说过,先太祖皇帝还没上位的时候,曾经去灵山请澹台氏先祖卜过一卦,也正是那一卦,让先太祖皇帝在后来的征战中连连大捷,最终建立大燕登上皇位。” “先太祖皇帝本有意让澹台氏入朝掌神权,但被澹台氏先祖拒绝了。先太祖皇帝出于感恩,当即下了一封特旨,允许澹台氏在不威胁大燕江山社稷的前提下培养五千人私立军队以护卫种族。并允诺百年后倘若澹台氏昌盛依旧,族中优异者便可入朝辅助君主。” 顿了顿,季黎明继续道:“所以先帝驾崩的时候遗诏上不仅交代了要废黜前太子立女帝,还交代让澹台氏入朝掌神权辅君主。” 荀久唏嘘,“这么说来,澹台引的大祭司之位是先帝甚至是先太祖皇帝授意的,那为何秦王还要和她对立?” “这你就不懂了吧?”季黎明挑挑眉,故意卖关子,“可听过‘大祭司专事一主’的说法?” 荀久点点头,若有所思,片刻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季黎明勾勾唇,等着下文。 荀久道:“换一个皇帝就要换一任大祭司,而大祭司这个神职并没有世袭的规矩,也就是说,倘若女帝驾崩了,那么下一任君主就会换大祭司,而重新换的大祭司并不一定会是澹台家族的人。” “聪明!”季黎明望着她,目露赞许之意。 荀久又道:“显然,澹台引并不甘心家族在朝中的神权光辉在她身上终止,她想得到的更多,或许是想争取世袭的机会,总之她的目的就是让澹台家族世世代代掌神权。而这样一来无疑就应验了秦王的说法——大祭司的存在只是给皇权披上了神秘的外衣,实质上手握权柄,左右了君主思想。这样的趋势是很危险的,因为神权一旦压过皇权,很可能会逐渐吞噬皇权,届时民心所向,扶氏根本无法翻身,只能永远成为澹台氏的傀儡。当然,如果再糟糕一点,扶氏子孙还会被澹台氏驱逐流放甚至赶尽杀绝。” 越分析越感到心惊,荀久缓了缓,最终总结,“秦王早就看穿了澹台引的野心,也料到了神权与王权结合的大趋势,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要把澹台引的野心扼杀在摇篮中。这也正是他们二人一直不对盘相互暗算的原因。” 许久没听到声音,荀久偏过头,就见季黎明张大嘴巴呆愣在原地,看着她的眼神极为震惊。 荀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活着否?” 季黎明动了动眼珠子,回过神来,但面上震惊之色并未退去,干笑两声,“原以为小表妹是个漂亮的医仙,却没想到还是个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小狐狸。” 荀久:“……” 由于季芷儿的缘故,荀久对“小狐狸”三个字尤为敏感,此刻听到季黎明这么形容,她翻了个大白眼,“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季黎明抓着脑袋,“当然是夸……” 话音还没落,他赶紧指着城门外送葬队伍方向,“他们现在在整合军队,所有的车夫都会下来接受搜身检查,机会来了。” 说完,季黎明拉着荀久猫着身子沿着小道悄悄靠近送葬队伍。 黑甲军团和皇家禁卫军在调整队形,所有的车夫被检查后站在边上。 季黎明拿出一早准备好、沾染了迷药的巾帕,与荀久一人一条,趁车夫和军队不注意的时候从后面偷袭,先点了周围几个车夫的穴道,再一人迷晕一个迅速推下护城沟渠后回来顶替那两个车夫站好。 季黎明有武功,有他打掩护,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快如眨眼。 军队整合完毕,荀久按照季黎明的指示找到关押刘权的那辆囚车坐了上去,手中挥舞着马鞭就要出行,却不料一直骑马走在两仪棺后面的宫义突然打马上前来,刚好站在她身侧,目光微斜,道:“阁下曾经救过我一命,但放任你去太和山送死这种事,并非我报恩的风格。” 宫义的声音把握得恰到好处,刚好只有他们二人以及囚车内的人能听见。 荀久心知宫义这是打算拦住她不让她去了。 斟酌良久,她抬起头来,笑靥如花,眸带潋滟,“我们不熟,麻烦你让让,谢谢!” ------题外话------ 相信久久,她不光只有美貌。 ps:好友文文今天上架,求首定,么么哒(╯3╰) 书名: 火爆农家小玉匠 作者: 宁静莫舞 简介: 悲催女警成了架空时代,十三岁的小村姑。 为了能吃饱,她上山下河好顿忙,结果意外成了史上第一个女玉匠。 扫秋风的极品亲戚、玉匠行业里的重量级人物、甚至江湖中的神秘客,纷纷组团前来找她的麻烦。 秉持着能动手,绝对不吵吵的信条,她一路披荆斩棘。与贵人亲密合作,清除那些不请自来的路障,硬是踏出一条通向巅峰的康庄大道。 本文男女双强,感情专一。 第六十四章 关爱智障 宫义有些惊愕荀久会这么回答,当即便沉默了。 荀久也不打算再理他,鞭子响亮地打在马背上,跟着前一辆囚车缓缓启程。 后面“嗷”一声低沉的呜咽过后,妖妖灵敏捷的白色身影迅速冲过来,两只前爪搭上车辕,不等荀久反应,它已经爬上来端正地坐在她旁边,湿哒哒的舌头舔了舔她拿着马鞭的那只手背后移回眼睛,目不斜视地凝着远方,一种属于王者的凌然气度顿时显露无疑。 “哎,你怎么来了?” 荀久一只手摸了摸妖妖灵的脑袋。 宫义同扶笙一样洁癖严重,所以妖妖灵几乎每天要洗两次澡,身上时刻保持着干净,甚至残留了香精的芬芳,闻不到尿骚味。 妖妖灵自然不会回答,只歪着脑袋蹭了蹭荀久,依旧端坐着,宫义叫了几次都不肯离开。 荀久抬起头笑道:“你放心,我对狗肉没兴趣。” 宫义眼角一斜,“我们不熟。” 言下之意,既然不熟,他怎么放心让爱宠上了她的囚车? 荀久哑然,随后看了左后方正走过来的黑甲军一眼,挑眉道:“负责统领皇家禁卫军的宫大人不在两仪棺后面指挥,反而跑来跟一个押送囚车的车夫纠缠不清,待会儿澹台家的人过来问起,你说我们熟不熟?” 宫义稍稍偏头,也看到了那名黑甲军。他从容地调转马头,那人已至跟前,眼风朝荀久这边扫来,声音略显粗犷,“宫大人,是否这位车夫有问题?” 宫义端坐马上,面色平静,“薛将军多虑了。” 黑甲军将领薛承又看了一眼荀久身旁坐着的妖妖灵,突然眯了眼,一步步逼近囚车,嘴里道:“若是本将军没猜错,这就是传说中那只被宫大人从苗疆带回来的神犬吧?” 他还听说这畜生性子凶猛,极难驯养,眼下怎么会和一个普通的车夫坐在一起?难不成是这畜生被驯化了,还是车夫真的有问题? 薛承心中腹诽,手也不闲着,伸出去就想摸妖妖灵的头。 却不料妖妖灵猛然偏头,两声浑厚的“汪汪”声过后张开大口就要咬他。 薛承吓得面色全变,赶紧连连后退好几步直到撞在宫义的马儿肚子上才好不容易躲过一劫。 受了惊吓丢了面子,薛承也不好意思继续停留追究车夫的问题,迅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寒目瞅着一脸凶神恶煞的妖妖灵和一直低垂着脑袋的荀久,冷哼一声:“畜生果然就只配和畜生坐在一起!” 这句话,直接把荀久和宫义一起骂进去了。 余光瞥见宫义似乎没有要发火的意思,荀久明白他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加剧澹台氏和扶笙之间的紧张关系。 可她作为一个拥有现代人意识的穿越人士,对于这种**裸的侮辱却是分毫忍不了。 不待薛承离开,荀久再度摸了摸妖妖灵的脑袋,漫不经心道:“妖妖灵,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要关爱智障,连畜生都不如的物种,直接无视就好,何必动怒?” 薛承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他自然是不懂“智障”为何意,但后面那句“连畜生都不如的物种”却是理解了个十足。 迅速拔出腰间佩剑,薛承不待宫义开口,手腕用力一挥就要砍向荀久。 妖妖灵霍然站起身,它身形高大,此刻站在车辕上,微眯的眼眸向下垂,俯视着薛承,全身煞气在一瞬间膨胀到极致,低沉的怒吼声带着刺破苍穹的穿透力无限蔓延开来。 后面抬棺的杠夫被这惊悚的叫声吓到,一个不稳将两仪棺摔到地上,众人大惊。 官道两边的丛林里,野生物种逃窜的声音不绝于耳。 薛承听说过雪獒,却从没真正见识过雪獒发怒的场景,他相信刚才眼前这畜生怒吼的时候若不是宫义及时上前拦住,他早就被雪獒撕成碎片。 压下心中的慌乱和惧怕,薛承弯腰捡起佩剑,转身对宫义命令道:“这个车夫出言不逊,本将军要求宫大人立即将其就地正法,否则我们黑甲军不依!” 荀久抬起头,嘴角似笑非笑,“薛将军可别冤枉好人,小的何时出言不逊了?您亲自指明小的是畜生,小的没否认,可畜生都能和雪獒和睦相处,薛将军却不能,那你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还是说你比畜生还畜生?” “你!”薛承一张络腮胡子脸气成猪肝色,牙齿直抖索,怒目圆瞪,似有万顷怒意即将汹涌而出,却又慑于妖妖灵的威势一直不敢上前。 宫义适时开口,“为免耽误行程,薛将军还是尽早归队的好,我的雪獒从不伤人,只伤畜生不如的东西,万一您待会儿真被咬伤了,您和大祭司的脸上也不好看。” 前有雪獒凶猛无匹,后有荀久和宫义毒舌交加,薛承便是再怒也不敢轻举妄动,咬紧牙关捏紧拳头,他终是沉闷地哼了一声过后不情愿地归了队。 薛承走后,荀久抬起妖妖灵的爪子冲宫义比了个点赞的姿势。 ------题外话------ 妖妖灵v5,话说你们都阔以找它报警 第六十五章 我会以为你在暗恋我 薛承走后,荀久看向宫义,“你方才说妖妖灵只会咬畜生不如的东西,那么羽义是什么东西?” 她记得上次在皇宫,小吱吱说羽义曾经被妖妖灵咬过,而且还伤得不轻。 宫义看她一眼,眸色微沉。 荀久透过他幽邃的眼瞳,似乎看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许久,他开口,声线微凉,“羽义不是东西。” 看着他拨转马头即将归队的挺拔身影,荀久咕哝,“你怎么骂人呢!” 宫义睨她:“谁会把人比作‘东西’的?” 荀久呛住,再不说话。 宫义归队以后,送葬队伍再次前进。 有了刚才那场闹剧,黑甲军虽然对荀久这个小小的车夫颇有不满,却再无人敢上前来质问甚至是处决她。 一路上再无变故。 燕京通往上庸太和山,最少要半日的路程。 途中好几次荀久都想和囚车里的人说说话,但考虑到周围全是有武功的人,万一被听到又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索性作罢。 妖妖灵极为安静,趴在车辕上摇着尾巴闭上眼睛假寐,耳朵却竖得很直,随时监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与她分岔了的季黎明也不晓得哪里去了,方才那样大的动静竟然也没有出面。 荀久在心中叹了两声,甩了甩手上的鞭子。 越接近上庸,山峦起伏越大。 仲秋的凉意并没有将群山的苍翠卷走,层峦叠嶂之下,绿树掩映农户人家,小院墙头,硕果累累。 荀久远远望着,砸了咂嘴,突然想起来自己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东西。 她正在心中盘算空手吃到那些诱人果实的可能性,不料前方车队一辆接一辆停了下来,她赶紧一个急刹车勒住马缰才避免与前面的相撞。 妖妖灵一个激灵迅速抖抖身子站起来,深邃的狗眼一直盯着前方。 此处是个岔口,地点宽敞。往左通往太和山群,往右便是上庸城。 荀久歪着脑袋便看见最前方有几个统一婢女打扮的姑娘莲步走上前直奔宫义所在方向。 “奴婢见过宫大人。”行至宫义面前,几人齐齐福身。 宫义微微蹙眉,面露疑惑,“你们是……?” 其中一位姑娘道:“奴婢们是陶府的人。” 一听闻“陶府”二字,宫义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冷声问:“何事?” 那姑娘又道:“先前平阳女侯听闻秦王殿下途经此地,便派了奴婢们将其接去府上用膳。” 宫义眉头皱得更深,“平阳女侯不在燕京好好待着,怎么会这么碰巧出现在上庸?” 那姑娘有些尴尬,低声解释道:“女侯近日才回来探亲的。” 宫义微抿着唇。 平阳侯府在燕京,而上庸却是陶氏宗族所在地,陶府自然也在这里,陶夭夭会回来探亲无可厚非,可这时间点未免太巧合了些。 不仅刚好选在白三郎出殡这几天回来,还刚好知道殿下会经过,并先一步将其接去了府上。 那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宫义垂下眸子,突然想起上次二人共乘一车去天地楼的场景,一时神情古怪,面色异常,却任谁也瞧不出喜怒。 沉吟半晌,他低沉着声音道:“既是殿下去了陶府,好生招待着便是,你们来作甚?” 另一姑娘恭敬道:“近日来暴雨连连,入山的路并不好走,况且崇安贵君的悬棺葬要从青菱湖上过,这是个极其浩大的工程,便是大人所带的军队人数众多,武艺高强,也断然不可能轻易将棺椁悬上去。” “所以?”宫义半眯着眼睛,眸光极其危险,周身清寒之意显露无余。 姑娘继续道:“女侯吩咐奴婢告知大人,她有办法找到熟悉悬棺葬的人。”感受到宫义清冷至极的眼神,她打了个哆嗦,继续补充,“前提是……大人得亲自去陶府请人。” 这是**裸的威胁! 宫义脸色更加黑沉,“秦王殿下那边怎么说?” 姑娘战战兢兢答:“殿下说……” “说什么?”宫义唇瓣抿成一条线。 “殿下觉得……”那姑娘说着,眼风四下扫了扫,没瞧见妖妖灵的影子,索性直接道:“大人的雪獒可以找个女主人了。” 这么说来,殿下也同意那个女人的说法让他亲自去陶府将那些人带回来? 宫义紧绷着脸,半晌没有说话。 那几个小丫头立即噤了声,她们虽是奉命而来,却也不想因此而受到分毫牵连危及性命。 捏着藤鞭的手指紧了紧,宫义问:“殿下可还有其他话要交代?” “殿下在陶府锦葵园等您。” 宫义眼角扫了扫以薛承为首的黑甲军,犹豫道:“倘若我走了,谁来率领皇室禁卫军?” “笨蛋,你就放心去吧,这里有我。”旁边树林里突然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 宫义略微讶异,偏头就见身着莲青色宽袍大袖的角义抱手倚在一棵树旁,嘴里叼了根草,冲他挑眉,“才分别了三个时辰不到,别用那么暧昧而充满思念的目光望着我,我会以为你在暗恋我。” ------题外话------ ┗|`O′|┛嗷~宫义让殿下吃醋的后果就是把他嫁粗去,哈哈,能治他的除了殿下也就那个谁了。 剧透一点点,上次宫义和女侯同乘一车去天地楼的场面虽然很和谐,但背后的故事却相当不和谐。 配角戏份虽然不多,但衣衣也想好好发挥尽量让重要的配角有个相应的结局,还木有出场的客串也不要捉急哈,总会在必要的时候粗来哒。 ps:衣衣希望每天都能收到小天使的爱心留言,么么哒(* ̄3)(ε ̄*) 第六十六章 骂到肚子饿 宫义淡淡瞥了角义一眼后收回目光,“你怎么会在这里?” 角义一把扔了嘴里那根草,缓步走过来,眉梢轻扬,“自然是想你了。” 众士兵张大嘴巴瞪大眼睛,似乎从二人这短短数句话中明白了什么。 宫义向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冷眸扫了众人一眼。 皇家禁卫军们齐齐噤声,迅速垂下头,恨不能立刻聋了。 宫义重新看向角义,“如此说来,这一路上频频给殿下送消息的人是你?” 他可不相信殿下会无缘无故让他给雪獒找个女主人,一定是知道雪獒这一路上亲近了久姑娘而有些不悦。 角义面色无辜,两手一摊,“你知道的,殿下他从来就不缺情报网,便是我不告诉他,今日还是会有别的探子告诉他。不用亲临现场,他也能将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知道得清清楚楚。” 宫义心下一紧,眉峰微蹙。 所以……雪獒亲近了久姑娘的代价就是他这个主人要亲自去求女侯么? 角义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顿时眉开眼笑,“你若是拿不定主意,我可以帮你数数叶子决定一下。” 宫义扫了周围这漫山遍野的苍翠树叶一眼,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角义数叶子是出了名的会上瘾,倘若放任他数下去,等他把整座山的叶子都摘光,估计海枯石烂了。 二话不说纵身跃下马,宫义冲着那几个小丫头道:“既是殿下的吩咐,那我便去一趟也无妨。” 小丫头们相互对视一眼,人人面露喜色,之前的担忧顷刻消散。 角义伸手拍了拍宫义那匹马儿的脑袋,翻身骑了上去,手中捏了一串树叶,口中念念有词,一边走一边数,到荀久那辆囚车旁边时刚好剩下最后一片。 偏头,角义满脸温和,声音清润,笑得很假,“我的树叶告诉我,我很有必要过来跟你谈话。” 荀久万万没想到角义也会跟来。 上次被挂在树上扛去玉笙居告状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我的直觉告诉我,跟你谈话会降低我的智商以及……寿命。” 角义闻言,神情有片刻怔忪,随后眼眸中露出几分兴味,仔细打量着她。 一线日光斑驳错落,从头顶密林枝叶间筛下来,抚过她的黛色秀眉,点亮了小巧鼻梁。便是此刻说话的语气不怎么友善,那双自带潋滟的眸也像携了千般魅惑万般邀请,眨一眨便碎开风情无数。 长时间与之对视,容易陷进去。 猛然惊醒,角义迅速移开视线。 荀久在秦王府住过几天,但角义只见过她一面,也就是荀久做采花女贼被他捉住的那天晚上。 那个时候天色昏暗,他根本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只知道巷陌间都传言太医院使荀谦家的独生女儿因为长相过妖而被骂过不少,基本成了全燕京妇人的公敌。 此刻一看…… 角义半眯着眼余光又瞄了瞄荀久,在心中下了定论:果然是个妖精! 见荀久根本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角义也不甚在意,扯下最后一片叶子,指尖凝聚真力一弹,直直打在荀久的耳朵上,“哎,小妖精,你听说过‘吃水不忘挖井人’吗?” 所以他的意思是她吃过他做的菜,她就必须要搭理他? 荀久在心中冷哼,什么逻辑!那分明是扶笙曾经允过她的条件——无论什么时候,扶笙都不能让她饿肚子,就算只有一口吃的,也只能是她先吃,扶笙饿着。 既是扶笙用来交换她救宫义的条件,那就是她应得的! 角义的力道不算大,但荀久是个不懂武功的人,自然承受不住他那一弹,被树叶打到以后,耳根立即就因为疼痛慢慢生出一抹薄红。 就好似冬日枝头覆了一层薄霜的冻果,颜色若隐若现,却极大程度地展现了诱惑力,让人想去咬一咬。 角义清泉般的眸光微微闪动,继续道:“你再不放走小白,我保证它待会儿就会变成一锅狗肉汤。” 末了,他又补充,“或许……我会喜欢那个味道。” 荀久捂着耳朵怒看着角义,却碍于此刻自己的车夫身份,不敢大声嚷嚷,只得深吸一口气,将怒意暂时压下,勉强扯着嘴角:“你厨艺精湛,姿容清绝,人品贵重,声名远播。走到哪里都有人谄媚巴结,女人对你抛媚眼抛到脸抽筋,男人恨不得变性以身相许。你如此狂拽酷炫吊炸天,只是想要一只狗而已,你唤一声,它就跟着你走了,何苦那么辛苦还要数叶子找借口过来跟我说话,变相搭讪?玩得好的叫撩妹,玩不好的叫变态,我认为你是后者,现在!立刻!马上!你赶紧离开我的视线,否则我担心待会儿喊非礼的时候你会来不及逃跑,被打成智障。” 这满是讽刺意味的一番话直接让角义目瞪口呆愣在马背上,“……” 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荀久仍觉得不解气,低声咒骂:“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一个比一个招人讨厌!” 良久,又补充一句:“滚之前把吃的留下,骂你骂到肚子饿,姐也挺不容易的。” ------题外话------ 好友文文正在PK,求美人助攻^O^ 《痞妃来袭世子乖乖就寝》by江山试酒。一句话来说,这是一个痞女调戏高贵冷艳天仙男不成,反而撞到枪口上去的血泪故事!女主**,男主腹黑,全程欢脱风!文文正在pk,喜欢的姑娘快过来戳戳戳! 第六十七章 抱你下马车 角义自然不可能随身带着吃食,他对荀久这一番火气十足的话有些捉摸不透,总觉得这番话该是骂殿下的,就是不知为何这个女人把气都撒在了他身上。 荀久当然知晓如今情况特殊,她应该低调说话行事,可胸腔内就是有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想发泄一下。 发泄完才后知后觉闯祸了,她刚才这一骂,万一真将大厨得罪了,以后自己没得吃是小事,能否活过今天才是最重要的。 咬了咬唇,荀久终是尴尬地拉下脸道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过来跟我说话,倘若让澹台家族的人发现,我可就小命难保了。” 角义闻言后眉心舒展开来,眼尾挑出一丝笑,“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荀久:“……” 二人说话间,宫义徒步走了过来,在荀久面前停下,像是犹豫了好久才压低声音开口道:“久姑娘,恐怕要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 荀久面露不解,“去哪儿?” “陶府。” 荀久立即皱眉,正待开口。 宫义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先一步道:“你要救的人并不在这八十一辆囚车里。” 荀久全身一震过后咬咬牙,“我希望你下一句会说刚才只是开玩笑。” 宫义郑重点头,“我从不开玩笑,那个少年真的不在这里。” 荀久心绪烦乱,刘权竟然不在送葬队伍里,那他去了哪儿? 季黎明的情报有误还是故意骗她?季黎明又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想得她一阵头痛。 宫义见她面色不对,试探着低声唤了句:“久姑娘……” 荀久紧绷着脸,“既然刘权不在,那你带我去陶府作甚?” “我想,殿下他需要一个解释,而你本人亲自去将会是最好的证明。” 荀久才压下去的怒火顿时噌噌就上来了,“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我凭什么要解释!” “哎,不对!”后知后觉的她赶紧改口,“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便是我做错了什么,也无需向他解释。” 显然后面这句辩解没什么用,宫义虽然没有再开口,却站在原地不动。 荀久清楚地感受到远处来自黑甲军的质疑目光以及薛承那吃人的眼神。 浑身一哆嗦,荀久立即跳下车辕,扯着唇角干笑两声,“不就是去陶府么?好说!妖妖灵,我们走。” 妖妖灵一听,赶紧跟着她跳下来。 角义顶着众人质疑的眼神打马走过去解释说这个车夫顶撞了宫义,秦王要亲自处决她,所以先一步带走。 薛承的神色这才舒缓了些。 == 与宫义一同坐上去往陶府的马车,荀久便开始觉得肚子一阵接着一阵地痛,起初她还以为是吃坏了东西,但后面越来越感觉到不对劲。 作为一个十三岁就来初潮的现代人,荀久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 记忆中,这具身体是头一次来癸水,她终于明白方才自己满肚子的无名怒火是哪里来的了。 可眼下是在去往陶府的马车上,而且旁边坐着一个男人! 荀久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小腹却很不争气地越来越痛。 她不敢发出声音,只捂着小腹紧咬着唇。 宫义瞧着她不对劲,便开口问,“久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荀久赶紧喘着粗气道:“我很好。” “可我看你脸色很苍白。”宫义伸出手想去探一探她的额头,手到半空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迅速收了回来。 “你别管我。”荀久虚弱地将身子歪靠在舒适的座椅上,“我这是老毛病了,每个月都会犯。”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身下一股热流。 尴尬地缩着脑袋,荀久这次是再也不敢乱动了,就怕沾染到座椅上。 宫义神情微惊,心中很奇怪荀家世代学医,久姑娘究竟还有什么毛病是治愈不了以至于每个月都会犯的? 但见荀久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便也没有问出口,二人一路无话。 小半个时辰,荀久如坐针毡,小腹的疼痛不减反增,这一路的颠簸,不用看她也能确定座椅定然沾了血。 此刻她的脸上除了痛苦,还有大写的尴尬。 待会儿可怎么下车啊! 马车在陶府大门前停下,赶车的婢女低柔温婉的声音传进来,“宫大人,陶府到了。” 宫义“嗯”一声后掀帘就要出去,瞟了一眼荀久,她似乎没有好转的样子,他吩咐陶府婢女:“你们过来搀扶一下她,进府以后给她找个大夫看一看。” 婢女闻言就要上前,荀久连忙摆手,虚弱道:“不,不用了,你自己进去就好,我就在车上歇息一会儿。” 婢女柔声道:“这位公子,府上有厢房,奴婢们送您进去休息罢!” 荀久紧抿着唇不欲再说话。 宫义隐约觉得她有些为难,索性不再勉强,交代了几句便随着婢女进了大门。 婢女直接带着宫义来到陶府锦葵园。 满园锦葵开得正好,粉白交织,香味清淡,闻之舒心。 园子正中,有湖,湖上一亭翘角飞檐,檐下垂金铃,风过时音色清脆,玲珑别致。 亭中一人手持竹简,轻倚雕栏,清俊挺拔的身影映入湖中,蜻蜓点过时,涟漪泛开他锦袍的苍蓝色,头顶紫金明珠冠半束如墨长发。 此刻立于亭中,临湖垂首细看竹简的姿态,说不出的娴雅清贵,长风卷过锦葵花瓣落于肩头尤不自知。 众位婢女早就看呆了,先前去接宫义的时候她们就被惊艳了一回,没想到回府之后竟能近距离见到秦王殿下的天人之姿。 传言果然没错,秦王府中出美男。 宫义浅咳一声,缓步走进去,轻唤:“殿下……” 扶笙收了竹简转过身来坐下,声音稍显慵懒散漫,“悬棺葬的时辰耽误不得,你不应该浪费时间来找我,去找女侯请人才是正事。” 宫义默了默,压低声音,“属下是想告知殿下,久姑娘也来了。” 扶笙眸色一动,却没吭声。 宫义没察觉到主子丝毫不悦,心中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可她旧疾复发了,如今还在马车上没有下来,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扶笙眼眸中有细碎波澜起伏。 没听见宫义的声音,他才开口问:“很严重?” 宫义颔首,“若非如此,属下也不会特地跑这一趟告诉殿下了。” “那为何不赶紧将她带下来就医?”扶笙又问,只不过这一次语气低沉了不少。 宫义硬着头皮道:“久姑娘不肯下来。”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苍蓝色身影一闪,扶笙早已消失在他视线内。 宫义下去以后,荀久有了更多的空间躺下,她确实痛极,如果是在燕京,她大可以发挥所长为自己弄一碗暖宫汤药,可她此刻女扮男装,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上庸,容不得她轻举妄动。 荀久全身疲软,一动也不想动,就想躺在马车上好好睡一觉。 帘幕突然被人掀开,当先一只肌骨匀称的手入眼帘。 下一瞬,一贯清冷却带了成熟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什么毛病这么厉害,竟教医术高明的荀大夫也束手无策?” 即将沉沉睡去的荀久甫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即惊坐起来,瞬间又感觉到身下暖流不止。 她很清楚,座椅已经被弄脏了。 荀久顿觉尴尬,脸红得快要滴血,赶紧出声阻止即将上马车的扶笙,“你别进来,我……” 扶笙打断她,“莫非你还告诉我,这一次你又没穿衣服?” 荀久:“……” “我脚痛,走不了。”犹豫了半天,荀久找了个没有技术含量的借口。 “所以,你下一句是否要开口让我抱你下来?”扶笙似乎很了解荀久的得寸进尺。 荀久:“……原本没这么想过,但既然你都开口了,我要是拒绝似乎有些矫情。” ------题外话------ (~o~)~zZ,为了写完这个情节,今天加了好多字数。 然后感谢雪雪的角色长评,看得很用心,写得也很用心,简直爱shi你了,(* ̄3)(ε ̄*) 关于男女主,衣衣只有一句话:暖宠到完结。久久和扶笙之间不会有长歌与叶痕那样的坎坷,这两个人就是你暖暖暖,宠宠宠,虐狗虐狗虐狗,完了再造一只小包纸出来继续虐狗。 所以,亲们放心入坑哦 第六十八章 卸下高冷的扶笙 气氛倏然凝滞。 原本沉闷的马车厢里似乎也因为外面扶笙冷凝的气息冻结了一般。 却不过转瞬,扶笙便把荀久之前的话当成空气,撩帘上了马车。 荀久大惊,迅速扯过一旁的锦绣抱枕挡在身前,将自己缩成一团死死往角落里靠。 “哪里不舒服?” 扶笙难得温声软语,放下高冷毒舌的姿态。 荀久将下巴抵在双膝上,没好气地冲他吼,“我不要你管!” “你确定?”扶笙狐疑地看了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膝的人一眼。 自从认识以来,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姿态,不似往日那般表面笑得眉飞色舞,实则心里起坏心思。也不像寻常那样说些奇奇怪怪让他听不懂的新鲜词。 此刻的荀久,卸下她一贯用来迷惑世人的风情面具,添了一丝孱弱的病态,那双素来妩媚潋滟的眸也少了些许神采。 这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竟让扶笙心头微微一刺,眼神亦跟着软下来。 他自是不会去计较她的气话,只稍稍侧身便坐在她旁边,一再地好语气,“到底发生了何事?” 荀久咬咬唇,想到自己刚一穿越就成了孤女,家人的疼爱半分没有感受到不说,还整天活得提心吊胆遭人欺负,她越想越觉得憋屈,声音也不由得哽咽沙哑起来,“反正我不要你管,不要你抱,也不要下去,我就在这儿待着!” 荀久一边说一边抱着双膝再往角落里挪,连座椅上的血迹露出来了都没发觉。 正值午时,车厢内并不算昏暗,车窗竹帘缝隙间筛进来的细碎阳光将米白色羊绒锦毯染出一抹瑰丽刺目的鲜红色。 瞳眸骤缩,扶笙的视线凝在那一处灼眼的血色上,语气略带急促,“你受伤了?” 荀久原本憋屈的脸听到这么一问后立即火烧一般滚烫起来,顷刻间红似艳霞,她赶紧又挪回来一屁股坐在血染过的地方,将脑袋偏往一边,心虚道:“你看错了,这本就是毯子的颜色。” 扶笙眉毛跳了跳,“你见过哪家原色羊绒毯上染一抹红的?” 荀久气呼呼瞪他一眼,“陶家!” 扶笙却不欲与她争辩,一手捞住她纤瘦的胳膊就要往上提,嘴里道:“受伤了还藏着掖着,前些日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本事?” 荀久羞愤欲死,用力扯回自己的胳膊,她觉得一个女人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被男人看见来月事。 而且还是在对方根本不懂得这方面的知识,当成是普通受伤的情况下。 荀久撞墙的心都有了。 她能怎么办?死赖着那不是她的血还是直接坦白自己来癸水? 荀久内心是崩溃的,她向来自诩能说会道,可今天在扶笙面前遇到这种事,她却是慌乱无措的。 那种感觉很微妙。 总觉得不告诉他自己来癸水他就会追根究底赖在车上不下去,可若真告诉了他,他待会儿该是何反应?会不会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她? 荀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见鬼,她竟然会在乎扶笙对自己的看法! 荀久走神的间隙,扶笙趁势将她从座椅上拽了起来。 然后,他幽邃的瞳眸在她下身衣袍和座椅锦毯上来回扫了扫,怔住了。 荀久羞愤得脸色涨红,恨不能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扶笙却一瞬不瞬盯着她尴尬的面色转变,许久才开口:“你……” “我很好,只是不小心受了点伤。”荀久急急忙忙打断他。 “不会痊愈,每个月都要复发的伤口?”扶笙原本染了点点忧色的神情逐渐舒缓开,面上却一本正经,“既是身子不舒服,为何不说出来?你这样瞒着,能撑得了几时?” 荀久没注意到,扶笙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早已经偏移开了,在她没看见的角度,他耳根处烧得绯红。 荀久顿时气短。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知道了还调侃她?! 荀久气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十指化成利爪就地将扶笙掐死。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扶笙眼瞳一暗,“我在想,倘若今日你遇到的人不是我,你会是何反应?” 荀久很想告诉扶笙,倘若他不来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件事,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双手将脸捂得严严实实,她觉得自己真的没脸出去见人,一世美名就此毁于一旦,以后再想在他面前趾高气昂、侃侃而谈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扶笙再不看她,站起身要走。 荀久迅速揪住他的衣袖。 扶笙的眸光在揪住她袖口的小手上一凝。 荀久有些心虚,讪讪松开来,极度尴尬地扯着嘴角,“你能不能帮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来?” 扶笙下了马车以后走向陶府大门边。 先前守在马车左右的婢女们早就被荀久遣到大门边来垂首站着。 扶笙将其中一人单独唤到一旁,低声问道:“女子初潮的时候可有什么止痛良方?” 那小丫头闻言险些将眼珠子惊落到地上,随后羞得满脸通红,说话结结巴巴,“殿……殿下怎……怎么会问这个?” 扶笙眉心隐隐有几分不耐烦,声音也愈发寒凉,“你照实说便是。” 小丫头被他这一吓,脸上羞红迅速退去,换上惊恐的苍白色,连忙说了几种暖宫汤药的名字。 扶笙沉吟片刻,吩咐道:“行了,你进去伺候女侯罢!” 小丫头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吩咐进了府门。 扶笙重新回到大门前,吩咐另外一位婢女,“你去厨房煮一碗生姜甘枣汤来,记得用红糖。” 婢女大惊,这可是女子月事期间服用的暖宫汤,秦王殿下要这个做什么?! 扶笙淡淡瞟她一眼,面色平静道:“马车里面那位自小就喜欢这种汤。” 婢女假装点点头,心中还是不能理解一个大男人为何喜欢喝这种东西。 吩咐完以后,扶笙抬步进了陶府,径直去往锦葵园将自己带来的唯一一套衣物拿了出来。 荀久眼皮沉重,睡得迷迷糊糊,恍惚中有人在唤她,那声音清凉而魔魅,让她忍不住心驰神往。 下一瞬,脑海里闪过扶笙那张高冷禁欲的脸,猛然间一个霹雳,荀久从朦胧睡意中惊醒过来。 抬头就见到车窗竹竹帘被人掀开,扶笙站在外面,面色有些古怪,凝她一眼后将手中的白瓷碗递进来,“喝了它。” “这是什么?”荀久闻到味道便隐约猜出来碗里装的是暖宫汤,但她还是有些懵,扶笙会这么好心? 扶笙道:“不是毒药。” 荀久无力与他争辩,伸手接过小碗,汤的温度刚刚好,不太烫也不凉,荀久抿了一口试了温度后索性不用汤匙直接张口将一碗喝下去。 扶笙又递进来一套衣服,将头偏向一边,“把这个换上。” 荀久清楚地看见叠得整齐的月白衣袍上,暗银竹纹绣工精湛,锦缎纹路在光线照射下隐隐暗光流转。 “这是……”荀久愣住,有些不敢置信,“你的衣服?” ------题外话------ 这章有木有被暖到?(*^__^*)衣衣说过,等解决完楚国,扶笙和久久的关系会近一大步,so后面有一段海上历险,当然少不了两人独处的机会,快跟我一起期待┗|`O′|┛ ps:今天18号,文文开始二次pk啦,走过路过的小天使记得收藏哟,pk活动公告请看评论区置顶。 感谢小爽出谋划策,撩你一下,再摸摸大一下^O^ 第六十九章 光明正大的讹诈(pk求收) 陶氏一脉,根系庞大,嫡系和旁支盘踞了整个上庸郡。 陶夭夭封侯开府于燕京时,只带了几个贴身丫鬟和护卫。 因老夫人喜好清净,陶夭夭左右劝说,她都不肯松口答应跟随去燕京,陶夭夭只得作罢。 嫡系三房便以照顾老夫人为由搬进了这座府邸。 一开始,陶夭夭是拒绝的,但见老夫人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宅邸内无聊得紧,恰巧三房又有一个六岁大的小子,生得玲珑可爱,时常逗得老夫人开心,陶夭夭再三权衡之下终是点头应了。 这两年来,陶夭夭时不时会回来看望老夫人。 三房夫人何氏为人亲善,对老夫人和下人们态度也温和,这一来二去的,陶夭夭才彻底放了心,也打消了接老夫人去燕京的念头。 宫义从陶府下人处打听得女侯在汀泉院,便跟随着引路的婢女一路分花拂柳而来。 满庭遍植芭蕉树,苍翠宽大的叶子遮挡了头顶上的炎炎烈日,进院便迎来一阵舒爽的凉风。 芭蕉林尽头,种了几棵枫树,树叶已被仲秋之意扫出几分红,偶尔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绚烂如华锦,踩上去绵软无声。 枫树之下是一片荷塘,平静的水面被池边芭蕉叶衬得碧若翡翠。 荷塘边上,一人背坐。 着鸢色暗花细纹锦裙,浅紫蜀绣梨纹腰封,她左手撑额斜靠在座椅上,右手握着鱼竿,但看那散漫的身形,似乎是在浅眠。 这个背影…… 宫义目光触及到陶夭夭时,脚步猛然一顿,迅速垂下眼,眉头似有若无地皱了皱。 “宫大人……”婢女压低了声音,“女侯许是睡着了,您请在这儿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唤醒她。” 宫义轻轻颔首,不再说话,视线也没再抬起来。 婢女踩着绵软的枫叶走上前,轻唤:“女侯,秦王府的宫大人来了,说有要事找您。” 浅眠中的陶夭夭闻言,眉梢一挑,悠悠睁开眼,却并不急着转身,只看向婢女,“他可有说找我何事?” “并没有。”婢女摇摇头。 沉吟少许,陶夭夭随意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婢女替她收了鱼竿后才缓缓退下。 陶夭夭站起身,指尖轻轻抚平衣裙上的褶皱,这才慢吞吞转过来,眼角微扬,似笑非笑,“阁下找我有事?” “……” 宫义一时语塞,利用懂得悬棺葬的那几个帮手引他来此地的人分明是她,可她眼下却装作不认识,这是什么道理? 思索片刻,宫义仍旧低着头,声音暗沉,“在下与女侯,前不久才见过。” “哎,我想想。”陶夭夭作势揉了揉眉骨,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半晌后“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恍然大悟道:“你不就是那个……?” 宫义神色微动。 陶夭夭话说一半,停了,转遗憾脸,“没想起来。” 宫义:“……” 他还来不及说话,只听那头陶夭夭的声音再度幽幽传来,“你都快把脸垂到地上去了,我连看都看不见,怎会记得你是哪个?” 宫义:“……” 抿了抿唇,宫义缓缓抬头,见到对面的女子生得一张好容颜,眉若远黛横翠,水眸光艳灵动,嘴角那一抹笑,让人想到天际流云,轻而淡,却又隐隐藏着几许兴味。 若非之前发生了那件事,宫义或许会认为面前的人优雅清逸、温婉端淑。 可此时此刻,一对上陶夭夭的眼,那天去天地楼的途中发生的一切就一幕接着一幕划过眼前,让他不由得从心底生出莫名恼意,恨不得时刻躲着她。 原以为自那天以后便能老死不相往来,却万万没想到老天开了这么大个玩笑,让他又栽回她手里。 宫义有些郁闷。 但一想到送葬队伍还在太和山进山口等着他,他又勉强打起精神来,“听闻女侯有办法找到熟悉悬棺葬的百姓?” “当然!”陶夭夭一脸自信,“他们手上有悬棺葬所必须的一切工具,最重要的是他们有绞车,少了这样东西,饶是你兵将再多也不可能凭空把一具棺材成功悬上去。” “那么……”宫义道:“女侯能否把这几个人借给在下一用?” “当然……”陶夭夭抿唇一笑,接着道:“得是有条件的前提下。” 宫义眉心一蹙,“何为条件?” “也没什么。”陶夭夭漫不经心道:“我上次戴出去的玉镯坏了,你赔一个给我。” 宫义:“……女侯的镯子并非在下损坏的,为何要我赔?” “可它是因为你才摔碎的。”陶夭夭眨眨眼,“我忘了告诉你,那是我娘的遗物,倘若让她知道被一个陌生男子给打碎了,万一她一怒之下晚上请你下去喝茶怎么办?” 宫义嘴角抽了抽,可迫于无奈,只能先点头应了。 陶夭夭见他点头,咧嘴笑道:“既然你如此爽快,那我也不会为难你,你先去前厅等着,一刻钟后,那些人自会去见你。” 宫义点点头,转身要走。 陶夭夭叫住他,“欠我的东西,记得按时还回来,我可等不了一辈子,万一哪天一不小心管不住嘴把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美丽场景泄露出去……” “我会尽快还你的。”宫义沉着脸打断她。 宫义走后,旁边走出来一个婢女,疑惑地望着陶夭夭,“女侯,那个镯子分明就不是夫人的遗物,您为什么要骗他?” 陶夭夭撇撇嘴,“我哪有骗他?我这是光明正大的讹诈。” ------题外话------ 推荐好友pk文。 《学霸男神撩妻入怀》by香菜菜。 唐红豆,呆萌迷糊妞,暗恋一个人八年,到头来发现自己只是一厢情愿。 官旭,腿长颜好任性,傲娇高冷难亲近,一眼红豆误终身,从此宠妻路上一去不回头。 1v1,大暖大宠,绝对精彩 第七十章 最尴尬的事(pk求收) 荀久定定看着扶笙将衣服从车窗里递进来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她看见了亵裤。 而且这套衣服是扶笙本人的! 莫名地有些心跳加快,荀久也不知道自己在脸红什么,总觉得耳根似被火烧一般,难受得紧。 扶笙见她半天没有伸手来接,便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手中的衣服,似乎在瞬息之间明白了什么,淡然收回眼,“哦,我忘了说,这套衣服是崭新的,我从未穿过。” 荀久勉强信了,伸手接过衣服,又犹豫道:“其实,我最需要的除了衣服之外还有一样东西。” 她还没说完,扶笙早已经“啪”一声迅速放下了竹帘火速转过身背对着车窗,面上迅速划过一丝促狭以及羞赧之意。 已经习惯了扶笙的高冷,荀久只道是他生气了,呶呶嘴后心中哀怨嘀咕,并非她得寸进尺,而是没有月事带的话,这套衣服一穿上去待会儿准遭殃。 可她如今又无法下车,也不认识陶府的人,至于那几个小丫鬟,人人都当她是个男人,倘若贸然开口,定会吓到她们,说不定女扮男装一揭开还会给自己招来横祸。 荀久咬咬唇,思来想去,能帮这个忙的似乎也只有扶笙了。 但她很清楚,以扶笙高冷的性子,遇到这种情况不讥讽她反而好心送来崭新的衣服和暖宫汤已经是极限。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大大超出了荀久的意料之外。 让男人帮忙找月事带这种事,便是新时代男性都不一定能做到,更何况扶笙还是一个自小受男尊女卑封建思想熏陶的古人。 所以,荀久在说出那句话以后便后悔了,心中直忖她和扶笙之间难得缓和下来的关系兴许会因为这么一句话而一朝回到解放前,甚至比之前还要僵硬。 荀久默默哀嚎了一声,早知道她就乖乖闭嘴先换上衣服等出去再说。 正准备脱衣服换上扶笙送来的那套,外面突然传来他的声音,微凉,却不似平常那般淡然,隐隐有些局促,“你是否在换衣服?” “没!”荀久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 “这个给你。”他再度掀开竹帘一角,一只手伸进来,手中一把小巧的剪刀。 只一眼,荀久便迅速反应过来了,扶笙是想让她用剪刀将她换下来的衣服剪碎来用。 气氛突然尴尬到极致。 荀久脸色唰一下红到耳根。 如果说一个女人在月事期间被位高权重的王爷亲自送衣袍亵裤和暖宫汤还不够尴尬的话,那么荀久觉得,再没有什么比她被外面这位以高冷禁欲著称的大燕掌权者亲自指挥如何就地取材用月事带更尴尬的了。 简直丢脸丢到奈何桥去了。 荀久此刻的心情就像被万马呼啸奔腾而过。 僵硬着手指接过剪刀,待扶笙离开以后,荀久这才开始换衣服,也按照那个男人的暗示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剪下来暂用。 荀久撩帘走出马车的时候,扶笙早就进了陶府,只余门口那个丫鬟以及守卫目光齐刷刷望过来。 只见迎面走来的少年一袭宽大的月白锦袍,宽袖翩然,行走时带动袍角上的暗银竹纹水波般划开,妙目间碎光流转,似有星辰落入其间。身量偏瘦,一副弱不胜衣的阴柔之态。 可饶是这样,少年那副风流天成的样子仍是让人觉得神韵十足。 方才替荀久煮生姜甘枣汤的那位婢女惊讶得张大嘴巴。她是之前去接宫义的那批婢女其中之一,也晓得跟随宫大人前来的这位只是个押送囚车的普通车夫而已,所以当时并未注意过,可眼下仔细一看,迎面而来的翩翩少年郎姿容卓绝,并非一般人可比拟。 难怪……难怪秦王殿下会亲自将那碗汤和衣服送过去,想来这少年与秦王殿下关系不一般。 想到此,婢女赶紧盈盈福身,冲逐渐走近的荀久柔婉一笑,“不知这位公子有何吩咐?” 荀久指了指身后那辆马车,面带歉意,“真是抱歉,我受了点伤,弄脏了贵府的马车,恐怕得麻烦姑娘去处理一下了。” 婢女轻轻颔首,“奴婢晓得,秦王殿下方才进府之前已经吩咐过倘若公子出来就让人把马车烧掉。”又担忧地问了一句:“公子的伤可要紧?” 荀久:“……已经无大碍了。” 虽然把马车烧掉这个办法不错,但对于荀久这个平民百姓来说,未免太过铺张浪费了些,况且这又不是秦王府,扶笙这么做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甩了甩脑袋,荀久移回视线,又问:“姑娘能否带我去见秦王殿下?” 婢女再次福身,“公子里面请。”说完便前头引路。 荀久跟随着婢女来到陶府前厅的时候,里面已经聚了不少人,一眼看到坐在扶笙下首着鸢色锦裙的女子,荀久脑中有熟悉的画面闪过,想了一瞬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位就是那天她在天地楼看见与宫义同乘一车的人。 莫非她就是女侯陶夭夭? 荀久心中疑惑,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搅到一起了? ------题外话------ 给力的收藏走起来,嘿嘿,等上架了咱也来弄个领养榜,希望到时候文文目前出现的所有角色(包括男女主)都能被小天使领走,把你们的热情给衣衣,衣衣还你上架的每日万字更新,么么哒! 第七十一章 刘权的真实身份 陶府今日这一聚的宗旨是白三郎的悬棺葬,也是关乎皇家颜面的大事,所以老夫人以及三房亲眷并无权参与,他们只是过来给秦王行礼请了安便回去了,参与的只有扶笙、女侯陶夭夭、宫义和厅堂正中站着的几个壮汉。 荀久眸光往那几人身上扫了扫,跟着便抬步进屋,行至堂中,对着扶笙和陶夭夭敛衽为礼,“小的见过秦王殿下,见过女侯。” 扶笙没想到荀久会在这个时候进来,目光粗略瞟了她一眼,对陶府婢女吩咐道:“给这位……久公子赐座。” 宫义抬头便看见荀久换了一身干净华贵的衣服,且那衣服从质地到绣功,处处都在彰显着它的主人正是自家殿下。 宫义神色有片刻凝滞,心中猜度这二人的关系究竟何时发展得这般迅速了,莫非殿下真的对这位久姑娘上了心?否则怎么会让她穿他的衣服? 陶夭夭就坐在宫义正对面,稍稍抬眼就能看见他正盯着刚进来的少年发呆,神情还有些……纠结。 陶夭夭顺着宫义的眸光望过去。 荀久已经坐下,手中端了婢女奉的茶盏,却并不急着喝,一遍又一遍地用盖碗拂着本就不烫的茶水,余光时不时瞟一眼上首正襟危坐的秦王,似嗔似怒。 这表情……这脸色……怎么有种正房远道追来捉奸的味道? 可眼前分明是三个男人啊! 陶夭夭懵了。 这三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早就听闻秦王扶笙不近女色,王府里除了几个厨娘之外,从五大护卫到近身伺候的仆从都是男的,莫非……秦王真有那方面的癖好? 看一眼荀久,看一眼宫义,再看一眼扶笙,陶夭夭的视线在这三人之间绕了几个来回,终于闷不住了,微微蹙眉问首座的扶笙,“不知这位是……?” 荀久刚想开口,上头扶笙已经当先接过话,不紧不慢道:“是秦王府的门客。” “门……客么?”陶夭夭勉强扯了嘴角,转身对着荀久抱拳,“幸会幸会。” 荀久再度站起来冲陶夭夭一礼,“女侯客气了。” 她不傻,自然知晓眼下是重要场合,便是再生气扶笙隐藏了刘权的行踪也不能在这种时刻发作。 她很清楚扶笙的性情,倘若她敢不给他面子在这里闹出笑话,他待会儿说不定一句话就能让她的无理取闹成为一场笑话。 所以,不动声色才是最好的行动。 反正扶笙已经同意让她坐下,就说明并没有打算隐瞒她关于悬棺葬的细节,那她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这里防止他中途离席让她找不到。 一番客套之后,几人又进入正题。 扶笙余光睨了一眼静静坐着的荀久,似乎对她的临场冷静以及察言观色颇为满意,薄削的嘴角微微弯了弯,随后将目光望向堂中的那几个壮汉,凉声问:“听女侯说,你们全都有悬棺葬的经验?” “回秦王殿下的话。”为首的壮汉上前一步毕恭毕敬道:“草民祖籍在原在蜀郡,是僰人后裔,先帝初登大宝时期,蜀郡发生过一场非常严重的洪灾,大多数族人在洪涝之后染上了瘟疫而死,草民也是别无他法才会带领族人逃难到上庸,幸得郡守网开一面,才安然活到今日。” 壮汉口中的郡守,便是老夫人的第二子陶广翰。 说到这里,那壮汉停顿了一瞬才继续道:“悬棺葬本就是僰人的习俗,草民们便是逃难到了上庸,也万万不敢忘了先祖遗训。” “很好。”扶笙点点头,目光掠向宫义,“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耽搁时间了,即刻便带着他们跟上送葬队伍,一定要在吉时之内将两仪棺悬上去。” “属下遵命!”宫义站起身,交代了那几个壮汉几句便随着他们去拿工具,两盏茶的功夫后,几人将绞车、缆绳以及云梯等悬棺葬要用的工具拉了三大马车迅速出城踏上去往太和山的官道。 宫义走后,扶笙也站起身要走。 荀久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溜了,赶紧跟着站起来。 陶夭夭望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视线在荀久的背上停了停,似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面上突然呈现恍然大悟的神色,看得婢女们一脸茫然。 荀久亦步亦趋地跟在扶笙身后,却始终没吭声。 若是换做今日以前,她肯定毫不顾忌地冲上前问他关于刘权的下落。 可现在情况不同,她来初潮被他撞破,还把自己的衣服给她穿,又是暖宫汤又是亲自指挥她如何用“临时月事带”,这接二连三的尴尬事件让荀久心中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打了退堂鼓。 前方扶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你跟着我不就是想要打听那个少年的消息么?怎么不问了?” 荀久面部一抽。 这他都能知道?看来自己白纠结了一回。 “既然你知道我跟着你的目的,那你直接告诉我答案不就行了?”她仰起头,薄唇因为不悦而抿成一条线,面上还残留着之前小腹疼痛时的些许苍白,双眸却已经恢复了大半神采,亮似星辰。 不知为何,这一刻,扶笙觉得自己有一种想把心底里的东西向她倾吐出来的冲动,他望向她,问得很认真:“你这么关心他,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人?” “最重要的人。”荀久想都没想就答。 “嗯?” “哦不,知道所有真相的重要证人。”她抹了抹汗,赶紧改口,“小明应该告诉你了,我爹在临死前把所有的真相以及遗言都交代给了刘权,我作为我爹的唯一女儿,有权利知道真相,所以……我不能让那小子死。” “哦。”扶笙闻言后眉心舒展开,缓缓道:“刘权之所以会来到你们家,是因为他要救一个人,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女孩。” 说到这里,扶笙故意停下,打量了荀久片刻,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而那个人,刚好在我手里。所以,他必须听从我的安排帮我做事,只要他能成功,我便依照承诺放了那女孩。” 对于突然知道刘权来荀府的原因,荀久是非常震惊的,但她感觉得到扶笙在试探她,所以刻意隐瞒了所有的情绪。 刘权那个小子,果然不是孤儿。 想了想,荀久道:“可你堂堂王爷,竟然用一个小女孩威胁十岁的孩子,不觉得有些掉身价而且过分吗?” 扶笙狭眸微眯,露出几分危险的冷色,“刘权的确只有十岁不假,可你若是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你就不会认为我以大欺小了。” ------题外话------ 小刘权的真实身份嘛,当然不再是大梁的小公子啦,这四年,他经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过渡阶段,也是最隐忍的阶段,所以人虽小,还是很有本事的,悬棺葬与大祭司斗完以后就转战海上奇幻历险,到时候衣衣给小天使们解惑那个十岁少年的真实牛逼身份。 第七十二章 隐瞒真相 送葬队伍一直等在入山口。 宫义带着那几个僰人拉着三大车悬棺葬工具,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与入山口的角义一行人汇合。 入山口呈瓶颈状,进了山后有一块极大的空地,能清楚看到前方有宽阔的青菱湖拦住去路。 太和山并不是独立的山体,而是以青菱湖为中心点往两边蔓延开的连绵山群,之前扶笙便让人前来查看过地形,早已将悬棺葬的地点选在青菱湖一侧最为陡峭的悬崖上。 支撑两仪棺的木桩是探子们轻功飞上去试验了多次才打好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成功将这具沉重的棺材悬到既定位置? 宫义下马走到角义身侧,望着呈倾斜状且高耸的山体,担忧地抿了抿唇,“高耸且倾斜也就罢了,还是在湖面一侧,这要如何才能准确悬到那个位置?” 角义偏过头来,默了片刻后挑挑眉,“既有僰人后裔在此,又何须你我过分担忧?” “可……”宫义面有犹疑,两仪棺里面躺着的可是女皇陛下最在意的男妃,万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否则不仅他们会获罪,还可能牵连到殿下。 殿下与女帝的关系向来如同紧绷着的弓弦,一旦因为男妃而出现任何裂痕,必会一发不可收拾,届时澹台家族借机大肆打压,将会给整个皇室都带来灾难。 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宫义晃神的间隙,薛承带着两个副将走了过来。 因为之前差点被妖妖灵咬到,薛承积怨已久,但又苦于找不到机会发泄,只能暂时压下,面色不善地看着宫义,语气中尽是不屑,“宫大人,大祭司测算的吉时就快到了,您……想好法子了没?” 宫义淡淡看他一眼,并未说话,转头吩咐那几个壮汉,“吉时到,可以开始了。” 为首的壮汉叫阿贵。 听了宫义的吩咐以后,他望了一眼悬崖后低声道:“大人,需要有人从后山上去将藤蔓编制而成的梯子从上面放下来,否则小的们攀爬不上去。” 宫义皱眉看了看薛承,薛承立即带着两个副将后退了几步,一脸的大义凛然,“大祭司只吩咐了黑甲军前来护卫,并未让我们参与!” 谁都知道太和山是受了诅咒的,如今所站的青菱湖岸边只不过是入山口,倒也无事。而后山必要撑船从湖上过,一直到达宽阔的湖对面,再从那边绕上一大圈回到这座山崖的后山。 传言里,有樵夫撑船到达对岸去砍柴,结果便一去不复返,起初只失踪了一人,附近百姓皆以为是遇上了猛兽,后来接二连三的樵夫都没有回来,村妇们结伴而行入山寻夫,至今无一人活着回来。 诡异的是,曾有人亲眼见到孩童入山又安然无恙返回来的。 关于那个与族长珠胎暗结、未婚先孕的女子死后化为厉鬼留在这山中的传闻,薛承多少有听过些。 而他们这些人又都是从灵山出来的,灵山巫族有交通鬼神的能力,所以,薛承以及他所带领的近百个黑甲军都对那个传闻深信不疑,认为这个地方闹鬼。只不过如今人多,一个个面上都表现得很无所谓罢了。 眼下见到宫义有意让他们去后山放藤梯,薛承自然第一个不答应。 坐在草地上歇息了好半天的角义将手中的狗尾巴草弹到清澈的湖水里,立即激起一圈圈晃荡的涟漪,他站起身走近薛承,嘴角似笑非笑,“对,你们澹台家族的人金尊玉贵,细皮嫩肉,走个路昂首挺胸,目中无人,连踩到狗屎都看不见。” 前头几句,薛承还听得很受用,毕竟澹台大祭司是大燕神权掌权人,有着绝对的权威,寻常百姓见到澹台家族的人都是要低头三分的,当然也包括他们这些黑甲军。 可听到最后一句时,薛承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味儿,忙低头一看,妖妖灵不知何时在他铮亮的乌皮军靴上拉了一泡屎。 之前险些被咬能忍得,如今这畜生拉屎都拉到他脚上了,还如何能忍下去?! 薛承瞬间暴怒,额头上青筋突突跳个不停,粗犷的声音犹如狼嚎一般响彻山谷,回应不断。 “啊啊啊我杀了你这不要脸的狗东西——” 妖妖灵甩甩尾巴就往一旁的树林里钻。 薛承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传言了,忙拔出佩剑,一个箭步就冲上去,那架势,似乎不把妖妖灵大卸八块挫骨扬灰誓不罢休。 两名副将对看一眼,派了几个黑甲军跟上薛承,随后那二人气势汹汹走过来准备兴师问罪。 角义站在宫义身侧,神情散漫,眼角微斜,“你们要砍我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不过砍之前可得想好了,若我受了伤,你们就得去后山放藤梯。” 两名副将闻言脚步一顿,再度对看一眼。 其中一人突然转头,狠绝一笑,“砍了你的手,还有脚能走路!” 他嘴里说着,手上的长剑在空中挽出一个闪亮的剑花,光泽凌厉,瞬息之间便朝着角义的左胳膊砍来。 宫义面色大变,大喊一声,“当心!” 话音刚落,只听“嗤啦”一声利器刺穿**以及骨头碎裂扯断的声音过后,谁也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黑影呈抛物线“嘭”地落入湖中,溅起水花无数,湖面立即飘起一层猩红色,血腥味霎时弥漫开来。 正是先前要砍角义的副将,此时被砍了两只胳膊又被丢入水中,灌了几大口水以后脑袋不断浮出来喊救命,但他那副样子极为恐怖,谁都不敢上前。 角义嫌恶地拍去衣上水珠,转目望着另外那个副将,捏捏下巴,“按照我数叶子的规则,第一个杀,第二个就不杀,你走吧,莫坏了我的规矩。” 剩下的那名副将被吓得不轻,他听闻过秦王府五大护卫武功高强,却不曾想仅仅是一个角就如此猖狂仅在一招之内斩杀了黑甲军的副将,若是宫角二人联手,他估计活着走不到部队。 最重要的是大祭司曾有交代,若非形势所逼,不要提前与秦王的人起冲突,否则坏了大计。 抬袖抹去额头上的豆大汗珠,那副将不敢再多做停留,悻悻退了回去,可面上分明是不甘心的。 角义望着副将的背影,微叹,“这些都是黑甲军团最末端的人,不知道那个整天装神弄鬼的女人哪儿来的自信派些虾兵蟹将来做护卫。” 没听到宫义应声,角义侧目望着他,见他唇线紧绷,眸光定在已经被染红的水面上,色泽深沉。 似是想到了什么,角义嘴角弯起一抹兴味,拍拍宫义的肩膀,“哎,笨蛋,我听闻你上次是被一个女人所伤,什么样的女人这样厉害,竟险些要了你的命?” 宫义眼眸眯起,想到那一夜的情形,脸色很不好,拂袖转身,“没什么,一时失手而已。” “失手?”角义失笑,眉梢挑得老高,“名动燕京的宫义宫大人第一次任务失败竟是输给了一个女人还险些丧命,我是该单纯些相信你这个无辜的理由还是该聪明些点破你感情用事对殿下隐瞒了真相?” ------题外话------ 猜猜,当初刺杀宫义的人是谁?他为什么隐瞒? ps:亲们一直关注的上架问题,今天衣衣统一回答啦!下个月五号,下个月五号,下个月五号! 嗯呐,五号衣衣首发两万字,后面日更新至少一万,希望到时候小天使们都还在,爱你们,么么哒 第七十三章 悬棺惊变 宫义身子微僵,转过身来定定看着角义,许久,才闭了闭眼低声道:“我并非刻意隐瞒,这件事,殿下迟早会知道。” 角义收起脸上的散漫,突然之间冷肃起来,“宫义,你跟在殿下身边这么些年,难道还不了解他的性情?你说的很对,殿下迟早会知道真相,可他亲自查出来与你提前供出来是两码事!你会不懂?” 宫义似乎不欲再说,抬眼看了看已经做好准备的阿贵等人,又望了望整齐排在宽敞空草地上的八十一辆囚车,岔开话题道:“殿下吩咐过,按照五行八卦的特定位置将这些孩童葬入两仪棺外围的山体中,八十一个位置,现开坑。” 角义恍若未闻,眉头深皱,“宫义!五个人里面,我一向最看重你,也觉得你最不会背叛殿下。可是在这件事上,我不知道你出于何故动了私心隐瞒了真相,刺杀你的可是楚国细作啊!你就没想过殿下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后果吗?一个羽义感情用事也就罢了,为何连你也如此执迷不悟?你记性好,可还记得当年在九宫山我们曾一起立誓永不叛主?” 宫义没说话,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眸中逐渐黯淡下去的光,仿佛冷风席卷的夜,天上稀星一二点,照不亮满身疮痍,照不透满心冷寂,茕茕孑立,苍凉孤绝。 角义不忍地别开眼睛,叹了口气,“那个女人的身份,我已经查清楚了,我希望在我告诉殿下之前,你能主动说出来,否则到时候害了的可不止你一个,还有羽义。” 这二人站在青菱湖岸边,说话的声音也刻意放低,后面的皇室禁卫军和黑甲军以及阿贵等人是听不到的,只当他们是在商讨悬棺葬事宜。 角义说完,轻哼一声走向禁卫军,亲自挑选了五六个人,拿上阿贵他们带来的藤梯登上从附近村民家里借来的船只往后山方向划去。 宫义始终紧绷着面色,待角义他们的船转了个弯才吩咐跟随而来的巫师用罗盘找到那八十一个位置。 巫师是大祭司澹台引亲自培养的人,也有几分本事,动作极其迅速,没多久就找到了所有位置并让人去做了记号。 囚车上的黑色帷幕被揭开,囚车里八十一个孩童都被束缚手脚蒙住了眼睛,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禁卫军们根据宫义的指示,将囚车打开,放出所有孩子。 大概是关的时间太久,这一次,竟无人吵嚷,下了马车后,孩童们安安静静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宫义重新睨向黑甲军,薛承追着妖妖灵钻了林子至今还没回来,两个副将被角义杀了一个,如今就只剩下一个李副将。 对上宫义幽邃清冷的眼神,李副将没来由的心底一寒。 宫义面无表情道:“将两仪棺悬上去还是去埋葬孩童,二者选其一。” 黑甲军团没了薛承这个主心骨,如今人人将目光投放在李副将身上,李副将咬了咬唇,思考片刻,满目坚定道:“出来二十人去埋葬孩童!” 宫义冷然道:“李副将,殉葬是要和悬棺同时进行的,你确定二十个人做得到?” 李副将眼一瞪,“我怎么觉得宫大人像是在有意把黑甲军全部支开?莫非两仪棺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宫义脸色微沉,“我早说了,二者选其一,若是李副将想亲自将棺木悬上去,我自会二话不说带着禁卫军去埋葬孩童。” 李副将重重哼了一声,让巫师带着大半黑甲军,黑甲军们一人押送一个被捆绑住的孩童往选定位置而去。 李副将自己则站在原地不动,目色轻蔑地盯着宫义,“本副将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 所有孩童被带走,立即腾挪出大片空地,黑甲军只剩李副将和几个兵卫观望着宫义的一举一动。 == 角义和禁卫军们没多久就到了岸边下了船。 阿贵带来的藤梯是用动物的筋加上韧性极好的藤蔓编织而成,看上去虽然年代久远,却非常牢固,角义暗中用内力试了几次都没法弄断,他彻底放下心来。 众人都习武,所以上山的路走得比较轻松。 角义一边走一边四处看,宫义带回来的情报说楚国在太和山这一带秘密开采玉矿石,可他们已经走到半山腰,抬目便能看见连绵的群山体,除了几只闲得抓狂的蝉在鸣叫,根本见不到附近山群上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角义目色闪了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素来了解宫义,上次被刺杀任务失败的事或许其中另有隐情,但宫义绝对不可能冒死给殿下传递假消息。 那么,楚国开采玉矿石的那帮人藏到哪儿去了? 到达山顶后,角义按照阿贵的指示将藤梯一端绑在巨石上,然后把另一端垂到山下。 此山崖呈内斜状,但好在藤梯够长,末端能垂到青菱湖上方一丈处。 两仪棺非常沉重,只能靠船只运送过去,可他们借来的都只是普通村民为了入山备用的小船,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重量。 于是,宫义便想了一个办法,将四艘小船并排放,中间以绳索连接,再把两仪棺横在四艘船中央,每艘船前后方各站一人摇橹。 摇橹的人便由阿贵他们担任。 两仪棺的运送进行得很顺利,到达崖底后,阿贵指挥着几人先将棺木抬起来。 四艘小船被绳索连接,相互之间牵制,倒也不太晃荡,几个僰人显然都是熟手,抬起两仪棺没费多大力气。 角义垂下来的两架藤梯距离湖面一丈,有三米多高,阿贵犯了难,这么高的位置,显然他们还是上不去。 宫义见状,迅速将囚车上捆绑孩童的绳子拿了出来。 借来的小船两艘让角义他们划走了,剩下四艘载了两仪棺,宫义四下扫了一眼,见再无船可用,索性足尖轻点水面,飞身而起,雪白衣袖在明澈的青菱湖上犹如一片柔软的云扫过,一手拿着黄褐色的粗鄙麻绳,可那姿态,清雅高远中携着一股子凛冽,两种矛盾气质混合出来的美让岸边的禁卫军和黑甲军直直看呆了去。 李副将呸了一句,“秦王府这一个个长得跟娘们儿似的,难怪成不了气候!” 没人理他。 宫义到了崖底以后,再度飞身站上阿贵他们抬着的棺木。 宫义内功卓绝,身姿轻盈,所以并没有给抬棺的几人造成太大的压力。 用最快的速度将麻绳续在藤梯上,宫义闪身下来,嘱咐阿贵,“一切小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阿贵郑重点头,“大人尽管放心,我们也不是头一次悬棺了,自有分寸。” 宫义轻轻颔首,飞回了对岸。 有了宫义续上的麻绳,攀爬藤梯便容易得多,阿贵先让靠近崖底的两人上去,逐渐将棺木悬空才迅速划着小船回来把绞车载过去。 绞车加上藤梯,两仪棺上升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既定位置。 小心翼翼将两仪棺悬上去,阿贵几人抹了一把汗,顺着藤梯下到崖底。 阿贵冲着山顶大喊一声,“悬棺完成啦!”,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寂静的山谷中一阵枯枝断裂令人牙酸的声音,转瞬间,才刚刚悬上去的两仪棺便以让所有人猝不及防的速度摔下来。 阿贵大惊,还来不及召集众人划船离开,就感觉到后背被重物狠狠砸了一下,随即连人带船被两仪棺压入湖底。 宫义面色煞白如纸。 所有人倒吸一口气。 李副将霍然起身,同样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随后低声吩咐一个黑甲兵卫,“你速速回京传消息,就说宫义角义玩忽职守,致使两仪棺摔了下来。另外,还放狗咬死了薛将军。” 那兵卫茫然地抓抓脑袋,“副将,薛将军不是好好的么?” 李副将面色一狠,“待会儿就死了!” ------题外话------ 看点来了看点来了,某些真相大概在下一章粗来,嘿嘿,两仪棺毁了,殿下会如何解这个局捏?刺杀宫义那个人的身份以及宫义为什么会隐瞒,大概会在明天出真相,小天使快跟上进度(* ̄3)(ε ̄*) 第七十四章 女帝之怒 上庸太和山传来的一纸情报,让正在喝药的女帝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秦王下属玩忽职守,致使两仪棺高崖坠落,砸死七个僰人后裔,一人重伤,昏迷不醒。宫义为了推脱责任,放雪獒咬死大将薛承。 女帝狭长的凤眸寸寸冷冽,目光定在“两仪棺高崖坠落,砸死七个僰人后裔”的字眼上,随之而来的是重重拍桌后的勃然大怒。 “来人,给朕备御驾,朕要亲自去上庸!” 阿紫受了伤,这两日都在休养,并未来帝寝殿侍奉,女帝却习惯了这么多年跟在身边的人是阿紫,眼角都没有挪一下看清楚旁边的人,大手一挥便脱口而出,“阿紫,去神殿请大祭司,让她随朕一块儿去上庸。” 旁边站着的人是暂代阿紫的宫女,名唤花脂。 闻言后,花脂大惊,急急忙忙伏跪在地上,“陛下,阿紫姑姑受了伤,还在休养。” 女帝一怔,似是才想起数日前从殡宫回来的那件事,随即敛了神色,摆摆手,“既是阿紫不在,那便由你代她去。” 花脂才刚退下不久,外面又有宫娥匆匆来报,“启禀陛下,奚文君求见。” 女帝眯起眼睛,“他来做什么?” 宫娥颤颤摇头,表示不知。 女帝重新坐回御案前,沉声道:“宣他进来!” 宫娥应诺出去,不多时,身着暗红莲纹锦袍的奚文君手中捧了个冰裂纹的小碗缓缓走进帝寝殿,碗中汤汁色泽润滑,香味浓郁。 女帝头也没抬,“奚文君来找朕何事?” “陛下,这是臣亲手给您熬的养生汤。”奚文君上前一步,满面温润,动作轻柔地将小碗呈到御案前。 女帝随意瞟了一眼,眉心微蹙。 奚文君见状,知晓女帝担心他下毒,忙道:“臣可为陛下试汤。” “不必!”女帝冷着脸打断他的话,“朕不喜欢拐弯抹角。” 面色一僵,奚文君斟酌片刻才重重跪地,垂首道:“陛下身子不适,不宜动身前去上庸。” “你的消息倒是挺快。”女帝斜眸睨他一眼,“不过……朕决定的事,还从来没有人敢谏言反驳,有胆子的那几个,大概已经投胎了。” 奚文君身子一震,藏在锦袖中的手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液,抿唇低声道:“臣斗胆请旨跟随陛下前往。” “哦?”女帝颇为意外,“你也想去上庸?” “臣只是想随驾侍奉。” 女帝垂目,看着跪在地上的奚文君,她已经记不得究竟是哪一年哪一日因为什么而让这个貌美的男子入了宫,也记不得当初他入宫的时候是否心甘情愿。 长乐宫的男妃,很大一部分是在女帝登基后由礼官组织选秀而来,她不常去后宫,所以有很多男妃是从没见过她的。 女帝透过奚文君,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光景,看到一段每天都在念念不忘,却又在念念不忘中逐渐遗忘的回忆。 微微仰首,没人看到,这一刻的女帝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将眼眸内那不属于帝王该有的晶莹泪色强压回去。 瞬息恢复平静,女帝侧过头,“你既有这份心,朕便允了。” 奚文君心中大松一口气,叩首谢恩过后迅速回宫收拾东西。 奚文君离开后,羽义也来了,他的目的很直白。 “此事关乎秦王殿下,臣无法袖手旁观。” 对于敢说真话的羽义,女帝一向很宽容,二话没说也允了。 大祭司澹台引前些日子突然病倒,病得很突然还离奇,连太医都瞧不出原因,这两日虽然恢复了些,但面色还是不太好,苍白得很。她跟随花脂来到帝寝殿的时候,女帝都被她吓了一跳。 “大祭司这是患的什么病?” 澹台引微微福身,“回陛下,大概是长期作法消耗了本源,臣有罪,劳烦陛下忧心了。” “那你……”女帝面露犹豫,“可还去得上庸?” 澹台引微微牵唇,“崇安贵君的悬棺高空坠落湖底砸死了七个僰人,臣虽未曾亲自参与这件事,但也决不允许有损天家威仪的事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便是跪着,臣也该去的。” 澹台引这番话说得圆滑,先把自己从这件事里面摘干净,再隐隐指出负责悬棺葬的人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却又不指名道姓,点到即止。 她素来了解女帝对秦王的信任,如果一味的挑拨,只会让女帝反感继而大怒。 这样不温不火,不添油加醋的话反而会引得女帝深思。 果然,女帝闻言后原就沉冷的面色更添霜寒。 悬棺高空坠落且砸死了七个稀有的僰人,这在朝中算得上轰动性大事件了,老臣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过后,无人敢站出来反对女帝出宫,此事就此定下。 奚文君和羽义各骑一匹马走在御驾左右,大祭司因为身子抱恙坐了马车,两侧銮仪卫上千。 帝王仪仗队就这样在百官的恭送之下浩浩荡荡出了城朝着上庸郡方向而去。 == 昨日两仪棺高崖坠落,砸死的七个人已经进行了安葬,唯有阿贵重伤,此时还在陶府客房里昏迷不醒。 薛承的尸首是李副将亲自带着人去找到的,根据他的说法,他钻进树林的时候,就见到雪獒已经将薛承咬伤在地上,小腿、脖子两处大动脉流血不止,最后抢救无效身亡。 荀久亲自去看过,薛承小腿、脖子两处伤确实是被兽类咬伤,可她无法确定是不是妖妖灵,因为妖妖灵失踪了,到底是被李副将杀狗灭口还是真的自己跑失踪了,如今不得而知。 此时的陶府大门前,李副将正带着近百黑甲军头系白布麻绳跪在薛承的尸体前群情激愤、辞严厉色地红着眼要求秦王出面给个公道,否则就长跪不起。 一夜之间,此事闹得整个上庸郡皆知,陶氏族人皆惊。 陶夭夭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急得一整宿都没睡,连她的二叔陶郡守也连夜赶了过来。 但扶笙早已吩咐过不见任何人,锦葵园被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入内。 陶夭夭去了几次也没能见到扶笙。 昨日角义和宫义留在最后面打捞两仪棺和八个僰人,回来后被扶笙传进了锦葵园以后便再没出来。 陶夭夭快急疯了,她很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倘若再不尽快处理,将会殃及到整个上庸陶氏家族。 无奈之下,她跑去西园客房找荀久。 不等荀久开口,陶夭夭当先急忙道:“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女人,而且对秦王意义非凡,你能否帮我个忙去锦葵园探一探情况?这件事不能不处理,他是堂堂王爷,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将宫大人和角大人藏起来吧,是非黑白,总归大家都需要一个说法。” 荀久对于自己女扮男装轻易被人看穿这件事感到颇为头痛。 她对悬棺事件也算了解了个大概,此时听到陶夭夭请她去锦葵园劝扶笙,她赶紧摇摇头,“不妥!” 陶夭夭眉心一蹙,“为什么?” 荀久轻笑,“很明显,秦王在等契机。” 陶夭夭更不解了,“什么机会?” 荀久答:“一个让他打开锦葵园大门坦荡荡走出来的机会。” ------题外话------ 嗷嗷嗷,还是木有写到众人交锋的情节,不过木有关系,这章已经在燃了有木有^O^明天的章节不敢保证一定出真相,因为奚文君也准备了一场戏,所以篇幅有些长,两千字写不出什么,但是衣衣保证必须燃,请小天使们静待殿下的计中计后招。 第七十五章 我是妖精不是人 女帝仪仗队在午时到达上庸,郡守陶广翰和女侯陶夭夭先得了消息,迅速召集族人城门处迎驾。 女帝急于处理这件事,免去了许多礼节,得知扶笙在陶府之后,让仪仗队直接往陶府行去。 跟在仪仗队后面的陶夭夭忧心不已,抿唇望向一侧的陶郡守,“怎么办二叔,连女皇陛下都惊动了,这件事肯定不会轻易善了的,死了七个僰人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死了个澹台家族的大将,如今大祭司也来了,倘若这件事细算下来,那么我定难逃罪责,毕竟,这件事我也有参与。” 陶广翰如何不明白此事的严重程度,莫说是陶夭夭亲自参与了,便是她没参与,陶氏也免不了担上罪名,毕竟这里是上庸,陶氏宗族所在地。 女帝最为珍重的崇安贵君的悬棺在上庸太和山发生了意外,高崖坠落砸死人。光凭这一点,陶氏就有一半的罪过了,凭借陶广翰素日里对女帝残暴手段的认知,他心中很明白,陶氏这一劫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但在他身侧的这个侄女,虽小小年纪被破例封了女侯,却到底还是个孩子。 陶广翰有些不忍,低声道:“夭夭不必担心,素来听闻秦王殿下公正清明,想来是非论断,他心中自有定数,必不会无辜冤枉了我陶氏族人的。” 听到二叔这样说,陶夭夭高悬在心中的巨石落下去几分,面上却仍旧忧色不减。 == 陶府锦葵园。 扶笙房门紧闭,宫义在外面跪了一夜,原就伤口未曾痊愈的他夜间又被寒气入侵,全身滚烫似火烧,嘴唇干裂,眼神飘忽,似乎随时都能晕倒过去。 角义没跪,陪他站了一宿,适才察觉到宫义面色不对劲,他俯身探了探宫义的额头,发现他高烧不止还强撑着跪在地上,心下不忍,硬着头皮想上前敲门,却被宫义一把拽住胳膊,沙哑着声音摇摇头,“别去找死!” 角义甩开他的手,低嗤,“你都这个样子了还逞什么能?” 宫义扯了扯嘴角,“我本就有罪,殿下罚我是应该的。” 角义忿忿然,“你以为你在这里跪死了,外面那些澹台家的人就会因为同情你而放过你,饶恕你,不再追究此事?” 宫义抿唇不语。 “雪獒失踪,生死不明,薛承死无对证。”角义继续道:“但实际上,不管他是不是雪獒咬死的,澹台家族的人已经将这个罪责归到你我头上,‘雪獒咬死黑甲军大将’已经是既定事实,我亲手斩杀了薛承的一个副将也是事实。这件事,我们逃无可逃,既然注定无法逃避,为何不迎面而上?事情总要解决的不是么?” 角义的这番话,看似是在对着宫义说,但他故意拔高了声音,将声音传进扶笙的房间,他知道,殿下一定能听到。 可是过了好半晌,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房里根本没人一样。 角义不由得焦躁起来,殿下心思向来难测,但如此大事临头,竟也能淡定如斯,分毫不过问? 正踌躇间,外面有兵卫进来小声通报:“大人,女皇陛下御驾亲临。” 角义愣住,面色震惊,“你说什么?” 那兵卫又小心翼翼重复了一遍。 角义这才缓过神来,伸手去拽宫义的衣袖,“你快起来跟我去外面迎驾。” 宫义正准备起身,紧闭了整整一夜加一个早上的房门内突然传来扶笙清凉寡淡的声音,“角义,准备热水,本王要沐浴!” 角义:“……”这都什么时候了! 宫义抬眼看他,点点头,“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吧!” 角义无奈,自家殿下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向来波澜不惊,事态越是紧急纷乱,他越能静下心来。 可角义万万没想到女帝都御驾临门了,殿下才想到要沐浴,这也太淡定了些。 想法归想法,角义还是乖乖去了厨房吩咐小厮们烧热水。 陶夭夭闻讯后大喜,不管怎么说,秦王这尊佛能走出锦葵园就好,陶氏的兴衰存亡可就全部掌握在他手里了。 看了一眼正在采摘花瓣的荀久,陶夭夭上前挑眉问:“哎,你跟秦王是什么关系?” 荀久头也没回,一边摘一边将花瓣塞进竹篮,“我认识他,他也认识我。” “就这么简单?”陶夭夭明显不信。 荀久反问,“不然你以为是怎样?” 陶夭夭神秘笑道:“我觉得你们的关系比我认为的还要近一些,要不然,你不可能会这样了解他,竟能准确猜出秦王之前闭门不见任何人是在等待开门的契机。如今女皇陛下来了,他果然准备走出锦葵园。” 荀久神色一动,她了解扶笙? 那个腹黑毒舌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怎么可能了解他? “看来我说中了。”陶夭夭上前一步,面色突然紧张起来,“既然你跟秦王关系这样好,那待会儿你能不能帮我说几句话?被砸死的那几个僰人是我自己为了……是我自己做主要献给秦王的,跟陶氏其他族人没关系,倘若这件事要降罪,还请秦王出面跟女皇陛下说明,让我一个人承担,不要连累族中任何人。” 荀久动作停下,转过头定定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与她差不多的女子。 原以为是朵娇花,却不曾想竟有这般铮铮傲骨,倒是让荀久大为意外。 将最后一片花瓣扔进竹篮,荀久道:“话我可以帮你带到,但帮不帮是秦王的事,我可不跟你保证什么。” 见陶夭夭面露喜色,荀久又补充,“还有,我跟秦王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你自己心里有人,存了恋爱心思,才会看谁都像情侣。别老是将我和那个黑心的联系在一起!” 这样露骨的话,让陶夭夭顷刻间红了脸,没等反应过来,荀久已经带着一竹篮花瓣去了锦葵园。 角义正在指挥着陶府两个家丁将浴桶抬进去,见荀久提着一篮子花瓣进来,眸光微微闪动片刻,伸手拦住她,“小妖精,殿下吩咐过不见任何人。” 荀久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道:“我是妖精不是人。” 角义:“……” 趁扶笙还没有开始沐浴,荀久迅速走进房门,就见到他悠闲散漫地坐在临窗竹椅上,荀久的眼角,当先瞥到他苍蓝锦袍一角,再往上便是风姿卓绝的清俊背影,无论何时何地,这个男人总能给人一种旷世画卷般的清绝气息,便是再焦躁的心,看到他这样的气定神闲、明净淡然,也会自然而然地平和下来。 荀久将竹篮放在桌子上,走近一步,道:“我想这里应该没我啥事儿了,你能否告知我关于刘权的下落,我想自己去找他。” “一篮子花瓣作为交换?”扶笙慢悠悠站起身转过来,嘴角似笑非笑。 荀久垂眼,嗫喏道:“这个……就当做是报答你之前在马车上帮了我一次。” 扶笙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淡淡道:“阿贵昏迷不醒,估计也只有你能救他,所以,你目前还不能走。” 见荀久想反驳,他又道:“这件事不顺利解决掉,刘权也无法光明正大去完成我交代的事,你更不可能见到他。” 荀久轻哼一声,愤然出了房门。 扶笙沐浴完擦干头发重新梳理好出来的时候,宫义仍旧跪在院中。 扶笙在他面前停下,音色微凉,“你可知,我为何让你跪了一夜?” ------题外话------ 啊啊啊!衣衣已经尽量在加字数了,可还是木有写到交锋情节,罪过罪过,下一章一定粗来,不粗来你们就拨打妖妖灵 第七十六章 当堂对质 宫义面色晦暗,紧抿的唇线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声音因为高热而越发沙哑,“属下有罪。” 扶笙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唇角微扬,“何罪?” 宫义很清楚,殿下不会是非不分,此次悬棺葬出问题的根本原因在于澹台家族的暗中插手。殿下断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让本就负伤的他跪一个晚上。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殿下知道他隐瞒了当初刺杀他的那个女人身份。 往直白了说,殿下知晓他当初做出了不忠之举,所以罚他跪地思过。 宫义苍白干裂的唇瓣蠕动片刻,正待开口,眼前突然一阵黑晕袭来,他终究是没能扛过病邪的入侵,昏迷过去。 扶笙皱了眉头,吩咐角义,“送他去客房,让人好生看管着,除了府医,任何人不得去探视。” 角义想了想,谏言道:“殿下,依属下看来,还不如让久姑娘去给宫义看诊,起码他会醒得更快。” 扶笙默了默,轻轻颔首过后拂袖去往前厅。 女帝亲自驾临,让跪在陶府大门外的那一众黑甲军对着薛承的尸首哭得更狠。 尤其是李副将,那涕泗横流的嚎啕大哭样,比他们家母猪难产还要难看。 女帝已经率众人在陶府前厅等候多时,得知秦王在锦葵园沐浴的时候,眉头稍稍皱了皱,却也不过转瞬便恢复正常,让人给澹台引、奚文君、羽义和陶夭夭赐座。 陶郡守以及陶氏其他族人自然无缘得见圣颜,早早就被下令在偏厅待着,没有女帝口谕禁止任何人踏出一步。 女帝都不说话耐心等着秦王,奚文君等人自然也不敢多言,安静坐在下首,却是心思各异。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外面才传来侍者高唱:“秦王殿下到——” 外面的仆从呼啦啦跪了一地行礼,唯有厅内众人不动声色地将目光往外移。 中秋刚过,满园桂花香气氤氲,淡白阳光落在嫩黄的桂花芽儿上,映照出青瓦白墙的古朴雅致,更衬得缓缓而来的那抹蓝色身影犹如炎炎烈日下的幽林清泉,雅逸高远。 日光描绘出他精绝的轮廓,俯仰间容色可耀天地。 那样从容的步伐,清淡的面色,仿佛等在前厅的并非一朝女帝,而是本就该俯首于他脚下的臣民。 澹台引因为身子抱恙,刚才女帝赐座的时候特地和陶夭夭换了个靠近门边、空气新鲜的位置,扶笙进门的时候,第一个路过她。 澹台引并没有抬头,对着扶笙用内力传音入密,“秦王殿下好手段,为了顺利出殡,竟悄无声息让本座患上这不查之症,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扶笙脚步不停,嘴角似笑非笑,眸光却是看向前方的路,同样内力传音入密回来,“比起大祭司百里之外远程控制两仪棺致使其高崖坠落的本事,本王那点手段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澹台引轻“呵”一声,不再说话了。这次死的除了僰人之外还有黑甲军大将薛承,她很想知道秦王淡定的资本从何而来,更期待他今日会如何从她布下的这个死局里扭转乾坤。 澹台引始终觉得,过分完美的对手便是另一个自己,比起置扶笙于死地,她更想看他翻云覆雨的雷霆手段。 扶笙行至厅堂中,给女帝行了礼,转眸之际视线不经意掠过羽义,羽义眼睫轻轻颤了一下,神色并无异样。 “子楚,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帝皱着眉头,虽然自己一向信任这个龙凤胎弟弟,但此次悬棺事件闹得太大,牵扯到了澹台家族的大将,若是处理得好,则大家相安无事。若是处理不好,澹台氏族长非要让朝廷给个交代,定然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扶笙面色不变,淡淡抬眼,答:“回陛下,昨日之事有目击者,何不传他们上堂对质?” 女帝点点头,让内侍去传召昨日在场的几个重要证人。 阿贵重伤,宫义高热,两人皆昏迷不醒,随着内侍前来的便只有李副将以及两名黑甲军兵卫、角义和皇室禁卫军两名兵卫。 几人在阶下跪着。 李副将当先开口,“女皇陛下明鉴,从燕京出城开始一直到悬棺,黑甲军丝毫没有参与,我们只是根据大祭司的吩咐沿路保护。” 黑甲军兵卫也跟着开口。 “悬棺的木桩是秦王先前让人打进去的!” “悬棺的八个僰人是女侯亲自挑选的!” “悬棺所用的藤梯是角大人亲自上山绑的!” 一人一句换着来,字字句句皆把黑甲军从这件事里面摘得干干净净。 角义抬眼,看着李副将微微一笑,“你别忘了,宫义来陶府接僰人去太和山入口的这段时间,黑甲军是完全有机会对两仪棺下手的。” 李副将高傲地仰起下巴,“你亲手杀了周副将,呵呵!” 角义语气不变,继续微笑,“既然黑甲军只是沿途保护,那么一切都该听从我和宫义的指挥,周副将不服从调配,顶撞上司,军法处置,他该死。” 李副将仗着大祭司在现场,更加肆无忌惮,神情倨傲,“你们私放雪獒咬死了薛将军,呵呵!” “证据呢?”角义声线温和,面色无辜,稍稍挑眉,“无凭无据你想污蔑谁?哦~你是想说你身后这两位都看见雪獒咬死了薛承是吗?那我也可以说我身后这两位刚好看见雪獒并没有咬薛承,反而是他自己堂堂一个大将举剑追砍一只无辜的狗。” 李副将不甘心地咬咬牙,“雪獒被你们藏起来了!” 角义瞟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我也会,雪獒是被你们杀了灭口。” 李副将眼一瞪,“你血口喷人!” 角义:“你冤枉好人!” “够了!”上首女帝重重拍桌,凌厉的语气让厅堂内霎时寂静下来,她转眸看向扶笙,“子楚素来驭下严厉,此番却出了这等事,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陛下……”观戏半晌的奚文君眸光似有若无地从羽义身上扫过,微笑着适时开口,“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薛将军既是雪獒咬伤致死,那该负责任的是雪獒主人才对,何不传宫义前来对质?届时孰是孰非自能一目了然。” 角义面色微变,总觉得奚文君这句话背后隐藏着什么东西,可他从未接触过奚文君,对此人不甚了解,也不晓得他为什么一开口就要让女帝传召宫义上堂对质。 角义余光瞥了一眼扶笙,见主子自进厅堂以来一直保持着平素寡淡的面色,仿佛根本就没有把现下的境况当回事儿。 角义心中的担忧稍稍退下去几分,抿唇朝着女帝道:“回禀陛下,宫义昨夜受了风寒,今早高热不退,如今昏迷不醒,无法前来对质。” 奚文君眉眼弯弯,语气温柔至极,“若身上无伤,只是高热而已,一盆水也是可以泼醒的,毕竟,宫义如今是怂恿雪獒杀死薛将军的嫌犯不是么?” ------题外话------ Duang~好戏开演,大祭司pk笙笙,奚文君pk……他pk谁,我不剧透,明天债见,毕竟我只是一只软萌的存稿君 第七十七章 绝无仅有的铩羽毒 角义一听,脸色顷刻阴沉下来,宫义才刚刚昏迷,且受伤加上高热,虽不至于危及性命,却也虚弱至极,哪能一盆冷水将他给泼醒了带来的? 角义虽然愤懑,但面上还算冷静,轻笑一声,“文君殿下似乎对别人家的护卫很感兴趣?” 奚恒面色不改,笑容比先前还温和,“本君暂代凤君掌管长乐宫,乃是女皇陛下的左膀右臂,理应为陛下分忧。” 奚恒说完,余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上座的女帝,见女帝没什么反应,更没有发怒的迹象,他稍微松了口气,这才继续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这件事还没有弄清楚,薛将军究竟是不是雪獒咬死的,我们总得听听雪獒主人的说辞不是么?” 见角义还想开口,奚恒眼神厉了几分,“这是公堂,你作为杀死周副将的凶手,似乎没有质疑本君的权利,嗯?” 角义暗中捏了捏拳,虽然他对奚恒很不满,可奚恒毕竟是男妃,且暂代凤君总领长乐宫,妃位之高,不是他一个小小护卫可以随意顶撞的。 不甘心地收回视线,角义轻轻咬了咬下唇。 沉默好久的女帝这次不再询问扶笙的意见,也不看任何人,摆了摆手示意门外的禁卫军前去将宫义带来。 == 阿贵被沉重的两仪棺打伤了肋骨,幸而昨日获救及时,送来的时候荀久亲自看诊,好在只是气滞血瘀,没有太过伤及肺络,荀久迅速给开了活血化瘀的瓜萎皮、杏仁、枳壳等几味药让人煎来给他服下,休养了一夜,阿贵气色好了许多,人却至今昏迷不醒。 阿贵还没醒,宫义又昏迷了,于是荀久光荣地被点名去照看宫义。 此时的荀久坐在宫义床榻前,将手指从宫义腕脉上收回来,她一脸诧异。 宫义昨晚不是在锦葵园吗?怎么如今会气血两虚加上高烧不退? 瞟了一眼宫义两眼的乌青色,荀久意识到他应是彻夜未眠。 宫义武功不弱,能让他虚弱至此,只能说明昨晚受了惩罚,而且还是秘密进行的,澹台家的人丝毫不知情。 荀久更加疑惑了,紧要关头,扶笙不出面查出两仪棺摔落的真相,为什么要私下处罚宫义?这样做除了让宫义的伤口雪上加霜,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荀久正准备开方子给仆从去抓药,外面突然有风声掠过,尔后闪进来一个人影,转瞬便到了床榻前。 荀久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小……小明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喂,之前去太和山的时候你怎么半道失踪了?” “我现在没时间解释。”季黎明一挥手将门窗关严实,面色焦急,看了依旧昏迷不醒的宫义一眼,转眸对着荀久长话短说,“小表妹你听我说,女帝已经下令让人前来拿宫义去堂上对质,这里面牵扯了一桩要命的大事,我暂时无法说清楚,你现在要做的便是把这个东西敷在宫义胸前的伤口上,然后想办法弄醒他。” 季黎明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递给荀久,面色凝重道:“全靠你了。” 荀久极少见到季黎明神情端肃的样子,虽然一时摸不清楚前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却也沉重不少。 再不多言,荀久接过季黎明手中的瓷瓶,先把宫义胸前的衣服剥落,再倒出瓷瓶里面的药汁往伤口上涂抹。 前来捉拿宫义的禁卫军已经到了门外,季黎明一闪身躲进了屏风后面。 == 前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致。 自从奚文君开口让宫义上堂对质之后再无人出声,女帝单手撑额靠在黄花梨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眉心隐着几分疲惫。 扶笙接过陶府婢女奉的清茶,浅浅品啜。 澹台引距离门边最近,饶有兴致地望着外面满园桂花,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羽义自奚文君提出要宫义前来对质的时候,心中便隐隐不安,此时感受到奚文君有一下没一下往他身上扫来的目光,那种不安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整个前厅,最不安的当属陶夭夭。 她在听闻角义说宫义高烧不退的时候便觉得不对劲,宫义一整晚都待在锦葵园的,怎可能高烧不退? 陶夭夭轻轻蹙了蹙眉,她不知道这些人究竟谁在算计谁,可从目前的情况能看出来局面非常紧张。 意识到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原本想开口的陶夭夭索性将话咽在肚子里,同众人一样安静不语。 == 宫义是被荀久搀扶着前来厅堂的,女帝派去的那几个禁卫军瞧着宫义实在虚弱,都不敢太挨近他,唯恐出了事儿秦王殿下怪罪。 荀久在出门的时候找陶府婢女借了一套女子衣服迅速换上,之前的车夫形象大改,黑甲军们一个也认不出来。 女帝眯了眯眼,目色冷冽,“荀久?你怎么会在这里?” 荀久规规矩矩给女帝行了礼之后淡声道:“启禀女皇陛下,陶府老夫人身子不太爽利,女侯回来省亲的时候请了民女前来帮忙看诊,刚好宫大人今早高热不退,秦王殿下知晓民女在此,便吩咐民女替宫大人号脉开药方。” 陶夭夭蓦地瞪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厅堂中换回女子衣裙的人就是数日前刚被抄了家的太医院使荀谦的女儿荀久。 陶夭夭更没想到的是,荀久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撒谎,且牵扯到了自己身上。 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陶夭夭暗暗绞着衣袖,心中踌躇。 扶笙突然偏过头,清凉的眸光直直望向陶夭夭,启唇道:“女侯彻夜守在老夫人榻前伺候,想必她老人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迅速垂下眼睫遮住眸中对于秦王跟着荀久撒谎的震惊,陶夭夭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再度抬眼,牵了牵唇,“多谢秦王殿下关怀,老夫人今日已经大好。” 这句话便代表陶夭夭承认了荀久是她亲自请来陶府给老夫人看诊的。 女帝面色舒缓了一些,却又听得奚文君温和道:“陛下,宫义似乎病得不轻,臣也略懂岐黄之术,可否让臣亲自为他号脉?” 似乎猜到了女帝接下来的话,奚文君又补充,“久姑娘面色不大好,许是昨夜没休息好,状态不佳,这样的情况下号脉难免有偏差,臣愿代劳。” 奚文君一说,女帝这才想起来奚恒入宫那年的确是有着一手好医术的,只不过来到长乐宫之后,发挥的地方少了,她便也渐渐忘了。 想到这里,女帝轻轻颔首,示意奚文君亲自给宫义号脉。 奚恒领旨站起身,行至宫义面前蹲下身轻轻拉过他的手腕,指腹扣上脉搏。 片刻后,奚恒收回手,嘴角漾开笑意,目中却一片森然,齿间挤出两个字,“果然……” 羽义闻言,顷刻屏住了呼吸,面上有慌乱无措迅速划过。 “如何?”女帝问。 奚恒站起身,“回陛下,臣通过号脉得知,宫义前不久中过一种叫做‘铩羽’的毒药,而此毒正是由肌肤伤口入侵。” 铩羽…… 女帝猛地抬眼,突然想起来阿紫曾经说过她自己研制了一种内服可治病,侵入伤口能致命的特殊药物,取名“铩羽”。 而这世上知晓这种东西的只有三个人——她自己、阿紫和奚恒。 如今奚恒亲自指出宫义所中之毒是铩羽,这说明了什么? ------题外话------ 说明什么捏,聪明滴小天使们联系一下前文,有木有猜到什么真相即将浮出水面啦? 银家是比昨天那只更软萌的存稿君,明天那只告诉我,情节更精彩哟 第七十八章 被隐瞒的真相(要戳哦) 奚恒话音一落,众人都懵了,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的追究两仪棺摔落责任会在瞬息之间转变为宫义被人下毒? 再有,“铩羽”是什么毒? 似乎听都没听说过! 荀久更是不敢置信地面色变了又变,她之前替宫义把过脉,根本没有中毒迹象,可为什么奚文君一来就说他中了从未听说过的“铩羽”? 莫非,是季黎明给她的那瓶东西? 想到此,荀久不由得暗自心惊,余光往扶笙那边扫去,刚好对上他投来的意味不明的幽邃眸光。荀久更加不解了,方才自己撒谎自称是女侯请来给老夫人看诊的大夫,扶笙难得的配合了她一次,可眼下却又弄出宫义中毒的事来。 如果她没猜错,那瓶东西肯定是扶笙授意季黎明亲手交给她的,否则季黎明和宫义无冤无仇,怎可能想到要给他投毒? 那么,扶笙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人下狠手? 感觉到身侧宫义因为疼痛而逐渐紊乱的呼吸,荀久眉心一蹙,开口道:“不知文君殿下所指的是哪种毒?民女才识浅薄,还望您指点一二。” 奚恒悠悠转身,面带笑意,“此毒特殊,内服治病,伤口入侵能致命,并非久姑娘才识浅薄,而是这世上知晓这个名字的仅有三个人而已。” 荀久挑眉,“既然文君殿下言明只有三个人知晓这种毒,那我们如何相信宫义中的就是‘铩羽’?” 奚恒无所谓地笑笑,“久姑娘大可抓只活物来用宫义的血液做个试验,刚好本君手上有铩羽毒的解药,若是本君的解药能解了宫义的毒血,那就说明他的确中的是铩羽毒。” 取宫义的血液做试验,再用奚文君手上的解药来解毒。 这样的做法似乎比较有可信度,众人陷入沉默。 扶笙抿唇片刻,淡淡抬眸,“既然奚文君如此有把握宫义中的就是铩羽毒,那你亲自以身试毒岂不是更有可信度?”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奚文君可是长乐宫四妃之首,又暂代凤君一统后宫。再不济,他以前也曾是女帝的心尖宠。 如此身份,怎可亲自以身试毒? 奚文君表情微僵,面上有愠怒之色,森冷的眼神投向扶笙,加重了语气,“王爷可真会说,本君的身份,岂是你能随便使唤的?” “奚恒。”上头女帝突然出声道:“朕倒觉得子楚言之有理,此毒既是你自己探出来的,由你来试毒会更有证明力度。” 奚恒身子一僵,整个人都呆住。 自入宫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女帝连名带姓的称呼他,言语间疏离之意尽显。 白三郎还没进宫的时候,他曾是女帝口中的“阿恒”,这个女人美得就像毒药一样,让他在入宫那一年第一眼就情根深种,以至于独占她的心思日益加重。 可让奚恒大为挫败的是,他从未与女帝欢好过,便是曾经有一次喝醉了酒爬了女帝的龙榻,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被她一脚踹下来。 从那以后,宠爱尽失,女帝再不来他的长秋殿,更不会传召他去帝寝殿。反而是后来的白三郎风头日盛,女帝隔三差五便会驾临他的鸿台殿。 到了羽义的时候,荣宠更甚,前两日竟被女帝单独传入帝寝殿侍寝。 在奚恒的记忆中,这还是女帝头一次主动传召男妃去帝寝殿侍寝,羽义不过就是蜀国送来的质子而已,一个被家国抛弃的人质,竟然凭着秦王的身份踩在他头上,这让他如何不怒! 而眼下,女帝竟然要他以身试毒! 这得是多不待见他才能说出来的话啊? 思及此,奚恒面色变了又变,可终究不敢违抗旨意。 上前一步,奚恒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伤痛,低声道:“臣……” “遵旨”二字还没说出来,羽义当先截断了奚恒的话,看向女帝,温声道:“陛下,奚文君身份尊贵,切不可以身犯险,臣愿代劳。” 女帝挑了挑眉,转眸望向羽义,“你不怕死?” “怕。”羽义面色如常道:“可臣是秦王殿下一手带出来的人,所谓护卫,活着的目的便是为了在必要时刻献身,死,不过是早晚的事,再怕也是要经这一遭的。” 奚恒瞳眸微眯,颇为讶异地看了羽义一眼。 羽义并没有看他,只安静等着女帝发话。 沉吟片刻,女帝道:“难得你入了宫还如此效忠子楚,朕准了!” 说罢,女帝看向奚恒,“待会儿羽义试毒的时候,你可得及时拿出解药,否则……” 话到后面,已经带了十足凌厉。 “陛下请放心,臣不会让他出事的。”奚恒识趣地接过话。 女帝身侧的宫女立即去陶府厨房找来了匕首和小碗。 荀久离宫义最近,放血的事便交由她。 拿起铮亮的匕首,在宫义的虚弱点头示意下,荀久迅速割破他的手指,深红血珠很快便滴下来落到白瓷碗中,每落一滴,宫义的呼吸就加重一分,听得荀久心里一揪。 羽义缓步过来在宫义面前蹲下身,眼眸中分明有极其不忍和愧疚的情绪,紧抿着唇,羽义用唇语对宫义说了一句话。 因为角度关系,荀久能肯定除了她和宫义,再无人看到羽义方才说了什么。 羽义说:对不起,我没想到那天晚上的事会害你至此。 将唇语翻译过来的荀久心中震惊至极。 羽义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他口中的“那天晚上”是指宫义遇刺的那天晚上?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刺杀宫义的人又是谁?怎么听起来这件事好像和羽义有关。 宫义轻笑一声,声音中多了一分让人不解的凄凉,随后他指了指荀久手中的小碗,轻声道:“喝了它。” 羽义二话不说,抬起白瓷碗就将里面有些发黑的血液喝了下去。 一刻钟后,羽义仍旧安然无恙。 紧接着,羽义自己咬破了手指,就着荀久手中匕首上的宫义的血液往伤口处一抹,不过眨眼的功夫,羽义指腹上的伤口便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变黑,大有蔓延之势。 女帝大惊,“奚文君,赶紧拿解药来!” 奚恒满意地弯了弯唇,快速走上前,拿出一个红色瓷瓶,将里面的清凉汁液往羽义伤口上一倒,又拈了三颗药丸给羽义服下。 盏茶的功夫,羽义指腹上的伤口便逐渐恢复了正常血液该有的鲜红色。 羽义的以身试毒,成功验证了奚恒的说法。 女帝震惊过后看向奚恒,蹙眉问:“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奚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神情凝肃道:“启禀陛下,崇安贵君薨逝的当天晚上,臣曾经奉陛下的旨意带了一队人马封锁西城。也是在那一晚,臣亲眼所见宫义被一个女刺客追杀,受了很严重的伤,宫义原本完全能将女刺客置于死地,却因为羽义的突然出现,女刺客慌乱逃脱了。后来羽义向宫义下跪,求他向秦王隐瞒女刺客的身份。” 这番话,听得众人目瞪口呆,就连荀久也怔住。 羽义竟然为了一个女刺客向宫义下跪?! 奚恒阴狠的目光随意看了羽义一眼,总结道:“那个女刺客,就是陛下身边的阿紫姑姑,而她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楚国细作。” ------题外话------ 啊,终于粗来第一个真相,嗯,存稿君告诉你,奚文君所言句句属实。 所以,羽义和阿紫姑姑的立场注定相爱相杀 第七十九章 羽义和阿紫的过往(要戳哦) 静。 整个厅堂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眼下的局面,已经不再是谁动了手脚让两仪棺坠崖砸死僰人和澹台家族大将那么简单了。 身为四妃之首的奚文君亲自指证女帝新宠羽义与女帝身边的女官阿紫姑姑有私情,更要命的是,阿紫姑姑竟然是楚国安插在女帝身边的细作。 这样一个轰炸性的消息,让原就目瞪口呆的众人直接石化了。 阿紫如果真的是楚国细作,那么说明了什么? 说明羽义一早就知道阿紫的身份,才会向宫义下跪求他帮忙隐瞒。 这样一来,羽义这个蜀国质子与阿紫这个楚国细作之间的关系就不可能仅仅是单纯的儿女私情。 羽义很可能一直通过阿紫与楚国暗中联系,至于目的……上位者会考虑得更多,譬如认为羽义想借楚国之力逃出燕京回到蜀国,又譬如羽义其实早就被楚国收买了,与阿紫一起潜伏在皇宫里,目的就是频频向楚国传递燕京的最新消息。 总之不管他们有什么终极目的,光凭羽义和阿紫有私情给女帝戴绿帽子这一条就足以剥夺这二人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处死是必须的! 奚恒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他进宫这么长时间,早就摸清楚了女帝的脾性。 女帝最不喜别人在她面前搬弄是非,尤其痛恨别人挑拨她和秦王的关系,于是奚恒便闭口不提及秦王,反正他最终的目标是扳倒羽义,让羽义永无翻身之日。 至于刚才口述的这份证据…… 想到这里,奚恒含笑的眸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靠近门边而坐的澹台引。 他的确在白三郎死的那天晚上奉了女帝旨意带兵封锁西城,也亲眼看见阿紫刺了宫义一剑,可利用宫义的伤来牵出阿紫的身份,进而置羽义于死地这个计策却是即将来上庸的时候,大祭司隐晦提点给他的,所以他才能提前准备好铩羽毒的解药备用。 澹台引感受到来自奚恒的目光,稍稍偏头,眸色清冷,仿若不认识奚恒一般又迅速移开视线。 女帝脸色阴沉到极致,双眸中的怒火似要喷涌而出,转眸望着羽义,语气压抑低沉,“奚文君所说的话可属实?” 羽义看着自己刚刚咬破中了铩羽毒又被奚恒用解药复原的伤口,蓦然想到阿紫去刺杀宫义的那天晚上,他趁着白三郎薨逝,宫中大乱的间隙跟着阿紫出了宫墙,却不敢太过靠近她,只能远远跟着。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阿紫出宫竟然是为了杀宫义。 宫义从楚国边境带着重要的情报回来,一路上本就有杀手追踪,已经疲累至极,自然没想到燕京城里竟然还有人设了埋伏,猝不及防之下挨了阿紫一剑,关键时刻,他现身出来,大概是惊到了阿紫,她慌乱之下转身就跑,匆忙之中伤到了脚踝,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阿紫在宫中走路的时候都有些跛。 为了保住阿紫,他不惜向宫义下跪,并保证从今以后不会让她再为楚国做任何事,只求宫义能帮忙隐瞒住阿紫的身份。 猝不及防的是,阿紫的身份竟然这么快就被人曝光了。 想到这里,羽义苦笑一声。 那个女人,从来都不懂他的心思,只会以立场不同的理由一再躲着他,逃避他。 九年前,他是蜀王世子,她是他身边最受宠的婢女,母后挑再多的名门闺秀,他都瞧不上,身边只想留叶紫一个人。 昔年,蜀国的夕阳总能将他们二人嬉戏打闹的身影拉长。 那个时候,岁月静好。 年少的他以为那就是一辈子,却没想过会一朝生变,一直悉心照顾他的阿紫竟是楚国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 犹记得那一晚,蜀国王宫失火,怀有身孕的母后为护他安然逃离王宫,不幸葬身火海,父王在与叛军的搏斗中身中数箭而亡。 阿紫终究是不忍心,趁乱拉着他跑出来,可他的伯父早就通过阿紫和楚国达成协议谋划了这一场宫变,怎可能轻易放他离开? 所以,最终他还是被捉了回去。 没多久,他的伯父便以摄政王的身份总揽了蜀国一切政务直至稳坐蜀王之位。 新王上位,为了讨好先帝,特地将他这个前蜀王世子送来燕京做人质。 刚来燕京那年,他就被七皇子扶笙看上,说要带回府。 难得扶笙会主动提要求,先帝二话没说便点了头。 从此扶笙身边的护卫又多了一个“羽义”,也亏得七皇子,他才能免去一般质子在他国所遭受的非人待遇。 羽义本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叶紫,却不曾想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他和她竟能在经历了那一场宫变之后再在燕京重逢。 只不过…… 九年前,他是蜀王世子,她是他身边最贴心最得宠的婢女,也是他最心仪的人。 九年后,他是蜀国送来燕京的质子,她是楚国安插在女帝身边的细作。 她依旧是他最心仪的那个人,而他对于她来说,或许已经变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阿紫的心,他从来没弄懂过,或许今日之后阴阳相隔,便再也不会有答案。 瞬间收起所有的哀恸情绪,羽义认命地闭了闭眼睛,正准备开口回答女帝的问题。 一片死寂中,突然传来“啪啪”的抚掌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扶笙扬起薄而精致的唇,眸光清冷至极,寒冰落入一般,直直看向奚恒,“奚文君方才的故事十分精彩,本王差点就信了。” ------题外话------ 小天使们一直想知道的阿紫和羽义之间的故事粗来啦,唔,这一对是比较虐,但是好心疼有木有,心疼阿紫的隐忍,心疼羽义的暗恋。被虐到也不要紧,等这件事处理完,衣衣让久久和笙笙去海上历险,顺便给你们发糖,嗯哼,独处的时光会发生什么哩? 本章最后,笙笙说得辣么自信,是要搞什么幺蛾子哩?有木有小天使猜得中笙笙安排这一局的用意何在(*^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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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曾数次以为她会真的将玉簪拿去当了换钱。 可此时此刻,远在上庸重逢,她竟然还完整保留着这支簪子。 看到这一幕,扶笙心头没来由的一暖,嘴角也在不经意间微微扬起温软的弧度,并开始期待这个与他心有灵犀的女子接下来还会有怎样让他意外的表现。 奚恒瞳眸骤缩,死死盯着荀久,“久姑娘不要混淆视听,方才所有人都亲眼看见羽义喝下宫义的血后安然无恙,而将宫义的血涂抹在他自己的伤口上就立即有中毒迹象,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宫义所中之毒是铩羽?” “这一点我不否认。”荀久微笑,“可文君殿下方才说了,宫义所中的铩羽毒只能从伤口入侵,也就是说,宫义身上除了方才划破的指尖伤口,还有别的伤口是吗?” “那是自然。”奚恒淡淡瞥她,自信道:“本君亲眼看见阿紫姑姑一剑刺伤了宫义,所以,宫义胸前有一个伤口,而那个伤口,就是铩羽毒入侵的途径。” “文君殿下此言当真?”荀久笑问:“您真的亲眼所见阿紫姑姑刺伤了宫义?” 奚恒隐约觉得荀久这话问得莫名,却又找不到奇怪在哪里,皱了皱眉,他道:“难不成久姑娘质疑本君在女皇陛下面前撒谎?” “撒没撒谎我不知道。”荀久笑容变淡,“但我知道‘眼见为实’。” “此话怎讲?”女帝半眯着凤眸。 荀久答:“既然文君殿下一口咬定他曾经见过阿紫姑姑一剑刺伤了宫义,那么何不让宫义脱了衣服当堂验证他胸前究竟有没有文君殿下所说的伤口?” 荀久话音还没落,陶夭夭当先红了脸,面色尴尬地出声道:“久姑娘所言实在是有些欠缺考量……” 陶夭夭一说,众人也都反应过来。 女帝跟前,让宫义一个男人脱衣服当堂验证,的确有些出格。 荀久看出了众人的顾虑,接着道:“当然,让宫义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了衣服是不可能的,女皇陛下可以派几个心腹带宫义去偏厅,到时候别说胸前,便是从头到脚都可以脱了衣服仔细查看,免得错漏了某个不起眼的伤口误了真相。” 奚恒闻言嘴角一勾,偏头对女帝一揖,“陛下,臣非常赞同久姑娘的说法。” 女帝转眸望向羽义,“你觉得呢?” 羽义伸出拇指抹去嘴角宫义的血迹,一时心中踌躇。 刚才奚恒把那晚的事抖出来的时候,他险些便招认了,可是殿下却突然说奚恒这是在讲故事。 而眼下,久姑娘的神情淡然至极,分明不在意宫义是否会被查出伤口坐实阿紫刺杀的罪名。 羽义实在想不透,殿下与久姑娘,究竟在唱什么双簧? 蓦然想起宫义方才让他喝下毒血时的情形,羽义突然觉得宫义也表现得那么淡然,应该是早就知道内幕了。 想通了一切,羽义抬眸迎上女帝的目光,轻声答:“臣也觉得久姑娘此言有理。” 女帝接着又问了扶笙和澹台引的意见,那二人均表示无异议。 女帝这才挥手示意两个皇室禁卫军带着宫义去了偏厅。 众人放轻了呼吸等着。 不多时,其中一名禁卫军匆匆跑回来禀报:“启禀女皇陛下,除了刚才划伤的指尖,宫大人全身上下并无任何伤口。” ------题外话------ 存稿君持续为小天使报导:后面的情节会更精彩哟 第八十一章 以牙还牙(戳戳戳) 奚恒脸色大变,颤抖着唇瓣,不敢置信地盯着禀报的那名兵卫,“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那兵卫重重跪在地上,面色惶恐,“陛下明鉴、文君殿下明鉴,卑职不敢有半句虚言。” “这……”奚恒身子在发抖,喃喃补充完,“怎么可能!” 众人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惊了个够呛,怔在当场,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跪在一旁好久的角义悄悄抬眼看了看女帝身侧的羽义,又瞄了一眼旁边因中毒而虚弱至极的宫义,最后将视线定在荀久身上。 宫义被阿紫刺杀这件事,角义自然是查出了真相的。 且宫义胸前的伤口,前两日还因为强行拆线而越发严重,昨夜又跪在锦葵园,高热加上伤口复发。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的,可为什么会在瞬息之间发生了这样逆天的转变? 角义十分不解,但他心中明白,这个被他称作“小妖精”的女人用了不为人知的手段在奚文君布下的这一局里完美翻盘了。 奚恒亲眼所见阿紫刺伤了宫义,自然不肯相信兵卫的话,沉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你的意思是,宫义身上除了方才被匕首划伤的地方,就再也没有任何伤口?” 兵卫点点头。 奚恒又问:“那么,疤痕呢?他身上有没有刚愈合不久的疤痕?” “并无。”兵卫摇摇头,如实道:“卑职检查得很仔细,宫大人的身子从头顶到脚底,都极其光滑,并没有任何伤口甚至是疤痕。” 扶笙闻言后眸光微微闪动,他交给季黎明的东西是多年前偶得的珍品,能让宫义的伤口在眨眼间结痂并脱落,但或多或少会留下痕迹。 如今兵卫却说宫义胸膛光滑细腻并无任何痕迹,那看来,后面的都是荀久的杰作。 这一瞬,饶是性子寡淡的扶笙,也不由得有些讶异。 他惊讶于这个女人的反应能力,她定是在帮宫义涂抹药汁的时候就发现他的目的是为了遮掩宫义胸前的伤口,所以利用医术暗中帮了他一把。 心中暖流更甚,扶笙微微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站在厅堂中的荀久,从第一夜见面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凡,虽然嘴里常常说些惊世骇俗的理论和让人听不懂的新鲜词,但脑子却灵活得很,能在去了一趟季府之后就发现他留她是为了让她进宫给女帝请脉;入宫的时候能巧言避开女帝针锋相对的尖锐话语;能在上庸这陌生之地与他心灵相通,并机智做出应对。 她有的时候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有的时候看起来特别贪财,恨不能每天睡在银子堆上;有的时候看起来又很多情,媚眼一抛,连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可事实上,真正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她比谁都冷静,比谁都机智。 她有作为医者的底线,也有她自己的底线。 她有一张魅惑众生的容颜,也毫不掩饰她对于美男的欣赏,可却从来不招惹男人,更不会让男人近身。 她也会有小女人的一面,譬如来月事的时候明明窘迫,却还在马车里气哼哼嚷嚷着不要他管不要他抱就在上面待着不下来。 扶笙揉了揉眉骨,随后无声一笑,这个女人,有的时候,总会让他……毫无办法。 荀久察觉到扶笙那古怪的目光,她偏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扶笙缥缈的神思顷刻因为她这一瞪清醒过来,心中顿时有些莫名失落。 方才那些,是他自己想多了罢? “这不可能!”奚恒还在大声叫唤,“本君亲眼看见宫义受了伤的,他的身上不可能没有伤口!” 扶笙浅浅一笑,语气清冽,“奚文君既然这么肯定,不如你亲自去查看?” 奚恒刚要点头称是,扶笙笑意渐收,话锋一转,“但宫义是本王的下属,让他脱了衣服验证已经严重影响到本王以及宫义的名誉,本王没必要无偿做出这等牺牲罢?” 奚恒心中一紧,“王爷何意?” 扶笙淡淡道:“就是想让事情公平些。你指证阿紫姑姑刺伤了宫义,又指证阿紫姑姑和羽义有私情,这两件事情,证据确凿是真相,无凭无据是诽谤,现在本王让你亲自去检查宫义所谓的伤口,当然不是让你白去的,宫义身上若真有你说的伤口,那么本王会把宫义交给你亲自处置。可若是他身上没有伤口,那么你方才的言论当作何解释?” 奚恒嗫喏了一下,还没开口,就又听得扶笙凉凉道:“你可得想好了,倘若这件事情没有依据,那么你便是在诽谤阿紫姑姑和女皇陛下的男妃,这种罪非同小可,并不是随随便便的处罚就能善了的。” 奚恒脸色煞白到极致,怔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能肯定宫义胸前受了伤,可女帝身边的亲卫都说了宫义全身上下毫无伤口,毫无疤痕,那么想来秦王一早就有所准备,宫义身上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找出伤口了。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要强行去检查,那么待会儿会输得更难看。 掩住眸中的惊惶,奚恒悄悄抬眼看了看澹台引。 澹台引显然还在处于震惊中,对他求救的目光视而不见。 秦王的冷眼,大祭司的漠视,女帝的质疑,众多目光压得奚恒几乎喘不过气,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角义趁机道:“陛下,奚文君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一盆冷水也是可以泼醒的,毕竟他如今只是诽谤男妃的罪人不是么?” ------题外话------ 嗷呜,衣衣不喜欢单机,希望小天使们能多多冒泡哟(* ̄3)(ε ̄*) 第八十二章 自杀以保全名声 角义的话,让女帝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传言此大厨除了厨艺绝佳之外,还喜欢整人,睚眦必报,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 这件事还没有处理完,奚恒自然不能在关键时刻装死。 女帝难得的任性一回依着角义的说法让人端来一盆冷水直接往奚恒脸上泼去。 半晌才悠悠转醒的奚恒全身湿透,用片刻时间反应过来现下的处境,他赶紧跪到地上,哭声道:“陛下……陛下请您相信臣吧,臣没有撒谎。”他抬起头,被水淋得湿漉漉的目光瞪向羽义,面上快速划过阴狠之色,“羽义和阿紫姑姑……” “啪——”不等奚恒说完,女帝愤怒且响亮的巴掌已经落了下来,奚恒白净的面容立即落上清晰的掌印,肿得老高,嘴角有丝丝血迹溢出。 奚恒不敢置信地瘫坐在地上,一手抚摸着被女帝打过的那半边脸颊。恍惚间想起刚入宫的时候。 奚恒是第一批入宫的男妃,那也是女帝唯一一次亲自参与选妃。 他永远都忘不了,景福殿外的虞美人开得很美,就如同殿内丹陛之上正襟危坐的女人,她全身都在散发着冷艳高贵的帝王气质,那种气质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就像会上瘾的毒药,一旦沾染上便会万劫不复,从此痴心轮回无药可解。 他在那一眼下定决心要征服这个女人,并非因为她的女帝身份,而是想完完全全占有她。 女人的后宫是一片没有硝烟的战场,她们为了一个男人的宠爱不择手段。显然,男人的后宫更残酷,因为男妃们争的不仅仅是女帝的宠爱,还要争朝中的地位。 女人的后宫不得干政,男人的后宫却可以,男妃只要获得女帝的宠爱,便可以为自己在朝中谋求职位,只不过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奚恒从入宫开始就在努力,努力成为后宫翘楚,努力成为女帝最宠爱的男妃,努力将最优异的自己展现出来。 可自始至终,女帝除了让他代掌凤君印玺之外,丝毫没有提及要给他加官进爵。 便是白三郎薨逝的那天晚上让他带兵去封锁西城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可现在…… 奚恒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觉得这一切讽刺至极。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征服眼前这个高贵冷艳的女人,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女帝曾经的确是非常宠爱他没错,可也仅仅是停留在物质名誉上,她从来不让他碰她,除了入宫被选中的时候他牵过她的手,迄今为止,他连她的唇瓣都没碰过,更别提与她欢好。 所以,在听闻宫人传言女帝怀有身孕的时候,奚恒是非常嫉妒而又愤怒的。 他碰都没碰过的女人,竟然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纵使她是女帝,纵使她后宫男妃无数,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才会在逮住羽义和阿紫之后利用今日之事把以前所有的愤懑都发泄出来,原以为证据确凿便能一举置羽义于死地,可他还是太低估了羽义背后的大靠山——秦王。 此时的奚恒悔恨不已,他早该想到秦王不可能对这件事坐视不理的,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荀久看着奚恒瘫坐在地上的狼狈背影,心中默默给他点了支白蜡,同时也为这个男人最后表现出来的智障行为感到悲哀。 奚恒今日揭穿的所谓“真相”,荀久光是观察羽义的表情就知道十有**可能是真的。 奚恒手握证据,原本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完胜,但他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扶笙的腹黑。败了也就算了,醒来后还要一个劲儿的强调羽义和阿紫的私情,奚恒此举,无疑是当着堂上众人再三强调女帝被羽义给带了绿帽子。 倘若他刚才肯服个软,当着众人的面给羽义道歉,承认自己污蔑了羽义和阿紫,那么女帝或许还会心软先放他一马。 可现在…… 荀久瞄了瞄女帝暴怒的神情后撇撇嘴,想着能让女帝下不来台的人估计都下去领孟婆汤了。 女帝显然气得不轻,额头上青筋突突跳,惊得众人赶紧屏住呼吸。 良久,女帝厉声开口:“传朕旨意,奚恒生性善妒,污蔑男妃,诽谤女官,即日起,收回凤君印,废除封号,拔去舌根,处以宫刑,交由少府分配杂活,终其一生不得擢升职位。” 荀久眉毛抽抽了两下。 狠!忒狠了! 她原以为女帝会直接杀了奚恒泄愤,却没想到这个女人的狠戾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 收回凤君印、废除封号也就罢了,还要拔去舌根,处以宫刑让他变成太监,这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是种**裸的侮辱,更何况奚恒还是代掌凤君印的男妃,这种一朝从云端跌落深渊的感觉,想必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千百倍。 奚恒面如死灰,眼圈倏地就红了,喉咙哽咽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澹台家族的黑甲军们是头一次得见女帝的铁血手段,顿时吓得人人噤若寒蝉。 陶夭夭心中直唏嘘,宫义胸前有伤她是知道的,也正是那天误打误撞看到了芦苇丛中脱了衣服疗伤的宫义,她和他才会有了后来的交集。 而刚才女帝亲卫说宫义身上无伤,那就说明秦王他们在说谎。 陶夭夭扫了奚恒一眼,心下一紧,万一谎言被戳穿,那么女帝该会是何等的愤怒?宫义的下场比之奚恒又如何? 不及她多想,那边缓了好久的奚恒终于发出声音,虽然低弱,但足以让厅堂内众人都听清楚。 他说:“阿疏,倘若有来生,让我一个人做你的夫君,可好?我不想只牵到你的手。” 这句话,语气说不出的恳切真诚,带着万念俱灰的平静。 荀久暗叫不好,还没来得及反应,奚恒已经先一步夺过她手中的匕首往胸口狠狠一刺,灼目的鲜血染红了光滑的地板,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不过转瞬间。 奚恒选择自杀保全名声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就连荀久都大为意外。 女帝闭了闭眼睛,摆摆手,“拖下去,挫骨扬灰!” 两名禁卫军迅速走了进来,拖着奚恒的尸体就要出去。 “罢了!”女帝想了想,改口道:“留个全尸罢!” ------题外话------ 嗷嗷嗷,倒计时上架还有四天,上架之前,衣衣会把上庸的事情处理完,尽量让v章首发的两万字去海上放放糖。 第八十三章 秦王pk大祭司 眼见着奚恒的尸体被拖下去,陶夭夭赶紧低声吩咐旁边的婢女清理了沾染血腥的地板。 女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目光定在已经被带回来的宫义身上,深吸一口气后问荀久:“奚恒已经死了,你如今可有把握救回宫义?” 荀久抬目。 坐在首座的女帝依旧如她第一次所见那般妩媚明艳,然而此刻仍有怒色的眼眸深处却隐隐透出倦色,那不仅仅是心累,还是她腹腔内有肿瘤而体现出来的病态,如今肿瘤还是良性的,也暂时还没有发作迹象,可若再不尽快取出,女帝必将性命堪虞。 恍惚一瞬,荀久快速回过神,轻声答:“民女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女帝纠正她,“宫义若有任何闪失,朕绝不轻饶你!” 荀久心中明白女帝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宫义是扶笙的人。 她很奇怪,既然女帝这么护着扶笙,为什么这二人表面上的关系会这么僵硬?每次见面都是公事公办,绝无半句私话,扶笙那冷冰冰的表情,根本就没有把女帝当成亲姐姐的样子。 荀久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之间豁然开朗,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闪过心间。 女帝该不会有恋弟癖吧? 这个想法一出,荀久迅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帝对扶笙有意,被扶笙察觉了,所以姐弟感情中断,只剩下扶笙的憎恶与漠视? 似乎……大概……或许……貌似说得通! 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荀久弯身扶起宫义,“走吧,我带你回去配解药。” 宫义没说话,起身的时候没站稳一下撞在荀久怀里。 这一动作在别人看来没什么,扶笙却深深皱了眉,摆手示意身侧的一位陶府婢女,“你去搀扶宫义回房。” 荀久距离扶笙比较近,听见了他的声音,偏过头来,正对上他紧绷的面色,荀久暗暗撇撇嘴,魔王这两日看她的眼神……古怪得很呐! 莫不是还记着她在马车上来月事的那件事? 荀久摸摸下巴,一个眼神还给扶笙——你别再盯着我了,姑娘我姨妈造访,无法对你知恩图报以身相许。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荀久隐约觉得扶笙看懂了她的眼神,因为他好看的眉毛的确是抽抽了两下。 荀久和宫义走后,陶夭夭站起身,“陛下,臣看您面色疲倦,是否需要安排房间歇息?” 女帝摇摇头,眸光定在跪了好久的角义和李副将身上,“奚恒的事解决,如今,是否轮到两仪棺了?这件事,你们准备给朕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角义刚要开口,扶笙已经先一步凉声道:“既然涉及到澹台家族大将,陛下与其让角义给您交代,倒不如问一问大祭司想要个怎样的交代?” 澹台引站起身,笑得温婉,“两仪棺摔落是大事,自当以崇安贵君的遗体是否安好为首要,至于薛将军的死,臣相信秦王殿下会给出完美解释的。” 澹台引天资聪慧,从刚才奚恒那一局足以看得出来秦王比她想象中还要手段高明,自然也明白扶笙刚才那句话就是抛了个炸弹给她。 倘若她真的敢提要求,那就是不把崇安贵君放在眼里,扶笙一定会抓住这个把柄大肆打压,凭借女帝对扶笙的信任,到时候她只会处于下风。 所以,澹台引圆滑地将这个炸弹原封不动还给了扶笙。 李副将却是个沉不住气的,他忿忿瞪了角义一眼,转头对澹台引道:“大祭司,薛将军死得那样冤,您可得为他做主啊!” 对于李副将这个傻乎乎在关键时刻补刀的猪队友,角义深表同情一刻,连墓志铭都给他备好了——智商补充中,请静待二十年。 果然,李副将话音刚落,澹台引脸色就变了。 深吸一口气,澹台引低沉着声音道:“比起两仪棺,薛承的死算不得什么,就当是给贵君殉葬了。” 李副将真切感受到大祭司平静表面下的滔天怒意,赶紧闭了嘴。 扶笙唇角微勾,“大祭司能有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气度,本王替陛下感到欣慰至极。” 所以,秦王这是打算一句话就想把这么一件大事给揭过去了? 澹台引神色微凛,转目与扶笙对视。 两道凌厉的视线无形中在虚空交击,让周遭的空气都冰凝住。 众人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半晌,澹台引移回视线走上前冲女帝恭敬一揖,缓缓道:“陛下,臣有一言。” 女帝轻轻摆手,“大祭司但说无妨。” 澹台引道:“自进入上庸地界开始,臣便一直在观察这里的山川脉络,最终发现崇安贵君的悬棺位置选在青菱湖北岸,属阴,地水过盛,在龙脉上是为凶穴,故而,臣大胆推测,两仪棺之所以摔落大概是因为选错了穴址。” 古往今来,人在死亡后的墓穴选址都是极为讲究风水的,尤其是大燕这么个注重神权的王朝,迷信色彩就更加深重,百姓对此深信不疑。 女帝作为大燕王权的最终代表人,自然对于神权也是存了三分敬畏的。 此时听闻澹台引说三郎的穴址风水出了问题,再联系两仪棺无端摔落的现象,女帝颇有些不悦。 但负责这件事的人是秦王,相较于大祭司,女帝更信任秦王,所以她压下了一肚子的怒火,问:“子楚,我记得那天晚上在殡宫,朕问你可有请大祭司看过风水,你告诉朕,会看风水的不是只有大祭司一人,那么,你到底是让谁看的风水?” 扶笙眸光动了动,并没有正面回答女帝的问题,转目看着澹台引,幽幽问:“刚才大祭司说崇安贵君的穴址是凶穴,此言可当真?” 澹台引眉梢微挑,“王爷莫非怀疑本座勘测风水的能力?” “这倒不是。”扶笙慢悠悠从袖中取出一张杏黄绢帛打开,嘴里云淡风轻道:“本王不敢质疑的是这位勘测风水的能力。” 绢帛打开,澹台引看清楚了上面所写的字迹,再看到最后的印鉴时,心中大骇,脸色剧变,险些没站稳。 第八十四章 忍不住以身相许? “青菱湖正北方位,属玄武七宿之一——兕牛,燃烧结印册可产生太极晕,有龙砂,是为真龙穴。” 这段话很好理解,简单说来就是悬棺的位置经过勘测,确认风水极佳。 澹台引的眸光定在落款印鉴上,顿时觉得内腹气血翻涌。 落款:澹台镜。 从燕京到六国,可能有人不知道大祭司是谁,也可能有人不知道澹台家族的家主是谁,但“澹台镜”这个名字一旦出口,必定不会有人陌生。 澹台氏一族,族长和家主是区分开的,族长的权利远远高于家主,族长的话等同于整个部族的圣旨。 澹台镜便是澹台氏族长。 先帝初登大宝时期,政局不稳,六国之中,魏国最为强盛,大有压过朝廷之势,当时的呼声很高。 且魏国本身就有颠覆燕京的打算。 当时朝中百官涣散,民心不齐,而先帝又年少,迫于魏国的威慑,先帝便把他最宠爱的睿贵妃送去了魏国当人质。 睿贵妃是陪着先帝夺嫡打江山的女人,先帝曾发誓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后来迫于太后的威慑,只能封她为贵妃而另择人封后。 睿贵妃在先帝心中的地位,天下人有目共睹,所以让她去做人质最有代表性。 睿贵妃在去往魏国的途中才察觉有了身孕,但消息传回燕京已是她临盆之时——睿贵妃在魏国生下龙凤胎。 先帝并没有认那两个孩子,反而听信谗言认为那是睿贵妃在魏国与人苟且诞下来的孽种。 一晃十二年后,大燕发生了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大旱,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地。 前任大祭司夜观星象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先帝无奈之下去了灵山,足足等待三日夜才等到族长澹台镜出关。 澹台镜见到先帝的第一句话便是:真龙隐迹,怒震天下。 先帝回来后,反反复复琢磨了好久,才突然想起来如果不是太后阻挠,他的皇后应当是睿贵妃,那么箴言中的所谓“真龙”,就应当是睿贵妃诞下的孩子。于是先帝派出使臣去往魏国,再加上神权王权的威压,最终将那两个孩子接了回来。 那两个孩子归来之日,电闪雷鸣,天降暴雨,连大祭司设下的祭坛也被冲坏。 先帝大喜,次日便下旨封少年为秦王,少女封为乐阳公主。 澹台镜的名声,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传遍天下的。 所以,族长亲自勘测的风水,断然不可能出错。 澹台引回笼思绪,面色煞白到极致,蠕动着唇瓣,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心中明白自己这一次输得彻底,但她分毫不憎怨扶笙,只觉得是自己太过高傲,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推开侍从走到女帝跟前,澹台引满面愧疚,“臣学术不精,险些误导了世人,请陛下降罪。” 女帝接过扶笙手中的杏黄绢帛随意看了一眼,也颇为震惊扶笙竟然能在短短数日之内找到那个老头亲自出山。 震惊之余,女帝放下绢帛,微叹一声,“大祭司近日身子不适,难免心绪不宁,出了纰漏,依朕看来,处罚倒不必,不如这悬棺之事就由你们澹台家族的人全权负责到底,这次万不可再出任何差错!” 澹台引犹豫道:“可是两仪棺已经……” “朕了解子楚。”女帝打断她的话,“那棺木之中想必是空的,否则他也不可能淡定如斯。” 扶笙略微讶异,眉梢动了动,上前一步安静道:“陛下英明,之前的两仪棺的确是空棺,真正的两仪棺就在陶府外置的别庄里头,既然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澹台家族的人,那臣就先告退了。” 感觉被扶笙摆了一道,澹台引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看来,从今往后,她对秦王的认知该刷新了。 == 荀久跟着宫义回到客房,并没有起身去调配解药的意思。 宫义在婢女的伺候下躺到床上,虚弱地望着荀久,嘴角扯了扯,“久姑娘,你若是再不去找解药,我就死了。” 荀久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摆摆手,“放心,我会记得每年清明给你烧纸钱的。” 宫义:“……” 挥手屏退婢女,荀久重新坐回来,对着宫义挑挑眉,“说吧,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宫义一脸茫然。 “少跟我装!”荀久哼声道:“奚恒今日说的话,十有**是真的,也就是说,你当初的伤口的确是阿紫姑姑刺的,可我之前为你号脉的时候根本没察觉到你中毒,然而刚到前厅,奚恒就探出来你中了铩羽毒,这还不叫事儿吗?” 宫义轻咳一声,道:“久姑娘为何不怀疑是奚恒指使人在匕首上动了手脚,致使铩羽毒在那个时候侵入我体内?” 荀久翻了个白眼,“奚恒如果在那个时候趁机下毒,那么这么长时间,你早就死了。” 看了一眼宫义,荀久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先一步道:“别告诉我是小明表哥给我的那个东西致使你中毒,完全没可能!” “为何不可能?”宫义好笑地看着她。 荀久伸出十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手指受过伤,如果小明表哥给的那瓶药汁里面有铩羽毒,那我早就中毒了。” 宫义盯着她的手指仔细看了看,“并没有伤口。” “那是当然。”荀久眉梢轻扬,神秘一笑,“因为我昨晚找陶府的府医特地要材料做了能暂时遮住伤口的药膏。” 说罢,荀久瞟了宫义胸膛一眼,接着道:“很明显,小明表哥拿来的东西能让你的伤口以最快速度结痂脱落,但是会留下痕迹,我当时并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我觉得秦王的目的是为了遮掩伤痕,索性好心帮了你一把,把我用剩的药膏也涂了上去,否则,你早就被人拆穿了。” 宫义有些惊愕,半晌反应过来,低眉道:“那就……谢谢久姑娘了。” 荀久眸中划过狡黠之光,凑近宫义,轻声道:“要谢我?第一,以身相许;第二,告诉我你是怎么控制铩羽毒让我连号脉都瞧不出来的。” 宫义眸光一瞟门外,身子赶紧往床榻里边挪了挪,嘴角抽了抽,“以身相许……” 荀久表情一僵。 “就不必了罢!”宫义接着补充完。 荀久觉得宫义的神情有些怪,她往后一看,顿时怔住。 扶笙早已站在门外多时,见她转身,眼神冷冷扫过来,“这才第二天,汤都还没喝完,你就忍不住要以身相许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凌七七的《盛宠之毒医世子妃》 容凰,东楚国勇毅侯府的嫡出小姐,温柔似水,知书达理,容貌倾城!母亲是南风国的和亲郡主,身份高贵! 可惜母族夺嫡失败,一朝沦为罪人,死去的母亲,从妻降为妾,而容凰也从天之骄女,一落成为尼姑庵里一个人人可欺负的小可怜! 当她成为她,取而代之的是凛然杀意! 庶妹抢她未婚夫?不用抢,姑奶奶直接送你!这种渣男,不稀罕!毁你容貌,让你跟渣男继续“相亲相爱!” 继妹夺她嫁妆,好帮她的王爷未婚夫当太子,她好当未来皇后?做梦!吃了的都给姑奶奶加倍吐出来,否则打你个半身不遂! 渣爹想利用她往上爬,不用,姑奶奶这么孝顺,不帮你把勇毅侯府给弄个家破人亡,姑奶奶都嫌睡不好 第八十五章 连环计 荀久盯着扶笙,从他冷峻的面色到眸中的隐隐怒火,从他紧绷的唇瓣到手中端着的白瓷小碗,碗里还冒着热气,隐约有甘枣生姜的香味传来。 荀久眨眨眼,呆住了。 通过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外加直觉,荀久似乎、大概、也许明白了这两日魔王总用古怪眼神看她的的原因,也大致猜到了他此时此刻会想发火的原因。 不过…… 对于一向清心寡欲,毒舌腹黑的扶笙来说,对她的好感要有几成才能因为一句话而不顾场合当着自己下属的面就失控? 荀久正想掰着手指头算一算,扶笙已经走了进来。 荀久干笑两声伸出手就要去接小碗,嘴里不忘道了声“谢谢”。 岂料扶笙根本不搭理她,直接把小碗往宫义手里一塞,冷然命令,“喝了它!” 宫义:“……” 荀久拉下脸来,不满地瞪了扶笙一眼,“喂!我的!” 扶笙冷冷瞥她,“又没挂你的名,你怎么知道是你的?” 荀久不服,“哪有男人喝这个的!” “宫义一直都喜欢。”扶笙睨着荀久,一字一句,“以后,本王会交代厨娘每日都给他煮红糖甘枣生姜汤,补身子。” 荀久扶额,“……你赢了。” 无端当了炮灰的宫义默默端起小碗把暖宫汤喝了下去。 末了,他擦了擦嘴角,小声问:“还有么?” 扶笙:“……” 荀久:“……” “你脑子被毒坏了?”荀久伸手就要去探宫义的额头。 宫义哪敢让她再碰,赶紧又往里面挪了挪,解释道:“我……喜欢甜食。” 荀久瞠目结舌,半晌,勉强笑道:“……呃,很不错的嗜好。” 没想到,素来不苟言笑端肃高冷的宫义竟然喜欢吃甜食! 荀久想笑,可旁边扶笙冷嗖嗖的眼神一扫过来,她就噤了声,吐吐舌头哼哼道:“姑娘我本身就是朵花,你再看也不会变成两朵。” 说罢,她悻悻起身出了房门。 荀久走后,扶笙敛了神色,转身坐下,眸光一瞟宫义,声音冷透,“今日本王保了你们,只是不想自己的下属在女皇陛下面前丢了脸面,并不代表本王对有些事一无所知,你因何替羽义隐瞒,我不管,但既然你帮了他,那从今往后,倘若让我察觉阿紫再有所动作,我便唯你是问,是杀了阿紫永绝后患还是让她停手,你自己选择。” 宫义垂眸,抿唇道:“属下晓得了!” 不多一会儿,羽义便亲自来到客房外,恭敬道:“殿下,女皇陛下有请。” 扶笙站起身走至门外,清透的目光扫了羽义一眼,终是一言不发去了女帝暂歇的蘅芜苑。 挥手屏退左右,女帝示意扶笙坐下。 扶笙站着没动,眼睛定在脚下地板上,“不知女皇陛下传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女帝站起身,亲自倒了一杯茶走下来递到扶笙面前,轻声道:“自从母亲死后,我们姐弟俩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提起睿贵妃,扶笙幽邃的眼眸中立即涌起沉黑色的漩涡,仿佛席卷了滔天怒意。 攥紧袖中拳头,扶笙深吸一口气,冷冷打断女帝的话,“陛下,十二岁以前的事,臣已经不记得了。” 见他转身要走,女帝迅速放下茶盏揪住他的衣袖,语气添了几分无奈,“子楚,这里是燕京的地盘,是姐姐的地盘,不再是当年肮脏龌龊的魏国王宫,我们不用再饱受欺凌,不用再惧怕任何人,无论你做过什么,在做什么或者将要做什么,我永远都不会质疑,从今以后,换我来护你一世长安,我只希望你能真正放下过去,不要活在自己的心魔里,可好?” 扶笙看了看揪住自己衣袖的那双手,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在魏国王宫,她也是这般害怕得全身发抖,瑟瑟揪着他的衣袖躲在他身后。 而如今,她已经是九重宫阙深处金椅上的年轻女帝,他是仅次于女帝、手握重权的王爷。 时光的沙漏不会停止流动。 尽管当年不再,尽管如今尊荣无限,万民膜拜,可却怎么也掩埋不了那些不堪的过往。 母亲的死,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污点。 深吸一口气,扶笙渐渐平复心绪,冷静道:“陛下近日身子不适,待会儿我会让荀久来给你号脉顺便开药方。” 女帝闻言,轻轻松开了扶笙的衣袖,面露感动,眼圈微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当年的子楚。” “臣告退。”扶笙拂袖出了蘅芜苑。 == 扶笙刚到锦葵园,就见季黎明站在亭前,老远便高扬着眉梢冲他竖起大拇指。 扶笙负手走过去。 季黎明眸光晶亮,惊叹道:“今日的场面,我虽然不在场,但光是听听仆从们的描述,不用想也知道你定是又威风了一回,怎么样,小表妹有没有对你露出崇拜爱慕的眼神?” 崇拜么?爱慕么? 扶笙回想起荀久在厅堂内几次瞪他的眼神,以及在宫义房间内所说的那些话,顿时心中烦闷,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道:“说正事!” 季黎明撇撇嘴,收起玩笑心思,严肃道:“那八十一个孩子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成功出逃了,我估摸着楚国的人很快就能发现他们的踪迹并将他们捉回去备用。” 扶笙淡淡“嗯”了一声后,把澹台镜亲自批的杏黄绢帛拿出来递给季黎明,“按照上面的意思,把悬棺位置是真龙穴,太和山一带风水极佳的消息散出去。” 季黎明顿时哀怨脸,“子楚,我可是陪着小表妹来寻她那什么小未婚夫的,不是来给你差遣的!” 扶笙冷冷睨他,“你今天就回燕京。” 季黎明瞪眼,“小爷还没玩够!” “现在就回!”扶笙冷声道:“商义就在这附近,我会让他亲自护送你。” “别!” 想到那个娘娘腔,季黎明全身都起鸡皮疙瘩,赶紧道:“我马上就去为你出生入死。” 话落,季黎明又疑惑问道:“哎,子楚,不对啊,你既然在那些孩子身上撒了追踪药粉,那为何不派出军队跟上去一举抓获楚国在太和山开采玉石的那帮人?这样不是更能有效缴了他们的老巢么?” 扶笙轻嗤,“刚开采出来的都是原石,要经过加工才能走私销往海外,我若是现在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季黎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楚国在这附近还有个地下加工厂?” 扶笙点点头。 季黎明又问,“那我们顺着那八十一个孩子应该也能找到玉石加工厂,你为何不行动?” “我打算,送楚津侯一份大礼。”扶笙浅浅勾唇。 “何意?”季黎明不解。 扶笙淡淡解释:“太和山以前是有些不好的传言,所以楚津侯才会利用孩童进山探路,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看得出他是个极其迷信而又小心翼翼的人,而我让你把太和山是风水宝地的消息散发出去,就是为了要颠覆他从前的认知,让他不再惧怕所谓的‘女鬼’,更能肆无忌惮地大力开采玉石。” 季黎明恍然地张大嘴巴,“原来……原来你之所以会请澹台镜勘测风水,又让大祭司中了你的圈套,然后把悬棺的事全权交给澹台家族,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在设局,你想利用澹台氏来造势,把太和山是风水宝地这个消息通过澹台家族扩散出去,让楚津侯深信不疑?” “嗯。”扶笙点点头,“澹台引是手握神权的大祭司,澹台镜是澹台氏族长,有这两个人出面,楚津侯完全不会怀疑有假,而且他是个非常执拗的人,才不会管悬棺里躺着的是谁,只要是块风水宝地,只要玉石多,他就不可能撤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开采。他既然喜欢,那本王就把太和山上所有的玉石都赐给他也无妨。” “你疯了!”季黎明虽然震惊于扶笙这个天衣无缝的连环计,却又对他的计划十分不解,“太和山可是女皇陛下的统治范围诶!” “当然……”扶笙轻描淡写地补充,“不久的将来,本王会连本带利全部讨还回来。” ------题外话------ 吼吼,终于要上架了,小天使们再也不用每天苦等两千字啦~\(≧▽≦)/~。 上架时间是5号中午1点,也就是明天中午一点,关于上架活动内容,待会儿衣衣会写个公告,希望从前陪伴衣衣的亲们在上架后也能陪着我一起走到结局。 你们的正版支持是我每天万更的动力,么么哒(* ̄3)(ε ̄*) 第八十六章 破戒(上架求首定) 荀久去府医处提了医箱来到蘅芜苑时,女帝正坐在一棵悬铃木树下,石桌上摆放着一个琉璃缸,缸里两尾红色小鱼游得欢快,鱼尾摆动泛开层层水波。 女帝修长的手指搭在琉璃缸壁上,指腹来回勾勒着小鱼的形状。 夕阳给她完美的侧颜镀上一层浅金色,从荀久这个角度看去,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对着琉璃缸憧憬未来。 心头微微一动,荀久有些不忍心上前打扰,站在原地许久没动。 花脂端了解暑的瓜果过来,见到荀久,身子福了福,唤了声:“久姑娘。” 女帝闻声收了动作侧过身来扫了荀久一眼,吩咐已经将瓜果摆好的花脂退下去,用牙箸夹了一小块寒瓜塞进嘴里吃了才慢悠悠开口,“那天晚上,躲在殡宫冰床后面的人是你。” 这是一个肯定句。 荀久听得很清楚,女帝并不是在以询问的语气跟她讲话。 她没吭声,算是默认。 女帝从何得知的,荀久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女帝的智商绝不比扶笙差多少,要查到这些轻而易举。 “你是朕见过的……”女帝语气停顿一瞬,接着道:“子楚愿意亲近的第一个女人。” 荀久心中直翻白眼,就魔王那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是个女人看见都提不起性趣好么?谁愿意亲近谁还不一定哩。 没听见荀久的声音,女帝缓缓抬眸,语气冰寒了几分,“子楚的事,朕不会干涉,倘若他真的对你有意,朕也乐见其成,但有一点,倘若让朕发现你接近他是为了报仇,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亲手杀了你。” 得,遇到民主皇帝了。 荀久心中直唏嘘,还以为女帝会破口大骂她狐狸精不要脸勾引秦王,顺便再壕气地甩一张巨额支票给她让她离开秦王云云。 然而事实证明,是她看多了狗血剧情,连带着思想也有点狗血。 等等……女帝不是有恋弟癖么?为什么对她和扶笙的事丝毫不在意?似乎脸上也并没有吃醋的表情? 难道自己又狗血了一回? 荀久上前一步,壮着胆子问:“民女不过一介布衣,敢问陛下为何不阻止我与秦王殿下往来?” 女帝轻嗤一声,“放眼天下,你还能找出与子楚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来吗?” 荀久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 扶笙的地位,说是与女帝并肩都不为过,既然位比江山之主,那么除了女帝,便再没有人家能与他门当户对,也不敢与他门当户对。 荀久扯了扯嘴角,答:“似乎……没有。” 女帝轻笑:“既然没有人能与子楚门当户对,那么这天下的名门闺秀和布衣女子还有什么区别?” 这霸气的字句,这傲娇的语气,简直和扶笙如出一辙啊! 荀久忍不住在心中给这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帝点了个赞。 女帝淡淡睨她,“能得子楚青睐,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若敢用情伤他,朕定要你生不如死!” 荀久继续翻白眼,确定女帝不再开口以后才扯着嘴角道:“陛下,其实您今日要是不说,民女都不知道秦王殿下对我有意思,所以实际上,我还没有考虑清楚。” 女帝:“……” 敢当着女帝的面说要考虑是否接受秦王的感情,普天之下,恐怕只有荀久一人了。 眼见着女帝脸色沉下来,她赶紧赔笑道:“感情这种事嘛,必定得你情我愿,一厢情愿地强扭在一起多难受啊,您刚才不也警告了让我不准用情伤他,我现在连情都没有,岂不是更伤他?” 女帝眯了眯眸,“你不喜欢子楚?” 荀久故作为难道:“喜不喜欢也不是民女说了算。” 她承认,她是对那个毒舌讨人厌的魔王有那么一丢丢好感,但也只是一丢丢,谁知道扶笙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万一人家根本没有那种意思,那她现在就在女帝面前承认自己的感情岂不是会被他笑掉大牙? 女帝疑惑地看着荀久,“你爹娘如今都不在了,谁还有这么大权力约束你?” 荀久心道我爹娘不在还不都拜你所赐么! 女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收回眼低声道:“死的不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当然觉得抄了你们家是朕残忍,换个角度想想,倘若是我爹杀了你心爱的男人,你还能不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同我讨论我与你兄长的风月之事?” 荀久一怔,这个问题,她的确没有想过。 在她的认知中,女帝荒淫、暴政、性情乖戾、嗜血,是个十足的暴君,但今日女帝的话让荀久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走进了思维盲区,她对于女帝的看法全都被禁锢在外人给女帝贴上的标签范围内。 简单来说,她还没接触过女帝的时候,就在心中形成了“这个女人是暴君”的定论,以至于在一刻钟前,她还在单方面认为女帝下旨抄了荀府简直没有人性。 可女帝刚才所说的,让荀久陷入了沉思,不得不把脑海中对于女帝的认知重新洗牌, 其实女帝说得对,换个角度来,任何人杀了自己最重要的人,那个杀人犯都是不可饶恕的,荀谦也一样,他亲手杀了人,杀的还是女帝最宠爱的男妃,在这种以权为尊的封建社会,被抄家是完全合理的。 而女帝能在面对杀人犯的女儿时心平气和地说话,就证明她并非传言那般没有人性。 倘若女帝真如同流言所传那样喜好杀人,那么,一份小小的金书铁券怎么可能阻挡得了她杀光荀氏的决心。 所以…… 荀久在心中总结,自己如今还能活生生站在这里,是因为当初女帝存了一丝慈悲心。 荀久自然不会对女帝的手下留情感恩戴德,但从今以后,她对女帝的看法将会彻底改变。 起码,眼前的年轻帝王只是个有血有肉有心脏的女人,并非传言中嗜血的妖魔。 女帝眉眼间有些疲倦,也懒得再与她胡扯,伸手撩起袖子,将腕脉搭在石桌上,“既是来请脉,那便速度快些,朕乏了。” 荀久回过神来坐下,将指腹扣在女帝腕脉上。 良久,荀久缩回手,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才神情凝重道:“陛下,您腹中的东西倘若再不尽快取出,只怕会危及性命。” 女帝并没有应答荀久的话,收回手放下袖子,沉声问:“这件事,你可跟子楚说过?” 荀久如实道:“秦王殿下只知道您并没有怀孕,并不知道您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女帝明显不信,狐疑地看向荀久,“那你进宫为朕请脉的那日是怎么和子楚说的?” 荀久想了想,答:“我告诉你秦王殿下,每个女人都会有难以启齿的病痛,后来,他就没再问了。” 女帝了然地点点头,轻哼,“算你识相!” 缓缓站起身,女帝就要回房。 荀久叫住她,“陛下,您就不问问民女是否有办法帮你取出那东西吗?” 毕竟,如今的女帝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病人而已,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她不忍心看着病人受到这样的折磨。 女帝脚步一顿,并没回头,“朕不需要,也不会让你动手取出那个东西,但你若是敢泄露半丝风声,被开刀的人将会是你!” 荀久没再出声,却陷入了疑惑。 她号的脉不会出错,最多再过一个月,女帝小腹里面的肿瘤就会开始恶化,届时她必定痛苦万分,陷入昏迷将会是常有的事,危及性命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是,为什么? 女帝明明知道自己小腹内有东西,却依旧坚持不要她帮忙取出来? 这世上还真的有不怕死的人? 这个女人果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无奈地摇了摇头,荀久让花脂取来纸笔开了能暂时延缓病痛的药方,整理了东西便走出蘅芜苑。 恰巧羽义从游廊走过来。 老实说,今日之前,羽义给荀久的印象是文雅温润,但自从奚恒指证羽义与阿紫暗中有私情后,荀久再联系羽义的身份,便开始觉得这个人才是五美里面心思最为深沉,也最让人难懂的。 此时碰面,荀久觉得自己和羽义并没有什么话题,特地往边上走想就此错开。 岂料羽义在经过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轻唤,“久姑娘。” 荀久心里“咯噔”一声,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偏头尴尬一笑,“羽……”刚要喊出声,荀久立即反应过来,改口道:“抱歉,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封号,所以……” “叫我羽义就好。”他微微一笑,“今日的事,多谢久姑娘出手相助,羽义无以为报,但你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告知,我定全力帮你。” “这倒不必。”荀久慷慨一笑,“你应该把报恩的心思花在如何过女帝那一关上。” 面色微僵,羽义似乎找不到应对的话语。 荀久挑眉拍拍他的肩,“好啦,我开玩笑的,你是秦王的人,女帝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总不会太过为难你的。”阿紫就不一定了。 后面半句话,荀久没有说出来,也不能说。 “告辞。”荀久笑笑,挥挥手提着医箱回了自己住处。 荀久刚踏进院门,就见到陶夭夭带了两个婢女等在她房门前。 荀久走上去,“女侯找我有事?” 陶夭夭犹豫片刻,屏退婢女后低声问:“宫义的毒可解了?” 荀久心思一动,满面惋惜道:“宫义是个钻牛角尖的,刚才我送他回房的时候,死活不让我给配解药,说什么他愧对秦王,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 “啊?!”陶夭夭吓得小脸一白,说话结结巴巴,“那……你就真的没给他配解药?” 荀久摊手,“人家不要,我何苦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再说了,宫义又不是我老公,我没必要为了他不想活而寝食难安。” 陶夭夭一懵,“什么是……‘老公’?” 荀久走到门边,一边开门一边道:“就是一个让人听了身心愉悦的特殊代名词,如果你喜欢,也可以随时这么称呼他的。”反正宫义也听不懂。 荀久默默补充完。 陶夭夭皱了皱眉,低声嘀咕,“老公……?怎么感觉怪怪的?” 荀久放下医箱,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陶夭夭,扬眉道:“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感觉怪怪的,但是多喊几次就习惯了。” 陶夭夭狐疑地看着荀久,“你平时也是这么称呼秦王的?” “噗——” 荀久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她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悄悄脑补了一下她对着扶笙那个高冷帝喊“老公”的样子,荀久顷刻觉得全身一阵恶寒。 陶夭夭显然没那么好糊弄,看她的眼神越发狐疑。 荀久不想自己打脸,于是笑眯眯道:“其实个人有个人的特殊称呼,就比如你可以称呼宫义为‘老公’,而我却不可以这么称呼秦王。” 陶夭夭锲而不舍地追问精神很好,“那你怎么称呼秦王的?” “唔……”荀久托着腮帮想了半天,突然目光一亮道:“我私下里称呼秦王为‘小指头’。” 陶夭夭:“……宫义也没比秦王大多少,为什么他那个称呼有个‘老’字,而你对秦王的称呼里面却有个‘小’?” 荀久呵呵笑了两声,“不要在意细节。” 废话!她难不成会告诉陶夭夭,“小指头”的称呼缘于她和季黎明共同怀疑扶笙那方面不行,再顺带怀疑了一下器官过小? 见陶夭夭还想发问,荀久赶紧先一步道:“你现在过去的话,估计还能见到宫义最后一面。” 陶夭夭耳根一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浅饮了一口茶,随后轻哼,“谁告诉你我要去见他!” 荀久一脸受宠若惊,“哦,原来你老早就等在我房门前,开口第一句问候宫义的毒解没解其实是在变相关心我?” 陶夭夭一噎,随后仰起下巴,“我……我自然是关心你,否则怎会一早就等在这儿?” “咦……”荀久捏着下巴,眨眨眼,“若我没记错,昨天到现在,我们才刚好认识了十五个时辰,若非方才我去了前厅,你貌似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谁说的!”陶夭夭偏开头,哼哼道:“我一早就看出你是女扮男装,再随便一调查,想知道你的身份有何难?” 荀久扶额,扫了自己傲挺的胸前一眼,表示从此后对女扮男装累觉不爱。 “对了……”陶夭夭突然严肃脸,问荀久,“我听说你刚才还去了蘅芜苑,女皇陛下有没有说些什么?” 荀久知晓陶夭夭问的是女帝对于这次悬棺坠落的事件还有没有别的旨意,但她刚才去的时候,女帝只字未提,分明已经全然放心交给了澹台家族。 摇摇头,荀久道:“你就放宽心吧,女帝既然已经放言让大祭司亲自处理,必然不会再中途变卦降罪于陶府的。” 陶夭夭顿时松了一口气。 荀久又道:“不过你可能会有些麻烦。” 陶夭夭才放下去的心再度一紧,“什么意思?” “毕竟死了那么多僰人。”荀久道:“他们的家人安抚以及安置是个问题,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妥当,极容易引起动乱,逃难到上庸的僰人虽然没有多少,但切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万不可掉以轻心。” 陶夭夭赞同地点点头,“这个不用你担心,我早就让人准备了丰厚的钱粮,等女皇陛下回京以后我就亲自去安抚那几个僰人的亲眷。对了,阿贵恢复得如何?” “放心吧!”荀久挑挑眉,“轻伤,我估摸着这两日便能醒来。” 陶夭夭彻底放下心,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来告辞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陶夭夭走后,荀久又续了一杯清水,陶府仆从送了饭菜来,她难得的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两口就去锦葵园。 看守院门的禁卫军见到来人是荀久,二话不说便让她进去。 荀久一脸受宠若惊样。 要知道,上一次她来给扶笙送花瓣的时候,看门这几位可是阻拦了好半天才熬不住让她进去的。 进了院门,四下扫了一眼,整个锦葵园的房间都是紧闭的,荀久没见到扶笙,便上前去敲门。 敲了半天没有反应,倒是角义从旁边闪身出来,“小妖精,你来找谁?” 荀久瞅他一眼,“自然是来找老妖精。” “殿下不在。”角义斜倚在柱子边,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在你今日大展身手让我刮目相看的份上,我决定听一听你来锦葵园的目的。” 荀久:“……” 这奇葩……好强悍的逻辑! 荀久不理他,转身要走。 角义大为意外,高喊一声,“小妖精,我可不记得哪里得罪过你,你没必要对我爱理不理罢?” 荀久冷哼,“我这个人对第一次见面印象不好的东西特别记仇。” 角义好笑地跟上她,挑眉问:“记赤枣乌鸡汤的仇还是鹌子水晶脍的仇?” 荀久吞了吞口水,轻咳两声,改口道:“当然,在美食面前,仇恨也可以化为吃的动力。” 角义忍不住轻笑一声,傲娇道:“我就知道你的胃口已经被本大厨养刁了,吃不惯外面的东西,怎么样,晚饭是不是食不下咽?” 荀久撇撇嘴,她刚才的确是没有吃多少东西来着,那也是因为白日里亲眼见到了奚恒自杀那一幕,再加上心中急于找到小刘权,所以没什么胃口。 不过,既然大厨亲自开口了,那她也没必要跟美食过不去。 点点头,荀久偏头对角义眨出星星眼,“大厨大厨我好崇拜你,你下厨的样子最帅了,帅的不要不要的。” “哎哟我的亲娘咧……”角义伸手拂落全身的鸡皮疙瘩,见鬼一样自动离荀久远了些。 有了角义亲自下厨做的菜,荀久这次胃口大开,吃完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点了盏羊角风灯再度来到锦葵园,这次老远就能见到院内房间灯火通明。 禁卫军依旧不过问,直接让她进了院子。 荀久轻手轻脚来到扶笙房门前,正准备偷听,里面突然传来扶笙平静的声音,“我一个人不会自言自语,你没必要那么辛苦偷听。” 荀久:“……” 重重咳一声,荀久把风灯挂在门外的树枝上,迈着步子走进去,义正言辞地指责道:“我只是一个刚及笄的美少女,你这样暗示我房里只有你一个人,是在变相勾、引,这样很容易引起火灾的,知不知道?” 扶笙站起身挑了挑灯芯,转目望着她,眸中映了烛火亮光,微有暖色。 “我记得你曾经在秦王府说自己文武双全,区区火灾而已,你有的是办法灭火,不是么?” 荀久很确定,扶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正经,正经到她险些以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所指的“火灾”是什么意思。 荀久觉得很无语。 扶笙瞧着她无言以对的样子,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刘权已经走了。” “what!”荀久震惊过后转化为震怒,她大步上前,二话不说就大力拽住他的胳膊,恶狠狠瞪着他,胸前因为气极而剧烈起伏,“你言而无信!明明说好了只要悬棺事件一结束你就让我见他的!” 扶笙清俊的面色顷刻沉了下来,紧紧盯着她,一步步逼近她,“怎么,想他了?” “不……”荀久第一次得见这样的扶笙,不免有些心虚,摇着头,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没……”荀久再退一步。 “那你张口闭口就是他的名字,喊着好玩么?”荀久继续退,后背已经撞上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 “我……”荀久心跳如雷,这经典的壁咚姿势,她再熟悉不过,只是不管前世今生,都没有亲身体验过而已,如今轮到自己,饶是她平素喜欢插科打诨,也架不住眼前这个男人的强大气场,冷竹香才刚入鼻便让她头脑发懵,失去思考能力,甚至是语无伦次。 “惹火我了,你准备怎么灭,嗯?”扶笙在她身前停下,一只手撑在墙壁上,顺便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用得有些大,痛得荀久龇牙咧嘴。 她抖索着牙齿,“你,你最好别乱来,我这两天脾气火爆,待会儿把气全撒在你身上可别怪我。” “拭目以待。”扶笙嘴里说着,手上毫不费力地连她另外一只手也禁锢住。 他身上依旧是仿若添了霜寒的冷竹清香,呼吸却不像平时那般安静,灼热得快要将她整个人都给燃烧起来。 荀久整个身子都被扶笙死死压住,分毫动弹不得,顿时觉得胸闷气短。 虽然第一夜在秦王府她和他也有过这个姿势,但那个时候的情况根本不同,明显是误打误撞。 而此时此刻,远在上庸,又在别人家里,扶笙不知抽的哪门子疯一言不合就玩壁咚,这种刺激的感觉偏偏又燃烧着荀久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羞赧和刺激两种矛盾的感觉来回交织,让她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荀久欣赏各式美男,尤其是扶笙这种禁欲类型的,对她来说,是种挑战,她也曾幻想过亲手剥落他禁欲的外衣,接触到他薄而精致却不知味道如何的唇,甚至接触更多。 她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主动。 在荀久的认知里,扶笙是那种矜贵自持、冷淡如霜、自制力强悍的人,能让他失控至此,想必方才真的气得不轻吧? 难道他是……吃醋了? 思及此,荀久颤颤抬眸,强忍住狂乱的心跳,不敢看他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稍稍偏开头,“你是不是吃……” “秦王府养了你这么长时间,讨点利息。”他冷言打断她的话,脑袋一偏,唇便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边送。 荀久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只知道心跳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身体。 扶笙精致的唇瓣每递近一寸,她就窒息一瞬,胸口因为微微喘息而急剧起伏,摩擦在他胸膛上。 扶笙全身都好像着了火,原本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的双眸在瞬息之间燃起熊熊欲、火,一手扳正她的脑袋,找准唇瓣便要覆上去。 “殿下,有情况!”门外突然传来角义欠揍的声音。 荀久大惊,挣扎着身子想要逃脱扶笙的禁锢,一拉一扯之下,她脑袋狠狠一歪,撞在墙壁上,荀久痛呼一声。 扶笙已经落下来的唇不偏不倚含住了她的耳垂。 荀久全身僵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霎静止,听不到外面角义的声音,听不到屋内灯芯噼啪声,听不到扶笙近在耳畔的灼热呼吸声。 只能感觉到耳垂上有电流自上而下贯穿了她的身体,让她分毫动不了。 仿佛沉寂了多年的雪山终于有了裂缝最终导致崩塌。 仿佛星星之火被狂风刮起燎原之势。 他的唇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冰凉,反而带了淡淡的温,一如他此时探出来品尝她耳垂的舌尖。 他似乎并不懂得下一步该如何做,只贪婪地吮着她已经红若云霞且滚烫的耳垂。 荀久心中最后的抗拒已经被他热情却懵懂生涩的动作冲走,只剩下全身的绵软无力。 再次深吸一口气,鼻腔里还是他身上的清淡冷竹香。 这一刻,荀久觉得,她是不抗拒甚至是贪恋这个气息的。 或者说,她在第一次进秦王府的时候就已经熟悉了这个味道,以至于后来每次见他总有久违的感觉。 有那么一刻,荀久突然想把这个男人从身到心再到每一寸气息都占为己有。 既然他今夜想疯一疯,那就一起疯吧! 荀久抬起得空的那只手,想去勾住扶笙的脖子。 门外角义的音量又加大了些,“殿下,探子已经顺着八十一个孩童的踪迹找到了楚国加工玉石的地方,后日一早便有一批货要出海。” 荀久刚要搭上扶笙脖子的那只手,默默收了回来。 对于外面扫兴的那个家伙,她很想冲出去踩扁他。 扶笙显然比荀久还想杀人,不甘心地松开她,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袍推开门走出去,冷冷望着角义,“说完了没?” 角义不解地抬眼看了看自家主子,天色太暗看不清楚表情,但能感觉得到主子周身比以往更冰冷的气息。 抖了抖身子,角义斟酌着道:“说完了,殿下可有何指示?” “有。”扶笙紧绷着脸色,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角义:“……” 角义纠结了,殿下到底是让他滚出去还是滚过去? 显然,扶笙对于自家这个护卫的脾性了解至深,蹙眉道:“你再敢数叶子我就把你扔出去!” 角义更纠结了,“殿下,您到底是要我留下来还是出去啊?” “滚!”扶笙冷声呵斥。 平白无故被吼的角义顶着一脸的茫然出了锦葵园。 角义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自己冤枉得很,于是他又顶着一脸茫然去了宫义处。 宫义还没睡,盘坐在床榻上翻看上次带回来的楚国海上走私路线。 听到敲门声,他迅速将图纸收起来,下床推开门,看清楚门外站的是角义后,有些讶异,“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角义没答话,气哼哼走进去坐下给自己灌了一大杯茶才不情愿地嘟囔,“我被殿下赶出来了!” 宫义面皮抽了抽,关上门转过来淡淡看他一眼,“为何?” 角义没好气地道:“我若是知道原因,就不会来你这里了。” 宫义坐下来,听角义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后抬起眼角斜他一眼,“我猜,刚才殿下并不是一个人在房里。” “不可能吧?”角义有些不确定,放低了语气,“就算是房里还有人,那我也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龌龊事儿,殿下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赶我出来?” 宫义无语瞟他,“你还是自己回去数叶子琢磨去,我要歇息了。” == 角义走后,终于得到解脱的荀久捂着胸口大口喘息,同时又有些愤懑,倘若角义不出现的话,她或许早已尝到了扶笙的味道。 可转念一想,她这两日姨妈造访,若是真勾出天雷地火来,到时候便是想灭都灭不了。 喟叹一声,荀久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准备趁机溜出去。 由于刚才扶笙的破戒行为让她到现在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因此脚步更加快了些,只想着赶紧回房平复平复去。 刚走到桂树底下,迎面就见扶笙走过来。 荀久心中一慌,赶紧仰起脖子假装看星星,“那什么,夜深了,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晚安!” 闷头要逃,却不想手腕被扶笙一把抓住,用力一拽。 荀久没站稳,一个趔趄撞进他的胸膛。 才刚退下去的燥热顷刻又涌上心头,荀久暗自深吸一口气,胳膊被他抓得生痛,她深深皱眉,怒吼:“混蛋!你抓我做什么?” 荀久因为年岁的关系,与扶笙有身高差,她仰起头,下巴才勉强能到他肩膀。 身高处于劣势,荀久更加没信心能震慑住他了,顿时心中泄了气。 但她此时的样子,踮着脚尖,小嘴不满地嘟起,白日里波光潋滟的眸子在月色映照下水汪汪的瞪着他,说不出的魅惑人。 扶笙喉结上下滑了滑,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动,声音低沉而压抑,“你不就是特地挑在深夜来打扰我的么?” “放屁!”荀久顿时暴跳,她好歹也生了张祸国倾城的脸,能这么没底线大半夜的来勾引人? 扶笙看她怒得涨红了小脸的样子,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声音却有凉意,“你已经成功打扰我了,不准备补偿?” 这句话,让荀久怔愣住,她突然想到刚才在房间里,他含住她耳垂时那样生涩懵懂的动作,仿佛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噗嗤”一声,荀久终究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扶笙眉头一皱,有些不悦,“你笑什么?” 荀久不答话,另外那只手捂着肚子继续笑,笑够了才调侃他,“禁欲的人想破戒,却不知破戒的正确方法?哎哟秦王殿下,你怎么这么萌?” 扶笙俊脸一黑。 荀久趁机挣脱他的手,站直身子,好笑地道:“来来来,我教你。” 她嘴里说着,一只手便伸到他腰间的腾云纹碎金腰带上,小指一勾,却不急着解开,只顺着他的腰腹来回摩挲。 这个动作,荀久做着没什么,扶笙却觉得她那只手像是带了魔力的火焰,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那些坚守了二十年的准则,似乎都在叫嚣着要冲出禁锢线。 荀久见他明明已经被勾起火,却还僵着身子,保持着硬邦邦表情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开,眉眼弯弯,“你知道白日里我去蘅芜苑的时候女帝同我说了什么吗?” 扶笙真切地感受到她不安分的手指在他腰腹上轻轻掐了一把,呼吸紧了紧,赶紧移开目光,语气中明显因为荀久的挑逗而有了局促之意,沉声问:“说了什么?” 荀久慢慢松开勾住他腰带的那只手,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样子。 扶笙眉头深皱,“到底说了什么?” 荀久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女帝说我是狐狸精,还说我不要脸勾引你。” 扶笙狐疑地眯了眯眸,紧盯着她,“然后?” 荀久继续“哭丧着脸”,“然后她说可以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离开你,有多远滚多远。” 扶笙狭眸眯成一条线,“再然后?” “我果断拒绝了。”荀久仰起头,一脸坚定,神情认真。 “为何拒绝?”扶笙心知女帝并非世俗之人,更不会说出这种话,荀久说的这些,八成是她自己编出来的,但他还是想知道原因,心里似乎在期待她能说出一句打破目前两人暧昧不清关系、让距离更近一步的话来。 荀久抬袖抹了抹原就没有的眼泪,忿忿道:“太欺负人了!她怎么能那样说我,还用钱砸我让我离开你!” 扶笙愉悦地翘了翘唇,安静等着下文。 荀久继续忿忿然,“最气人的是,给的银子那么少,我离开你以后要买衣服,要买化妆品,要养小白脸,还要请大厨,那点钱根本就不够用!” 扶笙:“……” 被人泼冷水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的抑郁之气,扶笙重新看向荀久,语气恢复冷然,“所以,你之所以深夜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要银子?” “不然你以为呢?”荀久眨眨眼,一脸无辜,“殿下您位高权重,哪能只值女帝给的那点银子,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么?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自己掏腰包把银子补齐,这样的话,我走得有面子,你也不丢脸。” “荀、久!”扶笙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啊!”荀久再度眨眨眼,“女帝不同意我跟在你身边,说要拿银子砸我让我滚蛋,刚好我手头紧得很,想要银子,可是又觉得她给的银子太少,所以过来找你要。” 扶笙声音越发低沉,“我且问你,你以什么身份来要这个银子?” “这……”荀久为难地挠挠头,本就是来诓他的,她难不成会承认以小情人的身份? 扶笙凑近她,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啊哈哈哈……”荀久干笑两声,尔后挑眉,狡黠一笑,“我还以为我们两个这样站在一起就叫‘在一起’,莫非我们理解得不一样?” 扶笙被她这毫无厘头的话给逗弄得无可奈何,修长的手臂一勾,轻而易举就将荀久圈禁在他怀里。 荀久奋力挣扎,奈何他力道大得惊人,她的动作犹如蚍蜉撼树,根本无济于事。 荀久无奈,抬起脚狠狠踩在他脚背上,嘴里怒道:“放开我,动手动脚的算什么男人!” “那便动嘴,如何?”头顶扶笙幽幽的声音让她全身发麻。 下一秒,不等荀久反应,扶笙已经一只手搂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削的唇瓣重重覆了上来。 两唇相触的那一瞬,荀久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一个念头。 他吻她?! 哦不,分明是带着满腔愤怒的惩罚。 霸道、疯狂、沉怒,毁天灭地一般,让荀久连呼吸都不能。 强忍住脑袋的眩晕,荀久伸手不断捶打他的胸膛。 她的初吻应当是温柔缱绻浪漫无比的,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她快要窒息的霸道。 扶笙似乎感觉到了她拳头中的怒意,微微喘息着松开她,搂住她腰的那只手却未松动。 荀久咬着贝齿,死瞪着他,“扶笙你发什么疯!” 扶笙怔愣片刻,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突地想起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再次怒从心来,沉缓的声音带了无限恼意,“你不是想要用我的银子出去买宅子养小白脸么?来啊,把你刚才的破戒方法从头到尾地给我演示一遍,本王一高兴,便付你银子当学费!” 荀久原本是恼怒的,可在听了他这番话以后只想笑。 傲娇的人吃起醋来永远都是那么别扭,明明在意她要离开去找刘权,可嘴上就是死不承认,却能用霸道的行动吻到她险些窒息。 扶笙垂目看着眼前不知为何转怒而笑的女人,她面上分明还有未退的情、潮,再这么一笑,便如枝头春花摇曳,让他刚要沉寂下去的心再次不可抑制的轻漾了一下。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动气息,荀久赶紧道:“我可警告你啊,你之前在秦王府答应过我的,不准撩我,否则……” “今天晚上,难道不是你先招惹我的?”扶笙淡淡瞥她。 “你松开些,我喘不过气了!”荀久扭着身子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扶笙依言放开她。 暗自喘了一口气,荀久重新瞪向扶笙,“你诬蔑!血口喷人!我分明是来向你辞行的,哦不,讨债的!是你自己道貌岸然,禁不住诱惑想破戒,才会把罪责都推到我头上。” 扶笙缓缓走至一旁的石凳坐下,眸光轻睨着荀久,“这么说来,还是你先勾引我的。” 荀久:“……” 不等她发话,扶笙又继续道:“你之前说过,倘若我对你撩而不娶你就要报官,那你今夜特地跑来勾、引我,我是否也可以效仿一下送你去见官?” 荀久顿时无语。 扶笙本就是手握重权的王爷,他口中能帮他“伸冤”的“官”自然只能是女帝。 一想到女帝白日里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荀久就觉得全身一抖。 那可是个思想开朗的民主皇帝啊,万一扶笙厚着脸皮把今晚的事情全部在女帝面前抖出来,女帝龙心大悦,来一道圣旨把她赏赐给扶笙,那她往后岂不是得沦为扶笙那啥那啥的工具? 虽然她承认自己的确是对扶笙有些好感,可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以后秦王府里面的三妻四妾。 她是个现代人,怎能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想到这里,荀久撇撇嘴,翻个白眼道:“我没有钱,烂命一条,便是你在女帝面前说得舌灿莲花,也从我身上得不到什么,还不如早早放我一条生路,就当是给自己积德了。” 此时的天色是昏暗的,荀久的语气是一如既往欠揍无厘头的。 但借着房檐下的风灯,扶笙还是清楚地看到了荀久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顷刻间产生这样的情绪,但他的心的的确确因为她这突然转变的情绪而莫名一揪。 荀久并不是个矫情的人,对扶笙有好感这件事,她是承认的。 同时她也是个心思敏捷的人,看得出来扶笙对她也有着异样的情愫,但这妙不可言的“情愫”究竟有几成,她不得而知。 可眼下,并不是追究扶笙对她的好感有几成的时候,而是她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受过现代教育思想穿越过来的人,却不得不面对封建社会男人三妻四妾的普遍现象。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毕竟扶笙对她的好感很可能只是新鲜感,只要这股新鲜劲儿一过,难保她不会宠爱尽失,成为弃妇。 倘若将来有这么个结局,那她一定会趁现在迅速掐断刚萌芽的情愫。 在荀久的世界里,感情与理智并不冲突。 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卑躬屈膝,迷失本性。 如果一份感情低廉到要用尊严和本性来维系,那她也是不屑要的。 打了个哈欠,荀久疲倦地道:“困了,回房睡觉。” 话落,荀久抬步走出了锦葵园。 今夜扶笙这突如其来的破戒行为确实让她猝不及防,以至于刚才一直处在脸红心跳的茫然无措中,致使精力消耗过大。 荀久心想着,该是时候回去好好睡一觉清醒清醒了,或许明天早上一醒来,她和他都会忘了这件事。 扶笙再没有阻拦她,狭长的眸在浓重夜色中又深了几分。 伸出食指摸了摸嘴唇,那里似乎还残存着她唇齿间的芬芳,心头一漾,扶笙懊恼她扰乱自己心绪的同时又觉得方才那滋味实在美妙。 秀眉微凝,他转身回了房。 == 回到房间的时候,陶府仆从已经为她备好了沐浴的温水,荀久好没来得及宽衣沐浴,就听见门外一阵风声掠过,片刻后便有人来敲门。 “谁啊?” 荀久疑惑,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找她? “表妹,是我。”季黎明的声音传进来。 荀久一愣,这才想起来白日里将那瓶药汁交给她以后,季黎明就不见了。 站起来打开门,荀久望着站在外面的人,挑眉问:“这么晚了来找我作甚?” 季黎明嘿嘿一笑,“寂寞才找你。” 荀久白眼一翻,就要关门。 “哎,我开玩笑的!”季黎明赶紧伸出手阻止她,嘴里忙道:“是小刘权让我带了书信给你。” 荀久关门的动作一顿,面色惊愕,狐疑地盯着季黎明,“你说真的?” 季黎明轻哼一声,“表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荀久瞅他,“还说没有骗我!那昨日我混进车夫队伍里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刘权根本就不在囚车里面?” “这……”季黎明干笑道:“其实一开始我也是根据前天晚上做的记号指引你去找的马车,可后来车队启程,我才知道刘权不在囚车里,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黑甲军和皇室禁卫军将囚车队看守得严严实实,我根本无法通知你。” “那后来呢?”荀久余怒未消,瞪着他,“你为什么中途扔下我不管了?” “哎哟,天地良心!”季黎明赶紧伸出一只手作发誓状,“我绝对没有扔下你不管,只不过一直隐在暗中而已,后来遇到角义,他告诉我子楚有事让我去办,我才不得已离开的。” 荀久看了看季黎明真诚的眼神,勉强信了,打开门让他进去坐下。 季黎明见荀久面色始终不大好,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赶紧殷勤地为她倒了一杯茶,笑呵呵道:“表妹莫生气,我跟你保证下次再也不半路扔下你不管了。” 荀久对着他递过来的茶盏摇摇头,“身子不舒服,不喝茶,换清水。” “好嘞!”季黎明二话不说,赶紧又拿了一只新的杯子给她添上清水。 荀久接过,浅浅喝了一口后低声问:“扶笙让你去做的事就是帮宫义找今天你交给我的那个东西?” 季黎明点点头,“子楚是来往上庸途中才得知的消息说有人要陷害宫义,所以让角义给我带信让我折回燕京去秦王府把那瓶东西拿来。” 荀久微微一惊,“原来你又回了燕京?” “那可不!”季黎明哀怨道:“我早说了我是陪着表妹你来找小刘权的,可子楚那厮醋劲儿恁的大,偏生不让我挨近你,他那么多护卫,也不知道随便使唤一个,整天让二少我去跑腿儿,容易么我!” 荀久在听到他说扶笙醋劲儿大的时候,耳根倏地烧了一下。 季黎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轻笑一声后调侃道:“表妹不用害羞,你与他都那般知根知底的关系了,我不会介意的。” 荀久:“……”这是介意不介意的问题么? 荀久原本静静喝着水,但在听闻他那句“知根知底的关系”时,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 抬起头,荀久面色尴尬道:“表哥,你该不会真以为我跟扶笙……” “嘘……”荀久还没说完,季黎明就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噤声。 荀久愣了愣,还以为外面有人偷听。 却没想到,下一瞬,季黎明嗔道:“姑娘家,不可以没羞没臊的。” 顿了顿,他又道:“当然,你若是在子楚面前没羞没臊,我想,他一定不会介意。” “我去你的!”荀久重重一拍桌子,“季黎明你整天都在乱想些什么!” “难不成我说错了?”季黎明好笑地看着荀久,“那天晚上在殡宫,你们两个……” “没有!绝对没有!”荀久义正言辞道:“你表妹我清白着呢!” “哦。”季黎明端起茶盏,淡淡喝着,声音也很淡,“那你嘴巴怎么肿了,蚊子咬的?” 荀久:“……” 她知道季黎明一直把她当妹妹看,绝对没有那种心思,可眼下深更半夜的,怎么说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这样的明知故问显然让荀久更加尴尬,恨不能赶紧先找个地缝钻下去。 猛灌一口水,荀久假装呛到,立即捂着嘴巴拼命咳嗽,这才让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些。 许久后,荀久伸出手,“拿来吧,刘权让你带什么书信给我?” 季黎明饮完最后一口茶,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递给她。 荀久接过后打开一看。 刘权的字她认得,很有筋骨,力透纸背的那种,让人觉得很沧桑,荀久一直怀疑这娃是不是也同她一样是穿越过来的,否则小小年纪怎么会有那么成熟的气度。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是辞别信。刘权在信中寥寥几笔表达了他对荀谦收养之恩的感谢,最后说明他要走了,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看完之后,荀久忍不住爆粗了。 “靠!”她愤怒道:“姐姐我好歹冒死进掖庭宫给他送过饭好么?他怎么能全篇不提一个字对我表示感谢!” 季黎明对荀久这么大的反应表示惊讶。 须臾,他道:“其实,刘权说了,他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但前提是你得亲自去取。” 荀久狐疑地眯着眼,“他有这么好心?” 季黎明耸耸肩,“你不也说了自己对他有恩?那他回报你也很正常吧!” 荀久摸摸下巴,轻声嘀咕,“咦……不对呀,那小子前些日子还跟我借银子来着,他哪里来的钱给我买礼物?莫非是诓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季黎明露出些许无奈,“不过你若是想要去的话,我陪你。” “去!必须去!”荀久声音坚定,“难得铁公鸡肯拔毛,便是爬着,我也要去看看那毛长什么样。” 季黎明见她之前的不悦烟消云散了,他不由得轻笑,“那好,你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启程。” 季黎明说完,便站起身去外面候着。 荀久快速沐浴完擦干头发,又将连夜做的简易卫生巾用包袱装了,临走前,顺手拿了几块糕点,这才走出门来。 见季黎明盯着她,荀久上下扫了自己一眼,问:“我是否要换个男装?” “这倒不必。”季黎明笑笑,“你扮男装跟没扮是一样的。” 荀久:“……” 她再一次累觉不爱,穿越异世,她也想学人家女扮男装玩潇洒走遍天下好么,可为什么每一次都会被人无情戳穿?! 现实的残酷再一次提醒着荀久——胸大别玩女扮男装。 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具有针对性,季黎明赶紧改口,“其实我也不是针对你,换做别的女子女扮男装,我也能一眼看出来的,毕竟你们女人的身形和男人有着太大的区别,扮了男装说不出的别扭,想不认出来都难。更何况我们眼下赶时间,也来不及等你换装了。” 好吧! 荀久默默原谅了他。 临走之前,季黎明问:“我来的时候见锦葵园还亮着灯,你要不要去跟子楚道个别,免得他找不到你而担心。” 轻嗤一声,荀久连连摇头,“不用了,我又没嫁给他,干嘛做什么都要先考虑他?” 季黎明好笑地看她一眼,不再说话,轻门熟路地带着她从陶府后门出去。 后门外备了两匹马,季黎明想起荀久刚才说的话,试探问道:“我方才听闻你身子不舒服,能否骑马?不能的话我抱你。” “这……”荀久有些犹豫,她如今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骑马的,可那也不至于要让季黎明抱吧? 季黎明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道:“你若是介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步行出城,反正出了城以后都是山路,无法骑马。” 荀久疑惑道:“刘权不在这附近么?” “不在。”季黎明摇摇头,“子楚不知道让他去做什么,听他那语气,仿佛是一去不复返的。” “啊?”荀久大惊,“扶笙该不是要他去送死吧?” 季黎明被她这句话给逗乐了,“哈”一声,“送死倒不至于,子楚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只不过任务比那些孩子难一些而已。” 荀久心思一动,轻声道:“我们步行吧,难得有机会说会儿话,刚好我有许多问题想问问你。” 季黎明闻言二话没说就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后门口的禁卫军,负手与荀久一道前行。 荀久见他事事依着自己的样子,心中暖洋洋的,不觉弯了唇瓣,调侃道:“你可真听话。” 季黎明挑挑眉,“二少我对于女人一向言听计从,当然,也是针对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别人可不一定。” 荀久嗔他一眼,低嗤,“这才夸你两句你就要上天了。” 季黎明嘿嘿一笑,“只要是表妹的话,管它褒还是贬,我一律自动看成褒奖。” 荀久拿他没办法,岔开话题问:“你刚刚说起那八十一个孩子,难道他们没有殉葬?” “当然没有。”季黎明答:“子楚只是小的时候经历坎坷,所以造成了如今的表面冷情而已,实际上他也心善,起码不会害人,八十一个孩子可是八十一条命,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就这么死了。” 荀久松了一口气,虽然她早就知道扶笙不会真的让那些孩子去殉葬,可她毕竟不够了解扶笙,不知道他在谋划什么,总有些提心吊胆。此时听季黎明一说,才真正放下心来。 转念一想,好奇心又被季黎明的话给勾了起来,荀久试探问:“你说……秦王……小时候经历坎坷?” 她没穿越之前,荀谦的掌上明珠荀久就是个规规矩矩的大小姐,两耳不闻天下事,对于这些皇家子嗣的事迹,就更加没兴趣关注了。 因此,对于扶笙以前的事,原身基本没有什么回忆。 荀久原以为扶笙无非就是政绩卓著,惊才风逸,在众位皇子中脱颖而出,所以才会被先帝看中授予大权,却没想过生在皇室的人竟然也会有季黎明口中那样坎坷的经历? 提起扶笙从前的事迹,季黎明的面色很快便黯然下去,沉默许久才抬起头,笑容里有了几分牵强,“那些事儿,不提也罢,你只要知道子楚不可能无端害人性命便成。” 荀久点点头,既然季黎明不想说,那定然就是有难言之隐,她没必要追根究底,这种时候,适可而止才是对对方最大的尊重。 没听到荀久的追问,季黎明愉悦地弯了弯唇,温声道:“你若是累了,就说一声,大不了待会儿表哥背着你上山。” “不累。”荀久摇摇头,虽然身子不适,但这点路对她来说并不难。 “那也走慢些。”季黎明见她加快了脚步,忙道:“小刘权那边不急的,你若现在走得太快,待会儿到了山路,一准脚痛。” 末了,他又补充,“当然,还有表哥在这儿,定不会让你受累的。” 荀久突然之间就湿热了眼眶。 上辈子,她是个独生女,父母健全,家人全都把她当成掌中宝似的疼。却没想到一次张家界之旅,竟能让她魂穿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大燕王朝,而且刚来就被抄家成了孤女。 尽管荀久心性开朗,但有的时候一想到还在那个世界的爸妈,想到他们一把年纪突然丧女,荀久就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在这片处处陌生的大陆上,荀久无疑是孤独的,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无法向任何人倾诉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所以,季黎明的出现,无异于漫天飞雪里的一抹暖阳。 包容、温暖。 一点点让她冻僵的身心回暖。 荀久放慢脚步,偏过头,轻唤:“表哥……” 声音低沉而暗哑。 季黎明望向她,“嗯?” “你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我这么好,不嫌弃我是没人要的孤女吗?”她问。 “嫌弃啊!”季黎明高扬着眉梢,“可算命先生说,我自小就是孤儿,刚好差个孤女做妹妹,于是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你了。” 荀久噗嗤一笑。 他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嘴角带笑,刚才也是如此。可荀久分明从他眼眸内看到了一抹伤色。 季黎明自幼父母双亡,对于孤独深有体会,他之所以那样对她,大概是因为不想更多的人同他一样经受他所经受过的那些苦楚罢? 意识到这话题太过沉重,荀久不再继续,看了看前面紧闭的城门,蹙眉道:“天色太晚,城门已经关了,我们怎么出去?” 季黎明帅气地一捋额发,冲她挤挤眼,“二少是谁?这点小事儿若能难得倒我,那我今后还如何在美人面前献殷勤?” “你在这里等着。”他道:“我去同守城的士兵打个招呼。” 荀久点点头,站在原地不动了。 季黎明大步朝着城门边走去,守城的士兵一开始出来阻拦,后来不知季黎明跟他们说了什么,那几人对看一眼后不再说话,没多久就打开了城门。 季黎明走回来,冲荀久唤道:“表妹,我们走!” 荀久迅速抬步跟上了他。 出了上庸城,很快便踏上山路。 季黎明担心荀久太过劳累,便把她肩上的包袱拿过来自己扛着,顺便把一早准备好的夜明珠拿出来照明。 荀久抬目看了看一眼望不到顶的山,疑惑问道:“他怎么会在山上?” “没在山上。”季黎明解释道:“这个山后面有一条琥珀河,是楚国与上庸郡的分界,他在河岸边等你,原本可以从官道过去,可是那样一来就绕远了。” 荀久了悟地点点头。 季黎明见她不欲再说话,眸光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表妹……” 荀久转眸,“嗯?” 季黎明问:“小刘权在你们家这么长时间,他可有跟你说过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家在哪里?” “没有。”荀久直接摇头,“他性子寡淡,平素话不多,在我们家的时候更是安静得很,除了偶尔见到我爹的时候会打声招呼,他有的时候连我都是不理的。” “这样啊……”季黎明恍然。 荀久狐疑地盯他一眼,“莫非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季黎明笑笑,“你是接触他最多的人,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怎么会无端问起这个?”荀久觉得疑惑。 “当然是因为好奇。”季黎明眨眨眼,“难道你就不好奇他的身份?” “光我好奇有什么用?”荀久无所谓地道:“他又不肯说。” 季黎明嘿嘿一笑,“所以你待会儿可得抓紧机会好好问一问。” 嗯,是要好好问一问的。 荀久在心中想着,但并非是问刘权的身份。 她虽然对这个孩子怀着无比的好奇心,但相较于他的身份,荀久更想知道荀谦在临死前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深夜的林间,山风冷冽,刮过枝叶沙沙作响。 季黎明一边用夜明珠照明,一边照看着荀久,以防她体力不支。 荀久有些好笑,“你不用太过紧张,我还没那么娇弱。” 季黎明撇撇嘴,低声埋怨:“那小子也真是的,偏要让你去找他,这么远的路,不是折腾人么?” 荀久也很无奈,若不是为了那个该死的真相,她才不愿深更半夜来爬山找人。 这一次,二人再不多话,但都在无形中加快了脚步,到达山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重了,四周笼了些许薄雾,一眼看不到后山下的情形,但能隐约听到流水的声音。 “歇一会儿吧!”季黎明掏出绢帕,在一块青石上擦了擦,示意荀久过去坐。 荀久接过季黎明肩上的包袱打开,拿出方才顺便带上的糕点,递了一块给季黎明,“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想必你也饿了,先吃一块补充体力。” “我不喜欢甜食。”季黎明甩甩脑袋,“二少我无肉不欢,这些个甜的东西,忒腻嘴巴,我吃不惯。” 说起甜食,荀久突然想起来白天听到宫义自称喜欢甜食的样子,她拈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吃完了才道:“你们这些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小吱吱喜欢陈皮糖,宫义喜欢甜食,你却无肉不欢。” “这有什么。”季黎明翻个白眼,“你若是知道了子楚的某项爱好,说不定连门牙都能给笑掉。” 荀久顷刻被勾起了好奇心,朝他挑挑眉,“扶笙也有不为人知的怪癖?” “这个嘛……”季黎明故意卖关子,“还真的不能说,我若是出卖了他,说不定他一怒之下让天下的青楼都关了门,那二少我以后还从哪里找乐子去?” 荀久嗤道:“你又不同姑娘上床,整天去青楼做什么?” 季黎明眸光微闪,神情恍惚片刻之后没了话。 荀久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索性一摊手,喟叹:“算了算了,本姑娘才不屑于打探他人**,有那闲工夫,我还不如回去睡美容觉。” 荀久不欲多问,季黎明也没打算回答,二人又歇息了片刻,这才站起身,往下山的路走去。 越接近山脚,流水声就越明显。 凉风飒飒,带着仲秋冷意,层层刮过肌骨。 荀久抖了抖身子。 季黎明见状,将夜明珠递给荀久拿着,他迅速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肩头。 荀久很不适应地一怔,“噫……你这么对我,我会想歪的。” 季黎明重新从他手里拿回夜明珠,淡然道:“你要是被冷风吹病了,到时候还不是得我受累背你回去。” 荀久翻了个大白眼,“你刚才不还挺乐意背我的吗?” 季黎明很不客气地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拒绝。” 荀久:“……” 二人先到达山脚的浅水滩,顺着河流往上行了一段路,远远便见上游方向有亮光。 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一盏挂在小船上的风灯。 然而船上并没有人。 荀久左右瞅了瞅,转目望向季黎明,“人哩?” 季黎明还没说话,后方便传来一声浅咳。 荀久转身,见到浅滩上有一方巨石,刘权正盘腿坐在上面。 夜明珠的光亮映照出少年半隐在斗笠下的面容,轮廓流畅而精致。 他穿一件蓝灰色素袍,略显宽大的袍子越发衬得他身形清瘦。 这个少年,骨子里时刻都在散发着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坚毅气息。 让人感觉他虽然就在眼前,却遥远得不可触摸,但站在他身边又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荀久淡淡看他一眼,问:“大半夜的,你把我叫来做什么?” 刘权跳下巨石,行至小船,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袱递给她,淡声道:“这个给你。” “送我的礼物?”荀久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接包袱。 刘权没说话,算是默认。 荀久接过以后迅速打开,当看清楚包袱里面的东西时不由得怔住。 那是一个银鎏金錾花纹为盖,紫檀描金绘并蒂纹为身的妆奁。 从顶盖到盒身,都用独特的工艺手法打出了小小的凹槽,凹槽处镶嵌着小指甲盖大小的珍珠。 荀久对宝石有些研究,看得出来光是凭这几颗珍珠,就值不少银子。 但她奇怪的是,刘权为什么会送她妆奁? 对上荀久疑惑的目光,刘权淡淡撇开眼,“你不准备打开看看?” 他这么一说,荀久反倒不着急了,伸出胳膊拐了拐一旁的季黎明,笑问:“表哥,妆奁作礼,是什么寓意来着?” 季黎明一脸为难,面色古怪地盯了刘权一眼,半晌,才慢吞吞答:“男人送女人妆奁,寓意为定情信物。” 刘权身子一僵,连带着表情也有些僵硬。 荀久咯咯一笑,扬眉看向刘权,“小子,你要表白,也该找个浪漫一点的时间地点吧?” 刘权没答话,似乎很不愿搭理她。 荀久讨了个没趣,索性不再说话,伸手打开妆奁。 里面的设计很精巧,是多格的。 荀久的视线,定在第一格。 里面放的是一张地契。 荀久还来不及茫然,那边刘权已经幽幽开口道:“这是燕京西城黄金段位上最好的铺面,我已经买下来了,以后想要开药铺还是做别的,你自己决定。” 荀久愕然瞪大眼睛,“小子,你可知道西城黄金段位上的铺子有多贵?你这张地契上的铺子少说也得要十万两银子。” 刘权默然垂下眼。 荀久皱眉道:“我记得你在我们家的时候穷得都跟我借银子了,这才几日不见,你竟然就成了暴发户买得起铺子了?” 刘权抬眼看她,神色认真,“这张地契,原是我准备答谢义父收养之恩的,可他如今不在了,便只能交给你。至于妆奁……” 他停顿一瞬,继续道:“你应该还记得我有一次无意中摔坏了你最喜欢的妆奁,这个是赔给你的,虽然样式与你那个不同,可这些珍珠都是我自己……” “什么?”荀久问。 “没什么。”刘权轻吸一口气,“总之,妆奁和地契都给你,我们算是两清了。” “哦。”荀久根本不在意他说的这些,继续翻看着妆奁里面的东西。在她看来,刘权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孩子,今天说过的话兴许明天就忘了。 她根本没必要去和一个孩子计较。 地契下面,摆放着一本装订线的小册子。 荀久觉得好奇,拿起来看了看。 册子上《长生秘录》四个字险些闪瞎了她的眼。 荀谦在世的时候隐约跟原身提起过,说《长生秘录》是荀家祖传之物,每一代只传给嫡子,但在荀久这一代,嫡系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这东西将来是要传给她的,让她务必要好好保存并确保能传给后代。 荀久依旧记得,当时荀谦还说,虽然《长生秘录》是荀氏祖传之物,但这么多年来,历任嫡子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更看不懂里面到底讲了什么。 外界有传言说荀氏《长生秘录》记录了能让人长生不老的法子。 也有传言说《长生秘录》记录了用医术来平衡阴阳,延年益寿的方法。 相较于后者,前一种说法更具有吸引力和影响力。 也正是这个原因,荀久的爷爷那一代才会因为江湖上的各方势力来抢夺《长生秘录》而惨遭屠杀,家族上下用性命换荀谦带着《长生秘录》死里逃生。 想到这里,荀久迫不及待的打开册子,粗略地扫过一眼后,她绝望了。 册子上所有的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后,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讲了什么东西,就好像一篇完好的文章被打乱了所有字的顺序,偏偏那些字眼又不是平常所用的,甚至有的还生涩难懂,她只晓得念什么,却不知是何意。 这样一来,把这些字重新组合起来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难怪荀谦会说历任嫡子都看不懂,那些人应该是已经尝试着组合过,失败了才下的定论。 看了几遍看不懂,荀久索性没了心思,收起小册子,转目看向刘权,“这个东西,是我爹交给你的?” “嗯。”刘权轻轻颔首,似乎已经猜到她接下来的话,又出声道:“他只交代我一定要把这东西安全送到你手上,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话了。” “不可能!”荀久沉声打断他,“白三郎的死那么关键,我爹不可能一句遗言都不留给我就这么去了,你一定隐瞒了真相!” “哦。”刘权淡淡应声:“遗言倒是有。” 荀久呼吸一紧,静静听着。 刘权道:“他让你有空的时候多去他坟前坐坐。” 荀久:“……” 旁边季黎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道:“小刘权,你不是说今夜一别,以后你和表妹可能就永远见不到了么,有什么话,还是赶紧说了吧,表妹惦记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忍心见她因此寝食难安?” 刘权眸色微动,不着痕迹地瞟了荀久一眼,见她咬牙切齿瞪着自己的样子,的确是气极。 懒懒收回眼,他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荀久恨不能用目光杀了他。 她气急败坏的声音还没落下,就听见不远处的山林间传出一声兽类低沉的怒吼。 那样强大的穿透力,荀久只在白三郎出殡的时候听过这种声音。 心思一动,荀久豁然睁大眼睛,低喃一声:“妖妖灵?” 雪獒的怒吼声过后,紧接着那边山林里便传来隐隐火光,看样子似乎有不少人打了火把排成长龙队。 “主上吩咐了,谁先抓住那畜生,重重有赏!” “它往左边逃了,给我追!” 有人问:“头儿,那东西好生厉害,我们这么追下去,万一待会儿它一发怒,把哥儿几个全咬死了可咋办?” “饭桶!”有人怒斥,“这么多火把是拿来给你照脸的么?那畜生要是敢咬人,就放火烧了它!” 追赶声,怒骂声以及雪獒奔跑于林间与枝叶的摩擦声在山谷里无限回荡。 荀久心中一紧,皱眉看向季黎明,小声说:“表哥,是妖妖灵,那些人在追捕它。” 荀久与妖妖灵的相处时间不长,却极为了解这货,它绝对不是能临阵退缩的主儿,可如今面对这么多人的追捕,它并没有反击,而是拼命逃窜,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妖妖灵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想到这里,荀久更加心揪,出声道:“妖妖灵受伤了……不行,我得去救它,否则再这么跑下去,它会死的。” “糟了!”刘权闻声面色一变,“这些是楚国的人。” 话完,刘权快速走到小船边灭了风灯,沉声对荀久和季黎明道:“快上船,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待会儿让那些人发现,会有大麻烦。” 季黎明也反应过来,赶紧收起夜明珠,拉着荀久的胳膊就要往船上走。 荀久奋力挣脱他,紧皱着眉头道:“我是医者,无法做到见死不救,如果因为我仓惶离开而错过了救治妖妖灵的最佳时间导致它死亡,我会良心不安的。” “没时间了。”刘权重重提醒,“楚国这帮人丧心病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要救雪獒,也得先留着命。” 季黎明也趁机道:“表妹,我觉得这小子说得不错,我们先离开,等躲过这帮人的视线再做打算。” 荀久有些不甘心。 她并非不知道目前的形势,可妖妖灵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想必早已体力不支,眼下又被这么多人连夜追赶,能活下来的机率小之又小。 再不济,那也是一条狗命,若是就这么陨落在楚国人手里,实在可惜。 见荀久站着不动,季黎明转过身来宽慰:“你看,它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宫义可有说过一句话?” 荀久仔细想了想。 雪獒的失踪对宫义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他至今只字未提。 见她神情有松动,季黎明继续道:“宫义是妖妖灵的主人,连他都不紧张,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雪獒不会出事,那你还担心什么?” 咬咬唇,荀久从远处的火光追赶上移回眼,再不多话,跟着季黎明快速上了刘权的小船。 夜间风大,再加上小船是往下游方向行驶,几人很快便离开了当前地段。 确定已经完全脱离楚国人的视线以后,刘权才重新拿出火折子将船头风灯点上。 荀久坐在船上,眼看着越来越远离上庸,她不由得皱眉,问刘权:“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刘权看了看两岸被黑夜笼罩的高山,答:“琥珀河的尽头是红莲港,通盘海。” 荀久又问:“那我们此行岂不是非得要去红莲海港?” 刘权淡淡睨她,“你想留下的话,我不会阻拦的。” 荀久抱紧了怀里的妆奁盒,撇撇嘴。 这地方两岸全是山,山上还有楚国人,倘若她一个人留下来,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了想,她放软了语气,“去就去,谅你也不敢害姐。” 刘权没答话。 船上沉寂了一瞬。 季黎明眸光有几分波动,开口问:“红莲海港是不是楚国海外贸易商船的必经之路?” 刘权点点头,“楚国就这么一个海港,自然是必经之地。” 荀久惊了惊,“啊!原来红莲海港竟然在楚国边境?” 这句话一出,刘权首先沉默了,过了半晌才出声,语气添了几分无奈,“有的时候,我很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大燕人。” 荀久轻哼,不知道红莲海港很奇怪么? 她向来是个不肯吃亏的,眼风瞪回去,“姑娘我自然是大燕人,哪像你,身份成谜,指不定是从哪个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呢!” 刘权怔了怔,乌黑的眼眸内似乎破碎开无数记忆片段,只片刻,他敛了神色,再不搭理荀久。 走了一夜的山路,荀久早就累了,她不欲再说话,靠在板壁上便睡了过去。 季黎明伸手替她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披风。 眼瞅着荀久睡熟了,刘权才望向季黎明,幽幽开口,“你回去以后,请转告秦王,他吩咐的事,不出十日,我定能尽数完成,希望他不要出尔反尔,能依言放了小雪。” “再有……”他又补充,“在这期间,我不希望小雪受到任何亏待,否则……” “我们如今正在去往楚国红莲海港的水路上。”季黎明挑眉打断他的话,“你觉得你跟我说这些有用?” 刘权轻嗤,“堂堂大司马的孙子,燕京出了名的季二少,难不成还同我一个孩子耍心眼玩文字游戏?” 季黎明莞尔,“二少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孩子。” 末了,他又道:“相信子楚也没有把你当成孩子过。” 刘权不理他,兀自道:“反正话我已经说出来了,带不带得到给秦王是你的事情,我要的,只是小雪的安然无恙。” “咦……”季黎明好笑地看着他,“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就学会了一身护花使者的本事,大有前途啊!” “别瞎说!”刘权冷着脸打断他,“小雪是我的亲人,她有难,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季黎明继续调侃,“又不是血缘至亲,亲人也是可以发展成为情人的嘛!” 刘权无语地看了季黎明一眼,安静地划着船,不再说话了。 目前的地段,两岸全是高山,已经深夜,琥珀河上起了薄雾,极其影响视线,但刘权划船技术娴熟,一路上倒也没什么阻碍。 小船刚出山涧,睡梦中的荀久便被一股异香给惊醒。 多年学医,她早已练就了一副敏锐嗅觉,方才这味道,寻常人难以嗅出来,但对于她来说便是轻而易举。 霍然睁开眼,荀久看了看坐在她身侧,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季黎明,再看一眼外面划船的刘权,立即反应过来他们都闻不到这味道。 心中大骇,荀久大声道:“快捂住口鼻,这一段被人撒了药粉!” 季黎明和刘权同时大惊,但想来方才吸入的异香过多,听到荀久的提醒时二人已经开始眼神涣散。 荀久腾地站起身去外面,伸出手指用力掐着刘权的人中,嘴里道:“你可不能出事,否则我们谁都走不出去。” 荀久话音还没落,刘权已经闭上了眼睛,沉沉昏迷过去。 “刘权!”荀久大惊失色,拼命摇晃着他的胳膊,但都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她转过身想看看季黎明的情形,却不料后脑勺糟了人重重一击。 两眼一闭,荀久也昏睡过去。 == 荀久这一觉睡得极沉,梦里又回到了扶笙在锦葵园强吻她的那一幕。 他修长的眉,精致的鼻,精绝的轮廓就那样零距离出现在她眼前。 薄削的唇瓣覆在她的上面,没有她想象中的冰凉,反而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润,那样的蚀骨缠绵,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的霸道,让她原就跃跃欲试的心彻底澎湃了。 原来,扶笙是喜欢她的。 因为喜欢,所以见不得她与别的男人走近。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在面对她初潮时强装镇定,事后默默向别人打听暖宫汤的配方。 他的喜欢,傲娇而别扭,宁愿自己生闷气也不愿吐露心声。 荀久纠结了,她其实对他也挺有感觉的,可他是王爷,注定要三妻四妾的男人,这么大的秦王府,将来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住进去? 这么一纠结,荀久醒了。 入目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四周。 这应该是个陌生环境。 荀久没吭声,试图挪动身子,这一动才发现自己双手被反剪绑在柱子上,而她此时,是坐在地上的。 我去!什么情况! 荀久大惊,将回忆倒带至她昏迷之前。 她明明记得刘权被异香迷昏了之后她就被人击中后脑勺,紧接着也昏了过去。 等等…… 当时船上就只有三个人,刘权已经昏迷了,那么击中她的人…… 会是季黎明么? 荀久心中很抗拒这个推断结果。 可如果不是他,就再也没有别人。 压下心中阵痛,荀久努力眨眨眼,试图看清楚四周环境。 可光线实在过于昏暗,她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感觉到周围有些晃荡。 晃荡…… 莫不是脑子还在眩晕? 后脑勺确实是还在隐隐作痛。 荀久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自己究竟在哪里,于是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该不会是被季黎明那一下给打死又重新穿越到别的地方了吧? 这样一想,荀久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了。 她才刚刚撩动扶笙那颗高冷心,老天要不要这么配合适时地泼她一盆狗血? 不安地扭动身子,荀久想凭借挣扎慢慢松动绑住双手的麻绳。 至少,搞清楚目前的形势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动,手指触摸到了一只微凉的手。 荀久顷刻间起了一身白毛汗,颤抖着唇瓣,想开口,可话到嘴边又被吓回去了。 这一次,荀久不敢再动了,后背却一直冷汗涔涔。 妈呀,柱子背后究竟有什么东西? 显然,黑暗的环境再一次将她的恐惧无限拉大,脑子里一瞬间涌出无数恐怖画面,就如同殡宫那一次。 但荀久觉得,自己这一次可能没有殡宫那一次的幸运了,那一次是扶笙为了吓唬她而灭了烛火装神弄鬼。 而这一次…… 扶笙还在上庸,而她昏倒的时候已经到了楚国境内,他怎么可能那么及时赶到。 况且就算是扶笙及时感到了,那她醒来也不该是这样恐怖的画面。 很明显,这是绑架啊! 意识到这一点,荀久忐忑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她是无神论者,自然不相信鬼神,如果眼下她是被人绑架了,那么她就还有活着的价值,绑架她的人总不会现在就置她于死地。 自我慰藉了一番,荀久总算平静下来。 这时候,后背突然传来声音,“你能不能安静点,老是动,吵到我睡觉了!” 荀久彻底怔住。 这声音…… 刘权?! “你怎么会在这里?”荀久也不理他冷冰冰的语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不知。”刘权缓缓吐出两个字。 荀久皱了眉。 这么说来,被绑架的人还不止她一个,连刘权也被绑架了? 且看这情况,他们二人是被绑在同一根柱子上的,只不过背对着,中间隔着柱子。 难怪她刚才没有察觉到后面有人。 “那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荀久再度扫了一眼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看不清任何东西。 “哎,我头不晕啊,怎么老是感觉四周在晃?”她烦躁地甩甩脑袋。 刘权道:“能感觉到四周在晃动,还算你反应能力不差。” 闻言,荀久陷入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在船上?” “嗯。”刘权淡淡答。 “当时到底是谁撒的迷药?”荀久恨声咬牙,“不觉得玩儿过分了吗?” 刘权轻笑,声音含了些许讥讽,“三个人里面,就我们两个被绑在这个地方,你觉得会是谁下的手?” “不可能!”荀久立即反对,“小明表哥没有理由这么做。” “所以,你是想说三个人里面最有嫌疑的人是我吗?”刘权反问。 荀久一噎。 哪有自己迷晕自己,再把自己捆绑起来的“凶手”? 可她在小船上,被异香惊醒的那一刻看得很清楚,小船里面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不是她,更不是刘权。 只能是季黎明。 **裸的现实打败了荀久心中残存的一点信任,她有些难过,原本以为穿越一场,自己幸运遇上了一个爱重自己的兄长,可没想到到头来是镜花水月。 她果然是想太多了! 抿了抿唇,荀久弱声问:“绑了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刘权无语道:“我若是知道好处,绑架你的人就该是我了。” 荀久又挣扎了片刻,确定绳子绑得很结实后泄了气,“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刘权叹口气,“这个绳子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你便是挣扎到断气也没用,解不开,我们如今只能等。” 荀久赞同地点点头。 既然对方是绑架,那么总会有人来带走他们两个,到时候再想办法,眼下保存体力要紧。 荀久吸了吸鼻子,这一次,她嗅到了外面的空气味道。 目光一亮,她道:“我们现在不仅是在船上,还是在海上!” 刘权眸光微动。 确定是在海上以后,荀久皱了眉,“这个船究竟是去往什么地方的?” 刘权没答话,微阖着眼眸。 甩甩脑袋,荀久抛弃了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仰脖望着黑暗的头顶,叹气,“哎,可惜了,你刚刚才送我的妆奁就这么没了,里面可还放着燕京西城黄金地段铺面的地契呢!” 没听到刘权的声音,荀久心思一动,浅咳一声后哀声道:“小子,我们做过姐弟,一起见证过荀府被抄家,如今又一起被绑架,你我都熟到这个地步了,你就没必要对我隐瞒身份了罢?谁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下船,你至少也得让我当个明白鬼啊!说不定投了胎,下辈子我们俩就做了真正的姐弟呢?” 原以为刘权会一直保持沉默不理她,却不想荀久话音才落下,他便低声答:“我不是你们大燕的人。” 荀久惊讶道:“难怪当初扶笙会说你是个没有身份文牒乱跑的流民,他要抓捕你。” 刘权闻言,低低笑了一声。 在荀久的记忆中,刘权自来了他们家以后就寡言少语,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 所以,这是她头一次听见他笑。 “你笑什么?”荀久很不解,她刚才说的是事实,有那么好笑么? “秦王的嘴巴很厉害。”刘权说了句让荀久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不过,扶笙嘴巴厉害这一点,她不否认。 那个男人,不光是说话毒舌,就连吻她的时候,唇瓣上都像抹了会上瘾的毒药,以至于她在睡梦中都会一遍一遍地梦见那一幕。 耳根一烧,荀久沉默了。 “你为什么不接着问我是哪里人?”刘权讶异于荀久的反常,若是换做以前,这个女人肯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可方才竟然只问了一句就打住了? 荀久收回思绪,“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刘权答:“看心情。” 荀久轻嗤:“那我还不如问候你大爷。” 一片沉寂里,刘权曜黑的眸子随意定在一处,声音含了几分凄怆,“我离家的那年,只有六岁。” 荀久一怔。 六岁大就离家,这孩子的父母究竟遭遇了怎样的不幸? “并非被放逐,并非被驱赶,而是被人带走的。”刘权继续道。 荀久神色一动,“人贩子?” 刘权苦涩一笑,“也可以这么说。” 涉及了人家的伤心事,荀久不欲再戳伤口,换个话题,问:“你的家乡跟大燕相比怎么样?” 以前的荀久看过不少书,知晓在盘海那头,还有四个大国与大燕并立。 分别为:大梁、南豫、西陵、东川。 刚才刘权说他不是大燕人,那么想必就是这四个大国中的一个了,只不过她不确定是哪一个。 “各有所长吧!”刘权道:“但相比较下来,还是家乡好。” “这倒是。”荀久点点头,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故土。 “那……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要回去吗?”荀久又问,“你还这么小就被人带走,你爹娘肯定着急。” 刘权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三个字:“习惯了。” 荀久失笑,有的时候,她觉得这个孩子比她这个穿越而来的人还要老成持重,起码他目前的冷静,让她因为被绑架而有些忐忑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荀久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一墙之隔的隔壁传来一个异常清冷的声音,“你们两个说够了没?” ------题外话------ 终于上架啦,小天使们久等(* ̄3)(ε ̄*) 有奖答题来了。 1、刘权的身份(不是他在大梁那个身份哦) 2、最后那句话是谁说的? 答对一个奖励88币币,两个都对则奖励翻倍。 让我们一起荡漾~ T 第八十七章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戳的标题 如果说荀久方才听到刘权声音时的反应是震惊的话,那么此刻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反应只能用震撼来形容。 冷凝中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这样的声音对于荀久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她只是不明白扶笙为什么也在船上。 难道她“被绑架”是他的杰作? 前后一联系,荀久再度想起了昏迷之前被人重重打了后脑勺一下。 她顿时很不爽,大声呵斥,“扶笙,你搞什么鬼,快过来放了我!” “放你作甚?”那边扶笙的声音依旧冰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愉快的聊天机会,你不想要?” “要你大爷!”荀久破口大骂,“再不放我,等我出去治死你!” 那边默了默,好久才道:“那看来为了保命,我还是不要放你出来的好。” 荀久:“!” “把我关在这里,你到底有何居心!”荀久气不过,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荀久话音才刚落下,刘权乌黑的眸便扫了扫四周,慢慢道:“显然,秦王并不是绑架我们俩的凶手。” 荀久怔住,“你怎么知道?” 刘权答:“我们所在的这间房里,除了边上有个通风口之外,并没有门。” 没……没有门?! 荀久大惊,“你开什么玩笑,没有门,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被人剁碎了从通风口塞进来再重新组合?你以为这是变形金刚呢!” 刘权没理她,继续道:“而刚才秦王说话的时候明显有跟我们这边一样的回音,说明他所在的房里也是没有门的,否则,他早就走了。” 荀久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空间内昏暗,荀久看不到究竟有没有门,但她潜意识里觉得刘权不会说谎。 如果刘权没有说谎的话,那她刚才没问清楚就直接破口大骂扶笙,岂不是严重误会了他? 想到这里,荀久尴尬地浅咳一声后语气软下来几分,冲那边低低唤了一声,“那什么,秦王殿下,你怎么也在这里?” 扶笙幽幽答:“碰巧路过。” 荀久:“……那还真是好巧啊,你要是不说,我都差点以为你是担心我的安危,远道而来救我的。” 隔壁空间再没了声音。 荀久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她昏迷的时候是深夜,且远在楚国,扶笙就算插了翅膀也不可能在同一夜寻到她的踪迹并与她一起陷入这诡异的无门空间。 皱了皱眉,荀久开口问:“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你昏迷了两天。”刘权道。 “你不是一直跟我在一起吗?”荀久微有不解,“况且你也说了这里没有门,那就代表你根本没出去过,怎么知道的?” 刘权的回答简单粗暴,“直觉。” 荀久:“……” 原来直觉还可以这么用?! 一想到连扶笙都陷进来,荀久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到底是谁想要绑架他们,目的又是什么? 荀久紧紧皱着眉,原先强压下去的疑惑霎时又涌了上来,终于忍不住开口,“扶笙,你老实说,连你也会栽进来,这一切是不是季黎明在背后搞的鬼,他出卖了我们?” 扶笙幽冷的声音传过来,“以你目前的体力来看,多说一句话,就会少活一个时辰。” 荀久再度无语。 想让她别说话好好保存体力就明说嘛!讲得这么别扭做什么? 可她是个不安分的,绑在柱子上的双手动来动去,意图松动绳子挣脱出来,嘴里哀怨嘀咕,“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姐可不想饿死在这里。” 挣扎了十来下,荀久绝望了,绑住她双手的绳子果然如刘权所说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松动半分,反倒是她的手腕被勒得生痛。 喟叹一声,荀久不再动了。 两边的空间同时寂静了好久。 正当荀久准备闭上眼睛睡上一觉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尖锐刺耳让人牙酸的爪子划过地板的声音,紧随而来的是熟悉的低低呜咽声。 荀久刚要闭上的眼霍然睁开,仰起脖子朝上面大喊,“妖妖灵!” 刘权也听到了头顶的声音,眉心蹙了蹙。 妖妖灵听到了荀久的高喊声,撒开腿就跑,可它所在的空间也同荀久和扶笙那间一样是没有门的,无论怎么跑都找不到出口。 妖妖灵急得团团转,在空间里一圈又一圈地狂奔。 它跑得不累,下面荀久却听累了,呵斥道:“你丫是不是傻,没有门就不要跑了嘛,身受重伤还不安分,果然如同你那主子一样,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儿。” 荀久话音刚落,妖妖灵的爪子好巧不巧按在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凸起上。 顷刻之间,从妖妖灵那间开始,荀久和刘权这间、扶笙那间,所有密室依次移动,机括齿轮的声音咔擦响个不停,直到三个空间都翻转了近一刻钟才停下来。 荀久原就难受,此时再经这么一转,顿时胃里翻腾,头晕目眩。 但当她睁开眼睛时,顷刻觉得玄幻了。 方才还在她头顶上茫然奔跑找门的妖妖灵正伸长舌头站在她面前,虽然四周依旧昏暗,但妖妖灵的一身白毛还是很明显的。 荀久怔愣一瞬,随即想到什么,她目光一亮,语气柔婉地朝着妖妖灵道:“妖妖灵乖,你能听懂我的话对不对?” 妖妖灵自然不可能回答她,只用脑袋蹭了蹭荀久的身子。 “你乖。”荀久又道:“过来帮我们把绳子咬断。” 刘权无奈道:“这是雪獒不是人,你觉得它听得懂?” “当然听得懂!”荀久哼声道:“只要是我说的,它一定听得懂!” 刘权不欲与她争论。 荀久继续对歪着脑袋站在原地不动的妖妖灵道:“快呀,过来姐这边把绳子咬断,等姐回去就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刘权默默翻了个白眼。 妖妖灵似乎听懂了,弯下脑袋来四处嗅了嗅,准确无误地寻到了荀久手腕被捆绑的位置,张开嘴巴,锋利的牙齿咬住绳索用力撕扯。 荀久很担心它会一不小心连她的胳膊都给撕扯下来。 约摸一炷香的时辰,妖妖灵终于不负荀久所望将绳索咬断。 重获自由的荀久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又摸了摸妖妖灵的脑袋以示嘉奖后才慢慢站起身。 刘权也站了起来。 两人在昏暗中对视了一眼便快速移开。 荀久走到墙边,准备伸出手去探一探是否真如刘权所说这是一个没有门的密室。 刘权先一步察觉到她的意图,赶紧出声阻止,“别动!这些墙壁上很可能有机关!” 刘权这一嗓子,着实吓到了荀久。 她之前在殡宫亲身体会过机关被开启的厉害之处,所以存了一丝后怕。 荀久缩回手转过身,隐约中见到刘权弯下了身子,似乎拿起了什么东西。 “那里有什么?”荀久问。 “是蜡烛和火折子。”刘权应声。 荀久大喜,正准备让刘权点燃蜡烛照明,但突然又意识到这空间的诡异性,不由皱眉道:“这光秃秃且昏暗的密室里,竟然无端多了一支蜡烛和一个火折子,明显是幕后之人拿捏准我们的需求而故意放的,贸然点亮,恐怕会中毒。” 刘权停住动作,将蜡烛和火折子递给荀久,“你懂医,先看一看这两种东西是否有毒?” 荀久接过蜡烛和火折子。 光线不好,看肯定是看不出来了,她把两样东西放在鼻端轻嗅了一番,最终确定无毒之后冲刘权点点头,“没毒,是安全的。” 刘权松了一口气,将蜡烛拿回去点燃。 光线亮起的时候,荀久不适地遮了遮眼睛,待适应后才缓缓睁开朝四周扫了一眼。 然后,她呆住了。 这里果然如同刘权所说是没有门的密室,除了顶侧有几个通风小孔和中间有一根一人抱的大柱子之外,再无任何出口。 荀久是头一次得见这么神奇的机关,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刘权四下扫了一眼,眉心微蹙。 荀久问他:“可有办法出去?” “目前……没有。”刘权摇摇头。 荀久无奈地坐在地上,这才发现妖妖灵的一只前腿受了伤,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因为方才的剧烈奔跑而重新裂开,鲜红色的血珠子正一滴一滴往下落。 它似乎不知道疼痛一般,垂着脑袋认真看着伤口,脑袋还很有节奏地随着血珠子落下的频率一点一点的。 “……”荀久扶额。 这货是不知道痛的么? 可转念一想,宫义在受伤的时候也极其坚强,从来不肯皱一下眉头。 荀久直叹,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宠物啊! 用牙齿撕碎自己的一片衣角,荀久俯身,动作小心翼翼地帮妖妖灵简单包扎了一番。 它似乎很不喜欢,一直用牙齿去拉扯,想要把布条扯开。 “别动!”荀久严肃脸呵斥,“你要是不听话让伤口感染的话,会死的知不知道?” 妖妖灵茫然地看着她。 荀久又道:“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以后就再也别想见到你的主人宫义。” 妖妖灵眨眨眼,不动了。 荀久再三确定它不会再撕扯包扎的布条以后才放心站起来。 刘权一直在仔细查看四周的墙壁。 “有发现吗?”荀久走过去。 刘权依旧摇头,“我刚才一直在找雪獒触动的那个机关,可是都没什么线索。” 刘权一说,荀久这才突然想起来刚才密室移动的时候,扶笙那间肯定也移动了。 可她并没有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 心中一紧,荀久试探着敢喊一声:“扶笙,你还在不在?” 四周很安静,那个男人就好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般,半分声音也无。 荀久急了,伸出手用力去拍墙壁,一边拍一边喊:“喂,你到底在不在,给吱个声儿啊!” 那边还是没有声音。 荀久转过身问刘权,“你说他会不会已经出去了?” “有可能。”刘权眸光瞥向趴在地上的妖妖灵,淡淡道:“刚才那一转,很明显是雪獒所在的密室与我们这间转到一起而触发了某个机关致使它来到我们这间。由此可见,秦王也是很有可能在那个时候转到出口的。” 荀久了悟地点点头,不再说话,她也同刘权一样紧盯着墙壁查看所有可能触发机关的地方。 但巡视了一圈都毫无结果。 荀久咬了咬唇,“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或许弄错了方向?” “怎么说?”刘权难得的肯听她说话。 荀久看了看火光荧荧的那支蜡烛,又看了一眼方才困住她和刘权的那根柱子,有些不确定地道:“我倒觉得,这个柱子有些问题,或许会是突破口。” 她这么一说,刘权也眯了眯眼睛,缓步走至柱子边,伸手在上面摸了摸,柱子并不光滑,上面的朱漆早已经斑驳脱落,留下的印记凹凸不平,很是狰狞,想来有些年代了。 刘权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他乌黑的眸慢慢往柱子上游弋,最后定在顶部,眸中有波光闪动,许久,他转目望向荀久,用商量的口吻道:“你的肩膀借我踩踩。” 荀久顺着刘权的视线往上看了看,当看到一处不起眼的凸起时,立即明白了刘权的意图。 她嘴角抽了抽,“我身子弱得很,禁不住你这么踩,要不,你的肩膀借我踩踩?” 刘权眉毛跳了跳,二话没说走过来便蹲在地上。 荀久也不多言,扶着柱子便踩在刘权的肩膀上,等他慢慢起身才一手抱紧柱子,另外一只手去触摸那块凸起。 不幸的是,他们两个人的身高加起来还是触碰不到那个地方。 荀久有些懊恼,吩咐刘权,“你再将我托高些。” 刘权:“……我就这么高,已经尽力了。” “那你……”荀久咬咬唇,“你踮一下脚尖,只要一下,我肯定能摸到那个东西。” “你摔下来怎么办?”刘权难得的关心她一句。 认识这么久,终于听到一句暖心话,荀久感动得热泪盈眶,险些老泪纵横,嘴上却傲娇道:“原来你的心还在啊,我还以为早就喂狗不懂得关心别人了呢!” 刘权:“……” 沉吟许久,他道:“我只是担心你摔死了没人借我肩膀踩。” 荀久:“!” “你还是不是人!”她大怒,“假装关心一下我你会死啊?” 刘权不理她,慢慢踮起脚尖。 荀久正在气头上,感觉到他已经踮起脚尖,她伸出手,一拳打在那块凸起上。 顷刻间,周围再度想起了齿轮和机括之间摩擦的声音。 密室如同刚才那样上下左右无规律快速移动。 密室里仅有的一支蜡烛承受不住这剧烈的晃动,没多久就熄灭了。 周遭再度陷入黑暗。 荀久只觉得自己离开了刘权的肩膀以后,脑袋在墙壁上狠狠撞了一下,然后再重重摔落到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险些站不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荀久双手撑着地板慢慢坐起来,手指触摸到半截还滚烫但已经熄灭的蜡烛。 “刘权,把火折子拿过来。”荀久冲着看不见的昏暗中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怎么回事儿? 荀久心慌了,莫不是这一次那小子转到了另一间密室? 站起身,她高声喊:“刘权,你丫听见了就赶紧回话,别给我装死!”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荀久心跳加快了几分,要知道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多一个伴就是多一份勇气,刚才妖妖灵和刘权都在,她倒没觉得有什么,如今那一人一獒不知道被转到了哪里,只留下她一个人,她自然是无措的。 “该死!”荀久低咒,“一个个都扔下我不管,早知道我才不要上当去什么琥珀河拿礼物。” 她把手中的蜡烛当成刘权使劲揉捏,嘴里不住骂道:“死刘权死刘权,让你扔下我不管,我弄死你!” 一片沉寂的角落里,一道幽凉似雪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再喊大声一点,说不定他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接你。” 荀久闻声后呆若木鸡。 这是……扶笙所在的那间密室? 可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没想到扶笙竟然没走! 没走也就算了,刚才她喊得那样大声,他竟然装作没听见,简直可恶! 荀久有些气愤,没好气地冲着扶笙所在方向道:“你还活着的话,把火折子递过来给我。” “不要点蜡烛。”扶笙立即出声阻止她,声音有些颤,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荀久眸光动了动,朝着声音来源方向走去,嘴里问:“为什么不能点?” “别过来!”扶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冷声命令,“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动,别点蜡烛,也别过来。”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李即便勾起了荀久的好奇心。 要知道,在荀久的记忆里,这个男人很少有这般情绪急促的时候,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你到底怎么了?”荀久越来越感觉不对劲,脚步不停一步步朝扶笙逼近。 “没怎么。”扶笙再度命令,“我让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动。” 荀久不高兴了,“我又不是你的谁,凭什么听你指挥?” 扶笙略显无奈,“那你要如何才肯听?” “两个选择。”荀久挑眉,“第一,把火折子扔过来给我,我保证不过去打扰你;第二,你可以不给我火折子,但我会自己过去拿。” 扶笙陷入沉默。 就在荀久以为他又玩高冷不搭理自己的时候,一个火折子直直朝她飞过来。 荀久顺利接住,很快便重新点燃了蜡烛。 起身的时候,她忍不住朝角落方向看了看。 这一看,她再度呆滞了。 扶笙竟是盘坐在地上,不同于以往的衣冠楚楚,此时眼眸半阖着,长发披散开,领口也有些散,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细腻的胸膛肌理以及……完美面容上诡异非常的……潮红?! 脖子一直,荀久两只眼睛瞪如铜铃。 她她她……她看见了什么? 一向清心寡欲的秦王殿下竟然在这种地方衣冠不整! 最重要的是,他脸上的薄红怎么就那么可疑呢?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这副样子的确是比平日里更加诱惑人。 荀久还没看够。 那边扶笙已经睁开眼,冷嗖嗖的眼风往她身上招呼,“不准看,转过身去!” 荀久想起在锦葵园他说过的话,一时兴起,照着他的话还了回来,“你不就是特地挑在我过来的时间脱光了衣服引诱我的么?” 扶笙眉心拧了拧,“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脱光衣服了?” 荀久邪笑:“别害羞嘛!反正就我一个目击者,到时候出去了我大肆宣扬秦王殿下在某年某月某日脱光了衣服裸奔,相信人家也不会怀疑有假的。” 扶笙:“……” 缄默少顷,他又沉声命令,“转过去!” “就不转!”荀久哼一声后仰起下巴,“这巴掌大的地方,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看与不看有什么区别?” 扶笙沉沉咽下一口气。 荀久又道:“再说了,谁让你平日里总欺负我,找到机会,我也该欺负回去才是。”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扶笙似是懒得回答她的话,但细看之下,又像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回答。 他面上的潮红更甚,一直蔓延至耳根。 不多一会儿,连胸前莹白的肌肤也染上了薄红色。 荀久愕然。 这个现象……莫不是……? 她赶紧拿起蜡烛仔细观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不应该啊! 荀久在心中嘀咕,扶笙很明显是在她点燃蜡烛之后才加剧的反应,那么这支蜡烛铁定是有问题的,可她看了这么久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尴尬地一挠头,荀久斟酌着字句问扶笙:“你是不是中了那种药?” 扶笙霍然抬起头,平日里幽邃清冷的眼眸此刻看起来有些赤红,里面燃烧着熊熊欲火,但他一直在压制,意图调息平复全身的燥热,却没想到适得其反。 他越是引用内力,那药的发作就更加猖獗。 荀久的到来,直接让他的千里大坝决了堤,一看见她,他身体里的那股火就噌噌往全身游走,再也压不下去。 荀久被他这么一盯,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你你你……你别乱来啊,我可是个有节操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坚硬的墙壁上。 扶笙并没有起身,艰难地从她身上移回眼睛,沙哑着声音问:“你难道没有感觉到那支蜡烛有什么不对劲?” 果然是蜡烛的问题么? 荀久皱眉,又重新蹲下身将蜡烛拿起来仔细端详,还是没发现异样。 她摇摇头,“蜡烛没问题啊!” 才说完,荀久又疑惑了,如果蜡烛真的有问题,被人下了媚药,那么为什么扶笙能感觉得到并中招而她丝毫没事儿? “算了。”扶笙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你转过身去,不许再看我,也不许再和我说话。” “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荀久严肃脸,头一次在扶笙面前以医者的严谨态度说话,“如果不想办法,你会被这东西折磨死的。” 扶笙全身开始瘫软,盘坐的姿势开始歪斜,大有倒地之势,身体内的那股燥火烧得他几乎快不认识眼前的女人究竟是谁,只知道她是自己唯一的解药。 可扶笙是个傲娇的人,便是遇到了这样的场面,也断然不可能随意吐露出心声。 呼出几口浊气后,他撇开眼,“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听你的?” 荀久无语。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死要面子!活该被精虫折磨! “既然是蜡烛的问题,那我便灭了蜡烛。”荀久一边说一边吹灭蜡烛,脚步往扶笙所在的方向挪。 “别过来!”扶笙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命令她,可内心却希望她能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 荀久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摸着黑往前走,勉强能看清扶笙的身影,她在他面前停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感觉胳膊被人一拽,紧接着后脑勺被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给扣住。 他滚烫的唇瓣重重堵了上来。 荀久呼吸一窒,心跳猛地加快,嘴唇被堵死,根本发不了声音,只能放任他炙热的烈火一次又一次的燃烧过她的唇。 这样的吻对于扶笙来说远远不够,他霸道地撬开她的贝齿,开始新的一轮攻城略地。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丁点儿不能满足他体内的那把火焰。 扶笙扣得她更紧,一只手不安分地往她衣襟探去。 “不要!” 感受到扶笙火烧一般的大掌接触到自己肌肤,荀久大惊,那一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他。 扶笙一个不稳,后脑勺重重砸在墙上,疼痛使得他的灵台有片刻清明。 荀久终究是不忍,忙走过去扶他。 这一扶,原本因为疼痛而有些清醒的扶笙再度陷入了魔火的肆虐,身上越发滚烫,猛一翻身将她压下,唇瓣再度凑过来。 “别!”荀久速度极快,立即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才致使他没有真正亲到。 她心中清楚这个男人已经到了药效发作的巅峰,这种时候是任何内力都无法平息那把火焰的,可她并不想稀里糊涂地在这种地方跟他发生关系。 更何况……她这几日本就不行。 “久久……给我。”没有亲到荀久,扶笙拼命甩脑袋,意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喉咙间溢出一声低喃。 此称呼一出,荀久直接石化了。 压住她的这个人,还是高冷禁欲。腹黑毒舌的秦王殿下吗? 久久……这种称呼,真的适合他? 虽然觉得从扶笙嘴里喊出这样的称呼极有违和感,但荀久听得很受用,她再一次爆发了惊人的力道直接将他反压在地上。 扶笙的手很不安分,一直在她身上游弋,时不时往她领口探。 荀久伸手拍开他的手,低声道:“扶笙,你听我说,中了这种药并非只有阴阳交合才能解的。” 扶笙手一顿。 “我可以帮你。”荀久抿了抿唇,继续道:“但是你得答应,不能对我那啥那啥,我还小,况且我又不是你的谁,如果因为你中了媚、药就要牺牲我的清白,那万一你明天穿上衣服不认人,我不就白白牺牲了?” 扶笙艰难地轻轻颔首,呼吸窒了窒,但气息仍旧是灼热的。 “乖,别动。”荀久再一次拍开他的手,慢慢解开他的衣袍。 扶笙暂时安分了些,但感觉到荀久的小手往他腿边游走时还是忍不住身子僵了僵。 “你……”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但这样昏暗的环境下,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嘘——别说话。”荀久打断他。 扶笙接下来的话很快就被湮灭在她的动作里。 他微阖着眸,轻吟一声后长臂一勾,准确无误地吻上她…… 一室昏暗中涌动着浓浓春意,诡异的密室内,两颗原本不太近的心彼此依偎,逐渐纠缠在一起,心动情动。 …… 许久之后,荀久坐起来,不敢再点蜡烛,只轻轻揉着酸痛的那只手,心想着这次亏大了,等回到燕京,定要狠狠宰魔王一笔,否则都对不起她这么辛苦。 整理好衣袍重新坐起来的扶笙已经褪去了先前的燥热,恢复正常。 二人就这么各自坐着,唇上分明都还有着彼此的气息,却觉得相对无言。 气氛一时尴尬。 终究还是沉不住气的荀久先开了口,“那什么,该帮的我都已经帮了,你应该没事儿了吧?” “嗯……”他淡淡应声,语气却没有了往常的冷冽,反而添了几分她不懂的情绪。 只此一个字,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约摸盏茶的功夫后。 “我可以……” “其实你……” 两人同时出声。 “你先说。”荀久很有风度地让他一回。 扶笙道:“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条件。” 荀久还在揉着手腕,闻言低笑一声,“你就不怕我趁机讹诈?” 她笑声清脆,听来悦耳。 一室的尴尬顿时消散不少。 扶笙朝她的方向看了看,嘴角微微弯起一抹弧度,“你在乎的无非就是美食、银子和……” 和什么,他没说,但荀久知道他想说的是美男。 她也不戳穿,眨眨眼问:“所以,这些你都会满足我么?” 扶笙抿唇不语,美食和银子他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可美男…… 眉峰拧了拧,扶笙顿时觉得除了他,这天下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许久没听到扶笙答话,荀久笑问:“怎么,才刚说了要满足我三个条件的,眨眼间便后悔了?” “条件是什么?”扶笙改了语气,隐隐有几分不甘。 “唔,这回我可得好好想一想。”荀久歪着脑袋,一副很认真在思考的样子。 扶笙暂松一口气,什么都好,除了……美男。 荀久考虑了半天,没回答他的话,扬眉笑问:“你为什么不说会对我负责?” “我……”扶笙一噎。 对她负责就是要对她的爱好负责到底,他似乎并没有要把天下美男都招进秦王府的打算,只有杀光的打算。 “你清白还在,我负什么责?”想了想,他改口。 荀久:“……” “你们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荀久怒斥,“这还没出门呢,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 听到她怒极的声音,扶笙愉悦地弯了弯唇,“你说的很对,那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包括你!”荀久严肃脸。 “我与他们不同。”扶笙轻笑。 “哪里不同?” “我是与你有过亲密接触的人。”扶笙道:“你说我不是好东西,那你是什么?” “鬼才和你亲密接触过!”荀久不服,“我偏要说你不是好东西,不服来战!” 扶笙长臂一勾,圈住她的脖颈,声音含了几分戏谑,“你这样一说,我顿时感觉到媚、药又要发作了。” 荀久大力推开他的手,整个身子往后挪了挪,没好气地瞪他,“别惹我,姑娘我的袖子里还有几根银针,你若是想以后性福的话就乖乖坐着别动,否则我戳戳戳,戳到你不能人道为止。” 扶笙嘴角抽了抽。 确定他不会再对自己有所动作之后,荀久转了话题,蹙眉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艘船是前往哪里的?而眼下我们所处的密室又是怎么回事?” 扶笙敛了情绪,缓缓道:“这艘是楚国的商船。”停顿一瞬,他又道:“也是传闻中楚国最为神秘的一艘船,名为‘天堂传说’。我趁着他们出货之际混进来,就是想亲自试一试这船的厉害之处。” “那如今呢?”荀久又问:“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这船上处处是机关。”扶笙道:“我们如今所处的机关结构复杂,每间密室都没有门,却能通过里面墙壁上的凸起让所有密室发生移动交换方位。然而要出去就只有一种办法。” 荀久忙问:“什么办法?” 扶笙道:“当所有密室都处于同一个平面的时候,会出现一条通道。” 荀久唏嘘,妖妖灵能在密室移动的时候悄无声息进入她和刘权的那间密室就是因为密室在移动的时候出现了通道吧? 而当时的那个通道只连通妖妖灵和他们那间密室。 现在要让所有的密室都处在同一个平面上,这怎么可能? 荀久惊叹:“楚国竟然能请到这么厉害的人物打造这样复杂的机关?” 扶笙抬眼看了看昏暗的空间,总结,“据我所知,普天之下最擅长这种机关术的是语真族的一个分支,天堂传说上面的这些机关,与殡宫内的如出一辙,十有**是语真族的人亲自设计。” 荀久听懵了,“语真族是什么族?我怎么没听说过?” 扶笙淡淡道:“以后再跟你解释,目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荀久扁了扁嘴,“你不也说了,除非所有密室都处于同一平面,否则我们出不去,而现在妖妖灵和刘权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光凭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操纵得动所有密室?最重要的是,我们头顶上还有密室,要怎样才能让它掉下来跟我们这间处在同一平面?” 扶笙道:“我暂时还没想到。” 荀久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哈欠,方才那一番折腾,他倒是食髓知味精神百倍了,她却累得很,现在只想睡觉。 再度打了个哈欠,荀久道:“我想先睡一觉,你若是想到办法了就叫醒我。” 扶笙默了默,问她:“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怎么睡?” 荀久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道:“对于真正想睡觉的人来说,便是睡地板也能睡得着的,而那些打着睡觉幌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便是让你睡在云朵上,你也睡不着。我是真困,所以怎么睡都无所谓。” 末了,她再度警告,“你可别对我起心思,否则我定让你后悔!” 扶笙轻“呵”一声,没说话,迅速将外袍脱下来递给她,“地上寒凉,这个给你。” “啧啧……”荀久伸手接过,“这么贵重的衣服,舍得给我糟蹋了?” 扶笙毫不客气地回了句:“你糟蹋的还少么?” 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才的事,荀久面颊烧得滚烫,愠怒道:“若不是你非要缠着本姑娘,你以为我愿意啊!” 不欲再与她争执,扶笙安静道:“快睡吧,如今外面应该还没天亮,你和刘权是被人绑架而来,相信天亮后会有人来检查的,只要有人过来,我们就应该有办法出去。” 荀久点点头,将他的外袍铺在地上,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扶笙看不清楚她的睡姿,却能感受得到她静谧的气息。 弯了弯唇,他素来清冷的眼眸内浮现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荀久才睡下没多久,头顶上的密室内就传来刘权叩击地板唤她的声音:“荀久,你在不在下面?” ------题外话------ 上架第二天,希望小天使们能多多支持订阅哦,衣衣会坚持万更的。 上架活动的奖励,中午衣衣会整理出来,么么哒 T 第八十八章 权少 刘权所处的密室就在荀久和扶笙这间的正上方,但中间的板砖有些厚度,因此刘权的声音并不算大,甚至有些模糊。 扶笙闻言,看了看荀久睡觉的方向,没察觉到有动静,知晓她是睡熟了,便不忍心打扰,站起身,尽量压低声音往上面问:“何事?” 刘权怔了一怔,显然没想到答话的竟然是扶笙,呆愣片刻,他又开口:“荀久是否和你在一起?” 听到这样的问候,扶笙原就深沉的眸在这一室昏暗中又幽邃了几分,冰寒了几分。 默然少顷,扶笙道:“没有。” “不会吧!”刘权微微皱眉,“我刚才还听见你们讲话来着。” 扶笙:“……”刚才听见他们讲话,那是否也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 想到这里,扶笙全身激起一层寒意,心中直忖这小子绝对不能活着出去。或者,割了他的耳朵也是不错的。 “哦。”顷刻回笼思绪,扶笙淡淡答:“你被关得太久,出现幻听了。” 这二人的声音虽然小,但还是将熟睡中的荀久给吵醒。 她坐起身,面上因为被打扰睡觉而有些不悦,烦闷地皱了皱眉,困得睁不开的眼睛朝扶笙的方向象征性扫了扫,迷迷糊糊问:“谁出现幻听了?” 扶笙揉了揉额头,“头顶,刘权找你。” “哦……”半梦半醒的荀久顺着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转为惊讶,“啊?你说什么?” 刚才她一直喊,那小子不也没答应她么,怎么此时又说找她? 扶笙对荀久这过激的反应很是不满,将眼睛移往别处,道:“他说他听见了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以及……声音。” 荀久:“……” 什么叫大写加粗的尴尬? 这就是了。 如果刚才那些话、那些声音被刘权听到了,那她还有何脸面出去见人? 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的荀久僵硬着表情,讪讪道:“你告诉他,我不在。” 扶笙隐在昏暗中的嘴角微微扬起愉悦的笑,重新看向头顶,声音拔高了些,“听到了没有,她说不在。” 刘权:“……” 荀久:“……” 这一刻,她再次觉得这个男人太欠抽了,每说一句话都能让人噎个半死。 荀久不得不怀疑刚才躺在地上一脸享受的是不是他精分后的另外一个人。 原本就觉得尴尬至极的荀久更加尴尬了,这个男人把这种事拿到明面上来说,等出去的时候,刘权那小子指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喂!你做什么?”被扶笙这么一闹,荀久睡意全没有了。 “哦。”扶笙的语气一如往常,淡如烟云,“光线太暗,想点蜡烛。” 荀久大惊,“点你妹啊,不准点!” 她算是想明白了,这间密室里的蜡烛放了只对男人有作用的药,所以她分毫察觉不出来。 而眼下的扶笙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改往日的高冷形象,喜欢钻牛角尖。 “看不见。”他道。 语气里隐隐有几分赌气撒娇的味道。 “你想看见什么?”荀久一边抖落鸡皮疙瘩一边问,顺便想了一下莫不是此药太过厉害,还有让人改变性格的后效? 扶笙不搭理她,已经顺利拿到蜡烛就要点燃。 荀久听见声音,惊得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大步冲向他,借着通风口微弱的光线,一把扣住他捏着蜡烛的那只手,面上怒极,“我说了,不准点!” 蜡烛一点燃,他必定还会中招,那么,刚才的事肯定还要上演一遍。 这是玩上瘾了? 荀久哭笑不得。 头顶上那位能听到的好么! “你跟谁说话?”他不动了,转目一瞬不瞬盯着她。 “你。”荀久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斟酌着答了一个字。 “嗯?”他似有不悦,尾音拔高。 “秦王殿下。”她再答。 “嗯?” “扶笙!”她咬牙,能不能现在就掐死他? “嗯?” “阿……阿笙。”荀久磨着牙,齿缝里挤出一个酸不拉几的称呼。 “嗯。”他终于恢复了正常,手指一松。 荀久赶紧趁机将蜡烛拿过来攥在自己手里以防他趁她不备悄悄点着。 同时,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男人刚才的行为,原来是吃醋了,吃的还是头顶密室里刘权的醋,所以想借机故意气他。 天呐! 这别扭的吃醋方式。 荀久在心中哀嚎,谁要是找了这个男人做男朋友肯定会被他活活给累死的。 醋了就直说不好么,非要绕这么一大圈! “你这么亢奋,是找到打开密室的方法了?”荀久捏紧手里的蜡烛退到墙边顺着墙壁坐下来。 “有个办法可以一试。”扶笙道:“但是必须点燃蜡烛。” “你!”荀久气他不过,攥着蜡烛的手指又紧了紧。 扶笙循着她的气息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身,难得的用商量口吻道:“我做了个大胆的假设,倘若我们三个人分别在三个密室里,同时按下能启动齿轮的那个小机括,应该会发生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荀久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这个似乎有些道理。 “可这跟点蜡烛有什么关系?”荀久一边说,一边把蜡烛往身后藏,唯恐扶笙跟她抢。 “这间密室里不仅没有门,还没有柱子。”他安静道:“之前我点燃蜡烛的时候把所有的墙壁都看了一遍,完全没有疑似触发机关的地方。” “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你点蜡烛的理由啊!”荀久死咬着这个问题不放。 先前帮他“解毒”就丢尽了脸面,她可不想再重来一次。 “这里除了一支蜡烛之外,还有十个火折子,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扶笙凑近她问。 荀久陷入沉思。 刚才她和刘权所在的密室里面似乎并没有这么多火折子,而这间却放了这么多。 且除了火折子多之外,蜡烛里面还放了只对男人起作用的媚、药。 不得不夸一句布置这个密室的人心思之强大,常人难及。 沉默半晌,荀久有些不太确定地总结,“你的意思是说,幕后之人算好了如果掉入这间密室里面的是男人,那么在点燃蜡烛之后很快就会发现中招,中招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灭了蜡烛,而灭了蜡烛就意味着永远也走不出去,所以布局之人放了这么多火折子,就是料准了中招的人会在极度纠结之下重新点燃蜡烛?” 扶笙点点头,对她的反应分析能力表示赞赏。 荀久咬咬唇,低喃,“也就是说,整支蜡烛燃烧完才是找到触发机关的唯一办法。” “所以,我们不得不点。”扶笙说着,伸手就要去拿她手里的蜡烛。 荀久一惊之下偏移开身子,不让他碰到蜡烛。 扶笙蹙了蹙眉。 荀久无奈道:“这蜡烛还有半截,等烧完你不是死定了?” 扶笙舒展开眉宇,眼角微扬,“不是有你在么?” 荀久再度哭笑不得,“你还真把我当泄、欲工具啊!” “这是我们出去的唯一办法。”扶笙连哄带骗,“乖,把蜡烛给我。” “不给!”荀久收得更紧,“我不管,你想别的办法去。” 扶笙无言,随后失笑,眸光微动之后挑了挑眉,“昏睡了这么久醒来,你就不饿?” 扶笙不说还好,这一说,荀久的确是感觉饿了,而且是非常饿。 她抬眼看了看,通风口处越来越亮,有几缕光线投射了进来,显然外面已经天明了。 想到季黎明送给自己的宅子还没住上几天,招桐小丫头和柳妈妈还没使唤过几次,刘权送给自己的燕京西城黄金段位铺面的地契下落不明,荀久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饿死了,否则白瞎了穿越一场。 这么一想,她也心软了几分,但仍是有些不情愿地将蜡烛递给扶笙,嘴里道:“那我们先说好,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要自己把控住,我可不再帮你了。” 扶笙透过通风孔地微弱光线能隐约看到她眉眼间的疲惫,心头微微一刺,他轻轻颔首。 “呐,蜡烛给你,你去那边点燃,离我远点。” 扶笙接过,迅速走到角落点燃蜡烛。 荀久一直埋头抱膝,时不时紧张地抬眼看一看扶笙,唯恐他再次被那该死的药给侵袭。 二人就这么对坐着,中间隔了一片空旷的地板。 荀久紧张的捏着手指,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扶笙也紧抿着唇,眉头微皱,一时无言。 意料之外的,这一次并没有想象中的事情发生。 蜡烛一直在燃烧,而扶笙却半分没有中招的迹象。 荀久面露讶异,不敢确定地望向一直盘坐在地上的扶笙,“你……没事儿吧?” “无事。”他浅浅应声。 荀久暗自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免得还要重演一次昨夜的事,她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会不会是因为光线的关系?”荀久抬目望了望已经大亮的通风孔处,“这个药只在夜间起作用,白天就无效了?” “有可能。”扶笙赞同地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即将燃尽的蜡烛。 荀久也放轻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逐渐微弱下去的蜡烛,唯恐错过产生奇迹的那一幕。 然而,一直到蜡烛燃尽,密室都没有任何变化,四周也没有移动方位的意思。 荀久正想泄气,眼尾却突然瞟见那一堆烛泪里有一根银针。 银针? 荀久心思一动,站起身来就想去拿。 扶笙先她一步走到烛泪边,秀眉微蹙,“别动,小心有毒。” 荀久悻悻缩回手。 扶笙用衣袖包裹着手,小心翼翼地将银针从烛泪里拿出来仔细端详。 “有什么发现吗?”荀久问。 “这是普通银针。”扶笙道:“我没觉得有特殊之处。” “可它却是打开密室的关键。”荀久说着,也同扶笙一样用衣袖包裹了小手,从他手里拿过银针。 左右看了不下十次,荀久也皱眉了,“银针能有什么用?总不能用它撬开这坚硬的墙壁吧?” 她所站的位置,刚好侧对着通风孔,外面的光线照进来,恰巧落在银针上,一抹亮色投射在对面阴暗的墙角那条缝上,荀久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脚下一个不稳,霎时间,久违了整整一夜的齿轮转动声再度传来。 荀久清楚地看到扶笙在大惊失色之下伸出手来想抓紧她。 可不过眨眼间,她的面前像是凭空多了一道墙壁,早已将扶笙的身影隔绝开来。 当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荀久早已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 原以为当下所处的位置会是另外一间密室。 可当看清面前的情形时,她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这里有门,而且是一扇非常大的油漆铁门。 她正站在铁门内,四周全是一排排堆叠高的大大小小箱笼,箱笼全都上了锁,看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顶侧开了小小的支摘窗,大片光线涌进来,虽照不亮所有区域,但对于被关在暗室这么多天的荀久来说,此时此刻的阳光无疑是获得新生的标志。 回过神,荀久轻赶紧四下扫了一眼,除了箱笼还是箱笼,再无旁人。 荀久懵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这里的,按理说来,当时的密室在移动方位,如果她是掉下来的,那么头顶上就应该是密室方位才对,可她抬目看了看,这里的顶棚是大理石,上面还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浮雕。 叹了口气,荀久找了个箱笼坐上去,再度扫了扫四周,终于确定下来。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大仓库。 扶笙说过,这是楚国名为“天堂传说”的商船,那么仓库里摆放的肯定就是他们销往海外的货物。 所以,这些箱笼里,肯定有玉石! 意识到这一点,荀久眼睛一亮,发财了发财了! 她蹲下身,准备研究研究怎么牛哄哄地不用钥匙就把箱笼上的锁打开,衣袖却不小心被箱笼压住,她用力一扯,衣服被撕碎的声音极其响亮。 “谁在里面?”外面立即有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有人匆匆来开门。 钥匙入锁的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一下敲击在荀久的心脏上,她大惊,赶紧站起身想寻找藏身之地。 可这些箱笼堆叠的极其规整,中间的小道都是一眼能望到头的那种,两边又没有可供隐藏的柱子之类。 沉重的大铁门在缓缓打开,荀久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此时慌乱无措,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不被发现,只是一直往里面光线昏暗的地方跑去,心中祈祷待会儿能不被发现。 大门处已经传来一拨人进门的脚步声。 荀久心中大骇,身子紧紧贴在一堆叠得老高的箱笼旁边,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那帮人走近她先前待过的箱笼旁边,其中一个眼尖看到了她撕碎并被压住的那片衣角,沉声怒道:“有人闯进来过!” 其他几人闻言,立即抽出腰间长剑往各个通道走来,意图找出擅闯仓库的“盗贼”。 荀久所在的通道上,来了一个络腮胡子脸,一边走一边往两边瞄,目前还没有发现她。 荀久吞了吞口水,慢慢踮起脚尖往里面挪。 络腮胡子听到了动静,立即加快脚步。 荀久已经走到仓库最里面,背后就是冷硬的墙壁,逃无可逃。 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她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 那人已经发现了她,震惊过后朝外面大喊,“盗贼在这里!” 说罢长剑一横,过来就要生擒荀久。 荀久抓住机会一个旋身转到络腮胡子身后,踮起脚尖,指尖银针准确无误地刺入他的风府穴。 她手指并未松动半分,掌上一用力,整根银针没入络腮胡子的风府穴。 还来不及叫唤,络腮胡子就在这快而准的手法下咽了气。 他扑通倒在地上的声音尤其明显,其他通道的人闻声后纷纷往这边走来。 荀久扼紧了呼吸。 她总的就只带了三支银针,对付络腮胡子已经用去一支,剩下的两支,根本不可能对付过所有人。 有那么一瞬,荀久非常恼恨自己没有武功。 可眼下不是恼恨的机会。 她飞快地转动大脑,意图找寻从这些人手下逃脱的办法。 旁边一个大箱笼的顶盖突然吱呀一声打开。 荀久还来不及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到自己胳膊被人一拽,连带着整个人都被拽进了箱笼。 顶盖砰一声重重盖上。 那群人闻声过来,见到络腮胡子躺倒在地上,而周遭并没有打斗的痕迹,所有人面面相觑。 为首的人问:“你们刚才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另一人指了指荀久所在的那个大箱笼,颤声道:“头儿,好像……是这里面有动静。” 头领闻言后眯了眯眼睛,紧盯着大箱笼,面色微变。 躲在箱笼内的荀久则是面色大变。 她从气息认得出来拽她进来的人是刘权,可让她毛骨悚然的是,这箱子里有东西。 从那冰凉的触感,腥臭的唾液以及时不时的嘶嘶声来判断,荀久初步断定这里面有一条蛇。 蛇这种东西,荀久向来是最怕的。 一想到如今正与蛇关在同一个箱笼内,荀久全身就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旁边刘权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道:“别怕,我能控蛇,它虽然有毒,可现在不会咬人。” “你确定?”荀久抖索着牙齿。 刘权不再说话。 荀久听到这样的安慰,竟莫名觉得心安,闭了闭眼睛,努力把正在往她胳膊上缠绕的蛇当成是可爱的臂钏。 外面那群人听到箱笼里的嘶嘶声,个个吓得腿都软了。 先前发言的那人道:“头儿,估计是里面那家伙关得太久想出来透透气了。” 他这一说,人人面色全变。 箱笼里面装的可是天下第一毒蛇“金脊”,连主上都不敢轻易靠近的大毒物。 头领也被吓得不轻,但仓库里的确是有人闯进来,倘若就此离开,待会儿主上怪罪下来,他们所有人的脑袋都不够赔。 想到这里,头领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命令旁边两个人,“你们俩去打开箱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两人一听,赶紧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混账!”头领一脚将两人踢开,准备亲自过去看一看。 与此同时,箱笼内。 荀久隐约听到刘权发出了同蛇一样的嘶嘶声音,听那动静,好像是在与蛇交流。 不多一会儿,紧紧缠绕在她胳膊上的金脊蛇便滑了下去,脑袋顶开箱笼一个角就往外钻。 外面那一群人见状,当即撒腿就跑。 头领尤为跑得快。 后面的人更加不敢再过多停留,撒开脚丫子就往外面跑,最后出去的人还不忘把大门锁上以防金脊爬出去。 终于等到这些人离开,荀久大松一口气,打开顶盖跳出来,当看清楚还在地上爬行的浅金色蛇时,头皮都在发麻。 刘权也跟着出来,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赶紧道:“你放心,只要我在这里,它就伤不了你。” 荀久惊讶于刘权的控蛇技能,却又恐惧于地上的那条蛇。 双手捂住眼睛,她不敢再看。 刘权又与金脊交流了片刻,那蛇便顺着来时的路自己爬回了箱笼。 “呕——”一手扶住刘权的肩膀,另一手捂着翻腾的胃,荀久很想吐。 刘权皱了皱眉,“把你胃里的东西留着,改天再吐,眼下我们得想办法赶紧离开。” 荀久缩回手,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权反问:“你能来得,我来不得?” “我的意思是,扶笙和妖妖灵呢,怎么不见他们两个?” “我不知道。”刘权朝着两板壁高处的支摘窗上望了一眼后移回眼睛,“我只知道最后一次密室移动以后,我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我也是这样来的。”荀久赶紧道:“想必与你的情况相差无几,可是,扶笙和妖妖灵为什么没有掉到这里?” 刘权古怪地盯她一眼,“你跟秦王共处一室,你都不知道,我从何得知?” 荀久一噎,瞬间想到之前在密室里扶笙与刘权的那些对话,一时羞愧难当,不觉红了脸。 刘权寻了个位置坐下。 荀久回笼思绪,问他,“那你知不知道楚国这艘商船上为何要设置这么多机关?” 刘权眸色微动,半晌幽幽答:“兴许……是为了对付海盗。” “哦。”荀久了悟地点点头,海上能有往来的商客,自然就会有海盗,这一点也不稀奇。 可楚国为了对付海盗,竟不惜打造了这样稀奇古怪的机关,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刘权默了默,尔后抬头看她,几次欲言又止之后才道:“你刚才的身手不错,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敢杀人。” 刘权在话语间将从前的荀久与现在的荀久作了比较。 荀久突然觉得心虚,迅速撇开眼不看他,讪讪道:“形势所逼嘛!再说了,当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你希望他死还是我死?” “能保护自己就好。”刘权难得的不出言讽刺。 荀久抚了抚胸口才勉强让翻腾的胃平复下来。 她也顺着坐下来,抬目望了望对面板壁上的支摘窗,问:“如今我们怎么出去?” “再等一等。”刘权安静回答。 “等什么?” “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 荀久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反而盯着仓库里这成百上千的箱笼,挑眉笑道:“这里面如此多的宝贝,走的时候不带走几样岂不可惜?” 刘权轻嗤,“没命的时候,要这些有什么用?” 荀久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是土豪,自然不明白我这个穷人的忧伤。” 刘权眉梢挑了挑。 荀久满面惋惜,仰天哀嚎,“地契啊我的地契,就这么没了,几十万两银子呢!” 末了,她眸中划过一抹光,贼兮兮看着刘权,“要不你再送我一份?” 面对刘权斜过来的眼神,她赶紧改口,“你帮我把这里的玉石搬出几箱去也是一样的。” 刘权鄙视地看了一眼周围的箱笼,“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钱?” “玉石诶!”荀久眨眨眼,“能不值钱么?” 刘权轻哼,“粗制滥造的东西,也只有南豫那种玉石稀缺的国家才会接收。” 荀久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后面传来砰地一声重物落地声音。 荀久条件反射地迅速站起来警惕性的往那个方向看了看,惊奇地发现扶笙和妖妖灵不知从什么地方掉进了仓库。 见到扶笙还安然无恙的那一瞬,荀久突然有种异常心安的感觉。 她想走过去,那边扶笙已经走了过来,见到她和刘权站在一处,眉心皱了皱,但开口的声音还是没有以往那样冷冽,反而添了淡淡温和。 “有没有伤到哪里?”他问。 “没。”荀久摇摇头,“你没事吧?” “还好。” 刘权打断二人的对话,“既然都来齐了,那就想办法一起逃出去吧!” 扶笙扫了四周一眼,嘴角些许讥讽,“竟然误打误撞到了仓库。” 随即,他眼眸逐渐寒凉下来,“想要逃出这艘船,有个最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荀久问。 “毁了这艘船。”扶笙的声音异常坚定,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荀久丝毫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只不过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三人陷入沉思。 良久过后,荀久目色一亮,看着刘权和扶笙,“如果要毁了这艘船的话,我有个办法,就是有些……” “你先说什么办法。”扶笙听她一说,心中竟隐隐期待这个女人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荀久再三想了想,严肃地问扶笙:“让这艘船沉下去,你觉得怎么样?” 愕然瞪眼,扶笙面上明显写着不敢置信,他觉得荀久的想法太过大胆,但看清楚她自信的眼神时,又觉得她兴许真的有让这么大的一艘船沉下去的办法。 刘权则撇撇嘴,“女人果然是天生爱做梦。” “你又没听我说什么办法,怎么知道不可能?”荀久气愤地剜了刘权一眼。 “让她说。”扶笙开口打断了刘权即将反驳荀久的话语。 荀久指了指后面几乎上千的箱笼,“你们看一下,这么大的仓库,箱笼又多又沉,如果我们能想办法把这些箱笼专门堆积到一边,致使另外一边过轻,你们说,这艘船会不会沉下去?” 刘权与扶笙对视一眼,各自陷入了沉默。 荀久说的这个办法,的确是可以的,毕竟这个仓库几乎占据了船身的二分之一,里面的箱子数不胜数,全部堆积到一边的话,是完全有可能让另外一边过轻从而导致沉船的。 可眼下的问题是,这么多箱笼,他们才三个人,要怎么样才能既不惊动外面的守卫又能快速将所有的箱笼堆叠到一边? 荀久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层,她对着箱笼迷茫一瞬,问道:“这里面有没有珍珠?普通珠子也行。” “没有。”扶笙直接否定。 荀久有些遗憾,她原本想利用珠子的滚动性,把珠子洒在地上,让箱笼从上面滑着过来,可如果没有的话,这项工作的难度将会翻很多倍。 “再不济,豆子也行。”荀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这个应该有。”接话的是刘权。 他说着便去检查箱笼。 扶笙也没有闲着,往另一个方向去查看,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几大麻袋豆子。 找到的那一刻,荀久雀跃一笑。 她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把豆子的用途跟刘权说了以后,荀久又纠结了,“天堂传说上肯定有备用的逃生小船,在沉船之前,我们得找到至少一艘小船,否则到时候船沉了,我们也跟着沉了。” 扶笙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刘权。 刘权立即道:“不用,你只管撒豆子就成,剩下的事,我和秦王会处理。” 刘权的话,很有信服力。 荀久想都没想就点点头,弯腰去解开麻袋准备撒豆子。 见扶笙站着不动,刘权压低声音道:“我感知到他们已经来了,只要半个时辰的时间,撑过这半个时辰,我们便能安全逃出天堂传说。” 扶笙往支摘窗外看了看,终究没发一言,与刘权一同去搬箱子。 外面的守卫立即察觉到了里面的动静,嚷嚷着就要冲进来。 刘权烦闷地皱了眉头,指使金脊蛇爬出来去仓库大门“把风”。 大门打开那一刻,所有的守卫在看清楚金脊蛇的一瞬间吓得惊魂失色,不要命地往外跑去请救兵。 扶笙和刘权加快了速度,让箱笼顺着荀久撒的豆子上滑到板壁一边然后堆叠起来,妖妖灵跟在二人身后瞎跑。 扶笙有武功,搬得动箱子不稀奇,稀奇的是刘权这个小子什么时候也能搬得动这么重的东西了? 荀久觉得太不可思议。 先是昂贵的地契,再是控蛇的牛逼技能,如今又是惊人的体力。 刘权这小子,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让人不敢置信的本事? 沉重的箱笼逐渐往一个侧边堆叠,另外一边开始过轻,整个船身大有倾斜的趋势。 荀久心中紧了紧,最多不会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这艘船就会开始下沉,到时候,他们怎么出去? 但见扶笙和刘权二人都没有紧张的意思,她的担忧又退下去一分。 刚才被吓走的守卫很快便带了一大队人前来,杂乱而沉重的步子让已经开始晃动的船身更加剧烈晃动。 刘权和扶笙动作不停,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荀久警惕地望着盘成饼悠闲卧在门口把风的金脊蛇,很担心它会被人一箭射死致使他们失去唯一的保护屏障。 就在那帮人即将到达大门边时,甲板上一声高喊穿透重重板壁而来。 “不好了!地狱之门来了!” 门外那一大队人闻言后立即就掉头往甲板上跑,一时间,拔剑声,弓箭上弦声,各种武器装备的准备声音不绝于耳。 荀久觉得奇怪,问埋头搬箱子的那二人,“地狱之门是什么东西?” 扶笙停下动作,温声解释:“是盘海之上最诡异的海盗船。” “海盗!” 荀久腾地直起身子来,满脸惊喜。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能见到传说中的海盗! “啊啊啊!我要看!”她踩着刘权堆叠的箱笼就爬往支摘窗处,想伸出脑袋去看一看外面的情形。 “别看!”刘权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拽,荀久承受不住这力道,一个跟头栽了下来。 扶笙大惊,立即飞奔过来接住她,蹙眉盯着刘权,冷言道:“你没资格对她动手动脚!” 刘权停下手中动作,毫不畏惧地对上扶笙的眼,冷笑一声,“秦王殿下,你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刘权冷,扶笙比他更冷,“你如今在本王手上,外面群龙无首的那帮海盗似乎并不敢对我如何。” 荀久挣脱扶笙,待站稳以后才皱眉看向翻脸的这二人,大声呵斥,“船要沉了,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吵什么,相爱相杀也不用当着我的面来吧?” 刘权咬咬牙,冷哼一声后跳上箱笼,将脑袋探出支摘窗,一眼看到对面扬了沉黑色船帆,上面印有白色魔花标志的海盗船,他用一种荀久听不懂的语言,朝着对面大喊一声。 天堂传说的甲板在上面,那里的守卫们早已准备好弓箭等候主上一声令下,但场面仍有些混乱,所以并无人听见刘权的高声叫唤。 “他在说什么?”荀久茫然地看向扶笙,猛然间回味过来他方才的那句话。 外面群龙无首的那帮海盗…… 而刘权又在扶笙手上。 那么,刘权是谁? 后知后觉的荀久用一种极度震撼的眼神看着支摘窗处的那抹清瘦身影,再联系方才自己列出来的几项“不可思议”。 她或许、大概已经猜到了这小子的身份。 “船要沉了,快用救生船护送主上离开!”外面原本已经蓄势待发的守卫们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去往第一层将另一个仓库里的救生船全部放了出去。 对面海盗船上的海盗们一个劲儿地往这边射点了火的羽箭,天堂传说上被射中的守卫惨叫声连成一片。 船的另一边,已经有一队人乘了救生小船护送着传说中的“主上”离开。 船身因为海盗的摧毁而剧烈摇晃,荀久几乎站不稳,一个后仰险些栽倒。 这个时候,腰间突然横过来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抱住她,一个旋身后,扶笙将荀久放下来,对她伸出手,神情认真,“跟我走!” 刘权从支摘窗处跳下来,站在荀久身后,淡声道:“那边已经准备了救生船,马上就要过来了,你是要跟他去跳海殉情还是跟我走?” 荀久看一眼眸色深沉的扶笙,又看一眼面色冷峻的刘权,然后两手一摊,“你们打一架啊,分出胜负了我再做决定。” 荀久说完,再不搭理二人,绕开金脊蛇,重重拉开仓库大门就往甲板上跑,还不忘回头补充,“当然,前提是那个时候你们能幸运地没被淹死有命见到我。” 说完,她抬步跨上舷梯,心中却有一团怒火在滋生。 船都快要沉了,这两个人竟然还在那里争高下。 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争吧争吧!最好相爱相杀直到船彻底沉下去,死了算啦! 荀久刚跨出舷梯,对面海盗船上一人立即飞身过来,很有礼貌地道:“姑娘,权少吩咐了,想逃生的话,让您跟我去那边。” ------题外话------ 抱歉哈美妞儿们,原本说好昨天把奖励名单放出来的,但是今天的章节才出刘权的真实身份,所以今天再放奖励名单,么么哒 第八十九章 猴子偷衣服 荀久眯眼打量着面前的人,一身深青色劲装,身形魁梧,大概是常年在海上吹风的缘故,肌肤有些粗糙,但整体轮廓还是看得过去的。 荀久挑了挑眉,“权少?” 那人点点头。 荀久伸出手指往仓库方向指了指,“里面那小子?” 那人再点点头。 “地狱之门的老大?”荀久又问。 那人毫不犹豫再度点头。 荀久搭在板壁上的手指点了点,“海盗船上有什么?” 那人想了想,答:“一船海盗。” 荀久扶额。 恰巧这个时候妖妖灵从仓库冲了出来。 由于之前在密室里几番折腾的缘故,它前腿上绑着的布条不知何时已经掉了,伤口虽然已经结痂,可到底是没有精心护理过,愈合得很慢,此时跑起来能明显看到跛脚的迹象。 荀久感觉到了它周身的不安,立即蹲下身,紧张问:“是不是里面那两个人死了?” 妖妖灵低低“嗷呜”一声,用爪子去扒拉她放在自己头顶的手。 荀久隐约觉得它这个举动是在告诉她它想表达的不是这件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荀久整颗心都揪起来,二话不说便转回身往仓库方向走。 她刚才说的那些无非都是些气话而已,如果刘权和扶笙真的死在这艘船上,她无法想象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妖妖灵却死活不让她去,锋利的牙齿咬住她的裤腿,不由分说就将她往外拖。 舷梯门口那名海盗看得目瞪口呆。 荀久深深皱眉,再度蹲下身,伸手去扯妖妖灵的嘴,可它就是没有松动的迹象,嘴里呜呜个不停。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荀久哀嚎,“我听不懂兽语。” 妖妖灵又呜呜两声,继续拖着她往外面走。 荀久没辙了,妖妖灵这么大的力道,她根本挣不脱。 情急之下,她道:“我问你,里面那两个人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妖妖灵没法应。 荀久急了,“是的话你就眨眨眼睛,不是就别眨。” 妖妖灵睁大眼睛一眨不眨。 荀久心底一寒。 她知道妖妖灵是能听得懂她讲话的,那么它此时的反应就等于告诉她扶笙和刘权还留在仓库里面。 “不行!我得回去!”荀久重新站起身,艰难地拖着妖妖灵往回走,嘴里道:“便是死,也得由我亲眼看着他死,否则出了这片海,我会不安。” “嗷呜——”妖妖灵的声音更加低沉,牙齿咬得她更紧,四脚在地上跺个不停,就是不让她去。 荀久彻底无奈,看了看还站在舷梯门口的那名海盗,勉强笑道:“你能否帮我去仓库看一下你们老大还在不在里面。” 那名海盗点点头,抬步就往荀久所指的方向走。 “顺便再帮我看一下,除了你们老大之外,里面还有没有另外一个男人。” 那名海盗了悟地点点头。 荀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脏像被重重砸了一下,因为慌乱而怦怦跳个不停。 外面的打斗还在继续。 自从那位“主上”离开天堂传说以后,留下来的守卫以及船员便全身心投入了战斗。 隐约有人在上面高声指挥,“快!船身严重倾斜了,二副,左满舵!” 没多久,船身来了个大转弯。 对面的海盗船紧随其后,攻击一波接一波,海盗们利用桅杆上的绳子飞跃过来,见到楚国人就肆意砍杀。 他们手上貌似还有雷弹之类的爆炸物,留在那边的海盗一个接一个扔过来,先往底部开始炸,大量海水涌进底部仓库。 天堂传说摇晃得更加厉害。 荀久没站稳,一个倾身怦然倒地,撞到了肩胛骨,疼得她长嘶一声。 妖妖灵的不安还在继续,焦躁地用爪子在原地刨。 自从遇到这货开始,她就没见过它这般慌乱无措的样子。 在荀久的认知里,妖妖灵应该是雪獒中的绝品,寻常人奈何它不得,普通动物更是见到它就会狂逃。 可眼下,它的这份焦躁不安来自于哪里? 荀久还在蹙眉沉思。 那边海盗船上一只点了火的羽箭咻地一声穿透板壁,定在她头顶高处约摸五厘米的位置处。 荀久大惊失色。 只差一点,她就死于这支箭下了! 霍然起身,她也不管还在咬着她裤腿不放的妖妖灵,迅速往安全的地方躲。 刚才被羽箭射中的地方立即着了火,但整个船身都是防火材料打造,箭柄一烧完,火焰就熄灭了。 还好烧不起来。 荀久后怕地抚了抚胸口。 这个时候,甲板上又传来刚才指挥行船那人的高喊声,“不要慌张,船沉不了,继续前行!” 底部都已经开始进水了,还说沉不了,是心理战术用得low还是真有绝境逆转的办法? 荀久还来不及思考。 仓库方向,一个身影迅速飞掠过来。 是扶笙。 “久久快走,天堂传说的第二重机关被启动了!”他语速飞快,却极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荀久见到他无事,无声松一口气,就那样任由他拉着手往甲板上走去。 妖妖灵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外面与楚国人打成一团的海盗们并不知道扶笙是谁,不由分说就过来开打。 扶笙一手揽着荀久的腰身,另一只手随意捡起一支断箭与海盗和楚国船员周旋。 妖妖灵也不甘示弱,怒吼一声,张开大嘴,见人就咬。在它附近的海盗和楚国人听见这震天的怒吼声,顿时吓得直往后退。 扶笙趁机将断箭刺进与他周旋那个海盗的胸膛,带着荀久走到边上,寻到绳索后,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攥住绳索就往下滑。 上面的海盗和楚国人开始朝他放箭。 即将到达水面时,扶笙两只脚夹住救生船上那人的脑袋用力一扭,仅在片刻之间,那人的脖子便被扭断,甚至还来不及痛呼,就被扶笙一脚踢下海。 右手一松,扶笙准确无误地让荀久落入救生船,他自己还挂在绳索上。 “划船先走!”他转头对她大喊。 “不行!”荀久态度很坚定,“要走一起走!” “快走!”扶笙微微皱眉,“我待会儿会来找你的。” 荀久怒了,“待会儿是你的鬼魂来找我还是尸体来找我?” 扶笙抿唇不语,一边抵挡着头顶上海盗和楚国人的双重攻击,一边对她的执拗无可奈何。 “我问你,第二重机关是不是你开启的?”荀久紧紧攫住他的双眸。 扶笙一手抓住楚国人射下来的羽箭,再度回眸看她,依旧不语。 “你哑巴了?”荀久大吼。 “第二重机关是什么意思?”她再问。 “意味着他会和这艘船同归于尽。”刘权不知何时已经坐上了救生船从另一个方向划过来,与荀久所在的小船并排,抬头看向扶笙,眉梢微挑,“秦王殿下敢于牺牲自我的精神难能可贵,本少每年路过这里的时候会记得撒一把纸钱的。” 他说完,一手拽住荀久的胳膊就要往海盗船上去。 “放开我!”荀久怒斥一声。 奈何刘权的力道太大,她挣扎不过。 眼眸微动,荀久趁刘权不注意的时候将袖子里的银针取出来朝着他的软麻穴一扎。 刘权身子一软,胳膊松开来。 荀久快速将小船划开,远离刘权,靠近扶笙方向,她再度抬头,神情异常坚定,“下来跟我一起走!” 扶笙依旧抿唇不语,但眼眸中似乎有细碎光芒一闪而逝。 “你死了,我怎么办!” 荀久终于暴怒,把心底里那句话喊出来。 扶笙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抓住绳索的那只手一松,整个人往下一跃,轻松落入荀久的小船里。 “走!”荀久二话不说,拿起船桨就拼命往外划。 扶笙自从上船后就一直背对着荀久而坐。 已经离开天堂传说和海盗船好远,荀久才疑惑问道:“你跟刘权到底在后面做什么?” “没什么。”扶笙淡淡应声。 荀久听他答得心不甘情不愿,翻个白眼后怒斥,“你是不是觉得我让你跟我一起走,坏了你要跟天堂传说同归于尽的大义凛然精神你很不爽?” “唔……”他回答一个字,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已经赞同了她的话。 荀久面部一抽,拿起船桨就想从后面打死他。 …… 与此同时,已经成功登上海盗船的刘权负手站在甲板上望着这一幕,拳头紧了紧。 刚才去接荀久的那名海盗走过来,问:“权少,秦王真的准备跟天堂传说同归于尽?” “你见过有这么蠢赶着去找死的人吗?”刘权的声音,压抑中添了一丝莫名的恼意和燥意。 海盗又问:“那秦王刚才是在做什么?” 刘权微冷的眸,定在越走越远的那艘小船上,许久才从齿间溢出三个字:“不要脸!” …… 问也问不出,打又打不得,荀久对这个男人再次有了哭笑不得之感。 “那你告诉我,第二重机关被启动的话,会发生什么变化?”她试图找话题打破目前的寂静。 “天堂传说的底部是一个可以通过启动机关而脱落的底盘。”扶笙缓缓道:“第二重机关一旦被开启,底部就会自动沉下去,脱离船身,从而减轻吃水深度。” 荀久突然回想起来他们之前待过的仓库就是底部,如果那个地方能脱落船身的话,就意味着仓库里那些箱笼全部会脱离船身沉下去,而留下来的部分,又等同于一艘全新的船。 所以,第二重机关被启动的意思就是天堂传说不会沉下去,反而会因为机关启动而自救。 想通了关键点,荀久张大嘴巴惊叹:“谁设计的机关,这巧夺天工之处,简直不要太帅啊!” 扶笙脸色沉了沉。 没听见声音,荀久又道:“咦……既然天堂传说不会沉下去,也不会发生爆炸,那你刚才怎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扶笙眉毛挑了挑。 荀久安静了五秒钟,五秒之后,她爆发了比刚才在天堂传说之下还要尖利的怒吼:“扶笙!你个不要脸的,竟然用苦肉计骗我——” 她刚才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来了一句“你死了我怎么办”这样的生离死别牙酸肉麻情话啊! 荀久顷刻觉得脸都没了,她一边怒吼一边用手捶打他。 扶笙终于回转身来,好笑地看着她那副恨不得推他下海的样子,挑眉道:“把我打死了,你可怎么办?” “骗子!骗子!”荀久哪里肯听,手脚并用不断捶打他,“你死了,姐一样活得好好的!” 扶笙顺势将她往怀里一带,弯了弯唇角,“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荀久又羞又臊,脑袋埋在他怀里就不好意思抬起来,也不知道抬起来以后要如何面对这个男人。 …… “权少,天堂传说似乎上升了一些。”之前那个海盗匆匆回来,见刘权还站在甲板上远眺,硬着头皮禀报。 刘权侧目瞟了一眼旁边冒着烟的天堂传说,冷声道:“让所有兄弟上船,迅速回冰火湾!” 那人很不解,“权少,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把这艘船直接销毁?或者,我们把它霸占过来也行啊!” 刘权道:“第二重机关叫弃车保帅,这一重启动过后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自动牵引第三重启动。” “啊?”海盗大惊,“第三重是什么?” 刘权缓缓吐出四个字:“万箭齐发。” 海盗脸色彻底变了。 万箭齐发,就意味着眼下天堂传说内部的机关在急速运转将箭支对准海盗船,一旦时限到达就会自动发射。 刚才海盗们去天堂传说上面与楚国人搏斗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只能到达甲板,过舷梯开始,处处有机关,连一步都难以踏进去。 那些精细高明的机关,大家有目共睹。 所以,他丝毫不怀疑权少的话。 海盗收起心思,又问:“权少,那只雪獒怎么处理?” “带走!” 刘权闭了闭眼,再睁开,目中还是那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 重重一拳打在扶栏上,他冷哼之后回了船舱。 旁边两个海盗心惊胆战。 这样的权少,似乎……他们从未见过。 …… 夕阳落到海平线上的时候,楚国商船和海盗船都已经离开了。 湛蓝色的海面上,只有一只小船在摇摇晃晃缓慢前行。 荀久挣脱扶笙的怀抱,四下看了看,不悦地皱着眉头,“都怪你,这下可好,大船全都走了,这附近又没有岛,我们俩就等死吧!” 扶笙笑看着她,“反正是一起死,死了以后你还是能见到我,怕什么?” 荀久抬起头,对上他的眼,这双早已熟悉的眸,此刻少了平素的幽邃和寒凉,澄澈明净如清泉,添了丝丝暖意,含了点点愉悦。 眼皮猛地一跳,荀久快速移开视线,脸却红了。 这双眼睛就像漩涡,她怕自己再多看看就会陷进去。 扶笙得见她这般反应,原想再调侃她几句,但一看天马上就要黑了,索性作罢。 拿起船桨,他道:“我知道这附近有岛,我们这就过去。” 荀久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扶笙答:“刚才在船上听到有人说的。” 荀久勉强信了。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叫醒你。”扶笙知晓她昨夜并没有睡好。 荀久点点头,其实她并不困,更多的是饿。 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她早就饿得不行了。 寻了个舒适地位置躺下,荀久在看了几分钟的天空以后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荀久感觉到耳边有人在叫她。 慢慢睁开眼睛,入目是头顶茂密枝叶间筛下来的银色月光。 竟然已经天黑了! 荀久坐起身,就见到扶笙坐在她旁边,面容被月色衬得更加丰神俊朗。 心头微微一漾,荀久移开眼,低声问:“这是……岛上?” “嗯。”扶笙轻轻颔首。 “那你……”荀久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只又抬眼看了看他。 扶笙莞尔,“我们才刚刚到,我准备去捡柴火,可又不放心你一个人睡在这里,所以只能叫醒你。” 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让荀久心跳得更厉害了。 她站起身,挠挠头,干笑道:“你看我像是那种脆弱的人么?捡柴火是吧?走,我跟你一起。” 扶笙也站起来,伸出手指替她将有些散乱的鬓发拂至耳后。 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离她极近,近到即便是晚上,她也能看清他浓密纤长而又根根分明的睫毛,每眨一下都像有小爪子挠过她的心脏。 荀久屏住呼吸。 虽然在密室的时候她和他算是有过肌肤之亲了,可无奈面前的男人太过完美,无论何时都像一幅不染尘芥的画卷,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所以,即使他们之前抱过亲过甚至是亲密过,此时他这样靠近她,她还是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怎么了?”扶笙见她呆愣,不由出声问。 “没。”荀久顷刻回过神,摇摇头。 “走,我们去捡柴火。”扶笙直接扣住她的手指,“顺便再摘些野果。” 荀久一听到岛上有野果,目光亮了亮,也不推脱,任由他拉着往林子深处走。 这是一座无人岛,林间并没有路,行走极其困难,还时不时有蚊虫叮咬,荀久一只手被扶笙拉着,另外一只手不停地驱赶着蚊虫,感觉到一只手不够用,她索性挣脱他,两只手一起挥赶。 “讨厌死了讨厌死了!”荀久一边挥赶蚊虫一边骂,原生态的地方就是麻烦,什么都要自己动手,还处处有虫子。 扶笙停下,替她赶开几只蚊子后无奈道:“要不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行!”荀久扫了一眼茂密幽黑的树林,赶紧抱紧他的胳膊,小声道:“我又不会武功,况且天这么黑,你要是不在,待会儿要有什么大型动物冲出来,我怎么办?” 真切感受到她全身的紧张,扶笙无声勾了勾唇,又替她挥赶了几只蚊子。 两人继续前行找干柴。 天色太黑,荀久只隐约看得到树上挂着果子,却不知能否吃,她早就饿得不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摘了再说。 扶笙在一边捡干柴,她踮着脚尖摘果子,摘不到的就让他帮忙。 忙活了约摸一个多时辰,二人终于回到来时的地方。 岛上没有打火石,更没有火折子,扶笙只能钻木取火,但对于有内功高深的他来说,这都不是事儿。 荀久眼看着火焰神奇地从他掌间生出直到把柴火点燃,她忍不住点了个赞,尔后又喟叹,“我若是也有武功就好了。” 扶笙闻言偏过头来,“要武功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自保。”荀久撇撇嘴,“没有武功,老觉得拖人后腿。” 扶笙默然。 荀久见状,心底更加黯然。 他肯定也觉得自己拖后腿了。 半晌后,扶笙缓缓道:“习武太过艰辛,不适合你。” 荀久目色亮了亮,心底也暖和了些,小声问:“为何?难不成你觉得我适合被人保护?” “这倒不是。”扶笙回答得很干脆。 荀久翻了个大白眼。 就这语气,还说不是? 她不会武功,一旦遇到危急情况打不过敌人就只能被俘虏,容易拖后腿。 这一点,荀久丝毫不否认。 扶笙借着火光,见到她面上的失落。 想了想,他挑眉把剩下的半句话补充完。 “有我在的地方,无人敢欺你,所以,你无须自保,亦无需被人保护。” 荀久:“……这是什么道理?绕了这么一大圈,你还是想表达我弱小、需要人保护。” “这不一样。”他道。 “怎么不一样?” 他琢磨了半晌,答:“那不叫保护,叫清场。” 荀久瞪大眼睛,“怎么个‘清场’法?” 扶笙道:“把你身边那些我看不惯的人驱赶或者杀光,就叫清场,我只是看不惯,这和保护你不一样。” 荀久:“……” 承认善妒就有那么难么?非得要把一句话说得绕山绕水,亏得她智商在线,否则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一次海上之旅,荀久算是深刻体会了眼前这个男人闷骚又傲娇的本质。 吃起醋来跟拧麻花似的,嘴上不说,也不憋在心里,偏要用绕山绕水的法子表达出来。 累不累哟! 不再说话,荀久将摘来的野果摊在火堆旁边。 这些果子她都没有见过,红红绿绿煞是好看,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荀久虽然不会武功,却有一个最大的特质——一般的毒奈何不了她。 随意捡起一个诱人的红色野果胡乱擦了擦,荀久准备先试一试能不能吃再分给扶笙。 “别吃那个!”扶笙见到她的动作时,脸色剧变。 荀久被他吓了一跳,野果都给吓得掉在草地上。 “怎么了?”她问。 “有毒。”扶笙一边说一边把那个野果捡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最终肯定地点点头,“这种野果的确有毒,下次采摘的时候见到就别摘了。” 荀久眨眨眼,将疑惑的目光移至他手中的野果上,“我学医这么久,书中毒物见过不少,野外也是常去的,连我都没见过的毒果,你是怎么知道的?” 荀久想着,这东西既然是海岛上的物种,那么燕京城里肯定是没有的。 扶笙的眸光亦定在那个野果上,从荀久的角度能看到他的神情有片刻恍惚。 良久后,他缓缓道:“我小时候……见过。” 小时候…… 荀久突然想起来季黎明曾说扶笙小时候的经历坎坷,但究竟是怎么个坎坷法,季黎明没说。 如今扶笙自己提起来小时候就见过这种只生活在海岛上的毒果子,那么是否说明他小的时候就随着船队一起出过海甚至是漂流到无人岛上? 荀久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除非事关她自己,否则对于别人不愿意说的**,她会给予最大的尊重。 意识到气氛开始沉重,荀久就不准备再刨根问底。 勉强笑了两声,她将果子捡起来全部送到他面前,“既然你认识,那便分一下哪种能吃,哪种不能吃。” 扶笙侧目,见她细长的眸被火光映出亮色,眼尾轻轻上扬,神色极其认真,似乎真的不打算追问他的过去。 心底一暖,扶笙将所有的野果接过,不多一会儿便全部分出来,将有毒的那些扔了以后便只剩下两个能吃的。 他毫不犹豫地把两个都递给她。 荀久只接了一个,干笑道:“正好,一人一个。” “我不饿。”他道。 “怎么会不饿?”荀久蹙眉,“你也同我一样被关了好几天,不饿才怪了!” 扶笙没说话,硬把剩下的那个野果塞进她手里,嘴里道:“你又不会武功,自然不知习武之人几天不吃饭都没事。” “真的吗?”荀久托着下巴冥想,她看过那么多武侠小说,也没见哪本写着习武之人不用吃饭的啊! 这厮肯定是想把野果让给她,所以找了个借口。 荀久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秦王府,扶笙曾答应过她一个条件——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她饿着,就算只有一口吃的,也只能他饿着,她先吃。 眼眶一热,荀久喉咙口有些哽咽。 他……到现在都还记着那个承诺?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荀久就着手里的青色果子咬了一口。 真酸! 可一想到这是扶笙动用智商找了借口,几经辗转才送给她的唯一能果腹的食物,她又觉得甘之如饴。 扶笙用树枝拨了拨火堆,抬眸时安静地看着她,见她将下巴搁在双膝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果子,他眉眼间全是宠溺。 荀久吃完第一个,他立即把第二个递过去。 “饱了。”荀久摇摇头。 扶笙依旧保持着将野果递给她的动作。 荀久再次摇头,“真的饱了。” 扶笙是个心思极其细腻的人,荀久从上次宫义受伤那件事上就看出来了,他善于把握并分析人的心理且根据不同的人做出不同的反应。 也是从那一次起,荀久开始尝试着去分析别人的心理。 譬如眼下这个境况,他分明是不想她挨饿才会撒谎说不饿而把果子全部让给她,可她却不能挑明,更不能拒绝。 因为一旦挑明了,他会很没面子。 一旦拒绝,他会很受挫。 荀久再三纠结之后极不情愿地抿唇接过果子。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扶笙抬头看了看天空,道:“看样子,今夜不会下雨,好在干柴够多,能够烧到天亮,夜间不会有动物靠近。” 他一边说一边顺便脱下了外袍铺在火堆旁边,“待会儿你就好好睡一觉,等明天天亮我们再去岛上其他地方看一看。” 又是一次不能拒绝的善意。 荀久在心中喟叹,希望明天能看到路过的船只,搭个顺风船赶紧回到燕京才好,否则她会越来越亏欠他的。 这种感觉,实在不妙。 吃了野果,荀久便按照扶笙的安排睡下了。 这一觉极其好眠,一直睡到日出。 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扶笙在打坐。 在这样一个充满阳光的无人岛上,他这个样子再一次让荀久看红了脸,看失了魂。 “醒了?”扶笙听到动静,朝她看去。 荀久很不好意思地移回眼,浅咳两声,“那什么,我想洗澡,能不能去找一找有没有水塘之类的能洗澡的地方?” “好。”他站起身,往她这边走过来又俯身伸出手。 荀久有片刻失神。 随后,她把手递给他。 扶笙把荀久拉起来以后,才将外袍拿起来整理了一番穿上。 稍作休息,两人便再度往林子里走。 幸运的是,就在火堆后面不远处,他们发现了一个水塘,里面的水极其清幽能见底。 荀久查验了一番,确定水里没有什么东西,水也无毒之后转身对扶笙道:“我要在这里洗澡,你走远些,不许偷看!” 扶笙眉毛抽抽了两下,“我若是走远,你一个人敢在这里洗澡?” “这……”荀久四下扫了一眼,林间全是枝叶藤蔓,从昨夜到现在,除了几只蚊子外,她也没看到这里有什么物种。 定了定心神,荀久道:“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有事。” “那好。”扶笙顺手见了几根粗壮的树枝摆放在水塘边上,“这个给你防身用,我就在这附近摘野果,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叫我。” 荀久点点头。 等扶笙走了以后,她迅速脱光,将衣服挂在水塘边的一棵树上,修长白皙的腿跨进去。 因是早晨,水塘里的水还有些寒凉,但对于在密室里关了好几天的荀久来说,这个时候只要能洗澡,管它冷水热水都可以,反正她体质好不易生病。 洗到一半的时候,她隐约觉得旁边有黑影一闪,迅速窜过去。 心中大骇,荀久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没发现有什么东西。 兴许……是幻觉吧? 她自我安抚一番后又接着洗。 “咻”地一声后,又是一条黑影从头顶树枝掠过。 荀久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双手抱胸不断转身看。 还是没有看到刚才那究竟是什么。 还是幻觉? 此时的荀久觉得,洗澡最重要,她可不愿脏兮兮地出现在扶笙面前。 接下来一盏茶的时间内,周围都再也没有动静。 荀久彻底放下心来。 洗完澡,她准备上岸穿衣服。 才刚转过身,就见到她挂衣服的那棵树上,蹲着一只猴子,正一爪抓着她的衣服,另外一只爪拿着果子,吃得津津有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荀久:“!” 害她担心了半天,竟然是只不要脸的猴子! 偷看她洗澡也就罢了,拿她衣服做什么?! 荀久皱眉,怒斥:“死猴子,放下我的衣服!” 猴子没动静,抓着衣服的那只爪子紧了紧。 荀久怒火噌噌往头顶冒,她用手臂大力地撩动水花打出去。 那棵树距离水塘有些近,猴子直接被她泼了一脸。 这货模仿能力极强,动了动身子后将手里的果核扔过来,准确无误地打中荀久的脑袋。 荀久痛呼一声后揉着脑袋,一时间只觉得眼冒金星,分不清天南地北。 心中霎时奔腾过一万只草泥马。 荀久强忍着怒意,对那猴子伸出手,连哄带骗,“小猴猴,小乖乖,把衣服给姐送过来。” 猴子学着她的样子伸出爪子,片刻之后似是反应过来,又迅速缩了回去。 荀久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一口闷气,再次朝猴子伸手,语气更加温软,“小猴子乖乖,把衣服送过来,待会儿姐给你摘一箩筐果子。”撑不死你! 猴子眨了眨大眼,看一眼衣服,又看一眼荀久,似乎有些纠结而犹豫不定。 荀久哭笑不得,双手合十,“拜托拜托,快把衣服给我。” 猴子坐着不动。 荀久很想打它,把它带回去剥皮肢解!千刀万剐! 可是刚才被这货一果核打得晕头转向,她吸取了教训,不敢随意动手。 游到岸边,拿起扶笙走之前给她准备的树枝,她准备与猴子来个抢衣大战…… 好吧,其实是从猴子手里温柔地、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夺回自己的衣服。 猴子见她拿起树枝,顺手折断了它头顶的细枝,学着荀久的样子慢慢在树上挪动。 荀久将树枝伸过来,它也将树枝递过去指着她。 荀久缩回手,它也缩回爪。 荀久无奈之下捡了岸边一片宽大的落叶挂在树枝上递给猴子,想让它也模仿着把衣服递过来。 但树枝长度有限,她完全触碰不到猴子。 猴子一见她的动作,便有些亢奋,赶紧摘了头顶的叶子挂在细枝上也递给荀久。 荀久:“……” 她彻底没辙了,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扶笙暂时不会过来后,她抚了抚胸口让自己平复情绪。 “好嘛……”荀久对着猴子道:“你不给我也行,就坐在那儿别动,我自己来拿。” 她说着,一只脚跨上岸,准备**着爬上去同猴子抢衣服。 正当她第二只脚也跟着上岸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扶笙的问候:“久久,好了没?” 这一喊,树上那只猴子似乎是受到了惊吓,拿着衣服几个闪身就钻进了林子。 荀久看着猴子远去的身影,快哭了。 “没好,你在外面等着,不准过来!”荀久没好气地冲扶笙嚷嚷。 若不是他这一嗓子,兴许她早就拿到衣服了! 这下可好,那只贱猴子也不知道拿着她的衣服钻到哪里去了,她不能上岸,又没有衣服穿。 怎……么……办! 一阵生无可恋之后,荀久再次回了水塘。 她越想越觉得憋屈,被扶笙弄到这荒无人烟的孤岛上也就罢了,连猴子都欺负她! 扶笙听得出来荀久的话里含了十足的火药味。 他觉得莫名其妙。 这才摘几个野果的功夫,他又无形中得罪她了? 扶笙拿起一个青色果子咬了一口。 嘶……真酸! 他暗忖,莫不是她昨夜吃了两个酸果子,所以记仇记到了现在? “久久……” 他又朝着林中唤了一声。 “别喊我!”荀久气闷地扑打着水花。 此时此刻,只要一听到扶笙的声音,她就想起拿走了她衣服的那只死猴子。 都怪他!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把猴子吓走。 现在好了,她没衣服穿了,怎么出去? “你到底怎么了?”扶笙的声音再次传来。 “吃了炸药!”荀久继续生闷气,她终于体验了一回闷骚的人无法表达出真实想法,只能拐弯抹角的那种心情。 苍天……快赐一件衣服下来吧!她在心中哀嚎。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扶笙听说过女人每个月那几天脾气火爆,可他算了算时间,应该过了。 那今天还生气是什么意思? 没听到声音,他又道:“你若是不说,那我就进来了。” “别进来!”荀久高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你要是敢进来,我就……我就……” “如何?”他问。 还能如何! 荀久想打人,还想杀人。 她总不能说自杀这么狗血的台词吧? 想了想,她闷声道:“你要是敢进来,我就哭给你看!” 哭么? 扶笙低笑一声,这个女人会轻易哭就见鬼了。 他还在对她的突然发火百思不得其解,里面荀久低弱的声音飘了出来,“你能不能去帮我追一只猴子,它拿走了我的衣服。” ------题外话------ \(^o^)/~阿笙和久久在一起的时候,必须开启各种尴尬而又暖宠的模式 第九十章 幕后之人的阴谋 扶笙手里咬了一口的果子一个不稳掉到地上。 扶笙以为自己听错了,斟酌片刻,重新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荀久:“……”这个男人究竟是真没听见还是想趁机捉弄她?! 捂着脸将身子潜在水里,荀久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只不过这一次,声音更小。 “我说我的衣服被一只死猴子拿走了,你能不能帮我追回来?” 虽然有些残破,可那是她在这岛上唯一的衣物了,若是被猴子撕碎或者弄丢,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 扶笙手一抖,不小心把所有的果子都给抖掉在了地上。 没再去捡,他只呆呆站在原地,好久没出声。 心跳有些快,脸莫名发烫。 没听见扶笙的声音,荀久皱了眉,“喂!你到底在不在啊?” 没人应答。 荀久又喊:“扶笙……?” 还是没人应。 呼出一口气,她尽量将声音放柔放轻,“阿……阿笙,你快去帮我把衣服追回来啊,再晚,说不定就被那只贱猴子给毁了。” 荀久松开捂脸的手,没听到扶笙的声音,一时觉得疑惑,准备再次开口喊。 “猴子为什么会拿了你的衣服?”好久之后,那边才幽幽传回来声音。 荀久还没开口,刚才那个声音又传过来,“也就是说,它看了你洗澡?” 荀久:“……这个不是重点!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的衣服被它拿走了!” 猴子的醋也吃,这都什么人啊! 扶笙浅咳一声,脱口而出,“那猴子长什么样?” 荀久:“……” 这个男人今天智商没上线?如此低级的问题从英明神武的秦王殿下嘴里问出来,合适么? “一脸猴儿样。”荀久怒极反笑,心中觉得这个人从昨夜到今天一早的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反常得让她一时接受不过来。 隐约听到荀久无可奈何的笑声,扶笙才惊觉自己方才问错了话。 脸上绯红更甚,他眼眸有些闪烁,喉结上下滑了滑,语气含了一分局促,“我其实是想问,它往哪个方向去了?” 荀久抬头看看天,又看了看水塘周围的树影以及枝叶分布,大致判断出了方位。 “东北方!”她催促道:“你可得快些,否则我的衣服要是真被猴子损坏了,我就……”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荀久就脸红了,再也出不了声。 扶笙知道她想说什么,难得的不再追问,朝着她所指的方向而去。 荀久听到他离开的声音,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拜观音拜菩萨地祈求那猴子能有点良心不要弄坏她的衣服。 岛上枝叶浓密,藤蔓交错纠缠。 扶笙站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放出内识去探知四周活物的气息,大致确定了有猴子的方位后,他拨开丛丛长了倒钩刺的矮树以及高树上垂落的藤蔓往里走。 出了这一带,能看到前路有一方巨石挡住了去路,巨石周身被青苔和野草包裹。 巨石顶上,几只猴子在打闹嬉戏,听到有人过来的动静,立即停下来警惕地望了望,两只窜上树又倒挂下来,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扶笙清凉的眸光往猴群里扫了扫,没见到有衣服的踪迹,他继续往前走。 那群猴子见他无所畏惧,索性散开来,都闪往一边眼巴巴盯着他。 扶笙足尖轻点,飞身上巨石,那后面有一小片沼泽,沼泽两岸,几只猴子正拿着荀久的衣物抛来抛去。 扶笙看得眼皮一跳,他很担心衣服会不小心直接掉进沼泽染得一身泥。 面色凝寒,扶笙缓缓抬手提运内力,霎时间衣袂生风,袖口处的回云纹激荡若舞,一股强劲的力道冲着那几只猴子手中散乱的衣物探去。 手腕翻转,轻轻一招,所有被分散在数只猴子手中的衣物尽数到了他手里。 动作之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猴子们被那惊人的内力给震慑到,纷纷尖叫着四处逃窜。 衣物到手,扶笙没打算再过多停留,转身要走,却突然想起来之前有一只猴子偷看了荀久洗澡。 意识到这一点,扶笙脸色突地阴沉下来,原就凝寒,此时更添冷冽。 霍然转身,他目光攫住猴子们逃窜的方向,杀机刹那浮上眼底。 == 荀久在水塘里等了好久也不见扶笙回来,她顿时有些焦躁。 虽然她体质好不容易生病,可也架不住一直这么在冷水里泡着啊! 揉了胳膊又揉揉腿,荀久尽量让自己动起来,眼睛时不时往四周看,祈盼着扶笙早些回来。 这个时候,远处深林里突然传来猴子凄厉的惨叫声,刚开始只能听到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再后来凄厉声便连成一片,惊得林中鸟雀纷纷振动翅膀飞往高空。 荀久全身怔住,呼吸一窒。 听这声音……莫非扶笙将那些猴子全部给杀了? 这得是多愤怒才下得去手! 荀久越想越心惊,暗忖扶笙该不会也同女帝一样喜欢杀戮,喜欢血腥吧? 思及此,她再一次想起季黎明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扶笙小的时候的确经历坎坷,但心却是善的,不会平白害人性命。 可眼下这些猴子的惨叫声要怎么解释? 荀久紧紧皱着眉头。 扶笙到底有过怎样的童年,而那些童年又给他留下了怎样的阴影?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荀久突然有些后悔昨夜没有开口问。 可即便她问了,他能说么?会说么? 倘若真有阴影,那么那些伤疤,换成她也是不希望任何人去触碰去揭开的吧? 纠结了这么半天,荀久先前因为被猴子拿走衣服的浮躁愤怒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猴子凄厉的叫声停了,荀久隐约听到扶笙在外面叫她。 荀久收起思绪,小声问:“衣服拿回来了吗?” 扶笙道:“拿回来了,只不过……” 荀久心下一紧,听他这语气,莫不是衣服被那只猴子给损坏了吧? “衣服全都脏了,没法穿。”扶笙补充完。 荀久皱了眉。 眼下的情况根本由不得她选择,脏了就脏了,大不了拿进来她顺便在水里洗了直接穿上。 斟酌半晌,她咬咬唇,更加小声道:“不管了,你还是先拿进来罢。” 扶笙看了看手里沾染了沼泥的衣物,忽然开口:“这衣服沾染了湿泥,没法儿穿,要不这样吧,我把外袍脱给你,你先换上,我去帮你洗一下,等晾干了你再换回来。” 荀久:“……” 她很想问问他究竟知不知道女人的穿衣结构。 只穿一件外袍,是要她里面全部挂空档么? 等等…… 他刚刚说什么?帮她洗衣服?! 荀久一口老血涌上喉咙。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些衣服里面除了中衣和外裙之外,还有肚兜和亵裤吧? 只不过她进水塘之前为了防止衣服被风刮跑,所以才将所有的衣物都系在一起打了个结。 也正是因为这样,那只死猴子才会有机会将所有衣物直接拿走。 如果扶笙将衣物都拿了回来,那么肚兜和亵裤是肯定在的。 可他刚才竟然说帮她去洗?! 尽管周围没人,荀久还是默默伸手将脸捂得严严实实。 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原以为之前在陶府马车上来月事得他亲自送暖宫汤、送衣袍亵裤、还顺带教她用临时月事带这件事就够尴尬的了。却没想到会有后来的楚国商船密室。 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一切,那些触感至今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刻钟之前,荀久还觉得那种事情已经是尴尬中的经典。 一刻钟后的现在,荀久终于又领悟了一回什么叫尴尬中的VIP。 她好想说一声古代王爷真开放,竟然能随随便便帮女人洗那些东西。 荀久那张哭笑不得的脸上已经不知道要出现怎样的表情才能好好表达出她此刻生无可恋的心情。 许久后,她出声,语气里隐隐含了几分哀求,“没关系,我就喜欢穿脏衣服,你快些送进来给我。” “我已经全部放到水里了。”扶笙将荀久的衣物往身侧树枝上一放,转瞬脱了外袍,对里面道:“我进来了?” 荀久闻声大惊,赶紧双手捂胸将整个身子缩进水里,声音有些慌乱无措,“你,你别太过来了,只要把衣服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就行。” 扶笙无奈轻笑,一边走一边问她,“哪个位置是你能看到衣服,而我看不到你的?” 荀久一噎,心怦怦乱跳个不停。 这可是无人岛,更何况她和扶笙之前在密室里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她怎么敢保证他见到自己这副样子不会失控?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荀久恨不得连脑袋都缩进水里去才好。 仅着中衣的扶笙每靠近水塘一步,呼吸就灼热一分。 他停下来,闭了闭眼调理内息,好不容易才将方才局促慌乱的气息压下去。 拂开几株倒垂的枝条,扶笙还来不及错眼,就见到将整个身子埋入水里只留一个脑袋看着他的荀久。 她湿漉的头发紧紧黏在耳畔,沾了水珠的面容如同春雨后的玫瑰,妩媚中添了几分清丽,艳光逼人。 “你……”荀久见他真的只把外袍拿进来,一下急了,哭丧着脸,“你只拿这个,我怎么穿?” 扶笙眼皮针刺一般猛跳几下迅速移开,看向别处,声音却还保持着平静,“你的那些衣服全部脏了。” “我不管!”荀久怒道:“脏了你也得给我拿进来!” 扶笙眼眸波动几许,“这里是无人岛,又没有别人,你在怕什么?” “能不怕么?”荀久瞪他,“谁知道你这头大灰狼会不会临时起色心!” 扶笙默了默,眼睛依旧看望别处,似乎有些不悦,“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这样?” 荀久悻悻垂眼,“起码没有高尚到哪里去。” 扶笙再没答话,将外袍放在岸边,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喂!”荀久高声喊:“你这个衣服我穿不了!” 扶笙没有回头,淡淡扔下一句话,“你若是不想穿,直接出来也可以的。” 荀久:“……” 最终,荀久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穿上了扶笙宽大的外袍。 虽然这件袍子能全部遮挡住她的身子,可里面挂空档这一点让荀久很不习惯。 走出树林的时候,荀久脸上的表情极其别扭,远远看到扶笙坐在昨夜的火堆旁,她拔腿就想往回走。 “你就准备这样一直躲着我?” 扶笙是背对着荀久而坐的,头都没转就从声响中判断出她的动作。 荀久脚步一顿,怔怔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我……” “你的衣服,我没碰。”扶笙又道:“你不喜欢的事,我不强求。” 荀久侧目望去,果然见到她的衣服摆放在一堆柴禾上,没洗,能清楚地看到上面全部沾染了沼泥。 原来他真的没有说谎。 荀久长舒一口气,挪动脚步走到那堆柴火边拿起衣物。 “你去洗吧!”扶笙偏过头来,面色早已平静下来,眼神极淡,“洗完了,我可以用内力为你蒸干,马上就能穿。” “嗯。”荀久点点头,没敢再看他,抱着衣服就往小溪边走。 一炷香的功夫后,她再度抱着一堆湿衣服回来,扶笙果然言出必行,用内力为她蒸干衣服,没多久,荀久就换回了自己的那套,把他的外袍还了回去。 坐在火堆边,荀久一直低着头,竟再也找不到话题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扶笙似乎也没有要与她说话的意思。 两人沉默了将近一刻钟,尔后心有灵犀地同时抬头,同时开口。 “你是不是……” “你饿不饿?” “你先说。”这一次,换扶笙让她。 荀久抿了抿唇,低声问:“你刚才是不是把那些猴子全部给杀了?” 扶笙眉梢微挑,“何以见得?” 荀久道:“我听到了猴群凄厉的惨叫声。” “耳听不一定为实。”扶笙唇角勾笑。 荀久仔细打量着他,见他一点也没有撒谎的意思,她不禁疑惑起来,“那你刚才是……?” 扶笙没说话,冲林子里打了个手势,立即有猴子拿着刚采摘的野果过来。 荀久神情怔忪,呆呆看着这一幕。 那不是一只猴子,而是一群! 一群猴子排着队,每一只都抱着野果,走到扶笙身侧就放下然后迅速钻进林子。 等所有的猴子都离开,地上的果子早已堆成小山一样,红红绿绿,全都是能吃的。 荀久眨眨眼,望向扶笙,眸中有惊艳之色,“你是怎么做到的?” 扶笙莞尔,并没有说如何征服这些猴子,反而延续上一个话题,“你说得对,刚才有那么一刻,我的确是想过要把这些猴子全都杀光,可后来转念一想,你如此贪吃,倒不如让它们给你多摘些果子。” 荀久托着下巴,“唔……刘权会控蛇,难不成你会控猴?” 扶笙听她提起刘权,面色顿时沉下去不少。 荀久见状,赶紧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好奇而已。” “无所谓。”扶笙突然自信地扬起唇角,“反正他早晚还得叫我一声姐夫。” 荀久一边用手指梳理着还没干透的长发,一边听着他这表面一本正经实则酸不拉几的话,一时抽了嘴角,“你胡说什么呢?” 扶笙抬眸看她,眼尾轻轻上扬,“本王与姑娘有过肌肤之亲,难不成姑娘无需本王负责?” 荀久翻了个大白眼,“我记得你说过本姑娘清白还在,你无须负责。” “哦。”他道:“那么姑娘玷污了本王的清白,这笔账怎么算?” 荀久捡起一个果子就朝他扔过来,“无耻!” 扶笙很轻易地就接住了果子放至一边,抬头看了看天,他收起玩笑心思,凝肃道:“今天晚上会下雨,我们得趁现在赶紧搭棚,否则晚上肯定避免不了被淋湿。” 荀久无奈地朝海里望了望,哀怨地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或许明天。”扶笙答。 荀久双眸一亮。 “或许明年。”他又道。 荀久顿时垮下脸。 扶笙继续道:“又或许……永远都走不了了。” 荀久撇撇嘴,“我就不相信金尊玉贵的秦王殿下能在这种荒无人烟,环境恶劣的地方待得下去。” 荀久这句试探,接得极其自然而又隐晦。 可扶笙是什么人,自然一听就知晓了她的话外之音。 瞳眸骤缩,扶笙迅速垂下眼睫,眉心一团阴翳,唇瓣紧绷成一条直线,周身气息在一瞬间寒凉到极点。 荀久甫一见状便知闯了祸,触及了他的禁忌。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忙着解释。 扶笙已然抬头,面色黯然凄怆,隐有悲愤之色,但被他尽力压制下了。 “你真想知道我的那些过去?”他幽邃的双眸紧紧看着她。 荀久能从他的眼眸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身影,然而更多的却是他眼底那些翻腾的黑雾,带着压抑而沉闷的疼痛。 这样的扶笙,让她感到心疼而又无可奈何。 毕竟,他不愿提及的过去是禁忌,却也是一直牵引着他心绪的不定时炸弹,时不时会炸他一下,让他无法自控。 “别说……”荀久压低嗓音,随后淡淡撇开眼,强装出笑意,“谁没有一段过去啊,再说了,没有谁规定人类不能拥有自己的**不是么?” 扶笙怔怔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荀久。 荀久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不是说了要搭建棚子么?” 扶笙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地上一株干枯的小草上,淡然开口,“自我记事开始,魏国王室的人就一直用母亲威胁我们姐弟俩。” “等等……”荀久打断他的话,面露疑色,“魏国王室?” 扶笙轻轻颔首。 “什么意思?”荀久更加疑惑,“你和女帝怎么会和魏国王室扯上关系?” 扶笙再一次因为震惊而抬头看她。 荀久觉得莫名其妙,“你这么看我做什么,不知道这些很奇怪么?” “我还以为全天下的人都知晓本朝秦王和女帝是出生于魏国的人质。” 扶笙的语气不轻不重,不疾不徐,轻飘飘而又淡如烟云,可对于听众荀久来说,就好像一记惊天闷雷劈中了身体,以至于她石化在原地好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扶笙得见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对那些事一无所知。 他没接着往下说,想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是因为这个不堪身份看不起他愤而走人从此远离他鄙视他还是会因为这样的不堪而同情他、怜悯他、可怜他? 荀久拉回神智,答:“可以,这很励志。” 扶笙:“……” 他方才在心中想过无数种她有可能表现出来的反应,却唯独没料到她没有轻蔑,没有看不起,更没有同情与怜悯,只有语气平淡的六个字。 “人不能选择出身,却能选择用何种方式走出自己的人生不是么?”荀久眉梢一挑,“小王子与小公主在异国他乡受尽欺凌,最终奋起反抗终于破茧成蝶飞出另外一片太平洋,这样的故事虽然老套却经典,为何说它经典?因为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个道理,而等这样的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时却没有小王子和小公主那样的魄力和毅力去冲破阻碍。” 末了,荀久莞尔一笑,眸光亮晶晶看着扶笙,“你很伟大,不是么?” 头一次听到这样圆滑的论调,扶笙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话接得很顺溜,“我也有同感。” 荀久:“……” 这才夸上两句就飘飘然得要上天了? 荀久看着他那副样子便有些忍俊不禁,心中却在想能用这样一段话成功掩盖过一段伤疤、一场凝重的气氛也是不错的。 毕竟,这个头是她先挑起的,自然该由她来结束。 不过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过问半句关于他以前在魏国当人质的那些事。 有些回忆,注定是拿来遗忘的。 他那些不曾有过她的回忆,她不需要关注。 她需要关注的是……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然后好好吃上一顿饭! 扶笙原本想对她开诚布公,把隐藏在心底里那些最不愿触碰的旧伤疤层层撕开摊在她面前,可看她巧言避开话题的样子,他轻轻一笑,将已经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能感觉得出来,荀久是因为在乎他的感受所以才不要他去提起当年在魏国王宫的那些旧事。 那他也不必再多言,毕竟那些血淋淋的回忆,会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那样的坦白不是对她诚实,反而是将她拉下水与自己一起感受并承受痛苦。 荀久抬头看看天,伸了个懒腰后一脸哀怨:“你到底有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啊!” 扶笙抬起下巴,指了指海岸边的那艘小船,“喏,你若是想走,现在就可以。” “你逗我呢!”荀久气呼呼瞪他,“昨天有大船的时候不走,偏要来这种地方,如今可倒好,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 “谁让你要大半夜私奔的?”扶笙突然开口,“这算惩罚还是报应?” “什么私奔!”荀久恼羞成怒,“我不过就是跟着季黎明去琥珀河岸取礼物而已。” “礼物呢?”扶笙对她伸出手。 荀久两手一摊,气哼哼坐了回去,“丢了!” “大半夜从陶府后门出去翻山越岭才取来的礼物,你告诉我弄丢了?”扶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荀久想到那个妆奁和里面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地契,再想到刘权的海盗身份,顿时有些心虚,她别开眼,哼声道:“我乐意,自己扔掉的。” “他送你什么?”扶笙问。 “我爹的遗言。”荀久理直气壮。 “你爹的遗言装在妆奁里?”他又问。 你爹的遗言才装在妆奁里! 荀久心里骂了一声后重新说,“的确是我爹留给我的东西。” “唔……”扶笙伸出手指头,“我算算,太医院使一个月的俸禄要有多高才能给女儿留下一个燕京西城黄金段位上的铺子。” 荀久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跳起来,“原来我的东西是被你拿走的!” 扶笙动动眉梢,“什么时候?” 荀久转念一想,应该也没可能,毕竟她醒来的时候,扶笙同她一样都在楚国商船上,语气软下来,她问:“那你怎么知道那是一个妆奁?” “猜的。”扶笙的语气,比淡水还淡,“我还猜得出你那个妆奁上有海珍珠,而那些珍珠都是那个人自己打捞的。” 荀久突然想起来刘权将妆奁交给她的时候说了半句话。 他说:这些珍珠是我自己…… 这句话,应当说得就是他为表诚心将自己打捞的珍珠镶嵌在妆奁上送给她了罢? 扶笙的眼睛,在她摆放在一旁的那只海水纹白玉簪上停了停,问:“你知道妆奁作礼是什么意思吗?” 荀久神色忽然一紧,他这么问,是个什么意思? 重咳一声,荀久斟酌着字句,“应该……没什么意思。” “嗯。”扶笙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没意思,所以一不小心手抖把那东西抖进了海里。” “那你的手还真是……贱啊!”荀久咬着牙,眼中似要冒火,下一秒,爆发。 “赔我地契!你赔我银子!你赔你赔你赔!” 扶笙的眼眸,还定在那支簪子上,出声道:“这东西……” 荀久赶紧将簪子拿起来护在怀里,这可是她最后一件值钱东西了。 想好了措辞,她勉强扯出笑意,“据说,把这东西送我的人会越来越帅,直到帅裂苍穹。” 扶笙淡淡瞥她,“簪子作礼寓意定情信物,我们之间又没关系,你收着做什么,故意让人误会么?” “谁说没关系!”荀久立即道:“这不是还有纯洁的友谊么,为了纪念友谊,你送我个簪子,算不得什么罢。再说了,你把我那么昂贵的地契和妆奁扔到海里,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 扶笙懒得理她,站起身来就去林子里寻找合适的地方搭建棚子。 选择了四棵相对水平的树作柱子,扶笙磨了把锋利的石刀砍了别的树来做横梁。 在那一帮猴子的帮助下,没多久就搭建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棚子,顶上铺满松针和落叶,四周也用藤条围得严严实实。 傍晚时分,果然去洗澡回来以后果然就下起了雨。 荀久缩在棚子角落里,托着下巴望着外面的雨一边啃果子一边怀念角义的菜。 “你老实说,为什么要来这里?”荀久冥思苦想,总觉得扶笙不可能这么无聊放着锦衣玉食不享用要跑到这么荒僻的地方来吃苦。 “给个称呼,我就告诉你。”扶笙一头青丝散落开来,发丝的乌黑衬得他面容更加白皙如玉。 “阿笙……”荀久无精打采。 “不够专注。”他道。 “阿笙~”荀久眨眨眼,努力做出很认真的样子。 “不够专情。” 荀久伸脚踹他,“得寸进尺啊你!” 扶笙轻笑过后认真道:“之前在楚国商船上,你也看到了,那里面的机关,并非普通人能设计得出来。” 第一重机关是密室,荀久亲自体验到了,第二重第三重甚至是更后面的,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光是想想就觉得非常厉害,这样精细而强大的机关,自然不可能是一般人设计得出来的。 扶笙接着道:“所以我之前怀疑那些机关是语真族分支亲自设计并非没有道理。” 荀久恍然,“你的意思是,楚国与你所说的语真族勾结了?” “这是其一。”扶笙找了细枝在地上划着,“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我的印象中,楚津侯一直是个胸无大志,有勇无谋的人,可他却敢频频公然挑衅皇廷,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荀久想了想,问:“有没有可能楚津侯是扮猪吃老虎?” “非也。”扶笙摇摇头,“楚津侯那点能耐,我早就摸清楚了,所以这次太和山开采玉石事件,我一直怀疑并非楚津侯本人的主意,而是有人在背后唆使他。” 荀久心思玲珑,只前后一联系便想到了些眉目,有些不确定地问:“会不会是之前楚国商船上那些守卫嘴里所谓的主上?” 扶笙愉悦地翘了翘唇,对她的心思敏捷表示赞赏。 随后,他收回视线,接着道:“我也是怀疑到了那个人的头上才会冒险去往天堂传说,但是很不幸,我低估了那上面的机关,简直防不胜防。” “难怪……”荀久恍然大悟,“我就说楚津侯怎么可能亲自参与出货呢!” “错了!”扶笙道:“这次他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出货,而且仓库里的那些东西也不是玉石,全部是石头。” 荀久大惊,“石头?” “嗯。”扶笙点点头,“我跟刘权留在后面的时候就发现了,箱子里全是石头。” 荀久唏嘘,“难怪他们舍得让箱笼全部沉到海里去。” 末了,她又疑惑:“可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扶笙默了默,许久才答话,“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楚国这次打着出货的幌子,实际上是要把那个所谓的‘主上’送去某个地方。” “奇怪。”荀久抓抓脑袋,“这样一来不就说明楚国其实早就被那个‘主上’控制了吗?” “这条线,布置很久了。”扶笙语气沉下去,“从九年前蜀国王宫失火致使蜀王与蜀王后双双遇难、蜀国易主的时候,楚国就已经被这个人给控制了。” “蜀国?”荀久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他,“羽义的国家?” “嗯。”扶笙道:“九年前,楚国派出了一个极为顶尖的细作前往蜀国,潜伏在蜀王世子苏简身边,那细作长得貌美且手段极高,没多久,苏简就真的喜欢上了她。打通了这一关键点,那名细作便按照楚国的吩咐与苏简的伯父里应外合设计了一场宫变,当时苏简还小,蜀王后为了保他,不惜与肚子里的孩子双双葬身火海,蜀王也没能逃过那一劫,死在了宫墙之下。” “后来,苏简的伯父以苏简年幼不堪大任为由暂代了蜀王位置,然后一步步坐稳王位。这个时候,苏简便成了他的眼中钉,于是他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上书给先帝说蜀国愿意世世代代效忠皇廷,并献上世子作为人质送来燕京以表诚心。” 荀久迅速将关键点理出来,然后张了张嘴巴,“所以,当年的蜀王世子苏简便是如今的秦王府五大护卫之一,羽义?而那个细作就是阿紫?” “是。”扶笙似是想起了往事,神色迷惘,“我还记得苏简被送来燕京的时候,锦带衣袍之下是一副浑身伤痕的躯体,而且他本人已经丧失了生的**,所以对路途中的欺凌很无所谓。” “那一年我与姐姐才刚回到燕京不久,先帝深觉愧对我们姐弟俩,所以一应要求俱会满足。但我从未向先帝提过什么要求,所以当我第一次开口说要苏简的时候,先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荀久小声问:“那你之所以要把苏简带在自己身边,想必不是因为同情他罢?” “你觉得我为何要留他?”扶笙微一挑眉。 荀久继续托着下巴,良久后恍然大悟,“我猜你是想顺着他这条线索查到当年到底是谁在背后设计了这一切,可是,这一切和你要来这个岛上有什么关联?” “通过楚国这次出货,我查到了那个幕后之人就在商船上,来的目的是想要亲自会一会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扶笙继续在地上划着关键点,“而对方也刚好发现了我,所以启动机关将我困住,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我会一早就联系了地狱之门那帮海盗来捣乱。” “那你看清楚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了吗?”荀久道:“我记得海盗船才刚来的时候,就有一队护卫护送着他离开了。” “实际上并没有。”扶笙解释道:“离开的那个是假的,是幕后之人为了转移我的视线而抛下的诱饵,真正的幕后之人还留在船上,只不过当时场面混乱,而且他乔装打扮过,所以我们看不出。” 荀久停下来,把扶笙说的所有关键点串联,“九年前,幕后之人亲自培养的细作以楚国的名义送到了蜀国,致使蜀王和蜀王后死在一场宫变中,蜀王世子被送来燕京当人质。九年后,这个幕后之人又把阿紫送来女帝身边,这一次的目的又是什么?” “阿紫的确是幕后之人送来女帝身边的细作。”扶笙接话,“但有一点你说错了,她并不是九年后才来的,而是蜀国宫变以后就来的燕京,和苏简前后差不多到达的燕京,只不过苏简一来就去了秦王府,而阿紫整天居于深宫,那个时候她是乐阳公主身边的婢女,她跟苏简从来碰不到面。一直到前不久女帝将苏简召进宫,他们二人才正式碰面。” 荀久想到奚恒之前说羽义为了保住阿紫的身份不惜向宫义下跪,她顿时唏嘘,“那看来,苏简的确很喜欢阿紫呢!” “何止!”扶笙低嗤,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为了阿紫,都快入魔了,刚来燕京那年若不是我开口将他弄去秦王府,想必他早就不堪受辱自杀了。” 荀久心思一动,“哎,别岔开话题,你还没解释清楚为什么要来这个岛上!” 扶笙唇角勾笑,“当然是为了等着人来救。” ------题外话------ 目测马上就要回燕京啦,开启另外一条线,新角色出场O(∩_∩)O很多精彩的故事情节还在后面哟 T 第九十一章 如果我想宠一个人 岛上的第二日,夜雨连连。 扶笙搭建的棚子虽然宽敞,里面也点了火堆,但还是免不了顶上时不时有水珠落下来。 荀久双手抱膝,全无睡意,百无聊赖地听着雨声,偶尔抬眼偷偷瞄一直在旁边打坐调养内息的扶笙。 “唉……走的时候忘了带上妖妖灵,也不知道它是跟着楚国人去了海外还是被刘权带走,亦或者是……死了?”荀久伸出食指,远远描绘着火焰的轮廓,半晌没听见扶笙的应答。 略有疑惑,荀久抬起头,见到对面打坐的扶笙面色在火焰映衬之下更显苍白,薄唇紧抿,唇线的惨白之色尤为明显,额头上隐约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荀久顿时一怔。 还没等反应过来,对面的人身子细微颤抖了一下,似是承受不住什么,终于没忍住一口血喷出来。 荀久心颤地垂眸看去,地上有一抹刺目的殷红色,被火光照得鲜亮无比。 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是停顿了的。 在荀久的印象中,扶笙的武功高深莫测,受伤这种事在他身上几乎不可能。 “阿笙!” 心中骇然,荀久迅速起身,还没走到扶笙身边,他便直直倒了下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无措和恐惧顷刻间蔓延至荀久全身。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见到这样的扶笙。 跪坐下去,她迅速将他扶起来揽在怀里,手指伸出,想去探脉,却又觉得心颤恐惧,不敢知道并承受真相。 荀久准备为扶笙探脉的那只手,伸出去又缩回来,缩回来又伸出去,如此反复好几次,她才终于眉头一皱,将指尖准确无误地搭在他的腕脉上。 闭上眼睛,荀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还是在探知到他的身体状况时傻了眼。 内腹受损!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明明昨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难不成是在驯服那些猴子的时候损耗过度? 来不及多想,荀久赶紧寻了个有干草铺垫的位置让他平躺下来。 “阿笙……你醒醒。”她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 扶笙并无反应,呼吸低弱。 荀久彻底急了,如今是大晚上的,而且外面还下着大雨,又是在这荒岛上,白日里她没去别的地方看过,不知道上面有没有草药。 伸手探了探扶笙的额头,滚烫如火烧。 竟是发高热了! 荀久咬咬唇,将扶笙往火堆边挪了挪,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禾,再撕下一大块衣角让雨水浸湿后覆在他的额头,这才站起身准备冒雨出去寻草药。 如此重伤,若不及时救治,必定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她才刚踏出一只脚,就听见火堆那头扶笙在呓语低喃。 虽然外面雨水打在枝叶上的声音很大,可荀久还是听得很清楚。 扶笙说:“青璇别怕,快躲到我身后来。” 荀久的身子,在那一瞬间有些僵硬。 随后她恨恨想着,叫“青璇”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见一次用银针扎一次,扎死为止。 冲着还在低低呓语的男人冷哼一声,荀久拿起一根木棍,去外面大树干上刮了松脂裹在上面点了火,又摘了一大片叶子挡在头顶才走出去。 棚子不远处,有一个小山洞,猴子们都在里面避雨,见到荀久冒雨点着火把出来,先是恐惧,随后一个接一个跑出来远远跟在她身后。 荀久听到动静,回头一看。 猴子惧怕她手里的火把,赶紧长臂一勾爬上树去,警惕地看着她。 荀久有些好笑,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深夜有猴子与她作伴也是好的,否则就她那胆子,若非扶笙重伤,她怎么可能大半夜的出没于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脚下的路,异常难走,被大雨冲刷过的地面上全是湿泥,而且泥土松软黏滑,荀久几乎每走一步,脚后跟都是陷进去的。 丛林里的植物大多是长着倒钩刺的藤蔓和倒垂树须的高大树种,还有一些她说不上名字的植物,总之没有一样与草药挂钩。 她顶着雨一直走,手中的火把虽然裹了松脂不容易熄灭,却也禁不住大雨冲刷,有些明灭不定起来。 荀久停了下来不敢再走。 她心中很明白,一旦火把熄灭,她就再也看不到光亮,甚至还找不到回去的路。 猴子们见她停下,索性也跳下树在一块凹石下避雨。 过了许久没见到荀久有动作,两只猴子当先出来再度爬上树,顺手摘了两个鲜红欲滴的果子递给她。 荀久垂目看了看眨着大眼睛伸出爪子将果子递给她的猴子,摇摇头,表示自己一只手拿着树叶遮头顶,另一只手要拿火把,没法接。 猴子见她不要,便把果子往地上一扔,抬起茫然的大眼看她。 荀久很无奈,“我不会控兽,也听不懂兽语,你这样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猴子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荀久突然很怀念妖妖灵,虽然她很多时候也看不懂妖妖灵的那些动作究竟要表达什么,但是她说的话,它都能听懂并迅速做出反应。 如果妖妖灵还在,凭借它矫健的身躯和灵敏的嗅觉,说不定还能帮她把药草找来。 喟叹一声,荀久见雨小了不少,又继续前行。 越往前,藤蔓越多,丛林越深,本就是没有路的荒岛,她大半夜的又要遮雨又要照明,走一段还得停下来看看四周有没有熟悉的草药,行走极其艰难。 猴子们锲而不舍地跟在她身后,一脸茫然的样子表示对她的行动非常不解。 荀久的鞋跟,几次陷在松软的湿泥里拔不出来,她蹲下身用手去拔,抬眸时借着火光不经意间看见前面高坡上长着一株状似麻黄的植物。 心中大喜,荀久立即站起来,抬步就往那地方走去。 猴子们也迅速跟上。 那地方虽然是个不太陡的坡,但因为之前被大雨冲刷过的缘故,并不好走,荀久将手里快要灭掉的火把插在一旁石缝里,徒手揪住两边的植物爬上去,手心被植物倒钩刺勾住皮肉,立即有水珠渗入伤口,痛得她整个身子都痉挛了好久。 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她继续攀爬,终于到达那株植物所在的地方。 采药这种事对荀久来说轻而易举,只是如今光线太暗,她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麻黄,毕竟麻黄出现在海岛上的机率几乎为零。 将那株植物连根拔起,荀久即将转身的时候脚下一滑,植物直接掉了下去,紧接着她紧抓着的植物连根而起,她整个身子都往下滑了一滑,眼见着就要掉下去的千钧一发之际,猴子们立即向她甩来一根藤蔓。 荀久想都没想,直接揪住这雪中送炭的救命之物。 待她反应过来那藤蔓是从高树上垂下来的时候,她抬头的那一刻,惊呆了。 猴子们成排倒挂下来左右摇摆用力撞击藤蔓,直接让她脱离高坡在空中快速一飞,稳稳落在一棵高大的树脚。 荀久恐高,刚才这一幕对她来讲简直惊险又刺激,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平复下来的时候,其中一只猴子把她刚才采的植物送了过来。 荀久看着那只毛茸茸的爪子,再看看猴子忽闪忽闪的大眼,突然认出来这正是早上偷她衣服的那只猴子。 荀久有些哭笑不得,早上还偷她衣服,如今倒懂得帮助人,是这猴子已经忘了那件事还是它们都被扶笙给驯服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耽误,荀久接过植物,又走过去准备将火把拿起来。 一阵冷风刮过,火把直接熄灭了。 荀久怔怔站在原地,抬目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 没有了火把,她看不清路,也找不到方向回去。 颓然地坐在一块石板上,荀久唉声叹气。 这时候,一只猴子又拉着藤蔓过来递给她。 荀久隐约能看见那藤蔓也是从高树上垂落下来的。 想到刚才猴子们帮助她的情形,她立即明白了它此时的意图。 将那株植物绑在腰间,荀久二话不说就顺着藤蔓直接往上爬,爬到一半挂在藤蔓上的时候,猴子们又用刚才的办法将她撞出去,这一次,准确无误地落在一棵树上。 荀久正头晕眼花,刚才的猴子又递来另一根藤蔓,她紧紧抓住,猴子们再度重复之前的动作。 大概飞了十多次,荀久才安然到达棚子不远处。 她顺着藤蔓滑下来,小声对所有的猴子说了声谢谢。 猴子送她回来这种办法虽然让恐高的她胃里有些翻腾,却好过用脚在丛林里乱钻的好,起码脚上不会被倒钩刺勾住拉出伤痕。 猴子们学着她的样子挥挥手,一溜烟全部钻进了丛林。 荀久循着火光走近棚子。 扶笙还躺在干草堆上,一开始的脸色苍白被高热潮红所取代,不安地皱着眉头,一直在呓语。 他说的那些话,荀久基本上听不懂,唯有“青璇”二字,荀久记得特别清楚,她坐在地上,一边清理着手掌心被倒钩刺弄伤的地方,一边想着将来有机会见到这个叫做“青璇”的,是先放个毒虫去吓一吓她呢还是直接用银针扎一扎? 扶笙挑选的这个位置极好,临近溪边。 荀久清理了手掌心以后拿起那株植物瞧了瞧,还真的是麻黄。 她迅速拿去溪边洗了,再回来的时候却犯了难。 怎么才能把麻黄汁液喂进扶笙的嘴里? 用嘴这种,她在电视剧里看过,此刻也考虑过。 但一想到人家嘴里喊着“青璇”,脑子里想着“青璇”,她这个大半夜淋着雨出去找草药被弄得两只手掌心全是伤的人还得豁出去与他来个间接接吻,荀久非常不爽。 她很想啪啪打醒他问一问“青璇”是哪只妖精。 但一见他越来越严重的样子,她放弃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麻黄塞进嘴里嚼出药汁喂他。 单单只麻黄一味药,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荀久喂完药以后又脱了他的靴子,在三阴交叉穴、太溪穴和涌泉穴上按摩了好久,再把衣袖里的最后一支银针拿出来给他扎了一番。 将近天明的时候,荀久才得以空闲下来,终于撑不住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然后……她是被一阵烤肉味给自动叫醒的。 烤肉……荀久一闻到这个味道,口水都快飞出来了。 要知道来荒岛这几日,她每天都在啃野果,别说烤肉,连块肉丝都见不到。 荀久睡意朦胧,隐约觉得自己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出现吃肉妄想症了。 如果是做梦的话,还是不要醒来的好。 她这样想着,眼皮就更沉了,准备再多睡会儿让这个梦无限延续。 旁边一道清幽如泉的声音飘过来,“醒了?” 荀久一呆,迅速睁开眼睛,就见到扶笙正坐在火堆旁,两只好看的手不断翻转,手中握有一根木棍,木棍上穿着一只…… 荀久眨眨眼,看不出形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荀久指了指。 “海鸟。”扶笙淡淡答。 荀久一听,皱了皱眉,“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那么前两天你为什么让我啃野果?” 扶笙看都没看她,“你以前吃肉太多,洗洗肠胃,顺便减肥。” 荀久:“……姑娘我这傲人的身材一向是顶尖的好么?你懂不懂欣赏!” 随即,她突然想起昨夜的事,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扶笙眸光扫过来,在她微红的手掌心定了定,紧缩瞳眸,“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被妖精咬的。”荀久缩回手臂,握紧了手指,语气中赌气的成分更加明显。 扶笙秀眉轻扬,“哪只妖精这么厉害?” 荀久心道你整晚喊着人家的名字吵得我睡都睡不着,此时还有脸问了? 再次轻哼一声,荀久不打算理他。 扶笙将烤得色泽金黄,滋滋作响的肉递给她,“吃完了,今天就能回去。” 荀久霍然转目,接过肉以后紧盯着他,“你说真的?” “我骗过你吗?”扶笙反问。 “次数多得数不过来。”荀久淡淡瞅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昨夜的高热全部退了下去,呼吸也很平稳。 终于放下心,荀久问他:“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疗伤?” 神色一怔,扶笙满面纳闷,“你怎么知道?” 荀久轻呵一声,这厮竟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狠狠一口咬在那金黄酥脆的肉上,荀久慢慢嚼了咽下才说:“姑娘我神通广大,除了会医术,还会看相算命。” “那荀大师可会帮自己看相?”扶笙眼角斜过来,出口的话让荀久险些吃肉噎到。 她原以为他肯定会戏谑地让她帮忙看相,没想到失算了! “那是当然!”荀久深觉自己不能输了气势,仰起脖子,神情倨傲,“本姑娘天生丽质,桃花旺盛,财运亨通,医术精湛,正可谓是道道顺,命好着呢!” “嗯,的确好。”他淡淡道:“命好的人都会漂流到无人岛上整天啃野果。” “那当然。”荀久磨着牙,语气放缓,“我就是命太好才会被你拖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难道你以前在的地方鸟屎成堆?”他问。 “呕——”荀久吐出一块烤肉,半晌,涨红着面色瞪他,“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扶笙见她把肉吐出来,微蹙眉头,“不是每天晚上做梦都喊着要吃肉么?” 荀久伸手一拂眉梢,“做梦吃肉而已嘛,又不丢脸,难不成我还会喊着‘青璇别怕,快过来我会保护你’这样的恶心梦话?” 扶笙的表情,在一瞬间彻底僵硬。 荀久懒得看他,大口咬着烤肉,也不想问他吃过没,只把那肉当成“青璇”狠狠撕碎嚼烂吃进肚子。 “你都听到了什么?”扶笙讶异于自己竟然会说梦话。 “恶心的东西,我从来不放在心上。”荀久哼一声转过身去。 扶笙看着她明明在意得很却又不说出来暗自生闷气的样子,不觉低笑一声,“青璇是扶疏的小字。” 荀久正在气头上,再一次狠狠咬下一块肉,想也没想就闷头问:“扶疏是哪只妖精?” 话出口又觉得不对,“咦,竟然跟你一个姓!” 扶笙没说话,看她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荀久想了半天才突然醒觉过来。 “女帝!”她恶狠狠瞪他,“你不会明说么?” 扶笙淡淡睨她,“我怎么知道你会连女帝的名字都不晓得?” “不是我不晓得。”荀久为自己辩白,“而是没有人敢这么称呼她,所以久而久之,她的名字便淡化了,我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不过,当年在魏国王宫到底发生了怎样撕心裂肺刻骨铭心的事才能让他在睡梦中都不得安宁啊! 这句话,荀久没敢问,也不会问。 倘若他自己愿意说,那她就洗耳恭听,他不说,她也不会强求。 午时,海上果然来了一艘大船,竟是往海岛方向行来。 荀久站在高岗上,瞥一眼旁边的扶笙,“这就回去,你的伤好了?” 他看向她,“你喜欢上这里了?” “鬼才喜欢这种破地方!” “那走吧!”扶笙转身迈开步子。 “走不了,要你背。”荀久揉着自己刺痛的掌心,觉得这个时候不坑他,等回到燕京,能不能再见到他都难说。 “腿受伤了?”扶笙脚步顿住,侧过脸来。 “嗯。”荀久毫不犹豫点头,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就千载难逢了! 蹲下身,扶笙道:“上来。” 荀久得意一笑,直接扑到他背上。 双手勾住扶笙的脖子,荀久将脑袋埋在他肩头,许久,她才低低唤了一声,“阿笙……” “嗯?” 荀久斟酌着字句,缓缓道:“你明明是在意甚至关心女帝的,为什么现实中你们俩的关系会弄得这样僵?” 扶笙幽深的眸垂落到地上,一步一步背着她往前走,“局势不允许我有太多的牵念,过于关心反而会害了她。” 荀久眼眶有些酸涩。 连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都不可以明着关心,他这些年到底是生活在怎样压抑的一个环境中? “我们有太多的敌人。”扶笙继续说:“防不胜防。” 荀久没说话,呼吸与他的交缠在一起。 姐弟俩的江山自然要他们共同来守护,可扶笙说得对,他们有太多的敌人,明的,暗的,只要稍稍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敌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场江山之赌,他的背后只有女帝,女帝的背后只有他。 然而他们的敌人却来自于四面八方。 灵山巫族澹台氏、六国,如今又多了个语真族,且都是些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荀久想了好长时间,才颤颤开口,“那么我呢?” 扶笙眼角掠过轻微笑意,“我若想宠一个人,定要让她幸福得能嫉妒自己,甚至想活到比永远多一天。” “为什么是多一天?”她问。 “因为最后一天,她需要收拾好一生的回忆,安静地、心甘情愿地、再无留恋地闭上眼睛与我躺在一起。” 他背着她,从荆棘刺林走到细软沙滩,从阴霾岛屿走向阳光普照。 正午阳光炙热,火辣地照在海滩上,照斜了两个人的影子,照出一排深浅不一的脚印,海风拂过,将他与她的对话永远留在了这座岛上。 “殿下,久姑娘受伤了吗?”帆船在靠近小岛的地方停下,宫义下了帆船,乘着小船过来,一眼就看到扶笙背着荀久从沙滩上走过来,他神情讶异。 “嗯。”扶笙淡淡应声,将荀久放下来坐到宫义的小船上,他也踏上船,偏头问宫义,“船上都准备了什么东西?” 宫义道:“船舱里已经备了沐浴的水和一桌子菜肴以及您和久姑娘的衣物。”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下,“来的时候匆忙,角义没能赶上,所以那些菜……” “无妨。”扶笙打断他的话,眸光扫了扫荀久满是伤痕的手掌心,蹙眉过后又问:“可有创伤药?” “有。”宫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扶笙,眼风也扫见荀久受了伤的两只手掌心,连忙收回眼,他道:“这是属下随身携带的,希望能对久姑娘有些作用。” 扶笙接过小瓷瓶打开一看,里面是药膏。 “手伸过来。”扶笙看向荀久。 “我自己能涂抹。”荀久说着,伸手就要去接小瓷瓶。 如果还在小岛上,让他帮忙,她是很乐意的,可眼下当着宫义的面,荀久拉不下脸,觉得很尴尬,索性自己来。 扶笙拿着瓷瓶的那只手灵巧地避开她的,眉心有些不悦,“听不听话?” 荀久撇撇嘴,转眸之际看见沙滩那头,那群猴子飞快追着她的方向跑,每一只都拿了红红绿绿的果子。 “停船,快停船!”荀久冲宫义大喊。 宫义转过身来,见到那群猴子时微微一愣,眸光移向扶笙,“殿下……这……” “调头回去。”扶笙吩咐完,眸光在猴子们身上停了停,望向荀久,“你什么时候同这些猴子关系这么好了?临走前,竟然还赶着来送你。” 荀久翻了个白眼,低嗤一声,“你昨晚睡得跟猪一样,哪里知道我做了什么,若不是这些可爱的猴子,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见不到我了。” 扶笙眼瞳一缩,紧张问:“你昨晚遇险了?” “不是我遇险。”荀久挑眉,“我出去给你找草药,若非猴子帮忙,我不可能顺利拿到草药回来,我若是不回来,你高热就不会退,持续到天亮的话你肯定死翘翘了,这不就见不到我了?” “我记得昨夜大雨。”扶笙定定看着她,语气中隐着一丝心疼与不忍。 “算了算了。”荀久想起昨夜将麻黄嚼碎了喂他的情形,一时觉得心跳加快,全身燥热。她赶紧摆摆手,不欲再提,“姑娘我慷慨大方,过去的事懒得记着。” 小船停下,荀久一个快步跨出来,猴子们见她回来,纷纷飞奔过来将果子送给她。 荀久热泪盈眶,一边接果子,一边与它们一一握爪。 “回去吧!”荀久将果子全部兜在衣服里,伸出一只手挥了挥,“等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荀久特地瞧了偷她衣服的那只猴子一眼,嗔道:“小乖乖,下次姐再来,你可不能这么调皮偷我衣服了哦,要偷也该偷扶笙的,到时候我不给他送衣服,让他光着在林子里裸奔。” …… 不远处的小船上,扶笙一张俊脸黑成锅底。 宫义浅咳一声,抬头看天假装没听见。 荀久再回来的时候,瞧见船上两人的面色不大正常,她也懒得搭理,坐上去以后将果子全部放下来。 扶笙捡起一个颜色最绿的递给宫义,“尝尝?” 荀久嘴角抽了抽,这分明是命令的语气好么! 宫义伸手接过。 荀久忙道:“没洗。” 扶笙眼角一斜,盯了荀久一眼,“按照你的说法,此果乃无农药无公害无污染纯天然的绿色食品,不洗也能吃。” 荀久噤声,亲眼看着宫义咬了一口后酸得又是皱眉又是捂着腮帮子。 光是看他那样子,荀久就觉得好酸。 她小声问宫义,“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宫义绿着一张脸将酸果吃完,这才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好吧! 荀久收回了好奇心,反正魔王性情不定,想变相处罚谁还不是看他心情的事儿。 小船行到帆船边,三人顺着扶梯登了上去。 宫义走在最后面,问:“久姑娘,这些果子还要不要?” 荀久一想到刚才宫义吃的那个酸样,顿时龇了龇牙,“算了,扔了吧!” 扶笙走在荀久前面,闻言后停下脚步,“既然不喜欢,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反而要拿回来扔掉?” “你懂什么!”荀久轻嗤,“我那个叫拉关系,万一将来我还有机会来这岛上,猴子至少不会再欺负我。” 嗯,是不会了。扶笙恨恨想着,都去观看他裸奔了,哪还有时间欺负她?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内伤还没调理好?”荀久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刚才又内伤了一下。”扶笙说完,一撩衣袍,直接往船舱而去。 荀久觉得莫名其妙,转目望着宫义,“他今天怎么了?” 宫义见扶笙走远,才敢小声道:“殿下兴许是知道要在岛上裸奔,有点……亢奋。” 荀久摸摸鼻子,“可我觉得他一点都不亢奋。” 宫义又道:“殿下通常用他刚才的表情来表达亢奋的心情。” “哦。”荀久呶呶嘴,表示涨姿势了。 这只帆船比不上刘权那艘名为“地狱之门”的海盗船,更比不上楚国那艘满是高级机关的“天堂传说”,但也不算小,光船室就有八间。 宫义早已在两间船室内安排了沐浴的温水。 荀久进了房门,赶紧将衣服脱了,修长的两条腿跨进浴桶,接触到温水的那一刻,顿时一阵久违的舒爽感溢满全身。 沐浴完,荀久换上宫义准备的全新衣裙,擦干头发以后来到主船室,里面的陈设极其规整,算不得精致奢靡,但就是让人有一种非常干净的感觉。 荀久扫了扫桌子上的精致菜肴,再扫一眼坐在桌前已经沐浴换衣的扶笙,然后撇撇嘴。 是了,她险些忘了,这个男人有洁癖,若非同岛上那样的特殊情况,他所在的空间内怎容得一丝尘垢? 搬来凳子坐下,荀久拿起筷子准备开吃,突然意识到对面的人自她进来都不曾开口。 荀久过意不去,顺便一问,“你不饿?” 扶笙抬起头,面无表情,“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妆奁盒?” 荀久挑了一块鳕鱼送进嘴里,然后点点头,“嗯,是还惦记着,不过我觉得你可能比我还惦记。” 扶笙注视着她。 荀久又夹了一块碎溜鸡吃下,慢吞吞道:“从去岛上开始到现在,你已经提起过很多遍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让刘权送你礼物,所以见不得他送给我?” 扶笙直接无视她这些惊天大论,再问:“燕京西城的那个铺子,你是不是真的想要?” “废话!”荀久一拍桌子,“几十万两银子呢!不要的是土豪好么?” “我可以帮你弄来。”他慢悠悠收回眼,又慢悠悠端起茶盏,盖碗轻轻拂了拂碧色茶水,再慢悠悠浅啜一口,那端正而又悠闲的姿态,分明有一种准备开条件的气势。 荀久咽下一个丸子,又将筷子伸向盘子,若无其事地问:“条件呢?” “你的店铺名字,必须有我的名字……” “嗯?”荀久抬起头。 “中的一个字。”扶笙补充完。 荀久打了个响指,乖巧地、温和地、笑眯眯地道:“完全没问题,我会考虑把带有你名字的那间铺面开成卫生巾连锁超市,分店遍布整个大燕,造福万千女性,唔……如果技术允许的话,包装还可以把你的画像挂上去代言。” 扶笙不知道她所说的“卫生巾”是什么东西,但是一看她笑意盈盈的样子便觉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他严肃脸,一本正经。 “反对无效!”荀久抗议,“到时候我还得借你大名搞宣传呢!” “顺便连铺面也收回。”扶笙慢悠悠又喝了一口茶。 荀久被一口燕窝八仙汤呛到,咳了好久才缓过气儿,圆目瞪他,“你耍猴儿呢!” 话完,她摊开双手,一脸憋屈,“我为了帮你采药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扶笙一看见她刚才因为沐浴被热水浸润又红了一片的手掌心,顿时心软下来,终于松口,“铺面可以送给你,但是你得想办法让刘权那个小子知道这个铺面不是他送给你的,是我送给你的。” 荀久一听铺子即将到手,笑得很热情,“完全木有问题,我会在开张的时候特别注明投资方是我们英明神武帅裂苍穹的秦王殿下。” 扶笙面色舒缓下来。 荀久话锋一转,“我很想知道你老是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扶笙睇她一眼,“我喜欢。” 用过饭,再次净了手,扶笙把刚才宫义的药膏拿来亲自帮荀久抹在手掌心。 从无人岛到燕京凌云海港,需要三天的时间。 荀久吃了饭,掌心涂抹了药膏以后就回船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数日的海岛生活,让她仿佛攒了几年的瞌睡一样,一觉睡到第二日晚上。 穿上衣服,梳理了头发,她伸个懒腰后来到甲板上。 夜晚的海风有些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原想回船室,眼角却瞥见宫义站在围栏边远眺,不知在看些什么。 荀久抬步走了上去与他并排站,小声问:“你是不是在担心妖妖灵?” 宫义闻声转过头,抿唇过后,问:“久姑娘可知它去了何处?” 荀久有些不忍心,犹豫了好半天才道:“我若说了,你可别太难过。” “姑娘但说无妨。”宫义很客气。 “我和秦王逃下去的时候,它还在楚国商船上,很有可能被楚国人带走了,也有可能已经……” “没死。”宫义猜到她接下来的话,忙道:“它还活着,只是我找不到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荀久表示很震惊。 宫义的眸光有些闪烁,在溶溶月色下甚是好看,他垂下眼睫,“大概是它在我身边待得时间够久,所以产生了所谓的心灵相通罢。” 心灵相通么? 荀久胳膊搭在围栏上摸着下巴想,宫义也太能扯淡了,若是真有心灵相通这种东西,后世之人还发明通讯工具做什么,直接来个心灵感应,又不费电不费钱的多省事儿。 眼珠子转了转,荀久笑问:“你上次貌似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控制铩羽毒让我连把脉都察觉不到的。” 宫义有半边面容隐在月色照不到的阴影里,荀久没看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气息在一瞬间暗沉下来。 “宫义,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的么?”后面传来扶笙微凉的声音。 宫义像个终于寻到借口脱逃的孩子,一溜烟回了船室。 扶笙走上前来,负手远眺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大海,“你刚才同他说什么?” 荀久也不隐瞒,直接道:“我问他在上庸的时候为什么可以控制铩羽毒连我都察觉不出来。” 原以为扶笙会用沉默回答她,却没想到只沉吟了片刻,他便开口道:“宫义体内有蛊虫。” 荀久脸色转化为震惊,“蛊虫?” “对。”扶笙点点头,“那种蛊虫极其厉害,如果宫义中毒的话,它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毒素吸到自己体内,从而保证宫义的安全。” 荀久惊呆了,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当初宫义受伤,她头一天才给他缝合伤口,第二天他就要求拆线,原来是为了方便他体内的蛊虫能更好地帮他吸出毒素。 “这么说来在上庸的时候,宫义体内突然出现的铩羽毒是由蛊虫暂时释放出来的,事后它又会吸回去?” “嗯。”扶笙点点头。 荀久又问,“而你交给季黎明的那种药汁,不仅会让宫义的伤口在眨眼间结痂脱落,而且还能刺激到蛊虫,致使它暂时释放出部分毒素是吗?” 扶笙颔首。 “简直太神奇了!”荀久惊叹,“宫义才是百毒不侵的人呐!这样的蛊虫请给我来一打。” 扶笙瞥她,眼神极淡,“你本身就是医者,还需要这东西做什么?” “保命啊!”荀久讪讪一笑,“万一哪天我也被人下毒的话,来不及解就死定了,但是有了这种东西就不一样了,怎么毒都死不了。” 扶笙轻倚围栏,喟叹一声,“用这种东西,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宫义当初本不是自愿。” ------题外话------ \(^o^)/~感谢“彼岸观椛”妹纸滴五十颗钻钻,砸得我晕头转向,闪得我老眼昏花。 终于回燕京啦,阿笙和久久之间,暖宠继续,精彩不间断哟,小天使们快跟上衣衣的节奏~ T 第九十二章 逛街巧遇 帆船在第四日清晨到达隶属燕京的凌云海港。 妆奁盒丢了,荀久也没有什么随身携带的东西,随意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便出了船室跟着扶笙从甲板上走下来。 许是知晓秦王要在这里下船,驻海军队提前清了路,荀久走下来的时候,能看到周围停顿着许多高大的船舶,但却见不到多少人。 刚走下扶梯,就见到商义与一名身着重甲的中年男子站在一起,那人浓眉大眼,面容线条轮廓分明,属于军人的冷肃凛冽之气尤为明显,正是凌云海港舟师大帅谢绍辉。 在本朝,海港地区都有驻海军队,称为舟师。 舟师的编制按照战舰划分,每艘船上设舶主(即船长)一人,旗下有财长总管直属粮库和兵器库。 阿班掌管风帆、上船桅杆。舵工两人轮班掌握罗盘,称为“火长”。 皇廷和藩国的舟师编制略有不同,皇廷直属舟师的战舰已经达到了每船可载百人的高级水平。 而藩国战舰每船最多能载五十到六十人。 这也正是沿海的楚国和齐国明明不服女帝统位,却不敢直接从海上进攻燕京的重要原因。 谢绍辉是整个凌云海港舟师的最高长官,对燕京直辖的疆域防卫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甫一见到扶笙下来,谢绍辉忙过来抱拳一礼,“下官见过王爷。” 扶笙轻轻抬手,语声淡极,“谢大帅不必多礼。” 谢绍辉抬起头,眸光在荀久身上停顿一瞬后迅速收回,面露歉意道:“此次海盗们公然攻击楚国商船,置王爷于险境,是下官的失职,致使海上巡防的失误,请王爷降罪。” 荀久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些海盗本就是扶笙亲自请来的,海上巡逻军们肯定轻易查不到踪迹。 扶笙听闻这话,面色之淡然,仿若他从不曾认识过海盗之首刘权一般,语气渐沉,“貌似今年还没开启海盗围剿行动?” 谢绍辉默然一瞬,答:“回禀王爷,今年开年至今都没有听闻海盗公然出海作案,所以……” 扶笙勾唇一笑,“那十日以后,可以组织开始了。” 谢绍辉对这个命令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秦王向来算无遗策,能这样吩咐,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不再犹豫,谢绍辉郑重点头,“下官遵命!” 见到荀久,商义眼睛一亮,立即小跑过来,笑嘻嘻问:“久姑娘,有没有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好东西么? 荀久摸着下巴想了想,早知道就把那些酸果子全部带回来送给他。 翻了个白眼,她道:“你怎么不问问姑娘我有没有吃好喝好睡好?” 商义扁扁嘴,瞄了一眼已经走过去同谢绍辉单独说话的扶笙,才敢小声道:“跟殿下在一起,姑娘怎么可能吃不好睡不好呢?” “那你这次是特意来接我的?”荀久斜眼瞟他。 “那是当然。”商义笑得很殷勤。 “空着两手来接我?”荀久又问。 商义一噎,随即笑道:“哪能呢,人家两只手还得用来搀扶久姑娘,拿不了礼物。” 他说着,上前来伸出手就要去搀扶荀久,却被身后扶笙幽冷的声音给吓得定在原地。 “徵义和角义去哪儿了?”扶笙一扫四周,貌似今日来的只有商义和大批王府侍从。 商义嗫喏道:“角义听说殿下归来,亲自去寻找食材去了。小吱吱……小吱吱在唐姑娘那儿。” 眼波一动,扶笙似是才想起来前些日子徵义抓获了一个十四岁大的海盗千金,再三调查之下才发现那个叫做唐伴雪的小姑娘与刘权有着非常特殊的关系,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将计就计用唐伴雪威胁刘权帮他做事。 顷刻回笼思绪,扶笙淡声问:“那个小姑娘……如何了?” 商义瞟一眼自家主子,没发现有要发怒的迹象,才敢开口答:“一开始的时候会闹,后来属下没辙了就让小吱吱亲自去看守,根据他的说法,唐姑娘后来便没之前那么闹腾了。” 扶笙默然一瞬,“回去以后告诉徵义,莫要亏待了她,刘权大概再过三四日便会来接她,若是那个海盗千金出了任何问题让刘权撕破脸,会误了我的大事。” “属下晓得了。”商义点点头,心想着原本就没有亏待过那姑娘,虽然背着犯人的身份,可住的是殿下在京郊的庄子,享受的是比高门大户千金小姐还要高级的待遇,整个儿就是当佛爷给供着的,比久姑娘都还大牌。 荀久走上前,冲扶笙挑挑眉,“原来你用来威胁刘权的是个海盗千金?” “嗯。”扶笙颔首。 荀久眸光动了动,心道刘权这死孩子在他们家的时候什么都不肯说,背后竟然有那样一重让她大为意外的身份,再有,这个海盗千金是怎么回事儿? “你在想什么?”扶笙见她出神,眼风掠过来,声音亦如清晨的海风,透着几许凉意。 荀久赶紧回神,机智地做出应答,“我在想,凌云海港到燕京城需要多长时间?” 扶笙抬头看了看天,答:“如今是辰时,快一点的话大概酉时能到。” 谢绍辉一听,再度抱拳一礼,恭敬道:“殿下旅途劳累,不妨在驿馆暂歇一夜用了酒饭明日再启程?” “不了。”扶笙淡淡移开视线,“这么长时间,朝中定堆积了许多政务,姐姐一个人处理不过来,我得回去帮她。” 姐姐…… 荀久眸色一动,这是她第二次听到扶笙唤女帝为姐姐。 第一次是在海岛上,他告诉她他与姐姐刚回燕京的时候收留了蜀国送来的质子苏简。 第二次就是现在。 扶笙竟然当着舟师大帅的面这样称呼女帝? 荀久眯了眯眼睛,觉得他这句话应该有两个意思。 第一,表明他们姐弟俩同心协力,并非像外界传言那样关系僵硬,剑拔弩张。 第二,表明他自己并没有谋反之心,更没有要取女帝而代之的意图,之所以忙着回去处理政务,全是处在臣子的角度。 想通透了,荀久才暗自在心中大赞这个男人说话的水平之高,仅是改变一个称呼就能让一句话意思全部转变,无形中提醒了他人不该动的心思最好别动。 谢绍辉闻言后微微一愣,但也不过时转瞬,他再度微笑:“下官已经准备好了接风宴,王爷能否赏光?” 已经拒绝了在驿馆留宿,后面这顿接风宴自然不可能再拒绝,毕竟谢绍辉的身份并非是普通官吏可比拟的。 扶笙眼眸微动过后淡然颔首,“有劳谢大帅。” 难得传闻中性子寡淡不近人情的秦王能点头,谢绍辉自然高兴,立即让人回衙门抬了软辇来,将扶笙一行人接去了当地最出名的酒楼“华觞楼”。 凌云海港这一带近海,食物多以海鲜为主。 柴把鳕鱼卷、木瓜烧带鱼、红枣黑豆炖鲤鱼、油焖大虾、焖酿鳝卷、蟹肉凉瓜、清蒸螃蟹…… 一应海鲜菜肴看得荀久眼花缭乱。 谢绍辉显然已经包下了华觞楼,除了他的几位同僚之外,整个酒楼再无旁人。 扶笙于首座坐下,谢绍辉与他的同僚们依次落座,宫义站在一旁。 荀久自然是不能参与这种场合的,扶笙在上楼的时候就吩咐商义将她带去另外一间雅间,把这边所有的菜肴都照着上了一份过去。 没有那么多人在场,荀久更觉轻松,与商义两个人坐在扶笙他们隔壁的雅间内对着一大桌子菜大眼瞪小眼。 荀久眨眨眼睛,问:“小肥脸,这么多菜,就我们两个人吃?” 商义嘿嘿一笑,“如果久姑娘觉得不够,还可以再添的。” 荀久嘴角抽了抽,难怪扶笙今天早上不让她在船上吃东西,想来是一早就料到她喜欢海鲜,所以特地让她空着肚子到这里来饱餐一顿。 不再说话,荀久拿起筷子开吃。 扶笙不在,商义便没有那么多禁忌,在荀久的招呼下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焖酿鳝卷塞进嘴里,还没咽下就立即吐了出来。 荀久见他一脸痛苦的样子,食欲都减了大半,问:“怎么了,有这么难吃?” “很难吃!”商义很郑重地点点头。 荀久狐疑地看他一眼,也将筷子伸向焖酿鳝卷,夹了一个回来鼓起勇气咬了一口。 “很好吃啊!”荀久扬眉看着商义,“你是不是不会吃海鲜?” 商义问:“什么是海鲜?” 荀久瞥他一眼,指了指桌子上,“这些都是海鲜菜肴,如果你不会吃的话,估计这一桌子上所有的菜你都是吃不了的,那看来只能饿着肚子回去了。” 商义顿时哭丧着脸,憋屈道:“可是我真的觉得很难吃啊!” 荀久轻嗤,“一看你就是不懂得享受的人。” 商义抓抓脑袋,有些苦恼,可此去燕京路途遥远,他肯定饿不了,再三犹豫之下,他抬起小碗盛了一碗虾粥勉强喝下。 这家酒楼的菜肴虽然不错,但荀久实际上也没吃多少,毕竟在船上航行了这么久突然下来,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只每样菜随便尝了一口她就没再继续了。 隔壁雅间内,扶笙他们的动作也挺快,仅半个时辰便结束了一席接风宴。 实际上,是扶笙急于回燕京,所以谢绍辉等人便不敢过多挽留,席上正常吃饭,又顺便奏报了一些军务,多余的话都不敢讲。 离开凌云海港的时候,将近巳时,回京的路坐马车。 荀久原本相与商义同坐一辆,却不料被扶笙唤到了他那辆。 荀久没上车,对着掀开竹帘的扶笙挑挑眉,“这一路上可全都有眼线,你这样公然让我上车,就不怕牵念太多让人抓住把柄?” 扶笙看着她,唇角微微一勾,“我想宠一个女人的时候,别人的指手画脚我都可以当做是另类祝福。” == 回到燕京,已经深夜,巡城军见到是秦王的车驾,并没多问直接放行。 扶笙让赶车的秦王府侍从先去荀久的宅子,到了以后,他唤醒早已经沉睡过去的荀久,抬手指了指外面,“到了。” 睡意朦胧的荀久揉揉眼睛,“这么快就到了?” “回去以后早点歇息。”扶笙一边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又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她披上。 荀久下来的时候,吸了一大口凉风才真正清醒。 目送着扶笙的车驾离开以后,她伸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偏头就见小丫头招桐和柳妈妈站在门口,脸上是喜出望外的表情。 “你们俩这么晚还没睡?”荀久走过去。 “姑娘,你可总算是回来了。”柳妈妈满面担忧,您再不回来,估计二少得把腿都给跑断了。 荀久一愣,“什么意思?” 柳妈妈面色有些为难,犹豫半晌才道:“二少自上庸郡回来以后,就每天往这儿跑上好几趟,每次来都是问姑娘的行踪。” 提起季黎明,荀久顿觉火大,没好气地道:“下次他再来,你们俩就说我已经死了,在琥珀河上被他一棍子打死的,以后不必再来看我,家里供个牌位每日上香就成!” 招桐和柳妈妈对视一眼,都从荀久的话里听出了满满怒意,哪还敢为二少多说话。 招桐忙道:“姑娘这一路上想必累及,奴婢这就去准备热水给您沐浴,然后你好好睡上一觉,兴许明日心情会好上许多。” 荀久点点头,她确实是太累了。 没多久,招桐就备好了热水,荀久去沐浴完,小丫头赶紧将干净的绒巾拿来。 “姑娘,您好像与前些日子有些不一样了。”小丫头一边替她擦头发。 “嗯?是吗?”荀久正愣神,冷不丁听到招桐这么一夸,她赶紧回笼思绪往镜中一看。 依旧是她已经适应并熟悉了的那张好看的脸,但眉眼间似笼罩了浓浓春意,让她整个人较之先前多了更加成熟的韵味。 没想到一次海岛之旅,竟有这样大的改变? 荀久呆呆看着镜中的自己。 招桐看了一眼挂在旁边的那件披风,笑嘻嘻道:“姑娘,刚才送你回来的是秦王殿下罢。” 荀久轻笑,嗔道:“你这小丫头,便是他送我回来,又能说明什么?” 招桐继续道:“外面的人都说秦王殿下性子淡漠不近人情,可奴婢觉得他对姑娘就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荀久手肘拄在座椅扶手上托着腮,原本困极的她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兴趣。 她也很想知道别人眼中对她好的那个扶笙是什么样的。 招桐想了想,答:“姑娘都没看见,刚才您下马车的时候,秦王殿下掀开了竹帘,望着您的眼神,就好像……就好像很多年前寒风刺骨的街头,奴婢又冷又饿无家可归的时候,二少递给奴婢的那个烙饼,好暖。” 荀久眸光微动,随即笑开来,:“你这比喻倒是新颖。” 小丫头竟是这样到了季府的?那想必当年的感恩之情早已成了爱慕之情了吧? 荀久一边想一边用余光瞟镜中的招桐,却意外地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预料中的娇羞甚至是潮红,反而有些黯然,眉心笼了愁云,整个人看起来与刚才判若两人。 荀久被她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招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垂下头小声道:“夜已经深了,姑娘还是早些睡罢。” 荀久烦闷地皱皱眉头,直接道:“我最烦你们这些话说一半的人了,把人家好奇心勾起来又一盆冷水泼下,很好玩么?” 见招桐嗫喏的样子,荀久站起身来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事不关我,我还没有那么多闲情去操心哩!” 说完,她直接进了里间,准备睡下。 招桐紧张地跟了进来,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袖,声音越发低弱,“姑娘,奴婢方才并非有意……” 荀久已经掀开锦褥坐到了床榻上,见她如此反应,噗嗤一笑,“你还真当你家姑娘我是豺狼虎豹呢?” “啊?”招桐意外地抬头。 “夜深了,快去睡吧!”荀久挥手赶她,“睡醒了,明天我带你们去买材料回来做好东西。” 招桐见荀久半分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杏眸霎时亮晶晶地,忙不迭点头,甜甜一声“嗯”之后迅速回房睡下。 荀久躺下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扶笙的面容。 这个时候,他是在沐浴呢还是已经睡下了? 荀久有些无奈,她悲催的发现比起这张松软的大床,她竟有些怀念在海岛上每夜睡觉时有人在旁边看护并时不时往火堆里添柴禾让她感觉不到丝毫冷意的日子。 果不其然,荀久这一夜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之前马车上的困意似乎在她躺到床上的时候就烟消云散。 睁大眼睛望着帐顶,荀久把穿越那夜到现在的所有回忆都理了一遍,这才惊奇地发现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竟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气愤季黎明在琥珀河打晕她的同时又有些侥幸心理,倘若不是那次机会让她和扶笙在楚国商船密室里发生了肌肤之亲,将距离彻底拉近的话,凭借扶笙那样高冷的性子,只怕到现在还对她不冷不热,而他们之间,很可能一直打不破中间那层纸,最后不了了之。 荀久翻个身,接着想了很多。 譬如倘若她没有穿越,扶笙将来的王妃会是谁;又譬如他知道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会是何反应。 困意来袭的时候,黎明的曙光已经撕碎了夜空。 荀久终于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经是午时。 小丫头听到她穿衣服的声音,敲门后走进来笑道:“姑娘昨夜还让奴婢早些睡,怕是奴婢走后您一直没睡罢。” “黑眼圈有这么严重吗?”荀久跪坐在床上,一脸哀怨。 并不是她不想睡,实在是睡不着啊! “奴婢给您扑点粉,应该能遮了。”招桐伺候着她下床,洗漱过后又将她扶到铜镜前坐下,开始认真为她扑粉遮黑眼圈。 荀久全程没说一句话。 虽然她挺讨厌脸上弄那么多脂粉,可今日要出门,总不能顶着个黑眼圈出去罢。 化了妆,柳妈妈端来香糯可口的决明子梗米粥,荀久没什么食欲,喝了一小碗就饱了,在院中歇息了盏茶的功夫,她站起身,正准备叫上小丫头和柳妈妈一起去集市,老远就听见外面传来季黎明的声音。 “表妹回来了?” 荀久迅速闪进门,对正在收拾桌子的招桐道:“你们家二少来了,知道出去以后该怎么说吗?” 招桐一脸为难。 荀久扁扁嘴,轻哼,“果然别人的奴婢就是养不家。” 招桐小脸一白,连连道:“姑娘息怒,奴婢这就出去把你的原话告诉二少。” “这还差不多!”荀久面色缓和了些,躺在临窗竹榻上,准备等季黎明回去以后再出门。 今日的季二少,一袭宽大的天水碧色锦袍,浅绯色腰带,正中镶一小块通透的碧色翡翠,万年不改的香囊依旧是最醒目的缀饰。 招桐推门出来,就见季黎明翘腿坐在院内葡萄架下的石凳上,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慵懒。 “二少……”招桐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道:“姑娘说你以后不必再来找她了。” “嗯?”季黎明愕然瞪眼,“表妹果真这么说?” 招桐为难地点点头。 “这个没良心的!”季黎明朝着荀久屋子方向埋怨,“若不是二少我,你能有那么好的机会去海岛么?孤男寡女……” 荀久生怕他后面会说得更露骨,赶紧一咕噜下了床榻推开门,大喊一声,“季黎明!你嘴皮子痒痒了是吧?” 季黎明直接无视荀久的怒火,眉梢轻挑,“你要是不出来,我就还接着说,说到你出来为止。” “你!”荀久气极。 季黎明低笑一声站起来走向她,随即服了软,“好了,跟你开玩笑的,那天的事,待会儿跟你解释。请你吃饭,去不去?” 荀久瞅他一眼,“好端端的,请我吃什么饭?” “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了?”季黎明面上有些失望,“难道你就不准备跟我讲讲你们在岛上的经历?” “那有什么好讲的!”荀久转身就要进门。 “哎……”季黎明迅速拉住荀久的衣袖,“那天晚上打晕你的人不是我,我也是被人算计的。” 荀久脸上明显写着不相信。 季黎明赶紧解释,“真的不是我,其实你和刘权都陷入了误区。” 荀久扒拉开他的手,淡淡道:“里面说!” 季黎明迅速进了屋,在外间坐下,倒了杯茶递给荀久以后才缓缓说道:“那天晚上的事其实是这样的,开始的开始,我们三个就已经中了迷药。” “嗯?什么意思?”荀久满面疑惑。 “你上船以后不是睡着了吗?” 荀久点点头,在闻到异香之前,她的确是睡着的。 季黎明又说:“然后在那个时间段内,有人趁着起雾在空气中撒了迷药,我们三个就都中招了。” 荀久一惊,“还有这样的事?” “我还能骗你不成?”季黎明神色无辜,“那个迷药极其厉害,你直接在梦中昏过去,刘权是第二个昏睡过去的,我有些武功底子,勉强支撑着看清楚了下迷药的人踏河而来,轻功比我高出很多,然后我被他点了哑穴扔到河里,紧接着他拿出解药先把刘权弄醒,再将解药放到你鼻尖,你闻到的时候立即就醒了。” 荀久面露惊讶,“所以我一醒来见到的船舱里那个人其实并不是你,而是下手的那个人?” “对啊!”季黎明一拍大腿,“我当时一直在河里扑腾,就想通知你中招了,可我被点了哑穴,又是在河里,虽不至于淹死我,但还是冻得够呛,等我缓过气来的时候,你早就被打晕带走了。” “奇怪!”荀久紧蹙眉头,“什么人想要害我?” 随后她又问:“那个人长什么样?” 季黎明想了想,摇摇头,“面貌的话,我没太看清,毕竟天色太暗,我只知道他轻功非常高,几乎与子楚不相上下,年岁嘛,应该也跟子楚差不多。” 荀久仔细想了想,自认为从来没有认识过那样一个人,更没有得罪过。 荀久托着下巴,将那天晚上的回忆前前后后理了一遍,突然之间眸光一亮,她道:“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谁?”季黎明被她吓了一跳。 荀久眉眼坚定,“是‘主上’,楚津侯背后的一个神秘人物,一定是他!” “你怎么知道?”季黎明狐疑地睨着荀久,“你认识他?” “不认识。”荀久摇摇头,“我不认识他,可他却认识我,不仅认识我,而且还知道能用我引诱扶笙现身,所以他挟持了我。” 荀久这才反应过来扶笙所说的那些“碰巧路过”与她在楚国商船密室里“偶遇”根本就是假话,他一定是得到了她被挟持的消息以后才马不停蹄赶去的,只是没想到一去就被第一重机关困住。 根据扶笙的醋性,他自然不可能告诉荀久挟持她的是个多么优秀的人。 所以,他才会隐瞒了部分事实。 便是后来谈及楚国所谓的“主上”,他也没有对那个人有过多描述。 季黎明问:“那后来你可曾见到那个人长什么样了?” “没有。”荀久遗憾地摇摇头,“他应该只是试探一下扶笙的实力,并没有想过要置扶笙于死地,所以我们跳下商船的时候那个人虽然还在船上,却不曾对我们出手,又或者说,那个时候他忙着开启机关,根本没时间对我们出手。” “楚津侯背后竟然还有这般厉害的人物?”季黎明唏嘘,“可我觉得他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啊!” 荀久白他一眼,“秦王也才二十一岁啊,不也挺厉害的嘛!” “这倒是。”季黎明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子楚本来就很厉害,我这辈子钦佩的人不多,他算是其中一个,也算是第一个。” 荀久眼眸晃了晃,突然想起来扶笙在岛上的时候说他和女帝是在楚国长大的人质。 心思一动,荀久笑问:“表哥,你跟秦王真的是发小?” “那当然!”季黎明一脸肯定,“我八岁之前也是在魏国长大的。” 荀久一呆,喃喃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魏国长大的?” “我娘是魏国人。”季黎明语气沉缓下来,“外祖父与外祖母一辈子伉俪情深,外祖父为了她,坚决不纳妾,他们唯一的一个儿子在三岁的时候夭折了,只剩下两个女儿,一个是我娘,一个是我姨母,外祖父原本是不同意我爹娘在一起的,后来还是我爹发下重誓,说这辈子除了我娘,再不会有三妻四妾,如此,外祖父才放心把我娘嫁到季家。” 话到这里,季黎明抬起头来看着荀久,“我爹只娶我娘一个人,老爷子觉得这样也好,省得后宅整日不安分,于是定下家规,季氏后人,男丁只能娶一个。你应该发现了,如今的季府二房和三房全都只有正房夫人,后院没有小妾。” 荀久点点头,心中恍然,原来季府人丁单薄竟是这个原因,季博然还真是个思想超前的老头儿。 季黎明继续道:“我出生后,外祖父甚是想念,还没等满月就派人来将我接去魏国。” 荀久呼吸紧了紧,小声问:“所以,你没见过你爹娘?” “险些见到了。”季黎明苦涩一笑,“就在我七岁多那年,爹娘奉先帝之命出征,外祖父告诉我,爹娘回来的时候会特意途经魏国来看我,于是我整天都去他们的必经之地等着,然而……” 季黎明垂下脑袋,声音沙哑起来,“我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了爹娘的消息,却只有四个字:战死沙场。” 荀久跟着心一揪,她听说过季黎明的父母在他小的时候就双双死于战场,却没想到这中间的经过会这般曲折。 平日里看他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还以为他心无牵挂性情开朗,却原是因为心里隐藏的事太多,不得不强颜欢笑。 “表哥。”荀久勉强扯出笑意,“你看我也没比你强多少,全家被抄,一夜之间成为孤女,寄人篱下……”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成为孤女的。”季黎明突然抬起头,还有些赤红的眸中满是坚定,“你还有表哥,虽然是半道认来的,但我早就把你当成亲妹妹了。” 荀久没说话,季黎明对她的那好,她看得到。 轻笑一声打破尴尬气氛,季黎明站起来拉着荀久的胳膊,转瞬之间忘了刚才的阴霾,挑眉笑道:“今日二少心情好,带你去逛街,看中什么随便拿,我付账。” 荀久想起自己原本就有意要带着招桐和柳妈妈去采买,她也不好拂了季黎明的意,道一句“你先等着我”之后便去了外面,交代了那二人几句便让她们跟上去。 穿越后,荀久还是头一次来到燕京的集市。 燕京城的分布,以宽约四十五米的八条主街交错而成,每条主街都以两条沟渠隔成并行的三途,中间是皇帝御道,两边才是官吏和平民行走的道路。 皇城之外,分为东西两城,东城为皇亲和官吏居住地,西城为市集,里面又有南北两市的划分。 整个燕京城的西南角多为百姓居住地。 秦王府占地百亩,是燕京最大的亲王府邸,也是位置最为特殊的府邸,它独立在东西两城中间。 荀久一行人今日来的便是西城里面以贩卖丝绸玉器瓷器纸张等所用之物为主的南市。 季黎明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折扇,一边走一边扇,还不忘回头问荀久,“表妹,你是不是想买首饰了?” “我要那东西没用。”荀久指了指前面,道:“我要买纸,你知道哪里有么,越松软的越好。” “纸?”季黎明疑惑地看着她,“你要练字作画?” 荀久翻了个白眼,她可没那闲工夫,买松软的纸自然是想拿回去改造月事带。 “不练字作画你买纸做什么?”季黎明越发狐疑。 本朝纸业并不算太发达,很多地方都还在用竹简,所以相对来说,纸张的价格要偏贵些,尤其是越软越白的纸就更加贵了。 荀久来之前就知道纸贵,可是普通棉花又不透气,行不通,她想亲自去看一看最软的纸能柔到什么程度。 见荀久不欲作答,季黎明一摇折扇,突然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的知道有一家纸铺,种类多了去了。” 荀久眸光一亮,催促他,“快带我去!” “可以!”季黎明投给她一个“完全没问题”的眼神,转过身,“不过得转个方向,在那边。” 荀久随着季黎明转过来,眸光不经意扫到旁边一家名为“翠虹轩”的玉器铺子里站着一人。 一袭素白袍子干净整洁,同色绣祥云纹腰带,通身上下再无多余缀饰,但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给人一种清冽冷凝的感觉。 荀久停下脚步,不由得侧目看向季黎明,喃喃问:“那不是宫义吗?” 季黎明饶有兴致地捏着下巴,轻笑一声,“宫义会来这种地方,可谓几十年难得一见。” 荀久眼尖,看到了里面的情形,神色顷刻转为惊讶,“他竟然在挑玉镯!” 季黎明眯着眼睛望过去,也看到了宫义的确是在挑玉镯。 “啧啧……”季黎明面上兴味之色更加明显,他轻声唤了荀久以及后面的招桐和柳妈妈往旁边房檐下一躲,脑袋探出柱子来,小声道:“今天的宫义有些不正常,待会儿我们跟上去看看怎么样?” “哪里不正常?”荀久问。 季黎明嘿嘿一笑,“你看他的表情,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犹豫,换了好几个都不满意,肯定是给女人挑的。” 荀久噗嗤一笑,“你别逗了,宫义像是会给女人买玉镯的人吗?” “怎么不会!”季黎明撇撇嘴,“五大护卫声名远播,在民间可都是有爱慕者的,万一他刚好与某个爱慕者看对了眼也说不定呐!再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种事发生在宫义身上也是有可能的。” “我觉得不大可能。”荀久瞄见宫义再度对着老板拿出来的玉镯摇头,她道:“宫义这种挑法根本就不是在买,而是在找,兴许是想找跟某个镯子一模一样的。” 荀久一说,季黎明立即噤了声仔细看着。 宫义似乎对所有的镯子都不满意,最后摇摇头走了出来。 季黎明立即折扇一摇,先走了过去,满面笑意,“今日阳光明媚,适合逛街,这么巧,你也在?” 宫义听到季黎明的声音,身子有片刻僵硬,眉头不经意间蹙了蹙,最终还是转过身来,看到季黎明身后的荀久以及招桐和柳妈妈,他大为诧异,“你们……你们都在啊?” 荀久笑道:“我们来采买,这么巧你也来?” 她说着,眼风飞快掠过翠虹轩。 “我……”宫义一时语塞,沉吟片刻才点点头,“嗯,我也来买东西。” 季黎明收起折扇,顺便敲了敲宫义的肩膀,眉梢高挑,“子楚若是想要首饰,女帝能赐给他一堆独一无二的。” 言下之意,宫义来此肯定不是替扶笙办事。 荀久蹙眉拽了拽季黎明的袖子。 这丫说话口无遮拦,这样把人家逼入尴尬境地,谁还愿意说! 果然,季黎明话音才落下,宫义面色就有些僵硬。 但也不过是转瞬,他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抬眸看向荀久,语气诚恳,“久姑娘,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荀久点点头。 “能否借一步说话?”宫义有些难为情。 荀久颔首表示理解,与宫义一道上前,将季黎明等人远远甩在身后。 站到一棵柳树下,荀久扫了扫四周,确定那三人听不到以后才开口,“什么事你说罢。” 宫义深吸一口气,声音低缓,“你是姑娘,应该知晓别的姑娘会喜欢哪种款式的玉镯,你能否帮我挑一件?” 荀久怔在原地。 季黎明不愧是情场高手啊,这都能猜到。宫义果然是给姑娘买镯子。 “久姑娘有什么为难之处么?”宫义见她讶异的神情,心下一紧。 “倒是……没有。”荀久摇摇头,随即笑道:“那姑娘多大年纪,平时有什么特殊爱好没有?” 宫义抿唇,“这些……跟挑选玉镯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啊!”荀久道:“知道她多大年纪,我才能挑选出什么颜色适合她,知道她的爱好,我就能挑出她会喜欢的款式。” 宫义为难半晌,幽幽答:“我不知道。” “不会吧!”荀久想笑,但还是憋住了,问他:“你不知道那姑娘的喜好?” 宫义点点头。 “还不知道她的年纪?” 宫义再点头。 “你该不会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罢?”荀久觉得她真是服了这个男人了,什么都不知道还跑来买镯子干啥,想玩浪漫给人家惊喜么? “我……”宫义再次语塞。 荀久为他的情商感慨三秒钟,随后叹口气,“你若是不知道她手腕的纤细程度随便买的话,很容易买不合适的。” 宫义一急,“那怎么办?” “好办呐!”荀久伸手指了指翠虹轩,“他们家的首饰我听说过,貌似成色还不错,里面又不是只有玉镯这一样,你就不会换一换?” “换什么?”宫义问。 荀久掰着手指头,“能换的很多啊,比如玉佩,比如头面,比如耳环,或者再诚心一点的话,你可以亲自设计个图纸让人帮你打造成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岂不是更好?” 听到最后那一句时,宫义幽深如潭的眸有一刻光亮,转瞬就黯然下来,“万一我自己设计的她不喜欢……” 荀久摊手,“若是你自己设计的她不喜欢,那就说明那姑娘并非真的喜欢你。” 宫义张大嘴巴,惊愕了好久才回过神,眉头微蹙,“久姑娘你在说什么啊?” “难道我说错了?”荀久眨眨眼,指了指宫义,又指了指翠虹轩,“你买首饰不就是送给……” 宫义立即打断她的话,“我弄坏了别人的东西,想买个一模一样的赔回去而已。” “你们在说什么?我也要听!”旁边石拱桥上,一个清脆的女音传过来。 ------题外话------ O(∩_∩)O~猜猜最后出现的人是谁? T 第九十三章 久久,抱抱我 荀久闻声偏头望去。 只见站在石拱桥上的女子一袭紫色绣海棠宽袖锦裙,簪一支碧色玲珑簪,簪子小巧,阳光下剔透莹润,衬得她光艳灵动的那双眼睛更加好看。 她的身后,有一方软轿,几个婢女和轿夫躬身候着。 女侯怎么会在这里? 荀久想到在上庸郡与她初识的那些事,不由得心思一动,眸光似有若无地往宫义面上瞟了一眼,却见对方只低垂着眉目,面上毫无情绪。 收回眼,荀久走上前,福身一礼,“见过女侯。” 陶夭夭望着荀久,眉梢微微一挑,“久姑娘那夜倒是走得潇洒,让秦王四处找不到人,险些掀了我陶府的屋顶。” 荀久微微一惊,忙笑道:“哪有女侯说得这么夸张?” 陶夭夭下巴微抬,指向宫义处,“不信的话,你问他。喂!久姑娘失踪的那天晚上,秦王是不是发了好大一阵怒火?” 宫义站着没动。 陶夭夭抿唇蹙了蹙眉头。 荀久觉得好笑,偏头看她,“人家有名有姓,又不叫‘喂’,你这样喊,他怎么知道你在叫谁?” “我……”陶夭夭一时语塞,噎了半天,小脸涨得通红,愠怒道:“明明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他如何不晓得我是在叫他?” 荀久掩唇一笑,“叫人也该指名道姓啊,再说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宫义,不必唤得那么生硬,直接来个称呼。” “什么……称呼?”陶夭夭一时没反应过来,满面疑惑。 荀久侧头拍去落在袖子上的一片落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陶夭夭恍然大悟道:“哦~不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老公’么?” 说完,她转身看向宫义,毫不犹豫地唤了一声,“老公,你说,那天晚上秦王知道久姑娘失踪以后是不是特别愤怒,怒得想杀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 这句话一出,荀久直接石化了。 她原本只是想戏弄一下陶夭夭,却不曾想她真的站在大街上这样称呼宫义。 双手捂住脸,荀久觉得自己这灯泡好亮好多余,恨不得赶紧遁地走。 陶夭夭瞧见荀久的动作,问她:“你脸怎么了?” 荀久捂得更紧,指缝间隐约见到对面宫义的脸色有些古怪,她瓮声瓮气道:“妆花了,没脸见人,我先走一步过去补妆。” 荀久话音还没落,人已经一溜烟闪到了季黎明他们那边。 陶夭夭从荀久的背影上移回视线,转而看向宫义,“你……你的伤可好些了?” “有劳女侯挂心,已经痊愈。”宫义头也没抬,语气硬邦邦的。 陶夭夭也不恼,灵动的眸扫了一眼四周,笑问:“宫大人今日也来逛街?” 宫义想起方才在翠虹轩挑玉镯的情形,眼皮一跳,答:“过来给王府置办点家什。” 陶夭夭抿唇而笑,“没想到宫大人除了平日里要护卫秦王的安危之外还得负责管家的职务,辛苦辛苦。” 宫义呼吸窒了窒,“秦王府邸占地甚广,管家一时顾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中,我偶尔帮一次忙算不得什么。” 陶夭夭见他两手空空,眸中跳跃出几许兴味,“那你这是买好了?” 宫义继续低垂着头,“还没买。” “那正好。”陶夭夭两掌轻抚,“平阳侯府中也需要置办一批家什把旧的换掉,我相信你的眼光,不如你顺便帮我挑几样?等完事儿了我可以付你银子。” 都已经说到“顺便”的份上了,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回绝。 宫义默了默,尔后抬眸,声音清润,半晌一个字出口,“好。” 荀久过来以后,季黎明诧异地望着她,“宫义跟你说什么了,你脸红成这个样子?” 招桐和刘妈妈也是一惊,她们可从来没见过姑娘这样羞红了脸的,莫不是宫义趁机向姑娘……? “没什么。”荀久站直了身子耸耸肩,“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纸铺的吗?走罢。” 季黎明又朝宫义所站的柳树方向望了望,折扇一开,自成风流模样,咧嘴一笑,“女侯也在,我自当该过去打个招呼。” “别去了!”荀久立即拽住他的胳膊往回拖,“帮我买纸才是大事儿。” 季黎明原本觉得女侯能与性子寡淡的宫义站在一处说话着实新鲜,想过去探一探情况,可被荀久这么一拽,他手中的折扇掉到了地上。 招桐弯腰替他捡了起来,“二少,您的扇子。” 荀久立即松开季黎明。 他伸手接过招桐递来的折扇,无奈撇撇嘴,“好吧,不去就不去,陪表妹逛街要紧,哎……你刚才说要什么纸来着?” 荀久瞅他一眼,“越松软的越好。” 季黎明抬扇指了指前面,“喏,那里就是我说的纸铺,他们家算是百年老字号了,专卖纸,连笔墨都不卖的,纸品种类也多,应该有你需要的,去看看?” “嗯。”荀久颔首,跟着他进了纸铺。 大燕造纸术不太发达,植物纤维纸也并不是官方文书用纸,当下还停留在简、帛、纸并用时期,早期用破布和鱼网经过“剉”、“沤”、“煮”、“春”、“抄”五道工序做成粗糙的鱼网纸最为广泛,后来技术改进,将纸面进行磨光,才使得纸面光滑而紧密,墨汁不易渗透。 先帝时期,睿贵妃还未前往魏国的时候曾在无意中发现用藤皮、竹和草这类纤维原料制成的纸张比改进过的鱼网纸更加细平、柔软、洁净。 可惜的是,睿贵妃还未来得及将藤纸的制造方法留下来就被先帝送去了魏国。 荀久在纸铺内站定,目光一一扫过架子上的刀刀纸张,果然如季黎明所说,种类颇多,但颜色都偏黄偏暗,且没有经过染色防蛀,鲜少有洁白柔软的。 荀久走过去,看守柜台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见她过来,笑问:“姑娘可是要买纸?” 荀久扫了一眼铺内,问:“老伯,你们家所有的纸都摆放出样品了吗?” “都在这里了。”老头笑着点头,“不知姑娘要哪种?” “藤纸。”荀久道:“我需要柔软一点的藤纸。” 听到“藤纸”二字,老头儿面色微微变,眼眸内有片刻闪烁,似乎在惧怕什么,拼命摇头,“没有,哪里有这种纸,听都没听说过。” 季黎明刚好站在摆放纸品的架子前,折扇一挑,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盒子。 趁老头儿不注意,季黎明捡起盒子轻轻打开,随后惊叹一声,“老伯,你这里明明有这么好的纸,怎么还骗我们呢?” 老头儿骇然大惊,手指颤颤指着季黎明,声音有气无力,“放下!快放下!” 荀久快步走过去,就见到盒子里有半张纸、像是被人撕碎过后的残片。 荀久的目光,顷刻就被这碎纸给吸引了。 这种纸,她认得,叫做月面松纹,纸面光滑如映月,质感极佳,点墨如漆,乃纸中上品,至少在大燕,此纸之价堪比丝绸。 “既然无藤纸,那么这张月面松纹是哪里来的?”荀久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在鱼网纸广泛使用的大燕,竟然有人造出了月面松纹。 虽然只有半张,但也够她震惊的了。 回转身,荀久掩饰住满面惊讶,勉强冷静下来问:“老伯,这半张纸,你从何得来?” “哎呀,那不是纸,你们看错了!”老头儿神情慌张,踉踉跄跄跑过来就从季黎明手中夺过盒子,重重一声盖上,语气中含了几分不善,“姑娘,你们若是不想买的话就尽快离开罢。小店鄙陋,可经不住你们这么闹。” 荀久有些哭笑不得,她不过是想问一问这半张月面松纹从而来,哪里就变成“闹”了? 老头儿将盒子收了起来,面上明显有了怒意,当即挥手赶人,“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季黎明被他一下推搡得撞在门上,痛呼过后埋怨道:“老伯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在燕京,还没有谁敢这么对待季二少呢!” 老头儿听见他自报身份,也不过是讶异了一瞬就再度挥手赶人,“我不管你是谁,总之今后你们不要再来我的铺子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你!”季黎明深深皱眉,唤上荀久,“哼!表妹我们走,这破地方,二少我还懒得待!” 荀久原想再问问,但见老头儿面色铁青,她索性无奈地跟着季黎明出了纸铺。 招桐和柳妈妈等在外面,见到二人空手出来,忙过来问,“姑娘,可是没有找到您要的纸?” 荀久还没开口,季黎明就一边揉着脑袋上的包一边骂:“死老头儿,有这么做生意的吗?当心本少明天就让你关门大吉!” 招桐向荀久投来疑惑的目光。 荀久无奈,只得把刚才纸铺内发生的事全部和她们讲了一遍。 招桐当即咬牙怒道:“这老头儿也太不讲理了,姑娘明明什么都没做,他怎么能这么赶走客人呢!” 荀久摊手,“或许那半张月面松纹里面有什么故事也不一定。” “能有什么故事?”季黎明面色愤然,“依我看,他就是不想把那半张纸卖给我们。” “行了!”荀久打住他,“半张纸对我来说又没用。” 这地方藤纸稀缺,就算是顶好的鱼网纸也没法柔软到能用来做月事带,看来这一趟是白跑了。 说罢,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对三人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你不再去别家看看?”季黎明往刚才的纸铺瞪了一眼,“我就不相信整个西城的人都像死老头儿那般不讲理。” 荀久挑眉,“你刚才不是说他们家乃百年老字号么?” “是啊!”季黎明恹恹点点头。 “那既然他们家都没有,想必别的地方就更没有了。” 季黎明望着荀久的背影,恍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出口道:“表妹,我记得刘权给过你一张地契,铺面就在西城,难得今天有空出来,你就不打算去看看?” 季黎明这一说,荀久才想起已经弄丢了的那张地契,顿时一阵心痛,恨恨道:“地契丢了。” “啊?”季黎明大惊,“几十万两银子,你说丢就丢了?” “我也很心痛。”荀久严肃脸,随后叹气,“可是我被打晕送到楚国商船上以后,妆奁、地契以及我爹留给我的《长生秘录》都不见了。” 季黎明替她感到肉疼,踌躇一瞬,他道:“待会儿我去秦王府问问子楚知不知道,若是在他手里的话,我会帮你讨回来的。” 荀久听他说要去秦王府,心思一动,“你待会儿去的时候能否帮我捎句话?” “什么话?”季黎明问。 荀久陷入沉默。 当初睿贵妃已经找到了制作藤纸的方法,却因为被送去魏国当人质而来不及将制作方法保留下来。按理说,她在魏国这么些年,应该有记录或者口口相传给女帝和扶笙才对。 可为什么一直到现在,大燕的造纸术都没有提升呢? 荀久原本是想让季黎明帮忙问一问扶笙晓不晓得藤纸的制作方法,可转念一想这样的话更会提及他在魏国的那些旧事,实在不妙。 再三思索,荀久干脆放弃了。 摇摇头,她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女帝是如何处理羽义和阿紫姑姑的。” “原来是这事儿啊!”季黎明恍然,“女帝从上庸郡回来以后似乎没有什么大动作,宫里也没有羽义和阿紫姑姑被处罚的消息传来。” 荀久神情微震,“没有动作?” “嗯。”季黎明轻轻颔首,“许是放过那二人了。” 怎么可能放过?阿紫可是楚津侯背后那个人亲自培养的细作啊! 荀久暗忖,羽义毕竟是扶笙的人,女帝这几日没有动作肯定是在等扶笙回来找他商议以后再做决策。 与季黎明道别后,荀久带着招桐和柳妈妈转过街角,看到宫义和陶夭夭站在一家专造座椅的铺子前,似乎在争论什么。 荀久脚步一顿,就要转身。 旁边招桐惊喜道:“姑娘,是女侯和宫大人。” 招桐这一喊,那二人的目光立即往这边飘来。 荀久脚步不停,硬着头皮往前走。 身后陶夭夭唤道:“久姑娘,来都来了,哪有就走之理?” 荀久慢慢转身,面色有些尴尬,“我突然想起来还要回去捣鼓医书,就不过多停留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慢着!”陶夭夭见她要走,赶紧又唤了一声,“我不过是想让你过来帮忙评评理而已。” 荀久扶了扶额,看来是逃不掉了。 微笑,转身。她脚步从容地向着二人走去,“有什么事吗?” 陶夭夭道:“我方才让宫义帮忙挑了一张座椅,原先说好了他帮我挑我就付他劳务银的,可事后他又不要,你说,这算不算言而无信?” 竟然是这种事! 荀久哭笑不得,“我觉得这不叫言而无信,是乐于助人而不求回报。” “怎么连你也这样说?”陶夭夭皱了皱眉,“如果他不收银子的话,那么下一次我怎么好意思让他帮忙?” 原来是为了细水长流啊! 荀久恍然大悟,顷刻转严肃脸,对着宫义道:“女侯说得很对,既然你们事先说好了要付银子,那么这时候你就不能拒绝,否则便是言而无信,甚至会伤害到女侯的自尊,女人一旦被伤了自尊,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宫义面部肌肉抽搐片刻,终是抿唇收下了陶夭夭的一锭银子。 陶夭夭满意一笑,与众人挥手道别后坐上软轿朝着东城平阳侯府而去。 目送着陶夭夭走远,荀久的视线才落回宫义身上,问:“你的首饰挑好了吗?” “没。”宫义摇摇头,“不合适。” 荀久觉得好奇,追问他:“你到底打碎了谁的镯子啊,非得要买个一模一样的去赔?” 宫义淡淡看她一眼,“久姑娘若无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去吧!”荀久早已习惯了宫义沉闷的性子,他不答,她索性不再问。 送走了季黎明、女侯和宫义三人,荀久与招桐她们瞎逛了一会儿,最终买了几样中药种子就回了宅子。 逛了半天,荀久早就累了,躺在院子里木槿花下的摇椅上,她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今日纸铺里那个白发老头儿的奇怪反应。 一张小小的月面松纹纸究竟能藏住什么样的秘密呢? 招桐端了枣泥糕过来,轻声唤道:“姑娘,柳妈妈去做饭了,你且先用些糕点垫垫底儿。” 荀久坐直身子,拈起一块轻咬了一口后侧目看着小丫头,“你听没听说过睿贵妃?” 小丫头想了想,面露疑惑,“睿贵妃不就是秦王殿下和女皇陛下的亲生母亲吗?” “我知道。”荀久点头,“我想问的是,你知不知道关于她的生平事迹?或者说别的鲜为人知的事?” “奴婢不知。” == 奚文君在上庸郡被女帝以污蔑男妃,诽谤女官的罪名赐死,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 女帝刚回燕京那几日,奏折如同滚雪一般堆进御书房。 女帝不顾花脂劝阻,夤夜批阅奏折,昏倒在御案前。 经此一事,朝臣们纷纷闭了嘴,再不敢多言半句,都噤声等着秦王回来。 歇息了一夜的扶笙听闻前几日女帝因为过度劳累昏倒在御案前的时候,清冷瞳眸霎时间涌上沉沉雾霭,吩咐商义,“去接荀久来秦王府与我一同入宫!” 商义被自家主子周身慑人的杀气吓得不轻,闻言后拔腿就往外面跑,让门房处备了马车直往荀久的宅子来。 晚饭过后,荀久带着招桐在自己的小院里翻新了两块地将中药种子种下去,正准备歇一歇,就听见外面传来急迫的敲门声。 招桐疑惑着开了门,见到是商义,微微一愣,“大人是来找我们家姑娘的吗?” “久姑娘在不在?”商义四下瞄了一眼,见到荀久躺在摇椅上,他也不等招桐说话,直接小跑过去,气喘吁吁道:“久姑娘,殿下让我来接您去秦王府与他一道入宫。” “入宫做什么?”荀久立即直起身子来,面色凝重。 扶笙不可能无缘无故让她入宫,除非……是女帝病症发作了。 果然,商义红着眼眶道:“女皇陛下前些日子连夜批阅奏章,后来晕倒在了御案前,殿下如今知晓了,眼神比杀人还可怕。” 荀久心中“咯噔”一声。 她就知道…… 当初她在上庸郡给女帝把脉的时候就估算过顶多一个月的时间,女帝腹腔内的东西肯定发作。 如今这才半个月就提前发作,说明已经十分危险了。 再不多话,荀久迅速站起来收拾了一番就跟着商义坐上马车来到秦王府。 “事态紧急,我就不下车了。”荀久道:“你进去通秉,就说我在外面等王爷。” 商义也没说什么,跳下马车就飞奔进大门。 不多一会儿,扶笙从里面走出来,今日的他换了一袭深紫色宽袍大袖,软缎光泽莹润,暗金细线绣玉兰花,袖口压深色水波纹。 他的步子,一如既往的从容优雅,墨发自紫金冠之下垂落肩头,飘一缕从眉梢拂过,引得他微蹙眉头,那眉极好看,颜色纯正,墨般浓黑,斜飞入鬓,压不住底下一双幽沉的眸。 遇到扶笙,荀久才知道,惊艳与幽冷原来可以结合得这样完美。 挪开视线,收回心思,荀久微抿薄唇,脑袋探出车窗,问他,“可有让太医院的人去瞧过?” 扶笙听到荀久的声音,冷峻的面色顷刻柔和下来,但声音还是有些沉,“她若是肯,也不会到昨天才醒过来。” 荀久皱了眉,心中疑惑越发深重。 女帝患的可是时下人根本无法救治的子、宫肌瘤,这么长时间,她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才对,可为什么每一次,她都不让人近身看诊? 扶笙上了马车,瞧见荀久蹙眉沉思的模样,不由开口,“你实话告诉我,女皇陛下患的究竟是什么病?” “这……”荀久犹豫了,之前在皇宫答应过女帝不说,后来在上庸郡的时候又答应了一次,倘若这个时候说出来,女帝放不放过她是小,最重要的是,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必定会震惊朝野,届时六国和巫族以及语真族肯定会借机进攻。 到那个时候,扶笙一个人怎么抗得过来? “是她让你不要说的?”扶笙看出了荀久的顾虑,语气添了几许无奈。 “嗯。”荀久颔首,“我答应过她连你也不说。” 扶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双眸凝视着她。 荀久投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但是我答应你,我会尽全力救她。” “你的尽全力,只怕会成为她杀人的爆发点。”扶笙错开视线,落在她白皙的手掌心。 “手上的伤全好了吗?”他温声问。 “好了。”荀久点点头,“在船上的那几日,多亏了宫义的药膏,否则肯定留疤。” 荀久原本想跟他说自己今天去纸铺遇到了那个怪老头儿,但见他眉眼间隐隐有倦色,想来定是处理了一夜的政务,她心脏好似被蜜蜂蜇了一下,将要说的话尽数咽了回去,伸出手指轻抚过他俊秀的眉宇,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扶笙睫羽颤颤,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荀久。 自出生起,他就一直和姐姐相依为命。 魏国王宫,听上去多么华丽的一个词,可对他们来说,比起地狱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次受欺负的时候,他总是对龙凤胎姐姐说:青璇别怕,躲到我身后来。 一晃十二年,当他第一次踏入燕京地界,回到这个原本就属于他的地方被先帝封王时、当姐姐被封为乐阳公主、尊荣无限时,他才知道当初在魏国的那些欺凌与羞辱,原本是可以因为帝王座上那个他要称作“父皇”的男人一句话就可以完全避免的。 那个时候,他曾仰天大笑,眼角溢满苦涩。 多么讽刺,母亲心心念念并付出整个青春去扶持的男人竟然毫不犹豫将她推出去作为向藩国低头的羞辱标志。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扶笙越发冷心绝情。 因为他明白,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对自己感同身受,那些痛,自己承受十分,别人也许连一分都感觉不到。 可现在,竟然有人在他耳畔真切地说“别怕,有我在”。 这样的温情蜜意,仿佛是回荡在久远梦中的幻想,更似他当年咬牙坚持时心底的奢望。 当年的他,真的好希望能在关键时刻有人挺身而出说一句“别怕,有我在”。 哪怕是陌生人,哪怕是曾经的敌人,只要能救他出苦海,他都能涌泉相报。 可这样的救世主从来不曾在他的世界出现过。 他便是踩着一层层堆叠起来的绝望长大的。 “阿笙……”荀久感受到他周身越来越沉暗的气息,大惊过后伸手去碰他的手指,发现他指尖冰凉得可怕。 “久久……”扶笙仰着头,不让她看见他微红的眼眶,侧过身来迅速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肩头,沙哑着声音说出三个字,“抱抱我。” 荀久颤颤伸出手指环抱住他。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在细微颤抖的身子,也知晓他肯定是想起了什么而难受至极。 荀久一言不发,只用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 她懂,这个时候所有的语言都是催泪剂,只有静默才是最好的安慰。 她更懂,一个从小在异国他乡长大的质子所遭受的欺凌并非是一般人能想象的,那些痛,他不说是因为不想她也跟着难受罢? 不知过了多久,商义跳下马车,恭敬道:“殿下,已经到丹凤门了。” 荀久缓缓松开扶笙,替他理了理发丝,确保仪态端正才起身先下马车。 扶笙坐在马车里深吸了几口次才彻底将情绪隐藏起来。 掀帘下车,丹凤门内早有软辇等候。 荀久与扶笙坐上软辇,一路无话直接去往天赐宫帝寝殿。 这一次,殿外站了数十宫人太监,见到扶笙,众人齐齐行礼。 “女皇陛下如何了?”扶笙凉声问。 最后面的花脂赶紧上前来低声禀报,“回秦王殿下,女皇陛下才刚喝了药,她说不想有人打扰,将奴婢们都遣了出来。” 扶笙眉峰拧了拧,“药方是谁开的?” 花脂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荀久,弱声道:“在上庸郡的时候,久姑娘亲自开的药方。” 扶笙眉头皱得更深,“也就是说,女皇陛下自从昏迷到现在都没有太医去看过吗?” “秦王殿下恕罪!”宫人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花脂忙道:“陛下昏迷之际下了口谕,禁止太医院的人踏入帝寝殿一步,违者诛九族。” “混账!”扶笙脸色阴沉,一脚踢开花脂,大步踏了进去。 荀久没有跟上扶笙,反而蹲下身询问瘫倒在地上的花脂,“你的意思是,这次女皇陛下能醒来,全凭她自己的意志力?” 花脂艰难地点点头,立即爬起来跪在荀久面前,眼中含了泪,“久姑娘,求求你救救陛下罢。” 其他宫人太监闻言,也都纷纷转过来跪对着荀久,声音响亮,“久姑娘,求求您救救女皇陛下罢!” 荀久蹙眉片刻,又问:“羽义可曾来看望过陛下?” “来过。”花脂点点头,“陛下昏迷的时候,他每天都来好几次,陛下醒后见到他,发了好大一通火,便将他禁足在临华殿,若无陛下口谕,禁止踏出一步。” 荀久了然地点点头,站起身来淡声道:“你们不必跪着了,留几个在外面守着,再派人去御膳房吩咐御厨用芡实和粳米熬一碗杞实粥来,其余人赶紧散了,全都堵在门口,影响内殿空气。” 说罢,荀久抬步走进帝寝殿。 宫人太监们看见荀久就像看见救星,哪敢有半句质疑,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荀久掀开蛟绡纱入内殿的时候,女帝正平躺在龙榻上,脸色苍白得可怕,唇瓣已经干裂得起了一层皮,目光空洞无神地望着帐顶,似乎并没有什么话要说。 扶笙坐在榻前,双眉紧锁,眸光阴沉。 “为什么不让太医来看诊?”好久之后,扶笙冷然开口,声音满含怒意。 “没病,看什么诊?”女帝眼珠子都不曾转动一下,紧紧盯着龙纹帐顶。 “那你之前昏倒是怎么回事?”扶笙压抑着声音,努力想让自己静下来。 “我无事。”女帝收回眼,余光往荀久这边一瞟,淡淡说道:“只不过那夜批阅奏折累得睡过去而已,是宫人太监们以讹传讹。” 扶笙抬眼看了看她面上和嘴唇上的苍白色,周身气息阴沉得快让人喘不过气,“以后,所有的奏章都直接送去我府上,你不必再看了,除非你肯乖乖配合医治直到痊愈为止!” “子楚……”女帝轻唤,“你不必紧张,我休息两日就好了。” “陛下……”扶笙喊得有些语重心长,“如果你真的想为臣分忧,想让臣不要那么累的话,请你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不要忘了,敌人无处不在,只有时时刻刻站在高处,才能用最锐利的目光看清脚下的路,你不是一个人在走,你还有臣,而臣……亦只有陛下,这条路上少了谁,都将走向支离破碎。大燕的江山,不该在你我手中结束。” “这些道理,我懂。”女帝郑重点点头,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将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指了指旁边的案几,轻声道:“那上面有一份拜帖,你看过之后酌情安排罢。” 扶笙站起身,缓缓走至案几前,将上面的烫金拜帖拿起来打开一看。 那一刻,荀久分明看见扶笙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许久未曾回神,如玉的面容隐在镂空雕花屏风的阴影里,神色明灭不定,似感慨,似纠结。 女帝伸手捏了捏眉心,缓缓道:“我本不想他来,可这份拜帖到皇宫的时候,他已经从魏国启程了,最多不会超过五日,他便能到达燕京,到时候,你安排人去接一下罢。” “臣领旨。”扶笙回笼思绪,淡淡应声,手指却在不经意间将拜帖捏皱了一个角。 荀久依照扶笙的指示过去给女帝请脉,病情果然提前加重了,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荀久紧紧皱眉,神色凝重的样子看得扶笙呼吸紧了又紧。 “如何?”荀久指腹离开女帝腕脉的那一刻,扶笙立即上前来紧张问。 荀久定了定心神,小声道:“还请殿下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同女皇陛下单独说。” 扶笙流转不定的视线在她身上徘徊片刻,最终一言不发出了内殿。 荀久重新坐回龙榻侧,喟叹一声,“陛下,您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这次昏倒了两日只是开端,倘若您再不取出腹中的东西,下次昏迷很可能就不是两日,或许是五日、十日、甚至可能……” “甚至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是吗?”女帝定定看向她。 荀久哑然,好久才点头。 女帝自嘲地笑笑,并未再说什么。 病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任何止痛针和药方都起不到作用了,荀久一时踌躇。 花脂很快便端了荀久吩咐的杞实粥回来。 “有劳姑姑。”荀久谦和一笑,“剩下的事,我来罢。” “这……”花脂一脸为难。 “退下去!”女帝虚弱地摆了摆手。 花脂放下托盘后,迅速退了出去。 荀久端起三寸深的莲纹青花小碗,用汤匙盛了杞实粥送到女帝嘴边。 女帝两手撑着床榻坐起来,就着她喂过来的汤匙轻轻吃了一小口。 昏厥两日初醒,想必她腹中空得紧,不多一会儿便将一碗粥全部吃完。 荀久放下小碗,问她:“陛下可还要再进一碗?” “不必了。”女帝靠坐在床头,声音极其虚弱,好久后才看向荀久,“荀府被抄家,你可曾恨过朕?” 恨过吗? 荀久在心中问自己。 兴许是恨过的。 刚穿越来就成了孤女,况且她还继承了原身的记忆,那种一夜之间没了家的感觉,至少原身是恨过的。 默然少顷,荀久莞尔一笑,“恨没恨过,我爹娘都已经不在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女帝哑然失笑,未答她的话。 “陛下……”荀久绕过这个话题,直接问,“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会拒绝太医院的人来看诊?” 女帝反问她:“还有什么比腹腔内长了东西被人误以为是怀孕更难以启齿的吗?” “病痛乃人生常事。”荀久道:“陛下不该为此感到难以启齿。” “你退下罢。”女帝垂下眼睫,其间黯然荀久并未曾得见。 她站起来,福了福身子后无声退出来。 扶笙就坐在外殿喝茶,得见荀久出来,他神色一紧,“如何了?” 荀久耸耸肩。 扶笙立即意会她说的是女帝还是老样子不肯配合医治。 “陛下可有说明不肯医治的原因?”扶笙追问。 “若是肯说,我也不必费那么大的劲儿了。”荀久无奈地撇撇嘴,想着女帝的性子实在是古怪得很,马上就要病死了还要顽固地不肯医治。 “夜深了,我们回去罢。”扶笙当先站起身走了出去。 高空已经挂了一轮新月,将他深紫色的锦袍浸染出凄清色泽,似乎连背影都孤冷了些。 荀久看着这样的扶笙,心微微有些疼痛。 女帝一旦有事,所有的重担将会全部压在他一个人的肩头,他如何不累? 依旧是乘软辇到丹凤门口换乘马车。 坐在马车上许久,扶笙都未曾开口。 荀久几次想说话,却又怕自己说多了会打扰他的心绪,索性紧紧闭着嘴巴。 两人静坐了约摸盏茶的功夫,扶笙才终于开口,“女皇陛下的病想要完全根治,需要用什么法子?” “剖腹。”荀久一脸严肃。 扶笙面上写满惊讶。 要知道在当下社会,剖腹这种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多用于动物,给人剖腹治病,扶笙还是头一次听说。 荀久默然片刻,忽然道:“然而我并没有十分把握。” “此话怎讲?”扶笙看她手指绞着衣袖,明显有些紧张。 “第一,我没有经验。”荀久慢慢道:“第二,时下的医疗条件实在过于落后,这个手术要想成功,难度非常大,况且……况且对象是女帝,这会给我很大的压力,我根本没法保证手术能成功。万一……万一失败了……” 后面的话,她没再继续往下说,扶笙却已经弄懂了。 月光透过竹帘,丝丝缕缕照在二人的侧颜上,隐约可见荀久额间有密密匝匝的汗液渗出。 这是荀久头一次感到恐惧的手术,原因不仅是因为没有经验,还因为对方是扶笙的亲姐姐,更是大燕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一旦出现任何意外,那都将会是她负不起的责任。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法子能治好?”扶笙温声问。 “没有。”荀久摇摇头,如实道:“倘若换成一般的太医,肯定早就束手无策了,我这个办法是……是荀家祖传下来的,也是救治女帝的唯一办法。” “你说你没有经验?” “嗯。”荀久不否认,剖腹取瘤的手术,属于西医范畴,她上辈子学的是针灸、刮痧和拔罐。 所以对荀久来说,女帝的手术是个很大的挑战。 她并非圣母,却是医者,即便女帝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此时此刻,也不过只是个患了肿瘤的病人而已,她作为以救死扶伤为准则的医者,就应该秉承医德尽全力去救治。 扶笙想了许久才问:“倘若能找到相似病症的人,你敢不敢开刀试手?” 荀久呼吸一紧,茫茫人海,要找到与女帝一样身患子、宫肌瘤的人何其难,更何况就算找来,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就能随意开刀么? 摇摇头,荀久果断否定,“不行!” “有何不可?”扶笙皱着眉头。 “别人的命也是命,不能成为我试手的牺牲品。”荀久认真看着扶笙,“哪怕你说的人是牢狱里的死囚犯,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亦或者是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我都不能那样做,那是在谋杀,不是在救人。” “如果是死人呢?”扶笙又问,声音越发低沉。 荀久噤了声。 死人么?顶多能练练她解剖尸体的技术,能否练得给女帝剖腹取瘤的技术,很难说。 车厢内一时沉寂下来。 荀久突然想起刚才在帝寝殿内的情形,忽然开口问扶笙,“刚才拜帖上那个从魏国启程即将来燕京的人是谁?” ------题外话------ (*^__^*)感谢矫情味儿v、丫头cpc和妃妃的花花月票。 Schnee雪饼,嗷嗷,十颗钻钻闪亮亮滴,照得衣衣马上就来码字精神了,一万一奉上,么么哒 T 第九十四章 环环相扣 新月高悬,清辉四溢,月下缓缓行驶的马车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荀久原以为扶笙定是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的,她准备阖上眼眸先睡会儿,却不曾想耳边传来清幽的声音,“是一个故人。” 故人…… 荀久眼眸微动,她从未听扶笙说起过他在魏国认识过什么人。 当然,季黎明除外。 不过,能得女帝亲自开口让扶笙去招待的,想必不会是一般人罢? 荀久莞尔一笑,“既是故人前来,为何你看上去面色不太好?” 扶笙淡淡瞟她一眼,“何以见得我面色不好?” 荀久“唔”一声,托腮道:“刚才在帝寝殿的时候,你在看到拜帖上的人名时明显晃神了好久,莫非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太和谐?” “倒不是。”扶笙牵唇,“我只是没想到他竟会代表魏国前来朝贺。” “那他……是什么身份?”荀久轻声问。 “到时候来了你就知道了。”扶笙难得的在她面前故意卖关子。 “讨厌!”荀久轻轻一捶打在他胸口,“吊人胃口很无耻,知道吗?” 似是不喜车厢内光线太过昏暗,扶笙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小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颗夜明珠。 甫一打开,荀久就被那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赶紧抬袖遮眼。 扶笙寻了个位置将夜明珠安放好,这才侧目看着荀久,她方才因为紧张而紧绷的小脸彻底放松下来,此时因羞恼而微微泛红。 扶笙的目光,在看到她精致妆容时微微眯了眯,随后颇有些不悦道:“如果到时候宫里设宴,女皇陛下让你参加的话,你不准描眉化妆,不准穿轻薄衣裳,不准露出脖子以下的任何部位,不准在宫宴上笑,更不准展露任何才艺。” 正在吃寒瓜的荀久,突然重重咳嗽起来。 扶笙替她捶了捶后背。 荀久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哭笑不得地看着扶笙,“你直接让我禁止参加宫宴不是更好?” “嗯。”他淡淡点头,“就等着你这句话。” “喂!”荀久扶额,“到时候女皇陛下让我参加的话,难不成你让我抗旨?” 他挑眉看着她,笑得很温润,“如果你抗旨是为了我的话,我会很乐意替你摆平。” 荀久狠狠咬了一口瓜,不明白她不参加宫宴究竟怎么就是为了他了? “不去就不去!”荀久哼声,“那种场合,我还不喜欢呢!” “那样最好。”扶笙再度莞尔,“宫宴当天,我会把西城那个铺子的地契给你,你可以带着你的丫鬟去看看。” 荀久双眼一亮,方才的郁结之气顷刻烟消云散,随即嘿嘿笑道:“地契在手的话,什么事都好商量,不就是宫宴么?不稀罕!” 话落,她又疑惑道:“你怎么会有地契,不是被扔了吗?” “是另外一间铺子,就在刘权挑的那间对面,也是黄金位置。”扶笙淡声答。 荀久恍然大悟,“这样似乎也不错。” 同昨夜一样,扶笙吩咐商义先将荀久送回她的宅子才调头回秦王府。 荀久才刚进门,就见到花脂已经带着好几个宫人站在院里,人人手中都端着托盘,全用明黄绸布盖着,看不到里面放了什么。 “这……”荀久疾步走过去,对最前面的花脂福身一礼,惊道:“姑姑这么晚了还出宫?” 花脂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后面宫人手里的托盘,“奉女皇陛下之命,这些,都是给姑娘的赏赐。” 荀久一愣,“女皇陛下为什么要赏赐我?” 花脂笑容不变,“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荀久没问出什么来,索性作罢,笑道:“那姑姑里面请,喝杯茶再走。” “不了。”花脂抬头看看天色,“宫门原本已经落钥,为了给姑娘送赏赐才重新开的,若我再耽搁,只怕就进不去了。” 宫人们依次将赏赐摆放进屋,招桐和柳妈妈在里面一一记录。 荀久将花脂唤到一旁,轻声问:“姑姑可知阿紫近况如何?” 花脂闻言大惊失色,忙伸手掩住荀久的嘴巴,抬眼看了看四周才小声唏嘘:“姑娘这话可不能乱问。” 荀久心思一动,想着花脂竟然如此讳莫如深,莫非阿紫是细作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了? 正晃神间,花脂又低声在她耳边道:“前些日子陛下从上庸回来,就有宫人在私底下议论阿紫姑姑和羽大人有私情,被女皇陛下知道以后,全部拔了舌根活活打死了。” 荀久打了个冷噤。 花脂又道:“这种事,我们平日里都不敢提一个字的。” 荀久淡然一笑,“那些不过都是传言而已,阿紫姑姑在女皇陛下身边伺候多年,怎么可能会背叛她呢?” “姑娘说得是。”花脂会心一笑,识趣地打圆场。 送走了花脂和一众宫人,荀久沐浴后躺到床上,想到刚才的谈话内容,不禁替羽义和阿紫捏了一把冷汗。 不过转念一想,阿紫既然是“主上”亲自培养的人,那么只要顺着她这条线就能查到那个人的身份,扶笙断然不可能杀了她,甚至有很大的可能会策反阿紫,让她成为自己的人。 接下来的两三天,扶笙忙于处理政务,荀久便没什么事,整日带着小丫头和柳妈妈在后院刨土种药。 季府招聘家丁丫鬟的时候,识字是首要条件。 所以,招桐和柳妈妈都认得字。 荀久知道后,自然欣喜,得空的时候就会教她们一些基础药理,小丫头学得飞快,柳妈妈上了年纪,自然没有招桐那么好的吸收能力,只能勉强认得几味中药。 一晃四日过去。 这天中午,荀久正躺在木槿花下的摇椅上纳凉,忽闻大门被人敲响,荀久转眸看了看,招桐和柳妈妈正在那边拿着医书讨论什么,她索性自己起身去开门。 当看清外面站着的人一身玄色衣袍,头戴帷帽时,不由得惊了一下。 “小吱吱?”荀久很讶异,这个人竟然会主动来找她?! 徵义在门口站定,分毫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声音一如初见那般僵硬机械,“刘权在京郊殿下的宅子里等你。” “哦。”荀久顺着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赶紧道:“等等……” 徵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既然是刘权来找我,为什么会在京郊?”她问。 “他去那边接唐姑娘。”徵义慢吞吞答。 “唐……你说那个海盗千金?”荀久恍然大悟,她记得那日在凌云海港,扶笙隐约有提过的。 “嗯。”徵义轻轻颔首,脸上并无过多情绪。 “那你等我一会儿。”荀久说完,转身回了院子,叫上招桐,两人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后跟着徵义出门。 外面停了一辆马车。 荀久掀帘上去,招桐站在外面,准备与马车同行。 许久不见招桐上来,荀久将脑袋探出车窗,“小丫头,你怎么还在外面站着?” “奴婢走路就成。”招桐腼腆一笑。 “这里到京郊可有好一段距离哦,走路,你能吃得消吗?”荀久微微蹙眉。 “姑娘放心,奴婢已经习惯了。” “快上来!”荀久也不管她那许多道理,抬手一招,“你家姑娘我这里可没有这么多规矩,眼下最重要的是赶时间。” 招桐被她那么一说,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再不上来,我可不要你去了。”荀久扁扁嘴,不明白季黎明平日里都给这丫头灌输了什么理念。 招桐小脸一白,再不敢反驳,提起裙摆就上了车。 没敢与荀久坐在一起,招桐拿了个小杌子坐在一旁,上车后就规规矩矩,双手交叠放于膝上,目光一直落在地上。 “你是不是很怕我?”荀久得见招桐这个样子,心中直忖自己平日里待这小丫头不薄,她怎么看自己跟看豺狼似的? 招桐目光闪躲,嗫喏道:“姑娘是主子,奴婢怕您理所应当。” “咦……”荀久注视着她,“前两日教你药理的时候你都没有这般拘束啊,怎的一到跟我同出门的时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招桐嘴角扯笑,放低了声音,“奴婢怕多言惹得姑娘生气。” 她这么一说,荀久才突然回想起来她从凌云海港回来的那天晚上招桐话说一半的确惹得她不高兴了。 但实际上,这件事她早就忘了。 没想到小丫头竟还记得这么准! 荀久好笑地看她一眼,“那件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我当时不过开句玩笑话而已,别人的**,其实我真没多大兴趣。” 招桐呼吸一紧,又垂眸考虑了好久,才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重新抬起头看着荀久,小声问:“姑娘,在你心里,二少是个怎样的人?” 荀久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招桐咬咬唇,“姑娘照实说了便是。” “唔……”荀久拿起一个梨子咬了一口,顺便也递了一个给招桐,托腮想了想,“小明表哥在我心中的形象挺好的啊。” 招桐闻言一喜,双眼亮晶晶的,“姑娘真的觉得二少人好?” “那可不!”荀久微微一笑,“起码作为一个兄长,他很称职。” “巷陌间都传言二少风流成性……”招桐眼角偷偷瞄向荀久。 荀久不知道招桐究竟想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但对于季黎明,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得照实道:“表哥不是荒淫之人,我相信他的人品。” 听到荀久这么说,招桐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入正题,“其实……其实那天晚上奴婢想告诉姑娘的是,二少这么些年流连于烟花之地,实际上是在找一个人。” 对于这件事,荀久早就隐约有猜测,所以并无过多意外,只错愕了一瞬便恢复神色,淡淡问:“那你知道他在找谁?” “奴婢不知。”招桐摇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请姑娘帮忙,倘若……倘若有可能,姑娘能否从二少嘴里打探出那个人然后帮他一起找?” 荀久目光微微闪动,狐疑地盯了招桐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是在找人?” “因为……”招桐下唇被她咬得通红,犹豫了好久才道:“当年二少在街头递给我那个烙饼的转身之际,我不知道他看到了谁,总之他的情绪很波动,一直追着那个人跑,后来不慎被狗咬伤了腿。奴婢一直心中有愧才辗转去的季府,就是想报答二少的烙饼之恩,尽心尽力伺候他,可是奴婢发现,自从那以后,二少便开始学会了去青楼,有的时候一去几日不归家,谁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荀久思虑了片刻,一挑眉头,“所以,你的意思是,小明表哥找的人是个姑娘,而且极有可能在青楼?” 招桐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无奈地点点头。 “这可有意思了。”荀久低笑,“被你这么一说,连我都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天仙般的人物能引得季二少流连忘返。” 半个时辰以后,马车停下。 徵义当先下了车,对里面道:“久姑娘,到了。” 荀久唤上招桐,两人一同下了马车,这才看清前面是一处别业。 不同于秦王府的红墙碧瓦,流光溢彩,气势恢宏。 眼前的宅邸,青瓦白墙,清逸雅致的水墨色,顶端镂空雕花,隐约能见长春树秋生白花,其叶如莲。 入朱门,两侧为抄手游廊,穿堂而过见照壁,往后三间小厅,厅后才是别业大院,除却五间上房,两侧皆有游廊穿山,藤萝翠竹掩映其间。 荀久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暗暗想着扶笙有这么一座别业,她竟然不知道? “姑娘小心脚下。”身侧传来招桐的低呼,荀久回过神,只见九月秋意扫红了满庭枫叶。 尾随着徵义走上长廊,廊下挂着各色稀有鸟雀,在一片炫红枫叶中花绿交错,煞是好看。 回廊尽头入月门,远远便见镂空假山的的石桌侧坐了三个人。 最左侧的人月白锦袍翠玉冠,纤长素手握一盏茶,茶盏小巧,白玉铸就,衬得那只手更加白皙莹润,挨近杯壁的指尖都好似泛着淡淡荧光。 荀久不常见扶笙穿月白色衣袍,但以他的风姿,着墨色衣袍时冷凝高华,着紫色朝服时尊贵潋滟,着苍蓝锦袍时清逸高雅。现下的一袭月白色,面容清透,锋锐稍敛,乌发如缎,如诗似画。 整个人如同水墨画里走出来一般。 这个男人,荀久总是见一次惊艳一次。 暗自调整心绪,荀久视线一转,落在右侧的少年身上。 不同于从前在荀府的沉闷,亦不同于楚国商船密室里的冷淡。 今日的刘权,着宝蓝色锦缎孺袍,因还未及冠,墨发绾成髻,以乌木簪固定。 他的身形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瘦,可小小年纪却早已脱离了十岁孩童该有的青涩稚气,乌黑的眼眸内,盛放着历经风浪过后沉淀下来的沧桑与沉稳。 刘权和其他的海盗不一样,他似乎并未受常年吹海风的影响,皮肤与燕京人士一般白皙,俨然一个小正太的模样。 荀久对于刘权的到来略有震惊,眨眼过后将视线移往最后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女孩,生得极其可爱,面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一袭暗紫色收腰劲装,两肩垂金黄丝绦,那衣服材料非常别致,似乎是某种兽皮,可看上去透气性极好,荀久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种材料。 女孩头戴一顶黑色银边帽,上插一支五彩斑斓的羽毛,与后世的二角帽有些相似。 脚上穿的是浅银色兽皮软靴,靴筒紧贴在纤瘦的小腿上,束口处的系带垂着两个小银环。 荀久快速四下看了一眼,见整个别业中再无旁人,心下断定这个小女孩应该就是扶笙口中的海盗千金——唐伴雪了。 就是不知道她与刘权到底是什么关系。 定了定心神,荀久缓步走过去,在石桌旁停下,浅笑一声,“这么巧,殿下也在啊?” 扶笙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后淡淡道一句:“坐。” 荀久也不客气,直接挨着他坐了下来。 对面刘权的目光在扶笙和荀久身上流转不定,几次徘徊,看得荀久浑身不舒服,皱眉不悦道:“你个小屁孩,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姐事情多着呢,可没闲工夫来这里喝茶。” 荀久说完,若无其事地端过扶笙递过来的清茶浅啜一口。 刘权斜睨她一眼,问:“地契呢?” 荀久一呛,随即愠怒,“我当时跟你一起被打晕带到楚国商船上的,怎么会知道地契去了哪里?再说了,你已经送给我了,难不成还要收回去?” “那好,现在所有人都听到那地契是你自己弄丢的了,可跟我再无关系。”刘权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还没等荀久开口,刘权早已将乌黑眸光移向扶笙那边,仰起下巴面无表情道:“楚国所有近期外销的珠宝首饰,我都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全部打劫了,货就在海盗船上,王爷是要自己去验货还是要我将海盗船驶进海港才肯放人?” 扶笙唇角勾笑,淡淡讥讽,“倘若我让你驶进海港,你敢么?” “有何不敢!”刘权冷哼一声,“我还怕你们不成?” 扶笙低低一笑,“年少轻狂。” 刘权再度冷哼,不理他。 扶笙继续道:“货我待会儿自会让人去验,人你可以带走了。” 刘权站起身,冲旁边的女孩温声道:“小雪,我们走!” 扶笙冷不丁补充一句:“相信唐老舶主早已准备好一切,就等你们回去大婚。” 刘权面色突变。 唐伴雪闻言,微微蹙眉,站起身来扒拉开刘权拉住她的那只手,定定看着他,大眼睛忽闪忽闪,“我爹是不是让你来带我回去成亲的?” “小雪你别听他们瞎说。”刘权抿唇道:“你离开了这么长时间,师父头发都急白了,他能不挂念你么?” “可是我现在不想回去。”唐伴雪嘟了嘟嘴,声音满含恳求,“我想留在燕京玩儿,你能不能告诉我爹,就说我过些日子再回去?” “小雪!”刘权眉头皱得更深,神情无奈,“你是不是被他们关出毛病来了?” “没有谁关我啊!”唐伴雪兴趣缺缺地坐回去,“在这里我可以自由出入,虽然……某些人沉闷得就跟木头一样。”她说话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往徵义那边瞟了瞟。 对方直接自动忽视她。 真切感受到徵义的无视,唐伴雪翻个白眼继续道:“不过我觉得燕京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嗯……环境优美,百姓热情……” “说重点!”刘权打断她的话。 撇撇嘴,唐伴雪道:“总之一句话,我还没待够。” “你!”刘权无奈,语气软下来,“小雪别闹了,我出来之前,师父再三嘱咐一定要将你毫发无损地带回去,如今你又说不想回去,让我如何跟师父交代?” “那好办啊!”唐伴雪一挑眉,狡黠笑道:“你也别回去,等我再玩两天,玩够了我就乖乖回去见爹。” 刘权原本想心软答应下来,但一想到他们的身份,再想到如今坐在对面的可是秦王,他立即又警惕起来,将唐伴雪拉到一旁,低声道:“我们的身份是海盗!你想过没有?前些日子秦王不敢动你是因为你对他来说还有用,还能用来威胁我帮他打劫楚国外销的玉器首饰。可现在不同,他要求的事我已经做完了,你如果坚持留下的话,他们会杀了你的。” 唐伴雪脸色微变,嗫喏道:“真……真有你说的这般严重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刘权苦口婆心地劝说,“秦王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可是……”唐伴雪垂首绞着衣袖,咬着红唇,半晌,声音低弱道:“你手上不是还有秦王要的玉器首饰么?你可以延迟两天再给他,这样的话我就还是人质,他定不敢把我怎么样。” 刘权闻言神色微动,狐疑看她一眼,问:“你实话告诉我,为什么想留下?” “没。”唐伴雪赶紧摇头,“没什么,就是单纯觉得燕京好玩。” “那好。”刘权道:“你若是想玩的话,我马上就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你说了算。” “哎……别!”唐伴雪忙出声阻止,抿唇半天,终于垂头丧气地道:“不玩了,我跟你回去便是。” 刘权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可是在走之前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唐伴雪咬咬牙。 “什么?” 想了想,唐伴雪道:“我要你帮忙把燕京所有的陈皮糖都收购完,一块都不准落下。” 刘权嘴角抽了抽,“为何?” “没有原因。”唐伴雪恨声道:“就是单纯觉得用陈皮糖填海特别好玩。” 刘权扶了扶额,相处四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小雪这般耍孩子脾气。 唐伴雪见他半天不答应,低声嘟囔,“你犹豫什么,我们又不缺这几个钱。”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刘权很无奈,“而是我们身份摆在那里,多在燕京停留一个时辰,便多了一个时辰的危险。毕竟这里不是海上,不是能让我们为所欲为的地方。” “可是,我就这点要求了。”唐伴雪央求地看着刘权,“你不答应的话,万一我回去以后一个不小心答应我爹嫁给你……” “好好好,我答应你!”刘权赶紧道:“不就是收购完燕京的陈皮糖么,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全部买回去。” 唐伴雪挑眉一笑,腮上两个梨涡好像盛满了百年佳酿,令人晃神,“小样儿,我就知道这样能治你。” “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刘权瞟她一眼,“我收购完所有的陈皮糖,你就得乖乖跟我回冰火湾。” “放心啦!”唐伴雪打了个响指,“本姑娘还是讲信用的。” 两人商义完,重新回来坐下。 唐伴雪盯着荀久看了好半天,目中有惊艳之色,笑嘻嘻道:“你好,我叫唐伴雪,是……刘小子的师姐。” 荀久扯了扯嘴角,“你好,我叫荀久,是……” “是本王的女人。”扶笙替她接了下面的话。 荀久:“……” 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女人了?! 唐伴雪明显见到荀久磨牙的样子,她僵笑着点点头,“看得出来,呃,你们很恩爱。” 刘权眸色深沉了一些,周身气息更冷,看着荀久,“你爹最后的遗言是让你不要去查这件案子,好好活着。” “我那天晚上问你,你不是说没有么?”荀久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她心里跟着一揪。 “我如今想起来了。”刘权眼波飞快掠向远处,没再看她,“小雪,我们走!” 唐伴雪微笑着起身,冲荀久挥挥手,“有机会来找我玩啊!” 荀久应承着点点头。 唐伴雪满意一笑,经过徵义身边时,轻哼一声,问他,“你很喜欢吃陈皮糖是吧?” 徵义没说话,纬纱下的面容平淡无波。 “你是不是觉得陈皮糖这种东西重过这世上任何东西甚至是任何人?”唐伴雪又问。 徵义还是没说话,眼波有轻微浮动。 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徵义木头一般的表情,唐伴雪无所谓地笑笑,“我已经买下了整个燕京的陈皮糖,你若是喜欢,可以跟我走,当我的护卫,我保证,你会有吃不完的陈皮糖。” 刘权闻言转过身来,不解地皱着眉,“小雪,你买那东西就是为了他?” “才不是!”唐伴雪哼哼两声,“我买回去当鱼饵,拿去海里钓鱼。” “鱼不会吃陈皮糖。”徵义终于木讷地吐出一句话。 唐伴雪噗嗤一笑,险些笑到岔气,伸手撩了撩他头顶垂下的黯色纬纱,“只有你这种被困在帷帽里,看不到外面世界的呆瓜才会觉得鱼不会吃陈皮糖。呐,我告诉你哦,我们家那里的鱼就非常喜欢吃陈皮糖,而且一天不吃就会死,所以我打算把整个燕京的都买回去喂鱼,把它们养得肥肥胖胖的,时机到了就开宰。” 徵义头一次被人定义为“困在纬纱里看不到外面世界的呆瓜”,他伸手纤长的手指挑开纬纱抬头一看。 太阳还是那轮太阳,天还是那片天,只不过,比在纬纱里面看到的要刺眼许多。 “怎么样?”唐伴雪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圈收回眼,挑眉问:“是不是觉得把这东西拿开以后整个人都解放了?” “辣眼睛。”他悠悠缓缓吐出三个字。 唐伴雪险些一口血涌上喉咙。 “你简直没救了!”随后,她恨恨道:“陈皮糖也救不了你!” 话完,唐伴雪愤然转身要走。 徵义突然抓住她的胳膊。 唐伴雪意外转身,错愕地看着徵义,微蹙眉头,“你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喜欢这种拉拉扯扯的戏码。” 徵义看着她,一字一顿,“鱼不会吃陈皮糖,浪费。” 轻呵一声,唐伴雪想撞墙的心都有了,她勉强扯出笑意,“你说的很对,鱼不会吃陈皮糖,那我就买回去毒死它们。” 再度哼一声,唐伴雪走上前,“刘小子,我们走!” 刘权带着唐伴雪走后,荀久才抬起头来看向扶笙,“刚才刘权说你让他办的事就是把楚国销往海外的所有珠宝首饰都给打劫了?” “有什么不对么?”扶笙笑着反问她。 荀久哭笑不得,“放出消息给楚津侯说太和山是风水宝地,致使他全然放下心来开采玉石,于是你随便一句话就让海盗去把人家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的成果全部打劫了?” “偷来的东西不是迟早都要还的么?”扶笙莞尔,“楚津侯喜欢开采,那就让他开采,正好他还有秘密加工厂,也省了我不少工序,我只需等着他的成品便可。” 荀久嘴角一抽,“你还真是……腹黑得让我找不到词来形容了。” 从白三郎悬棺位置的选定,到他暗中请巫族族长澹台镜亲自勘测风水。 从悬棺坠落惊动女帝前往上庸,到澹台引咬定悬棺坠落是因为选错穴址。 从女帝将悬棺一事全权交付给大祭司,到他让人散出消息说太和山是风水宝地。 从八十一个孩子假死逃跑并假装被楚国人抓走,到他派遣探子追踪上去打探出玉石加工厂的准确位置以及出货时间和地点。 最后,利用唐伴雪迫使刘权带领冰火湾的海盗将楚国加工出来的所有成品全部打劫回来。 这整件事,盘根错节而环环相扣,到底要多强大的心思才能这样不动声色地步步成局将对手捏在手掌心? 荀久凝视着扶笙,突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好渺小。 他的这些计谋,一件件拆开了,她或许能做到,可要全部连在一起且在面对奚恒指证羽义和阿紫那样的突发状况时都能完美避开不受影响的话,荀久觉得凭借自己的脑容量,根本就不可能像他一样有条不紊地完成。 况且,扶笙这不仅仅是完成,还是完美完成。 “怎么了?”扶笙见她发呆,笑着问。 “就想看看你还是不是人。”荀久觉得自惭形秽。 扶笙扬眉,“我若不是人,那你是什么?” 荀久噗嗤一笑过后满面钦佩地看着他,“你是怎么把这么大的局布置得如此缜密的?” “局么?”扶笙嘴角挽笑,“还没完。” “啊?!”荀久被他吓了一跳,忙追问,“还没完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有后招?” “唔……”扶笙轻轻颔首,“还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是什么?”荀久满眼睛都是好奇,此刻恨不得把扶笙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同样都是人,他怎么就聪明腹黑得那样令人发指? “你猜。”扶笙并未回答,嘴角笑意加深,望向她的眉梢眼角全是温柔的宠溺。 荀久趴在石桌上托着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不由得泄气,冲他抛媚眼玩美人计,“阿笙,你就告诉我呗!” 扶笙难得见到她这般温顺的样子,轻笑道:“美人计通常对我是没用的,不过你是例外,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一个字。” 荀久:“……请问你的答案有几个字?” “不定。”他一本正经道:“可多可少,或许几个字,或许说到明天都说不完。” “太无耻了!”荀久低声嘀咕。 “嗯?”他拔高尾音,俊脸已经逼近她。 “没有,我绝对没有说你无耻!”荀久心跳的很乱,赶紧红着脸解释,“我是想夸赞你腹黑精明智计无双来着。” “嗯,夸一个我听听?”扶笙一把揽过荀久的纤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不远处,徵义把自己当成空气咻地一声飘出了月门。 感受到扶笙喷薄在自己耳畔的呼吸变得灼热,荀久心魂都荡漾起来,面上早已灿若云霞。 “我……”荀久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以至于脑子里想好的台词都给忘了。 “什么?”扶笙的唇瓣已经碰到了荀久的耳垂,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几分迷醉。 荀久浑身一震,这个男人莫不是第一次尝试过,就喜欢那个地方了? 不安地扭动着身子,荀久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毕竟这样的姿势实在过于暧昧,虽然四周无人,可她就是觉得不自然,心尖都在抖动。 “你……你放开我,我喘不过气了。”荀久侧身,用手推搡扶笙的胸膛。 扶笙哪里肯听她的话,手臂逐渐收紧,唇瓣递近,正准备覆上她的唇。 “慢着!”荀久突然道:“你不是说,亲一下你告诉我一个字吗?” “嗯。”扶笙对她关键时刻扫兴的这个举动很不悦,语气极其敷衍。 “可是我已经猜到了!”荀久红着脸在他怀里与他对视,“我猜到了你就不能欺负我!” “完全没可能。”扶笙似乎捏准了她根本没办法猜到他的最后一步,眸中满是自信,当然,更多的是已经燃起来的浓烈火光。 “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说?”荀久呼吸加重,身上淡淡杜若清香味萦绕在他鼻尖。 扶笙低眉看她。 怀里的人原就妩媚的面容因为紧张错乱染了红霞,如雨后牡丹般,难以言说的艳丽。小巧的唇瓣鲜红水嫩,一张一合极为蛊惑人心。 尤其是此时蹙眉瞪眼的模样,更激起了扶笙的征服欲。 “没关系,你说。”他尽量稳控着心绪,微微一笑。 “我猜……你原本就是骗我的。”荀久轻哼一声,将脑袋偏往一边。 “转过来,我告诉你。”扶笙眉眼含笑。 “不转!”荀久僵硬着脖子,保持偏着脑袋的动作。 “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他瞧着她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你本来就会骗人。”荀久想到那天在楚国商船和海盗船中间,她被他骗得当着所有人说了那么一句肉麻的话,她顿时觉得这个男人有毒。 “乖,转过来。”扶笙放柔了声音,极有魅惑人心的力量。 荀久险些就被这声音给蛊惑了。 “你转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扶笙笑着摇摇头。 “什么秘密?”荀久忍不住回转头。 还没来得及反应,唇瓣就被重重堵上。 ------题外话------ O(∩_∩)O~谢谢小天使们的月票。 文文还处在埋伏笔的前期,表捉急哈,很多事情,很多人物,都不能只看表象哦 第九十五章 傲娇毒舌男友 不同于上庸郡陶府锦葵园时的霸道,不同于楚国商船密室里因为中了药而迷糊不清的索取。 这一次的吻,她很清醒,他也很清醒,他的动作轻柔如无声细雨拂过芽尖。 荀久僵硬的身躯逐渐软化,春水般瘫软在他怀里,她没有闭眼,没有回应,只睁大眼睛仔细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完美容颜。 这张她每见一次就惊艳一次的面容,羊脂白玉精雕细琢出来一般,其鬼斧神工之处,直教人惊叹。 他双眸微阖,隐约可见睫毛在细微颤动,线条好似水墨勾勒描绘。 覆在她唇上的那双唇,有些凉,却柔滑细软,很像夏日里用来解暑的冻乳酪,唇齿辗转间,馥郁芳香将二人局促而灼热的呼吸紧紧交缠。 这样严丝合缝的吻,即便动作再轻柔,荀久也撑不住大脑的眩晕,双眼迷离,几欲昏过去,可无奈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伸出手,无力地捶打他,双腿一直挣扎。 扶笙稍稍松开她,唇瓣离开,但面容依旧离她极近,看着她大口喘气的样子,美眸恨不能将他瞪穿,他唇角微勾,伸出一只手盖在她的双眼上,语气中含了几许贪恋,“乖,闭上眼睛,不许偷看,配合点。” 不等荀久反应,他再度含住她的唇瓣。 满庭红枫被风一吹便无声落下,廊下笼子里各色雀鸟叽叽喳喳,上蹿下跳,为院中缠绵深吻的二人添了浓墨重彩的浪漫一笔。 过了许久,扶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荀久,微微喘息着,玉质般的面容上早已飞上胭脂色,此时看来与平素的高冷不同,反而更加蛊惑人心。 荀久双眸含水,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瞧见扶笙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和眸中一闪而逝的狡黠,荀久气不打一处来,她郁闷地磨磨牙,趁他不备一个起身准确无误地咬住他的唇。 的确是咬。 她不准备吻,只想把他的嘴给咬破,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扶笙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傻了眼,身子怔愣住,好久未曾回神,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此时搂住他脖子,牙齿却在咬他嘴唇的女人。 荀久得了逞,嘴角一勾,轻笑一声放开他。 “嘶——”扶笙伸手抚了抚被她咬过的地方,已经渗出了血珠子,腥味顷刻蔓延至口腔。 “你可真狠心。”扶笙好笑地摇摇头,语气中尽是无奈。 “谁让你逮到机会就欺负我?”荀久从他腿上站起来坐到一边,不满地扁了扁嘴,低骂一声,“活该!” 扶笙垂下手臂,挪转身子凑近她,嘴角噙笑,“你说谁活该?” 嗅到他身上特有的冷竹香,荀久心中好似小鹿乱撞,想到刚才的情形,眼神开始闪躲,“我……自然是我。” “嗯?”他似有不解,拇指指腹轻轻将唇上的血迹抹去,再度看向她。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荀久翻个白眼,“来了就是活该被你欺负。” “生气了?”他伸出手,轻轻扣住她小小的手掌。 “非常生气!”荀久很赞同地点点头,随后抬眸四下扫了一眼,“你有这么好的别业,为什么我不知道?” 扶笙低笑,“你若是早点认识我,或许你会早一点知道。” 荀久垂下头,低声咕哝,“谁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以前那个荀久……” “什么?”扶笙没听清,温声问她。 “没什么。”荀久凝视他的双眼,“老实交代,你以前是不是带过姑娘来这个地方?” “嗯。”扶笙诚恳地颔首,“很多。” “你!”荀久咬着唇。 “刚才走了一个。”扶笙好笑,“那边还有几个。” 荀久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隐约能见到藤萝翠竹间映出姑娘们统一的浅粉色衣裙。 “这是唐伴雪在这期间,我按照她的要求找来伺候她的婢女。”扶笙似乎知道荀久要问什么,先一步缓缓解释,“在此之前,莫说别业,便是连秦王府都没有女婢的。” “这还差不多!”荀久轻哼一声,眸光流转片刻,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买一座别业?” 扶笙道:“我刚从魏国回来的时候,不适应燕京的气候,所以便请旨让先帝把秦王府建在这里。” “那……如今的秦王府是先帝驾崩以后女帝为你建造的?”荀久眨眨眼。 “嗯。”扶笙莞尔一笑,“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有。”荀久赶紧摇头,“我只是觉得女帝对你真好。” 扶笙似乎在一瞬间想起了什么,清泉般的眸子内快速划过一抹异光,尔后抬起头来笑笑,“倘若你也有兄长,我相信他会疼你百倍。” “可我是独生女呃。”荀久抓抓脑袋,“虽然没有兄长,但是有小明表哥也足够了。” 说完,她认真看向扶笙,“你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来往,可小明表哥等同于我的兄长,你不会连这个也介意罢?” “我若介意,你当如何?”扶笙低低一笑。 “那我就打死你。”荀久垮下脸来。 扶笙摊开她已经痊愈的白皙手掌,指腹在她掌心轻轻划了划,若无其事地道:“你还这么年轻,就想着守寡了?” “你才守寡!”荀久一听急了,暗骂这张乌鸦嘴太讨人厌,手挣脱他狠狠一锤打在他胸膛上,“我又没嫁给你,哪来守寡一说!” 荀久没有武功,她这个动作对于扶笙来讲无异于隔靴搔痒。 反手握住荀久的拳头,扶笙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低眉问:“恨嫁了?” “才没有!”荀久被她那一吻弄得心神荡漾,赶紧偏开头,生怕他会控制不住再来一次深吻。 刚才那阵仗,她可再也经受不住了。 “饿不饿?”扶笙站起身,往翠竹林那边粗粗一瞥,长相清丽的女婢们立即有条不紊地迈着碎步走过来在二人跟前齐齐福身,“见过秦王殿下,见过久姑娘。” “想吃什么,跟她们说。”扶笙重新坐下来,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掌心。 “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荀久低垂着头,不敢泄露半分情绪。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扶笙今夜是没打算回去的,更有可能让她也留在这里。 若是之前还好,她不会有什么想法。 可经过楚国商船密室那件事以后,她对两个人独处这种事始终存了一份戒备心理。 毕竟,他没有许诺过她婚姻,更没有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们之间如今的关系算是暧昧不清,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 如果现在就越过那条鸿沟发生关系,那么一旦以后他再娶别的女人,她就彻底输了,且会输得一败涂地。 这场感情赌注,她没有任何筹码,赌不起也输不起。 扶笙看出了她心中的担忧,也不戳穿,只温和笑道:“你要回去也总得用过饭不是么?” “嗯。”听到他这样说,荀久暂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向女婢们说了几样爱吃的菜。 女婢们闻言后躬身告退去了厨房。 “走,去房里坐。”扶笙再度起身,向她伸出手。 荀久犹豫了好久。 他无奈一笑,“连这个你也怕,当初爬到秦王府浴房之上偷看我沐浴的贼胆哪里去了?” “我哪里偷看?”荀久咕哝着狡辩。 “好好好,你没偷看,是我自己让你爬上去看的,行了罢?”扶笙忍住笑,递向她的那只手也没缩回来。 见荀久还是无动于衷,他继续开口,“你咬伤了我的嘴唇,总得负责涂抹药膏不是么?哪有吃干抹净不负责任的?” 荀久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去就去,谁怕谁!” 说罢,她将手递给他。 他腕上用力,轻轻一带就将荀久拉起来。 方才的一番纠缠,荀久整个身体还处在绵软无力的状态,此刻被他这么一拉,直接没站稳,一个踉跄就往他怀里扑。 扶笙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温声道:“慢些,如今天色尚早,你就忙着投怀送抱,当心我……” “打住!”荀久羞红了脸,瞪他,“你再说混话我可就不吃饭直接走了。” 扶笙用微笑代替了后半句话,改口问:“你不吃饭的话,饿到了算谁的?” “自然是算你的!”荀久仰起脖子与他对视,“怪你欺负我!” 扶笙指了指自己嘴唇上被她咬伤的部分,挑眉问:“谁欺负谁?” 荀久又一次羞红了脸,甩开他的手掌就往正房走,“你到底还上不上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本姑娘可不是你的使唤丫头,时时都有那闲工夫伺候人。” 扶笙再不说话,微笑着跟上她。 这座别业虽然偏僻,但每日都有固定的人在打理,所以从院内到房内都如同秦王府一般整洁干净。 跨院出去有一个小小的医署,那里面有许多救急用的药粉药膏,都用小瓷瓶装了红布塞封口,外面贴了标签。 荀久按照扶笙的指示到医署拿了一瓶玉露回来。 扶笙已经在上房内竹榻上躺下,宽大的月白锦袍半垂迤逦,上面的暗银竹纹便如同画卷一般徐徐展开来,更衬得竹榻上的人风姿清逸无双。 荀久站在门口,眸光飘往竹榻上,被扶笙的清贵姿容吸引得错不开眼。 他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于她的视线,稍稍侧过头,眸光微动,“站在那儿作甚?” “吹风。”荀久一瞬间收回眼,答得很顺溜,抬步走进来坐在竹榻侧,轻轻打开小瓷瓶的瓶塞,指腹沾染了玉露动作轻柔地往他唇上涂抹。 “痛不痛?”荀久低声问。 “我咬你一口,你试试?”扶笙眉眼弯弯,作势就要起来。 荀久心跳猛地加快,被他吓得弹跳起来,迅速错开站往一边。 她丝毫不怀疑他说的话,更怕被他咬。 上次在上庸郡的时候因为嘴巴红肿就被季黎明笑话了,这一次,荀久可不想再犯同样的尴尬。 扶笙得见她害怕的样子,悻悻躺回去,状似满意地弯了弯唇,“嗯,你这样怕我,说明我夫纲振得不错,以后还可以继续加油。” 荀久:“……” 找个男朋友是傲娇毒舌的感觉是什么? 荀久终于体会到了。 她盛装打扮的时候,他明明不想她太过惹眼让别的男人觊觎,却拐弯抹角地蹙眉:“你熏了多少香?呛到我了!” 她滔滔不绝,长篇大论的时候,他会斜睨她,“话说这么快你不饿不渴?” 她夸赞他帅绝人寰的时候,他会很严肃很认真的跟着点头并附和一句“同感”。 不想她女扮男装惹祸的时候,他又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你尺寸太大,女扮男装太失败。” 吃醋的时候,他会说:“除了我以外,其他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总之,荀久深切地感受并了解了傲娇毒舌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物种,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的时候,他总有办法让你怒极反笑,然后继续哭笑不得。 深吸一口气,荀久平静下来,将小瓷瓶盖上瓶塞往案几上一放,指了指梳妆台上的铜镜,“那儿有面镜子,你自己去看着涂抹。” “刚才动作幅度过大,闪到腰了,起不来。”扶笙躺在竹榻上,单手支颊看着她。 “什……什么……”荀久隐约觉得这句话无论是画风还是意思都不对劲,正想问一问,忽见女婢们端着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大概是听到了扶笙刚才的话,人人羞红了小脸,低垂着头憋着笑意,一看便知是误以为刚才她和扶笙在房里做了什么。 荀久一阵气血上涌,随手抓起一个杯子就想扔过去,嘴里怒道:“扶笙!你还要不要脸?” “要,所以你别扔过来。”扶笙挑着眉梢,慢条斯理地从竹榻上坐起来,“你要是让我破相的话,我就天天跟着你出去,到处宣扬我们俩的关系。唔,美名传遍燕京的荀家姑娘找个破了相的丑八怪做相公,到时候没面子的似乎是你。” 荀久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个男人……还真是从来不肯在言语上吃半点儿亏。 “过来,吃饭。”扶笙走到桌旁坐下,对她轻轻招手。 “气饱了。”荀久无精打采。 “真饱了?”他狭眸流转,“据说撒谎的人,今晚走不出这座宅子。” 荀久丝毫不怀疑他能说到做到让她今晚留在这里。 神情一凛,她迅速站起身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扶笙亲自给她布菜,直到把小碗都堆成山才肯罢休,温和笑道:“吃吧,吃完了才有力气回去。” 荀久本来就饿,这下更不会客气了,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开吃。 扶笙没什么食欲,一边看她吃一边用小碗盛了汤送到她面前。 荀久懒得问他吃不吃,反正这个人不会饿到自己就对了。 在尊贵高华的秦王爷伺候下,荀久吃饱喝足,接过他递来的锦帕擦了嘴,又端过女婢们送来的茶水漱了口,再净了手之后,她站起来,“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姑娘请便。”扶笙眼尾轻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算你有良心!”荀久轻斥一句,跟着女婢绕过深深回廊来到大门外。 招桐和徵义还等在外面。 坐上马车,招桐问她:“姑娘,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人啊?” “他们啊……”荀久想了想,“算是朋友。” “朋友?”招桐满面疑惑,“其中一个,奴婢似乎认得出来是从前被荀院使收养的义子,另外一个又是谁呢?” “是小刘权的师姐。”荀久道:“他们来燕京玩的时候走散了,如今好不容易重聚,小刘权自然是要跟着她回去的。” “哦。”招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他还有个师姐。” 看着招桐震惊的样子,荀久不禁哑然失笑,想着倘若让她知道刘权的真实身份是海盗,小丫头说不定会连下巴都给惊得掉下来。 马车启程的时候,荀久觉得有些困倦,便靠在座椅上阖了双眸准备睡会儿。 招桐见她神色不太好,以为是自己刚才提及荀院使惹了姑娘的伤心事,忙道:“姑娘莫见怪,方才奴婢也是无意提及……” 荀久本就心思通透,招桐才提头,她便知尾,摆摆手道:“我没放在心上,你不必自责。” 招桐面色缓和下来,心中却在替自家姑娘惋惜,荀院使这么好的人竟然落得个全家被抄的下场。 荀久也在想这个问题。 在原身的记忆中,荀谦一直是个极其谦逊温和,克己奉公,忠心耿耿的人,到底有什么理由让他无畏到赔上这么多人的性命去刺杀一个男妃? 这么一想,荀久的困意顷刻没了,立即坐直身子,脑中灵光一现,悄悄对招桐道:“待会儿到了天水大街的时候,你让徵义停下马车,就说我们要去逛夜市买东西。” “啊?!”招桐被她吓得不轻,小脸一白,“姑娘,你怎么能……” “嘘——”荀久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刻意压低声音,悄声道:“不能让徵义察觉,更不能让秦王知道了。” “嗯。”招桐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姑娘要做什么,但这么些天相处下来,她发现久姑娘是个极其好相处的人,她从前就是名门闺秀,却从不摆架子,似乎也没有把她和柳妈妈当作奴婢看待,甚至还耐心地教她们学习基础药理。 想到这里,招桐觉得久姑娘虽然有时候说话挺大胆,但做事向来是有谱的,既然想要去逛夜市,那就说明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小丫头从震惊到恍然再到镇定最后坚信的神情,全都没能逃过荀久的双眼。 弯弯唇,荀久冲小丫头竖了竖大拇指。 半柱香的时辰过后,马车到达天水大街。 招桐掀帘看了看,大声朝着外面道:“徵大人,麻烦您停一下马车。” 徵义抬头看了看,还没到荀久的宅子,继续低头赶车,他毫无情绪吐出两个字:“没到。” 招桐赶紧又道:“久姑娘吩咐了,就在这里停车。” “不准。”徵义依旧是冷冰冰的两个字。 招桐急了,“姑娘亲自吩咐的,怎么就不准了?” 徵义头也懒得回,“殿下吩咐了,不准。” “殿下又不在!”招桐深深皱眉,不明白秦王府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 “不准。”徵义还是那两个字。 招桐怒了,准备掀帘出去与他讲道理,却被荀久一把拉住胳膊。 摇摇头,荀久低声道:“你坐着别动,我去跟他说。” “姑娘……”招桐心中一急,外面这位可是油盐不进的徵义,她刚才都没法说服,姑娘去了岂不是得被他气个半死? “无事。”荀久看出了招桐的担忧,轻笑道:“对付徵义得抓其弱点。” 招桐一脸茫然,秦王府五大护卫武功高强,哪里有什么弱点? 但见荀久一脸自信的样子,招桐稍稍放下心来。 荀久掀帘,看着坐在外面车辕上脊背挺得僵直的徵义,眼珠子一转,走到他旁边坐下,笑着轻唤:“小吱吱?” 对方不理她。 荀久继续道:“整个燕京的陈皮糖都被唐姑娘给买走了,你就不恼火?” 对方还是不理她,依旧赶着马车往前走。 荀久撇撇嘴,再道:“拥有全天下的陈皮糖都没用,可若是有一个会做陈皮糖的人……” “谁?”徵义死寂的眸终于有了波动,头一偏,带动纬纱被风撩起,露出白净流畅的下颌轮廓分明。 “远在天边,近在……车厢里。”荀久笑得很假,顺便对着里面探出脑袋来的招桐挤挤眼。 招桐立即会意,忙道:“姑娘说得没错,奴婢的确会做陈皮糖。” 徵义二话不说,直接向招桐摊开手掌心。 招桐抓抓脑袋,一脸不解。 荀久接触过徵义,知晓他这是想让招桐先拿出来看一看。 “现在没有。”荀久严肃脸,将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推拒回去,一本正经道:“所以我们需要下去买材料。” “哦。”这一次,徵义没再阻拦,当先跳下马车。 荀久见大功告成,无声向招桐挑挑眉,主仆二人这才慢悠悠从马车上下去。 天水大街上最出名的莫过于白三郎从前待过的地方——美人债。 荀久下了马车以后,与小丫头肩并肩,抬步就朝着那个地方去。 胳膊突然被人拽住。 荀久偏头一看。 徵义宽厚有力的手掌正钳制着她,另一只手指了指相反方向,声音添了几分冷意,“商铺在这边。” “错!”荀久仰起脖子,理直气壮,“你说的那是普通材料。” 徵义神色有片刻怔忪,耳边听得荀久又道:“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陈皮糖得用小丫头家祖传的秘方,保证比你吃过的好吃十个倍。” 徵义直接无视她一堆废话,眸光透过黯色纬纱定在不远处的“美人债”阁楼上,问她:“那边有什么?” “有美……有秘方!”荀久险些说漏嘴,赶紧纠正。 徵义看向招桐。 虽然隔着一层纱,招桐还是被徵义那凌人的气势震慑到,抖了抖身子,勉强附和荀久道:“姑娘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家祖传的秘方太过复杂,我记不住,所以交给二舅姥爷保管着。” 荀久面部抽了抽,想着招桐这丫也忒狠了,为了撒谎连二舅姥爷都给从坟里拉出来垫背。 徵义明显不信任招桐,“你二舅姥爷在那里面做什么?” “护院!”小丫头也还算机智,立即就做出应答,“我们家二舅姥爷在‘美人债’里当护院,而且他是个盲人。” 徵义闻言,将信将疑地看了二人一眼,最终松开荀久的胳膊。 荀久拉着招桐走上前,低声问:“徵义这么快就松开我,莫非你二舅姥爷真在里面?” 招桐掩唇笑道:“奴婢哪里有什么二舅姥爷,全都是编出来的。” “不会吧?”荀久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当然不是。”小丫头赶紧解释,“以前我们在季府的时候出来采买,常会遇到‘美人债’里面守门的一个盲眼老伯去遛狗,我们常常帮他指路来着。” 原来是这样。 荀久恍然大悟,难怪徵义会相信招桐,原来他早就知道“美人债”里面真的有个瞎眼老伯。 可是,一个瞎眼的老人会到“美人债”这种牛郎馆来当护院,是该说他迫于生计无可奈何还是该说他心境开朗超脱世俗?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到了“美人债”大门外。 此时还未完全天黑,朱漆大门紧闭,但隐约可见里面掩在佳木葱茏间的精致阁楼已经渐次亮灯,窗户打开,偶尔探出一张张粉白俊脸。 荀久全身一阵恶寒,她很怀疑楼上的人笑一笑都能抖下几两脂粉。 招桐也看见了楼上的那些小郎,眉头皱得跟沟壑似的,伸手拽了拽荀久的袖子,低声道:“姑娘,您不会是要去找这些人罢?” “的确……有这种打算。”荀久摸摸下巴,正在心中盘算如何摆脱徵义上楼去找个知情人问一问白三郎生前在这里面的情况。 招桐却被她吓得一个踉跄。 “你慢些!”荀久好不容易才将她扶稳。 招桐一脸纠结,她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什么放着秦王殿下那么风华绝代的男人不要偏要来这种地方找小郎。 身后徵义的脸色明显比招桐还难看。 他隐约觉得自己被荀久给骗了,可是眼下她还没踏进大门去,他也不好说什么。 荀久站在大门前踌躇,她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知道里面是否跟普通青楼差不多,可是转念一想里面全是男人,就她一个姑娘家,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去,待会儿还能否安全走着出来? 这样一想,她顿时觉得自己比角义还要纠结。 一直到身侧的招桐发出惊呼,荀久才回过神来,抬眼望去。 宽约四十五米的天水大街两侧,三丈一树,以垂柳为主,其中掺杂槐榆,绿荫幂地。 “美人债”的幕后神秘老板显然心思很缜密,先从客人的视觉入手,自大门两边往外延伸十里,全部挂上南瓜型的精致风灯。 故而,天水大街上这一带又称为“十里南瓜街”。 此时前方的垂柳树下,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正踮着脚尖,手指不断地摸索,似乎是准备点灯,而他的脚下,有一只黑狗端坐,那狗身形精瘦,目光烁烁,吐着舌头时不时看向四周。 老人身旁,站着一位身姿俊逸的年轻人,天色太暗,荀久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但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垂柳树下蹲着的黑狗目光转向荀久这边时,顷刻警惕起来,“汪汪”狂吠了两声。 “黑子!”招桐站出来厉喝一声,“这是我们家姑娘,你可不能咬她。” 黑狗识得招桐,立即噤了声,不甘地趴在地上。 这一个小插曲显然惊动了老人以及他旁边的年轻人。 南瓜灯已经点燃了,老人摸索着转过身,问身侧的年轻人,“是不是来客人了?” 年轻人笑答:“对,是个……非常特别的客人。” 听见声音,荀久震了一震。 角义?! 他怎么会在这里?! 荀久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招桐。 招桐显然比她还更疑惑,带着一脸不解走向老人,温声软语,“燕老伯,您这么早就点灯啦?” 老人闻言轻声一笑,“不早,我算准了时辰的,如今是酉时二刻,正是每日点灯时。” 荀久眸光一动。 听老人这句话,似乎十里南瓜街上的所有南瓜灯都是他负责点燃的,可他明明是个盲人,如何做得到? 荀久的目光,不经意往“美人债”里头瞟了一瞟,心下对这家牛郎馆的幕后老板更加好奇。 能用盲人点灯,幕后老板一定是个奇葩! 这是荀久给出的定论。 “大厨,这么巧你也在啊!”荀久对于自己私自跑来牛郎馆这件事有些心虚,担心脾气古怪的大厨会一个不小心跑回去告诉扶笙。 “碰巧路过。”角义唇角含笑,看着她的时候眼中神色意味不明,挑眉问:“久姑娘也这么巧路过?” “是啊是啊,好巧好巧。”荀久点头如捣蒜。 角义嘴角笑意加深,伸手指了指“美人债”的大门,“都路过到大门边了,不如一起路过进去?” “这就……不必了吧!”荀久勉强扯出笑意,“我一个姑娘家去这种地方,终归是不合适。” 她跟大厨的关系可没好到他能替她向扶笙隐瞒今晚这件事的地步。 “来都来了,哪有就走之理?”角义面上笑容不变。 荀久却觉得有种阴森森的味道。 抖了抖身子,她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我来这里,不过是想找个知情人问一问白三郎的生前事迹而已,没别的意思。” 老人一听荀久提起白三郎,脸色明显狠狠一变。 这一幕没有逃过荀久敏锐的眼睛。 透过南瓜灯,她清楚地看到了老人周身表现出来的惶恐与不安。 荀久桃花眼眯了眯,直觉告诉她,这个老人与白三郎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或者说他很了解白三郎。 上前几步,荀久放软了语气,轻声问:“老伯,我想请问你点事儿,成吗?” 老人没有回答她,用燕京时下流行的童谣曲调唱了两句便拉着黑狗进去了。 ——天来客,天来客,一生流水半世飘蓬,悠悠长恨几时能灭。 夜幕终于降临,十里南瓜街上光影闪烁,秋风寒凉,吹落了枯枝败叶,吹不灭南瓜灯中熠熠火光,吹不散荀久在那一刻周身突然激起的瑟瑟之意。 招桐注意到了荀久的气息变化,惊得面色全变,赶紧唤道:“姑娘,我们回去罢!” 荀久没说话,任由招桐拉着回到了马车上。 徵义全程没发一言,却也在听到老人那两句话时皱了皱眉。 马车上,招桐一直拉着荀久的手,唯恐她待会儿会有什么突发状况。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看着荀久一言不发神情恍惚的样子,招桐急得都快哭了。 “哦,我在想明天吃什么。”荀久挣脱小丫头的手,淡淡一句话。 招桐:“……” 再不管小丫头几乎快石化的表情,荀久继续陷入了沉思。 她上辈子听人家瞎掰过“一生流水半世飘蓬”形容的是眼角有泪痣的人。 可是后半句“悠悠长恨几时能灭”又作何解释? 老人说的莫非是白三郎? 泪痣……长恨…… 一个出生在牛郎馆的人哪里来这么大的仇恨,而这些恨又和泪痣有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在听到那两句话的时候有一种极其异样的情绪! 荀久抱着脑袋,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团乱麻。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荀久心思一动,问招桐,“小丫头,你既然跟燕老伯熟识,想必从前也见过白三郎的罢,他是不是眼角有一颗泪痣?” “没有。”招桐摇摇头,“奴婢从未见过白三郎,只知道他是‘美人债’里面最美的小郎,至于如何美,美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荀久托着腮,想着小丫头不知道也不要紧,宫里这么多人,见过白三郎的多了去了,到时候她一问便知。 “姑娘怎么会问起这个?”招桐觉得今夜的荀久非常奇怪,刚开始的时候固执地找尽借口要去“美人债”,等见了燕老伯以后又神情恍惚,与之前判若两人。 “在想,我爹与一个牛郎馆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荀久毫不避讳,直接说出来。 招桐一惊,“这……兴许荀院使在医治过程中一不小心……” 是啊,这种可能性太大了。 荀久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扶笙告诉她,白三郎的确是被荀谦用银针刺入风府穴后气绝身亡的。 银针入风府半寸治头痛,再往里致命。 这么简单的道理,荀谦作为一个资深太医,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并弄错,唯一的解释——荀谦是蓄意谋杀。 谋杀一个女帝新宠,还是个出身牛郎馆的男人,荀府落得个全家被抄的下场。 这件玉石俱焚的事,到底谁捞到了好处? 荀久左思右想,最后下了个定论。 荀谦谋杀白三郎致使荀府被抄家一案中,最大的获益者是她——金书铁券一出,女帝便无法动她分毫。 可她如今还是个平民,也不见插了翅膀飞上天。 招桐劝道:“姑娘,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你还是不要多想了,免得伤了身子,到时候秦王殿下肯定不高兴。” 荀久的思绪,突然飘回到她在殡宫陷进机关的那天晚上,扶笙告诉她不要轻易卷入真相的漩涡里来,不要用她弱小的身躯去抵抗皇权。 荀谦不希望她去查,只希望她好好活着。 扶笙也多次劝说让她放弃探查真相。 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脑中灵光一闪,荀久突然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一处非常关键的地方——白三郎在死之前和女帝一样被荀谦诊出了喜脉。 女帝的脉相,她自己去确诊了是子、宫内部发生病变致使脉相紊乱而让荀谦误以为是喜脉。 而白三郎那个“喜脉”,她貌似还没有得出结论。 想到白三郎的“喜脉”没有几个人知道,荀久转个弯问招桐,“小丫头,你说,什么样的情况下,男人会被诊出喜脉?” 招桐原本被她这个问题震得神情呆滞,但见荀久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才缓缓回过神,转动乌溜溜的杏眼,突然目色一亮,喜道:“姑娘这么问,奴婢倒突然想起了一件离奇的事。” ------题外话------ O(∩_∩)O~看到评论区小天使们的分析,衣衣不得不说一句,看文看得好认真啊,么么你们(* ̄3)(ε ̄*) T 第九十六章 她只愿他做自己 “什么事?” 听小丫头吐出“离奇”二字,荀久全身的好奇细胞都沸腾起来。 倘若……倘若她能查出白三郎“喜脉”的真正原因,或许会对整个案子都有推进作用。 招桐压低声音问:“姑娘认识女侯,那您知道女侯的封号是怎么来的吗?” 荀久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关于陶夭夭已故父亲陶广恩的生平事迹,半晌,幽幽道:“我听说过,前平阳侯陶广恩是因为追随先帝去巡游沿海诸国的时候不幸染上疫病身亡的。” “那姑娘可知传言中前平阳侯所染的‘疫病’是什么,又有何症状?”招桐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荀久,面上似有急迫之意。 荀久摇摇头,“既然是疫病,以时下的医疗条件,治不好而亡也是很正常的。” “可实际上,先帝隐瞒了大半事实。”招桐垂下眼睫,面色黯然,好久才道:“前平阳侯患上的病极其古怪,所有的大夫去看过都说是喜脉,而且平阳侯本人肚子也挺得老大。那个时候,先帝将他安置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宅子里,期间一直请不同的大夫去看,所有大夫一见到平阳侯那个肚子,再加上脉搏的对照,全都得出一个结论——喜脉。先帝大怒之下,把那些大夫全都杀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敢为前平阳侯看诊,直到他痛苦身亡。” 荀久呼吸一紧,莫非这个时空还真有男人怀孕的说法? 招桐又道:“巷陌间都说女侯的母亲秦氏是因为受不了前平阳侯的突然离世而忧郁成疾,实际上她是知道了前平阳侯的真正死因——喜脉。这才是她忧郁成疾的原因。” 竟然有先例?! 荀久满面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招桐如实道:“因为当年,奴婢的大伯就是为前平阳侯看诊的其中一位大夫,他见前面说喜脉的大夫全部被斩杀,便不敢重蹈覆辙,撒了个谎说侯爷所患的乃疑难杂症,需要回去翻阅医书,先帝允了。大伯回来以后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奴婢,他似乎预料到自己也会因为这件事被杀,所以嘱咐奴婢,假以时日,定要将医术学精,替他查出‘喜脉’真正原因。” 不等荀久发话,招桐继续道:“更离奇的是,没过多久,那一村的人就一个接一个被诊出‘喜脉’,那时候前平阳侯早就故去了,先帝也回了京城,再度听闻这件事以后,先帝勃然大怒,认为泉林村的人是妖孽,下旨让人去放火烧村。奴婢便是那个时候逃出来的,匆忙之下什么都来不及带,最后只能流落街头,后来遇到二少,再后来辗转去了季府。” 荀久眉梢一动,如果说只有陶广恩一人被诊出喜脉,那么她或许还觉得真是什么疑难杂症或者是离奇玄幻的事,可若是一村的人都被诊出喜脉,那么…… 想到这里,荀久抬起头,目中已然有了十分了然之色,问她:“你说的那个村子是不是在先帝去之前发生过洪涝?” “姑娘怎么知道?”招桐惊讶地张了张嘴,“先帝巡游沿海诸侯国回来的时候经过信都郡苍梧镇泉林村,那地方的确是前不久才发生过一起小小的洪涝。” “这就对了!”荀久桃花眼中自信光芒更甚,“我再问你,先帝放火烧村了以后是不是就再也没有人被诊出喜脉了?” “应该……是吧!”招桐仔细斟酌,“奴婢那时候已经逃了出来,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但如果有的话,这件事早就传遍了,可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流言传出来,可见后来便没有‘喜脉’之说。” “嗯。”荀久点点头,“我知道那个‘喜脉’是怎么回事了。” 招桐大惊,“姑……姑娘不用诊脉,只听奴婢这么一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水的问题。”荀久目色寒凉,无奈道:“发生洪涝以后,当地的水里便会滋生钉螺,尤其是河溪,一旦有人饮用了那种水,钉螺里面的血吸虫便会顺着人的肠道进入内腹,从而破坏肝脏,一旦肝硬化就会出现腹腔积水,弦滑脉等症状,大肚子是因为腹腔积水,而喜脉便是因为弦滑脉。” 轻轻吐了口气,荀久总结,“所以,你说的前平阳侯以及那个村子的人怀孕的真正原因是他们患了血吸虫性肝硬化导致出现滑脉被错诊为喜脉。而后来,先帝下旨烧村,恰恰是因为把河里的钉螺都给烧死了,故而从此再没有离奇‘男人怀孕’之说。” 荀久说到这里,突然陷入了沉思。 当年先帝巡游沿海诸侯国的时候,荀谦貌似也是跟着去的,那段时间,娘似乎也不在,总之府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还隐约记得,爹娘是一起回来的,给她带了很多礼物,却唯独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先帝下了禁令禁止任何人提及,所以荀谦才不说的罢? 招桐听了她这番分析,小脸上精彩纷呈,又是惊叹又是讶异,“姑娘,您也太神了,这件事在当时泉林村那一带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若非先帝下了禁令,只怕当时都要翻起轩然大波了,奴婢也一直以为是妖魔在作祟,没想到姑娘博学,竟在时隔三年后的今日一语道破真相,哎哟,这可真不得了。” 荀久无所谓地笑笑,这有什么,上辈子比这稀奇古怪的病症多了去了。 只不过经此一事,说明三年前就有了男人被诊出喜脉的先例,那么……白三郎的“喜脉”是否也是肝脏出了问题? 一番思绪下来,荀久几乎已经锁定了白三郎可能患上并出现“喜脉”的几种病症,且完全否定“喜脉”一说。 要想知道白三郎的更多信息,只能等改日再来拜访“美人债”的那个瞎眼燕老伯。 打定主意以后,荀久整个人都放松了一大截,又与招桐闲聊了一会儿才到达她的宅邸。 这一夜,荀久沐浴后便早早睡了,翌日起了个大早,闲来无事陪着招桐去市集买菜才听闻秦王昨夜代女帝下了一道诏书去往楚国,目的是让楚津侯入京述职。 楚国是六国之中距离燕京最近的侯国,快马加鞭半日可到。 荀久在听闻这个消息以后眯了眯眼睛。 扶笙才刚刚用计把楚国雕刻好销往海外的玉器首饰全部打劫完,这会子怎么又让楚津侯入京? 午时过后,荀久遵循“三日一诊”的规制坐上宫里前来迎接的马车去了帝寝殿。 女帝今日略施了薄粉,脸上的苍白之色被掩,整个人看起来比前两日气色要好些。 荀久依旧坐在龙榻侧为她请脉。 女帝似乎自上庸郡那一席谈话以后便对荀久的看法有所改变,近几次请脉也没有之前那么抗拒,极其安静。 病症还是老样子,只不过腹腔内的东西发作了一次过后消停了些,荀久不敢在女帝面前提及任何关于剖腹取瘤的话语,只重新开了方子,在原来的基础上添了几味药。 至于效果,自然是不大的,开药方只是为了让宫人太监以及外朝百官们安心而已,起个心理作用。 完事过后,荀久正准备告退,女帝忽然开口,“朕听闻你在西城盘下了一个铺面?” 荀久知晓此事瞒不过女帝,只得用平静的语气如实道:“回陛下,那不是民女盘下来的,乃秦王殿下相赠。” 女帝并没有露出多意外的表情,一副了然的神色,问她:“那你可想好要做什么?” 荀久缓缓答:“民女懂医,自是想开个药铺亲自坐诊,可之前因为家父一事,名声摆在那儿,即便民女医术再精湛怕也招不来几个病人,所以,民女想做些别的。” 提及荀谦,女帝脸色有些难看,转瞬后认真看着荀久,“坐诊大夫一个月的银子还没有世家大族的府医一半月银,你的本事,朕也算亲眼所见,若你真想行医,朕便封你为‘御品医师’,赐你自由出入宫禁的金牌,专为朕一人看诊如何?” 荀久一惊,忙道:“陛下万万不可!” “哦?”女帝对她的反应大为意外,“莫非你不愿?” “并非民女不愿。”荀久道:“而是担不起这个封号。” 女帝默然不语,似乎在等着她解释。 荀久斟酌着字句,“第一,若非祖上的金书铁券,民女如今早就因为父亲之罪连坐成为刀下亡魂。况且对于民女入宫给陛下看诊这件事,百官本就颇有微词,是秦王殿下一直在压制,若陛下再御赐民女这个封号,一旦朝臣质疑,拿家父说事儿,届时无论是秦王殿下还是陛下您,都会觉得两边为难。其二,陛下如今这个症状,民女无法为您分忧,故而担不起‘御品’二字。” 女帝闻言,非但不怒,反而低低笑了一声。 荀久觉得莫名其妙。 “朕一直觉得子楚的眼光不会错。”女帝再看向荀久时,眸中多了赞赏之意,“你果然……是个心思通透的妙人儿,不仅容貌出众,医术精湛,就连说话,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漏。” 荀久目光微垂,“陛下谬赞。” “行了。”女帝摆摆手,“朕知道你刚才那个所谓的‘第二’是在逼朕接受你所说的剖腹取瘤手术,可是朕早前已经说过了,诊脉可以,但我不会接受任何开刀医治。” “陛下莫不是担心过于疼痛?”荀久抬起眼睫,语气小心翼翼。 女帝嘴角挽笑,“你姑且就当朕是惧怕疼痛罢。” 话里话外的拒绝之意一如既往的明显,荀久听得出来,女帝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索性不再变相逼迫,站起身要告退。 “慢着!”女帝突然唤住她。 荀久神色一怔,以为女帝又性情突变准备怎么她了。却不曾想龙榻上幽幽传来声音,“子楚如今正在奉天殿,召集了百官准备接见楚津侯,你就坐在这与我说会儿话,待会儿散朝以后,朕会让花脂去传唤子楚过来接你一同出宫。” 荀久整个人都愣住。 女帝示意宫娥前来给荀久奉了茶又将她们遣出去,才慢慢道:“如果朕的寿命已经天定,那么在死亡到来之前,我希望能看到子楚幸福,起码他身边该有个人陪着。” 这句话,听得荀久鼻尖有些酸,她并不是同情女帝,而是感动于女帝对扶笙的这份亲情。 从来只见帝王顾忌身份、顾忌百官而阻挠婚姻,可像女帝这般,因为绝对信任弟弟而不顾百官、不顾百姓说辞也要促成一段姻缘的,荀久是头一次见。 女帝见她怔忪,忙道:“你可不许在朕的宫殿里落眼泪,朕是最见不得人哭的,尤其是女人,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儿?” 荀久原就没想过要哭,被女帝这么一说,反而噗嗤一笑,“陛下说得是,女儿家眼泪金贵,怎可轻易落下?” 一席话,让两人距离拉近不少,荀久也算摸清楚了,只要不在女帝面前提起剖腹取瘤和荀谦,除此之外,偶尔开些小玩笑,女帝也是完全不介意的。 与一众宫人太监侯在外殿的花脂听到里面隐隐传来说笑的声音,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们在宫里伺候了这么长时间,何曾得见过这样开怀嬉笑的女帝? 在她们的印象中,女帝阴狠、性情乖戾,稍有不顺心便喜欢杀人,这么长时间,能让女帝柔色以待的也只有秦王殿下一人,却没想到久姑娘竟也能引得女皇陛下这般放开心境? 同花脂一样,其他的宫人太监们在听到内殿的说笑声以后皆是一脸茫然,同时明白了一件事——久姑娘的本事不容小觑。 唏嘘过后,人人在心中对荀久佩服不已。 == 天赐宫奉天殿。 接到圣旨就带着随从匆匆赶来燕京的楚津侯事先得到了风声,知晓女帝和秦王即将因为他私自让人在太和山开采玉石一事而大怒,所以机智地准备了一封“罪己书”先让人呈给扶笙。 这位年近五十的楚国之主,一入宫门便将早已备好的荆条捆在背上,自奉天殿外的龙尾道开始,跪阶而上,当着两侧禁卫军和殿内百官的面一字不漏的把罪己书上的内容给背了出来。 期间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地表述了楚国因为年前的一次雪灾全国陷入饥荒,无奈之下才会起了贼胆放任国人在女皇陛下的地盘上开采玉石销往海外换取钱粮的混账之事,最后深恶痛绝,愿代楚国百姓跪阶而上向女帝赔罪。 负荆请罪以至于背上满是血迹的楚津侯态度很端正,姿态很谦卑,语气很婉转,哭声很动人,直感动得殿内几位老臣热泪盈眶,几欲站出来替楚国说话。 扶笙一直安静听着,没发一言,面上情绪明灭不定,任谁也看不出他究竟有何打算。 准备站出来的那几位老臣默默将脚缩了回去,把话吞进肚子里,垂着脑袋竖直耳朵。 澹台引看着跪阶而上的楚津侯,嘴角不期然一勾,抬眸望了望扶笙,似乎在期待他会怎么解决楚津侯这招打着同情牌的“引咎自责”。 前两日,她得到了密报,说秦王亲自出手请了冰火湾的海盗将楚国销往海外的货物全部打劫了,当时她便觉得秦王这么做,肯定还留有重要的后招。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楚津侯竟然会拿着罪己书来负荆请罪! 这猝不及防的一招,让澹台引颇有些凌乱。 扶笙听完楚津侯的声泪痛述之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 混迹官场多年与这位手段雷霆的秦王殿下打过交道有实战经验的老臣们赶紧机智地在心中思忖着这一个“嗯”字所包含的几重含义,以便待会儿能快速应对。 扶笙却不看众人,眼风一掠,直接定在大祭司澹台引身上,一本正经道:“太和山是巫族族长亲自勘测的风水宝地,崇安贵君的悬棺也是澹台家族的人亲自悬上去的,说起来,巫族与太和山渊源颇深,如今楚国动土动到了太和山,大祭司以为这件事当如何解决?” 澹台引心中一哂,她就知道……秦王定会将这烫手山芋扔给她。 勉强微微一笑,澹台引道:“太和山以一条琥珀河与楚国划界,那一带是女皇陛下的统治范围,况且有崇安贵君的魂灵镇山,楚津侯私自开山挖玉石的举动无疑是在冒犯我大燕神权与国土权,不把六国之主女皇陛下放在眼里,按照大燕律令,不臣者,可夺其封号,收其封国,若有违抗者,必将出动王师以讨伐之。” 王师是大燕皇廷级别最高的军队,非大战不轻易出动。 原本楚津侯私自开山挖玉石这种事并没有严重到澹台引说的那个地步,但她强调了楚津侯冒犯神权,那么这件事的严重性就要重新审度了。 毕竟,当下“君权神授”的理念在所有人心中根深蒂固,先有神权,再有君权。 一旦侵犯了神权,便是在与上天作对,在与神明作对。 其罪责之严重,不可简单视之。 楚津侯一听,面色有一瞬间变化。 瞬息之后,他恢复正常,背着荆条站在殿外安静等着暂代女帝监国的秦王发言。 朝中有一部分六国的臣子,楚津侯相信,有他“罪己书”这一计在前,秦王必定不敢按照大祭司的说法处罚他。 毕竟,去年楚国雪灾是六国有目共睹的事,倘若秦王忽略他的“罪己书”而大肆处罚,必将让六国臣子寒心,进而产生同仇敌忾的愤然情绪,引起轩然大波。 扶笙听完澹台引的话以后陷入了沉思。 大部分朝臣见状,也都纷纷噤了声。 一向最为体恤民生疾苦的大司空手持玉笏拈须站出来,“老臣觉得大祭司此言差矣。” 澹台引挑挑眉,“大司空有何见教?” 大司空又慢条斯理地拈了拈胡须,老生常谈,“去年楚国雪灾,百姓闹饥荒,饿殍遍野,虽然女皇陛下已经下令免了楚国一年的纳贡,可那一场大雪过后,楚国损失惨重,开春来积雪融化又遇洪灾,可谓天灾不断。上天有好生之德,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神明想必也不愿看到民间怨声载道。故而此时不应重罚楚国,否则必定引起民愤民怨。” 澹台引皱了皱眉,不悦道:“大司空口齿好生伶俐,三言两语间便把神权,把本座贬得分文不值,太和山是女皇陛下的统治范围暂且不提,那地方还是崇安贵君的悬棺之地,楚国既然晓得了,还不知悔改继续开山,这不是藐视神权,踩低皇权是什么?如果这都能容忍,那么今天晚上本座也让几个乞儿去大司空家祖坟上盖房子,打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旗号,大司空能否看在孩子可怜的份上也顺便容忍了?” “你!”大司空一呛,整张脸气成猪肝色,一怒之下险些把自己的花白胡须都给揪下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掌管刑狱诉讼的大司寇悠悠缓缓道:“楚国灾祸在先,皇廷也高度重视并对纳贡做出了相应的调整。可楚国得寸进尺,竟贪婪女皇陛下直辖的太和山不打招呼就开采,是为不忠不义,谨以此条,便可治楚津侯大不敬之罪。” 六国臣子全都垂首不语。毕竟这一次的确是楚国理亏在先,任谁出来舌灿莲花都无法逃过“藐视神权与皇权”这一条。 见扶笙不说话,大司空又继续发表自己悲天悯人的言论。 大司空是两朝元老,门生众多,有几个朝中新贵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是以,大司空话音一落,那几个年轻官员全都站出来说话。 以澹台引为首的神权一派自然不服。 于是,双方开始掐架,直吵得整个奉天殿犹如菜市场。 扶笙捏了捏眉心,示意旁边站着的小太监取来一早准备好的圣旨打开。 小太监不顾那一群正在掐架的老臣,扯着嗓子高声喊:“女皇陛下有旨——” 众人闻言赶紧回归原位呼啦啦跪倒尘埃,高呼女皇万岁。 只有扶笙和澹台引各立于一旁,微微躬身。 小太监高声诵读:“奉天承运,女帝诏曰:楚国上年雪灾,导致百姓死伤无数,收成锐减,朕甚哀之,又念楚津侯自朕御极以来兢兢业业,省刑减赋,厉行督查,故此次太和山事件,朕不予追究,并自今日起将太和山划入楚国疆域版块。” 小太监话音还没落下,澹台引当先变了脸色,霍然抬头看向扶笙,眸中隐有危险之光乍现。 楚国这般肆无忌惮,秦王竟然让女帝把太和山划入楚国版块? 这不就等于间接把太和山以及山上的玉石赐给楚津侯了吗? 众臣更是被这圣旨给砸得晕头转向,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事实。 楚国这般嚣张,女帝竟然还要将太和山赐给楚津侯? 最重要的是,这道圣旨是经过秦王默许的?! 百官之首的太宰大人仿佛看到了当年向魏国低头并把睿贵妃送去当人质的先帝。 不等他老人家发话,澹台引当先站出来,厉声道:“这道圣旨,本座不服!” 秦王刚才还说巫族和太和山有渊源,转眼间就将太和山拱手送给楚津侯,这不是**裸的打脸是什么? 澹台引一想到家族荣誉,想到担在自己肩头的重任,心中便觉怒火难灭,此次秦王欺人太甚! 神权一派的官员立即站出来附和大祭司。 大司空一派的则纷纷称赞女皇陛下爱恤民命、体察民隐。 小太监被百官的反应惊得呆在原地。 扶笙没说话,示意他继续往下念。 清了清嗓子,小太监继续高声道:“朕早前已经派斥候侦察过,太和山盛产玉石,以翡翠和紫玉为主,太和山划入楚国版块以后,按照规制,每年应向皇廷缴纳千斤玉石,然,朕念在楚国上年受灾,灾情严重,特颁发此诏,言明往后每年纳贡,楚国的千斤玉石改成每年缴纳一丈高的翡翠观音一座、七尺紫玉仙鹤一对。” 随着小太监话音落下,奉天殿外重重传来“嘭——”地一声人栽倒在地上的声音。 众臣循声望去,只见楚津侯脸色青灰,显然是气得不轻,就差吐血了。 秦王这招“给个甜枣再打个巴掌”的计谋可谓用得是炉火纯青,毫无破绽。 在外人看来,秦王和女帝的确是慈悲心善体恤楚国受灾严重特将太和山这么个盛产玉石的地方划分给楚国以解燃眉之急。 可实际上,前段时间的疯狂开采,太和山上所剩的玉石早就不多了,且前几日出去的货全部被海盗打劫,楚国损失严重。而今还要每年向皇廷缴纳一丈高的翡翠观音和七尺大的紫玉仙鹤一对。 也就是说,楚津侯除了要耗费大量玉石材料之外,还得遍寻天下的能工巧匠才能将这两样东西打造出来。 这样一算,太和山上每年挖出来的玉石估计也就只能打造这两样贡品,甚至不够的,还得楚津侯自己掏腰包想办法。 这让楚津侯如何高兴得起来? 想明白这一切的澹台引,突然笑了。 虽然她对秦王打了巫族脸面这一点很不满,可心底里还是不得不承认秦王这一计用得绝妙。 看似奖赏,实则是在剜楚津侯的心。 反应过来的朝臣都噤了声,心中默默给秦王点赞,没反应过来的只当楚津侯是高兴过度,昏过去了。 == 处理完楚津侯的事散了朝以后,帝寝殿的花脂匆匆前来,见到扶笙,恭敬行礼过后轻声道:“殿下,女皇陛下让奴婢传唤您前去帝寝殿。” 扶笙瞳眸一缩,“可是女皇陛下病症发作了?” “不是。”花脂想到女帝方才与久姑娘在一处说笑的样子,不由喜道:“久姑娘在帝寝殿。” 听到荀久也在,扶笙紧绷的面色顷刻缓和下来,眉眼间迅速爬满温润柔和,亲和道:“你先回去,本王随后就到。” “是。”花脂再度行礼退下。 将御案上的文书处理好,扶笙这才站起身缓缓出了奉天殿朝着帝寝殿而去。 到了帝寝殿的时候,按照臣子之礼给女帝见礼。 知晓秦王要来,司帐女官早就把承尘上的蛟绡纱给放了下来。 虽然隔着帘幕,坐在女帝下首的荀久还是能清楚地看到扶笙的身影。 “子楚,楚津侯的事解决了吗?”女帝开口问。 “陛下放心。”扶笙淡声道:“相信经此一事,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楚国都再不敢有大动作了。” 女帝满意地点点头,“那便好。” 说罢,女帝眼风掠过荀久,凤眸微动,对着扶笙道:“你也累了一天,同久姑娘一起回去罢。” 扶笙平静无波的面上有片刻诧异。 随后,他询问了几句女帝的身体状况便带着荀久出了帝寝殿。 “女皇陛下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扶笙偏头看着荀久,见对方面色红润,狭长的桃花眼里时刻流转着狡黠的慧光,想来是没有在女帝那儿受到什么气。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是在担心我吗?”荀久挑眉看着扶笙。 扶笙好笑地摇摇头,“我是该担心女皇陛下会不会被你气到。” “我哪有你这么大的毒舌本事?”荀久撇撇嘴,又问:“昨天你说对楚津侯留了最后一招,今天发挥作用了吗?说来我听听。” 扶笙莞尔,将奉天殿内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一一说给了荀久。 听完之后,荀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嗔道:“你也太黑心了罢,每年一丈高的翡翠观音一座,七尺大的紫玉仙鹤一对,估计楚津侯这辈子就忙着给你打造这两样东西了。” 末了,荀久又补充,“不过说来也算楚津侯活该,之前那么嚣张,仗着背后有人就不把你放在眼里,如今‘主上’不知被送去了什么地方,相信短时间内回不来,没有人帮他出谋划策的话,他这一次重创,估计得好长时间才能缓和下来。” “刚好,我也松一口气。”扶笙浅笑,“等接待完魏国那个人,我就出去给你找死人练手,女皇陛下的病症可再也拖不得了。” 荀久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心疼,“你这哪叫松一口气啊,刚处理完楚津侯,马上又要接待魏国使臣,完了还得陪我出去找死人练手。女皇陛下称病这期间,所有的事情都得你自己处理,你不累,我想想都累了。” “没办法啊。”扶笙伸出手,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这片江山,总得要有人来守护,我要时刻保持着最高的警觉度,才能不被敌人有机可乘。” 荀久心疼地看着他,“跟我在岛上的那几日,是不是你有生以来最休闲的时光?” 扶笙淡淡一笑,并未作答。 荀久一看他这样子便知是默认了,更觉心疼,恍惚间红了眼眶,一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胸膛,另一只手指着自己心脏处,声音沙哑道:“笨蛋,你这样辛苦,让我觉得这里好疼好疼。” 扶笙身子僵住,低眉看着怀里的人,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眼泪绷不住一直往下落,声音颤颤,连肩膀都在细微颤抖,却坚持不发出声音让他听到。 伸手摸了摸荀久的脑袋,扶笙低笑,“怎么今日多愁善感起来了?” “你别理我,让我一次哭个够!”荀久气呼呼地捶了他一下,脑袋仍然埋在他胸膛。 扶笙隐约能感觉到胸前的衣襟被她的泪水浸湿了。 荀久也不管这里是皇宫,更不管路过的宫人太监们异样的眼神,只一个劲儿地埋首在他胸膛,想把眼泪一次挥霍够。 上辈子,她还从来没有为哪个男人哭过,却没想到这一世的第一次落泪,是因为心疼这个男人的辛苦,心疼那些压在他肩头的重担,心疼命运的不公。 倘若他没有出生在皇家,倘若他们能远离这么多的阴谋算计、尔虞我诈,那该多好啊! 可一想起他连躲到无人岛去疗伤的空闲都是好不容易才偷来的,她便觉得心口一阵接一阵的疼。 是谁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权势滔天,万民膜拜? 是谁说生在皇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不尽? 她要的,从来不是他的权势滔天,不是他的荣华富贵,更不是跟在他身边被天下女人艳羡的虚荣感。 她要他放下算计,放下筹谋,放下满身的戒备,只做他自己。 她愿做尘埃里盛开出来的花,等在他的回眸转身处,只为拂去他眼角眉梢的倦意。 不知过了多久,荀久啜泣的声音渐渐停了。 扶笙再度低下头,发现她不知何时在他怀里哭得累了睡过去。 好笑地摇摇头,扶笙轻轻侧了侧身子将她打横抱起来缓步往宫门处走去。 有眼尖的小太监过来低声道:“秦王殿下,可要奴才安排软辇?” “不必。”扶笙压低声道:“如今还没到宫门落钥时辰,我抱着她走出去便成。” 小太监很识趣地走开了。 感受到怀里的人不安地往他怀里蹭了蹭,扶笙走路的动作越发轻柔而小心翼翼,见她卷翘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点晶莹的泪珠,他亦觉得心中烦闷。 微微叹口气,扶笙继续抱着她往前走。 回到马车上,扶笙小心翼翼地将荀久放到宽大的座椅上平躺,准备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却不想这一动,反而将她给惊醒了。 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环境,荀久这才惊觉方才自己竟然在扶笙怀里哭得……睡着了?! 那刚才,是他把自己抱回马车的? 嘴角一抽,荀久赶紧双手捂脸,不好意思再看扶笙。 扶笙哑然失笑,“你哭的样子,哭过以后的睡姿,我全都看过了,现在才捂脸,似乎有些晚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荀久嗔他一眼,心中觉得太丢脸了,为什么她每次丢脸的时候都是在他身边?! 来初潮刚好遇到他,在岛上被猴子偷了衣服的时候也被他撞见,刚才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又睡过去的样子又被他看了个遍。 荀久越想越觉得丢脸,越想越就得面上似被火烧火燎。 捂着脸却又忍不住偷看他,见他也在看自己,荀久心跳一乱,赶紧低下头。 扶笙捏了捏眉心,柔声问:“你如今心情可好些了?” “差不多。”荀久长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把刚才在帝寝殿内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最后道:“原本女皇陛下让我做她的专属‘御品医师’我是不愿意的,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哦?”扶笙眼角掠过来,微有疑惑,“为何?” 荀久仰起头盯着马车顶棚,嘴上死不承认,轻哼,“御品医师这职位多牛啊,还有御赐的随意出入宫禁金牌,有权又有钱,傻子才不干。” 扶笙被她这鸭子嘴硬的举动给逗乐了,轻笑一声,“那你刚才在帝寝殿为什么甘愿做傻子?” “你才是傻子!”荀久低声咒骂,若不是为了要帮他分忧,她能放着悠闲日子不过跑进皇宫伴君么? “嗯。”扶笙赞同地点点头,“我是傻子,你是笨蛋,半斤八两,五十步别笑百步。” 荀久抬从这句话中隐约听出了别的意思,她微微抿唇,“你……” 扶笙专注地看着她,意味深长道:“你答应女皇陛下入宫这件事我并不反对,可我不想你心不甘情不愿地来,若是不喜欢,直接拒绝就好了,只要是关于你的事,好的我就与你一起分享,坏的我就替你善后,你不用顾虑那么多。” 荀久眼眶再次一热,但她不想再犯尴尬,迅速偏开头,撇嘴道:“谁说我不愿意,我自然是心甘情愿的,你且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女皇陛下心甘情愿地答应开刀做手术!” ------题外话------ 关于目前的进度,衣衣说一下,完全木有拖沓哦,现在的剧情都是在给荀府被抄家的真相揭秘做铺垫,小天使们耐心看哈,估计第一卷完结的时候就真相啦 第九十七章 青玉簪之争 扶笙听她这么说,嘴角不经意漾开笑容,柔声道:“好,我等着看。” 荀久抬眸之际看见他这一抹笑,顿时怔住。 车窗竹帘半卷,透一半残金夕阳进来,温柔地铺在他完美的侧颜上,深紫色衣襟平整干净,只胸前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水印——是她刚才扑在人家怀里大哭的结果。 看到原本好洁成癖的人被她弄成这样,荀久忍不住笑出来。 “怎么了?”扶笙偏头看她,双眸澄澈如泉。 “我在想,你这么个高冷腹黑的人,为什么是个醋坛子呢?”荀久说着,便拉过他的手掌仔细看着上面的纹路,“唔,我得重新帮你看看相。” 扶笙神色微敛,“因为除了我,接近你的那些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嗯。”荀久极其敷衍地点点头,轻轻将他手掌收回,一本正经道:“本大师重新看了,你天生好命,妻美如花,万事亨通,却有一点需要非常重视,嗯,没错,你生性善妒。” 扶笙瞟她一眼,然后还是很赞同地点点头,“从遇到你开始,我就一直很善妒,只是当时忘了说,你以后可要牢牢记得。” 荀久抿着嘴,唇角还是绷不住笑意,并再度敷衍地点点头。 扶笙见她那样子就知道态度不端正,伸出修长的手指又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不听话,我可是要惩罚你的。” 荀久赶紧噤了声止了笑,浅咳两声后背影挺得僵直,尽量做到姿态谦卑,表情柔顺。 扶笙莞尔一笑后移开眼,“明天,魏国使臣便来了,我没空,但我会让商义陪着你去西城看铺面,看完以后,你若有什么想法,回来跟我说。” “嗯……”荀久郑重颔首,琢磨着有个男人在身边就是幸福,虽然此人善妒,但他的精明腹黑,未雨绸缪总是能给她莫大的安全感。 回到宅邸的时候,招桐一见自家姑娘眼眶红肿,立即吓了一大跳,哭声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荀久捂着眼睛,她刚才只顾扑在扶笙怀里哭,一时哭的太认真,竟没意识到自己眼眶红肿,想必这个样子丑死了。 想到这里,荀久拿开遮眼的双手,紧张地问招桐,“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丑?” “不会啊。”招桐虽然不明白姑娘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道:“姑娘天生一副好容颜,如今这眼眶红红几欲泪下的样子可看得奴婢心疼死了。” “是吗?”荀久似信非信,忙进了闺房往铜镜前一坐,这才看清镜中人的样子。 粉腻雪白的面容上,那一双狭长桃花眼如同淡笔描绘,却又在清灵毓秀之尾添了妩媚一笔,微红的瞳眸不显丑态,反而水波潋滟,微添怅意而惑人心魂。 此时本就近黄昏,屋内光影朦胧,更衬得镜中那一张容颜如同被笼罩在淡薄烟雨中,姿态婉约,不得全貌而更灼人心扉,直把身后的招桐给看呆了去。 “姑娘……”她走过来,惊叹:“奴婢发现您近日越发美了,每次秦王殿下送您回来的时候,脸上都跟抹了蜜似的,莫非你们……” “没你想得那么快。”荀久听得招桐道破了她和扶笙的关系,也不否认,挑眉笑道:“如今才刚开始而已。” 招桐闻言,自然欣喜,笑嘻嘻道:“奴婢就知道,秦王殿下待姑娘是与别人不一样的,你都不知道,方才奴婢去市集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在议论秦王殿下未来的王妃呢!那个时候奴婢就在想,倘若姑娘与殿下能发展到那一步就好了。如今听你一说,奴婢倒觉得许是月老听到了奴婢的祈祷,所以偷偷给你们牵了红线。” 末了,招桐眉心又添愁云,抿了抿唇,“只是……” “只是什么?”荀久拿起牛角梳梳理着乌发。 招桐本不想扫姑娘的兴,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若中途打断,似乎太过恼人。 贝齿轻咬下唇,招桐硬着头皮道:“秦王殿下毕竟是一朝亲王,姑娘碧水年华,容色倾城,若是以后还要与人争宠斗智,岂不减损了姑娘与殿下在一起的初心?” 荀久瞬间明白过来招桐说的是不忍心看她以后与扶笙的其他姬妾争风吃醋。 不愧是季府出来的小丫头,连思想都被季府的一夫一妻给净化了。 望了望铜镜中艳光四射的自己,荀久莞尔一笑,“秦王说他善妒,不喜欢我与别的男子太过亲切。你家姑娘我也善妒,他身边若敢有别的女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嗯,我就让她们在一起好了。” 荀久的这番惊天论调,听得招桐悚然一惊,寒毛直竖,片刻后掩唇笑道:“就知道姑娘是绝对不可能与人共侍一夫的。以前奴婢也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可是看惯了大户人家后宅姬妾的勾心斗角,等到了季府以后才惊觉没有姬妾的后宅竟这般和谐美好。” 荀久突然想起了季黎明跟她说过季府没有姬妾的原因,微微晃神,她温声道:“希望小明表哥能早日找到心仪之人。” 招桐附和道:“二少与秦王殿下走得近,季府既然有一夫一妻的家训,想必二少也不愿看到姑娘日后与人共侍一夫,有他出面,奴婢相信秦王殿下定会打破陈规,终其一生只对姑娘一人好的。” 荀久想起刚才在帝寝殿,女帝同她说的那句话。 ——至少他的身边得有个人陪着。 那个时候,她听得出女帝言辞间的恳切以及满满的希冀。 同为女人,荀久能感觉得出女帝对心里面那个人爱得深沉,想必也是有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想法的,可无奈站在高处,许多事终究是身不由己。 后宫充盈,美男三千皆非她所愿。 所以,女帝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望寄托到了扶笙身上。 也不知怎的,荀久光是这样想着就忽然湿了眼眶。 女帝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就像在交代遗言。 她明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不过双十年华而已,心却苍老得如同垂暮之年的老人,眼神流露间,满是看破尘世辛酸的漠然。 荀久无法想象那十二年里他们走过什么路,吃过什么苦,双眼却能看到这对姐弟能有今天,其间付出的艰苦与辛劳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十之一二的。 “姑娘……”招桐见她眼眶湿润,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低声自责道:“都怪奴婢多嘴……” “不关你的事。”荀久抿唇,收了思绪,“你先出去罢,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招桐依言退了出去,晚间时分从厨房拿来两个鸡蛋替荀久去肿。 一夜无事。 天才刚亮的时候,商义便早早拿着西城商铺的地契来敲响了大门。 招桐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取了门闩,当见到外面站的是商义后呆了一呆,“大人这么早就来找我们家姑娘?” 商义也知道这个时辰过早了些,尴尬地抓抓脑袋,解释道:“殿下去上朝了,我在王府也没什么事,就打算早些来找久姑娘,怎么,她还没有起床吗?” “这个时辰……”招桐有些为难,“姑娘恐怕还得再睡会儿,大人若是不介意,可先去客厅等着,奴婢给您上茶。” “好。”商义愉快地答应了,跟着招桐去往客厅。 先让商义静待,招桐迅速回房将自己捯饬了一番,又唤醒了柳妈妈,二人去厨房忙活了片刻,不多时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汁薏苡仁粥。 将青花缠枝小碗放在桌子上以后,招桐又给商义倒了茶,嘴里道:“入秋了,奴婢见大人顶着寒气而来,先喝完粥去去寒罢。姑娘大约是要起了。” “小丫头真贴心。”商义嘿嘿一笑,拖过小碗。 “应当的。”招桐揶揄道:“秦王殿下对姑娘那样好,奴婢们自然也跟着欣喜,大人是秦王府上的人,便是我们家的贵客,当得起这般对待。” 自从扶笙与荀久从无人岛上回来以后,很多事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商义虽然年岁小,却也不傻,知晓殿下是真的对久姑娘动了心。 一开始他也和宫义角义他们一样是不看好的,毕竟殿下肩负大任,权力巅峰的对决不适合有女人掺和进来,更不适合有太多的感情羁绊,可长时间相处下来,商义越发觉得久姑娘性格落落大方,毫不拘泥刻板,实在讨喜。 于是他私底下去找了另外那三人商讨过这件事。 具体时间就在昨晚。 商义以采访人的身份去爬了那三人的院子。 当时角义正在磨刀,闪亮的寒光直接吓得商义从院墙上跌下去。 当问及角义对于殿下与久姑娘的往来有什么看法时,对方拿起磨得光滑银亮的菜刀,拇指指腹轻轻刮过锋锐的边缘,随后“叮”一声响亮地弹在刀柄上,左手掏出骰子往地上一扔,嘴角轻扬,露出一口白牙,“我先看看是小妖精在上,还是殿下在上。” 商义默默去了宫义处。 宫义还没睡,修长雪白的手指轻执书卷,一身的清冷气质让商义打了退堂鼓,坐在院墙上数了半夜的星星,他才决定鼓起勇气下去问一问。 宫义对他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太感冒,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微凉,“殿下不找女人的话,你去给他暖床?” 商义碰了一鼻子灰,憋屈着小脸来到徵义处。 徵义睡得尤其早,商义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动静。 好不容易将他叫醒,对方连问题都没听完就又一头栽倒在床上。 虽然那三只态度不怎么好,但是商义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终究还是觉得他们对殿下与久姑娘的往来应该是持赞成态度的。 于是,兴奋了一晚上的商义连觉都没睡一大早就拿着地契来了。 荀久梳洗好来到客厅的时候,就见到商义自个儿托着腮傻笑。 “小肥脸,你捡到钱了?”荀久走过去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钱有什么好捡的。”商义回过神来,嘟嘟嘴后凑近荀久,神秘一笑压低声音,“久姑娘,你和殿下在无人岛的时候,不会什么也没发生罢?” 荀久伸手一拍他的脑袋,“你想发生什么?” “孤男寡女,还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能什么也没发生么……”商义揉着被荀久打痛的那个地方,略有不满道:“久姑娘你偏心!” 荀久眉梢一挑,“我怎么偏心了?” 商义一脸憋屈,“本来就是,你会和宫义逛街,跟小吱吱和大厨逛牛郎馆,你跟他们关系都好,到了我这里,你就只会打我。” 荀久一听这句话,脸色瞬变,赶紧捂住商义的嘴巴,投给他一记警告的眼神,蹙眉,“谁告诉你我跟那两个人去牛郎馆的?” “我自己看见的。”商义被她捂住嘴巴,声音含糊不清,“我本来想告诉殿下的,可是一想到你们去那种地方不带上我,我生气了,打算威胁你一下。” “你个小屁孩!”荀久缩回手,瞪他一眼,“什么时候翅膀硬了竟然敢威胁我?” “反正我不管。”商义哼哼两声,“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我就去告诉殿下,说你夜逛牛郎馆,而且还是跟小吱吱和大厨。” “你敢!”荀久眸色加深,打算在气势上吓一吓他。 “我就敢!”商义环抱着双手,将脑袋偏往一边,似乎是料定了荀久不敢让扶笙知道这件事。 两人僵持了盏茶的功夫,终究是荀久败下阵来,揉揉额头,她道:“好吧,什么条件,你开。” 商义心下一喜,面上却保持着漠视的态度,冷哼道:“人家昨晚没睡觉。” 荀久一愣,“你没睡觉怪我咯?” “人家是为了向那三只打听他们对于你和殿下往来的态度才没睡觉的。哼!” 荀久无语片刻,站起身来,“你不就是想说一晚上没睡觉有黑眼圈皮肤变差让我给你捯饬捯饬么?” “哼!”商义继续傲娇。 “行行行。”荀久两手一摊,“只要你不怕耽误时间,我今天就免费帮你护理一下。” “久姑娘这次可不许再食言了。”商义似乎是想起了荀久曾经答应给他的面膜到现在还没着落,一脸担忧。 荀久也想起了那件事,神情略有尴尬,打了个马虎眼,“反正如今地契在你手中,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说罢,她打了个响指,示意商义过来。 商义按照荀久的指示仰躺在雕花西木贵妃榻上。 前两日闲来无事,荀久自己动手用泽泻、草决明、山楂、珍珠粉和白芷等材料做了一些面膜粉,她给招桐小丫头使用过,效果还不错,今天也打算给商义用这款。 在这种工业污染度极低的古代,实际上只要不过分辛苦劳作的人,肤质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像商义这种,虽然一晚上没睡觉,可除了有个不太明显的黑眼圈外,皮肤依旧光滑水嫩,根本用不着做什么保养。 荀久撇撇嘴,想着西城的地契还在商义手中,既然人家要求个心安,那她也只好看在地契的面子上让他安心。 先用桃仁、冬瓜仁、杏仁和玉竹皂荚粉末加上香茅草汁液调制而成的简易洁面乳给他清洁了小脸,再用独特的荀氏穴位按摩法彻底放松他面部的肌肤,最后再让招桐帮忙把爽肤面膜粉按照指定比例调制出来均匀涂在商义的面部,等时辰到了再进行清洗,再按摩。 一番流程下来已然到了午时。 商义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满意极了。 荀久给自己捏捏肩后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上桌吃饭。 商义来的时候喝了一碗粥,此时没什么食欲,便坐在一旁安静喝着茶等荀久。 “你不饿?”瞄了一眼眉眼含笑坐在藤椅上的商义,荀久顺便问了一句。 “才刚刚做完护理,人家才不要吃东西。”商义轻轻拍了拍他光滑的小脸。 招桐立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心想着商大人应该是五个里面最爱美的人了,对他来说,皮肤永远胜过吃饭睡觉。 午饭过后,几人终于收拾妥当往西城而去。 扶笙盘下的这个铺子规模还算大,一楼卖珠宝首饰,二楼是胭脂水粉,三楼卖绸缎布料。 里面的货物,大多是精品,价格相对就要贵些,不过物有所值,燕京贵族阶层那些夫人小姐们都喜欢往这个名为“藏宝轩”的口碑好店里挑选首饰。 荀久一边听着商义介绍,一边思忖着扶笙把这地方盘下来花了多少银子? 正愣神间,忽然感觉袖子被人揪了揪。 荀久偏头一看,见招桐双眼晶亮地盯着对面“藏宝轩”,她一时心下了然。 女子自古就对珠宝首饰这种闪亮亮彰显身份的东西毫无抵抗力,小丫头虽然从前是在季府待过,可她到底是个婢女,主人再大方也不可能赏赐给她多值钱的东西。 想到这里,荀久了然一笑,唤上旁边还在滔滔不绝介绍店铺的商义,“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如你直接带我去看看?” 商义咧嘴一笑,“这地方以后是久姑娘的产业,待会儿进去了你想挑什么都成。” 荀久挑挑眉,想着当老板的感觉就是好。 不再说话,三人抬步往藏宝轩走去。 一楼的珠宝首饰种类齐全,老板别出心裁,分类摆出柜台展示。 荀久以前对珠宝有些研究,一眼扫过去便知展示出来的都是好货,可就是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招桐早就在进入藏宝轩的时候被柜台上那些莹莹生辉的珠玉宝石给吸引得挪不开眼睛。 荀久用下巴示意她,“喏,过去随便挑。” 招桐得了主子命令,自然欣喜,站到柜台边一样一样仔细看仔细挑选。 荀久却没多大兴趣,反正这地方已经是她的了,根本不急于一时。 招桐欢喜地挑首饰,她则摸着下巴四处打量店内的装潢。 藏宝轩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只知道这铺子已经转手,却不知新任的老板便是站在店内的荀久。 视线往门口一瞟,掌柜便呆愣住了。 深秋阳光不算炽烈,淡白如雾,轻轻柔柔笼罩着第一排柜台前的女子,她身形清瘦而匀称,着一袭金丝白纹昙花雨丝曳地长裙,发髻极其简单,以一支雕工精细的海水纹白玉簪松松绾起,面似新月生晕,环姿艳逸,恍然间似洛神降临,黯了一室的珠玉光辉,羞了门外开得正艳的两株玉兰。 本朝女帝统位,对于女子没有以往那种“出门带面纱”的束缚。 是以,只要来过藏宝轩购买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以及绫罗绸缎的世家夫人和千金小姐,掌柜大多有印象。 但眼前这一位容色倾城的姑娘,他却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燕京何时来了这么一位绝色丽人。 “姑娘想买点儿什么?”掌柜很会看风头,立即亲自迎上去,满脸堆笑。 商义商义正想开口,却被荀久抬手拦住,她朝掌柜微微一笑,指了指柜台前挑首饰的招桐,慢声道:“是我的婢女在挑。” 掌柜偏头一看,果然见到招桐正在最贵的那一排柜台前晃悠。 能给婢女挑选这么贵的首饰,想必客人非富即贵。 再度微笑,掌柜身子又弯下去几分,对着荀久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楼上有专门接待贵客的包厢,您二位楼上请。” “好说。”荀久笑吟吟,抬步便跟上掌柜前往二楼。 楼道出口分两侧,左侧为胭脂水粉展示厅,右侧为专门接待贵宾的包厢。 荀久只粗粗往左侧瞟了一眼便进了包厢。 立即有长相端秀的婢女前来奉茶和瓜果。 掌柜躬身立在一旁,面上笑意不减,“姑娘可有什么想买的珠宝首饰,本店几乎包罗了整个燕京最贵、款式最多、质量最上乘的珠宝,这是珠宝名单,您看看,若是有特别喜欢的,我待会儿便遣人将样品送上来供您挑选。” 荀久点点头,接过掌柜递来的册子。 册子分为三部分,最前面的是珠宝首饰名称,中间部分是胭脂水粉,最后才是绫罗绸缎。 每个名称旁边都标了价格。 荀久一页页扫过去,面上始终保持着微笑,这里面的东西,果然如掌柜所说,应有尽有,基本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价格不菲。 商义见荀久无所动作,安静地坐在软椅上翻着册子,他索性也不急了,挨着荀久坐下来。 掌柜早就退了下去,包厢里只留两个婢女伺候着。 荀久瞧见一款名为“日永琴书簪”的簪子,正准备让包厢里的婢女去取样品来一看,就听到楼下隐约传来吵闹声。 商义微微皱眉,起身就往楼下去。 片刻后,他再度回来,面色不大好,抿唇道:“久姑娘,那个小丫头和季府的四姑娘因为争抢一支青玉簪吵起来了。” 荀久闻言面色微变。 招桐本就是季府出来的人,虽然从前跟在季黎明身边,但季芷儿不可能认不得她,既然认得还能吵起来,那就说明,季芷儿是冲着她这个主人来的。 放下册子,荀久站起身,“走,我们去看看。” 商义没说话,默默跟上荀久。 下了楼,果然见到季芷儿面色涨红,与招桐一人揪住簪子一半,谁也不让谁。 眼风扫见荀久下来,季芷儿气焰更嚣张,怒瞪着招桐,言语间尽是嘲讽,“这是本姑娘先看中的东西,你一个小小的贱婢抢什么?” 招桐从前在季府就有些惧怕季芷儿,如今跟了荀久便学了几分胆大,再一想到这是自己为姑娘挑选的青玉簪,她更觉得理直气壮,抬眼瞪回去,“明明是我先拿到的,四姑娘何以说这簪子是你的?” 季芷儿一听招桐在她面前自称“我”,顿时冷笑一声,眼尾不着痕迹地往荀久身上瞟了瞟,片刻后收回视线,突然松开那支青玉簪,看向掌柜,“这支玉簪多少钱,你说个价,本姑娘愿以二十倍价格买下来。” “这……”掌柜面露犹豫,这支青玉簪的确是贵客的婢女先拿到的,如今半路杀出个季府四姑娘来。 原本听到季芷儿的话,掌柜心中是窃喜的,二十倍的银子啊,算下来也好几千两,那可等同于他半个月的销量了。 可若是真按照二十倍的价卖给四姑娘,那么势必会得罪楼上的贵客。 虽然不晓得贵客是哪家府上的,但一看那气派,想必不会太差。 季府四姑娘是个不能得罪的姑奶奶,不卖给她的话,她今日必定会在这地方大闹一场。 想到这里,掌柜再度露出为难之色。 荀久心中冷笑,季芷儿这是借上次她去季府忘了带钱那件事暗讽她穷得买不起这支玉簪。 面色沉静地走下来,荀久从招桐手中接过青玉簪粗粗一瞥,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珍品,青玉莹润通透,触手生凉,触感滑腻,仿佛轻抚过羽毛。 将青玉簪往柜台上一放,荀久挑眉看向掌柜,“既然四姑娘问了,那本姑娘也多嘴问一句,这簪子多少钱?” 掌柜抬袖抹汗,齿间挤出四个字:“四……四百两。” 招桐蓦地瞪大眼睛,怒看着掌柜,“你开黑店的吧?这簪子哪用得着四百两?” 掌柜心虚地垂下头,这支青玉簪自然是没有如此高价,但既然两位姑娘今日要一争高下,他也乐得从中获取暴利。 季芷儿讥笑地瞟一眼招桐,眼中傲然之气渐升,重新看向掌柜,“八千两,这支簪子本姑娘要定了!” 门外看热闹和店内挑选首饰的其他顾客闻言后纷纷倒吸一口气。 八千两银子只为买一支玉簪,这姑娘要不是脑抽就是财大气粗! 掌柜显然也被这天文数字吓得不轻。 能纵容姑娘用八千两买一支簪子的,恐怕也只有季府那样的豪门世家了。 没办法,谁让季芷儿是季府唯一的姑娘呢? 掌柜原本正在为一支簪子卖出天价而窃喜,可转念一想到大司马和季二少若是知晓他敢以这么高的价格将簪子卖给季芷儿,恐怕藏宝轩明天就得关门。 冷汗涔涔过后,掌柜连忙道:“四姑娘,实在是抱歉,这支玉簪是这位贵客一早就看上的。”他指了指荀久。 闻言,季芷儿噗嗤一声后捧腹大笑,“贵客?就她?你知道她是谁吗?” “这……”掌柜再度迷茫,顾客的身份他并不太关心,反正只要有钱,来了就是上帝。 季芷儿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杀人犯荀谦家的独生女儿,燕京的红颜祸水,你也敢尊她为贵客?就不怕妖气染遍你们家店铺,明天就关门大吉?” 门外的围观群众开始指指点点,就着荀府被抄家一案小声议论,言辞极其难听。 掌柜闻言脸色突变。 他只当这位是哪个不常出门的大家闺秀,却不曾想竟是前不久被抄家的荀院使家独生女儿荀久。 虽然最后被金书铁券保下来了,可终归名声已经烂透,如何能入得他的店? 思及此,掌柜眼风一厉,面色不善地对着荀久下逐客令,“姑娘,请吧!小店简陋,容不下您周身的尊贵之气。” “你!”招桐咬牙切齿,几欲动手,被旁边商义拉住了,暗中对她摇摇头。 招桐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荀久心中陡生寒意,面上却保持着微笑不变,“掌柜是生意人,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懂么?” 掌柜被荀久明明带笑却寒气逼人的目光盯得全身都颤抖了一下,悻悻垂下头,他抿唇不语。 倒是旁边季芷儿嗤笑一声,“谁告诉你顾客就是上帝?” 荀久对她扬扬眉,嘴角勾笑,笑中带凉。 “有钱才是上帝!”季芷儿毫不留情地甩出一句话,“连雇马车的钱都付不起的贱民,你能买得起这支簪子?” “买不起。”荀久拿起青玉簪看了又看。 季芷儿讥笑一声。 “但我会喊价。”荀久补充完刚才那句话。 门外围观群众纷纷倒抽一口气,四姑娘都已经喊到八千两了,这位刚被抄家身无分文的久姑娘能出得起多高的价? 季芷儿无所畏惧,她早就拿准了荀久没钱才敢这么嚣张,再说了,季府从来不缺钱,她又是整个府邸里唯一的姑娘,众星捧月,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来只有她不想要的,还没有她得不到的。 今日这支青玉簪,她是要定了! 红唇再度勾出讥诮的弧度,季芷儿挑眉看着荀久,“喊价?你喊啊,你喊啊,无论你出多少,本姑娘永远比你多一两银子!” “你欺人太甚!”招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前在季府的时候就没少被她打骂,没想到如今自己换了主子,反倒因为一支簪子连带着主子也被欺辱。 这口气,主子咽得下,她却咽不下。 挣脱商义的禁锢,招桐怒气冲冲上前来,横眉竖目对着季芷儿,“有钱,有钱了不起啊,我们家姑娘也是你能随便践踏的?” “哟,这不是从前跟在二哥身边的一条狗么?”季芷儿寻了个舒适的软椅坐下,脸上表情丰富,“这才几天,就寻到新主人换嘴脸狗仗人势了?” “你!”招桐忍无可忍,扬起巴掌就想打下去。 季芷儿眼风一厉,死瞪着她,“你敢打下来,本姑娘今天就让你躺着出去!” 商义大惊,赶紧冲过来拉住招桐,怕她会真的控制不住打下去。 季芷儿似乎是这个时候才看清跟在荀久身边的这个少年是秦王府的五大护卫之一商义。 眯了眯眼睛,季芷儿虽有不悦,语气却也软下来几分,“商哥哥,你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商义紧蹙眉头,“还请四姑娘纠正措辞!” “我说错什么了?”季芷儿腾地从软椅上站起来,杏眸含了点点星光,指着荀久,“她爹亲手杀了女皇陛下的男妃,她是杀人犯的女儿,我这么说她,有哪里不对么?” “很对。”荀久面色从容,依旧是淡笑姿态,“四姑娘高高在上,所经之处万民拜倒,人品贵重,姿态高华。我是杀人犯的女儿,这一点,我从来没否认。可大燕律令从来没有规定我不可以买东西,女皇陛下也没有下旨禁止我踏入藏宝轩不是么?” 季芷儿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突然觉得脚底生凉。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眼前的女人就如同华座上雍容尊贵的皇后帝姬,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华,有着极其压迫人的力量,好像多与她对视一刻,呼吸便会被抽走一分。 “那么,可以开始了吗?”荀久笑意不变,指了指手上的青玉簪。 季芷儿知晓她是在说喊价的事情。 冷哼一声,季芷儿重新坐回软椅,仰起脖子,满目傲然,“本姑娘说话算话,无论你喊多高的价,我都比你多一两,前提是你得拿得出银子,拿不出银子就算你作假,留下一根手指方能出门!” 围观群众唏嘘不已,就连掌柜都吓得脸色煞白。 眼下的局势,已经从争夺青玉簪升华为两位姑娘的私人恩怨摆放到明面上来争个你死我活了。 虽然众人都不明白季府四姑娘和荀家久姑娘究竟有着怎么样的深仇大恨,但看目前的胶着状况,似乎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众人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目光往里面探,心脏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店内有位妇人好心地拽了拽荀久的袖子,低声道:“姑娘,我看你还是赶紧放下那簪子走吧,已经喊到了八千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啊,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来这么多银子?再说了,便是你有,拿八千两银子买一个只能看不能吃的簪子回去,岂不白白糟蹋了银子?” 荀久微笑,“没有银子还有手指呢,夫人不必担心。” “唉……”那妇人惋惜地叹了一声,这么好看的姑娘若是少了根手指,以后还怎么嫁人哟! 季芷儿瞧了一眼荀久,出言提醒,“荀久,你若是怕了,就去外面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本姑娘赔罪,本姑娘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马,否则你若是冥顽不灵的话,待会儿休怪我剁你手指不留情面!” 荀久恍若未闻,挑眉问:“刚才四姑娘说我若拿不出银子便要砍我手指,若是你拿不出来又如何?” “笑话!”季芷儿的丫鬟站出来,满脸轻蔑,“我们家姑娘是堂堂大司马的孙女,能拿不出钱来?” 嘴角一勾,荀久道:“若是四姑娘拿不出来,就得给我做两个月的洗脚丫头。” 荀久这句话一出,外面霎时炸开了锅。 “这姑娘脑子错乱了罢?” “我看她是还没从抄家的刺激里缓过来。” “这姑娘好大口气,大司马的孙女给她洗脚,也不怕说话闪了舌头!” 荀久直接无视众人,紧紧盯着季芷儿。 “什么洗脚丫头!”季芷儿暴跳,“你简直异想天开!” “四姑娘这么激动做什么?”荀久淡淡道:“反正你们家有的是钱,还是说你提前认输了?” “谁怕谁!”季芷儿狠戾的眼神剜过来。 上次荀久去季府的时候利用羽义骗了她,原本那几日她摔摔杯子发发火也就过了,可没想到后来女皇陛下去上庸的时候,她才从下人们嘴里知道羽义早就成了女帝的男妃。 这口气,她自然不能去找女帝发泄,所以,眼前这个碍眼的女人就必须要为自己这一腔怒火买单! 思及此,季芷儿眼一横,“本姑娘若是拿不出银子,甘愿给你做两个月的洗脚丫头!” ------题外话------ o(╯□╰)o这章原本是写魏国那个人出场的,可是不知不觉就一万字了,只能明天再出场 第九十八章 (戳) 谁道世间无谪仙 “好!”荀久响亮地拍拍掌,转眸面向众人,嘴角笑容清浅,“诸位,今日既然大家得空,还请帮忙做个见证。季府四姑娘与小女子为了这支玉簪而竞价,价高者得,前提是双方都得拿得出银子,若是小女子输了,甘愿留下一根手指。”声音一寒,眸中多了冰凉之气,继续道:“可若是四姑娘输了,她就得遵循诺言给小女子做两个月的洗脚丫头。” 众人议论喧哗声一顿,皆同情地看着荀久,想着这姑娘的确是因为被抄家受刺激过度了,否则怎会有此胆量与大司马的唯一孙女竞价买一支簪子? 季芷儿轻蔑地扫了荀久一眼,挥挥手吩咐身后的丫鬟过来,八千两面额的一叠银票往柜台上一放,冷笑,“还请这位……久姑娘把你的银子拿出来。” 季府如今是二夫人,也就是季芷儿的娘掌管中馈,但二夫人身子不太爽利,这些银票是早上二夫人吩咐季芷儿来钱庄取出准备给府里分发月银和添置各种吃穿用度的。 季府虽然子息单薄,但府中下人不少,再加上三少季黎川刚回府不久,马上又是他的生辰,季老爷子要求大办,所以这个月的额度便大了些。 商义一口气涌上来,上前准备甩地契宣布主权。 荀久察觉了他的意图,先一步伸手挡住他,笑吟吟看回去,“现银么?我没有。” 掌柜脸色更加难看,声音也冷,“姑娘既然没钱,那小店只好按照方才姑娘许下的规矩办事了。” 说罢,宽大的手掌朝旁边一招,立即有几个身形高大的壮汉踏着沉重的脚步声过来,当先一人手拿菜刀,那刀锋利,日光下闪烁着寒冷银芒,锋利到让人一看便会想象估计一刀削了手指,得好久才能反应过来疼痛。 几个壮汉按照掌柜的指示,不由分说就要上前来捉拿荀久去剁手指。 商义和招桐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近了荀久的身,立即闪身护在荀久身前。 但那壮汉力道极大,揪住招桐的衣领便将她甩到一边。 荀久深深皱眉,同时也看到了商义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怒意,见到他暗中运功准备对付这几个壮汉,荀久立即俯首在他耳边道:“不要给秦王殿下惹事,这点麻烦,我自己能解决。” “久姑娘……”商义红了眼眶望着她,满眼心疼。 明明就可以躲在殿下的护翼之下过着天下女人都羡慕嫉妒的奢华生活,她何至于此要来这地方受气? 荀久知道他在想什么,眨眨眼,投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声音清越,“你放心,你家姑娘不是圣母不是观音,没那么多慈悲心挥霍给世人,对于欺我辱我的人,不踩之踏之,我今日绝不走出这间店铺!” 商义怔住。 平时总见久姑娘嘻嘻哈哈喜欢开玩笑,却没想到在这种场面下,她竟还有如此冷静的心态和满身的自信。 几乎是在一瞬间,商义终于明白了殿下为什么会在万千女人中非她不可。 这个女人,总喜欢用一副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的外表来掩饰骨子里的那份狠戾,眼下临危不乱淡然处之的姿态,竟与殿下那般神似。 顷刻回笼思绪,商义咬咬牙,不甘地收回内力。 壮汉的手指已经触碰到荀久的胳膊,抓紧了她就要往旁边准备好的石墩上一放。 “慢着!”一片抽气声、哄闹声和议论声里,荀久满是冰凉的声音让众人噤了声。 “谁说现在一定要拿出银子的?”荀久冷眸扫过众人,“竞价规则小女子也略懂,只要中途不回家拿银子,结果出来的时候有等价物就行,莫非这么多人看着,我还能空口说白话不成?” 季芷儿摊手让婢女将银票先收起来,眉梢一挑,“那好,你开价,本姑娘今日便要看看除了一条贱命,你还能拿得出什么东西来买这支价值八千两银子的青玉簪。” “一万!”荀久想也不想,直接喊价。 “哗——”一声,外面沉寂了许久的围观群众就好像滚油里滴入了冰水,哗啦啦一下全炸开来。 一万两纹银买一支簪子?! 这在当下的经济水平来说可是天价中的天价。 季芷儿看了看自家丫鬟,心思有些浮动。 她手中的这些银票可是阖府上下一个月的吃穿用度再加上三哥生辰宴的开销,若是就这么被她赌气之下给挥霍了,回府后娘首先就不会饶过她。 可是如果就此认输,她就得到这个狐狸精身边去做两个月的洗脚丫头。 她季芷儿可是堂堂大司马的孙女,怎么能受这份气? 左思右想,最后季芷儿咬咬牙,将手腕上那串祖母绿手链取下来往柜台一放,斜眼瞪着荀久,“这东西是多年前苗疆上贡的贡品,总的就只有两串,一串被先帝御赐给了先皇后,另外一串给了我姑母季太妃,太妃见我喜欢,便送给了我,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这是正版祖母绿,且是御赐品,何止一万两银子,说一万两黄金都不为过!” 众人瞪大了眼睛往柜台望去,只见上面有十二颗拇指大小的祖母绿,颗颗莹润饱满,大小相近,以纯金线串联,在自然光源下散发出柔和而浓艳的光芒。 掌柜的很识货,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绝非凡品,立即两眼放光。 荀久也看出来了,这的确是正宗祖母绿,且每颗上面都雕了精细繁杂的细小纹路,光是那份掩饰不住的浓艳光芒,就足以力压整个藏宝轩内的所有珠玉宝石。 眯了眯眼睛,荀久暗忖季芷儿今日只怕是恼羞成怒,不留下她一根手指不罢休了。 季芷儿的目光,转向外面众人,高声道:“各位,本姑娘拿出了价值万金的御赐祖母绿手链,是不是可以要求久姑娘也把她的赌注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对对对!银子才有话语权!”立即有人高声附和。 这一喊,所有人都纷纷要求荀久拿出高过这串祖母绿的等价物。 荀久望天,想着季芷儿这性子还真是骄纵蛮横,御赐品也敢拿出来与她做赌注。 冲着商义招招手,荀久准备将藏宝轩的地契以及各种文书放出来宣夺主权。 外面熙攘的人群后,突然传来一个轻轻浅浅如珠落玉盘的声音。 “姑娘的这支青玉簪,在下甚是喜欢,不知可否用我手上的东西交换?” 好似九天之外飘来的声音,霎时间便压下了一地的躁动喧哗。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并在看清那人面容时石化了惊艳的神色。 四周的突然安静,让荀久觉得奇怪,偏头望去,一时怔住。 围观群众让开的那条道上,一人顶着所有人的惊艳目光缓缓而来,像一幅移动的画卷,更像画中之人羽化成仙脱墨而出落于尘世。 秋风飒飒,撩动他垂于玉冠之下的乌发,拂过他清透明润的面容。 一袭雪白华锦衣袍,像在极地雪山上浸染过,却不凛冽,被秋阳折射出浅浅光晕,他自光晕中从容移步,含笑的唇角让人想到流光暖玉,每走一步都好像在他周围的透明空间留下了传世之作。 荀久突然想到一句话:谁道世间无谪仙,陌上秋风送卿来。 整个藏宝轩内外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人们张大嘴巴以昭示此刻无法言说的惊叹。 惊于上天在那副面容上的鬼斧之作,叹于这一霎画笔无法描绘的绝世风华。 那人渐渐走进,温润的眸光一直定在荀久手中的青玉簪上。 待到荀久跟前,他又浅笑着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然后缓缓摊开手掌心出示他的交换之物。 这一次,最先发出惊叹的是掌柜。 “天呐,竟然是碧玺!” 掌柜这一喊,荀久才回过神来往那个人摊开的洁白手掌心一看,一时震惊。 他手心里的东西,是一枚鸡蛋大小的蓝色碧玺,闪烁着七彩霓光,晶莹剔透的内里仿佛承载着一弯彩虹,斑斓的颜色顷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在大燕,碧玺是比祖母绿还要珍贵百倍的一种宝石,据说才刚发现不久,整个大燕也不过五枚而已,皇宫有一枚,魏国有一枚,其他三枚情况不明。 眼前这个人手里竟然有一枚,先不说他的身份如何,光是这枚碧玺的价值就足以让荀久重新买下十个藏宝轩。 回笼思绪,压下心中猜度,荀久回以对方礼貌一笑,“公子……愿意以这枚碧玺换我手中的青玉簪?” 那人轻轻颔首,面上笑容不变,“姑娘这枚青玉簪,对在下来说,极有价值。” “远远超过你这枚绝世碧玺的价值吗?”荀久挑眉。 以当世稀缺的无价之宝换取一支成本价几十两银子的青玉簪,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枚碧玺是假的。 第二,这支青玉簪对他来说的确意义重大,或者说,即将被他送礼的那个人对他来说胜过这世间一切珍宝,哪怕这块珍宝无价。 荀久对碧玺研究不多,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真假,只得笑问:“我如何确定公子这枚碧玺是否为真?” 对方微微一笑,“姑娘大可找个懂行的人鉴定一下,若有任何虚假,随时欢迎你来魏国找姜易初。” 这句变相自我介绍的话,让荀久再一次怔住,也让周围群众再一次惊叹。 姜易初,魏国丞相兼柱国大将军,魏国先王和先王后十二年前一夜之间无端暴毙以后,五岁世子继位,当时的丞相姜宥成了新王身边最得力的辅政大臣,六年后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位给长子姜易初。 姜易初不仅品貌非凡,还拥有一身逸群之才,不过短短数年便成了新王的左膀右臂,魏国之栋梁。 此次魏国丞相入京朝贺的消息早在几日前于巷陌间不胫而走。 却无人想得到竟然会在西城见到这位传闻中与秦王比肩的大人物。 如果他真的是魏国丞相姜易初,那么他手里的蓝色碧玺就不可能有假。 荀久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眼,见他言谈举止间神采飞扬,锋芒内敛,温润如玉,她心中觉得能拥有此等品貌的恐怕也只有姜易初本人了。 以一支价值几十两银子的青玉簪换取一枚当世的无价之宝,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荀久向来很乐意。 微微一笑,她伸手从他掌心将那枚蓝色碧玺拿过来,顺便将自己手里的青玉簪递给他。 姜易初缓缓接过,柔声道谢以后转身要走。 “等等!”荀久突然唤住他。 姜易初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微笑,“姑娘还有何指教?” 荀久指了指他手中的东西,问:“请问姜丞相这支青玉簪可是准备送给女子的?” 这个话题比较敏感,关系到姜易初是否已经有心上人的问题。 是以,荀久才刚问完,无数年轻女子便双眼冒着红心直勾勾看过来,都希望姜易初的目光能在她们身上停留片刻。 姜易初看了荀久一眼,面上绽开清浅笑容,却未答话。 荀久是过来人,一看便了然他那支青玉簪定是准备送给女子的。 浅浅一笑,荀久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可为姜丞相再挑选两样配饰,与你手中的青玉簪搭成一套,这样佩戴起来会比较赏心悦目。” 姜易初愣了愣,随即轻轻颔首,“有劳姑娘。” 这四个字就等于间接承认了他心中有人。 荀久仿佛听到了外面年轻女子们心哗啦啦碎一地的声音。 “应该的。”荀久一笑过后转身往柜台边挑选了一支碧玉瓒凤钗、一支海棠滴翠珍珠步摇、烧蓝镶金花钿、一对深海珍珠耳环以及一条雪贝项链。 招桐反应快,极其自来熟地干起了藏宝轩伙计的活,一一将这几样东西打包用缎带封好。 荀久将打好包的礼物送到姜易初手里时,他面色有些尴尬,低声道:“抱歉,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银子。” “无需银子。”荀久笑道:“就当是相识一场,小女子送给姜丞相的见面礼。” “那就……多谢姑娘了。”他再度浅浅一笑,让人一见便如同饮了百年陈酒佳酿,连心脏都是酥醉的。 姜易初走后,掌柜才回过神来,立即意识到刚才荀久拿了他几样店内最贵的首饰。 原想发怒,但一想到荀久手中有一枚蓝色碧玺,他立即放低了姿态,换上笑意盈盈的嘴脸,“久姑娘楼上请,久姑娘累不累?久姑娘渴不渴?包厢内有专人伺候,哎,您小心脚下,当心磕着碰着……” 原本一场剑拔弩张的竞价大赛,因为魏国丞相姜易初的到来,带走了青玉簪,带来了蓝色碧玺。 掌柜早就忘了方才自己轻蔑挥手赶人的情形,双眼盯着荀久手里的碧玺直冒光。 季芷儿更没想到好端端的中途会杀出个姜易初来,这下可好,荀久手指头没砍到,反倒将她供成了祖宗。 这口气,季芷儿自然不服。 霍然起身,季芷儿对着即将上楼的荀久厉声大喝:“荀久,中途搬救兵算什么本事?有种的,你掏出银子来给本姑娘看看!” 荀久鄙夷地瞅了一眼旁边换脸献殷勤的掌柜,再笑意款款地转过身来看着季芷儿,“我还以为有了这么一段插曲,四姑娘会识趣些夹着尾巴赶紧离开,却原来是我误会了,四姑娘原本就眼巴巴等着给我做洗脚丫头呢!” “狐狸精!你再敢多一句嘴,信不信本姑娘亲自砍了你的手指!”季芷儿怒火中烧,她如今也顾不得什么竞价不竞价的了,只想冲上去撕碎荀久那副淡然自若的嘴脸。 荀久轻倚在旋梯扶手上,笑看着季芷儿,“四姑娘想要砍我的手指,完全可以,前提是你得先竞价赢得了我。” 季芷儿横眉竖目,大怒:“你中途让人送来碧玺,破坏规则,不算!” 荀久挑挑眉,“我不用这枚碧玺。” 见季芷儿皱眉,她又道:“方才四姑娘说你那串祖母绿价值万金,那我如今开价两万金,你可敢再加?” “青玉簪已经不在了,如今竞价还有什么意思?”季芷儿的丫鬟见自家主子把御赐的祖母绿都拿出来,心知四姑娘这次是玩大了,倘若再不收敛的话,待会儿说不定她能把都统府的宅邸都给押上来。 “这件事情,原本就不是为了一支青玉簪而争。”荀久慢声道:“是你们家姑娘看不惯我想借机打压我而已。” 季芷儿已经气红了眼,一把推开婢女,死死瞪着荀久,“把你的两万金等价物拿出来!否则便是作假,按照规矩,我照样有权利剁你一根手指!” 荀久对商义点点头。 商义仰起下巴,轻蔑地扫了季芷儿一眼,“四姑娘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两个月如何做久姑娘身边的狗,每日伺候她洗脚罢!” 说罢,他从怀里将藏宝轩的地契和各种转让文书一一拿出来摊开在柜台,上面转让方郭老板、经手人秦王、受让方荀久三个人的大名以及管理户籍的大司徒府衙印鉴直接闪瞎围观群众的眼。 爬楼爬到一半的掌柜笑意顿时僵在脸上,一个没站稳咕噜噜滚了下来,直摔得鼻青脸肿。 捂着两管鼻血,他连滚带爬到柜台边,将转让文书看了又看,终于确定了这家铺子的新老板就是此刻站在店内的荀久之后,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周身死气沉沉。 相较于姜易初的突然出现,季芷儿显然更接受不了柜台上那张转让文书和地契,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身形颤颤,几欲倒下,婢女立即扶住她。 季芷儿伸手捂住胸口,那里像被一团火焰燃烧。 她原本以为荀久只不过是仗着与秦王有些关系才敢在她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却万万没想到秦王竟然早已经亲自经办将这间名店转让给了荀久! 什么与她看中了同一支青玉簪,什么没钱买但会喊价,什么中途不用拿银子结果出来有等价物就行。 这铺子本就是荀久的,她因何要与自己这般争执? 季芷儿牙齿哆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荀久为了看她笑话羞辱她而设下的局。 荀久见她气得全身颤抖说不出话,终于露出一抹大胜过后的笑容,顺便手指一勾,“季丫鬟,把祖母绿给本姑娘拿过来,那可是上等御赐品,不能随便乱放,哎,过两日等我重新装潢好店铺还能与碧玺并排成为镇店之宝呢!” 季芷儿捏紧拳头,修长的指甲嵌入掌心,抬头看了看荀久,又看了看外面早就惊呆的百姓,迅速拿起祖母绿,也不管身后的丫鬟,她拼命推开人群冲出了藏宝轩。 商义眼眸一动,不过转瞬便如一阵风般掠过人群直直挡在季芷儿面前,“四姑娘……哦不,季丫鬟这是准备做什么?你家主子可还在里头候着,哪有丫鬟先走之理?” 商义说完,顺手摘了玉兰树上的叶子微施内力朝着季芷儿一掷。 季芷儿承受不住这力道,全身穴道像被下了麻药一般,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你……”季芷儿再顾不得什么形象,赤红着双眼手指颤颤指着商义,“你们一个个欺人太甚,若是让我爷爷知道了,你们全都给我去死!” “四姑娘……”荀久轻移步子,缓缓走出,嘴角笑意加深,却满是森然寒凉之意。 在季芷儿跟前停下脚步,荀久微微俯身,食指轻轻勾住她的下巴,“不是说好了给我做两个月的洗脚丫头的吗?怎么,这还没开始,就想家了?” 季芷儿恨恨咬着牙,被商义点了软麻穴,浑身使不上力道,扬起来准备打荀久的那只胳膊才到一半就无力垂了下去,“你……荀久,你不得好死!” 荀久冷然一笑,“我得不得好死不是你说了算,可你今日能不能安然走出藏宝轩,却是我说了算。” 季芷儿闻言脸色瞬变,牙齿打颤,“你……你想做什么?” 荀久直起身子,冲刚才那几个壮汉招招手,待人过来后漫不经心道:“按照之前说好的竞价规则,四姑娘输了要给我当两个月的洗脚丫头,可她实在恋家,想今日就回去,那就麻烦各位送四姑娘回去。” 一个“送”字音调拉得意味深长。 那几个壮汉跟了掌柜这么久,自然也是极会看风头的,眼下这情况,不用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位藏宝轩的新老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为首的壮汉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那几个壮汉立即过来,二话不说就将季芷儿拖到刚才给荀久准备的石墩边,拉出她的小手便往上面一放。 为首的壮汉拿着菜刀一步步过来,寒凉的银光以及锋利的刀刃让季芷儿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她大叫着挣扎,却无奈全身无力,又被壮汉们扣押着,无法松动半分。 她嘴里大骂:“荀久,你若敢动我分毫,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荀久勾唇看着季芷儿,“我很期待你在断了一根手指以后还有多大的力气能让我生不如死。” “你……放了我,快放开我!” 看到这样的发狂发癫的季芷儿,周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话,毕竟刚才的竞价规则是她自己答应的,输了自当要付出代价。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荀久除了是藏宝轩的新老板之外,竟还有这般凉薄的一面,动起手来绝不手软。 此刻茕茕孑立于萧瑟秋风中的女子,似乎脱离了巷陌间流传的那些“惑世妖姬、杀人犯之女、狐狸精”等不堪入目的形象,连天上的太阳都激不起她周身一丁点儿暖意,原本天生妩媚的桃花眼,也在这一刻盛了两潭冰霜。 “动手!”荀久手一挥,冷冽杀意迸现。 手拿菜刀的壮汉粗壮的手臂一扬,菜刀在空中划过一抹寒冷亮色,快得带动风都发出呼啸声。 季芷儿面如死灰,眼泪稀里哗啦往下落,哭声高喊,“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银子,祖母绿,还是别的,只要你放过我,我全都给你!” 不等她喊完,只听咔擦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剁碎了。 “啊——” 季芷儿还未来得及看清楚自己哪个手指被跺,撕心裂肺的喊声过后两眼一闭便晕厥了过去,她的婢女跪在一旁哭喊,“久姑娘,放过我们家四姑娘罢,她年岁尚小,况且从小娇生惯养,难免说错话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还请看在二少的面子上放过四姑娘这一回罢,奴婢给您叩头了。” 说罢,那婢女对准荀久的方向不由分说就一个劲儿地往地上叩头,直磕得额头青紫一片,血珠子往外冒。 掌柜勉强恢复过来,赶紧殷勤地将软椅搬过来放在荀久身后,低眉顺眼,“久姑娘,您请坐。” 荀久顺势坐在软椅上,并没有开口让季芷儿的丫鬟起来,只凉声道:“竞价规则是你们家姑娘自己定的,当时这么多人在场,她答应得好好的,倘若输了便给我做两个月的洗脚丫头,可是很遗憾,她输了想耍赖,那我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采取一些合法手段,似乎不叫‘为难’?” “久姑娘说得是。”丫鬟继续叩头,语带哭腔,“都是奴婢的错,没有看管好四姑娘才会惹出这祸端,她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求求久姑娘放了她罢。” 荀久不再理那丫鬟,懒懒往旁边一瞥,季芷儿还在昏迷当中,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的确是吓得不轻。 “弄醒她!”荀久对着招桐吩咐。 招桐早就想收拾季芷儿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她赶紧跑去后院打了一桶水来,不由分说便往季芷儿头上倒下去。 不多一会儿,季芷儿手指先动了动。 “咳……咳咳……”喷出一口水以后,她悠悠转醒,当看清坐在藏宝轩大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荀久时,季芷儿才猛然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她迅速直起身子伸出两手一看。 幸好……十个手指都还在。 大松一口气,季芷儿眼尾瞥见了自家丫鬟额头上因为磕头渗出血珠,又想到刚才那壮汉菜刀挥下来的时候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即将来临。 那种恐惧,她将永生难忘。 冷冷打了个寒噤,季芷儿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心中一委屈,眼泪便落了下来,“姑娘,你不要砍我手指,我跟你回去做两个月的洗脚丫头就是了。” 荀久莞尔一笑,对她勾勾手指,语气极其温柔,“早这么说不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季芷儿见她神情柔和下来,站起身,一步步往她身边挪。 荀久伸出手,替她拂去鬓角湿漉漉贴在面颊上的凌乱发丝,满眼心疼,“瞧瞧,这俏生生的小脸挂了眼泪多不好看呐。” 明明是心疼的话语,却让人听来只觉得周身发寒。 季芷儿垂下脑袋,声音低弱,仍旧有几分哭腔,“我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我跟你回去,做你的丫鬟,你不要砍我手指可好?” “乖……”荀久轻轻拍拍她的小脸,“抬起头来。” 季芷儿不敢忤逆,慢慢抬起头。 荀久一手钳住她的嘴巴迫使她张开,另一手快速将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嘴里,再狠狠一抬季芷儿的下巴,强迫她咽下去。 季芷儿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盯着荀久,“你,你刚刚给我吃了什么?” “你跟谁说话?”荀久斜靠在椅背上,眸光轻睨。 “姑娘……”季芷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一句,心里都快急哭了。 荀久挑眉,“你放心,那不是毒药,就是一种能让你乖乖听话的东西。” 季芷儿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荀久又道:“两个月之内,每天必须服一次解药,否则你的皮肤就会由外而内寸寸溃烂,直至爬满蛆虫。当然,服下这东西,以后我是不会再强迫你的,你是想回季府安生做你的千金小姐还是有别的打算,我全都不干涉。” “不不不……”季芷儿一想到荀久说的全身爬满蛆虫场景,她就忍不住身子发颤,赶紧伸手紧紧揪住荀久的裙摆,低声下气道:“奴婢愿意尽心尽力伺候姑娘,姑娘说了这半天,口渴否?奴婢这就去给您奉茶。” 季芷儿说完,也不等荀久开口,径自去了店内,迅速倒了茶端出来递给荀久。 荀久假意伸出手去接,却在即将触碰到杯子的瞬间手指一缩,季芷儿那边一滑,整杯茶水直接洒落在荀久崭新的绣鞋上。 荀久“啊——”一声提着裙摆站起来,“你是想烫死我?” 招桐脸色一变,急忙走过来,“姑娘,有没有烫伤哪里?” 那茶水分明就是温的! 季芷儿咬咬唇,跪在地上连连告饶,“奴婢知错,这就给姑娘擦拭干净。”她一边说一边掏出锦帕给荀久擦拭绣鞋。 待一切处理完以后,荀久才盈盈起身,对着围观众人温婉一笑,“不好意思,家奴不太懂事,让诸位看笑话了,今日是区区不才在下我新任藏宝轩老板第一天,凡是购满五十两者,送独家秘制洁面粉一盒;购满百两者,送独家秘制洁面粉和面膜粉各一盒;购满三百两者,本姑娘免费帮忙做面部护理,且采用的是荀氏《长生秘录》里面的独特穴位按摩法。” 众人听得一脸茫然。 招桐很有耐心地一一解释。 贵妇们听完,立即一拥而上,从一楼到珠宝首饰到二楼胭脂水粉再到三楼绫罗绸缎,全都人满爆棚,银子哗啦啦往柜台上飞,掌柜算盘敲得飞快,忙得直冒汗。 荀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暗忖爱美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古往今来都是一样。 她挥挥手,示意招桐赶紧回去将剩下的洁面粉和面膜粉全部分装成一次剂量的拿来分发给贵妇姑娘们。 毕竟没见过她所谓的“面部护理”是怎样的,又有什么效果,所以刚开始只有几个人敢尝试,等见到了效果以后,贵妇们两眼放光,全都掏腰包表示加银子要特殊待遇,要护理。 荀久全然没想到这些女人如此疯狂,店内婢女小厮虽多,却都不会穴位按摩,只能侯在一旁随时等候差遣。 半天下来,荀久这个刚新上任的老板直接累成狗,趴在软榻上起都起不来。 已经天黑,荀久还在藏宝轩的贵宾包厢软榻上趴着不想动。 季芷儿怯怯端了糕点上来,“姑娘,天已经黑了,您要什么时候回去?” 荀久懒散地转了个身平躺着,顺便把案几上的册子拿过来随意翻了翻,又让季芷儿下去将掌柜和店内婢女小厮们喊上来。 自从知道了荀久是自家老板以后,掌柜每次见到她,笑得都很殷勤。 季芷儿才下去片刻的功夫,掌柜便带着所有的小厮婢女上来,微微躬身,他问:“不知久姑娘有何吩咐?” 荀久坐直身子,眼睛盯在珠宝册子上,头也没抬,“让你们来就是想说一下,从明天开始,藏宝轩停业,整栋楼层全部重新装潢。” “啊?!”掌柜险些惊落了下巴。 要知道藏宝轩地处西城黄金地带,停一天就意味着要损失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 荀久不用看也知道众人此刻的表情,放下册子,她淡淡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个道理想必大家都懂,藏宝轩是整个西城位置最好的店铺,必须得有最好的装潢,最新颖、最别致的货物才能吸引贵妇人们的目光,要让她们每天都想往这地方来消费。” “可是……”掌柜抓抓脑袋,面露为难,“这要怎么做?” 荀久挑眉,“首先,咱得有个好听的名字,‘藏宝轩’太老土,弃之,从明天起改为‘云水斋’。” “这名好!”立即有人附和。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点头。 荀久继续道:“其二,本店内的珠宝全都是上等货色,却无奈珠玉蒙尘,发挥不出最大的特色。” 掌柜再一次露出为难之色。 荀久指了指顶上悬着的青玉风灯,“灯光,具有让宝石发出美轮美奂光彩的作用,所以,每个柜台都应该根据货物的不同而配备不同的灯,务必要让每一颗宝石都发出它本身最璀璨的光芒,当然,咱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贵妇人们的眼球。” “这主意好!” 掌柜的两掌一拍,随后冲荀久竖了竖大拇指,“久姑娘果然是高人。” 荀久扫了一眼婢女们身上的衣裙,皱了皱眉道:“三楼既然销售绫罗绸缎,那么就该配备手艺绝顶的裁缝,设计些款式新颖的衣裳,店内的小丫头们个个儿青葱水嫩,是最好的模特,到时候设计出来,先让她们穿上接待客人,客人觉得好看了,自然会亲自来问。” “对于常客,尤其是消费额度大的常客,我们要推出VIP会员卡,给人家一定的优惠。” “每逢节假日或者其他特殊的日子,要搞促销活动,打折、送礼品,把顾客贪小便宜的心理牢牢抓紧。” …… 荀久一条一条提出,又一条一条耐心解释,直听得众人心潮澎湃,恨不能赶紧将她嘴里那个美轮美奂的购物大厦打造出来。 待忙完这一切,天已经全黑了。 招桐匆匆上楼来,喜道:“姑娘,秦王殿下亲自来接您了。” ------题外话------ 吼吼吼,某人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O(∩_∩)O~谢谢罗桑江白和沐恩的月票,高兴得飞起来~ T 第九十九章 又添迷雾 荀久一听说是扶笙来了,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可无奈忙了一天腰酸背痛,刚坐直身子就又瘫软了下去。 招桐面色微变,赶紧过来扶她,嘴里关切问道:“姑娘,您要不要紧?” “无事……”荀久摆摆手,“你下去让他稍等片刻好了,我再休息会儿。” 招桐点点头,转身就推开包厢门准备下楼,却在推门瞬间愣住。 荀久意识到了不对劲,抬起头,见扶笙已经缓步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非常精致的食盒。 见到他,荀久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你怎么来了?” 招桐很自觉地默默退了下去,下去之前不忘把一旁呆愣发怔的季芷儿拽了跟上。 包厢门被轻轻关上。 荀久这才绵软无力地从软榻上坐起来。 扶笙行至她跟前停下,缓缓落座,轻声道:“我听说某些人从中午忙到现在,连饭都忘了吃。” 荀久一愣,这才想起来她自中午用过饭以后就来了这地方,晚饭时分因为店内太忙只能匆匆用了些糕点,的确是到现在还没吃饭。 此刻听扶笙一说,她倒真觉得饿了。 “这不是还有你么?”荀久抿唇而笑,也不急着看他带来了什么吃食,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甜甜笑开,“有你这么贴心的人在身边,我怎么可能会被饿到?” 难得她会做出如此主动的动作,扶笙准备打开食盒的手一顿,顷刻觉得脖子上像被两条粘人的小蛇缠住,她身上独特的馨香顺着鼻腔一直落到心脏上,全身血液都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扶笙偏头看她。 她那双明媚澄澈的眼眸里此刻正倒映着他俊逸无双的面容,那样清晰,那样真实,毫无杂质,仿佛是烙印进去一般。 心头微微一动,扶笙伸出手揽住她的纤腰。 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呼吸交缠,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暧昧旖旎的情动气息。 荀久感觉得到,他的心跳在不断加速,自己的也一样。 眸中狡黠之色快速闪过,她勾住他脖子的双手假意推他,嘴里嗔道:“我饿了,先吃饭。” 她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添火,扶笙揽住她纤腰的那只手收得更紧,幽邃瞳眸里破碎开**的火光,声音因为低哑而更显磁性,“我也饿了。” 不待荀久说话,他早已俯身准确无误地含住她的小巧红唇,一点一点,慢慢吞噬,细细品尝,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逐渐包裹她,唇舌相缠,旖旎散开。 这一次,荀久缓缓闭上眼,认真地回应他,也在认真感受并品尝他的味道。 她想,这一刻,她是中了他的毒,唯他能解的相思剧毒。 一场缠绵之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作罢。 扶笙压抑着腹腔内的火热,强行从她身上移开眼,这才缓缓打开食盒。 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传出来。 荀久眼前一亮,忙探头去看。 扶笙动作轻柔地将里面的盘子端出来。 第一盘是卤鹅,色泽偏暗红的表皮泛着一层油光,鲜亮的卤汁均匀浇盖于肉块上,香味弥漫着整个包厢。 接下来的是碗粥,甫一看见,荀久便直了眼睛。 天蓝釉红斑花瓣式小碗内,软糯米粒碧翠,粥汁清亮,其上两三粒枸杞,一碗青翠中二三点红。 竟是后世几乎绝迹了的碧粳米! 其香味之浓郁,言语不能尽述。 荀久略微震惊,指着那只花瓣碗问扶笙,“这……这是碧粳米粥?” “嗯。”扶笙轻轻颔首,“喜欢么?” “喜欢。”荀久点点头,这东西,她以前没吃过,眼下光是看着颜色就让人食欲大开。 扶笙微微一笑,继续打开下一层,这一次拿出来的是四个被截了一片顶的橙子。 橙子一出,立即就有混合着蟹肉的香味随之而来。 蟹酿橙! 荀久看着那半是橙肉半是蟹肉黄灿灿的颜色,口水在嘴里滴溜溜打转。 最后一道是山药排骨汤,同样香味四溢,几道菜都精致得让她险些把舌头都给咽下去。 扶笙一看便知今夜带来的菜她都喜欢。 递了个小碗给荀久,他温声道:“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荀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晓得自己喜欢这些菜,一时心下感动,再度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玉质般的脸颊上狠狠啵了一口。 扶笙立即红了脸,火烧一般滚烫。 为免她看见,他稍稍侧了过去,好在荀久已经拿起筷子开动,并未察觉他这个动作。 荀久饿了一天,很快便把所有的菜连同汤一扫而光。 扶笙掏出雪白的锦帕替她擦去嘴角的些许酱汁,又让人端来茶水和清水给荀久漱口净手,这才站起身,俯身向她伸出手。 荀久满意一笑,将手递给她,任凭他轻轻一拉,她整个人就被带起来。 双手挽住他的胳膊,荀久整个人无骨一般倚在他身上。 扶笙停下来,侧目看她,“累了?” “累死了。”荀久撅了撅小嘴,“你是没看到白日里那些贵妇人的疯狂样,早知道我就不搞什么促销了,这才当上老板第一天就把自己累个半死。” 扶笙好笑地看着她,“让你去秦王府当个闲散王妃你又不愿,等着看吧,今日这种情况以后多得是,你呀,就是自找的。” 荀久轻哼一声,没说话。 闲散王妃这职位多潇洒多诱人啊,谁不想去? 可是她现在不能。 即便是女帝同意,扶笙也愿意娶她,她现在也不能去。 扶笙的精明腹黑,她全都看在眼里,他的王妃不能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所以,她得尽快提升自己,尽管不可能做到与他并肩,但起码不要给他拖后腿。 扶笙见她不说话,眉眼间又有些疲惫之色,索性弯下身,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荀久心下一慌,“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下面这么多人,待会儿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啊!” 扶笙低笑:“你是在害羞?” 荀久伸手锤他,“我还要脸呢!” “你别看他们就是。”扶笙完全没有要放她下来的迹象,反而抱紧了她,一步步往楼下走去。 店内的小丫鬟小厮们全都还没走,见到秦王亲自抱着久姑娘走下来,个个表情痴呆,愣在原地许久没反应。 秦王和久姑娘何时有这般关系了?! 也是这一刻,他们才恍然大悟中午那张转让文书原来大有来头。 思及此,人人面上又露出了然的神情,在触及到扶笙清冷的眸光时,全都化作鸟兽散,不敢再过多停留。 荀久早就羞得满脸通红,双手勾住扶笙的脖子,脑袋却埋在他怀里不敢往外看。 婢女小厮们散去以后,整个店铺内就只剩下扶笙、荀久、招桐、商义以及季芷儿。 季芷儿刚才看到扶笙亲自提着食盒往楼上走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此刻再看到扶笙亲自抱着荀久下楼,她顿时觉得呼吸不够用,大脑似乎也在犯晕。 原来……原来这两人早就有了私情! 难怪荀久午时会那般嚣张,敢跟她竞价争夺一支青玉簪。 想通了这两人的关系,季芷儿突然有种哭笑不得并追悔莫及的感觉,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该去争那该死的簪子。 如今赔了御赐祖母绿不说,小命都被荀久捏在了手里。 她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只盼着已经回府的婢女能早些让母亲出面逼荀久交出解药。 招桐见季芷儿在发呆,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上楼去把姑娘刚才待过的包厢收拾干净。” “你……”季芷儿正想出口问招桐一个贱婢凭什么指挥她,但抬眼见到对方横眉竖眼以及眼中的不屑,再想到荀久给自己下了毒,倘若不听话,她就不给自己解药。 季芷儿压下心中那团火,心不甘情不愿地匆匆跑上楼。 荀久坐上马车后,对外面的招桐交代了几句,让她们在后面关铺门。 招桐点点头,“姑娘尽管放心先回去,等奴婢忙完了就回来伺候您。” 荀久看了看天色,“马上要宵禁了,你们动作迅速些,小肥脸,你武功高强,待会儿可得保护着她们回来,否则出了丁点事儿,我拿你是问!” “久姑娘,您就放心跟殿下双人游去吧!”商义挑挑眉,“就四姑娘那小胳膊小腿儿的,谅她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来。” 商义的武功,荀久是见识过的,年岁虽小,武艺却不输于其他四人。 听到他这么说,荀久彻底放下心来。 徵义赶着马车缓缓往她的宅邸走去。 “今日的宫宴,进行得如何?”荀久想起了白天在藏宝轩巧遇的魏国丞相姜易初,小心翼翼地偏头问他。 “没有。”扶笙摇摇头,“他们来得有些晚,女皇陛下喝了药便歇下了,没来得及进宫参拜,我让人安排去了典客署,宫宴恐怕得明天。” 典客署是大燕专门接待国宾的地方。 荀久恍然,暗忖晚到的原因该不是姜易初中途来西城买青玉簪给耽误了吧? 愣神间,忽听得头顶扶笙幽声传来,“魏国丞相姜易初,相信你今日已经见到了。” 荀久一怔,正想开口解释,扶笙莞尔道:“宫宴既是明日举行,到时候你也去罢。” “你不是……不让我去吗?”荀久愕然,她可是清楚记得眼前这个高冷腹黑亲口承认善妒。 扶笙摸摸她的脑袋,“我有这个自信让你一心一意,又何惧旁人?”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荀久嘟嘟嘴,那天晚上还再三强调她不准描眉化妆,不准穿轻薄衣裳,不准露出脖子以下任何部位,不准在宫宴上笑,更不准展露任何才艺的人,怎么这会子反倒同意她去参加宫宴了? 扶笙眸色深沉了一些,半晌才道:“我担心女皇陛下的身体,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状况,你刚好在场的话,能救急。” 荀久点点头,忽又觉得扶笙这句话哪里不对劲。 想了半天,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否说明了姜易初有很大可能就是女帝藏在心里多年的那个人? 毕竟,女帝十二岁之前都在魏国,如今长乐宫那些男妃全都不是她真心想要的,那么,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就只能在魏国。 而姜易初是魏国的人中龙凤,有很大可能入得了女帝的心。 荀久原本觉得自己的推理很合理,但随即想到当初在殡宫她看到那一群长相有些相像的男妃时,又迅速否定了姜易初。 毕竟,后宫的那些男妃都是替代品。 如果姜易初真的是女帝喜欢的人,那他的样貌应该与那些男妃多少有些相似才对,可她今日看得很仔细,姜易初的容貌气质都是独一无二的,根本与那些男妃完全没有相似点。 瞧着扶笙今日似乎心情不错,荀久斟酌了半天,小声问:“阿笙,你知道女帝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扶笙神色怔忪,“为何这么问?” 荀久轻笑,“女帝不是一直不肯配合我开刀动手术吗?我就是想,倘若这个时候她心里的那个人陪在身边,她说不定会为了那个人心一软答应我。医治病人最重要的不是我们医者的医术有多高,而在于病人的态度。倘若他们有着强烈的求生**,那么这种手术就等同于成功了一半,可若是女帝抱着绝望甚至是拒绝的态度,那么即便我医术再高,也救不了她。” 扶笙点点头以示赞同,片刻后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荀久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情绪晦暗不明。她也不好打扰,只得默默靠在他肩头假寐。 荀久回到宅邸后菜一炷香的时间,招桐和季芷儿便由商义护送着回来了。 招桐手里拿着两个缎带打包好的首饰盒,进房后递给荀久,笑嘻嘻道:“姑娘,这是今日我在店里挑选的,觉得特别适合你。” 荀久没有打开,摆摆手,“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了,我目前还不缺首饰。” 招桐扁了扁嘴,“这是奴婢专门给姑娘挑选的,戴我身上多不合适啊。” “怎么会不合适?”荀久嗤笑,“你是我身边的大丫头,等同于我的脸面,你穿戴得好了,身价高了,人家也不敢轻易低看我们。” 招桐眼神一亮,“姑娘说得是。”她含羞带怯地将首饰盒小心翼翼拿回房放着。 季芷儿就没那么自然了。 素来都是别人捧她伺候她,如今突然成了人家的婢女,她一时转换不过来,木讷地站在后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招桐回来的时候见她还呆愣在原地,不由怒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烧热水伺候姑娘沐浴?” 季芷儿“哦”了一声匆匆去往厨房。 正在厨房里忙活夜宵的柳妈妈甫一见到季芷儿进来,吓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说话嘴巴打颤,“四……四姑娘,您怎么会在这里?” 季芷儿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个关心自己惧怕自己把自己当成主子的人,不由得眼眶一热,正要诉苦,门边突然传来招桐轻蔑的声音。 “柳妈妈,她如今可不是什么季府的主子,而是得罪了我们家姑娘被罚做两个月洗脚丫头的奴婢,往后有什么脏活累活,只管往她身上招呼。” 柳妈妈吓得脸色全变,连忙出门来让招桐解释了半天才搞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完以后,柳妈妈蹙眉愤然道:“没想到这个四姑娘平日里在季府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如今还敢到久姑娘头上来嚣张!”紧张问道:“久姑娘她没事儿吧?” 招桐咯咯一笑,“姑娘本事大着呢,哪是里头那位仗着众人疼爱就不把我们当人看的季丫鬟能比得了的!再说了,她背后有季府,咱们家姑娘背后还有秦王殿下和女皇陛下呢,便是真比起背景来,姑娘也不见得就落了下风。” 招桐这一番话,特地拔高了音调,直听得季芷儿咬牙切齿,暗暗想着等有一天自己离开了这鬼地方,一定要想个办法杀了这三个主仆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招桐没听见里面有动静,招呼着柳妈妈便走进来,见季芷儿站着不动,蹙眉怒道:“还不赶紧的往灶膛里添柴?姑娘入睡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你是想挨打还是怎地?” “你!”季芷儿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却又不敢反驳,只得蹲身到灶膛边,拿起一旁的薪柴便往里面塞。 她是个千金小姐,从来没做过这等活计,更不知道薪柴塞得太满会直接让柴火熄灭。 直到最后一丝火焰灭了,传出阵阵黑烟将她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熏黑,她才红着眼眶跑出来。 招桐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怒气冲冲地瞪了季芷儿一眼后,她自己进了厨房,将季芷儿塞进去的多余薪柴撤出来,又重新点了火。 忙活了好一会儿,季芷儿才在招桐骂骂咧咧的指挥下艰难地将沐浴温水弄到浴桶里。 荀久对于如今的季芷儿自是没有半分同情的。 在她看来,季芷儿就是欠调教,明明生在季府那样后宅安宁家世清贵的大家族里,还不懂提高自我修养,整天仗着众人宠爱便肆无忌惮做些让人恶心的事。 这样的人,除去头顶上“大司马唯一孙女”的光环,实际上一无是处。 脱了衣服跨进浴桶,荀久眼尾瞥见季芷儿绞着衣袖站在角落,眸光微动,她道:“伺候主人沐浴是丫鬟的本分,你的职责不是站在那边摆造型,我对美人计不感冒,更何况你也不是美人。” 季芷儿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却是敢怒不敢言,硬着头皮过来伺候着。 待荀久沐浴完,季芷儿又赶紧拿来巾栉帮她擦干头发,这才怯怯站往一边,小声道:“姑娘,今日的解药……” 荀久余光一斜,瞧见季芷儿难得的低眉顺眼,暗自失笑,去医药箱里拿出一个红色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她,“喏,这是第一颗,明天继续努力。” 季芷儿颤着手指接过,唯恐荀久下一秒就反悔,她赶紧仰起脖子迅速将药丸吞了下去,似乎是吞得太急,卡在了嗓子里,直噎得脸色涨红,一双水灵的眼睛里立即涌上委屈的泪水。 荀久淡淡瞥她,“水在桌子上。” 季芷儿这才如蒙大赦般赶紧倒了杯水喝下去,半晌,恢复正常。 见她站着不动,荀久挥手赶人,“这院子里的大小事务如今都归招桐管,你的房间想必她已经安排好了,你自去找她便是,不必留在我房里了。” “我……”季芷儿低低出声。 招桐显然比荀久这个主子还要狠辣,一逮到机会就会指责谩骂她,眼下的情况,小命捏在荀久手里,她全然不敢还嘴,唯恐惹得招桐不高兴跑来跟荀久告状,荀久盛怒之下不给她解药。 “嗯?”已经上了床榻放下青纱帐的荀久听到季芷儿的欲言又止,面上颇有些不高兴,索性摊手道:“反正我这地方离你们家府邸也不远,我说过了,你若是想回去,我是不会阻挠的。” 季芷儿一惊,“我……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就去找招桐,姑娘早些安歇。” 她说完,两手提着裙摆,逃也似的往招桐房间跑去。 == 荀久早就料到,季府会来人质问她关于她当众羞辱季芷儿这件事,却没想到来得这么早。 卯时不到,宅邸大门就被叩响,柳妈妈早就起床生火准备做早膳,听到敲门声,放下了手里的活前去开门。 当看见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时,她脸色突变,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一步步往后退,嘴里喃喃唤道:“老太爷,二夫人,您二位……” 柳妈妈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博然冷声打断,“荀久在哪里?” “姑娘她……”柳妈妈咽了咽口水,“还没起床。” “芷儿呢?”二夫人紧蹙眉头,“去把芷儿叫出来见本夫人!” “是。”柳妈妈将二人接去了前厅,迅速烧水奉了茶以后才辗转去季芷儿的住处敲门。 季芷儿在季府的时候,通常都没有早起过,且此时还在睡梦中,她全然把这里当成了季府。 听到柳妈妈焦急的敲门声,季芷儿大为不悦,怒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柳妈妈急得团团转,“四姑娘,老太爷和二夫人来看您了。” 季芷儿一听,猛然睁开眼睛,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处荀久那个小狐狸精的地盘上。 听到娘和爷爷亲自前来,季芷儿立时两眼放光,面露喜色,三两下从床上跳下来穿戴梳洗好就匆匆去往客厅。 “娘,爷爷……”季芷儿一进前厅便黏到二夫人身边撒娇。 二夫人的目光,首先定在季芷儿的手指上,确认十个手指安然无恙,这才大松一口气,双眼噙泪,摸着季芷儿的脑袋,“我的儿,你怎会被人欺辱至此?” 季芷儿一听这话便想起昨天晚上招桐和柳妈妈对她颐指气使的情景,顿觉委屈,眼泪上涌,哭声道:“娘,荀久那个小贱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负我,险些砍了我的手指,您可得为我出这口恶气。” 二夫人闻言,蹙眉看向旁边脸色阴沉的季博然,“爹……” 季博然冷冷瞥过来,目光带刺一般定在季芷儿身上,“你自己做下的混账事,如今还有脸来告状?” 季芷儿何曾得过爷爷这般冷眼相待,登时便觉所有委屈堆一块儿了,眼泪咕噜噜落下来,依偎在二夫人怀里,泪眼怯怯看着季博然,“爷爷你不讲理,明明是荀久那个小……” 接收到季博然更冷的目光,季芷儿把即将出口的“贱人”二字咽了回去,改口道:“明明是荀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我辱我,爷爷不关心芷儿有多委屈,一大早却来人家的地盘上吼我……” 季博然深深皱眉,“燕京城这么多人,荀久为何不砍别人的手指偏要砍你的?” “她嫉妒我!”季芷儿不服气,哼声道:“她没有爹娘,也没有钱,嫉妒我是爷爷唯一的孙女,嫉妒我众星捧月……” “四姑娘说的很对。”门口突然传来响亮的鼓掌声,随之而来的是荀久清越而微带凉意的声音。 季芷儿偏过头,泪眼朦胧间就见到荀久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望着她的眼神似笑非笑。 “四姑娘长得一张仗势欺人的脸,一双目中无人的眸,一个豆腐渣做成的脑袋和柔弱无骨堪比软骨动物的四肢。”荀久逐步走进来,似笑非笑的目光一直定在季芷儿脸上,“你身上这么多优点,我怎能不嫉妒?” “你!”季芷儿听到荀久竟然当着娘和爷爷的面这般变相羞辱她,顿时气得全身发抖,“荀久!你别太嚣张,否则待会儿……” “待会儿如何?”荀久挑眉,转目望着季博然,眼尾挑起讽意,“大司马这么早就来我府上,真是霞光万丈蓬荜生辉,这次是来我府上喝茶还是请我再次去你们府上喝茶?” “久姑娘……”二夫人微微蹙了蹙眉,趁机道:“昨日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 “所以,你们一大早是来兴师问罪的?”荀久寻了个凳子坐下,表情漫不经心。 见季博然不说话,二夫人抿唇道:“昨日之事,纵使芷儿有千错万错,她也只是个未出阁的闺中女儿,名声最为重要,你不该那样当众罚她。” 荀久突然冷嗤,“好一句‘不该’。季芷儿是名门闺秀,掌上明珠千人宠万人疼,所以她就该横刀夺爱,就该仗势欺人,就该随便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就该随便剁别人的手指是吗?” 二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件事,的确是芷儿的错,本夫人代她向你道歉。” “代?”荀久冷然失笑,“道歉的话,谁不会说?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罢了,你的一句‘代替道歉’能改变昨天已经发生的事情,能抹去季芷儿做下的恶劣行径,能泯灭季芷儿对我声声谩骂后造成的伤害吗?” 二夫人紧抿着唇,眉头深皱,“这件事,总归要有个解决的办法,既然芷儿有错在先,那你想要什么补偿,你开条件,可有一点,芷儿绝对不能在这地方给你做丫鬟。” 荀久闻言神色微动,她自认为不是什么高尚之人,更不会在面对这样的谈话时讲一堆诸如“谈钱就是在羞辱她人格”之类自命清高的废话。 莞尔一笑,她道:“还是二夫人通情达理。既然你想补偿我,那我也无须客气,我的新铺子需要全部重新装潢,装修的工匠以及所有劳务费,由你们季府解决。” 瞥见二夫人一脸犹豫,似乎是在盘算藏宝轩那地方全部装潢下来需要多少银两。荀久再度轻笑,“既是赔礼,赔的就是四姑娘的自尊,她的自尊有多大,可全都体现在我那个店铺装修的奢华程度上了,二夫人,您请看着办?” 犹豫了好久,二夫人才终于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放过芷儿,并保证以后不再为难她。” 荀久眉梢轻扬,“我不为难她的前提是她别招惹我。” 眼看着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季芷儿自是不甘心,抓住二夫人的胳膊左右摇晃,“娘,你怎么能答应她这么刻薄的条件?明明是她无礼在先,你应该……” “闭嘴!”沉默了好久没发言的季博然突然厉声高喝,冷眸瞪向二夫人,“还不赶紧带着这不孝女滚回去,在这儿丢人现眼做什么?” 二夫人面色沉沉,也不敢多说什么,起身告退,“爹,儿媳这就带着芷儿告退了。” 季芷儿被二夫人拉着站起身往外走,刚跨出门槛,她才突然想起了解药的事,忙跑回来瞪着荀久,“把解药交出来!” “什么解药?”荀久佯装不知。 “你昨天给我吃了毒药。”季芷儿面色愤然,“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要你好看!” 荀久眨眨眼,面色无辜,“你昨天吃的那个叫做‘养生丸’,成分就是些甘草、丁香、龙眼肉和麦冬,四姑娘饱读诗书,博古通今,我一直以为这么简单的几味药,你是识得的。” 得知自己被耍得团团转,季芷儿喉咙口顿时有些腥甜,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慢走不送!”荀久懒得看她,挥手赶人。 季芷儿虽然满脸不甘心,却还是在二夫人的拖拽下出了荀久的宅邸。 重新坐下,荀久瞟一眼旁边老僧入定般半晌不发话的季博然,“老爷子还不走是想在我府上蹭饭?” 季博然微微睁开眼,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荀久,眸中有些不解。 这个小姑娘,似乎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也会调皮任性,却绝对没有今日这般敢与季府二夫人对峙的气势。 想来定是荀府被抄家对她打击过大,短短时日迅速成长了。 思及此,季博然开口,“我听闻,你在调查荀府被抄家的真相?” 荀久一愣,原来,这才是季老爷子一大早来找她的目的? 眯了眯眼,荀久道:“老爷子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也同他们一样是来劝我放弃调查的?” 季博然直接无视她的话,“我是来给你指明路的。” 荀久愕然,不敢置信地眨眨眼,这老头儿会有这般好心? 季博然看穿了荀久的心思,也不辩解,只淡淡道:“你若想查,必须从三年前信都郡苍梧镇泉林村的瘟疫案开始着手,这件事的知情人不多,先帝已经驾崩,前平阳侯陶广恩也因为疫病死了,那个村子后来被烧,唯一的知情人姓燕,据我所知,他还活着,且就在燕京。” 姓燕…… 荀久突然想到“美人债”的那个瞎眼老伯。 同时,她也从季博然的这番话里面听出了端倪,忙问:“你的意思是,当年的瘟疫案,并非是简单的洪涝过后出现疫病这么简单?” 季博然默了默,“或者说,先帝下旨烧村的原因并不单单只是为了烧死那些身患疫病被诊出喜脉的人。” 荀久心跳陡然加快,“先帝想烧死谁?” 季博然看向她,“你或许该问,先帝在那个村子里看到了谁。” “看到了谁?”荀久脱口而出。 经季博然一提,她才突然意识到这么多人不希望她去查这个案子,兴许里面真的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么秘密,会与她自身有关么? 微微一哂,季博然道:“我若是知晓真相,兴许荀府就不会被抄家。” “那你知不知道白三郎?”荀久道:“那天晚上我去了‘美人债’,就遇到了一个姓燕的瞎眼老伯,我想问他知不知道白三郎的生平事迹,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只唱了两句词。” “什么词?”季博然眯了眼。 “天来客,天来客,一生流水半世飘蓬,悠悠长恨几时能灭。” 季博然皱着眉,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荀久解释,“我以前听人说过‘一生流水半世飘蓬’形容的是眼角有泪痣的人,你应当是见过白三郎的,他的眼角是否有泪痣?” “没有。”季博然一口否定,“我见过那个人,并没有你说的什么泪痣。” “怎么会……”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荀久露出挫败的神情。 季博然宽慰道:“不过你既然已经找到了姓燕的那个人,找个机会去问一问,兴许能套出更多的消息。” 荀久紧紧咬着唇,半晌后抬起头,紧盯着季博然,“你既然是我爹在朝中的知交,为何荀府被抄家的那晚不站出来说话?” 季博然满脸淡定,“我说过,你爹该死,可你却是无辜的。” “就因为他亲手杀了白三郎?” 季博然眸光微闪,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杀死女帝的男妃,这难道还不足以荣获抄家大罪?” “我不相信!”荀久面色坚定,“这段时间,我接触过女帝,她根本就不是传言中那种喜好杀人的暴君,倘若我爹真的杀死了白三郎,依照她真实的性子,顶多杀了我爹,绝对不可能下旨抄家,这其中,肯定还另有隐情,你告诉我,我推测的方向没错,是不是?” 季博然看着她急于知道真相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心,低声道:“我再给你指一条路,你去查前任大祭司的底细,当然,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说过,整件事的真相我也不知道,你如今与秦王走得近,应该能想办法查到这份资料。” “好。”多出了一条希望之路,荀久自然欣慰,她点点头,思绪瞬间拉回到当初在殡宫,女帝去看望白三郎遗体时说过的那句话。 想了想,荀久还是决定开口,“我曾经在殡宫听到女帝提起过白三郎的身份,她似乎极其避讳,才刚起了个头就没再继续了,白三郎是否真的有什么特殊身份?” 季博然想了想,道:“那样的出身还能被女帝选进宫,想必背后定然是有身份,或者说有故事的。” “可是……”荀久抱着脑袋,“这些事跟前任大祭司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想知道。”季博然难得挑眉,“祝你早日查出真相。” ------题外话------ O(∩_∩)O~一起期待真相被揭开的日子 来个有奖问答:魏国丞相姜易初的簪子准备送给谁? 第一百章 (重磅来袭!)第一重真相 季博然走后,柳妈妈才小心翼翼地将菜肴端上来,偷瞄了荀久一眼,低声问:“姑娘,方才……二夫人和老太爷没为难你罢?” “为难不了。”荀久笑笑,“我若是轻易就被他们给为难了去,岂不是在给秦王殿下丢脸?” 听到没事,柳妈妈心下一松,顿时笑开来,“姑娘说得是,有秦王殿下给您撑腰,相信那些人也不敢太过为难你。” “错!”荀久纠正她,一本正经道:“我才不会拿秦王说事儿,这些麻烦都是自己解决的。往后你们出去了,也不准打着秦王的旗号说任何话做任何事,不准给他添麻烦!” “姑娘教训得是。”柳妈妈垂下脑袋,“奴婢记住了。” 随便吃了几口饭,荀久见天色还早,便寻思着去“美人债”找燕老伯问一问当年的事。 “招桐,去找一套男装来。”荀久起身去往里间。 女装自是不适合去那种地方的。 招桐动作很迅速,不多一会儿就找来了一套干净整洁的广袖宽袍。 层层裹了胸,确定宽袍能挡住胸部,荀久才满意地坐在铜镜前,任由招桐给她束发。 “姑娘,您该不会是又想去……”招桐见自家姑娘如此打扮,不由得微微蹙眉。 倘若让秦王殿下知晓,这可怎么了得哟! “嘘——”荀久示意她噤声,“你别说,我今日穿了男装,他应该不会知道。” 招桐抿唇。 秦王殿下的眼线遍布燕京,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见招桐一脸愁容,荀久笑道:“好啦!不要总苦着一张脸,我这是去做正事,又不是真的去找那些小郎,无须担心他会知道。” 话音还没落,荀久突然想起来招桐也是从泉林村逃出来的幸存者,立即正了脸色,回身问她,“招桐,我问你件事儿。” 招桐被荀久突然严肃下来的表情吓了一跳,将海水纹白玉簪插入玉冠中,她放下牛角梳,“姑娘想问什么?” “你们家就是泉林村的吗?”荀久问。 “是啊。”招桐点点头,满目不解,“奴婢数日前才给姑娘说过,莫非您忘了?” “我没忘。”荀久摇摇头,“我是想向你打听旁的事儿。” “您请说。” “你们村子里有没有一个很特殊的人?”荀久毕竟不知道那个人的信息,只能模糊道:“或者说,有没有那么一个人看上去尤其特殊?” 招桐秀眉微蹙,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才霍然抬头,“姑娘这么一说,奴婢倒真的想起来有一个人。” 荀久呼吸一紧,“谁?” “闷葫芦。”招桐道:“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平时很少说话,也不搭理人,村里的人都叫他闷葫芦。” “就这样?”荀久哭笑不得,这叫什么特殊? “可是……”招桐话锋一转,“我曾听村里的老人说,闷葫芦刚去泉林村的那年,眼角就有一颗泪痣,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莫名消失了。” 泪痣……莫名消失…… 荀久心中骇然,忙追问,“你实话告诉我,你之所以认识燕老伯,是不是因为他也是泉林村的人?” 招桐面色突变,呼吸有些紊乱,赶紧垂下头,“姑娘恕罪,奴婢并非有意隐瞒,只不过当时觉得燕老伯与这些事儿无关,不敢随意暴露他的身份而已。” 荀久长舒一口气,“这么说来,‘美人债’的燕老伯还真的是他口中那个姓燕的人……” 招桐不知道荀久口中的“他”是谁,只觉得今日的久姑娘有些奇怪。 抿了抿唇,招桐问:“姑娘,您是在调查什么吗?” 荀久没有回答,双目锁住她,那种急于知道一切真相的渴求眼神看得招桐一颗心都软下来。 “你说的那个闷葫芦后来去哪儿了?” 摇摇头,招桐道:“奴婢逃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兴许……是与大多数村民一样,被先帝下旨烧村的时候给烧死了罢。” 再一条线索被中断,荀久突然觉得很烦躁。 招桐又道:“闷葫芦是燕老伯收养的孙子,姑娘若想知道更多的事,奴婢这就陪您去问。” 燕老伯的孙子…… 荀久想到那一晚燕老伯在听到“白三郎”三个字时周身的萧瑟和恐惧之意,脑中灵光一闪。 “白三郎会不会就是你说过的那个闷葫芦?”荀久觉得再没有什么比这解释更贴切的了。 “不会的。”招桐咯咯一笑,“闷葫芦的样子那么丑,怎么可能会是‘美人债’的头牌白三郎呢,这位虽然出身不好,美名却是整个燕京人都知晓的,奴婢未曾得见过,但光是听听巷陌间的那些传言就知道他有多好看了。” 荀久想起自己曾在殡宫得见过白三郎的侧颜,当时觉得没什么,可现在回想起来,竟越想越觉得眼熟,好像是在哪儿见过那个人。 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荀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苗头,索性作罢,站起身理了理宽大的衣袍,与招桐二人出了门。 天水大街距离荀久的宅邸有些远,主仆二人雇了一辆马车直奔“美人债”而去。 车夫听闻去的是那种地方,刚开始有些鄙夷想推脱,后来荀久扔了一锭银子给他,这才笑眯眯地挥手赶车。 “这青天白日的,两位公子怎么这么早就去那种地方?”车夫一边赶车一边问。 招桐皱了眉,想出声辩解。 荀久见识过招桐的牙尖嘴利,心知不能让她把车夫一顿好骂激怒了他,否则待会儿车夫直接将她们主仆二人扔下来可就丢脸丢大了。 想了想,荀久轻声笑道:“公子我喜欢白天来。” 车夫撇撇嘴,暗想着有钱人就是喜欢骄奢淫逸。 一炷香的时辰后,马车终于到达天水大街。 招桐先下来,又上前来搀扶荀久。 此时才午时不到,杨柳树上的南瓜风灯被风吹得偶尔摇摆,“美人债”的大门依旧紧闭,如同那夜情形一样。 “招桐,我们这个时候来,能否遇到燕老伯?”荀久狐疑地看了朱漆大门一眼,又看了一眼里面阁楼上紧闭的轩窗,眯了眯眼睛。 招桐道:“每日午时,燕老伯都会出去遛狗,姑娘且先耐心等一等,一会儿说不定就能遇到了。” 说罢,她看向对面的一个小摊,喜道:“姑娘,他们家有馄钝,奴婢尝过一次,味道不错,我见您方才没吃多少饭,不如我们先过去坐坐?” 一阵凉风刮过,荀久拢了拢身上的衣襟,跟着招桐走向摊位。 因为时辰的关系,此时客人还不算多,只寥寥几人,店家是个面相憨厚老实的中年人,见到荀久主仆,先是被荀久的清华风姿给怔住,随即笑道:“两位公子想吃点儿什么?” 招桐立即道:“给我们来两碗馄钝。” “好嘞!”店家答应得爽快,没多久就给二人上了两份热气腾腾的馄钝,剔透外皮裹着里头呼之欲出的肉馅儿,两片勺菜和翠绿葱花点缀,久违的香气让荀久食欲大开。 自从穿越到这个地方,她还是头一次吃馄钝。 不再说话,接过招桐递来的筷子,主仆二人埋头开吃。 店家方才得见荀久和招桐是从“美人债”方向过来,心中了然,好意笑道:“两位公子若是去那个地方,兴许晚上来会热闹些。” 招桐抬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噢。”店家应声,随后叹气,“看守大院的燕老伯重伤去了医馆,只怕今日不会开门了。” 荀久一惊,立即放下筷子,灼灼目光看着店家,“你说什么?燕老伯重伤?” “是啊!”店家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清俊无双的公子为何会在听闻之后如此激动,他还是压下心中疑问,解释道:“就在昨天,燕老伯同往常一样出去遛狗的时候,也不知怎的,就遭遇了劫匪,说来也怪,那劫匪偏不劫财,将燕老伯好一顿打之后,牵走了他身边的那只黑狗。” 荀久忙问:“燕老伯如今在哪家医馆?” 店家伸手指了指,“就在天水大街尽头的那家杏林医馆,哎,公子,还没找你钱……”店家还没说完,荀久早已经带着招桐风一般往杏林医馆跑去。 “姑娘……”招桐有武功,跑这点路自然算不得什么,可让她惊讶的是,荀久竟然比她还能跑。 荀久没停下,偏头问:“出门在外,唤我公子。” “是。”招桐一边跑一边问:“公子,您是不是觉得有问题?” 荀久脚步不停,眉头紧锁,“当然有问题,前天晚上我们才来找过燕老伯,昨天他就出事了,虽然那个劫匪的做法有些滑稽,可那只黑狗是个导盲犬,一旦没有了那只狗,燕老伯的行动将会非常困难,对方是想慢慢将他折磨致死。” 招桐大惊,脸色全变,“什么人竟然如此歹毒!” “当然是不想我知道真相的人。”荀久眸光寒了一些,催促招桐,“跑快些,我担心有人会先我们一步伤害燕老伯。” 招桐讶异地看着荀久那风一般的速度,看起来哪有半点柔弱,简直比她这个习武之人还要轻松。 收起满脸震惊,招桐赶紧跟上荀久。 盏茶的功夫,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到了杏林医馆。 来不及喘气,荀久快速冲进去问柜台上约摸十二三岁的小童,“小友,向你打听一下,你们医馆里是否来过一位重伤的老人?” 小童看着荀久因为气喘吁吁而染了薄红仿若春雪冻梅花的面容,不觉有些脸红,忙偏开头,指了指内堂,“的确是有位瞎眼老伯来过,他如今还在里面休养呢!” 还好没错过…… 荀久大喘一口气,唤上招桐,二人抬步进了内堂。 这个医馆有些大,内堂有专门供病人暂歇的小包厢。 荀久按照小童的指示去敲了燕老伯的那间包厢门,半响没动静。 心下一慌,荀久暗忖莫不是背后的人已经下手了? 招桐看穿了荀久的心思,蹙眉过后伸出小手用力敲打包厢门,嘴里大声喊:“燕老伯,我是招桐啊,我来看您了,你快开开门。” 这一喊,里头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之后,包厢门被打开。 “是小丫头来了?”燕老伯苍老的声音自门缝里传出。 荀久听见声音,知晓人没事,全然松了一口气。 招桐推门进去,荀久抬步跟上。 里面有一个小杌子,招桐掏出锦帕擦干净以后递给荀久,“姑娘您请坐。” 荀久没说话,安静坐到小杌子上,尔后抬头看着燕老伯。 他面部有几处淤青,整个人较之先前憔悴不少,呆滞无神的眼眸许久不会转动。 寒暄客套了几句,荀久直入主题,“燕老伯,您知不知道是何人袭击了你?” “不知。”他摇摇头,“我当时正在遛狗,这一带的人都知道我有这个习惯,所以见到我都会打招呼给我指路,可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那般大胆直接出来就打人。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刺客,后来他将我的黑狗带走以后,我才知道是个劫匪,八成是看我身上没银子才会一气之下将我的狗给带走了。” 荀久沉思片刻,又问:“会不会是因为你知道些什么,而那些人不希望你说出来?” 闻言,燕老伯脸色突然沉下来,声音带了些厉色,“你到底是谁?” “燕老伯,前天晚上我们见过。”荀久如实道:“你当时还对我说了一句话——天来客,天来客,一生流水半世飘蓬,悠悠长恨几时能灭。” 燕老伯身子一僵,随后冷声道:“那不过就是两句词而已,并非是对任何人说的。” “不。”荀久目光恳切,“我相信,您一定知晓了什么事情,比如……一生流水半世飘蓬说的是眼角有泪痣的人。” 这一次,燕老伯身子彻底怔住,面色青白不定,“你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荀久急于知道真相,也不打算隐瞒,索性和盘托出,“我在查荀府被抄家一案,牵扯到了三年前信都郡苍梧镇泉林村的烧村案,倘若燕老伯知晓些什么,还请尽数告知,我必将感激不尽。” 燕老伯再一次怔愣,手指颤颤,“你……你是荀谦的女儿?” “是。”荀久惊讶于他此刻有些激动的神情,试探问:“燕老伯识得我爹?” “你过来。”燕老伯并没有回答荀久的问题,反而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荀久与招桐对看一眼,犹豫片刻之后站起身缓缓走至燕老伯的床榻前。 他双眼看不见,只好伸出手,待荀久走近,双手便放在她的面容上,苍老带茧的指腹细细描绘过荀久的面部轮廓。 许久之后,声音激动道:“像……太像了……” 荀久听得一脸茫然,“燕老伯,你说像什么?” 燕老伯缩回手,示意荀久在床榻边沿坐下,长叹一声后,问她:“孩子,你怎么会想到要去查三年前那个案子?” 荀久抿唇道:“荀府被抄家,爹娘无辜枉死,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我爹为什么要狠下心去刺杀女帝的男妃。” 听到这里,燕老伯的身子几不可察地细微颤抖起来,“这个案子,你碰不得啊!” “为什么?”这三个字,荀久几乎是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带着满心的质问。 所有人都不希望她去查,扶笙如是,荀谦如是,如今,就连唯一的知情人燕老伯也这样劝她。 “我爹娘已经死了,究竟还有什么样的秘密是我承受不住的?”荀久红着眼眶问。 “是啊,你爹娘已经死了。”燕老伯的哀叹一声接着一声,“还有什么可查的呢?左不过徒添感伤罢了!” 荀久懒得听他这些废话,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语气软了下来,“白三郎本人是不是你当年收养在泉林村被村民称为‘闷葫芦’的那个孩子?” 燕老伯苍老的手指蜷了蜷,微带颤意和冷意的声音传来,“小桐,这件事,是你告诉这位姑娘的?” 招桐没想到这些事会如此复杂,此刻听到燕老伯质问,她赶紧道:“对不起,燕老伯,我们家姑娘在调查这件案子,您若是知道些什么,还请告诉我们家姑娘,让她早日安心罢!” 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哽咽,燕老伯喉结上下滑动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十八年前,前任大祭司预言,庚寅年八月中秋,燕京即将有一新生儿携泪痣而降,诞生之际天地变色,红光如练,是为大凶之兆,必将诛之以祭天方能避灾。” 荀久呼吸一紧,“所以……白三郎就是那个所谓的带着泪痣降生于十八年前中秋的人?” 燕老伯陷入沉默,许久不说话。 荀久心知他这是默认了。 不知为何,她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胸腔内顷刻便涌上了一种极其莫名的情绪,像是在为白三郎的命运而感伤。 可是,她只见过白三郎的遗容一次,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呢? 荀久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却见燕老伯已经满面疲惫地躺了下去。 荀久见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也不忍心再过多打扰,带着招桐走出了包厢。 到了柜台前,荀久让招桐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童,“燕老伯在这儿养伤期间的全部医药费,我替他给了。” 小童看着招桐手里银灿灿的锭子,摇头道:“燕老伯的费用,早就有人给过了。” 荀久瞳眸微眯,“谁给的?” 小童摇摇头,“那个人戴了斗笠,看不清楚长什么样。” 荀久叹口气,“既然这样,那你收下这银子,买些上等补品给燕老伯,务必要让他好好疗养。” 小童点点头,收下了银锭。 与招桐一前一后出了杏林医馆,荀久神情恍惚,蹲在一棵大槐树下,双手托着腮,一遍遍回想燕老伯方才的那些话。 大槐树旁边就是护城沟渠,前些日子才下过雨,沟渠里的流水不太清澈,悬浮着浑浊的泥土,水面倒映着荀久托腮冥想的样子。 “姑娘,既然问出了些眉目,我们赶紧回去罢,今天晚上您还要出席宫宴呢,奴婢陪您去挑件衣服好好打扮一番。” 荀久百无聊赖地往沟渠里扔小石子,全然没有要起身跟着招桐回去的意思。 浑浊的水面因为石子的投入泛开层层水波纹。 待平静下来时,又将荀久的样子完整倒映在里面。 荀久盯着水面上自己的面容瞧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侧了侧身子,她换个方位再往水里一看。 这一看,她险些惊得直接掉下去。 霍然起身,荀久抓起招桐的胳膊,折回杏林医馆的方向,嘴里慌忙道:“快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燕老伯。” 招桐满面纳闷,不明白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姑娘到底是又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但见荀久面色惨白如纸,神色慌张,她也不好再多问,只好迅速跟了上去。 此时的杏林医馆外面,聚集了很多人,将门前团团围住。 荀久好不容易推开人群往里面走去,入目却见燕老伯的尸体平躺在医馆柜台前。 没错,的确是尸体。 只一眼,荀久就肯定燕老伯已经死了。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到底是谁下的狠手?! 捏了捏拳头,荀久上前询问跪坐在燕老伯尸体旁的小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小童显然被吓得不轻,医馆大夫又不在,如今馆内只有他一个人,遇到这种事,自然慌乱无措。 听到荀久的声音,他慢慢抬起头,呆滞的瞳眸终于有了焦距。 “公子走后,我就听见内堂里传来一声惨叫,我立即进去一看,就见到一抹黑色身影往后院院墙方向逃了,而燕老伯……我进包厢的时候,他已经气绝身亡。” 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荀久踉跄着连连后退。 只差一步……就晚了那么一步! 招桐立即扶住荀久,低唤,“姑娘……” 荀久勉强稳住身子,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到大批手持佩刀的衙役往这方向涌来,没多久就将燕老伯的尸体连同小童一起带走。 荀久全身瘫软,无力地坐在一旁的石墩上。 招桐心疼地看着她,“姑娘,您到底回来做什么呀?” “白三郎……”荀久低声呢喃,“我曾经在殡宫见过白三郎的侧脸。” 招桐不明所以,“可是,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荀久捂住胸口轻轻喘了一口气,缓慢抬起头看着招桐,“刚才在医馆包厢里,你听到燕老伯说的那句‘好像’了吗?” 招桐点点头,不过转瞬就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张大嘴巴倒抽了一口气,“姑……姑娘的意思是,白三郎与您长得很像?” “我不会记错的。”荀久一遍一遍回想着当初在殡宫见到的白三郎那个侧颜,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到底记忆尤深,刚才在护城沟渠旁边,她在浑浊模糊的水面上瞧见了自己的侧面轮廓,才恍然惊觉自己与白三郎的轮廓竟然那么相似! “天呐!”招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荀久哑然失笑,“可是燕老伯的反应,再加上我个人亲眼所见,最主要的是当他提起白三郎的时候,我心里就会有一种极其微妙的反应,明明不认识白三郎,却好像在为他心疼。” “姑娘,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招桐紧皱着眉头,“如果真如同你所说,白三郎的相貌与您相似,那他到底是谁?” 荀久脑中一团混乱,千头万绪掺杂在一起,怎么都理不清。 抱着脑袋,她闭上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下,思绪却不经意地飘到她去京郊别业找扶笙那一天。 扶笙对她说了一句话:倘若你也有兄长,我相信他会疼你百倍。 她还记得,扶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片刻恍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如果……如果她真的有兄长…… 那么,与她长相那么相似的白三郎会是她的兄长吗? 她不是独生女儿吗?哪里来的兄长?爹娘又为何隐瞒? 如果白三郎真的是她的兄长,那么爹为什么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荀久双手抱膝,将自己孤立在那一方石墩上,她的身子极其清瘦,仿佛暴雨过后绿叶枝头颤颤巍巍的娇花,只要再来一阵劲风就能将她吹倒一般。 招桐头一次看到这样的荀久,眼泪不由分说便落了下来,“姑娘,您别想了,跟奴婢回去可好?” 荀久没反应,全身力气都好像在一瞬间被抽空,她无力回答招桐的话,也不想回答,脑袋里从开始的一团混乱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知道该从何去想,只觉得这逆天的真相让她完全承受不住。 她一直以为是女帝嗜血不近人情导致荀府惨案的发生,所以想方设法要找到荀家被抄家的真相,到头来却发现真相不过是自己最亲的人杀了自己的另外一个亲人。 她该怪谁,又以什么立场去责怪? 这一切就好像个笑话一般,绕了一大圈,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局里看不清真相。 过了许久,荀久慢慢抬起头来,声音低哑,“招桐,去雇辆马车,我们去秦王府。” 得见姑娘终于发话,招桐想都不想就去街头雇马车。 不多时,主仆二人坐上马车来到了秦王府。 招桐上前,叩响了秦王府的角门,不多一会儿,门房处的小厮探出头来,看见男装的二人,一时怔愣,“敢问,二位公子找谁?” 招桐见荀久点头示意,忙道:“这是久姑娘,我们找你们家王爷。” 小厮立即反应过来,赶紧打开门,将二人接去客厅亲自奉了茶以后才道:“姑娘稍等,殿下上朝还未回来。” 看了看天色,他又道:“如今还早,您先用茶,二位有没有用过饭了?” “不必了。”荀久摆摆手,“你去帮我请角义过来。” 小厮应声,迅速出了前厅。 秦王府占地面积广,角义他们几个护卫的院子又都靠近后院,从后院到前厅有很长一段距离,走路的话大概需要半柱香的时间,所以,角义是乘了软辇过来的。 见到荀久,角义眉开眼笑,“小妖精今日是特地来找我的?” 荀久没心思与他开玩笑,抬眸问:“那天晚上在‘美人债’我看见你和燕老伯站在一起,你是不是认识他?” 角义眼眸晃了晃,反问:“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对我很重要。”荀久抿唇。 “有多重要?”角义一挑眉,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荀久默然。 良久,又问:“你也在调查他是不是?” 角义接过哑仆奉上的茶亲抿一口,不置可否。 对于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荀久很无奈,想了想,她只能如实道:“燕老伯死了。” 角义脸色有瞬间变化,但也不过片刻就恢复正常,“如何死的?” 荀久垂下眼睫,“我今天去找过他,他重伤躺在杏林医馆,我问了他一些事情后就出来了,等我发现端倪再折回去的时候,他早就已经被人谋杀了。” 咬了咬唇,角义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 荀久看得出来,对于燕老伯突然遭到谋杀这件事,角义也很震惊,只不过他们这些人淡然惯了,不喜欢体现在面上而已。 厅内一时陷入沉寂。 “我记得殿下似乎并不赞同你去调查这件事。”角义忽然开口,面上散漫敛去,微有沉色。 荀久并不惧怕他这样的眼神,淡淡道:“事关荀府,事关我自己,我有权利知道一切真相。” “所以,你是查出了什么?”角义眸色深了一些。 “我们交换。”荀久认真看着他,“你先说你查出了什么,我再告诉你我知道了什么。” 角义轻笑,“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是想趁机套我的话。” 荀久瞪他一眼,“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我总有办法查出最后的真相。” “果然是只狡猾的妖精。”角义撇撇嘴,“难怪殿下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那看来我魅力还不够。”荀久冲他眨眨眼,“否则,你为什么没有神魂颠倒然后把所有的真相对我和盘托出?” 对上荀久那双妩媚潋滟的眸,角义眼皮狠狠一跳,迅速移开眼,耳根处似被火烧过,暗中运功将躁动的情绪压下去,角义重新抬起头,眸中一片清明。 两人陷入僵持状态。 不多时,有哑仆进来打手势说秦王回来了。 角义缓缓站起身去外面迎接。 荀久没动,她在想着待会儿如何向扶笙开口。 扶笙自早上去了朝中,如今才回来,一听闻荀久来了,他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直奔前厅。 商义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个缎带打了蝴蝶结的深紫色夔纹锦盒。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扶笙直接在她身旁坐下,声音清润如明泉击石。 荀久扫了一眼四周,“你让他们退下,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扶笙微一抬手,角义和招桐以及商义全都退了出去。 “什么话,你说。”他转过身来,认真凝视着她。 “我问你,我是不是真的有个兄长?”荀久明眸里满是疑问。 扶笙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不着痕迹地蹙眉过后,声音淡了一些,“为何突然想到问这个?” 荀久轻咬下唇,伸手轻轻扣住他的手指,神情极其认真,“你就告诉我是不是?” 扶笙还在犹豫。 荀久接着道:“不管所谓的真相如何,我都能承受,你不要瞒我,否则半遮半掩的,比我知道真相还难受。” “对,你的确有个兄长,可是……”扶笙深吸一口气。 “可是已经死了是吗?”荀久扣住他的手指紧了紧,“前些日子才死的。” 扶笙微垂眼睫,薄唇绷成一条直线,反手将她的小手掌紧紧包裹在手心。 “而且还是我爹亲手杀死的,是吗?”荀久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扶笙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可转念一想,这个女人从来都不笨,很多线索一旦有了眉目,凭借她的聪慧,肯定能迅速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 如此一来,她能这么快得知真相,也不足为奇了。 “是。”扶笙郑重点头,“白三郎的确是你兄长,也是荀谦亲手杀死的。”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真相,但此刻听到扶笙亲口说出来,荀久的心脏还是犹如被千斤重锤狠狠敲砸了一下。 意识到她很可能承受不住这一切,扶笙迅速将她从座椅上拉起来揽在怀里,宽厚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早就震惊过了,荀久也没有露出多大的意外表情,身子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幽凉的冷竹香,半晌后,抬起头来问,“为什么我有个兄长,我会不知道,爹娘也从来没说?” 扶笙吻了吻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去天水大街找过燕老伯?” “嗯。”荀久轻轻颔首,“他告诉我,十八年前,前任大祭司预言了一个人的降生会给大燕带来灾祸。” 扶笙温柔地问:“庚寅年中秋,凶煞之星携泪痣而降,诞生之际天地变色,红光如练,是为大凶之兆,唯有将此儿诛杀以祭天方能避劫。是这样吗?” 点点头,荀久面上颇为讶异,“你竟然也知道?” “后来听说的。”扶笙道:“毕竟那个时候我还在魏国,况且只有三岁。” “那你如何得知白三郎就是我兄长?”荀久暗自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喜欢的人是扶笙,她的兄长成了女帝的男人。 “一眼就能看出。”得见荀久能接受这一切,扶笙索性再不避讳,如实道:“他长得,跟你很像,只不过他在宫里的时候,基本不会走出鸿台殿,所以除了近身伺候他的那几个小太监,极少有人见过他。” 荀久想起了季博然早上的话,蹙眉道:“季老爷子告诉我,白三郎的眼角根本就没有泪痣,那他……” 扶笙低低一笑,“倘若换做是你,你敢顶着那颗泪痣回来吗?” 荀久被扶笙反握住的那只手心沁出了汗液,咬唇过后小心翼翼问:“他当初是不是心甘情愿进宫的?” “是。”扶笙无奈一笑,“当初女皇陛下微服出游,他寻了个契机与女皇陛下相遇,大概是拿捏准了我们姐弟俩自小在魏国受尽欺辱而长大,疾恶如仇,所以他很大胆,直接把身份爆出来,并表明他是回来复仇的,希望女皇陛下能帮他。” “然后呢?”荀久眨眨眼,因为一个该死的预言,她的兄长自出生就被秘密送去了泉林村,十八年后归来复仇,他想要对付谁? 扶笙失笑,“相对来说,他很聪明,知晓我们姐弟对先帝那一辈的很多人恨之入骨,尤其是前任大祭司……所以,女皇陛下是被他隐忍了十八年的坚毅精神给感动的,让我帮忙暗中调查核实了身份以后,女皇陛下就让他跟着进宫了。” 荀久惊讶地张大嘴巴,“外面传言女帝荒淫,不顾礼法将男妓带入宫,丢尽祖宗脸面,却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看来她的判断没错,天下人全都错看了女帝,认为她只会广纳美男入后宫,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有了这么一层荒淫的外衣,女帝暗地里的那些努力便没有人看得到,而刚好,她似乎也不想让人看见。 扶笙揽紧荀久的腰肢,将她往怀里带,安抚道:“他为了这一天,等待十八年,对他来说,复仇的那一瞬,就已经完成了心愿,想必此生再无眷恋。” “已经……复仇了吗?”荀久突然感伤起来,“那我爹,为什么要亲手杀了他?” 扶笙喟叹一声,“我正在查。” 荀久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商义在外面低声禀报,“殿下,宫里来人传旨说女皇陛下让您晚上带着久姑娘出席宫宴。” 荀久看了看天色,见已经暮色时分,她赶紧从扶笙怀里挣脱出来,惊道:“不知不觉竟然都这个时辰了,我还没梳洗更衣呢,这就得回去了,否则一会儿耽误了时辰。” 她转身正想走,手腕却被扶笙轻轻扣住,一个回旋将她转过来。 荀久猝不及防,脑袋狠狠撞在他胸膛上。 “嘶——”荀久痛呼,“你干嘛呢?” 扶笙抬手指了指外面站着的商义,以及他手里的深紫色华丽锦盒,莞尔一笑,“出席宫宴的衣服,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荀久惊讶地“啊”一声后抬眼朝外面望去。 只见商义已经走了进来,将手里的锦盒递给她,笑嘻嘻道:“久姑娘,您快去沐浴更衣,人家也想看看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是个什么……”感受到旁边扶笙微冷的眸色,商义吞了吞口水,冲荀久摆摆手,“您还是穿上自个儿铜镜前面欣赏去吧,我就不奉陪了,拜拜。” 话完,商义一溜烟出了前厅。 荀久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扶笙干的好事,抱着锦盒,她偏头嗔他一眼,“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扶笙很无所谓,幽幽一句“防家贼”险些让荀久一个踉跄。 外面还没走远的角义的确是脚下一滑没站稳……直接跌进了荷塘。 荀久一惊,“外面有人落水……” “你听错了。”扶笙收回目光,凉凉道:“可能是宫义的狗闲着没事瞎折腾。” 一只脚已经上了岸的角义闻言一呛过后又跌了进去。 “妖妖灵回来了?”荀久面露喜色。 “刘权来的那天,是宫义亲自去验的货。”扶笙解释道:“去的时候就顺便把雪獒带了回来。” 荀久“噢”了一声,“没事就好,我一直担心它是被楚国人给带走了,对了,它脚上的伤好了没?” “应该是好了。”扶笙轻轻颔首,“我没见到有受伤的痕迹。” 荀久低嗤一句,“还算刘权那小子有良心帮我照看妖妖灵,否则下次再见到,我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好了。”扶笙轻揽荀久的肩膀,“沐浴的温水应该给你准备好了,你快去浴房沐浴更衣,待会儿与我一起入宫。” 荀久站在原地踌躇,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秦王府沐浴,可如今两人的关系不一样,这样直接在他的府邸沐浴,似乎……有些尴尬。 扶笙何其了解她,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在无人岛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都敢沐浴,怎么,如今秦王府里这么多人,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却不敢了?” 荀久望天。 为什么这个男人每次都能看穿她的那点小心思? 吐吐舌头,荀久撅嘴,“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本姑娘胆子大着呢,只是担心你们家浴桶太小。” 扶笙忍着笑意,“嗯,的确是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荀久一听,顿时反应过来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抬脚狠狠踩他,荀久怒斥:“本姑娘这傲人的身材可是独一无二的,在这燕京城里,你哪里还见过比例比我更好的?” 扶笙眨眨眼,表示好奇,“那待会儿我得好好看看你什么比例,否则不好作比较。” 荀久:“……去——死!” 她抡出拳头一拳打出去,扶笙很灵巧地就避开了,顺便将她揽进怀里,“乖,别闹了,快去沐浴,否则待会儿真但误了宫宴的时辰。” 荀久哼哼两声,抱着锦盒出了前厅。 招桐等在门外,似乎是看什么看得出了神,连荀久出来都没反应过来。 荀久疑惑地走过去,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哎,钱掉了!” “啊?”招桐惊醒过来,见到自家姑娘正蹙眉看着自己,她心下一慌,忙低声唤:“姑娘……” “你看什么呢?”荀久顺着招桐刚才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到荷塘边缘有一滩水迹,别的什么也瞧不见。 荀久一问,招桐就憋不住笑,“姑娘,您是没瞧见,方才角大人自个儿走路都能跌进荷塘,奴婢当时就被吓傻了,还以为他遭了人偷袭,后来见他悄无声息地爬出去,连声音也没有,奴婢就不敢过多张扬,也不敢上前去问候他。” “不会吧!”荀久眨眨眼,刚才扶笙明明说是妖妖灵在调皮捣蛋,怎么变成角义了。 “是真的。”招桐掩唇咯咯笑了出来,“他那样子,滑稽死了。” 荀久摸摸下巴,想着原来武功高强的人还有走路打滑的功能? 主仆二人迅速去了秦王府的浴房。 这地方,荀久曾经来过一次,中秋那晚,她趴在房顶上看扶笙在下面沐浴,如今想来,竟是那一次的“偷窥”阴差阳错让两人结了缘。 再次踏进这间浴房,那夜的情景一幕幕划过眼前,荀久光是想着就不觉笑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扶笙,禁欲高冷,连不小心触碰了她一下都要掏出锦帕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手指,仿佛上面布满了细菌。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他对自己动心了呢? 荀久抬头看着那晚被她弄坏如今已经修缮好的房顶,仿佛看到了她掉下来时的情景。 如果早知道自己会喜欢他,中秋那天晚上她一定会选个绝佳位置直接掉进浴桶。 抱着锦盒的招桐见荀久一直盯着房顶看,她也顺着往上看。 似乎……除了房顶还是房顶。 什么都没有! 招桐憋不住了,开口问:“姑娘您在看什么呀?” “哦,没什么。”荀久被她这一喊回过神来,“就是想确保房顶上不会有人偷窥。” 招桐抽了抽嘴角。 这里可是秦王府,谁人不想活了敢来偷窥? 不再说话,荀久脱了衣服进浴桶。 今日四角银熏球里的香氛是玉兰花味的,浴桶内热气一飘上去,香味便四处散开来,分量依旧是算过的,并不十分浓郁,与浴桶里的玫瑰花瓣清香混合在一起,整间浴房都充斥着花香味。 这地方,无论是装潢还是周围的摆饰,都比自己宅邸里的高档百倍。 荀久不由得咂咂嘴,想着女帝果然对这个弟弟是最好的,什么高级的东西都紧着扶笙来。 旁的不说,光是秦王府这庞大的占地面积,就足以瞧出女帝的确是花了心思的。 能有这么个姐姐,扶笙也算是幸运。 思及此,荀久不由得想到自己才见了一面的兄长,连他的真实姓名都还不知道,他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隐忍十八年,只为一朝复仇。 复仇过后,便是永世的安寂。 他再也享受不到她如今甚至是以后能享受的美好,再也无法睁开双眼看看这个世界。 招桐拿了香精轻轻涂抹在荀久身上,感受到她暗沉下来的气息,招桐怔愣过后忙问:“姑娘,可是水凉了?” 荀久没说话。 “是不是奴婢弄疼你了?”招桐又问。 荀久这才回过神来,摆摆手,“无事,你继续。” 沐浴完,招桐这才小心翼翼将深紫色夔纹锦盒打开拿出里面的衣服帮荀久换上。 荀久从屏风后出来的那一刻,招桐两只眼睛瞪大如鸡卵,定在荀久身上就挪不开。 今日这套衣服是扶笙自收到魏国拜帖那日便请了西城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制的,用的是他自己府上的玉雪金丝。 丁香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碎金软纱披帛飘飘袅袅,腰间玉色锦带系成规整蝴蝶样式,流光溢彩,显出欣长身姿纤瘦腰。 口脂水粉色,不过淡淡一抿便增瑰艳。 天鸾髻上不饰珠玉,以水蓝色丝带垂之。 娥眉淡扫,双耳明珠铛。 将“黛眉开娇远横岫,绿鬓淳浓染春烟”之意境发挥得淋漓尽致。 “姑娘……”招桐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即凝眉担忧道:“您今夜这般打扮,奴婢都担心秦王殿下舍不得让您出席宫宴了。” “为何?”荀久还在盯着这繁琐的衣裙看。 “美啊!”招桐赶紧将她扶到铜镜前,“不信的话,您自己看看,自从奴婢跟了姑娘以后,您还是头一次这般盛装打扮呢,真真是妖媚入骨入艳三分,是个男人见了啊,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荀久撇撇嘴,“再说了,这衣服是他自己让人做的,又不是我挑的,更何况也没露点,待会儿他要是敢说什么,我就拿剪刀先把袖子剪了,再把裙摆也剪了,他说一句我剪一刀!” 招桐扶额。 收拾好一切出来的时候,扶笙早就换好衣服等在外面的马车上。 听到不远处有说笑声传来,他掀开碎银重锦帘,眸光往外一看,顷刻呆住。 得了特许从大门内走出的女子,身姿轻盈,衣袂飘举似驾云而来,夜风缭乱,拨动她鬓边几缕发,紧贴着妩媚惊心的面容,让人一看便恨不得化身成为发丝,用最轻柔的姿态好好感受她雪肌的细腻之处。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她盛装打扮,美得这般梦幻不真实。 这是第一次,他一见到她,心脏就快跳出胸腔外。 这也是第一次,他恨不得将她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觊觎。 得见扶笙怔忪的神情,荀久站在车窗外勾起半边唇瓣,一只手“咻”地一声扬起剪刀,轻哼,“衣服是你自己定做的,沐浴也是你安排的,所有的细节都是你决定的,你若是敢多半句嘴,我就剪袖子剪裙摆,越短越好!” 扶笙柔声低笑,伸手将她小手里的剪刀扔出去,这才轻声唤她:“快上来。” 难得见他不毒舌,荀久缓步走到车门处,由招桐搀扶着上去。 甫一坐下,扶笙就迫不及待将她抱进怀里。 他身上依旧是熟悉的冷竹香,荀久闻了会有安心的感觉,无力地靠着他的胸膛,荀久嗔道:“你这样抱我,待会儿还没到皇宫,头发肯定得被你弄乱。” “无碍。”扶笙淡淡勾唇,“大不了我再帮你梳。” “你又不会!”荀久想起扶笙第一次帮她梳头的时候是在秦王府西配院,那个时候绾的是男子发髻,他当然觉得没有难度,今夜招桐帮她梳的可是天鸾髻,工序比男子发髻复杂多了,他会梳才怪! 扶笙嘴角笑意加深,“不梳也很好看。” 荀久捶他一下,“你怎么不说我不穿更好看?” 扶笙挑眉望着她,“如果是现在的话,不穿的确好看。” 荀久瞪他,“你这张毒舌,什么时候能改改?” 扶笙略有不解,“为何要改?” 荀久想起刚才招桐跟她说的角义落水之事,再想起扶笙说过的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刚才在前厅外面,明明是角义落水,你却偏要说是宫义的雪獒,不是毒舌是什么?” “你见过正常人走路会掉下荷塘的吗?”扶笙反问她。 荀久想了想,摇摇头,“没见过。” 话刚出口,她突然反应过来扶笙说的是角义不正常。 努了努嘴,荀久道:“不过是不小心而已,哪里就不正常了?” 扶笙眸色深了些,“你自己想。” 荀久绞尽脑汁想到皇宫也没想出来扶笙究竟是什么意思。 宫宴设在缨泉殿,从西华门入。 荀久下马车的时候,能见到西华门前早就停了数十车驾,看标识便知都是朝中大臣及亲眷的。 西华门距离缨泉殿不太远,无需乘软辇,直接步行进去。 扶笙荀久走在前面,商义、招桐两人走在后面。 过御花园时,转角处突然传来一声兴奋高喊,“子楚!” 在燕京城,荀久只听过季黎明这么喊扶笙,但刚才这个声音显然不是季黎明。 觉得疑惑,荀久转过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雪青色锦袍,俊逸的面容被月色勾勒出柔和的弧度,他嘴角噙笑,修长的手指牵着女子的手。 女子生得貌美,一袭绡纱轻衣,肤光胜雪,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温和之色。 荀久视线往上移,女子竟然绾的是妇人发髻! 再一看两人交握的手,荀久立即反应过来这两人是夫妻。 扶笙缓步走过去,在两人面前站定,清俊的面色难得露出讶异之色,“你们俩……是跟易初一起来的?” “对啊!”男子含笑道:“这么多年没见,洛洛说她想念青璇……”意识到说漏了嘴,男子立即改口,“洛洛也想跟着来朝拜女皇陛下。” 扶笙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眉眼间颇有些不敢置信,“你们这是……已经大婚了?” “嗯。”男子轻轻颔首,眸光不经意飘到女子身上,每一个停顿间满满都是宠溺,随后笑道:“我跟洛洛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早就该大婚了,只不过之前碍于年龄小而已。” 女子听到这般露骨的话,立时羞红了脸,赶紧垂下头。 男子握住女子的那只手紧了紧,轻笑,“都大婚了还这么娇羞,更何况是在子楚面前,真是羞死人了。” 女子闻言,抬起头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男子从女子身上移回目光,随后落到扶笙身侧的荀久身上,不禁疑惑,“这位是?” “她叫荀久。”扶笙淡淡开口,复又温声向荀久介绍那二人。 看一眼男子,介绍道:“这位是顾辞修,易初手底下的大将,也算是他的门生。” 看一眼女子又道:“这位是容洛,魏国太史之女。”末了,勾唇而笑,“想来,如今该尊称一声‘顾夫人’了。” 容洛闻言,原本就染了绯色的小脸更加烧得滚烫,嗔一眼扶笙,假意怒道:“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子楚竟然学会了贫嘴!” 荀久光是看这三人谈话的气氛便知这些人在魏国的时候关系肯定不错。 晃神间,听得顾辞修不悦道:“子楚,你介绍了这么半天,我们还不知道这姑娘与你的关系如何呢!” 容洛也抬起头打量荀久,仔细看了一番后惊叹,“真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能媲美青璇的女子,这容貌,跟天仙儿下凡似的,我今日可真真是开眼了。” 眼尾瞥见扶笙悄悄握住荀久的那只手,顾辞修忍不住笑道:“可不是嘛,子楚是什么人,他的眼光还能错了?” 容洛立时反应过来,附和笑道:“这倒是,子楚本就是人中龙凤,自也要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荀久被这夫妻俩好一通夸,顿时觉得脸红,有些不自在,赶紧微微欠身,“顾夫人谬赞了。” 九年未曾得见的这三人逐渐聊开来,荀久与他们搭不起什么话题,索性找了个借口走开,往梅园行去。 还未至月门,便听见里面隐约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荀久赶紧停下脚步,附耳在墙壁上偷听,当听清楚里面的谈话时,惊得脸色一变。 ------题外话------ 殿下:我麻麻说了,冒泡的小天使越多加更就越多。 久久:楼上+10086,我麻麻说了,听殿下话的都是好孩纸。 女帝:楼上表脸,加更的全是你们在秀恩爱,朕都没露脸。 小明:楼上+10086拒绝狗粮 主上:楼上发言的全都表脸,有见过三十多万字连个名字都没透露的男二吗?我悲催,麻麻,要求加更加戏份!我要出境!出境!再不出来,别说讨得久久欢心了,恐怕连我是哪个她都不晓得! 观众:楼上的统统憋缩话,看过来看过来,茄子合影来一张。 第一百零一章 宫宴 月华如练,梦幻皎洁,梅园内树影婆娑。 梅树下,雪色锦袍的男子身影被这天地间的朗朗清辉勾勒成一首隽秀清逸的诗。 他的眸,澄澈明净,皓月洗礼过一般,承载着眼前一身大红正装女子的绝美身影。 “青璇……”男子温声轻唤,“皇天不负我,时隔九年,终于见到你了。” 听到这里,荀久立即反应过来里面的人是女帝和姜易初。 抬头望天,荀久撇撇嘴,想着宫宴果然是热闹,哪里都有野鸳鸯。 不过里面这对既然是女帝和姜易初,她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偷听。 挪了挪身子,荀久想走开,转眸之际却见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折耳猫正用爪子挠着她的裙摆。 荀久欲哭无泪,抬脚准备将它吓走,折耳猫不为所动,玩弄她的裙摆玩得不亦乐乎。 荀久不敢动了。 她所站的地方有落叶,她怕踩碎落叶发出动静会让里面的两个人听到。 要知道里面的人可是女帝,更何况人家是在这里幽会,被她这么给撞破了,万一女帝盛怒之下要罚她,那她岂不是完蛋了! 想到这里,荀久轻轻蹲下身子抚摸着折耳猫的脑袋,唯恐它一个不小心发出声音。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青璇,这个给你。”姜易初清润的声音仿若碎玉,听来悦耳。 还未至梅花开放的季节,如今枝叶流碧,间隙筛下点点碎月,轻柔地照在正装华服的女帝身上。 她抬起眸,睫羽微颤,见到眼前芝兰玉树的男子向她递过来一支青玉簪。 她记得,这是九年前她即将回燕京的那几日,他去请了有名的雕刻师回来教他,然后秉烛夜练,雕碎了数不清的玉,雕得满手是水泡才终于成功的作品。 那个时候,他也同现在这般站在皎洁月色下伸手将青玉簪交给她,并道一句:“长路漫漫,望卿珍重。” 后来在回燕京的途中,她为了向贪财的使者打探消息,不惜将这支青玉簪送了出去。 那个时候,她在想,反正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交集,这东西留着,终归是徒添恼意。 她却没想到,九年后的今天,他会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手中握着的,依旧是那支青玉簪。 只不过九年后的她和他…… 夜色清凉,溶溶月光更添寒意,女帝凤眸清冽,似满湖秋光。 锦袖轻拂,女帝后退一步,隐在月色下那一抹黯然悲痛转瞬而逝,声音凉似冰霜,“姜丞相请自重!” 姜易初握住青玉簪的那只手微僵,面上温润的表情却不变分毫,轻笑,“从魏国到燕京,加上这一次,是你第四次拒绝我,我都已经习惯了,这支玉簪,你既不要,我便留着,若是你哪日厌倦了宫里的珠玉翡翠,可以来找我要回去。只要你来,我就在,青玉簪也在。” 女帝唇角微翘,弧度凉薄,“往后,姜丞相可莫要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了。毕竟……这里是燕京皇宫,不是魏国。” 一语满含疏离意,道尽今时不同往日,间接表明了两人身份的悬殊。 外面荀久听得整个人都呆了。 照这对话看来,姜易初一直都喜欢女帝,可女帝在魏国的时候就多次拒绝他。 难道女帝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姜易初? 可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荀久皱着眉,暗自叹息姜易初这么个绝世风华的人却走了个单相思的感情路,实在可惜。 脚下的折耳猫已经安静了下来,不远处却有几个婢女打了风灯朝这个方向来,一边走一边四处搜寻,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荀久心下一慌。 万一那几个人过来看到女帝和姜易初在梅园就糟糕了! 可是,她如今就在月门外,又不敢动,怕惊动里面的两个人。 情急之下,荀久一咬牙,揪住折耳猫的脖颈将它提起来,手掌重重拍了一下它的脑袋。 折耳猫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痛打,立即“喵——”地嚎叫了一声。 梅园内。 女帝听到折耳猫叫的声音,立即皱了眉,霍然转身,目色凝寒,“谁在外面!” 荀久一颗心脏提到嗓子眼,趁女帝还没走到月门的间隙,她以惊人的速度提着折耳猫的后颈冲了出去,冲到小道上的时候,刚好遇到打风灯的那几个婢女过来。 荀久喘了口气后笑眯眯问:“几位姐姐,可是在找这个小东西?” 为首的婢女见到荀久手中的折耳猫,顿时面露喜色,忙道:“可让奴婢们好一顿找,原来是躲到姑娘这天仙儿似的人身边来了,可见姑娘太过美貌,连我们家府上的猫儿都禁不住诱惑了呢!” 这婢女很会说话,语带温和,让人听来舒心。 荀久打量了几人一眼,虽然她们都穿着婢女衣饰,却并不是宫娥打扮。 荀久想起方才为首的婢女提到“府上”,不由得好奇开口问:“敢问几位姐姐是哪个府上的?” 方才那婢女在荀久过来之际就将她的衣着打扮看在眼里,心中判断这一定是燕京的大家闺秀,此时听得荀久唤她们为“姐姐”,她赶紧欠身,谦和道:“姑娘莫要客气,奴婢们是瑞王府上的,这只猫儿是季太妃的心头肉,今夜瑞王和季太妃来参加宫宴,这猫儿黏人,非要跟着来,可方才人多拥挤,它又四处乱跑,这才害得奴婢们好一顿找。” 婢女一说,荀久才想起来她口中的季太妃正是季芷儿的姑母,也是本朝开了特例与瑞王住在王府的唯一一位太妃。 季博然位列三公,又是女帝亲卫军的统领,有他这么个位高权重的大司马在朝,季太妃会被邀请来参加宫宴也无可厚非。 点点头,荀久将手中的折耳猫递给那婢女,笑着道:“姐姐们可要看好了,这小东西灵巧得很,待会儿再跑丢了可不好找。” “姑娘说得是。”那婢女微微福身道谢,“奴婢斗胆问一句姑娘是哪家府上的?” 没听见荀久回答,那婢女只当她是生气了,忙从容解释,“姑娘莫要误会,太妃娘娘若是知晓姑娘帮她寻得了猫儿,想必会十分感激的,届时奴婢们也好带着礼品登门拜谢。” 荀久心中好笑,倘若季太妃知晓季芷儿将她那串御赐祖母绿输给了自己,太妃她老人家恐怕会更“高兴”。 回笼思绪,荀久柔声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姐姐们快些回去罢,免得待会儿太妃娘娘等急了。” 那婢女见她不肯道出名姓和家世,也不好强求,冲荀久福了福身子后抱着折耳猫原路返回去了。 女帝刚行至月门边的时候就见到了荀久和瑞王府婢女在一处,也听到了她们的全部对话。 暗松一口气,女帝在月门后停下,打算等荀久走远后再出去。 姜易初缓步走了过来,一眼看到了外面小道上的荀久,他微微一笑,“那个姑娘,我识得。” 女帝略有诧异,“你认识她?怎么可能?” 墨色秋夜被银月点缀得寒意增生,却丝毫减不了姜易初眉梢眼角的温润暖意。 仿佛刚才的被拒绝和尴尬全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语声慢慢,“这支青玉簪,便是我与她换来的。” 女帝听他一说,立即联想到子楚曾送了一个铺子给荀久,如今看来必是个珠宝首饰铺。 片刻了然,女帝轻轻颔首,“原来如此。” 话音落下又觉得不对,“不该是买吗?为何是换?” 难得见她会如此与自己说话,姜易初唇角笑意加深,“这姑娘当时在竞价,已经喊到了万金,我没带那么多现银,只好把碧玺拿出来与她交换。” “碧玺?!”女帝霍然抬头望着姜易初,那可是魏国仅有的一枚碧玺,乃无价之宝啊!他为了找回这簪子,竟不惜以碧玺为代价? 姜易初莞尔,“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东西,哪怕价值连城,也不及一支青玉簪。” 女帝愣了愣,抬目看他。 月光洒在凌乱花枝上,将寂静秋叶割裂,他于这朦胧天地间长身玉立,轻轻浅浅的笑,似雪花落在琴弦那一瞬间的低吟,几不可闻而又温柔四溢。 她冰封的心弦,似乎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有种灼人的暖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快速收回眼,女帝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冽冷然,“天色不早,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姜丞相请自便,朕就不奉陪了。” 说罢,她提着裙摆走出月门,脚步稍显凌乱,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女帝方才的所有反应,姜易初全都看在眼中。 从一开始的冷漠拒绝,到后来愕然于他用碧玺交换青玉簪,再到他说出青玉簪的重要性时她藏于凤眸底那一丝灼灼亮色。 这些她从前不曾有过的丰富情绪,今夜他全都看到了。 愉悦地翘了翘唇,姜易初负手缓步走出月门。 荀久其实并没有走开,她趁机躲到了昏暗的墙角,待女帝离开了才重新走出来,正碰上从月门出来的姜易初。 挑眉一笑,荀久道:“好巧,我们又见面了,姜……丞相。” 姜易初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并不意外,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姑娘也是来参加宫宴的吗?” 荀久看他一眼,噗嗤一笑,“我还以为姜丞相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责怪我方才偷听了你们的谈话。” 姜易初稍稍偏头,“姑娘已经偷听了,我如今才责怪的话,你便会因此而忘了吗?” 荀久哑然,随即失笑,“果然不愧是丞相,虽然从你身上看不到大将军的战场冷冽肃杀之气,但听你说话,我便知,你定是个……极为有趣的人。” 姜易初嘴角漾开笑意,“有生以来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我。” “难道不是吗?”荀久眸光微动,“这么多年痴等一人,便是被拒绝了无数次仍不放弃,这样的你,难道不有趣么?” 姜易初停下脚步,抬头望天,那里银月如轮,几点星子泛着冷辉。 过了许久,他幽幽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你用一辈子去等。相信姑娘也会遇到那个人的,也许到了那天,你比我还能等。” 荀久笑意微敛,低下头沉思。 倘若换成是她,被扶笙拒绝了那么多次,她还会像姜易初这样等下去吗? 答案是未知。 因为她无法体会究竟要有怎样伟大而包容的爱才能做到姜易初那般,容忍女帝一次又一次的漠视,容忍她后宫三千,再把女帝那些残忍剜心的话一句句嚼烂咽在肚子里,然后忘记,再然后待她如初。 这样的感情,是痴还是傻? 或许在感情面前,任何理智的人都难免犯傻,因为感情本身就是不能用理智来计算和思考的。 “姑娘——”不远处传来招桐的叫唤声。 荀久冲姜易初福了福身子,“姜丞相慢慢逛,小女子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她提着裙摆,飞快往招桐声源处跑。 得见荀久小跑过来,招桐眼波一动,往她身后一瞥,刚好看到不远处闲庭信步的姜易初。 招桐神色惊讶,“姑娘,您……这么半天找不着人,您竟然是跟姜丞相在一处?” “嘘——”荀久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示意招桐噤声,“你快别说了,待会儿让那个醋坛子听到,恐怕我们俩得打一架。” “啊……”招桐扁扁嘴,“若是秦王殿下真的生气了,我肯定站在他那边。” 荀久眉毛一竖,伸手点了点招桐的脑袋,“你个死妮子,胳膊肘往外拐呢!” “秦王殿下那么完美。”招桐揉着脑袋,继续扁嘴,“况且他对姑娘百般宠爱,是个女人都会选择秦王殿下。姜丞相虽然长得跟谪仙似的,可他毕竟只跟姑娘见过一面而已,为人如何,品性如何,我们全都不知道,谁晓得他会不会是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荀久无奈的揉着额头,“你那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呢?我不过就是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就上升到要在姜易初和扶笙之间做选择了?” “姑娘……”招桐抱着荀久的胳膊,“奴婢这是替秦王殿下看紧你,谁让您长得那么魅惑人,谁又知道那个外表温润的魏国丞相会不会被你三言两语就撩拨了心弦,这样一来,秦王殿下可不就是多了个难对付的劲敌么?” 荀久:“……”她最近才发现招桐这小丫头有话唠潜质,脑洞也挺大,抓住一个点就能说出一箩筐。 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又不能出卖姜易初,只好让小丫头自个儿猜度去吧! 秋风摇曳,月华凝成一匹银练笼罩在华丽的重檐殿顶上。 缨泉殿前灯火通明,廊下宫灯精致玲珑,左右摆动间映出两旁花枝旖旎。 荀久在玉阶前碰到了一个人。 着一袭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绾了流云髻,简单饰了颜色较为素淡的珠玉,黛眉笼翠,眼波微漾,像含了两汪映月泉。 “女侯一个人来吗?”荀久见到她,颇有些讶异,同时在心中忖度,姜易初只是魏国的丞相而已,虽然代表着魏国前来朝贺,但毕竟不是王室的人亲自前来,然而这次的宫宴阵仗却如此大,是否说明女帝表面上处处拒绝姜易初,实际上对他的到来极为看中? 那么,刚才在梅园,女帝为何要拒绝姜易初呢? 又或者说,这么多年来,女帝为何要一直拒绝姜易初? 莫非,这一切跟女帝拒绝动手术的难言之隐有关? 想到这里,荀久眉心跳了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似乎就有些难办了。 陶夭夭轻笑,“老夫人和陶氏几房都远在上庸,平阳侯府除了婢女侍卫之外就只有我一个人,我自然是一个人前来了。” 荀久莞尔,露出了然的神色,随后四下看了看,问她:“我见女侯一直站在这里,莫非是在等什么人?” 陶夭夭道:“我的婢女才刚入宫门就腹痛去出恭了,反正宫宴还没开始,我在这里等她。” 话落,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挑眉看向荀久,“我听闻这次魏国前来朝贺的是丞相姜易初?” 荀久点点头,“女侯也识得此人么?” “没见过。”陶夭夭摇头,“但他的名声早就传遍六国了,听说是个才貌双绝的男子,就是不知传言有几分真实。” 荀久笑道:“待会儿宫宴开始,女侯可得仔细看看,说不定能相中带回去做夫君。” 陶夭夭红着脸瞪她一眼,“我才没那么肤浅,天下人都觉得好的,对我来说不一定就是宝贝。” “哦?”荀久挑挑眉,“那对于女侯来说,什么样的才算是宝贝?” “懒得理你!”陶夭夭自认为耍嘴皮子比不过荀久,轻哼一声后绕开话题,“我听闻西城的名店藏宝轩被你给盘下来了?” “这倒是真的。”荀久郑重点头,“等装潢好以后,女侯若想买珠宝首饰的,大可以来我店里,看在你我相识的份上,我给你打折优惠。” 陶夭夭一愣,“什么叫‘打折优惠’?” 荀久解释,“就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低价卖给你的意思。” “你嘴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新鲜词?”陶夭夭想起自认识荀久以来,每次见面,她都能说些让她听不懂的话,一时觉得诧异。 荀久嘿嘿一笑,“大概是因为女侯认识我比较晚的原因。如果你早些遇到我,如今就会习惯了。” “油嘴滑舌!”陶夭夭撇撇嘴,又道:“我还听说你险些当众把大司马的孙女手指头给砍了,有没有这事儿?” “这个嘛……”荀久拖长尾音,“女侯觉得那么残暴的事会是我这么个温柔如水的美人做得出来的吗?” 陶夭夭脑袋点了点,“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你肯定做得出来。”惊叹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季芷儿可是季家的掌上明珠,平日里连我见到都会绕道走的人,你竟然敢让她当着那么多人丢尽脸面,怎么样,二夫人没少为难你吧?” 荀久翻了个白眼,想着果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一天的功夫就人尽皆知了,晓得实情的,只当她是为求自保,不晓得实情的,只怕又在她原就不好的名声上添了“毒妇”这一条。 “亏得季芷儿有个良好的家境。”荀久摊手,“外加一个明辨是非的爷爷,否则我那么对她,指不定早就被季家剁成肉酱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同你诉苦。” 陶夭夭忍俊不禁,“你这哪里叫诉苦,分明快意得很。” 荀久扬扬眉没答话。 不多一会儿,陶夭夭的婢女一路小跑着往这边来。 看一眼荀久,陶夭夭问:“要不要一起入殿?” 荀久点点头。 两人同时转身抬步上玉阶。 刚走到一半,忽闻背后有人轻唤。 荀久回过头,陶夭夭也疑惑转身,就见到花脂带着一中宫女款款而来,见到荀久和陶夭夭,忙福身一礼,“奴婢见过女侯。” 陶夭夭摆摆手,随后低声问荀久,“这位是谁?” 陶夭夭是个只有爵位无兵权和参政权的诸侯,她很少入宫,以前也参加过宫宴,但那时候女帝身边的女官是阿紫,她识得,如今换了花脂,她便觉得陌生。 荀久低声回应陶夭夭,“这位是女帝身边的新女官,名唤花脂。” 陶夭夭恍然大悟,微微一笑,“不知姑姑唤住我二人有何要事?” 花脂恭敬道:“女皇陛下吩咐奴婢前来领久姑娘和女侯入席。” 陶夭夭眼眸微动,瞟了一眼荀久,笑道:“恐怕女皇陛下是吩咐姑姑领久姑娘一人入席的罢,只不过我刚好在她身边,顺便沾了光而已。” 花脂尴尬地低垂着头,“哪里的话,女侯也是宫宴的贵宾,自当由奴婢领着入席。” 陶夭夭也不再调侃,侧身挽住荀久的胳膊,挑眉一笑,“今晚你可是女皇陛下特指的贵宾,我得好好沾沾光。” 荀久撇撇嘴,什么贵宾,女帝之所以让花脂前来,必是想到她一个人入殿会遭到朝臣非议,毕竟有荀谦杀了男妃这件事在前,她的身份目前处便于敏感状态,若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去,待会儿不被口水淹死也会被眼神杀死。 可若是有了女帝身边的女官花脂亲自领着入殿,那就不一样了,朝臣一见便知她是女帝亲自邀请参加宫宴的人,定也不敢过多为难她。 荀久暗暗想着女帝还真是个细心的人,这细腻入微的心思,竟与扶笙不相上下。 愣神间,花脂已经带着宫娥上前来,温声软语,“久姑娘、女侯里面请。” 荀久不再说话,任由陶夭夭挽着胳膊往缨泉殿内行去。 殿内的坐席由少府的太官令着人布置,从座椅到四周的点缀摆饰,无一不精致。 未嫁公卿之女和皇室几位小公主的坐席与正殿之间用碧纱橱隔开,内外命妇们则与朝臣同坐于正殿。 陶夭夭是侯爵,原本该坐在正殿内,但她深觉自己一个女子那样坐在一堆男人和不认识的妇人中间太过无趣,索性央了花脂重新安排,跟着荀久去了未出阁女子们那边的席位。 甫一进殿,荀久便觉眼花缭乱。 席上的贵女们一个个极近艳光,衣香鬓影,恨不能将所有的珠玉翡翠全戴在身上,将所有的脂粉都抹在脸上,不用走路,只要脑袋稍稍转动一下都是珠玉碰撞的琳琅声。 才踏进一只脚,荀久就后悔了。 这脂粉浓郁的场合,她根本就受不了。 挽住她胳膊的陶夭夭似乎也有同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低声对荀久道:“这些人也太夸张了吧,今日是宫宴又不是选美大赛,穿成这样是想干嘛?” 荀久扫了一眼殿内一见到她们进来就自动挺高了胸脯满目傲然和挑衅的贵女们,冷然一笑,“今日宫宴,出席的美男可多了,万一刚好碰到了你中意他,他也中意你的,岂不是天公作美?直接带回去三拜高堂洞房花烛了。” “啊?”陶夭夭震惊地看着她。 荀久偏头瞥她一眼,“我的意思是,跟她们一比,你今日就跟没梳妆一样,你应该多看看多学学,把胸脯挺高一点,衣领拉低一点,脸上笑容妩媚一点,兰花指翘一点,眼神勾人一点,说不定我都能被你给迷得神魂颠倒。” 陶夭夭轻轻锤了荀久的胳膊一下,嗔道:“胡说!那是汝河岸边八大胭脂巷里的女人才会干的事,我是先帝亲封的女侯,若是学她们,岂不是在给皇室丢脸?” 荀久挑眉一笑,“还算你通透,这地方不用踏进去,光是站在外面闻闻满殿的脂粉味就差不多了,若是真坐进去,我会窒息而死。” 陶夭夭赞同地点点头,“反正我在正殿有席位,你若是不喜欢这里,又不怕抛头露面的话就跟着我过去。” “我是个商人。”荀久笑笑,“平日里要跟客人打交道,哪里会怕抛头露面,再说了,女帝不也照样要露面的吗?” “你说得对。”陶夭夭听了荀久的这些话,越发觉得她与自己志趣相投。 莞尔一笑,她松开了荀久的胳膊,“走吧,我们去正殿。” 花脂见到二人还没进门就转身,忙跟上去轻声问:“久姑娘、女侯大人,您二位可是哪里不满意?” “满意极了。”荀久道:“还没进门就被满殿的脂粉味给熏醉了,为了不在贵女们面前出洋相,我还是早早躲远些。” 花脂跟在女帝身边多日,心思自也学得玲珑了些,听到荀久这么一说,她立即反应过来久姑娘是嫌弃那些贵女们穿戴得太过浓艳。 身子欠了欠,花脂道:“既然久姑娘不想坐那边,那奴婢这就给您安排席位在正殿。” “不用特意安排了。”陶夭夭趁机道:“让她坐我旁边。” 花脂应诺先去了正殿安排。 不多时便将荀久和陶夭夭领了进去。 果然如同荀久之前所料,有了花脂出面,朝臣们看她的目光虽有些不满,却也无人出声斥责。 除却年迈那一层,新贵们看荀久和陶夭夭的目光便满是惊艳。 这二人若无其事地走到花脂安排的坐席上坐下。 荀久抬起眸,四下扫了一眼,见到不少年轻的世家公子。 那些人见状,都觉得荀久在看自己,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低下头,荀久问旁边的陶夭夭,“你今年几岁了?” 陶夭夭一听便知荀久想说什么,嗔她一眼,“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荀久好笑道:“自然是为你物色一个夫婿。” 陶夭夭红了脸,嘟着嘴,“平日里怎的不见你这般好心?” “还是那句话。”荀久严肃脸,一本正经道:“如果你早些遇到我,你就会觉得我是个大好人。” 陶夭夭“切”了一声,眸光不经意往外看去,声音也低弱了些,“你还是担心自己的心上人会不会被人给勾走吧!” 虽然隔着碧纱橱,荀久还是清楚地听到隔壁贵女席上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声。 心思一动,荀久也抬眼顺着陶夭夭的视线方向望去。 只见殿外依稀走近十来个人的身影。 当先两人并排。 左侧的人一袭冰蓝色广袖锦袍,袖口滚白边,呈回云纹样式,衣袂拂动间似卷了琼天蓝和极地雪而来,冷凝,高华,如隔云端,高远得让人不可攀附。 荀久嘴角不经意勾了勾,想着这就是外人面前的扶笙,永远的高冷禁欲样,让人远远观之便觉凛然。可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高冷、什么禁欲都统统喂妖妖灵了。 右侧的人一袭雪白华锦衣袍,高冷的颜色让他穿出了玉质般的温润,薄而精致的唇畔稍稍上扬,弧度清浅,目光所至处似春风拂面。 姜易初。 这个闻名于六国之间,与扶笙齐名的男子,以他一如既往的温润姿态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并排,像两幅截然不同的画卷,谁也不会因为对方而减损半分风华。 他们的身后,是着雪青锦袍的顾辞修与绡纱轻衣的容洛,两人皆姿色不凡。 世家子弟们的灼灼目光原本定在容洛身上,但一看到他旁边的顾辞修眸色乍然寒冷下来,公子们抖了抖身子,赶紧移开视线又重新打量起荀久和陶夭夭来。 这对刚大婚不久的夫妻看起来非常恩爱,尤其是看向对方的眼神,每一处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幸福。 再往后便是随着姜易初来的几个随从。 众人一见秦王到来,纷纷起身行礼。 贵女席那边的女子们早就在看到扶笙和姜易初一同入殿的时候激动得不行,险些将碧纱橱劈开冲过来。 陶夭夭挑眉看着荀久,“听到后面的动静了没?” “听到了。”荀久回答得漫不经心。 “听到了你还没反应!”陶夭夭皱眉,想着这个女人怎么就不知道急呢?这么多人对着秦王流口水,她都不知道吃醋的么? “那你觉得我该有什么反应?”荀久耸耸肩,“愤怒?冲过去将她们都杀了?” 陶夭夭一噎。 荀久又道:“扶笙和姜易初这种,就属于男神般的存在,走到哪里都有男神光环笼罩,他们的周围,惊艳的目光是一定有的,女人的尖叫是必须的。如果一有女人对他流口水我就要生气,那么想让我平静下来,除非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 瞧见陶夭夭迷茫的面色,荀久扶了扶额后又耐心给她解释了何为“男神”。 陶夭夭听后恍然大悟,“哦~理解理解,难怪你刚才也盯着姜易初看。” 荀久:“……”人艰不拆好么?! 大祭司的饮食与众人不同,这种场合,她是不会参加的。 皇室宗亲的坐席全部靠近女帝首座。 荀久眸光流转间见到了斜对面皇室宗亲位置上坐了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她的眉眼,与季芷儿有些相似。 想到方才在梅园的那个小插曲,荀久立即反应过来对面那位便是被瑞王接去王府赡养的季太妃。 见对方也抬眼看来,荀久迅速移开视线。 魏国使团落座以后,外面才传来内侍高喊:“女皇陛下驾到——” 众人行礼后重新落座。 今日的女帝,一袭大红色女帝正装,层层叠叠,繁杂精致,上有金线绣出凤凰涅槃,随着她的走动,一点点绽开,栩栩如生。 女帝的美艳,六国皆知,每一处轮廓,每一处细节,都像上天在创造这个人时特地挑选了上等画笔和圣手,致使她的一举一动乃至一个眼神都让人觉得美到了骨子里。 荀久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男人甘愿入宫给她做男妃了,如同奚恒所说,这个女人有毒,男人见了容易失魂。 荀久全然没想到的是,女帝竟会让羽义与她一同入殿。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能陪着女帝走进缨泉殿的只能是皇凤君,可这个位置一直空悬,暂代凤君的奚恒又死在了上庸,所以其他男妃是没有资格入殿的。 众臣的目光皆灼灼落在了一身莲青色锦袍的羽义身上。 有探究,有质疑,有打量,有错愕。 羽义对于众人的眼神恍若未觉,依着女帝的安排坐到她身边。 羽义刚坐下去的那一刻,荀久明显看到姜易初握住琉璃樽的手指紧了紧。 荀久觉得很不解,将视线移向扶笙。 扶笙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同样抬眼看过来,眸色极淡。 荀久一看便知从他那里根本打探不到任何信息,索性垂下了头。 待羽义完全坐下去,姜易初才缓缓起身,接过宫娥斟满酒的琉璃樽,音色一如既往地清润,“魏王身体抱恙,今年的朝贺由臣代替魏王,感谢陛下特办宫宴,魏国表示愿世代效忠皇廷,效忠大燕。” 话完,姜易初举起琉璃樽先干为敬,清凉酒液下肚,唇畔竟微有苦涩。 女帝也接过宫娥递来的酒樽,“姜丞相长途跋涉入京朝贺,忠于魏国之心天地可鉴,这杯酒,朕敬你。” 女帝说完,将酒樽往嘴边送。 羽义大惊,忙道:“陛下身子不适,不宜饮酒,还是由臣代替了罢。” 姜易初的视线落在羽义身上,眸光幽幽,讳莫如深。 女帝动作一顿。 女帝前些日子因为夤夜批阅奏章而昏倒在御案前的事,朝中人尽皆知。 听闻了羽义的话以后,立即有几个朝臣站起来阻止女帝饮酒。 “陛下……”羽义抿了抿唇,轻声道:“您身子还未大好,不能饮酒。” 凤眸微动,女帝垂下手臂,将酒樽递给羽义,唇角弯起,“既如此,那你便替朕喝了它。” 羽义接过,二话不说便仰脖一饮而尽。 宫宴开始。 长相清丽的宫娥们端着玉盘珍馐鱼贯而入,不多时,整个缨泉殿便充斥着酒菜芳香。 荀久的视线,悄悄在羽义、女帝和姜易初三人之间来回不定,暗自推敲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竟会让女帝再三拒绝姜易初而带着羽义上殿。 原本沉肃的大殿随着腰肢细软的舞姬们涌入而渐渐喧腾起来。 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舞姬身上。 筹光交错间,映射出众人交谈时的款款笑脸。 这时,首座上突然传来羽义大惊失色过后的迫切声音,“陛下——” 荀久霍然抬起头,就见女帝不知何时竟从坐席上晕倒了下去。 姜易初腾地从坐席上站起来,一声“青璇”脱口而出。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 青墨舞端《医妃归来之太子别傲娇》。 简介:前世,为渣男,她倾将军府之力,助他上位。 却在大婚之日被屠满门,到死方知自己是替身。 今生,错惹人,这傲娇太子看着病弱禁欲。 婚后却成了一只温柔的狼,日日让她出不了房。 重生归来,携带医生系统,靠眼光,靠从商,靠医术,她一路风生水起。 弄清身世,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保护将门不受侵害,顺便救个妖孽当夫君。 当惊才绝艳的她和腹黑傲娇的他强强联手,定当倾覆天下逆转乾坤! T 第一百零二章 你喜欢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殿内的所有人都慌了神,众人目光落在首座上被花脂扶起来揽在怀里的女帝身上,一时议论纷纷,姜易初的那声高喊便没有多少人听见。 荀久心神一滞,她也来不及去探究众人的脸色,霍然起身后迅速前往首座,沉声吩咐花脂,“快将陛下带回寝殿!” 花脂被吓得不轻,慌忙之间才好不容易听清楚了荀久的吩咐,挪了挪身子,她弯腰想要抱起女帝,斜侧里却突然探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 花脂愕然抬头,就见到原本在使团席上的姜易初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女帝跟前,面色沉黑如铁,似风暴即将来临。 花脂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怀里一空,姜易初已经从她怀里将女帝拦腰抱起,不顾朝臣们错愕石化的眼神,冷声问花脂:“帝寝殿在哪里?” 花脂赶紧回神,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忙忙领着姜易初飞速往帝寝殿而去。 羽义本想跟上去,却被扶笙唤住,他站起身,冷然道:“你就不用去了,留在这里主持宫宴,务必要安抚好众人。” “是。”羽义轻轻点头,焦急地目光又往殿外看了看。 扶笙交代完,立即抬步跟上已经出了缨泉殿的荀久。 “怎么会这样?”荀久瞧见扶笙跟上来,索性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问,“按理说来,前两日才昏迷过一次,她不该这么早就第二次昏迷的。” 扶笙紧抿着唇,锦袖中手指蜷了蜷,半晌,凉声道:“兴许与她的心情有关。” 扶笙这一说,荀久突然想到刚才在梅园外偷听到的那些话。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问出口,“我且问你,女帝是不是喜欢姜易初?” 扶笙愣了愣,侧目过来,眸色复杂。 “兴许是……不喜欢。”半晌,他道:“若是喜欢,早在魏国的时候她就表明心声了。” “错了!”荀久摇头,肯定道:“女帝一定喜欢姜易初。” 扶笙蹙眉看着她,“何以见得?” 荀久解释:“你想想,去年的藩国使者入京,可有办过这么大阵仗的宫宴?” 扶笙想了想,摇摇头。 荀久又问:“去年宫宴的时候,女帝有没有像今夜这般美艳?” 扶笙再度摇头。 “这就对了!”荀久肯定道:“她的内心其实很矛盾,明明喜欢姜易初,却又不知为何要拒绝他,兴许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让她在矛盾中不断煎熬,可终究掩不住内心所向,所以,她才会不显山不露水地将宫宴办得这般隆重,而且你看她今夜的装扮,明显是刻意打扮出来的。女为悦己者容,若非心里有姜易初,我猜,女帝根本不会出席宫宴,更不会打扮得这般艳光逼人。” 瞥见扶笙诧异的表情,荀久继续道:“楚津侯入京的时候,女帝都没有露面不是么?” 扶笙眯了眯眸,“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荀久一噎,垂下头嗫喏道:“你刚才陪着顾辞修和容洛说话的时候,我不小心去了梅园,然后又不小心偷听到了女帝和姜易初的谈话。”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荀久怕他有情绪,赶紧转移话题,“重点是,女帝的病症很严重,再不开刀就晚了,可能连我也救不了她。” 扶笙突然走近她,伸手环住她的纤腰,微施内力,片刻足尖轻点跃地而起。 荀久恐高,可是这一刻在他怀里,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冷竹香,她突然觉得安心,即便是高空飞跃,她似乎也没有了从前的惧意。 微微弯唇,她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 扶笙轻功高绝,不多时就到了帝寝殿。 大殿内气氛凝重,外面宫娥太监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 扶笙也懒得招呼众人起身,与荀久一道快速入了内殿。 姜易初脸色阴沉地坐在龙榻一侧,焦急的目光紧紧锁着龙榻上已经彻底陷入昏迷的女帝,许是因为方才姜易初跑得太快的原因,将女帝头上的金钗抖落了,乌发披散开来,此时如一匹黑锦铺在龙榻上,更衬得脸色惨白如纸,昏迷中的秀眉都是紧皱着的,可见痛苦至极。 花脂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明明已经按照久姑娘的吩咐改善了每日的饮食和睡眠时间,甚至连帝寝殿都没让女皇陛下踏出一步,可谁也没料到会在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当众晕倒。 见到荀久进来,花脂立即面露喜色,忙道:“久姑娘快这边请。” 姜易初听见声音转过头来,就见荀久与扶笙并排进来,虽有疑惑,可他明白眼下并不是谈论旁事的时候,只疑惑地看着荀久,“姑娘……是太医?” “不是。”荀久摇摇头,“只不过女皇陛下的这个病症是交给我医治的。” 姜易初闻言,赶紧起身将请脉的最佳位置让给荀久。 荀久也没客气,直接坐下去便伸手将女帝的手腕从锦褥里拉出来搭在床沿,开始为她探脉。 许久后,她收了手,又将女帝的手臂挪回去用锦褥盖了,面色凝重。 姜易初见状,心知情况似乎不太妙,他蹙了蹙眉后,小心翼翼地问:“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荀久严肃道:“这样的情况再来一次,女皇陛下很可能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花脂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地,哭声道:“久姑娘,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女皇陛下啊!” 姜易初听得花脂的称呼,再前后一联系,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应是闻名燕京的太医院使之女荀久。 早就听闻荀氏医技乃祖传,非一般大夫可比拟。 仿佛看到了救星,姜易初略微松了一口气,问道:“久姑娘,可有什么办法医治?” 荀久叹口气,“这一次,我能以针灸之法让女皇陛下醒过来,可半个月之内,一定要动手术,否则……” 后面的话,荀久没再继续往下说。 扶笙心细,挥手屏退了花脂和旁边的几名宫娥。 姜易初没太听懂,忙问:“青璇患的究竟是什么病症?” 荀久抬眸,看着眼前原本温润如玉的男子因为这番变故而焦急浮躁的眉眼,她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如实与他解释了一番。 闻言,姜易初深深皱眉后捏着眉心,沉吟许久才鼓起勇气问:“所以,造成她腹腔内长肿痈的原因是什么?” 荀久看了一眼扶笙,见他也大为疑惑,她抿了抿唇,“这个说来话长……” 姜易初不等她说完,又再度开口,“是不是跟她后宫这么多男妃有关?” 这句话,算是问得露骨了。 荀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女帝没碰过奚恒,也没碰过白三郎,至于其他的男妃,她也不清楚碰没碰过,可这并不是肿痈的唯一原因。 “这不是唯一的原因。”荀久开口解释。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希望姜易初误会了女帝的冲动,继续道:“也有可能是因为气血不调,或者是长期服用了某种药物导致激素分泌水平紊乱从而让腹腔内长了肿痈,总之,我现在还没有完全确诊,不可妄下定论。” 扶笙在听闻这番话时,幽邃的瞳眸中有震惊一闪而逝,速度极快,姜易初和荀久都没有发现。 说话间,方才被扶笙遣出去的花脂已经让人去太医院取了医药箱来。 荀久打开一看,原想用银针刺激女帝的穴道让她醒来,可转念一想,她如今这个状况想来有些气滞血瘀。 再三权衡之下,荀久准备采用艾卷灸法,吩咐了花脂去太医院取艾绒和几味药粉回来用纸包住卷成条,又将扶笙和姜易初遣出去。 荀久缓缓脱了女帝的衣服,将艾卷点燃后对准女帝上身穴位约距半寸左右进行熏烤,直至穴位周围的皮肤出现红晕方移至下一个穴位。 这种疗法又称“太乙神针”,对于清醒的人来说会疼痛难耐,但对于皆昏迷不醒的人来说,再适合不过。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荀久用食指和中指按压穴位,确保肌肤已经受热之后才收了手,重新帮女帝穿上衣服,暂松了一口气,对一旁的花脂道:“你出去告诉秦王和姜丞相,就说女皇陛下马上就要醒了,让他们二位不必担心。” 花脂闻言一脸喜色,忙匆匆跑出殿外将荀久的原话告诉了扶笙和姜易初。 姜易初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舒缓。 扶笙却从刚才在殿内听闻了荀久那一席话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连花脂出来通秉都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无过多反应。 姜易初约摸觉得不对劲,上前一步问他:“子楚,你似乎……有心事?” “没什么。”扶笙摇摇头,“就是在想接下来的治疗问题。” 姜易初眸光波动,“荀氏医技名传天下,早就听闻久姑娘医术高明,莫非她也毫无办法?” “办法是有。”扶笙淡淡应声,“不过是缺乏了经验而已。” 姜易初心下一紧,“这个病症……的确少见。” 扶笙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女皇陛下已经醒了,你是否要进去看望一下?” 姜易初点点头,又问:“子楚不一起么?” 殿外宫灯被秋风摇曳得光影闪烁,扶笙的面色也在那层阴影里明灭不定。 抿唇片刻,他终是不语,抬步缓缓入了内殿。 女帝已经醒来,抬目见到扶笙和姜易初一起入了殿,原想张嘴阻止,却觉得全身像被大火狠狠烧过一般,滚烫而闷痛,且她刚刚昏迷初醒,全身无力,索性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荀久收拾了医药箱后继续坐在龙榻侧,看着女帝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心疼与不忍,“陛下,半个月之内,必须动手术了。” “朕的身体,竟然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女帝开口,声音有气无力,微带喘息。 “陛下……”姜易初走过来,面色凝重,“请您看在天下臣民的份上接受久姑娘的医治罢。” 这个称呼,自相识以来,女帝是头一次从姜易初口中听到。 此时的他,两道剑眉蹙拢,展翅铜鹤灯架上烛光柔和,薄薄一层铺在他玉质般的面容上,却依旧掩饰不住眉心的阴翳与担忧。 那样亲和而诚恳的语气,想来大多数人听了都会不由得心软。 女帝却是大多数人之外的特例。 垂下眼睑,她沉了声音,“姜丞相可知这里是帝寝殿?你是外臣,知晓擅闯帝寝殿是何罪责吗?” 姜易初恍若未闻,明澈的眸光一直定在女帝那孱弱不堪且清瘦的身子上。 见他不为所动,女帝怒声道:“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朕请你出去?” 姜易初抿了抿唇。 荀久趁机道:“既然女皇陛下已经醒了,还请秦王殿下和姜丞相移步去缨泉殿稳住朝臣和命妇们,务必要让大家安心。” 扶笙站起身,投给荀久一个宽慰的眼神后拽着姜易初的胳膊就往殿外行去。 出了帝寝殿,扶笙才松开姜易初。 姜易初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苦笑,“她还是如同九年前一样,执拗得让人无可奈何。” 扶笙瞥他一眼,“你喜欢的,可不就是她这份执拗么?” 姜易初垂下手臂,勉强扯出笑意,“看来,这辈子想听到子楚唤我一声‘姐夫’是不可能的了。” 扶笙负手朝着缨泉殿方向走去,清淡的声音传回来,“你若是想,大可以成为后宫三千中的一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忽见对面有人匆匆跑来。 扶笙停下脚步,看清来人时眯了眼,“顾夫人?你怎么不在缨泉殿好好待着,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容洛满脸焦急,看了一眼姜易初,忙问:“表哥,青璇……哦不,女皇陛下情况如何?” 姜易初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容洛面色更深沉了些,“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洛洛……”姜易初在容洛擦身而过那一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来,“女皇陛下才刚醒,如今有久姑娘陪着,应该是无大碍了,她暂时受不得任何刺激,你还是别去了,反正我们要在燕京停留些时日,不如等过几日,女皇陛下彻底好转之后,我再带着你们夫妇专程拜访如何?” “可是……”容洛面露犹豫,“我刚才见她在坐席上都能晕倒过去,似乎很严重的样子,既然久姑娘替她看过了,那可有诊断出来是何病症?” 姜易初目色微闪,扯开话题,“缨泉殿内情况如何?” 容洛摇摇头,“毕竟是宫宴,这么多人都在场,也都亲眼看见女皇陛下昏倒,想要在短时间内安抚众人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那些公卿大臣,有的甚至已经在私底下议论女皇陛下无子嗣,下一任六国之主会是谁。” 姜易初面色一寒,锦袖中拳头微握,“简直太过分了!” 扶笙倒是面色如常,他对于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甚至已经麻木了,所以此刻闻言并无多大感触。 容洛心知被姜易初这么一拦,她今晚想要见到女帝是不可能的了,可她心中着实焦急,只能抿唇问:“那你告诉我,她这个症状可还有得治?” “有。”姜易初郑重点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让你宽心了。” “那就好。”容洛终于吐了一口气,“刚才那一幕可吓死我了。” 姜易初不欲再继续谈论这件事,问她:“你一个人来了,阿修呢?” 容洛道:“他原本也想跟着来,被我劝下了,毕竟要去的是女皇陛下的帝寝殿,他一个外臣,况且是男人,如何去得?” 说到这里,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眸光亮了几分,“表哥,你刚才是不是进了帝寝殿?” 姜易初缄默不语。 容洛继续道:“依照青璇的性子,能让你入殿,说明她……” “洛洛……”姜易初打断她的话,“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罢。” “噢。”容洛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原以为这次入京,青璇能感动于表哥这么多年的等候,却没想到…… 她远在魏国听闻女帝荒淫,广纳美男荒废政务的时候其实是不信的,可是这么多年,表哥每一封传来燕京的信都石沉大海,就连此次入京都是先斩后奏,从魏国启程以后才让拜帖传到皇宫。 若非如此,女帝必是不让他们来的。 == 姜易初和扶笙走后,荀久替女帝掖了掖被角。 女帝睡意全无,睁大眼睛看着龙纹帐顶。 荀久轻声道:“陛下,方才民女用艾卷炙法疏通了一下您的经络,如今想必身上难受得紧,您若实在受不了,我这就让人去准备香汤沐浴。” 女帝轻笑一声,“比这痛的朕都承受过,区区肌肤之痛,算得了什么?” 荀久心思浮动。 她记得不久前问过女帝是否因惧怕手术过程中的疼痛而拒绝开刀,女帝那时候的回答是“你姑且就当朕是惧怕疼痛罢”。 如今看来,那天女帝说了谎。 同时也证明她拒绝手术这件事背后应该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至于具体是什么,荀久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隆重的一场宫宴,魏国的朝贺之礼都还来不及献出便以女帝当众昏倒而强行终止。 听闻消息后,大祭司澹台引匆匆从神殿乘了软辇赶过来,不等花脂通报便迅速进了内殿。 瞥见整个内殿只有荀久一个人守在龙榻前,澹台引蹙了蹙眉,走过去向女帝行了礼之后问荀久:“女皇陛下情况如何?” 对于澹台引的到来,荀久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一旦女帝出事,就意味着澹台引的大祭司之路走到尽头了,她会紧张是必须的。 “才刚醒来。”荀久道:“大祭司可是有何要事?” 澹台引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女帝,微微躬身,“陛下请恕罪,臣才刚得到消息……” “无事。”女帝无力地摆摆手,“朕这个病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何时发作总没个定准,你今夜本就不在缨泉殿参加宫宴,消息迟了也在情理之中。” 澹台引蠕动了下唇瓣,最终还是问出口,“前些时日,臣听闻陛下被诊出喜脉,不知此事……” 荀久心中喟叹,她倒宁愿女帝真是喜脉,毕竟处理一个孩子比处理一块肿痈简单多了。 见女帝抿唇,荀久赶紧道:“大祭司莫要听信了谣传,女皇陛下只是身子不适而已。” 澹台引眯了眯眼睛,“若只是身子不适,何以严重到能当众昏倒?且据我所知,这已经不是女皇陛下第一次昏倒了罢。陛下究竟患的是何病症,还请久姑娘如实告知,毕竟这关系到大燕的国运命脉,本座必须知晓。” 荀久听闻了这句话,突然觉得很可悲。 套上了江山之主这层身份,女帝便连最基本的问候与关心都得不到,人们首先关注的是女帝一旦驾崩,大燕的未来如何,下一任帝王如何,作为封臣的他们又该何去何从。而不是先问一句女帝痛不痛,累不累,有没有哪里不适。 女帝以荒淫的外衣遮蔽自己,暗中的努力换得臣民的漠然以对,何其悲哀! 荀久仰头,望着展翅铜鹤铁架上的荧荧烛光,突然想到了扶笙,心中竟有些庆幸。 好在,女帝还有个运筹帷幄的弟弟。 好在,她还有个能替她分忧的秦王。 好在,天不绝! “大祭司无须担心,朕歇息几日即可。”女帝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至于那些谣言……大祭司是通透之人,自当明白不可轻信。” 澹台引垂下眼睫。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了,荀久竟然从她面上看到了失落的神色,虽然只是转瞬,但她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失落…… 大祭司竟然会因为女帝没有怀孕而感到失落? 为什么? 荀久狐疑地盯着她好久,对方似乎察觉到了,缓缓抬眸,面上一片凛然。 荀久迅速收回眼,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陛下早些安歇,臣告退。”澹台引再没看女帝,躬身告退。 依旧是乘了软辇回神殿。 才刚下软辇,就有心腹前来。 澹台引立即屏退左右。 那人匆匆见礼过后压低声音道:“家主飞鸽传书,说与族老们商议过后一致认为大小姐应该尽早在女帝驾崩之前拿到澹台家族世袭神权的文书。” 见澹台引面露犹豫,那人又道:“大小姐,您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了,眼下秦王的实力越来越强,此次入京朝拜的魏国丞相似乎与秦王关系不错,一旦秦王有了魏国的支持,势力超过我澹台家族,到时候再想拿到世袭资格的机会就渺茫了。” 澹台引拢在袖中的手指紧了紧,问:“族长如何说?” 那人沉吟片刻,答:“族长依旧在闭关。” 澹台引皱了眉,“前些日子都能亲自出关替秦王勘测风水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怎么如今又在闭关?” 那人无奈道:“大小姐,您也知道的,族长自从十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喜欢闭关,非大事不出。” 澹台引捏捏眉心,“可还有别的什么事?” 那人再度压低声音,“家主还说了,倘若女帝和秦王坚持不让神权世袭,那就……”他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澹台引一惊,“如何?” 那人道:“立新主!” 澹台引面色微变,眉头皱得更深,冷笑,“立新主?那些族老说得好听,他们以为弑君是儿戏?想立谁就立谁?” 那人微微一笑,嘴角隐隐有嗜血的光芒,“大小姐莫非忘了,巫族忠的不是帝王,而是整个大燕江山,是神权,谁能让我们家族永享神权之光,谁就有资格成为江山之主。” 澹台引闻言,乌黑的瞳眸里划过一抹幽光。 == 澹台引走了以后,花脂端了汤药前来,荀久亲自喂了女帝,看着她入睡以后才缓缓起身走出帝寝殿。 缨泉殿的宴席早就散了,荀久过去的时候只见扶笙、姜易初、顾辞修和容洛坐在里面,却也是心思各异,相对无言。 见到荀久进来,四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定在她身上,异口同声问了句:“女皇陛下情况如何了?” 荀久稍稍松了口气,“放心,有我在,她暂时没事儿。” 几人闻言后,紧绷了一晚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 荀久又道:“姜丞相,如今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带着他们二人回典客署去罢,免得待会儿宫门落钥就麻烦了。” 姜易初点点头,站起身来唤上顾辞修和容洛出了缨泉殿。 荀久走至扶笙身边坐下来,轻声问:“怎么了?今晚看你心不在焉的。” 扶笙看着那三人走远后才问她:“你刚才在帝寝殿说如果长期服用某种药物也会致使女皇陛下腹腔内长肿痈是吗?” “没错,我是说过这样的话。”荀久点头道:“如果那种药物具有刺激性,能致使女帝激素分泌失调的话,是完全有可能造成如今这个状况的,噢,对了,我忘了说,女帝腹腔内这个东西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形成,据我判断,估计得有两年以上……” 话到这里,荀久便发现问题了,女帝上位一年半,如果她体内的肿瘤是因为私生活所致,那么除非在她登基之前就已经与人有染…… 可那个时候的扶疏还是乐阳公主,她能与谁有染? 荀久觉得不对劲,忙追问扶笙,“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或者是发现了什么?” “想到了一件事。”扶笙幽幽道:“可是有些不确定,等明天我带你去找阿紫,她从前就在乐阳公主府伺候过女皇陛下,对于女皇陛下的生活细节最为了解,我相信很快便能有答案。” 荀久不知道扶笙所指的是什么事,但她生来聪慧,仅仅从这几句话里面便听出了端倪来。 扶笙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从而在心中判断女帝体内的东西是药物所致。 如果是药物所致,而且是长期服用,那就只能说明这一切都是预谋,有人精通药理,在女帝平时的饮食里下了药,致使她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长期服用了这种药从而长了肿瘤。 这是慢性谋杀! 荀久心中大骇,竟然有人用这种方式来谋杀女帝! “走吧!”扶笙站起来轻轻扣住荀久的手指,温声问:“今天累不累?” “还好。”荀久微微一笑,想到女帝和姜易初,她才恍然觉得能在疲累的时候听到耳畔有人这般亲昵的问候是件多幸福的事。 感觉到手指处紧了紧,扶笙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一直这样盯着我?” 荀久笑开来,“因为你好看啊,所以想多看一眼。” 他莞尔,“嗯,回去让你看个够。” 荀久嘟嘴,粉拳轻轻捶打了他一下。 扶笙低笑,替她抚平衣襟上的褶皱以后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大殿。 站在玉阶高台上,荀久不想走了,她看着外面的灯火通明和天上的那一轮清月,想到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突然感慨起来。 “阿笙……”荀久轻唤。 “嗯?” “你背我好不好?”荀久踮着脚尖,在他唇瓣上轻轻啄了一口后甜甜笑开,“我想让你背着我一直走,从缨泉殿走到宫门外。我想与你说话,说很多很多的话。我想一直听你的声音,无论你说什么都行。” 扶笙侧目,看见宫灯映照下的女子姿容瑰艳,面上笑容比御花园里的牡丹绽放那一瞬还要好看。 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诸多事情,如果不是她还陪在自己身边,恐怕他早就会因为女帝的身体而几近崩溃了吧? 这一刻,扶笙突然觉得,在这剑拔弩张、烽烟将起的时候还能看到她这样甜美的笑是多么难得。 喉咙口哽咽了一下,他嘴里缓缓溢出声音,“好,我背你,莫说从缨泉殿背到宫门外,便是从你碧玉之龄背到年华垂暮都行。” 话完,他缓缓蹲下身。 荀久心下感动这个大毒舌终于说了句中听的话,浅笑一声,她趴在他背上,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将脑袋枕在他肩上。 扶笙站起身来,脚步沉缓而从容。 荀久眼睛偏往外面,眸子里跳动着宫道两旁的灯火。 “阿笙……”她再一次轻唤。 “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轻哼一个字。 “你喜欢我吗?”荀久将脑袋转回来,呼吸喷薄在他白皙的脖颈里。 这个问题虽然有些幼稚,可是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说喜欢她之类的告白话语。 这一刻,她想听,很想很想。 扶笙呆了一呆,问:“喜欢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他说话的时候,脸颊微侧,不经意与她的摩擦了一下,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面上的灼灼热度。 她咯咯一笑,“那当然,喜欢我,你需要倾尽一辈子的关心和温柔,是不能分给旁人的那种,只能我一个人拥有。” 他略微沉吟,半晌后,幽幽吐口,“如此,那我便勉为其难喜欢你一下罢。” 荀久:“……” 走出西华门的时候,招桐和商义早就在外面等候,见到扶笙背着荀久出来,二人一惊过后赶紧抬头看天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荀久从扶笙背上跳下来后直奔马车,招桐忙上前搀扶,嘴里道:“姑娘,您慢些。” “慢不了。”荀久撇撇嘴,“今天太累了,我得抓紧时间在马车上先睡一觉,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扶笙掀帘上了马车,就见到荀久已经靠着宽大的座椅闭上了眼睛。 他一笑过后轻轻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 一夜之间发生了太多事,荀久确实困极,想好好睡上一觉。 知晓扶笙特地给她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她也懒得掀开眼帘,不多时就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回了宅邸。 一夜好眠。 翌日,荀久起了个大早,梳洗穿戴好后用了早饭,又拿着花洒在后院给刚出新芽的中药撒了水,这才等到秦王府的车驾。 今日赶车的是秦王府的车夫。 荀久跟着他出来的时候,扶笙已经在车上坐定。 见到她,他莞尔一笑,问:“昨夜睡得可好?” “还行。”荀久伸了个懒腰,掀帘上了马车。 扶笙看了一眼外面,见无人跟来,索性问她:“招桐呢?” 荀久道:“季府请了一批工匠去给我装修店铺,我让她去当监工了。” 提起季府,荀久突然想起来昨夜的宫宴上没有见到季黎明,不由得疑惑,“昨晚怎么没见到小明表哥?” 扶笙想了想,答:“他这两日不在燕京。” 与季黎明的最后一次见面似乎是上次几人相约去逛街的时候,他说要去秦王府帮她要回妆奁和地契,结果礼物没要来,他本人首先就消失了。 荀久恍然大悟,“难怪这两日总见不到他的踪迹。”又问:“我们今天进宫吗?” “嗯。”扶笙点点头,“先去给女皇陛下请脉,末了我再带你去找阿紫,有件事情我想确认一下。” 荀久呼吸一紧,看来她没猜错,扶笙果然是将女帝腹腔肿瘤的原因归结到了药物上。 这个结果很意外,却也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因为这样一来,就说明暗中有很多人的锋利刀刃对准了扶笙和女帝,随时准备伺机而动,一旦出手就必定是致命伤。比如……女帝体内的东西,的确是致命的狠招。 车驾缓缓启动,于半个多时辰后到达丹凤门。 下车的时候,荀久见到容洛一个人站在宫门口,似乎在等人。 见到荀久和扶笙,她面上一喜,忙走过来打招呼。 荀久谦和一礼,“顾夫人这么早?” 容洛笑道:“我是特意早到等你们的。” 见荀久疑惑,她又道:“我知你们今日必定会一早入宫给女皇陛下请脉,所以起了个大早。” 荀久眼风四处扫了扫,没见到姜易初和顾辞修。 “他们两个怎么没来?”扶笙问。 “魏王飞鸽传书前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俩如今还在典客署商议。”容洛抓抓脑袋,“哎呀不管他们了,眼下女皇陛下的身体状况要紧,你们快带我去帝寝殿,昨夜宫宴上,她坐得高,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呢,就晕倒了,今天我可无论如何都得见到人。” 荀久莞尔一笑,“顾夫人有心了。” “哪里的话。”容洛挑眉,“我跟青璇……女皇陛下认识了这么久,她病了,我去看她理所应当。哎呀你看我,老是想着喊她的小字,怎么都改不过来,这里是燕京,可比不得当年的魏国。” 末了,她懊恼道:“久姑娘,待会儿入宫你能否随时提醒着我一点,我怕我一时心急口快又喊错了。她如今是女帝,我这样随意称呼可是大不敬呢!” 荀久觉得好笑,点点头,“好,待会儿我一定提醒你。” 容洛顿时放宽了心,三人乘了软辇往天赐宫而去,扶笙要去奉天殿上朝,荀久则带着容洛去往帝寝殿。 花脂一早收到了宫娥的消息说久姑娘往帝寝殿来了,见到她下软辇步行进来,她赶紧进去通报女帝。 “陛下,久姑娘来了。” “噢,让她进来罢。”女帝摆摆手。 花脂犹豫道:“随行的还有个顾夫人。” 女帝一愣,问她:“谁是顾夫人?” 见花脂嗫喏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女帝索性道:“让她们都进来罢。” 女帝话音才落下,容洛已经随着荀久走了进来,见到靠坐在龙榻上的女帝,容洛顿时想起了昨天晚上她昏倒的那一幕,一时心疼,走过去行了礼之后站起来低声问:“陛下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女帝垂目望下来,当看清容洛的面貌时,面上有震惊之色,“你是……容洛?” 容洛神情松动,“陛下,可还记得臣女?” 确认了身份,女帝牵了牵唇,示意花脂赐座。 荀久上前去给女帝请脉。 容洛坐在一边,紧张地看着荀久,唯恐她待会儿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 坐了约摸一刻钟,容洛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实在难受得紧,来不及打招呼,她一个箭步往外面花坛边冲,弯下身便呕吐起来。 ------题外话------ 好友文文正在pk,求助攻么么哒(╯3╰) 重生高门之妖姬毒后/凛翊 前世,她承宠椒房,盛宠不绝,艳煞六宫众人却因旁人构陷,最终落得个压胜,惑乱之名,自戕于宫,废为庶人的下场谁知苍天有眼,今生得以重来她附在母族表妹纪璟環的身体内,一朝以公主侍读之名得以重新入宫,冷眼旁观那些人在谢璟琼死后的肆意得意一谋,她谋人心二谋,她谋人意在这诡谲宫闱里,伸手搅弄风云,叫那些曾经算计与她的人付出应有代价而顾祾瑾,这个难以琢磨的皇十三子,又是敌是友?看似平静的宫廷,暗潮涌动…… 第一百零三章 初吻过后的告白 外面的宫娥们被容洛吓得不轻,赶紧去准备了痰盂和茶水,花脂则亲自给容洛轻轻捶背。 “夫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花脂小心翼翼问。 “呕——”容洛还来不及回答她,就又俯身呕吐起来,如雪的肌肤几乎在片刻之间就呈现了铁青色。 花脂微微蹙眉,“想来夫人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刚好久姑娘也在,待会儿让她好好给你看看。” 容洛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接过宫娥递来的茶水漱了口才摇头道:“我今日一早不过是匆匆用了碗薄粥就出来了,昨夜也才饮了一杯酒而已,哪知竟会在女皇陛下的寝殿里出了这等丑,真是丢脸死了。” 花脂忙道:“久姑娘常说病痛乃人生常事,谁也料不准它何时来,且谁都不希望病痛来的不是么,夫人莫要过分自责了,女皇陛下不会因此而责怪你的。” 不断抚着胸口,确定再没有呕吐之意,容洛这才回过神冲花脂微微一笑,“多谢姑姑这般宽慰。” 花脂稍稍欠身,“夫人客气了。” 内殿里,荀久刚好替女帝请完脉,见到容洛进来时面色不大好,问道:“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容洛暗暗看了一眼女帝,微抿着唇不欲说。 荀久将目光移向花脂。 花脂无奈,只得将方才容洛在帝寝殿外呕吐的事和盘托出。 荀久目色闪了闪,微笑道:“夫人请过来,让我为你把把脉。”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容洛摆摆手,歉意笑道:“大婚以来,阿修都不让我饮酒,许是昨夜突然饮了一杯,致使脾胃不舒服而已,待会儿我回去多喝些热汤休息一下便好了。” 女帝听闻这番话,却是面露震惊,“你……和顾辞修已经大婚了?” “是啊!”容洛见女帝肯与自己说话,莞尔笑道:“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也该是时候给彼此一个交代了,更何况我们双方父母不反对,我跟他呀,大婚是早晚的事儿。” 末了,喟叹一声,“原本我想送请帖来燕京的,可一想到陛下和秦王殿下如今的身份……” “如今知道也不晚。”女帝扯了扯嘴角,“你想要什么礼物,尽管说,待会儿朕便让人取来送你。” 容洛看着她孱弱的身躯,不觉红了眼眶,忙走过去坐在龙榻侧,情不自禁握住女帝的手,哽咽道:“青璇,我盼的哪是什么礼物啊,我就希望你好好的,身体好,心情好,总之什么都好,我就开心了。” 花脂听闻容洛竟当着女帝的面唤她的小字,不由得心下一慌,唯恐女帝不悦。 女帝没有抽回手,任由容洛温暖的双手包裹着,微哂,“病痛这东西,说来就来了,谁能料得准?” “不不不。”容洛赶紧道:“久姑娘有办法医治,陛下若是好好配合,定能痊愈的。” 女帝微垂眼睫,抿唇不语。 荀久见了女帝这般反应,心知她定是同之前一样,根本没把开刀的事放在心上。 心中叹了口气,荀久暗自摇摇头,若是再这么拖下去,只怕死亡之日不远了。 她实在难以想象倘若女帝驾崩,扶笙会是何反应。 是将所有的情绪埋藏在心里,表面依旧淡漠还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放声大哭从此一蹶不振? 总之,她能确定一件事——女帝一旦驾崩,扶笙将会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人。 终究是不忍心,荀久掀了掀唇,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女帝接受医治,却见容洛握住女帝的双手一紧,唇瓣狠狠抿了一下。 不等女帝发话,她早已起身再度往外面冲,和先前一样,呕吐得极其厉害。 “她这是怎么了?”女帝疑惑地望着荀久。 荀久摇摇头,“待会儿等顾夫人进来的时候,我再给她把把脉。” 漱了口再重新回来的时候,容洛的面色已大不如先前,走路也有些飘忽,身子颤颤巍巍。 花脂忙扶了她在案几旁坐下。 荀久起身走近容洛,轻声道:“顾夫人,你呕吐得如此厉害,还是让我把把脉确认一下是哪里不舒服吧!” 这一次,容洛不再推脱,乖乖将手腕放到了案几上,嘴里笑道:“久姑娘往后称呼我为洛姐姐就行,我不过比你大了几岁而已,你唤我‘夫人’,感觉好显老。” 荀久轻笑:“原本看着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可若是不唤你为夫人,我实在过意不去,如今既然你自己允准了,那以后我便唤你为‘洛姐姐’,这样听起来亲切些。” 容洛笑着点点头。 话完,荀久将指腹轻轻叩于她的脉搏上,片刻后收了回来,欣喜道:“这就要恭喜洛姐姐了,你呀,分明是喜脉,吐得这般厉害了还不自知。” 容洛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荀久,说话打结,“喜……喜脉?” 荀久点点头。 容洛似乎是怕荀久诊断错误,又指着自己的小腹开口问:“你的意思是,这个地方,已经有个小东西了?” “嗯。”荀久颔首,“如今才两个月不到,还小,看不出什么来,待四个月过后就开始隆腹,那时便明显得多。” 女帝听闻容洛怀孕,面色极为震惊,招招手,“洛洛,你坐到这边来。” 听到了女帝这般亲昵的称呼,容洛心中欢喜,站起身缓缓走近龙榻。 女帝示意她坐在龙榻上。 容洛犹豫过后欣然坐了下去。 女帝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抚上容洛的小腹,转眸问荀久,声音满含激动,“这个地方,真的有了一个小东西吗?” 荀久抬眼,见到女帝凤眸内那掩饰不住的激动以及……羡慕。 这一刻的女帝,虽然依旧虚弱,周身却如同被一层希望之光笼罩,那是一种极其微妙而又不容忽视的求生**。 荀久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容洛肚子里的孩子。 脑袋一偏,女帝想附耳去听容洛的肚子。 心思转动,荀久放下茶盏,缓步走至龙榻前,在小杌子上坐下,温声道:“陛下,洛姐姐的确是怀孕了,小东西如今还小,都没有拳头大呢,还踢不动她的肚皮,您也听不到动静的。” “噢。”女帝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抬起头坐直了身子,尴尬笑道:“你看朕,一时激动……竟把这常识都给忘了。” “青璇。”容洛咯咯笑道:“你赶快好起来,也自己生一个,到时候我们俩若是生下一男一女,就结为亲家,如何?” 女帝身子一僵,全身气息似乎都在一瞬间暗沉下来,将周围空气凝结成冰霜,寒凉得可怕。 荀久似乎在顷刻间意识到了什么,心思百转千回,眸光动了又动,鼓起勇气开口道:“陛下,洛姐姐说得对,等你动完手术,也能自己怀一个了,您与洛姐姐在魏国多年交情,结个亲家似乎也不错。” “孩子……?”女帝眨了眨凤眸,遮去了眼底晦暗,转过头来看着荀久,“你是说,动完手术,我也能有自己的孩子?” “那当然。”荀久郑重点头,“从陛下的反应来看,我便知您定非常喜欢孩子,只要您点头答应动手术,我保证,等你完全恢复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荀久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丝让女帝答应手术的希望,自然不想轻易放弃,索性在女帝跟前保证手术后她也能有自己的孩子。 关于这一点,荀久其实是忐忑的,因为她不知道女帝到底为何会有刚才那样激动的反应,可眼下的情况,只要能让女帝点头答应开刀,便是撒一个谎也无妨。 似是不敢置信,又似是激动过度,女帝略显苍白的唇瓣抿了又抿,凤眸中有层层水波漾开,甚至连两颊都沾染了些许薄红。 那含羞带怯的美艳模样,看得荀久呆愣了。 在她的印象中,女帝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素来都是只可远观比扶笙还要高冷的模样,今日突然得见她这般反应,荀久竟突然觉得无所适从。 眼皮跳了跳,荀久趁热打铁,“陛下,动完手术,所有的一切都会好的。” 女帝藏在锦褥下的手指绞着衣袖,似乎还在犹豫。 荀久又道:“倘若陛下诞下小皇子,等他长大了便可为陛下分忧,为秦王殿下分忧。” 女帝紧绷的神色在逐渐松动,仿若冰冻已久的湖面从中心开始裂纹,逐渐露出里面柔和的水面。 容洛摸着小腹再度轻笑,“青璇,我可就等着你诞下小皇子了呢,到时候结不成亲家,我也能认个干儿子。” 女帝怔怔抬头,瞧了一眼荀久,又瞧了一眼容洛的小腹,这才从锦褥中抽出手,缓缓放至自己的小腹上,仿佛那里也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 荀久在心中给自己捏了把汗。 许久过后,女帝终于点头,“好,我答应剖腹取瘤。” 这一句话,轻缓低弱却宛如天籁之音,瞬间让荀久激动得不行。 就连花脂她们也跟着喜不自胜。 众人高悬了多日的心脏终于落了下去。 荀久感激地看着容洛。 若非她今日一早非要跟着来,若非她被诊出喜脉触动了女帝心底那根最柔软的弦,女帝肯定到死都不会答应动手术。 容洛察觉到了荀久的目光,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冲她眨眨眼。 荀久了然,唇瓣微弯,复又将视线移至女帝身上,温声道:“陛下,这些日子您就别再操劳政务了,偶尔可让花脂姑姑带着您去御花园走走,但也别太吹冷风,御膳还是按照民女之前开的那份单子来,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睡多了也不好,还是要起来多走动走动。” 女帝转眸疑惑地看着她,“只差一道圣旨,你就是朕的专属御品医师了,不该每日进宫来陪着朕么?怎么事事交代得如此细致?莫非你还有旁的事?” 不等荀久开口,女帝又道:“再有,你以后在朕面前,不用自称‘民女’,大可称臣。” “臣遵旨。”荀久轻笑,解释道:“为陛下动刀,臣需要少府帮忙打造一套器具,这一点,得有陛下的旨意才行。” “好。”女帝点点头,“待会儿朕便让人去少府知会一声。” 荀久颔首,“再有,这些时日,臣需要将手术上必须的药调配出来,所以,在动手术之前,臣可能无法做到日日进宫,还请陛下见谅。” 女帝了然,“你自去罢,既是已经安排好了朕的日常,朕这边有花脂她们照看着就成,你只管安心配药。” 容洛趁机道:“久姑娘大可放心,表哥说了,我们会在燕京多留些日子,我会每日进宫陪着陛下的。” 荀久略有疑惑,“表哥?” 容洛笑着解释,“是姜丞相,他本是我表哥。” 荀久恍然大悟,“如此,便劳烦洛姐姐多多入宫陪着陛下解闷了。” “算不得劳烦。”容洛欣喜道:“这么多年没见,我想念陛下,巴不得她别赶我走,连夜间也宿在宫里呢!” 荀久轻轻一笑。 看得出来,容洛对女帝的关心是真的,不含半分杂质。 有她陪伴,想必女帝的心情会逐渐好转。 心境好,对手术的成功有很大帮助。 荀久暗自思忖,如此,她也可以放心出去找死人练手了。 见容洛妊娠呕吐得厉害,荀久在她建里、幽门、足三里和三阴交等穴位施了针,腹部怕伤到宝宝,用了抑制法,四肢穴位需要刺激,便用兴奋法。 收了针,容洛从小榻上穿好衣服坐起来,喜道:“久姑娘果然医术高明,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我胸口时时堵着的那团恶心感便消散了不少。” 荀久笑道:“洛姐姐是第一胎,难免吐得厉害,我这就开个方子让人去太医院抓药来煎了给你服下,以后的饮食方面都要注意,尤其不能饮酒。” “我记下了。”容洛一想到自己肚子里有了阿修的孩子,便羞得小脸通红,兴奋与娇羞让她白皙的小脸更加美艳。 荀久收了医药箱,起身告退。 出了帝寝殿的时候,扶笙已经下朝了,正往这边赶来。 见到荀久面上满是喜色,扶笙挑眉问:“怎么,今日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荀久眼珠子转了转,“你猜。” 扶笙想都没想,直接道:“能让你高兴成这样,左不过是女皇陛下答应开刀医治了。” 荀久顿时垮下脸来,气呼呼道:“你就不能让着我一回,假装猜不到吗?原本还想给你个惊喜来着,却没想到你连思考都不用,直接就给猜了出来,好没意思。” 荀久此时正站在一株月季前,手指百无聊赖的扯着上面的花瓣,嘟着小嘴气呼呼的模样,像极了撒娇的孩子。 扶笙低笑一声,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这就生气了?” “才没有!”荀久哼哼两声躲开他的手。 已是深秋,皇宫里的花朵却无凋敝之意,依旧盛开出一片春天,花瓣粉紫,映出她粉扑扑的小脸,让人顿生怜爱之意。 扶笙微微弯身,温暖的双手捧着她的双颊仔细看。 荀久受不了他这张完美面容如此逼视,心跳陡然加快,眼神也在闪躲。 扶笙却不给她多少反应时间,眼尾一挑,唇瓣便覆了上来。 荀久只觉大脑一片空白,竟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在帝寝殿外的花园吻她,这里可随时有路过的宫人太监,让人看见的话岂不是羞死人了! 荀久满面羞赧,脸颊滚烫。 扶笙本就是捧着她的小脸的,立即便知晓了她在害羞。 似是察觉到她不专注,扶笙轻轻咬了咬她娇嫩柔软的唇瓣。 荀久觉得痛,来不及呼喊出声,小巧唇瓣就又被他含住,辗转间,她唇上的血腥味便在两人舌尖蔓延开来。 荀久身子逐渐酥软,整个人如同漂浮在云端,不着边际,忘了这里是皇宫,忘了宫道上会有人路过。 她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轻轻软软地回应。 扶笙捧着她小脸的双手逐渐松开,一只转而扣住她的脑袋,另外一只紧揽她的腰肢,指尖如同燃了火,一经触碰,荀久的身子就几不可察地颤栗了一下。 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胸前的圆润饱满,恍然之间想起了在楚国商船上没做完的事。 燃了火的指尖一路往上,趁她不备拨开了第一个盘扣。 滚烫的指腹温度让荀久蓦然回过神来。 悚然一惊,荀久用尽力气推开他,微微喘息着,恼道:“这里是皇宫,帝寝殿外的花园,你是想光天化日之下做些没皮没脸的事儿吗?” 被她这么一推,扶笙被欲火燃烧了的理智才一点点回笼,暗自失笑,“有你在的地方,我总是……容易乱了分寸。” 荀久迅速将盘扣扣上,摸了摸红肿的唇瓣,轻嗤,“那也不能这么乱的啊,你看看,周围随时都有宫人路过呢,刚才的事肯定让她们全瞧去了,我脸都没了。” “怎么会?”他轻笑,认真看着她,“依旧貌美如花呢!” 荀久又羞又恼,一时拿他没办法,美眸怒瞪他一眼。 “好了,别生气了,下次我找个隐蔽一点的场合。”扶笙认真想了想,“比如马车里就不错,空间小,还隐蔽,适合各种……” “打住!”荀久掐了他的胳膊一下,面有愠怒,“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这大庭广众的,你羞不羞!” “好了,不闹了。”扶笙敛了玩笑神色,“我已经让人去请羽义了,待会儿一起去掖庭宫找阿紫。” 荀久有片刻讶异,问他:“阿紫何时去了掖庭宫?” 扶笙答:“女皇陛下从上庸回来以后,并没有处罚他们二人,是阿紫自请去掖庭宫的。” 荀久暗想着女帝这一招可真是高明,明明在上庸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回来后她却装作不知道,这才最折磨人的心理,阿紫应该是从女帝那里感觉到了无上压力才会自动请缨去掖庭宫,也就等于间接承认了她和羽义之间的关系。 不过女帝也并非浅薄之人,即便知晓羽义和阿紫有私情,她也不可能明着处罚这二人。 只有沉默,才能打消天下人的疑虑,流言才能不攻自破。 再者,阿紫背后的那个人身份过于神秘,顺着她能找到那个人的踪迹。这也是女帝不罚她的第二个原因。 不多一会儿,羽义便跟着一个小太监匆匆往花园这边赶来,给扶笙见了礼之后轻声问:“殿下,这么着急找我可有急事?” “我们要去掖庭宫找阿紫。”扶笙道:“需要你在场。” 羽义眸色绽出些许幽深,抿了抿唇。 “走吧!”扶笙权当没看见他那片刻的愣神,“你应该去看望过,比我们熟悉。” 羽义又是一愣,张了张嘴想解释。 荀久忙道:“那些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不必放在心上,今日我们去找阿紫姑姑不是兴师问罪的,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想请教她。” 瞥见羽义暗自松了一口气,荀久莞尔一笑,“所以,还请你前方带路,待会儿若是阿紫姑姑不肯说,还得麻烦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久姑娘言重了。”羽义歉意一笑,“只要能帮到你们,我必尽全力。” 三人不再说话,出了天赐宫直奔掖庭宫而去。 这个地方,荀久上次为了看望刘权来过一次,本就是关押俘虏和罪犯的地方,环境并不是太好。 三人进去的时候,被关押的那些人正在劳作,有的在水池里洗桑麻,有的在喂蚕,有的在纺织,有的在给织品染色,有的在给染了色的织品晾晒,整套工序呈流水线,看起来有条不紊。 旁边有特定兵卫看守。 荀久惊奇地问:“让这些人给皇室免费劳作的想法是谁提出来的?” 羽义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是殿下。” 荀久愕然地看着扶笙。 羽义又道:“殿下认为把这些人整日关押在监牢,不仅会因为长期缺乏运动而患上恶疾,而且还白白废了粮食,所以特地找了事情给他们做,做得好的,每个月还有额外月银,伙食也会提高。这些纺织品做好以后都是送到官办商铺里面以成本价卖给百姓的。” 荀久冲扶笙竖了竖大拇指,“佩服佩服。” 扶笙挑挑眉,不置可否,似乎是承了她的这番佩服。 荀久翻了个白眼,想着这个男人怎么就那么聪明呢?懂得就近开发人力资源,不仅保障了这些俘虏和犯罪官僚家属的衣食和健康,还能让他们习得一项傍身之计不至于荒废了人生。最重要的是,这些纺织品是以成本价卖给百姓的,这也间接解决了百姓的温暖问题。 “阿紫姑姑也在这里面么?”荀久问。 羽义摇摇头,“阿紫擅长厨艺,她在大灶上给这些人烧饭。” 荀久笑道:“谁要是娶了她岂不是有口福了?” 羽义眸光动了动。 扶笙淡淡睨她一眼,“害不害臊,有谁像你一样整天恨嫁的?” 荀久瞪他,“我哪里恨嫁了?” 羽义站在一旁看着这二人打情骂俏,眼眸中不经意流露出艳羡的流光来,一时看得呆了,连掖庭令过来了都没发觉。 “臣参见秦王殿下。”掖庭令朱程自从知晓了那八十一个孩子并没有真的被殉葬以后,对秦王的看法便逐渐改观,方才听说秦王过来了,整个人都笑眯眯的。 扶笙抬眸看过来,收起了与荀久斗嘴时的忍俊不禁,正色问:“阿紫在不在?” “在的。”朱程忙道:“臣这就让人去请她过来。” “嗯。”扶笙点点头,指了指旁边人工湖上的八角亭,“待会儿让她去八角亭里见本王。” 朱程应声后忙吩咐人去大灶上请阿紫。 扶笙、荀久和羽义三人则缓步前往八角亭。 朱程又让人端了瓜果糕点去八角亭。 荀久从早上到现在只用了一些糕点,此刻见到侍女端上来,顿觉腹中饥饿,拈起一块,她问羽义,“你饿不饿?” 羽义摇摇头。 荀久又问扶笙,“你饿不饿?” 扶笙没说话,直接低下头将她手中的糕点含在了嘴里,舌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指尖,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荀久全身一僵,整个人都呆愣住,“你……” 扶笙慢慢嚼着糕点,低垂的眼眸中有促狭之意一闪而逝。 不用想,荀久也知道刚才那一幕必是被羽义给看了去。 她红着脸,再不敢抬头,重新拿了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吃着,心思却缥缈至九天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觉得心跳得飞快。 羽义看着他们,就好像看见了九年前在蜀国的自己和阿紫。 这一刻的脸红心跳,那时候的他和阿紫也曾有过。 羽义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羡慕爱侣之间那些细微关怀和心的触动。 倘若他还是苏简,他必定不会放任阿紫离开自己身边。 愣神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阿紫见过秦王殿下。” 羽义蓦然回身,见阿紫穿着简单的粗布葛衣,头上发髻简单,仅用一支木簪固定,可即便褪去了昔日华丽的衣饰,还是褪不去她眉梢眼角的清冷。 低垂着头,阿紫在等着扶笙发话。 心头微微一动,羽义上前一步,低唤:“阿紫……” 阿紫牵动唇角,“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羽义感觉心脏中了一箭,沉闷的痛致使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扶笙忽然开口,“三年前,乐阳公主的胳膊不小心被水烫伤,是不是你去太医院给她拿的药?” “是。”阿紫眼睛定在脚尖上,声音淡淡。 “这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什么问题吗?”扶笙又问。 阿紫仔细想了想,“奴婢记得当时的太医只嘱咐说要用两副药,一副外敷,一副内服,每日都要两者同时用方可彻底消除乐阳公主胳膊上的烫伤疤痕。” 扶笙抿唇,思索了片刻才继续问:“那你可记得这两副药用了多久?” 阿紫如实道:“从配了药以后就没间断过,一直到几个月前才停的。” “为何停下?”这次问话的是荀久,她总觉得不对劲,如果女帝从被烫伤开始就一直在服用这两种药,那么除非是痊愈了,看不见疤痕了才会停下。 “因为……”阿紫声音低弱下去。 扶笙摆摆手,“但说无妨。” “因为女皇陛下发现每次用完那种药,小腹都会绞痛,然后下身出血……”阿紫的声音已经细弱蚊蝇,“有好几个月,女皇陛下甚至连月事都停了,奴婢一开始以为她是有喜,请了巫医过来看,巫医确诊说女皇陛下并没有喜脉,女皇陛下怀疑那药有问题,让奴婢拿着出宫去请了外面的大夫看,外面的大夫也说没问题,成分是上等的生肌润肤药材,后来这事儿便被压下了,女皇陛下便是从那个时候起停用了那两种药的。” 荀久皱皱眉,“停用以后可有好转?” “并无。”阿紫无奈摇摇头,“她还是会时不时腹部坠痛,很多时候在御书房批阅奏章会疼得全身冒汗,奴婢想去请太医,女皇陛下又不准,只能这么忍着。” 荀久犹疑了好久,不得已问道:“阿紫姑姑原先是女帝身边最亲近的女官,她的生活起居,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我能否问个问题?” 阿紫敛眉,“久姑娘请讲。” 阿紫看了一眼扶笙,又看了一眼羽义,问道:“女皇陛下宠幸过哪些男妃?” 扶笙侧目看着荀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打探这种问题。 羽义呼吸一紧,目光闪烁,手心捏出一层汗。 阿紫为难地看了一眼荀久,“这……” “这个很关键。”荀久冷肃道:“关乎她病因的形成。” 阿紫闭了闭眼睛,视线有片刻流转向羽义,又立即收回来,终究缓缓摇头,“除了羽大人我不知道外,其他的男妃……女皇陛下从未宠幸过任何人。” 这句话,无疑是个重磅炸弹,直炸得荀久满脸惊愕,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羽义忙解释道:“那天晚上,我留在帝寝殿只不过是陪女皇陛下解闷而已,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灼灼望着阿紫,心中在期待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碰过女帝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然而,现实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阿紫的面色很平静,甚至比平时都还要平静,仿佛在听一个陌生人谈论事不关己的话题,又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那些话,她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再一次感觉心脏中箭,羽义身子细微颤抖了一下。 荀久震惊过后看向扶笙,“女帝并没有宠幸过任何人,这么说来,她的病因应该就跟那两副长期使用的药有关了?” 扶笙点点头,“也许。” 淡淡抬起眸,扶笙最后一次看向阿紫,语气平静,“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阿紫紧抿着唇,一副誓死不说的表情。 扶笙道:“我不强迫你,但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你可以不说,后果也没多严重,你的余生,将会在掖庭宫里渡过,但你从此以后别妄想将任何消息带出宫墙。第二,把你做过的事,即将做的事和你背后那个人的身份告诉我,我可以想办法让羽义带着你远走高飞,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第三,你可以选择做谍中谍,成为我的内应,继续和你背后的主子联系,你得到的所有消息都必须呈给我看,条件依旧,功成身退后,我还是会让羽义带着你销声匿迹。” 羽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原以为自己才是余生都在宫墙里渡过的那个人,却从未想到殿下会开出如此诱人的条件。 扶笙淡淡瞥了一眼羽义,“接下来,你们二人有半个时辰的独处时间,也是做选择的时间,结果如何都无所谓,但三条必须选择一条。” 羽义面露欣然,偏头看着阿紫,“我带你去个地方。” 话完,不等阿紫反应,他拽住她的胳膊就往外面跑。 已经九年没有过肢体接触的两人,在今日这样的情况下突然有了独处的半个时辰。 阿紫胳膊被羽义抓得生痛,她皱了皱眉,却也没吭声,任由他拉着自己一直往掖庭宫的假山后跑。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阿紫目光生寒,凉凉看着羽义。 “阿紫……”羽义停下脚步,松开她的手,眸色诚挚,“告诉我,殿下说的那三条,你会如何选择?” “如何选择,对你来说重要吗?”阿紫面无表情对上他,眼神淡若烟云,倒映着四周的翠屏绿嶂、花渚涟漪。 唯有他的身影,在她眸中那样缥缈遥远,仿佛不存在一般。 昔日澄澈的眸此刻黑雾翻涌,羽义眉头深锁,盯住阿紫淡漠的面容,“你是不是觉得我问这种问题很可笑?” 阿紫冷笑一声,“奴婢不敢。” “你是不是希望我永远消失在你眼前?”羽义上前一步,目色更深更沉,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阿紫淡淡看着他,“我会当做看不见你。” 羽义苦涩一笑,“好一句当做看不见我!” 他转身,在假山下摘了苍翠的草叶迅速编织成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摊开在手心,问她:“你可还识得这个东西?” 阿紫的视线,定在羽义的手心,恍惚间回到了九年前的那段时光。 她被主上召回过一段时间,以家中有事的借口离开蜀国王宫,他知她喜欢草蜻蜓,便从她走后的第二日开始编织,一直等到大雪纷飞的冬夜她回来,那个时候,所有的草蜻蜓都已经干枯了,形状却因为保存完好而依旧栩栩如生。 他想将夏日里的葱绿幽光保存到寒冷深冬,换她扬起唇角说一句“喜欢”,可他还来不及听到她的回答,一场大火便从王宫深处蔓延开来,烧了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情愫与信任。 那一夜,她看见他万念俱灰,整个人蜷缩在墙角,无家可归。 心神一动,阿紫喃喃开口,“其实我……” “其实你早就忘了是吗?”羽义深吸一口气,反手将草蜻蜓扔到了湖里,动作说不出的决绝。 阿紫看着湖面漾开的圈圈涟漪,一时没了话。 她其实想告诉他,她在九年前,在看见那几百只已经干枯的草蜻蜓时就后悔接了主上的任务,动了恻隐之心。 她更想告诉他,那场宫变实际上与她无关,她什么也没做,没有暗中联系他的伯父,更没有参与谋划反叛。 她唯一做了的,是伸出手将他从火海里救了出来,然后带着昏迷不醒的他一直东躲西藏逃避追杀。 可是他的父王母后的确双双死在了那场宫变里,死在了他的亲眼见证之下,她现在才解释,他会信么? 羽义自然不知此时阿紫心中所想,他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极其冷心绝情,每一句话都像在剜他的心。 “所以,你以前对我的那些,全部都是假的,是吗?”羽义沉沉问出最后一句话,再度上前一步。 认识这么长时间,阿紫是头一次得见清逸温雅的羽义露出这样暴怒的神情。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阿紫心脏颤了颤,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才发现后背抵在了假山上。 “说啊!”羽义一只手撑在假山上,半边身子禁锢着阿紫,语气冷得快要凝结成冰,“你一向不是很能拒绝我的么?” 阿紫的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给吓到,连声音都不受控制地带了几分颤意,“我……唔……” 没等她说完,羽义重重咬住她的唇。 似乎极其害怕阿紫真的会再把那些拒绝剜心的话说一遍,他狠狠堵住她的唇瓣,严丝合缝得不留一丁点儿缝隙。 阿紫蓦然瞪大眼睛,身子像被人点了穴道,完全动弹不了,只觉得唇瓣上那柔软的触感极其陌生,却又让她不住地心颤。 他的动作极其霸道,将她整个人压在假山壁上,想挪动一分都不能,后背硌得生疼。 阿紫蹙了蹙眉,伸出手用力推开他,大声吼:“苏简你疯了!” 望着阿紫怒瞪着他的样子,羽义突然冷笑,“原来你还记得我是苏简,是那个被你耍的团团转的傻子!” “我没有!”阿紫再也受不住他这么误会下去,索性一股脑吼出来。 羽义不晓得这三个字所包含的意义,受伤的眸光落在她闪躲的眼睛上,“你说得对,我是疯了!九年前疯过一回,以为将夏日葱茏保存到深冬飞雪能换得你嫣然一笑。九年后我又疯了一回,不忍心看你就这么暴露身份,所以不惜向宫义下跪,求他隐瞒所有的真相。我疯了这么久,终于在今天全部清醒过来,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这下你高兴了吧!” 阿紫咬牙看着他,“苏简,你今日是要与我割袍断义、划清界限?” 羽义惨笑,“这不是正如你所愿么?” “那好,你走!”阿紫含了水光的眸偏向一边,微咬着下唇,“踏出这一步,以后便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 羽义死死盯她一眼,“如你所愿!” “可在走之前,有一件事,我想你是时候知道了。”阿紫已经恢复了平静,伸手抹去唇瓣上被他咬破流出血液的地方,“九年前蜀国王宫的那场宫变,我分毫没有参与,我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总之我叶紫行的端坐得正,若真是我做下的,我必供认不讳,可我没做过,这个黑锅,我不背!” “你说什么?!”迟到了九年的真相,几乎让羽义在片刻之间就失去了承受能力,他伸出手抓住假山上的凸起才堪堪稳住了身形,震惊的眸光攫住阿紫,“你当年为什么不说出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一切都跟你无关?” “便是我说了,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你会信么?”阿紫目光烁烁,“就如同我之前所说的,苏简,我们俩立场不同,倘若有一天我落在了你手里,你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对,我会杀了你!”羽义紧抿着唇,“然后我再自杀。” 阿紫心神一震。 “我就不信,到了阴曹地府,甚至是下一世,你还会像现在这般拒绝我。” 阿紫动了动唇,终觉得言语苍白无力,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什么见鬼的立场不同!”羽义声音冷然,“你不要总是用这个借口来敷衍我,抛开立场,现在,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阿紫默了默,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眼,“苏简……我没喜欢过你。” 羽义闭上眼睛,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眸内的晶莹泪色。 “可我爱过你。”阿紫恨声道:“是埋在心里多年,连开口都不能的那种爱。我在意立场,在意身份,却更在意你。你只知道我冷心绝情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你,你可曾想过我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有多难过?那些话,我每说一次,心就痛得好像在滴血。可是我能怎么办,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你以为这些年,我就活得逍遥自在么?” 不知不觉已潸然泪下,阿紫还想再说,唇瓣却再一次被他吻上。 ------题外话------ O(∩_∩)O~终于搞定一对 T 第一百零四章 竹林人家 埋藏了九年的真心话一朝得以尽数倾诉出来,阿紫突然觉得整个人如同抽丝剥茧般轻松了一大截。 对主上的宣誓效忠、因为忌惮身份而再三拒绝的那些狠心话语全都湮没在羽义此刻炽烈的吻中。 尘封了多年的蚀骨思念似风暴一般席卷而来,一寸寸侵占着她孤清的身影。 阿紫心尖都在颤抖。 踮起脚尖,她终于抛开一切,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檀口微张,生涩地迎合了上去。 羽义一愣,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她会作出回应。 可唇瓣上她小巧舌尖的触碰却不断提醒着他这不是在做梦。 眸中怒意渐退,换上轻柔的温润,他手臂收紧,将她整个人死死禁锢在胸前,唯恐她下一秒就会化作一阵风消失,唇上动作却由开始的生涩转为火热。 舌尖撬开阿紫的贝齿,不断引导着她往更深更热的浪潮而去。 阿紫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阵仗,早就呼吸困难,脑中发懵,游弋于周身那股酥麻异样的感觉致使她逐渐瘫软下来,全身无力,娇弱地贴在他怀里,唇齿间声音含糊不清,“苏……简,你……松开,我快死了。” 羽义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过火,缓缓松开她。 阿紫几乎站不稳,整个人软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呼吸,眼神迷离,原想开口说什么,话还没到喉咙口就给忘了。 羽义低眉,看着怀里的人因为方才一番火热缠绵而绯红的小脸,终于褪去了素有的清冷淡漠,他心中涌上欣喜,伸出手拂过她的眉梢,语气温软如水,“阿紫,跟我走,我们远离这是非之地,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再也不要分开,可好?” 阿紫用手轻轻推了她一下,仰起头来,眸中水光潋滟,“你就不怀疑,我方才是在施美人计,目的是为了再一次算计你?” 羽义轻笑,“入你的圈套,我甘之如饴。” 以前在蜀国王宫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小,基本没有什么暧昧动作,更没有过这般动听得让人心跳的亲热软语。 从方才的热吻到现在的情话,纵使阿紫再铁石心肠也不禁动容,眉眼间满是羞赧,一个劲儿地偏开头不敢与他对视。 “你还没说,跟不跟我走。”羽义低下头,说话时唇瓣有意无意拂过阿紫的耳畔,让她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绪再一次沸腾起来。 “苏简,你是不是忘了国仇家恨?”暗自运功压下心中的那些旖旎遐想以及燥热难耐,阿紫缓缓抬头看他,目色平静。 羽义一愣。 阿紫继续道:“那一场大火,你怀有身孕的母后葬身火海,一尸两命,你父王被万箭射杀在宫墙之下。你真的甘心看着苏承天那个老贼心安理得地坐在王座上号令蜀国封臣么?” 见羽义抿唇不语,阿紫继续添火,“还是说,为了我,你可以变得不再是你自己,可以放下一切,哪怕是你无辜枉死的父母?” 羽义唇瓣动了动,看着她,“阿紫,你希望我如何做?” 阿紫眉眼坚定,“天若弃你,反弃之,地若阻你,踏碎之。没了天地,你还可以顶着日月星辰一身光辉决战千里。苏承天辱你,你便金甲加身穿越黄沙直至剑抵他喉咙,让他连后悔和求饶的资格都没有。红尘紫陌……我陪你。” 羽义满面震惊地看着阿紫。 他不得不承认,那些逐渐泯灭下去甚至冰封的仇恨,因为她这一席话,几乎在瞬间就重新燃烧沸腾起来。 张开双臂抱紧阿紫,他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上天眷顾,这一刻竟是如此幸运。 “苏简……”阿紫任由他抱紧,脑袋搁在他肩头,轻唤一声。 “我在。”他应声。 “你把草蜻蜓扔进水里,我生气了。”阿紫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湖面,幽幽一句话,让羽义一呛。 松开她,他好笑地看着草蜻蜓落下去的位置,不禁摇摇头:“是我混蛋,没有听你解释便扔了那东西惹得你恼怒,这就自罚,现场给你编,你想要多少都行。” 羽义说完便迅速蹲下身去摘草,看那架势,似乎真的准备在这地方为她编那小东西。 “你还真打算现场编啊?”阿紫哭笑不得,“秦王殿下和久姑娘可还在八角亭里等着呢!” “那你……想好怎么选择了吗?”羽义回过身,轻柔的眸光中满是期待。 阿紫定了定心神,“过去的二十年里,我活成了任务,接下来的余生里,我想活成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那你……”羽义眉心笼了愁云,“叛主的后果……” 阿紫抬头,天空碧蓝得好像一块璞玉,几朵悠闲的白云和着秋风轻缓而过,露出似火骄阳,这样的光亮,狠狠撕碎夜的漆黑,也撕碎了她心底的阴霾。 微叹一口气,她嘴角挽起一抹笑,“其实我觉得,杀手的双手,不一定是用来杀人的,卸下银剑那一天,或许也可以用来作羹汤。” 羽义闻言,面色终于释然,唇角微牵,“你双手奉上的羹汤,哪怕有毒,我也甘之如饴。” 阿紫好笑,“你若是被毒死了,我可不会殉情。” 羽义抿唇而笑,终究不再答话,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到八角亭中。 荀久等得都快闭上眼睛了才见到那二人缓缓而来。 老远,荀久就觉得阿紫很不对劲,整个人都不对劲,她的眉眼间似乎褪去了许多清冷之意,多了初恋少女那种如同隔了烟雨薄雾的淡淡春意。 瞥一眼羽义,又瞥一眼阿紫,荀久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转不定。 进了亭,羽义和阿紫再度行礼。 扶笙挑眉,“想好如何选择了吗?” 阿紫抬起头,面色平静道:“如果我选择第三条,秦王殿下可信我?” 扶笙淡淡掠唇,“策反成为本王的人么?” 阿紫颔首。 “那得看,你让我信你的筹码是什么。”扶笙语气淡极。 阿紫犹豫着看了一眼羽义,又看了一眼荀久,低声道:“有一桩秘辛,是关于……睿贵妃的,我知殿下还没查到,但我手里有真相,倘若我以此作为交换,你可信我?” 扶笙神色莫测,眸光幽幽。 阿紫又道:“主上也在查,他不知道我已经得到了真相,我先把这件事告诉你无异于叛主,主上若知晓,定是不会轻易饶恕我的。” 扶笙听到“睿贵妃”三个字,漆黑瞳眸内有片刻的云雾翻涌,尔后平静下来,勾唇冷笑,“仅以此来表忠心,似乎远远不够?” 阿紫默了默,良久后郑重道:“主上名为郁银宸,非大陆五国人氏,似乎有着异于常人的特殊功能,很像奇幻之术,我也只见识过一次,并不十分确定。” 闻言,扶笙瞳眸缩了缩。 非大陆五国人氏……奇幻之术,莫非是语真族王室之人? 荀久忙问:“是不是你之前说过的语真族?难道这个种族不属于大陆五国?” 扶笙捏着眉心,“语真族是传承了千年之久的古老种族,独立于大陆五国之外,百年前建城池于地下,称为‘夜极地宫’,里面全是精密机关和阵法,出口变幻不定,普通人连夜极地宫的准确位置都找不到,更莫说闯进去了。” 荀久倒吸一口气,“这世上竟然还有住在地底下的种族?” 扶笙解释:“语真族的王室后裔拥有纯正灵术,百年之前,各国担心语真族会凭借灵术出来独霸天下,所以暗中组建了精良隐探专门寻找这个种族的人,见到就杀。后来他们的先祖为了躲避灾祸,便开发了地下城池,他们不仅拥有灵术,还懂得强大的机关术和上古阵法,避世之地极其隐蔽,连隐探都找不到。” “可是……”荀久皱眉,“既然决定了要避世,他们的族人为什么还会出来活动?这也就罢了,还参与到皇权争斗中来?” “避世是为了蓄势待发,他们的目标是称霸天下。”扶笙抿唇,“七年前,我刚回燕京不久,大梁那边就有人前来游说,说打算联合大梁、西陵、东川、南豫以及大燕五国同时交出一份和语真族和平共处的协议,先帝和百官迫于这个种族的强势,原本答应了,是我站出来反对的。” “语真族独霸天下之心,昭然若揭,若是大燕就此屈服,只怕他们马上就会发动铁骑借机而入,利用灵术踏平大燕,到那时候,扶氏便只能任人鱼肉。好在我们和语真族中间隔着盘海,我们有足够的战舰和舟师,也不怕他们贸然来犯。” 荀久一惊,“他们的灵术竟然如此厉害,比之大燕的巫族如何?” 扶笙摇摇头,“没比较过,但想来巫族的巫术也是不容小觑的。” 随后,他蹙眉呢喃,“语真族的王室后裔名单我有,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一个叫做郁银宸的?况且这也不是王室的西宫姓氏。” 阿紫显然也是被扶笙口中的“语真族”惊得够呛,此时听到扶笙疑问,忙道:“主上的确是叫这个名字,还是我不小心偷听到的。” 瞥见扶笙质疑的目光,阿紫再道:“奴婢七岁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也不记得父母,所有的记忆都是七岁以后跟在主上身边训练的画面。” 荀久惊呼,“你竟然失忆了?” 阿紫苦笑,不置可否。 羽义深深皱眉,“有没有可能,是郁银宸用灵术封住了你以前的记忆?” 阿紫摇摇头,“我不知道。” 荀久冲她招招手,“你过来我看看脉象。” 阿紫依言缓缓走过来在石凳上坐下,将手臂搭在石桌上,荀久扣住她的脉搏瞧了片刻,随后缩回手,微微蹙眉,“奇怪,竟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扶笙宽慰道:“不要紧,估计真的是被灵术给封住了,那东西玄之又玄,普通人看不出来也很正常。”转而又道:“我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封了你的记忆?” 阿紫神情无奈,“兴许,主上是不想以前的记忆扰乱了我,毕竟细作和杀手的职责太过重要。” 扶笙点点头,“你方才说有一桩关于我母亲的秘辛,是什么?” 阿紫为难地看了一眼荀久和羽义,低声道:“这件事,我希望只有殿下一个人知道,所以……” 荀久眸光一动,忙站起身笑道:“既如此,那羽义,我们俩还是出去罢。” 羽义轻轻颔首,没说话,跟着荀久出了八角亭。 站在临湖岸边的杨柳树下,荀久问羽义,“你们俩是不是和好了?” 羽义难得的面露红晕,“应该算是误会解除了。” “哦?”荀久挑挑眉,“你们俩哪来的误会?” “九年前蜀国王宫的那场宫变,久姑娘可曾听说过?”羽义问她。 “略有耳闻。”荀久早就听扶笙说过那场宫变是由阿紫引起的,此时听羽义问,她自然不能说全部知道,否则会戳他伤口。 “那你一定听说了宫变的原因是阿紫一手导致的罢?” 荀久微愣,“难道这里面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羽义安静道:“阿紫告诉我,那场宫变,她丁点儿没有参与,那一夜,她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将我从火海里救出来。” 荀久沉默不语,也不进行评论,这种说辞,究竟是真是假,恐怕只有阿紫自己知道,毕竟她的细作身份太过敏感,会撒谎也不足为奇。 “久姑娘可信?”羽义似乎看穿了荀久的心思,幽幽问了一句。 “这种事……”荀久一噎,“我不好做评判。” 当年的蜀王和蜀王后双双死于宫变,而阿紫作为里应外合的唯一细作,如果说她分毫没有参与,除非她真的爱上了苏简,甘愿为他而临阵倒戈,否则的话,就是她在撒谎。 一个记忆被封,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的铁血杀手兼细作会轻易动感情吗? 荀久找不出答案。 余光瞥见羽义在看天,荀久心思流转,问道:“她可还跟你说了什么?” 羽义毫不避讳,“阿紫告诉我,身为堂堂七尺男儿,不能忘了国仇家恨,苏承天发动宫变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荀久眯着眼睛,“阿紫果真这么说?” “久姑娘是否觉得有问题?”羽义疑惑地看着她。 荀久犹疑着摇摇头,“说不上来。” 羽义知道荀久是在乎他的感受才不好把话说得太满,他想了想,还是开口:“久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没什么。”荀久轻笑,“总之,要恭喜你们破镜重圆,既是误会已经解除了,那以后就都要好好的。” 羽义抿唇,眉有忧色,“如今我们俩的身份摆在那里,殿下真的有办法让我们全身而退么?” “你放心。”荀久安慰,“秦王的本事大着呢,不过是放两个人离开而已,还难不倒他。” 听到荀久这么说,羽义稍稍放下心来,又问:“久姑娘和殿下应该算是正式在一起了罢?” 荀久一呛。 羽义又道:“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殿下对哪个女子这般好,恨不能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看得出来,他很在意你。” 荀久笑笑,没吭声,扶笙自然是对她好的,她真真切切感受得到。 这番话过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扶笙从八角亭里走出来,面色较之先前沉了不少。 荀久瞟了一眼依旧还在亭子里的阿紫,对方面色淡淡,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扶笙行至荀久跟前,扯出一抹笑,“回去罢!” 荀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吗?” “无事。”扶笙摇摇头。 阿紫同他说了什么秘辛,荀久不知道,但她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此时隐约感觉到扶笙心情沉重,她也不好过问,只陪着他一起往掖庭宫外走,似是想到了什么,荀久突然莞尔一笑:“我这里还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听?” 扶笙一愣,看向她,“什么好消息?” 知晓他心情不好,荀久也不再让他猜,直接道:“洛姐姐今天早上在帝寝殿的时候吐得厉害,我给她号了脉,结果是喜脉,也就是说,顾将军要当爹了。” 扶笙略有诧异,“这么快?” 荀久撇撇嘴,“人家是青梅竹马,相守这么多年终于大婚,想必在那方面……咳咳,卖力了点,所以洛姐姐会怀孕也不足为奇。” 扶笙看着她脸红的样子,戏谑之心顿生,笑问:“哪方面?” “就是……那方面。”荀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明知故问很无耻!” 扶笙挑挑眉,“你又没明说,我怎么知道你说哪方面?” 荀久翻了个大白眼。 “你说的‘那方面’,我们有过么?”他又问,嘴角笑意更深。 荀久脸更红,怒道:“才没有!谁要跟你这个无赖……”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她再也不想继续往下说了。 扶笙愉悦地翘了翘唇,“你看看你,生气的时候小脸就跟夏日里的冻果一样,让人一见就想咬一咬。” 荀久扶额。 扶笙又道:“你皱眉的样子就更加魅惑人了,再皱的话,当心我待会儿控制不住大庭广众之下把你……” 荀久哭笑不得,“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扶笙淡淡道:“如今估计整个燕京的百姓都知晓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对你都不算欺负。” “反了你了!”荀久恶狠狠捶他一拳,“照你这么说,打我骂我都不算欺负了?” 扶笙看向她,“你觉得我为何要打你骂你?” “我怎么知道!”荀久低嗤,“你这么黑心,万一哪天真打我一顿,我又没武功,打不过你,岂不是得受着?” 扶笙“嗯”了一声,“有些方面,你确实是该受着的。” 荀久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问:“哪方面?” 扶笙似乎很为难,半晌才道:“那方面。”末了又补充,“大概跟你刚才说的‘那方面’是一样的道理。” 荀久顿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暗想着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大白天的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扶笙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语气无辜,“我什么都没做,你脸红什么?” 荀久恨恨道:“你的确是什么都没做,但说话却让我甘拜下风。” 扶笙眨眨眼,“大概是……跟你学的。” “我才没有你那讨人厌的毒舌!”荀久没好气地道:“以后出去了别说我认识你,我丢不起这个人。” 扶笙很无所谓,“反正以后我出去,肯定带上你,你就站在我旁边的话,我不说,别人也都知道你认识我。” 荀久恼了,仰起脖子涨红了脸,“让着我一句,你会死啊!” “不会死。”他反握住她的拳头,微微一笑,“我就是要惹恼你,让你咬牙切齿,怒得想杀人。若是哪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你便会因为不习惯突然的安静而开始想念我,也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你心里有我。” “矫情!”荀久哼声,心中却在思忖这丫突然之间抽什么风,他是皇廷的顶梁柱,女帝的唯一依靠,燕京自然是离不开他的,而他也是不会轻易离开燕京的,既然如此,怎么可能会有他不在她身边的情况。 想不通,荀久便懒得去想,看了看天色,“如今还早,你陪我去趟少府如何?” “去少府做什么?”扶笙不解。 “要为女帝开刀,我需要准备很多东西。”荀久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要准备的东西的确是不少,从手术刀、止血钳、手术镊到缝针、刮匙再到无影灯和其他所必须的医疗器械,这些东西都得由她提供图纸去给少府的人打造。 虽说少府是女帝私府,可荀久到底没有真正见识过里面工匠的水平,这套器具能打造成什么样,目前不得而知。 “好。”扶笙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二人出了掖庭宫以后就直奔少府而去。 少府位于天赐宫前殿西侧,掌管山海地泽收入和皇室手工业制造,是女帝私府。 荀久直接找到专门打造器具的考工部,考工令林勇见到是秦王亲自前来,笑得很热络,立即让人奉茶,并客套了几句。 荀久没时间耽误,迅速将来意表明。 林勇先是一愣,等见到荀久亲自画出来的图以及上面注释每一样器具的作用时,不禁深深皱眉,“这些东西,久姑娘是从哪里看来的?” 荀久微微一笑,“我们家祖传的,一般人我还不拿出来用呢!” 同时,她也在心中庆幸荀谦这个太医院使的身份为她遮挡了许多身份上的尴尬,反正只要这些人看不懂听不懂的,她一说是荀氏祖传,就一定不会有人怀疑。 林勇听到是荀氏祖传,立即肃然起敬,对荀久的医术好一通夸,还扒拉了一堆诸如他某个亲戚在过去的某日里患了恶疾,当时便是荀久出的手,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才被已经听得不耐烦的荀久赶去打造器具。 从少府出来,已近黄昏,斜阳薄薄铺在宫道上,绚烂了一地青灰色。 荀久看了一眼扶笙,道:“找死人练手,我得去义庄,这一点,你应该能帮我安排好。” 扶笙轻轻颔首,“没问题。” 荀久又道:“这个手术,我一个人完不成,需要五六个帮手,可这些帮手又不能是生手,起码得有药理常识,总之要懂医,我记得大祭司手下有好几个巫医,你能否让她们过来帮我?” “巫医?”扶笙眯着眼睛,似有不赞同。 “怎么了吗?”荀久眨眨眼。 没等扶笙回答,她立即反应过来澹台引与扶笙是死对头,那些巫医都是澹台引的人,倘若开刀的时候启用巫医,难保她们不会趁机对女帝下手,女帝一旦出事,且不说大燕要变天,就连她自己都难逃罪责。 想通了这一点,荀久也犯了难,低声嘀咕,“太医院全部是男人,自然不可能启用,民间又鲜少有懂医的妇人,除了巫医,似乎再没有人可用。” “时间太仓促了。”扶笙叹道:“否则,重新找人给你培训最为保险。” “半个月,的确太仓促了。”荀久微微抿唇,“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扶笙深思熟虑了一番,缓缓道:“目前唯一的办法便是让那些巫医签下生死状,倘若手术失败致使女皇陛下出了任何问题,则诛九族,可这样一来……” 后面的话,他没说,荀久却听懂了。 这场手术,她才是主刀医生,连巫医都签下生死状,她必定也要签,虽然她早就没有九族可诛,可到底签的是她的一条命,他自然不忍心。 想了好久,荀久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阿笙……” 扶笙没说话,偏过头来看着她,似乎已经猜透了她接下来的话,面色有些不忍。 “生死状,我签!”荀久郑重地点点头,“我是主刀医生,只有我签了才能让巫医们放下心来跟着我一起签,自然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们提高警觉,死心塌地去做这个手术。” “你不能签!”扶笙眉头深锁,“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不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签下生死状。” 荀久无奈地摇摇头,“为女帝动这个手术,又何尝不是在冒风险?” “我还是不同意。”扶笙坚持自己的想法,“要实在不行,我让宫义他们去找几个妇人来给你从头开始培训。” “行不通。”荀久道:“我要的帮手除了懂得药理之外,还得会施针,也就意味着必须精通人体穴位,到时候手术后要及时扎针止血,若是不精通穴位,一旦扎错了就是一条人命,被开刀的可是女帝,大燕的江山之主,这个风险,我冒不起。” “可是……”扶笙锦袖中的手指蜷了蜷,两道剑眉又蹙拢了一些。 “没有可是。”荀久投给他一个安慰的笑,“我医术这么高明,你应该换个角度想一想,等手术成功后,请我去哪里好好吃一顿大餐。” 扶笙紧抿着唇,面上依旧是不赞同的神色。 “好啦!”荀久挽住他的胳膊,“你不要愁眉苦脸的,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早上入宫到现在,我只用了些点心,如今饿了,想去你府上吃大厨做的菜。” 扶笙想起角义看荀久的那种眼神,一时有些烦闷,“不去我府上吃,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吃。” “哦?”荀久挑眉,“难道还有什么地方的菜能比得上大厨的手艺?” “你去了就知道了。”扶笙任由她挽着胳膊,二人一同出了宫门。 坐上马车后,扶笙直接吩咐车夫去往京郊。 “京郊哪有酒楼?”荀久疑惑地瞥了一眼扶笙。 扶笙轻笑,“我可没说要带你去酒楼。” 荀久摸摸下巴,“莫非你要带我去那天的别业?咦……我可告诉你,少趁人之危,我虽然是个思想开放的人,可实际上行为很保守,你要是敢对我做出什么事,我可会跟你拼命的。” 扶笙满面无奈,“真不知道你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有用的东西啊!”荀久撇撇嘴,“谁会像你,大庭广众之下,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扶笙现学现卖,就着她的话回过来,“我是个嘴上开放,行为保守的人。” 荀久“切”了一声,“拉倒吧你,是谁在楚国商船密室……”感受到扶笙炙热的目光,荀久立即噤了声,脑袋偏往窗外,假意大赞,“风景不错。” 她这一偏,衣领便有些斜,露出里面雪白深沟,随着马车走动而起起伏伏,仿佛荡漾出一片雪波。 扶笙喉结上下滑了滑,附和道:“的确不错。” 荀久那句话本就是为了躲避扶笙的目光而敷衍出来的,此时听到他跟着附和,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缩回脑袋,眼尾一斜,就见到扶笙的目光正落在她引以为傲的高峰上。 荀久:“……” 若无其事地拉拉胸前的衣襟,荀久浅咳一声,“小心长针眼。” “那我便试试长针眼的感觉如何。”扶笙再也抑制不住脐下一带的火热,一个旋身将她压下,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身上。 明明隔着一层衣物,荀久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全身滚烫得可怕,而他整个人就好像火蛇一样缠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阿笙……”荀久试探着喊他,可他恍若未闻,手指已经挑开盘扣,指尖游弋在肌肤上,引得她全身战栗。 呼吸急促,荀久再度喊他,“阿笙,你快清醒清醒,这里是马车上。” “我自晓得。”他唇齿间含糊不清地吐出四个字来,接下来的话全都湮没在自脖颈向下铺天盖地而来的吻中。 荀久雪白的肌肤上不多时便出现了密密匝匝的红梅吻痕。 她每一寸呼吸都在拿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唯恐外面的车夫会听到。 从开始的抗拒到后面的瘫软无力,前后不过几个瞬间的功夫,荀久整个人如同置身水深火热当中,偏又提不起任何力气推开他,口中有浅浅轻吟。 这一声,倒像是当头棒喝,当即便让扶笙清醒过来,望着她衣襟半敞的模样,再看一眼她肌肤上那紫红交织的梅花烙印,他欲彻底剥落她衣服的动作停住,眸中情潮褪去几分,动作轻柔地帮她整理好衣裙。 荀久还来不及反应,扶笙便紧紧抱住她,脑袋搁在她肩头。 她听到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才好不容易将燥热的情绪缓和下来。 目光烁烁,他低喃,“我刚才……” 荀久咯咯一笑,声音清脆好听,“就知道你不敢在这种地方乱来。” 扶笙眸色深了一些,松开手以后紧紧盯着她,“你是在跟我讨论敢不敢的问题?” “口误!绝对是口误!”荀久立即改口,“我刚才还没清醒,说的梦话。” 随后,她拿起旁边案几上的一面小铜镜照了照。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只想骂人。 衣服已经整理好,盘扣也扣得规整了,偏偏白皙脖颈里的吻痕明显得如同茫茫雪原探出来的红梅。 荀久皱了眉,指着自己的脖子对他怒道:“都怪你,如今怎么办,我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扶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天马上就要黑了,别人看不到。” “可是我看得到!”荀久美眸圆睁,满面不悦,气呼呼道:“看你干的好事,每次都让我尴尬得不行。” “嗯,是我干的,我承认。”他好笑地看着她。 “你还笑!”荀久伸手捶打他,“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扶笙面色无奈,“这里没有遮瑕药膏,要不,你戴上面纱好了。”他说完,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方白色面纱递给她。 荀久气哼哼地拿过来戴上,复又觉得不对,“我们待会儿是要去吃饭的,吃饭的时候不得摘了面纱么?” 扶笙眸中绽开浓浓笑意,“便是你摘了也无人敢看你。” 荀久轻呵一声,“莫非你还敢把人家都杀了不成?” 扶笙补充,“谁看谁长针眼。” 荀久:“……” 车夫走的这条路并不是那日去京郊别业的路线,荀久在掀帘的时候意识到了。 眼看着地势越来越偏僻,荀久有些心慌,转目望着扶笙,“老实交代!你到底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吃饭。”扶笙扔给她两个字,语气极其慵懒。 “依我看,你是带我来吃土的。”荀久看着周围全是农田,深秋里麦浪金黄色,在即将落山的余晖下荡起层层涟漪,一时看得呆了。 扶笙颇有些无奈,“你若是喜欢吃土,也无不可。” 荀久懒得理他。 约摸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马车终于停下。 扶笙先下去,转过来将手递给荀久。 荀久借机狠狠拍打了他一下,径自跳了下来,回目一看,顿时怔愣。 眼前是一片苍青翠绿的竹林,风一过,能隐隐闻到竹香。 半丈宽的小径上铺了形状不一的青石板,小径旁边有一条色泽清亮透彻的小溪,流水淙淙,配合着秋日晚风,好不惬意。 竹林间,隐隐能看见里头的竹屋房舍一角,看起来非常雅致。 扶笙没说话,走在前面带路。 车夫就等在外面。 荀久立即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视线越开阔,有果子的成熟诱人香味传出来。 荀久吞了吞口水,暗自猜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已经到了竹林尽头,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池塘,里头养着上百条鱼儿和龙虾以及淡水蟹,全都肥美好看,优哉游哉地摇着尾巴在水里嬉戏。 视线一抬,对面是一排样式精巧的高架竹屋,自地面开始设扶梯,扶梯上爬满了翠绿藤蔓,更衬得竹屋清逸雅致,门房前垂了素色珠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竹屋左面十丈开外,以篱笆围成一个很大的草场,里面养了鸡鸭鹅各数十只,鸣叫声不绝于耳。 竹屋右面,同样以篱笆围成围场,只不过里面种的是蔬果,种类繁多,看得荀久眼花缭乱。 心思一动,荀久正想问扶笙这是谁的地盘,余光却突然瞥见高架竹屋里走出一个人。 荀久一愣,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百零五章 同床共枕 只见竹屋内走出来的人一身宽大的天青色锦袍,站在珠帘外,背对着荀久他们,似乎在与屋内主人说着什么。 荀久回过神来,问扶笙,“角义怎么会在这里?” 扶笙眸中划过一丝不悦,沉闷道:“这里是专门为秦王府提供新鲜蔬果和鲜活鸡鸭鱼的小农场,他会来这里也很正常。” 荀久惊得“呀”了一声,“原来秦王府的饭菜那么香是有原因的!食物来源于这么环保的地方。” 扶笙点点头,算是应了她的话,眸光却定在高架竹楼角义的身上。 盏茶的功夫,角义从扶梯上走下来,一眼见到扶笙和荀久站在鱼塘边,略微讶异,“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转瞬将目光投至荀久身上,挑眉笑道:“小妖精今日怎么学人家害羞戴了面纱?” 荀久觉得扶笙的气息不对,蹙眉过后冲角义挤挤眼,示意他赶紧走。 角义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荀久一直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像今日这般挤眉弄眼的,着实新鲜。 所以看到荀久冲他挤眼睛,角义有些纳闷,眼珠子转了转,“你有话同我说?” “有。”扶笙接过话,“迅速滚蛋!” 荀久为角义这慢半拍的反应默哀三秒。 扶笙一说话,角义才突然察觉到殿下无论是语气表情还是周身气息都不对劲。 撇撇嘴,他终是一溜烟出了竹林。 角义走后,扶笙的面色才逐渐缓和下来,拉着荀久的手往高架竹屋上走去。 竹屋里头坐着一个身穿靛蓝衣衫的老伯,正在择菜,看样子似乎是准备烧饭。 忽听见有人叩门的声音,老伯站起身,当看清门外的扶笙后,面上又惊又喜,“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扶笙拉着荀久进了屋,含笑道:“许久没尝过肖老的手艺了,今日路过此地,便进来看看。” 肖老赶紧给二人递了板凳,又速速将择好的菜送去外面厨房,这才重新回屋,目光在荀久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疑惑问道:“这位姑娘是……?” 扶笙笑笑没答话。 肖老立即明白过来,笑呵呵道:“原来是王妃,小老儿见过王妃。”他一面说,一面躬身行礼。 荀久一急,正待开口解释,耳边却听得扶笙幽幽道:“反正总有一天你都会被冠上‘秦王妃’的称呼,也不在乎早晚,难得肖老这么热情,你可别一盆冷水浇下去,否则待会儿我们俩就准备空着肚子回去吧!” 荀久一噎,心中直觉这个男人就是故意的,故意带她来这个地方,故意让肖老这么称呼她! 可她现在的确是腹中饥饿。 为了美食,荀久决定忍一忍。 咬咬牙,她勉强笑道:“肖老不必多礼,您是长辈,以后唤我久久就行。” 肖老听到荀久回答,面上喜色更甚,忙道:“王妃是贵人,小老儿怎敢直呼您的名讳?” 似乎察觉到荀久不欲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肖老指了指外面,“王妃想吃什么,您去外面亲自挑选,选中哪一个,我和老婆子便给殿下和王妃现做。” 荀久想着这毫无污染的原生态环境就是好,想吃什么直接去挑活的现做。 扶笙站起来,眉目含笑,“我陪你去挑。” 荀久点点头,起身与扶笙一前一后下了竹楼。 鱼塘旁边有套了竹竿的鱼网,荀久拿起,看准了一条周身布满黑白相间条纹,背面长满小刺的鱼,轻轻将竹竿放下去,鱼网对准它。 那鱼儿极为狡猾,似乎是意识到了危险来临,立即就膨胀成一个圆滚滚的球状。 荀久惊喜地看着它,偏头对扶笙道:“竟然是河豚!这里怎么会有河豚?” 扶笙柔声道:“大概是前段时日汛期,肖老从河里带回来的。” 末了,他微微蹙眉,“这东西有毒,你还是挑别的吧!” “我就要这个。”荀久笑道:“河豚的毒素存在于卵巢肝脏以及肾脏、血液、眼、腮和皮肤中,实际上,它身上的肉是没有毒的,不仅没毒,还异常鲜美嫩滑,放着这等极品不吃,岂不是白来一趟?” 扶笙挑挑眉,“看来你挺懂?” 荀久神秘道:“待会儿我给你露一手,今晚咱们就吃河豚刺身。” 扶笙全然没想到这个女人手中的刀除了能给病人动手术之外还能下厨,一时觉得新奇。 荀久挥动鱼网,不多时便将那条四处逃窜的河豚给捞了上来,它似乎极其不甘心,一直在鱼网里挣扎,嘴里“唧唧”叫个不停。 “小样儿!”荀久隔着鱼网捏了捏它软软的肚皮,扬眉轻笑,“待会儿就让你上桌。” 挑好了河豚,荀久又去篱笆围场里挑了一只鸡拎去厨房。 肖老正在厨房里忙碌,刀工极好,只见菜刀在他手中快如虚影,片刻便将腊肠片切好,切口整齐,片片均匀。 荀久不由得心中大赞,高人啊! 肖老身后有个中年妇人,同他一样衣着朴素,想来定是刚才肖老口中的“老婆子”了。 荀久见她正在砍竹节,好奇地上前问:“大娘,这些竹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妇人早就听老头子说了殿下带着未来的王妃来吃饭,此刻听见声音,赶紧起身转过头,就见眼前的女子虽然蒙着面纱,一双眸却明媚澄澈似糅合了漫天星辰,腰肢纤细,身段清瘦却匀称,绡纱薄衣将胸前的饱满完美勾勒出来。 不用想,也知面纱底下定是个容色倾城的美人。 妇人笑道:“王妃可唤我‘齐大娘’。”话完,她又指着案几上的竹筒,解释道:“这些呀,是准备给您和王爷做竹筒饭用的。” “竹筒饭?”荀久想到刚才看见肖老在切腊肠,此刻再听齐大娘说要做竹筒饭,馋得险些流口水,双眼一亮,笑道:“那就麻烦肖老和齐大娘了。” 齐大娘赶紧道,“王妃说的哪里话,您二位能来这边吃饭,我们求之不得呢!” 荀久双颊立即染上胭脂色,羞得不敢直视齐大娘,赶紧将目光偏往一边,余光瞥见小木桶里泡着的颜色青翠的碧粳米,心知这定然是用来做竹筒饭的。 咽了咽口水,荀久更加期待这顿饭了。 见肖老和齐大娘都在忙碌,荀久又要处理河豚,索性将方才捉来的鸡扔给扶笙,挑眉道:“这家伙就交给你了,你得负责宰杀了清洗干净。” 肖老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忙过来将那只被荀久束缚住双脚的鸡从地上抱起来,嘴里道:“王爷身份尊贵,哪能做这些呀,王妃,您就安心过去客堂里与王爷吃会儿茶,我们夫妻俩很快的,用不了多久,肯定让你们吃上香喷喷的竹筒饭。” 荀久没说话,挑眉望着扶笙,她想知道这个好洁成癖的男人会作何反应。 出乎意料的,扶笙并没有走开,反而缓步进来,从肖老手里接过那只鸡,含笑道:“她喜欢吃我亲手做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肖老也不好再推诿,只能默默去端了热水,又拿了菜刀等一应杀鸡工具给扶笙。 复又转目望向荀久,当看清她手提鱼网,网里面是河豚时,惊了一下,赶紧道:“王妃,这东西可全身是毒,还是让小老头儿来宰杀吧,免得待会儿弄脏了您的衣裙。” “无事。”荀久笑笑,“肖老不知,我便是学医的,本就知晓这东西全身是毒,那些毒啊,都是宝贝,收集起来大有用处。” 肖老一脸错愕:“没想到王妃还精通医术哩。” 荀久笑笑没说话,亏得今日来了此地见到了河豚,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河豚的皮肤提炼出灰来对大出血有作用。 将手洗干净,向肖老要了一副羊肠手套戴上以后,荀久拿起河豚放在木盆里洗干净,举刀沿着胸鳍紧贴鱼身,自上向下切除两侧胸鳍,再从后侧沿背鳍根紧贴鱼体切除背鳍,同样的方法切去臀鳍。 鱼鳍切完以后,将鱼体竖直,沿鼻孔和眼睛之间的线条切至能看见舌头,往侧边将口切下,自腮处将鱼皮切开。 刀刃向上,沿背部和腹部分界线从头至尾将鱼皮切割。 此举的目的是让鱼皮与鱼体分离开,整张剥离出来。 找了干净的绒布吸干鱼体上的水分。 这才用刀尖取出两只眼球放至一早准备好的小碗里。 取腮、割下卵巢、将头部与躯干分割开、去除心脏、肾脏等有剧毒的部分,荀久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接下来便是清洗。 高架竹楼外面有从后山搭了竹节引来的山泉水,荀久端着切割下来的可食用鱼身部分在山泉水下清洗了数十道,确保没有任何粘膜和血丝后才返回厨房。 将厨房里清理干净以后,荀久开始切鱼片。 肖老的刀工本就一流,可此时看见荀久切割生鱼片的动作,他才惊叹:“王妃果然是个妙人啊!” 只见青花格子圆盘内,生鱼片薄如蝉翼、晶莹如玉,比纸张还要薄透,均匀铺在盘子里,剔透到能清楚看到底部的青花。 另有几个小碟子,分别装香醋汁、甜酱油、生姜丝、萝卜泥,一一摆放在托盘内青花圆盘的周围,将那一盘生鱼片衬得如同美玉荧光。 荀久从解剖鱼到成品出,经过了几十道工序,待生鱼片上桌的时候,齐大娘的竹筒饭和扶笙亲自下厨做的石锅鸡也好了。 荀久惊奇地看着石锅内金黄色,上面以葱花和红椒碎丁点缀、香气扑鼻的鸡肉块,眨眨眼,“阿笙,这是你亲手做的?” 扶笙扬了扬眉梢,没答话。 荀久又道:“没想到你竟然会下厨!” 恰巧肖老端了栗子莲藕汤进来,听到荀久的惊叹,笑道:“王妃有所不知,殿下以前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帮忙跟着一起烧菜,渐渐地也就会下厨了,殿下的厨艺啊,甚至比角义那个臭小子还要好,只不过他身份尊华,在王府里断然不可能屈尊降贵亲自下厨,否则王妃要是尝了他做的菜,肯定会赞不绝口的。” 看见荀久眼中的疑惑,扶笙含笑解释,“角义是肖老的徒弟。” 竟然是这样! 知晓扶笙的厨艺比角义还要好,荀久惊得半晌回不过神,她究竟是捡到了怎样一个宝啊! 俊美无俦、腹黑无双、对她暖宠至上、体贴入微、厨艺还高超。 这样的好男人竟然被她弄到了手? 荀久掐了自己一把,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在做梦。 “嘶”地痛呼了一声,荀久尴尬地看了一眼对面正挑眉望着她的扶笙,扯了扯嘴角,“饿了,吃饭。” 饭是用碧粳米混着腊肠、玉米粒和萝卜丁在竹筒里烧出来的,淡淡竹香混合着碧粳米香以及腊肠香味,甫一闻到,口水就快滴出来。 瞥见肖老和齐大娘退了出去,荀久拿起筷子的手一顿,忙唤道:“肖老、齐大娘,您二老快过来跟我们一起吃。” 肖老原本已经出了门,听到荀久的声音后又进来,见到已经摘下了面纱的荀久,脖颈上的红痕一览无遗。 肖老是个通透的人,一眼便知那代表着什么,笑呵呵道:“王爷王妃你们慢用,我和老婆子啊就在厨房吃,方才的菜,王爷都有让我们留了一份。” 荀久错愕地看了看扶笙,又冲着肖老道:“我是想让你们来一起尝尝生鱼片。” 肖老道:“方才王妃解剖河豚的手法,小老儿全记下了,等改日,我们自己宰杀一条便是,难得今夜王爷亲自下厨,王妃可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荀久原本平静的脸,直接被肖老给说红了。 嗔了扶笙一眼,她低着头道:“都怪你,好好的一顿饭弄得这般尴尬。” “哪里尴尬了?”扶笙不以为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超薄生鱼片往酱汁碗里蘸了一下送进嘴里慢慢品尝。 扶笙吃河豚刺身的表情,由开初的微蹙眉头到眉目渐舒再到最后的眸露惊艳,赞道:“肥滑爽口,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他这一夸,荀久立即忘了刚才的尴尬,挑眉飘飘然道:“那当然,你也不看看出自于谁的手。” 扶笙又夹了一块送进嘴里,细嚼慢咽了才问她:“这种吃法,你从哪里学来的?” 荀久垂下头,目光闪躲。 “别告诉我这也是你们家祖传的。”扶笙接着补充,直接阻断她的后路。 荀久一噎,随后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 扶笙淡淡瞥她,“每次别人不懂的,你不都是这个说辞么?” 荀久:“……”这都能被发现,是她伪装太过还是他心细如织? 见她哑然,他也不打算再追问,拿了白瓷小碗就给她夹菜。 荀久看着被菜堆积成小山的碗,嗔道:“就我们两个人,又没人抢,我自己可以来。” 扶笙将小碗推到她面前,“我还以为我不帮你布菜你就不晓得吃。” 荀久红着脸拖过小碗,拿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开吃。 肖老说得果然没错,扶笙的手艺比角义还要好,石锅鸡无论是色泽、香味还是火候全都恰到好处,鲜嫩可口,唇齿留香。 想到自己爱上的男人竟然也是大厨,荀久一面吃,一面无声笑开。 扶笙似有所察觉,抬起头来看着她,“你笑什么?” 荀久道:“我笑啊,自己有眼不识大厨,早知道你这么擅长厨艺,在秦王府的时候就该让你亲自下厨做给我吃。” 扶笙眸光破碎开一抹笑意,“你若是早日嫁过去,就早日能吃到我亲手做的菜。” 荀久翻了个白眼,“所以,不嫁给你就吃不到你亲手做的菜咯?” 扶笙低笑,“今天晚上就是给你尝试一下,当然,以后的话,除非嫁入秦王府,否则,你再也尝不到我的手艺。” 荀久咬咬牙,“算你狠!” 一番斗嘴过后,两人安静下来吃饭,竹筒饭本就香味一绝,再加上扶笙的石锅鸡,荀久的生鱼片,最后盛一碗栗子莲藕汤。 一向饭量不多的扶笙也经不住诱惑多吃了一碗。 帮助齐大娘收拾了碗筷,荀久还没走出厨房,就听到外面豆大的雨珠落下来打在竹叶上,声音清脆响亮。 荀久一急,连忙加快了脚步回客堂。 扶笙正站在廊檐下,见到她急急忙忙跑过来,忙问,“怎么了?” 荀久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势,蹙眉道:“怎么办,雨这么大,待会儿可怎么回去?” 肖老端了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果子过来,听到荀久这么说,忙道:“王妃不必担心,竹林后面还有客房,要是雨一直不停,您和王爷便宿在这里也无妨,等明日雨停了用过早饭再回去也无不可。” “这……”荀久犹豫地看着扶笙。 扶笙莞尔,“你放心,方才你在厨房的时候,我已经去通知了车夫,让他先回去了,等明日一早再来接我们。” 荀久惊得够呛,咳了好久才缓和过来,“你说什么?!” 扶笙递了一个蟠桃给她,挑挑眉,神色无辜,“车夫等了这么久都还没吃饭,我总不能让他在外面饿着淋雨。” “可是……”荀久气得不轻,却又反驳不回去,心中直觉今晚这一切一定是这个黑心的男人安排好的,他肯定知晓今晚有雨才会想到要带她来这个地方,然后趁机遣走车夫,就是为了要她留宿此地! “你明日一早不还得上朝么?”荀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哦。”扶笙答得很淡然,“今早下朝的时候我吩咐了百官之首的太宰监朝半月,这半个月,我得陪你出去找死人练手,尽快熟悉手术工序,否则到时候出了差错就不好了。” 荀久狠狠瞪他一眼,“你故意的!” “什么我故意的?”扶笙眨眨眼,一脸茫然。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今夜有雨?”荀久翘着鼻子,扁着嘴巴,磨着牙齿。 扶笙淡淡睨她,“你以为我是神仙,无所不知的么?” 荀久无奈,狠狠跺脚,“那你也不该遣走车夫!” 扶笙低低喟叹,“车夫还没吃饭,你想让他淋着雨在外面等吗?万一染了风寒,这里又只有你一个人会医术,到时候受累的还不是你,我遣走他是在变相关心你,为你减轻负担,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还这般瞪着我作甚?” “你这是强词夺理!”荀久不服,气哼哼道:“分明就是你故意的,偏还要找那么多借口,我们坐的是马车,又不是走路,即便下雨也能回去。” 扶笙无奈地揉揉额头,“你这么慌乱做什么?” “我……我哪有慌乱?”荀久心知方才太过失态,忙垂下头,狠狠咬了一口桃子。 “不就是在这里宿一晚么,又不是有豺狼虎豹,怕什么?”他垂下手臂,一只搭在扶栏上探出去,白皙的手掌心在雨夜中莹白得如同泛着一层温润辉泽。 清亮雨珠一滴一滴打在他的手掌心,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荀久一时看得呆了。 呆了一会儿又回过神来,对他哼哼两声后进了客堂。 秋夜雨寒,水晶帘幕一般笼罩着外面的天地,迷滢一片。 肖老担心荀久受冷,特地在客堂内添置了一个火盆。 荀久穿得单薄,门口又不断有冷风涌入,整个人双手抱膝蜷缩在火盆边。 过了许久,扶笙才缓步进来,顺便关上了房门。 一眼见到荀久整个人缩在火盆边,他二话不说脱下外袍给她披上,温声问:“是不是感觉冷?” 荀久这个时候最不想看见他,冷哼一声偏开头。 “还生气呢?”扶笙好笑,“车夫都已经走了,你再生气他也不会重新回来。” “我明早还有事,反正我不管,你得想办法送我回去。”荀久拢了拢肩上他宽厚的外袍,幽幽冷竹香入鼻,竟莫名觉得安心,嘴上却还在僵持着。 “你脖子上的红痕还未消散,这个时候回去,若是招桐和柳妈妈问起,你又该如何说?”扶笙挨着她坐下,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自己近一点。 荀久哑然。 招桐年岁虽小,心思却细腻,到时候若是真的看见了她脖子上有红痕,指不定第一时间就得想到她在外面做了什么事。 “可是,我若一夜未归,她们俩肯定着急。”荀久其实想说的是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晚上不归家,这要是传出去,名声得有多难听?可是一想到扶笙那张毒舌,她还是觉得算了,一触及到那方面的话题,他这个人就什么都说得出来。 “那好办。”扶笙翘了翘唇,“我刚好吩咐了车夫,回去的时候去你宅邸通知一声,你今晚有事,不回去了。” 荀久原本被火盆烤出了几分睡意,闻言后霍然清醒过来,这一次再不客气,捏紧了拳头狠狠打在他的胸膛上,“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扶笙没有闪躲,堪堪承受了她那一拳,的确打得够重。 他低低咳了几声后恢复过来,揽紧她的肩膀,“我是担心你会过于紧张,所以带着你出来放松一下,毕竟,从明天开始你就要投入手术的准备中,这半个月,你想要轻松是不可能的了。” “这还差不多!”听到这个解释,荀久心中顿时舒坦了不少。 她的确是很紧张,对方是女帝,更是扶笙的姐姐,再加上她经验不足,倘若失败了,她该如何向大燕臣民交代,该如何向扶笙交代? 她根本无法想象,这个手术一旦失败,她跟扶笙之间还会如何发展。 思及此,荀久便忍不住抬头问了出来,“阿笙,如果……我是说如果,手术失败了,你会怎么样?” 扶笙清澈的眸光凝在她面上片刻,微微启唇,“我大概……会活成行尸走肉。” 是了!荀久突然反应过来,手术之前,她和所有的巫医都要当着百官的面签下生死状,一旦女帝在手术过程中出现了任何问题,她和巫医们都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到那个时候,扶笙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姐姐,他还会失去她。 亲情与爱情在一夕之间全部消失,那是怎样的双重打击? 荀久心脏揪痛,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我会尽力而为的。” 扶笙点点头,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我期待你的尽力而为。” 荀久张了张嘴,原想开口在说些什么,外面突然传来肖老的敲门声。 他道:“殿下,客房里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您是否现在就过去?” “肖老有心了。”扶笙淡淡道:“我这就过去。” 话落,他松开荀久,当先站起来,向她伸出手。 荀久将手递给扶笙,他轻轻一拉,她便从地上的软席上站起来,肩头外袍滑了下去。 扶笙弯下腰捡起来,重新替她披好才轻声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荀久瞧了瞧天色,打了个哈欠,“困了,既然有客房,那我先去睡觉,明天还有一堆事儿要做呢!” 扶笙点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肖老极其细心,早就准备好了青竹油纸伞。 扶笙拿起伞打开,扣住荀久的手指便下了扶梯。 高架竹楼后的客房其实并不远,不过百步路而已,两人不多时就到了房檐下收了伞。 同前方的高架竹楼一样,这也是间竹屋,只不过没有前面的竹楼大。 荀久看了竹屋一眼,再扫了四周一圈,眉头紧蹙,“你别告诉我,肖老这里就只有一间客房。” “难道不明显么?”扶笙忍不住低笑一声,“除了秦王府负责运送菜品的侍卫,这里平素根本不会有外人前来,能有一间客房,已经很不错了。” 荀久无语地看着他,“所以,这间客房也是为了你偶尔会前来而准备的?” “大概是的。”扶笙如实回答,“不过我从来没有在这里留宿过,以前来了,当天就会回去,也没遇到过这般倾盆大雨将我困住的情况。” “那待会儿我睡床上,你睡地板!”荀久狠狠撞着他的肩膀推门进去。 竹屋里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烛台已经点燃,荀久清楚地看见了里面的陈设。 沉香木质地板上铺锦毯,自承尘垂下珠帘,那珠子圆润,颗颗饱满有光泽,隐约能见里面拱形门旁边摆放着一个红木衣柜,衣柜旁边有梳妆台,再往里是一张弦丝雕花架子床。 正面大理石案几上摆放着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熏香袅袅,香味恰到好处。 左边一面雕刻花鸟鱼虫的精致屏风,隐隐能见后面水雾腾腾。 整个房间奢而不华,精致程度不亚于秦王府。 扶笙是头一次进这间客房,看到里面的布置,也略微惊讶。 荀久很想去沐浴,可是这地方就只有一间客房,而且她还得跟他睡在一间房内。 光是想想,荀久就有些心颤,哪还管什么沐浴,困意来袭,直接打了个哈欠后掀开珠帘和纱幔就往床边走,两眼一闭栽倒在上面。 临睡前还不忘警告他,“你待会儿要是敢踏进里间一步,我就用银针戳你。” 扶笙好笑地揉着额头,见她已经放下芙蓉帐,才转身去屏风后面沐浴。 荀久折腾了一天,实在累的紧,再加上外面大雨倾盆,冷风萧瑟,屋内的温度便成了催眠剂,刚着床不久,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荀久睡眠很浅,只要周围有动静便能立即醒过来。 睁开眼,她动了动耳朵,听清楚是扶笙在唤她。 “做什么?”荀久懒懒翻了个身,语气还带着睡意酣然的鼻音。 “你从衣柜里帮我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扶笙轻柔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 荀久登时惊得睡意全无,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扶笙就着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呵!报复的机会来了! 荀久摸摸下巴,两眼一闭躺回去,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类似于梦话的呓语,以证明她刚才并没有被叫醒,只不过是在说梦话而已。 扶笙内功高深,她那一堆火星文全部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无奈地摇摇头,他再唤。 荀久索性没了声音,装作听不见。 当初在无人岛上的时候,他一嗓子把猴子吓走害她丢了衣服在冷水里泡了一早上最后弄得尴尬至极,如今逮到机会,她怎可轻易错失? 反正他内功高深,不易着凉,就在浴桶里泡一晚也没事儿。 扶笙没听见她的声音,知晓她是想报复当初在无人岛上猴子偷衣的仇。 弯起半边唇瓣,扶笙道:“行,反正你已经睡熟了,我自己出来拿就可以。 荀久猛地睁开眼睛。 衣柜就在床边,他自己过来拿,待会儿岂不是得一丝不挂出现在她的面前?! 心跳蓦地加快,荀久正在纠结是名声重要还是欣赏美男的身材重要,就听见那边屏风后传来声音,扶笙似乎真的打算直接出来拿衣服。 ”喂!“荀久心中慌乱,”你别过来!否则我待会儿可真的会不客气。“ ”想让我不过来也行,你帮我拿衣服。“扶笙挑挑眉,”反正二者选其一,你自己想,浴桶里面的水就快凉了,若是一盏茶的功夫内你还没考虑好,我可就自己出来了。“ ”你!“荀久皱眉,”沐浴之前都不知道把干净衣服准备好的么?“ ”今天刚好忘了。“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荀久:”……“什么叫刚好忘了,分明是故意不提前准备,算计好要让她去送衣服的好么?! 从进入这片竹林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和算计当中。 荀久顿时觉得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后,她的智商是不是有些下降,否则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了他的当? 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床,荀久走至衣柜边打开,里面摆放着全新的锦袍、中衣和睡袍。 ”要外袍还是睡袍?“荀久问。 ”自然是睡袍。“扶笙幽幽答。 找了一套睡袍,荀久往屏风后走去,每近一步,心跳就狂乱一分,快得仿佛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我……“荀久在距离屏风两尺前顿了脚步,”我将衣服挂在屏风上,你应该能拿到了。“ 话完,她踮起脚尖将睡袍挂在屏风上,转身要走。 ”我受伤了。“里头传来扶笙低哑的声音。 荀久身子一僵,以为他在撒谎,不过片刻,她便闻到空气中有血腥味传出。 荀久是医者,嗅觉比一般人灵敏,甫一闻到就变了脸色,也不管他还没出浴桶,拔腿就往里面跑。 扶笙正躺在浴桶内,湿发紧贴莹白肌肤,一只手垂在浴桶外壁,能清楚看到手臂上有一处伤口正汩汩冒血,血珠子汇成一条,一直蜿蜒至指尖,直到落在地上,溅起朵朵妖艳血花。 ”你这是怎么了?“荀久大惊失色,怎么会连沐浴都能受伤? ”我全身无力,站不起来。“扶笙双眼迷离,表情微有痛苦。 荀久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你且等着,我先去肖老那里要些止血药和绷带来。 “不用,你过来扶我一下。”他弱弱出声,语气低柔得让她顷刻便心软下来。 荀久将睡袍拿下来慢慢挪至浴桶边递给她,脑袋偏往一边,“你先把衣服穿好再扶你。” “嗯。”扶笙低低应了,撩动水花清洗手臂上的伤口。 “别洗了!”荀久出声阻止,“这是洗澡水,不干净,你这样洗,会让伤口感染的,先穿上衣服出来,待会儿我用清水帮你清洗。” “好。”扶笙接过她手里的睡袍。 荀久整个身子都转过去背对着他。 扶笙动作有些迟缓,好久才穿好。 荀久等得眼睛都快闭上了,蹙了蹙眉,她问:“好了没?” 话音还没落下,肩膀便被一只手给搭上。 扶笙整个身子都依靠在她身上,说话的时候唇瓣有意无意滑过她的耳垂,“扶我过去。” 荀久想到他手臂受了伤,也来不及脸红,慢慢扶着他往床榻边走,心中很是奇怪,“你到底为何会在沐浴的时候受伤?” 见他抿唇不语的模样,再瞥一眼被血液浸湿的袖子,她又心软了。 “好吧,你先休息会儿别乱动,我这就去找清水和止血药以及绷带回来给你包扎。”打开房门,荀久打着青竹伞去了前面高架竹楼,肖老还没睡,听到荀久说扶笙手臂受伤的时候吓了一跳,忙问:“殿下伤势如何?” 荀久摇摇头,“不算太严重,肖老您这里可有止血药粉和绷带,我想亲自为他包扎。” “王妃稍等一下,小老儿这就去给您取。”肖老说着,匆匆去往睡房,不多一会儿就拿着小瓷瓶和一截纱布回来。 荀久谢过之后原路返回竹楼,打来清水轻轻掀开扶笙的衣袖,动作轻柔地给他清洗。 末了,又撒了药粉缠了绷带,折腾到半夜才终于收拾好。 荀久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是床榻被扶笙给睡了,她可没那胆子跟他睡一张床。 左右权衡之下,荀久道:“既是你受伤了,那今晚你睡床榻,我去外面的小榻上睡。” 扶笙抿唇看着她,“你若是走了,万一我睡觉乱动扯到伤口怎么办?” 荀久身子一僵,转过身来看他。 扶笙面露无辜,“你得睡我旁边,嗯,照顾我的手。” ------题外话------ n(*≧▽≦*)n深夜放毒系列and广撒狗粮系列,颜好多金厨艺高、撩妹技术高超的男票请给我来一打。 ps:标题党请关注下一章 第一百零六章 一看就想戳进来的标题 荀久蓦然一怔,“你,你说什么?” 扶笙平静地看着她,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怕自己晚上睡觉乱动会牵扯到伤口麻烦你大半夜起来照顾,所以你干脆别走,就睡我旁边,这样一来,我便连睡梦中都能时时记着旁边有人,自然不敢乱动。也免了你夜起照顾我的辛苦。” 荀久僵硬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假笑,“那你还真是……处处为我着想啊!” 扶笙轻轻颔首,以示赞同。 荀久看一眼他缠了纱布的手臂,又看一眼他略微无辜的神情,一时有些纠结。 按理说来,他受了伤应该什么也做不了才对,可她心中就是很忐忑,毕竟前世今生,她还是头一次这样与一个男人独处……哦不不,应该说不是第一次了,她在楚国商船密室里和他独处过一晚,又在岛上与他独处了数日,那个时候,她夜晚都是与他一同睡在树枝搭建的棚子里,中间燃烧着温暖的火堆。 今晚…… 荀久想到方才冲进屏风后时他手臂上汩汩流下的鲜血,一时间心疼不已,微微蹙眉看着他,“你的手……疼不疼?” “疼。”扶笙如实回答,狭眸幽光流转,“所以需要你照顾。” “那你……”荀久咬咬下唇,声音低弱,“能否保证不对我做出逾矩的事?” 扶笙脸色微红,声音亦有些低哑,“我都这样了,还能怎么你?” 荀久灵眸飞转,袖中手指蜷了又蜷,忐忑的心依旧狂跳个不停。 扶笙见她犹豫,声音越发轻柔,“雨夜寒凉,小榻上又没有锦褥厚衾,你若是睡在那儿,着了凉明日去不了义庄怎么办?” 荀久再三思虑之下,缓缓走过来,眉心依旧紧皱在一起,“我怕……” 扶笙伸出长臂,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荀久顺势坐在床沿边。 他抬眸细细看着她。 旁边九彩凤戏凰灯台上火光荧荧,照得她白皙莹润的小脸更加肤光胜雪,纤长睫毛上落了星光点点,扑闪扑闪间碎开华彩无数,潋滟灵眸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扶笙得见她这个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好啦,跟你开玩笑的,你快来床榻上睡觉,我这就去外面小榻。” 荀久心神一动,眼神怯怯看他,“你……既是手臂受伤了,如何还能着凉?” 扶笙眸色沉静下来,慢声解释,“带你来这里,我本意是想让你放松一下不要因为手术而太过紧张,却没料到夜间会有倾盆大雨,既是我估算失误,那便该罚。” 他这么一说,荀久蓦然想起在无人岛上的那一夜,也是大雨倾盆,他在打坐的时候内息不稳直接一口血喷出来,紧接着便晕厥了过去,那个时候,她替他看过脉象,是内腹受损的迹象,想来不是在楚国商船上与人打斗时损耗过度就是他在控猴的时候不慎损了心脉。 离开的时候,他貌似还没有痊愈。 思及此,荀久眼神温软下来,“阿笙,你老实告诉我,你手臂上的伤与你当初在无人岛上的内伤可有关系?” 扶笙眼眸有片刻的波动,再看向她时,添了几许笑意,“是我刚才不小心……” 话音还没落下,就遭到了荀久狠狠一记斜眼,“怎么个不小心法,你倒是与我仔细说说!” 没听见扶笙答话,她又偏头问:“我听闻有的人在练功的时候若是走火入魔,情况不太严重的话就会放血以保持灵台清明,你方才是不是……” 扶笙狭眸眯了眯,将头微微偏往一边,缄默不语。 荀久一见他这反映便知道自己猜得**不离十了。 他当初在无人岛上内腹受损一定与控猴有关。 控兽并不是每一个会武功的人都会有的能力,控兽的人必须拥有超越常人的技能,比如……语真族的灵术,巫族的巫术。 可扶笙并不是这两个种族的人,除了灵术和巫术,到底还有什么术法能让他有办法控兽呢? 荀久想不通,便不再深究,灭了烛台后掀开锦被,放下鲛绡宝罗帐后摘了头上的海水纹白玉簪和衣在他身侧躺下。 这个举动,让扶笙惊了一惊,他回过头来,屋内已经陷入了昏暗,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觉到她娇软的身躯正与自己并排躺在这一方床榻上,似乎所有的担忧全都在顷刻之间消散,没多久就传出均匀安谧的呼吸声。 扶笙轻轻莞尔,伸出另外一只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将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挪了挪,这才阖上眼,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小农场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 一夜暴雨过后,竹林间早早就升腾起轻柔薄雾,晨阳渐升,柔光从轩窗照进来,碎开一夜的黑暗。 荀久昨夜睡得极其安稳,梦中似有一团温软轻柔的气息包裹着自己,清幽的冷竹香一直萦绕在鼻尖,堪比安神香。 睫羽微颤,荀久缓缓睁开眼,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脑袋枕着扶笙的一条手臂,腰上环着他受了伤的那只手臂,而他本人正在熟睡中,睫毛垂下两片阴影,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 荀久大惊,忙掀开锦被查看他受伤的那只手臂。 雪白绷带上被大片血迹染红,如今已经干涸了。 咬了咬下唇,荀久心中懊恼,她睡觉多动,这一点还是招桐告诉她的,想必是昨天晚上动得太厉害牵扯到了他的伤口,他才会在不得已之下环住她的腰身。偏生她睡觉总不安分,许是翻身的时候又牵扯到了伤口致使血液渗出。 难怪睡梦中总觉得周身像被一团温软的气息包裹住,却不曾想到是他。 看着绷带上的殷红血迹,荀久顿觉刺目,动作轻柔地将他的手挪下去放平,准备再去肖老那儿找纱布回来给他重新清洗包扎。 没想到她这一动,反倒惊醒了他。 悠悠睁开眼,扶笙透过轩窗投射进来的朦胧光影看清了坐在身旁的女子,乌发披散开来,黛眉凝出两弯横翠,面似明珠新月生晕,美眸流转间,眼尾曳出风情万里。 意识到两人正躺在一张床上,扶笙原本清浅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下腹的燥热如同燎原星火见了风,一发不可收拾,望向她的目光里多了灼灼之色。 荀久丁点儿没意识到扶笙的气息变化,只歉意地冲他一笑,“不好意思啊,我睡觉可能有些不安分,这就起床打清水来重新给你清洗包扎。” 彻底掀开锦被,她身子一转就要下床,手腕却突然被他抓住。 荀久没坐稳,一个后仰倒下来,身子顺势一翻,膝盖不小心撞到了他脐下。 扶笙皱眉闷哼了一声。 荀久再不经人事也晓得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 呼吸骤紧,荀久迅速缩回脚,神情慌乱无措。 行医多年,她对男人在晨间的这种反应再明白不过,她只是没想到,他反应会这般明显。 手腕被扶笙抓住,荀久动弹不得,挣扎着动了动,她无奈道:“阿笙,你胳膊受伤了,我得替你包扎。” 扶笙带火的目光并未从她面上移动半分,呼吸越来越急促,气息灼热,隔了一尺,她都能明显感觉到。 见他不说话,她又重复了一遍。 她说话的时候,檀口一张一合,精巧唇瓣不点而朱,莹润饱满,极为诱惑人。 扶笙扣住她手腕的修长手指紧了紧,喉结上下滑了滑,声音颇有些意乱情迷的迷醉和危险味道,眼角微扬,“惹完我就想逃?代价呢?” 荀久呼吸一窒,却在突然之间挑逗之心顿生,转眸看着他。 他玉质般的面容早就绯红艳丽得仿若铺了一层烟霞,说话的时候,眸光自始至终不离她的眼睛,甚至开始往下移,在她雪白的脖颈前定了定。 荀久知道他难受得紧,索性不再挣扎了,倾身下来,面颊靠近他,自带美瞳效果的灵眸眨啊眨,状似惊讶地将手掌覆盖在他额头上。 “呀,阿笙你这是怎么了?昨夜手臂才受了伤没痊愈,如今连额头都这般烫,莫不是发烧了?” 扶笙此刻整个人仿若游走在烈火地狱里面,烧得全身没有一寸肌肤是凉的。 听到她这般装模作样的疑问,他艰难地扬起半边唇瓣,似笑非笑,眸中火光更盛,“你要不要再往下看看哪里还烫?” “啊!”荀久决定装到底,面露惊慌,“我记得伤口感染引发破伤风的时候,发烧就是最明显的症状,你烧得这般厉害,估计是破伤风发作,离死不远了。”满面遗憾又道:“我没想到自己睡觉多动会牵连到你的伤口继而引发破伤风,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好好活着的。” 见他无语地阖上眼眸,她又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还有遗言要交代?” 扶笙一呛。 这句话,当初荀久夜爬角义大厨的院子被告状的时候,他曾经这样质问过她。 没想到她今日反用在他身上来了。 关键还是个这么旖旎暧昧火热非常,而她又装做什么都不懂的场合下! 扶笙恨不能立即将她压下,把想做的事都做了,可仅存的理智提醒着他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一则,他受伤的那只手臂的确疼得厉害。 二则,眼下并非天时地利人和,他想要给她最完美的初夜,却不是在这里。 “怎么了吗?”荀久见他许久不说话,歪着脑袋问。 扶笙闭了闭眼又睁开,抓住她的那只手逐渐松开,艰难地移开视线,完好的那只胳膊撑着床榻坐起来靠在床头。 荀久立即递了一个青玉抱香枕给他靠着,见他忍得这般辛苦,她眸光微漾,抬起双臂,灵蛇一般缠上他的脖子,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阿笙,你是不是难受得紧?嗯?”最后一个“嗯”字,拉出**的尾音来,顷刻让他原本逐渐平静的心潮再度澎湃起来。 理智和**挣扎了片刻,他终究是抑制不下体内那股邪火,一个倾身将她压下,不由分说便吻了上去。 那种迫不及待的粗暴,让她心中好笑。 这分明就是一个禁欲了二十一年的男人偷了一回腥以后一发不可收拾急着要还俗的样子。 唇瓣被他堵死,她笑不出声,胸脯却因为憋笑而细微起伏。 他原本就只着睡袍,荀久穿得又单薄,她这一笑,两人肌肤贴得更近,无异于火上浇油。 理智被烧光,他再也顾不了那许多,修长的手指挑开她的领口。 荀久的衣领里,昨天绽放的红梅吻痕还未完全消散,此刻配上薄红的肌肤,更显得妖艳异常,对他来说便等同于无声的邀请。 俯下身,他轻轻吻上去。 荀久一个哆嗦,脑袋立即清醒过来,严重意识到他已经被**给控制了,火热掌心的流转回旋触感那样真实,荀久忍不住身子颤颤。 衣衫半褪,一侧墙壁上的珠玉流光照尽满室春情,所有的旖旎红痕,尽在他舌尖和指尖绽放。 两世为人,荀久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更不可思议于自己的心甘情愿。 从荀府被抄家那夜初见,再到后来的夜入秦王府、上庸之行、海岛之旅,短短一月,她竟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这个世无其二的男人,爱上他的精明腹黑,爱上他的霸道和无上至宠。 **一经点燃便如久未落雨的茫茫草原起了火星,不到尽头不罢休。 他抛弃了所有的隐忍,狂热如斯,一路向下,却在最后一步时止了步,顿了身。 粗粗喘了口气,扶笙似乎这时才清醒过来,见她娇媚的面容上香汗淋漓,眸光潋滟,檀口微张,似乎为他的突然停下而松了一口气。 “久久,我……”他突然心生不忍,忙着要解释。 荀久却吃吃笑开,音色清脆如黄鹂娇啭,“你既说了我早晚都是秦王妃,那么这一天的早晚又有什么差别?” “不!”他放开她,翻身坐在床榻上,眸色诚挚,“你值得拥有最完美的一夜,方才……是我逾矩了。” 荀久抿唇而笑,穿好衣服坐起来,挑眉看着他,“那你不难受了?” 扶笙一时语塞。 荀久动了动眉梢,“唔……看见你今日认错态度真诚的份上,我决定再帮你一回。” 扶笙呼吸一停,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在他看来,楚国商船密室里的那件事虽然是促成他们关系的重大转折,可在当时的情况下却是被逼无奈,他从未想过她会有主动提出来帮他的一天。 所以,在听到荀久这么说的时候,扶笙的表情是错愕甚至是险些石化的。 不待他反应,她早已俯身解下他的睡袍…… 一室春情自鲛绡宝罗帐内传出,艳了骄阳,羞了娇花。 荀久揉着酸痛的手从客房来到高架竹楼的时候,肖老和齐大娘已经备好了早饭。 见到荀久一个人过来,齐大娘疑惑道:“王妃,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王爷呢?” “他……”荀久顿了顿,嘴角扯笑,“还在后头,待会儿就来了。” 齐大娘见她戴着面纱,不由得多了一句嘴,“王妃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荀久又是尴尬一笑,眸光微闪,“没事儿,我很好。” 嘴上笑着,心中暗骂扶笙。 原本经过一夜都快消散了,被他这么一弄,更加明显了,待会儿回去,招桐和柳妈妈估计得吓得跳起来。 肖老将最后一道汤端进来,听到齐大娘这么问荀久,忙嗔了她一眼,“老婆子也真是的,年纪大了就喜欢唠叨,昨夜下雨,围场内的鸡鸭被我关进了竹楼,你赶紧去把它们放出来。” 齐大娘也是个心思玲珑的,听到肖老这么一嗔,立即便反应过来什么,忙笑着附和,“老头子说得是,王妃您看我,上了年纪就喜欢瞎唠叨,您别往心里去,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您快坐下用些,方才秦王府的车夫进来问了一句,我告诉他王爷还没起床,他便去外边等着了。” “竟然这么早就到了?”荀久问了一句,想着这车夫可真称职,秦王府到这个地方,也要好久的路程,他估计是天还没亮就起床了。 肖老笑道:“王爷吩咐了今天一早就要来接人,他自然不敢耽误。” 荀久与肖老谈话间,扶笙缓步进了房门。 沉黑色锦绣宽袍,暗银曼陀罗随着他的轻缓的步子徐徐绽开,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面容清峻。 荀久看他一眼,暗自撇撇嘴,想着这个人每次过后都是这种表情,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会精分,还能否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 “王爷,王妃,您二位慢用,小老儿退下了。” 瞧见扶笙进来,肖老乐呵呵出了房门。 在荀久对面坐下,扶笙抬眸,见她眉头紧皱,正盯着自己。 “怎么了?”他问。 荀久磨磨牙,直接问:“你是不是会精分?” 扶笙一愣,“何为‘精分’?” 荀久浅吸一口气,“那你可还记得刚才在客房里发生了什么?” 她这么一说,他面上立即浮现不自然的神色,片刻后转为晕红,“你……” “我什么我!”荀久直接打断他的话,面有愠怒,“我的手又酸又痛,连筷子都拿不了,我不管,你得负责喂我吃饭!” “好。”扶笙毫不犹豫含笑应了,起身坐到她身边来,先替她摘了面纱,看见脖颈上比昨日更甚的红痕时,微微一愣,随即轻笑,“看来这几日都得委屈你戴着面纱了。” “何止委屈!”荀久瞪着他,愤愤道:“我简直是憋屈。”话完,翻了个白眼,复又疑惑道:“奇怪了,上辈子我也不认识你啊,怎么感觉我欠了你一堆情债似的!” 扶笙往白瓷碗夹菜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她,“你怎么知道上辈子不认识我?” 荀久意识到一时大意说漏了嘴,赶紧面不改色解释,“你忘了?本姑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仅会看相,还心与天通,自有神眼能看见上辈子的事儿,而且我很确定,我上辈子连见都没见过你。” “是么?”扶笙挑挑眉,“说不定你上辈子正在去见我的路上,只不过还没见到就投胎了而已。” 荀久一呛。 上辈子…… 老妈的确是给她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来着,可她完全没那心思,相亲前一天,死党非要拉着她去张家界大峡谷玻璃桥,结果一场空中冒险之旅让她直接穿越到了大燕王朝。 她没见过相亲对象长什么样,只知道是个海归,刚从美国留学归来,至于更多的,老妈倒是说了很多,她左耳进右耳出,全给忘了,连人家叫什么都没记住。 见她愣神,扶笙眸光动了动,“在想什么,莫非你刚才在开天眼看上辈子?” “嗯,你很聪明。”荀久顺承着点点头,“本姑娘刚才的确在开天眼来着。” “那你可有看见了什么?”扶笙问她。 “唔,看见的可多了。”荀久洋洋自得地说道:“不过跟你一介凡夫俗子无法解释,况且我看见的都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否则破坏了天道秩序,要遭天谴的懂不懂?” “懂。”扶笙颔首,夹了一块蟹黄喂她吃下才缓缓道:“你刚才说的可不就是江湖神棍的标准话么?” 荀久:“……”她有那么像神棍么? “你才是神棍!”荀久嗔他一眼,“你见过像我这么貌美的神棍么?” 扶笙眨眨眼,看着她。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荀久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神棍才不会像我这样多才多艺呢,他们只会满口胡邹,招摇撞骗,专门骗你这种人傻钱多的王爷,说什么你印堂发黑,大凶之兆,需要如何如何才能避灾,然后骗你一大笔银子,也只有你们这种封建迷信思想严重的有钱人才会相信那种鬼话。” 扶笙把酱焖鱼块挑了刺,喂她吃下又缓缓问:“照你这么说来,皇廷大祭司便是大神棍了?” 荀久咽下鱼肉,喝了一口汤,偷偷抬眼看了看扶笙的表情,斟酌着道:“其实吧,也不尽然,大祭司毕竟是巫族出身,人家有着超越凡人的能力,交通鬼神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所以,大祭司说的话,对,也不全对。” 扶笙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此话怎讲?” 神权毕竟是大燕王朝的代表,她刚才质疑大祭司,扶笙都没有生气,这让荀久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比如我兄长这件事。” 扶笙面色微僵,少顷恢复正常,柔声道:“你接着说。” “前任大祭司的预言简直就是在扯淡!”荀久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声,“还什么凶煞之星携泪痣而降,一个婴孩,能对幅员辽阔的大燕江山有威胁?开什么玩笑!照她这么说来,我长相美艳,是不是得祸国殃民,致使天下男人为我倾国倾城倾天下了?” 扶笙轻轻一笑,“美色倒有可能误国,可一颗小小的泪痣……我倒赞同你的说法,刚出生的婴孩而已,若是仅凭一颗泪痣就能威胁到江山,那我泱泱大国岂不是早就灭亡了不知多少回了?” “我就说吧!”荀久义愤填膺,“大神棍的话不可以全信,白三郎偷偷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不见大燕江山被海外那几个大国给灭了?白三郎的存在就是在打前任大祭司的脸。” 话到这里,荀久脑中有灵光一闪,快得她来不及抓住,只皱眉问扶笙,“对了,前任大祭司是男的还是女的?” “其实,先帝时期有两个大祭司。”扶笙眼眸微眯,“一男一女,分左右。” “这么厉害!”荀久满脸惊讶,“是哪个家族的?”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扶笙摇摇头,“为了选拔大祭司,皇廷专门有一个机构叫做‘璇玑阁’,里面的成员全是宗亲长老,他们的职责,就是行走天下不断为君王寻找下一任大祭司,据说有很严格的标准。可璇玑阁的人一般情况下不露面,只有新帝登基当日,璇玑阁的阁主才会亲自带着新任大祭司前来与新帝完成交接。” “也就是说,只有新帝登基之日,你们才有机会见到璇玑阁阁主?”荀久问。 “可以这么说。”扶笙点点头,“因为完成交接后,阁主一般不会在皇宫逗留,大典过后就离开了。” 荀久单手托腮,微微蹙眉,“这不是很矛盾么?大祭司代表着神权,你也说了选拔很严格,那么先太祖皇帝为什么还要成立这个机构专门去行走天下寻找合适人选?大祭司这个职位无上高贵和神秘,并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他就不担心宗亲长老们终有一日找不到合格的人选么?” 扶笙笑看着她,“你是不是想说,世袭会更方便?” “对。”荀久欣然道:“如果大燕一定要神权与王权并存,那么让神权世袭是最简单的办法,这样一来,璇玑阁的长老们也不用那么辛苦去全天下找人了,直接去世袭家族里面挑选顶尖的人选来考验,反而会省了他们很多力气。” “这个问题,我曾经也想过。”扶笙想了想,道:“不过如今的澹台家族野心勃勃,他们不仅想让神权世袭,还想让神权压过王权,成为统治臣民的唯一权威,这种想法比谋朝篡位还要可怕,所以我坚决不能让神权世袭,一旦世袭,澹台氏便不动声色地成为了大燕江山的主人,这一招偷梁换柱,实在高明。” “其实我觉得,神权没有存在的必要性。”荀久耸耸肩,“不是说完全不能存在,而是神权太过于神话和权威化了,以至于百姓总在潜移默化中先敬神权再敬王权,这种趋势弊大于利,时间一久,神权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便会完全取代王权,这才是威胁大燕江山的至关重要点,而不是什么可笑的泪痣。” 荀久的这一番分析,让扶笙突然安静下来看着她。 从认识开始,这一路上,她总能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聪睿,玲珑,通透,敏捷,这大概才是她的真正面目,就像此时坐在桌案前与他讨论当下时局的专注模样,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她有多让人着迷。 “你看我作甚?”荀久察觉到扶笙不说话盯着她,睨他一眼,面露疑惑。 “无事。”他淡淡答:“你继续分析。” “刚才说到哪儿了?”荀久被他这一打岔,一时忘了先前的话。 “你说,神权地位过高才是威胁大燕江山的至关重要点。”他莞尔。 “哦对。”荀久继续分析,“虽然外面有六国虎视眈眈,海外有语真族蓄势待发,可我觉得你目前要解决的还是澹台家族的野心。实际上说句我个人的观点。” “你说。”扶笙澄澈的眸光看向她,里面掺和了丝丝惊艳。 荀久冥想了一下,“大祭司这种神棍就应该好好待在神殿,不该参与王权事务。比如……大祭司有参政权这一点我认为很不好。” 扶笙扬眉,“那你认为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削权!”荀久斩钉截铁道:“神权在百姓心目中已经形成了一种固定观念,想要一铲子将它铲除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逐步削弱,先从参政权开始,找个合适的机会收回大祭司的参政权,没了这个权利,大祭司便等同于失去了一半的势力,同样的办法逐步削权,直到让神殿那一帮人只起到看星星看月亮聊聊人生哲学的作用,那你就成功了,到那时候,王权肯定大过神权。” “很有道理。”扶笙点点头,“只不过想要削了大祭司的参政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还不简单!”荀久眨眨眼,“澹台引上朝的时候,她所提出的观点是不是首先从神权利益出发?” “是。” “那可就好办了。”荀久勾起半边唇瓣,邪肆一笑,“倘若有一天,澹台引的名誉受损,你觉得百姓还会再继续信任她么?” 扶笙没说话,若有所思。 荀久接着点拨,“我的意思是,假设有一天,神权在百姓的心中突然有了颠覆性的认知,比如某天大祭司金口玉言说帝王即将如何,江山即将如何,然而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么这个时候百姓是不是会开始质疑她?” 扶笙笑着道:“你果然通透,一语点醒梦中人,关于对付澹台家族这一点,我想过了很多种办法,但始终不太全面,今日听你这么一说,我大概有了计划。” “这么快?”荀久惊讶地看着他,“我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而已。” “足矣。”扶笙笑笑,不再说话,继续给她喂饭。 荀久其实并没有严重到连饭都要人喂的地步,不过既然有人免费提供这么享受的高级服务,她若是拒绝,岂不是显得很没情调? 在扶笙的伺候下,荀大神棍终于吃完了一碗饭。 净手过后,荀久从厨房拿了昨夜收集来的河豚毒,戴上面纱后与扶笙一道下了高架竹楼去跟肖老与齐大娘道别。 肖老笑呵呵道:“王爷,王妃慢走,改日有空再来,小老儿一定给你们做一桌盛宴。” 齐大娘则是单独将荀久请到了一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关于初为人妇应该注意的地方。 一番话听得荀久哭笑不得,却又不好反驳,毕竟她昨夜的确是和扶笙宿在一个房间。 硬着头皮点点脑袋,荀久勉强扯出一抹笑,“大娘放心,我是医者,这些小问题,自会注意的。” “我是过来人,经验比王妃足,方才说的这些,您可得牢牢记好了。”齐大娘语重心长,复又笑道:“祝王妃早生贵子。” 荀久尴尬地笑了笑,想起昨日过来的光景,问她,“大娘,您和肖老的儿女呢?” 闻言,齐大娘面色黯然下去,“我们夫妻俩原本有一个女儿,三岁那年不小心走丢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她说着,两眼便含了泪,怕在荀久面前失了礼,赶紧掏出帕子拭泪。 蓦然听到这种消息,荀久也很震惊,“大娘,你们就没想过让秦王殿下帮忙找一找吗?” 齐大娘连连摇头,“小雅失踪后,我们夫妻俩找寻了多年才辗转到这地方来的,如今隔了这么长时间,她也长大了,样貌肯定变了的,茫茫人海,都不知道再去哪里找寻。” 不待荀久开口,她继续道:“王爷一直派人在暗中打探,可是也都没有任何消息。” 荀久眸光动了动,“令千金是叫肖雅么?” 齐大娘点点头,“这名儿还是老头子给取的,我们夫妻俩一辈子没什么盼的,就盼着入土之前能再见到小雅,知晓她过得好,我们也就安心了。” 荀久抿唇道:“大娘您也别太忧心了,你和肖老都是心善的,苍天定也会眷顾小雅,说不定她如今正在另外一个地方过着安逸的生活呢,等忙完这阵,我会让殿下加派人手帮你们打探小雅的下落,若是找到了,一定在第一时间带回来见你们二老。” 齐大娘满脸激动,“多谢王妃宽怀体恤,我们夫妻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而已,大娘别放在心上。”荀久想了想,问道:“小雅今年几岁?” 齐大娘心中算了算,答:“她今年不偏不倚双十年华,若是她还活着,兴许早就出嫁了。” “没事儿。”荀久安慰地笑笑,“秦王的隐探本事大着呢,只要小雅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在齐大娘的千恩万谢声中,荀久与扶笙一起出了竹林。 车夫果然等在外面。 扶笙上前,温和道:“让甄叔久等了。” 赶车的甄叔忙激动道:“赶车本就是小人的职责,殿下这么说可是折煞小人了。” 荀久看着甄叔,“昨晚,您有没有淋到雨?” “没有。”甄叔摇摇头,“幸得王爷提前让小人回去,到了城中才开始下雨的。” 荀久放了心,又问:“那你可去了我的宅邸找过招桐和柳妈妈?” “去了。”甄叔如实道:“小人回去的时候,她们俩焦急地等在秦王府,我一听说便将王爷的原话转告了她们二人。” “那就好。”荀久彻底放下心来,掀帘上了马车。 甄叔催动马车启程后,荀久突然想起方才齐大娘的一番话来,不禁偏头问扶笙,“肖老和齐大娘有过一个女儿,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三岁那年走丢了。”扶笙接过话,“二老转来燕京以后,我知晓了情况就立即派出人去找,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于肖雅的消息,少之又少,这么盲目地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我找了这么些年,也没个结果。” “那你现在还在继续找么?”荀久问。 “总之没有停下。”扶笙神情遗憾,“肖老和齐大娘心地善良,没想到仅有的一个女儿会这么失踪了,生死未卜。” 荀久接话,“既是双十年华,如果还活着的话,必定已经嫁人了,你可以将目标定在妇人身上。” “范围还是太大。”扶笙摇摇头,“三岁到现在隔了十七年,样貌变化是肯定的。” “那肖雅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齐大娘告诉我,肖雅后背上有个月形胎记。”说到这里,扶笙面色有些为难。 荀久噗嗤一笑,“难怪你这么多年还找不到。你派出去的都是男人,而胎记在后背,他们自然不可能一个个掀开人家后背查看,否则铁定会被当成采花贼送到官府查办。” 扶笙叹气,“所以说,大海捞针。” 甄叔先送荀久回她的宅邸。 进门以后,荀久老远便瞧见葡萄架下坐着两个人在对弈,她蓦然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题外话------ 本仙掐指一算,距离某两个人大婚不远了。 久久:麻麻,我的嫁妆呢? 阿笙:不用嫁妆也可以,倘若你敢让大婚不顺利,本王就炮轰你家。 顶了加厚锅盖的亲妈只好躲到墙角哭去了: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啊,命苦哟 T 第一百零七章 借巫医 一夜的雨,架上碧色水晶葡萄沾了水渍,阳光一照,颗颗晶莹剔透,饱满莹润。 架下两人,若无其事地喝茶下棋。 那悠闲的样子,仿若就在自己家里一样。 荀久轻声走过去,看了一眼棋盘,又看了看下棋的两个人,局势胶着,两人各自捏着棋子沉思,久久不落。 荀久抽了抽嘴角,终于忍不住出声,“女侯和表哥还真是有兴致大早上就跑到我家里来下棋。” 陶夭夭闻声抬头,见到荀久戴了面纱,不由得眯了眯眼,“你昨晚去哪儿了?” 虽然陶夭夭的语气有质问的嫌疑,但不可否认这其中的确带了毫不掩饰的关心,就好像姐姐在关心妹妹的安危问题一样。 心下一暖,荀久浅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自然是有正事要办。” 听到这里,季黎明首先几不可闻地低低笑了一声。 荀久皱眉瞪他,“你笑什么?” 季黎明头也不抬,眼睛看着棋盘,“自然是笑女侯马上就要输给我了。” 这种鬼话,荀久当然不信。 不过季黎明不当着陶夭夭的面戳穿她这一点,还是让她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对了,你们俩怎么会来这里?” 荀久在石凳上坐下,也不管棋盘上正惨烈厮杀。 陶夭夭的白子被季黎明的黑子包围了大半,心中正在飞速想办法逆转,听到荀久的疑问,索性头也懒得抬,道:“那天晚上女皇陛下在宫宴上突然昏倒,之后我们一众宾客就被遣散了,昨天我来这地方找你想问问情况,你的小丫头说你去皇宫了,我只好等到下午,结果你还是没回来,我一猜你肯定去了秦王府,于是我又辗转去了秦王府,让我意外的是,秦王府的管家竟然告诉我你们俩自进宫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那不是很正常么?”荀久挑挑眉,“女皇陛下病倒,我作为她的御品医师,自然要进宫为她请脉治疗。” 陶夭夭神情怔忪,抬起头来看她,“你什么时候成了女帝的御品医师了?” 季黎明也不禁抬起头来看向荀久。 “就这两天的事儿。”荀久面色淡然,“只不过还差一道圣旨,否则你们早就知道了。” “哎不对!”陶夭夭立即反应过来什么,忙道:“你什么时候成为御品医师,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昨晚真的在皇宫么?” 荀久心虚地垂下眼,语气保持着冷静,“自然是在皇宫,不然你以为我能去哪里?” 季黎明望着棋盘哼笑两声。 荀久磨牙,“季黎明你嗓子被鬼掐了?” “大概是。”季黎明依旧不抬头,语气慵懒,“我昨晚一回来就帮老爷子去调整换防兵,刚好路过帝寝殿,有一只鬼一直追着我跑。” 荀久是个敏锐的人,一听便知道季黎明想说他昨晚进过宫,根本没有见到她在帝寝殿。 面色有些发烫,荀久心知这两个人是打算揪着这件事不放了,她哼声抬起头,瞪着季黎明,“那你还没说,这两日你去哪里了!” “我说了,你便告诉我们你昨夜去哪里了?”季黎明扬眉一笑。 “有什么不敢的!”荀久答得理直气壮,“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难不成大白天的还怕有鬼?” 季黎明眸光动了动,眼波在她白色面纱上流转片刻,忽然道:“你没做亏心事,我做了,所以,我不告诉你我前两日去哪儿了。” 荀久听得出来,季黎明这番话是在为她打掩护,顺便堵了陶夭夭想打探她昨夜行踪的心思。 陶夭夭也并非浅薄愚昧之人,只随便一听就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眸光微动,她也不打算再追究荀久昨夜的行踪,笑问:“那你替女皇陛下请过脉,可有查出来是何状况?” 荀久眨眨眼,“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了。” “宫人之间流传的那些,谁知道有几分真实。”陶夭夭一子落下,侧过身来看着荀久,“哪有你这个大夫说得准。” 荀久见他们二人还在棋盘上争执,索性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开口,“其实,女帝的情况,很严重。” 短短一句话,让正在下棋的那二人瞬间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陶夭夭惊魂未定,扔了棋子,目光落在荀久平静的双眼上,“莫非宫人们所传非虚,女皇陛下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也不尽然。”荀久浅啜一口茶,“不是还有我么?” “可是……”陶夭夭欲言又止。 荀久摆摆手,“女侯但说无妨。” “你真的有把握医治好女皇陛下?”陶夭夭彻底没了下棋的心思,眉眼间满是担忧,“宫宴那天晚上,女皇陛下昏倒以后,我可是听到公卿大臣们在私底下议论了好久,有说这是上天给女皇陛下的报应,有说这是女皇陛下纳妃太多,自食其果。总之大臣们的态度不是很好,说得也难听,更有人撺掇神权一派的官员去游说大祭司夜观星象另择六国之主。” “呵——”荀久冷笑着放下茶盏,“从什么时候起,大祭司有了‘弃旧主,立新君’的权利?为什么我记得每一位大祭司专事一主,一旦帝王驾崩就必须换大祭司?” 季黎明收了棋子,抬头看向荀久,动动眉梢,“你记得的那些,估计要先太祖皇帝他老人家那一辈的人才会遵循,如今的大祭司……啧啧……” 听季黎明这么一说,荀久也皱了眉,“难道澹台家族还想反了不成?” 陶夭夭抿唇道:“澹台引是先太祖皇帝亲自允诺入朝辅助君主的,光是凭借这一点,澹台家族就比以前那些大祭司更有站出来说话的权利,况且……”她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如今的女皇陛下并不得人心,比起一个有荒淫暴政名声在外的女帝,百姓更愿意相信开国的先太祖皇帝,也就等同于相信澹台家族,相信如今的大祭司。” 荀久面色凌寒,“所以,一旦澹台引哪天利用神权站出来说‘上天降怒于女帝,必须立新主’的话,百姓也会无条件信任?” “大约是这样。”陶夭夭道:“虽然我只是个拥有爵位无实权的女侯,但这个封号毕竟是扶氏帝王赐予我的,不管怎样,我是扶氏的子民,自当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尽一份绵薄之力。” 荀久原本阴沉的眸中划过一抹不敢置信,呆呆看着陶夭夭,半晌才回过神来冲她竖了竖大拇指,“没想到女侯竟有这般忠肝义胆。” 陶夭夭嗔她一眼,“你快别说我了,我其实多半是为了自己着想,因为扶氏一旦没落,必将天下大乱,到时候我们这些臣民才是最遭殃的。我来找你,第一是想确认一下女皇陛下的病情。第二是想让你帮我捎句话给秦王。” 荀久目色微闪,“什么话?” 陶夭夭眉目坚定,“上庸陶氏虽然比不得灵山澹台氏那样的百年世家大族,但各房在经商方面小有成就,算是掌握了三分之一个燕京的经济命脉,若有需要,陶氏全族定会倾力相助。” 荀久郑重点头,“女侯这句话,我记下了,也代秦王向你致谢。” 荀久心中其实是震惊的。 陶夭夭作为一个名门贵女,又有侯爵加身,本可以不管这些过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她一个娇娇女子竟然站出来说出这等露胆披肝的话,这份赤子之心,足以胜过无数男儿。 季黎明也被陶夭夭这一席话震惊到,笑着夸道:“女侯果然不愧是前平阳侯的后人,只是可惜啊,偏生得个女儿身,若为男儿,岂不是可以上阵杀敌了?” 陶夭夭有些脸红,“二少可莫要拿我开玩笑了,兵书我读过,上阵杀敌什么的,我这小身板儿,只怕连银戟都拿不起来呢!” 季黎明愉悦地笑了两声又将视线转移到荀久身上,“小表妹,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医治好女皇陛下?” 荀久面露为难。 她刚才只是跟着两个人说了女帝病情严重,具体的并未详细解释。 既然季黎明问了,那便把实情说一说,兴许会有解决的办法。 心念电转间,荀久已经打定了主意,开口将女帝的病症同季黎明和陶夭夭说了一遍后喟叹一声,“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我没有手术经验,必须去找死人练手,而陪我练手的只能是巫医,巫医却是澹台引的人,先不说她会不会借机向女帝下手,人家连同不同意都还两说呢!” “这……”陶夭夭与季黎明对视一眼,复又转过头,“难道除了巫医,其他的人就不行吗?” “倒也不是。”荀久摇摇头,“只要懂得基础药理,精通人体穴位就行,可实际上外面根本没有懂医的妇人,即使有,等找到了也很难集中培训,而且……” “而且什么?”陶夭夭与季黎明异口同声。 荀久咬咬唇,手心捏出一层汗,“手术之前,所有的巫医都是要签下生死状的,一旦手术中出了任何问题,都将以命抵命。” 季黎明大惊,“也就是说,你也同巫医一样要签下生死状?” 荀久无奈地点点头。 “不行!”季黎明当即否决,“子楚怎么可能会让你签这种东西,再说了,即便是他本人同意了,我也不同意,这哪里是做手术,分明是在赌命,总之,你不准签!” “我也不同意!”陶夭夭皱了眉头,“原先看你信心满满,我还以为你真的有十分把握能救回女皇陛下,如今听你一说,我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澹台引手下的那些巫医可都或多或少会一些巫术的,谁知道她们会不会趁机对女帝动手脚,到时候害了的不仅是女帝,还有你。你和女帝要是同时出事,秦王估计会直接崩溃,这将会是天下大乱的导火索。” “那你们俩帮我出出主意。”荀久耸耸肩,“如今只剩半个月的时间,我要怎么做才能找到一批既懂得药理,又精通穴位,还甘愿签下生死状的妇人?” “这……”陶夭夭一时语塞。 季黎明也犯了难,烦闷地道:“难道除了这种法子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医治女帝了?” “有啊。”荀久眨眨眼,“等死。” 陶夭夭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要这么严肃嘛!”荀久笑嘻嘻看着二人,“原本不怎么严重的事被你们这么一说,就跟我快要上刑场似的,我都被你们弄得紧张了。” “能不严肃么?”季黎明挨着她坐下,一声接着一声叹气,“我这才离开燕京几天而已,回来就听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昨夜来找你你又不在,我头发都快急白了!” 荀久撇撇嘴,暗自想着她这个主刀医生都不着急,这两个人倒先替她急上了。 “怎么不见招桐和柳妈妈?”荀久朝院内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到那二人的身影。 “去菜市了。”季黎明道:“本少和女侯来了,你怎么也得招待我们一顿饭吧!” 荀久挑挑眉,“若是你们俩能别再愁眉苦脸的,莫说是一顿饭,便是十天半个月的我也请得起。” “我们这是在担心你。”陶夭夭望着她一脸淡然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好啦好啦!”荀久拖长了尾音,“反正事情已经在进行中了,便是你们真的把头发给急白了也无济于事不是么?倒不如好好坐下来聊点别的,比如说等我的店铺装潢好,你们这些领导可得在我开业当日前去捧场,有没有礼物无所谓,关键是你们得在观众面前亮相,得让他们知道我云水斋的开业排场。” 季黎明低嗤一声,“你又不是开的酒楼,本少一个大老爷们儿去胭脂水粉店作甚?” “去欣赏欣赏我的新店铺啊!”荀久抬脚踹了他一下,“你整天表妹挂在嘴边,原以为是个好兄长,没想到一到关键时刻就推脱,胭脂水粉店怎么了?我那里面还有珠玉宝石,新式服装呢,秦王去得,你就去不得了?” 季黎明来不及闪躲,堪堪挨了荀久一脚,痛呼过后眉开眼笑,“你若是能将子楚弄去,二少我便屈尊降贵去一趟也无妨。” 荀久瞪他,“说得好像去一趟我的店铺,你就要掉块肉似的。” “女侯呢?”荀久将目光转移到陶夭夭身上,“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我亲自为你量身打造一套衣裙,包你满意。” 陶夭夭面上一喜,虽然认识荀久时日尚短,但也算了解荀久做事一向出手不凡,听闻有新式衣裙,她自然万分感兴趣,欣喜过后眉心聚拢,抿唇道:“那你可得好好把命留到新店开张那一天,否则你若是早早走了,我可不会给你上一炷香烧一张纸钱。” “你放心好了。”荀久挑眉笑道:“便是冲你这句诅咒我的话,我也该好好活着,否则怎么找你报仇?” 陶夭夭顿时无语。 荀久心思一动,凑近了问她:“你昨天去秦王府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宫义?” “羞不羞!”陶夭夭狠狠瞪她一眼,复又赶紧垂下头,小脸上红霞灿烂,“哪有你这么问的?” 荀久见陶夭夭这样子,便知她是对宫义起了兴趣。 突然想起那天宫义在翠虹轩挑镯子的情形,荀久默默叹息,这两个人,只怕是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宫义那性子,能亲自站到翠虹轩里面去挑玉镯,证明被他打碎镯子的那个女子对他来说还是有一定意义的,否则他也不会仔细挑了这么久还是不满意。 瞥见荀久愣神,陶夭夭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面带疑惑,“怎么了吗?” “没什么。”荀久笑着摇摇头。 旁边季黎明却将这二人方才的神情看在了眼里,满面惊讶,“原来女侯竟然对宫义……” “别胡说,没有的事儿!”陶夭夭低嗤,“你要敢出去乱说,我饶不了你!” 季黎明是情场高手,陶夭夭的这般遮掩怎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托着下巴摇摇头,他无精打采地道:“没有那就最好,若是女侯对他有那么一丁点儿兴趣,那我建议你还是赶紧早些掐断这心思,秦王府五大护卫里面,其他的我不敢说,但唯独宫义最为特殊,他是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的。” 季黎明这番话,让荀久陷入了沉思,思绪恍然间飘回到从无人岛回来的时候在帆船上与扶笙的那一段对话。 扶笙曾经告诉她,宫义体内有蛊虫,是一种能帮他抵御外毒的蛊虫,有利也有弊。 宫义的高冷性子,有时候比扶笙更甚,莫非与那蛊虫有关? 陶夭夭闻言后,面上红晕迅速退去,片刻沉静下来,微蹙眉头盯着季黎明,“你怎么会知道?” “我跟他们熟啊!”季黎明嘿嘿一笑,“他们五个人的来历我都知道,宫义是苗疆人,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荀久点点头。 陶夭夭则一脸迷茫,“我是刚知道。” “刚知道也不要紧。”季黎明冲她挑挑眉,“除了羽义,其他人的事都算是**,我这样与你们说了,你们两个可得保证不能让他知道是我告诉你们的,否则他肯定饶不了我。” “好,你说。”季黎明的表情越神秘,陶夭夭的心就越吊起来一分,生怕待会儿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小表妹呢?”没听见荀久回答,季黎明转而望向她。 “我跟宫义不熟。”荀久撇撇嘴,“你说不说都无所谓。” “你真是……”季黎明拿她没办法,翻个白眼对陶夭夭道:“我担心小表妹出卖我,所以只能告诉你,宫义本名叫做耶律洵。” 仅此一句,他便闭了嘴。 陶夭夭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怎可就此罢休,她央求地看着荀久,“久姑娘你就别告诉宫义了,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可好?” 荀久饶有兴致地看她一眼,“刚才不还死不承认的吗?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变脸了?” 陶夭夭白净的面容上顷刻泛红,低声呢喃,“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不可相提并论。” “嗯。”荀久点点头,“方才不喜欢,如今又喜欢了,的确不可相提并论,毕竟,性质不同嘛!” 当着季黎明一个男人的面讨论这种问题,饶是陶夭夭心性开朗也禁不住羞赧,垂下脑袋后就再也不抬起来。 荀久看向季黎明,“表哥,你就别吊人家的胃口了,我待会儿还有事要出去呢,有什么话你快说。” 季黎明嘴角一抽,吊胃口的明明是她好么? 清了清嗓子,他又扫了一眼四周,确保不会有秦王府的隐探听墙角才压低声音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宫义是苗疆圣女的儿子,自他记事起,他娘便在他体内种了断情蛊,不能动情不能动怒,总之不能情绪波动,否则会蛊毒发作而死,目的是为了让他从小学会隐忍。” 陶夭夭面色发白,“不能动情不能动怒,不能情绪波动,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难怪那次在芦苇丛中,她无意中看见他脱了衣服疗伤,他知晓后面色会那样平静,原来是不能动怒! 荀久也眯了眼,“难怪宫义看上去比秦王还要高冷,却原来是有这样一层缘由,他娘为何这般狠心?” “这我就不知道了。”季黎明甩甩脑袋,提醒她们二人,“我可先提醒你们,这件事,关上了门我们三个知道,出了这道大门,你们最好就当我没说,毕竟这是宫义的**,我们这样在背后讨论人家的私事本就是不礼貌,不尊重人的行为,若是让他晓得了我出卖他的**,估计以后我就别想再去秦王府找子楚了。” “知道啦!”荀久不耐地瞥他一眼,“这么啰嗦,你更年期提前了?” 季黎明不知道荀久嘴里的“更年期”是什么意思,但想来她嘴里也不会有什么好话,哼哼两声,季黎明开口,“知道最好,反正我言尽于此,女侯若真有那份心思,还是赶快打消了吧,你跟他……啧啧,绝无可能,你考虑他不如考虑二少我。” 荀久面部狠抽。 “怎么不可能?”陶夭夭此时反而不觉得拘束了,仰起小脸,眉眼间露出坚毅的神情,“这世上有人会种蛊,自然就有人会解蛊,找到解蛊的人帮他解开不就行了?” “说得好有道理。”季黎明默默吞下一个葡萄,“就算解了蛊,你又怎么保证他会喜欢你?” 陶夭夭怔忪一瞬,瞳眸晃了晃,尔后牵唇一笑,“他喜不喜欢我不是你说了算,再说了,就算他不主动喜欢我,那我可以想办法让他喜欢我,山不会动,我却能走向山,我这还没开始呢,你就给我泼冷水,也太不够义气了。我堂堂大燕第一女侯,能是这么容易就认输的人么?” “勇气可嘉!”季黎明献上大拇指,一脸敬佩,“祝你早日成功,你成功之日,二少请客,想去哪儿吃饭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陶夭夭扬起眉梢,“久姑娘作证,到时候你若是敢耍赖,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你也得先把人弄到手吧!”季黎明继续泼冷水。 陶夭夭叱一声,懒得理他。 这二人斗嘴,荀久全然没放在心上,她一直在思考宫义的本名——耶律洵。 这个姓氏貌似很少见,也不是苗疆王族姓氏。 那么,宫义的父亲是谁呢? 思虑间,招桐和柳妈妈已经买了菜从集市上回来了,见到荀久,招桐赶紧将菜篮子递给柳妈妈以后飞奔过来,朝陶夭夭和季黎明行了礼之后才看向荀久,惊喜道:“姑娘,你总算是回来了。” 荀久转身,无语地看着她,“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招桐垮下小脸,“您是不知道,昨夜奴婢和柳妈妈一直等在秦王府,就差进宫去问了,可惜我们没有令牌,也没有女皇陛下的传召,入不了宫门,就只能干等着,可急死奴婢了。” “好啦好啦,我如今安全回来了,你可以放心了。”荀久欲挥手赶她去厨房。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招桐灵动的大眼睛定在荀久的面纱上,急忙问:“是不是哪里受伤还是不舒服?” 荀久一脸淡定,“有些咳嗽,为了避免传染你们,所以我特地戴上了面纱。” 话完还作势咳了两声,直咳得一旁陶夭夭和季黎明嘴角狠抽,一脸尴尬。 荀久的话,招桐向来是不会怀疑的,此刻听闻自家姑娘为了给女皇陛下看诊反而染了风寒有些咳嗽,她心疼不已,“姑娘且等着,奴婢这就去厨房给您熬一碗姜汤驱驱寒。” 话完,恭敬地冲三人行礼告退,一溜烟去了厨房。 荀久又给季黎明和陶夭夭续了两杯茶才等到柳妈妈的饭菜。 三人就葡萄架下的清凉位置而坐,也吩咐柳妈妈将饭菜端到这边来。 荀久已经用过饭,没胃口,况且她的面纱不能摘下,只好陪着那二人在一旁说话。 一时间,三人的欢愉谈笑声充斥着整个小院。 == 扶笙回到秦王府以后,换了套衣服便径直进了宫,这一次没有先去帝寝殿,反而自朝阳门入,乘了步辇直奔神殿而去。 先太祖皇帝时期开始,皇城西北角便设了大祭司的公署——神殿。 这地方靠近观星台,是所有神职人员办公的地方。 步辇在一座格局高大壮丽的宫殿前停下。 扶笙缓步走下来,负手看着头顶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神殿。 这地方不同于一般的宫殿那样金碧辉煌,华彩流放。 神殿以庄严和神圣为主调,澹台引入主神殿后对部分地方有所改造,比如,她常在的“聚神阁”里面的浮雕便是兽头人身、双耳穿两条火蛇、脚踏两条火龙、全身火红鳞片的祖巫祝融。 神殿外有羽林卫看守,见到秦王到来,立即有人进去禀报。 没多久,里面匆匆走出一个侍女,恭敬对着扶笙一礼,“秦王殿下,大祭司有请。” 扶笙没说话,跟着侍女直接去了聚神阁。 澹台引正坐在桌案前查看家族寄来的信件,听闻扶笙来了神殿,颇有些诧异后立即收了信笺正襟危坐。 见到扶笙进门,她缓缓站起身,嘴角噙笑,“秦王竟然来了神殿,本作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扶笙淡淡一哂,“太阳从东边出习惯了,偶尔也要换换方向。” 澹台引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样子,想起家主那边的催促,不由得眉心一蹙,尔后迅速收敛了情绪,微挑眉梢,“难得太阳打西边出来,秦王殿下这么有空闲过来只是为了与本座唠家常?” “本王也不拐弯抹角。”扶笙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看向澹台引,“我这次来是想同你借几个人。” “哦?”澹台引目色微闪,似笑非笑,“如今朝政上秦王监国,你的意思便是女皇陛下的旨意,女皇陛下想向本座借人,只怕要做的不会是件简单的小事情罢?” “大祭司是聪明人。”扶笙嘴角微弯,“半个月后,荀久即将为女皇陛下开刀治疗,她需要精通药理的帮手,所以……本王得从你这里借几个巫医一用。” 澹台引立即从这番话里面嗅到了不一样的意味,瞳眸眯起,她问:“何以为‘借’?” 扶笙直接道:“所有的巫医在手术前都必须当着百官的面签下生死状,一旦出现了任何情况,诛九族。” 澹台引面色一寒,声音亦冷了几分,“秦王的意思,荀久也会签下生死状是么?” 扶笙莞尔,不置可否。 “这么大的代价……”澹台引葱白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一个‘借’字只怕无法让巫医们心甘情愿签下生死状。” 扶笙淡淡一笑,“莫非大祭司还有条件?” “当然。”澹台引挑唇笑道:“如果澹台家族能世袭神权的话,这些巫医就永远属于皇廷,属于女帝,她想如何支配都无所谓。” 扶笙面色不变,言笑晏晏,“大燕的每一寸江山,每一位子民,都属于女皇陛下,大祭司脚踏大燕土地,吃的是大燕的皇粮,喝的是大燕的水,莫非,你忘了你也是女帝的子民?” 澹台引一怔,脸色沉下来几分,“逼迫子民签下生死状,以九族性命做赌注,这似乎是暴政!” 扶笙嘴角笑意加深,“在女帝性命垂危的时候以家族利益要挟,这似乎,是谋逆?大祭司常与掌管司法刑狱的大司寇打交道,可否记得谋逆是什么罪?” 澹台引身形颤颤,脸色铁青地瞪着他,“看来秦王今日是来挑明立场的,既如此,你若想斗,改日本座一定奉陪。来人,送客!” 方才接扶笙进来的那名侍女立即进来,对扶笙一揖,“秦王殿下请。” 扶笙并没有起身,视线依旧定在澹台引身上,动作轻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慢慢打开,指尖凝聚真力,准确无误地将信纸送到澹台引面前,笑道:“这上面的内容,饱含了澹台家主对大祭司的无限厚望,言辞之间真情流露,真真叫人为之动容。大燕注重孝道,大祭司又是神权的代表,若是将此信公布出来,想必定会感化民众,起到垂范天下的作用,实乃我大燕之福。” 澹台引低眉,一眼看到微有些泛黄的信笺上书写的内容正是那天晚上心腹接到的家主来信,信上再三嘱咐让她务必要在女帝驾崩之前拿到神权世袭的文书。 澹台家族虽然用飞鸽传书,可渠道路线却极为隐秘,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更何况这封信当时已经到了她手里,到底是什么时候飞到秦王手里去的?! 澹台引怔怔看着上面“女帝驾崩”四个大字,顿觉脚底生寒。 女帝如今还好好活在帝寝殿,这四个字无异于诅咒。 诅咒帝王…… 若是让百姓知晓,澹台家族的名誉必定会一落千丈,届时定遭世人唾骂,便是最终神权得以世袭,也早已失去了民心。 没有民心,何以统治天下? 脸色惨白地看着那封信,澹台引眸光一狠,直接将信纸拿起来作势就要毁去。 扶笙不疾不徐道:“这封信已经被拓印出成百上千份了,就等大祭司将原件撕毁,本王也好出去帮你宣传宣传。” 扶笙傲然看着她,面上分明写着“你若不信就撕一个试试看”。 “你!”澹台引动作僵住,她全然没想到自己行事这般谨慎,几乎做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身边却还是藏了秦王的眼线。 “你到底想怎样?”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不过转瞬,澹台引脸色已然恢复正常,重新坐下来,唇线紧绷,不悦地看着扶笙。 “借巫医。”扶笙抬手将信纸召回自己手中,愉悦地翘了翘唇,“不知大祭司可方便?” 澹台引胸腔内气血翻涌,沉沉咽下一口气,“借你可以,但此举代价太大,本座有个条件。” “你先说说看。” “下一任大祭司的人选,必须从澹台家族里面挑。” 见扶笙不语,澹台引又道:“放眼天下,能与我灵山巫族比肩的只有海外千年大族语真族,然而他们并不属于大燕,所以,就目前来讲,大祭司人选,还没有能比得过巫族的,你若一意孤行要遵从璇玑阁宗亲长老的挑选来,势必会惹怒巫族,到时候……内忧外患,想必你一个人还应付不过来。” 扶笙还是抿唇不语。 澹台引目色更加幽深,“本座已经把要求放到了最低,秦王若是还觉得不妥,那你自便,慢走不送!” 斟酌半晌,扶笙终于开口,“好,成交,本王需要六个巫医。” 神情舒缓下来,澹台引立即吩咐侍女带着扶笙亲自去挑选。 扶笙走后,偌大的聚神阁内顷刻陷入寂静。 许久之后,才从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正是那夜将消息禀报给澹台引的心腹迟旻,他戴了一副银白面具,看不清面容,声音也因为戴了面具而显得粗犷。 “大小姐这是打算放弃争取神权世袭的机会了?” 澹台引疲惫地揉着额头,“我已经让他许诺下一任大祭司的人选从我们家族里挑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迟旻冷笑,“口头许诺而已,转眼就可以不认账。” 澹台引撑着脑袋,觉得全身心的累。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会是大燕王朝的某一任大祭司。 与族中旁的女子不同,她首先要控制自己的食欲,再然后是**,练功法、练巫术、星象占卜…… 凡是大祭司应该会的,她一样都没落下。 严冬,别的孩子缩在被子里取暖,她被流放至极寒之地进行历练。 酷暑,别的孩子在水边打闹嬉戏,她在沙漠里寻找出路。 …… 十数年的辛苦历练,致使她成为了大燕历史上唯一一个没有经过璇玑阁考验就通过的大祭司。 然而入主神殿以后,来自家族的不断压迫让她每日都如同活在煎熬中。 她是个心思玲珑的人,也是个惜才的人,秦王的惊才风逸以及女帝对她的温软态度和暗中努力,她全都看在眼里。 为了家族利益要置这两个人于死地,她其实是很犹豫的。 迟旻似乎看穿了澹台引的心思,面具下眉头皱了皱,“大小姐,这一次,你若是下不去手,就由我来。” “你想做什么?”澹台引瞳眸骤缩。 迟旻眸中杀机毫不掩饰,“女帝,不能活!” ------题外话------ 嗷呜,好困,如果有错别字,亲们担待哈,等我睡醒再来改。 第一百零八章 扶笙的怪癖 澹台引面色一惊,霍然抬起头,厉喝,“迟旻,你疯了!弑君是什么大罪,你可清楚?” “大小姐!”迟旻语声沉沉,“女帝和秦王反对神权世袭,这件事在朝中人尽皆知,便是你对他们抱着万分仁慈之心,他们也不会因为心软就答应让神权世袭。与其守着一个荒淫暴政名声传遍天下的女人,还不如借此机会让她永远消失,扶立新君。” 不待澹台引开口,迟旻压低了声音又道:“新君人选,家主已经同族老们敲定了,前太子襄王。” 澹台引一惊,“前太子襄王?” 迟旻点点头。 “那个废物,便是上位了又能做什么?”澹台引眸色渐沉。 迟旻微微牵唇,唇角寒气森然,“他是不是废物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想反了秦王,反了女帝,夺回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更要紧的是他会答应跟我们合作,并且愉快地让澹台家族永远世袭大燕神权。” “然后呢?”澹台引周身寒气冷凝,“家主有没有考虑过,秦王的实力很可能远远不止目前我们所看到的一切,一旦反了秦王,反了女帝,即便最后我们胜出,那也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到时候我们内部损伤惨重,家主就能保证六国不会趁机而入将扶氏王朝连同巫族给一锅端了吗?” 迟旻默然不语,陷入了沉思。 澹台引冷哼一声,“你回去告诉家主,倘若他能有本事将六国也给收买了,那么我澹台引便是倾尽生命也必然会帮他推翻女帝王朝,可若是他没本事让六国心甘情愿效忠前太子,那你以后就别在我面前提起弑主立新君的事!” 迟旻还是不说话,面具下眉头深皱。 澹台引冷眼看着他,“你知道如今的六国为什么半分动静也没有吗?那是因为皇廷有秦王,六国惧怕他,所以即便不服女帝统位,也不敢轻举妄动,秦王是如今天下太平的一道强有力的屏障,一旦秦王失势,你觉得六国还会继续这么安静下去吗?到时候天下大乱,藩国之间相互吞并,烽烟四起。我巫族人数有限,即便再有巫术,又如何能在这沧海横流的时刻保全自身?” 聚神阁内彻底陷入沉寂。 迟旻怔怔站在原地,面具下神色莫测。 澹台引见他还不走,最后补充一句,“家主决定的这些事,似乎都没有问过族长,族长如今正在闭关,倘若没有经过他同意,我就擅自行动杀了女帝,万一族长动怒,你们可想过后果?” 迟旻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良久后抿唇道:“大小姐今日的话,我必然一字不漏地转告给家主。” “退下吧!”澹台引摆摆手,似是突然之间又想到了什么,凝目看向迟旻,“对了,上次家主来信,是你亲手交给我的,可那封信竟然悄无声息地到了秦王手里,本座怀疑,神殿里还有秦王的细作,你下去以后好好盘查,务必要将细作揪出来秘密处理掉。” 迟旻听闻家主的信件到了秦王手里,不由得大惊失色,“那封信上面的内容如此机密,一旦泄露,必然会给巫族招来大祸,大小姐看完之后为何不及时烧毁?” “是我一时大意了。”澹台引有些懊恼,“但好在秦王只是用它来威胁我借几个巫医而已,目前无事。” 迟旻稍稍放了心,“大小姐下次可得注意了。” 澹台引点点头,她心中明白秦王不可能利用那封信来兴起风浪,毕竟目前的局势非常紧张,一旦他与澹台氏撕破脸,六国必定趁虚而入,他一个人,还没有那么多精力同时对付六大藩国。 所以,即便那封信在秦王手上,她也无需担心。 == 荀久宅邸内,季黎明和陶夭夭已经用了饭。 招桐收拾了碗筷后从厨房走出来,瞧了一眼荀久的脸色,又瞧一眼季黎明,不由得抱怨道:“二少,您不在的那几日,久姑娘可差点被四姑娘给害惨了。” “是么?”季黎明慵懒地托着腮,“我怎么听闻芷儿险些被表妹给剁了手指?” 荀久瞪了招桐一眼,想着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机灵,怎么今日竟会犯糊涂在季黎明面前提起这种事? 季黎明自小没了父母,从魏国回来又是交给二房抚养的,他在季府虽然不会受到欺负,但身份略为尴尬,季芷儿是他的妹妹没错,可那是二房的女儿,不是他亲妹妹,他完全没有立场去为了她而指责季芷儿。 况且她当初手下留情,也完全是看在季黎明的面子上。 她不想让他太过为难。 收到荀久不悦的视线,招桐似乎才反应过来,赶紧闭了嘴。 陶夭夭眸光流转,笑道:“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罢了,相信久姑娘和四姑娘也早就忘了。” 季黎明眼尾轻挑,看向荀久,“表妹是否要我帮你出口气?” 荀久淡淡撇开眼,“我不是贵人,但向来多忘事儿,尤其是那些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小事儿,既然过去了,那就无须再提。” 荀久心思何等通透。 季黎明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虽然脸上表情是他一贯的玩世不恭,可眸底那一丝纠结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 季黎明是白捡来的兄长,她怎么可能仗着有他关照便肆无忌惮地让他去对付他的堂妹? 荀久自认为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上次在藏宝轩与季芷儿竞价那件事,是她们两个的私人恩怨,无关季黎明,她也不可能让他出手。 “表妹果然胸襟广阔。”季黎明眼神一亮,咧嘴笑开,“我看这样吧,再过些时日便是老三的生辰,到时候表妹一定要来参加,我呢就趁此机会让你和芷儿握手言和,以后姐妹相称,也不必再生罅隙了。” “老三?”荀久心思一动,“就是上次我中了秦王的迷药去了你们府上,然后三夫人和四姑娘都站在门外等的三少季黎川?” “嗯。”季黎明点点头,“很不凑巧,他刚回来的那天就被我姑母季太妃派人接去瑞王府了,所以你没能看到。” “久仰大名。”荀久道:“既是外出游历了这么多年,想来定是个阅历丰富的人。” 闻言,季黎明冷嗤一声,“他的确是阅历丰富,恐怕都用到女人身上去了,外出游历五年归来,性情大变,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荀久心思一动。 陶夭夭抓住了机会,趁机调侃季黎明,“二少这么说三少,岂不是有些五十步笑百步?” 言下之意,季黎明也整天去逛青楼,比起季黎川来,似乎不遑多让。 季黎明一噎,随即理直气壮地道:“我跟他不同,我们俩完全就是两码事儿。” “怎么个不同法?”陶夭夭挑眉。 “哎呀跟你解释不来。”季黎明翻个白眼,“总之等到他生辰宴的时候,女侯一去便知。” 提起季黎明逛青楼,荀久便想到招桐跟她说过季黎明在找一个人。 荀久想开口问,可眼下陶夭夭在场,时机不对。 思绪回旋,荀久拐了个弯,道:“表哥,你每天接触那么多女人,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 “留意什么?”季黎明看向荀久。 “一个女子。”荀久道:“双十年华,后背上有一个月形胎记。” 季黎明一怔,转瞬哈哈大笑,“你这是逼我犯罪啊!” 荀久撇撇嘴,“我又不是让你脱了人家姑娘的衣服查看,就是想让你帮我留意一下嘛。” 陶夭夭面露疑惑,“久姑娘在找人?” 荀久原想告诉他们找的人是肖雅,肖老和齐大娘的女儿,可转念一想,她若是这么说了,季黎明和陶夭夭肯定得追问肖老是谁,齐大娘又是谁。 到时候一解释下来就会暴露她和扶笙去了小农场的事实。 “对,我在找一个姑娘,以前认识的,后来便失去了联系,如今想念她了,却又找不到人,所以只好请表哥帮忙留意一下。”荀久莞尔一笑,并不打算过多解释。 季黎明眉梢扬得老高,“我常去的都是青楼,你确定你说的那个姑娘在青楼?” “倒也不是。”荀久面不改色,“你人脉广,又认识青楼里那么多女子,可以找她们帮忙留意一下,到时候找到了人,我必有重金酬谢。” “这办法倒是不错。”季黎明点头赞道:“青楼的确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既然表妹开口了,那我便帮一帮你,若是真找到了,可有什么特别奖励?” 荀久垮下脸来,“你想要什么奖励?” “也没什么。”季黎明摸摸下巴,“让那姑娘跟了我,如何?” “去死!”荀久毫不留情地抬起脚重重踹他。 陶夭夭在一旁看着这二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末了,她问荀久,“你方才说有事要出去,莫非今日还要进宫?” “不是。”荀久如实道:“今日开始去义庄,我如今正等秦王的消息呢,他应该是去了神殿与大祭司协商让巫医帮忙。” 陶夭夭面露忧色,“你说大祭司会不会趁机……” “应该不会。”荀久摇摇头,“她还没拿到神权世袭文书,如果在这个时候就让女帝出事,吃亏的反而是他们自己。” 陶夭夭一愣,“此话怎讲?” “你想啊。”荀久认真分析,“女帝驾崩的话,扶氏王朝的地位是不是非常不稳?” 陶夭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荀久继续道:“一旦江山动摇,六国便有机可乘,到那时候,澹台家族即便世袭了神权,也还要对付六国以及海外的语真族,巫族人数有限,必定分身乏术,被灭还不是迟早的事。所以,澹台家族看似与秦王和女帝对立,实则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话完,荀久喟叹,“希望巫族内部能有人想通这一点,否则要真脑抽地下手杀了女帝,那么距离巫族灭亡的日子也不远了。” 陶夭夭听完后惊叹,“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我就只想着这次为女帝医治启用巫医会是最好的下手机会,大祭司一定不会放过,却没想过她一旦杀了女帝会有什么后果。” 季黎明接了招桐端来的饭后甜点,面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而又懒散的模样,微垂的眼眸却深沉了不少。 荀久焦躁地搓了搓手,“我如今就只能祈祷澹台引是个聪明人,能想通这些关键,不要趁机下手,否则……” 话还没说完,招桐匆匆来报,“姑娘,秦王府的马车来了,殿下在外面等您。” 荀久面色一喜,忙问:“除了秦王之外,可还跟着巫医?” “嗯。”招桐点点头,“奴婢认真数了数,有六个。” “幸好。”荀久大松一口气,她就知道扶笙有办法让澹台引心甘情愿交出巫医。 缓缓站起身,荀久欲向陶夭夭和季黎明道别。 陶夭夭不等她发话就站起来,目光灼灼道:“我还从来没去过义庄呢,今日说什么也要跟你去。” 季黎明也不甘落后,腾地从石凳上站起来,笑得眉飞色舞,“那种孤魂野鬼聚集,阴煞之气又重的地方,怎么能没有护花使者保护两位美人呢?” 荀久瞪他一眼,“我是去剖尸又不是去玩,你确定要跟去?” “难道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季黎明上下扫了自己一眼,咕哝道:“我明明讲得这么严肃。” 荀久懒得理他,将视线转向陶夭夭,放软了语气,“女侯,我去的可是义庄,专门停放尸体的地方,你金尊玉贵,还是不要去沾染晦气了吧?” 陶夭夭腼腆一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又不想跟燕京那帮贵女去什么赏花会赏诗会的,闲在府里深觉无聊,思来想去,我还是跟着你去义庄玩好了。” 荀久嘴角微抽,无奈道:“我看你们俩就是没意识到义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怕什么!”陶夭夭笑道:“秦王不也在么,大白天的难不成还有鬼?” 荀久扶额,低声嘀咕,“厉鬼倒是没有,就是怕到时候有胆小鬼,可别吐得昏天暗地找不着北,还得让我给拖着回来。” “你放心啦,肯定不会的。”陶夭夭走过来挽住荀久的胳膊,轻轻一笑,“你以后就别那么见外叫我女侯了,直接唤我夭夭即可。” 荀久挑挑眉,愉悦地弯了弯唇。 “我唤你久久可好?”陶夭夭又问。 荀久身子一凛,赶紧道:“不行!” “为什么?”季黎明和陶夭夭同时出声,满脸疑惑。 “这……”意识到自己失态,荀久定了定心神,心中翻了个白眼,难不成她还会告诉这两个人“久久”是扶笙的专属称呼么? 眼眸转了转,荀久道:“就是觉得不好听,你们唤我‘阿久’或者‘久儿’都行,就是别叫‘久久’。” “哦。”陶夭夭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那好吧,以后唤你阿久。” 见荀久神情松动,陶夭夭赶紧又道:“这么说来,你就是默认同意我跟着你去义庄了?” “行!”荀久拉长了尾音,“跟我去也可以,我得给你们俩准备一些东西,否则到时候你们肯定受不了。” “那好,我就在这儿等你。”陶夭夭松开荀久的胳膊又坐了回去。 荀久看了二人一眼,回了她专门空出来调配各种药方的房间,拿了几个口罩,又带了一瓶止吐药丸,再将解剖工具用医药箱装了,这才提着出来与他们汇合。 交代了招桐和柳妈妈一番,荀久带着陶夭夭和季黎明要走。 招桐央求道:“姑娘,您就让我跟着去吧!” “你这小丫头。”荀久瞟她一眼,“今日跟我一起的除了女侯和二少,可还有秦王呢,这么多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招桐吐了吐舌头,讪讪笑道:“其实,奴婢是想亲眼见识一下姑娘开刀的手法。” 荀久明眸流转,看向陶夭夭和季黎明,“你们俩也是这般想的?” 那二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荀久扶额,想着这些人估计是闲出毛病来了,什么不感兴趣,偏要对剖尸感兴趣。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深吸一口气,荀久吩咐招桐,“说了不准去你就不准去,西城的铺子装潢,你还得随时去监工呢,若是开业那天让我发现哪里装修得不够完善,我拿你是问!” 招桐缩了缩脖子,悻悻道:“奴婢晓得了。” 出了宅邸大门,扶笙的马车正等在外面,马车后面果然跟着六个巫医,全都骑在马背上。 由于是神职人员,她们的衣着都比较贴近澹台引那样庄严的打扮——束领,色调深沉,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阴沉沉的。 从她们身上移开视线,荀久径直走到车窗外,对着里面道:“阿笙,女侯和小明表哥也想去,所以,可能还得麻烦你再帮我们安排一辆马车。” 扶笙闻言,修长的手指掀开细竹帘,看向荀久的目光温润如泉,随后视线一转,定在季黎明和陶夭夭身上,微蹙眉头,“他们俩去做什么?” “可能是觉得好玩。”荀久耸耸肩,“反正也不会影响我,他们想去,就让他们跟着去便是。” 移回视线,扶笙道:“你这里距离季府最近,季黎明想去,就让他自己安排马车。” 荀久一噎,悻悻转身,将扶笙的话一字不漏传达给季黎明。 季黎明冲着马车方向冷哼两声,“不就是担心我们两个去了会破坏你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么?我还就不信了,今日二少非去不可!” 季黎明说完,快速朝着季府方向而去,没多久就让管家安排了一辆马车和一匹马。 “怎么样?”季黎明笑眯眯地看向陶夭夭,“女侯是骑马还是坐马车?” “自然是坐马车。”陶夭夭欣然答,复又看向荀久,“阿久是跟我一起还是跟秦王殿下一起?” 荀久抬眼看了看扶笙微凉的神色,又看了一眼陶夭夭,嘿嘿笑道:“自然是跟夭夭一起。” 扶笙眯了眼睛,清凉的目光胶着在荀久身上。 陶夭夭察觉到了,立即抖了抖身子,推拒道:“我看你还是去那辆马车吧,免得待会儿有人不高兴了,我们也得跟着遭殃。” “没事,我过去跟他说。”荀久笑笑,转身向扶笙的马车,柔声道:“今日我就不跟你坐一辆马车了,免得……”话到后面,她声音低了下去,面色也有些红。 扶笙淡淡一笑,“其实你无须向我解释,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今日定然不敢与我同车。” 荀久磨了磨牙,心中暗骂这个黑心的,既然没有生气,方才摆出那种表情做什么! 轻哼一声,荀久再不理他,直接去了陶夭夭那辆马车。 陶夭夭已经坐在里面,见荀久挑帘进来,面色有些不对劲,她眨眨眼,问:“你们俩吵架了?” “鬼才愿意跟他吵架!”荀久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可我看你脸色不好。”陶夭夭关切地望着她。 “反正那就是个毒舌,哪天要是正常说话就不是他本人了。”荀久恨恨地想着自己上辈子一定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在穿越后遇到这么个腹黑霸道还毒舌的男人。 “你没事就好。”陶夭夭放下心来,吩咐车夫启程。 义庄在燕京城外三十里处的术池村。 应是扶笙提前让人打过招呼的缘故,进村后一路畅通无阻,直奔义庄。 马车停下,荀久和陶夭夭掀帘下来,见到义庄大门外已经有兵卫把守。 眸光一瞥,荀久看向已经下了马车的扶笙,挑眉问:“你来看过了?” “不是我。”扶笙摇头,“是徵义。” “也对。”荀久反应过来,扶笙昨夜一直跟她在一起,根本没可能提前来义庄查探过。 “好地方啊好地方。”季黎明翻身下了马,不怀好意地笑看着扶笙,“这地方的存在简直就是专门为了膈应子楚这类好洁成癖的人。” 季黎明说着,伸手拍了拍扶笙的肩膀以示安慰,“待会儿你就留在马车里,我陪着貌美如花的表妹和女侯进去就行了,护花使者这种事,还是二少做得顺溜。” 扶笙面无表情地伸手拍开季黎明的爪子,音色清凉,“待会儿谁要是先跑出来,晚上去天地楼吃饭就谁请客。” “哈哈哈!”季黎明捧腹大笑,“看了小表妹剖尸的场景,你们谁要是还吃得下去,二少我肯定请客,想吃什么都行!” “嗯。”扶笙淡淡点头,“记住你说过的话。”说罢,负手缓步入了义庄大门。 季黎明挠挠后脑勺,总觉得扶笙这句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总之给他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想了半天没想出头绪,季黎明索性抬步跟上巫医和荀久她们的脚步。 义庄的尸体,有很多已经摆放了很长时间,看守义庄的杨叔用石灰粉覆盖着保存遗体完好。 荀久要剖尸,自然只能找就近两天才送来的尸体。 “前天的确是有一具尸体刚送来。”杨叔叹气,“可官府没理会,也无人来认领,估计又是一具无名尸了。” 荀久打开医药箱,将自制的口罩递给陶夭夭、季黎明和扶笙。 三人接过,按照她的示范戴在口鼻上。 六个巫医则以巾布捂鼻,随着荀久一道进去。 荀久一边听着杨叔的介绍,一边走到那具新鲜尸体的棺木旁边。 棺盖已经被打开,摆放了两日的尸体散发出一股恶臭。 陶夭夭首先皱了眉,她从来没有来过义庄,以前只听人家传言义庄是个晚上会闹鬼的恐怖地方,所以今日才央了荀久一定要带着她来见识见识,却没想到这股尸臭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闻。 轻轻拍了拍胸脯,勉强压下胃里的翻腾,陶夭夭顿了脚步,将脑袋偏往一边。 季黎明才踏进门就想立即冲出来,可一想到刚才同子楚的打赌,他又堪堪忍住了。 倒不是说他请不起一顿饭,只不过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而已。 浅咳一声,见众人都没有因为尸臭而要冲出去的意思,季黎明勉强忍住了。 巫医们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尸体对于她们来说并不陌生,但这股尸臭实在难以遏制,便是用巾布掩住鼻子都没用。 六个巫医三三两两站在荀久身后,脸色难看至极。 荀久则如同没事儿的人一般,眼睛定定看着棺木内的尸体,尔后蹲下身,将解剖工具拿出来一一分发给巫医们。 转过头,荀久将季黎明和陶夭夭的纠结神色收入眼底,心中好笑。 早就让他们不要来,这两人偏要逞能,如今才闻到尸臭就受不了,待会儿解剖开尸体的时候不吐才怪。 视线流转,瞥见旁边一脸淡定、面不改色的扶笙时,荀久呆了一呆,瞳眸蓦地瞪大,如同见了鬼。 “你竟然没事儿?”荀久一脸不敢置信,惊声问扶笙。 扶笙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季黎明,淡淡道:“起码比一进来就想撒腿往外跑的某些人强些。” 季黎明不用脑袋想也知道扶笙说的正是他。 不服气地哼哼两声,季黎明走上前来,抬起下巴,眯着眼睛,盯着扶笙,“你说谁刚进来就想往外跑呢?” “莫非是你?”扶笙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四个字反问过去。 “怎么可能是我?”季黎明自信一笑,顺势往棺木边走了两步,自信一笑,“二少对这些东西早已司空见惯……呕——”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难受得捂住胸口,险些当场吐出来,但他这人极爱面子,用力拍着胸脯,准备继续把话说完,“本少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呕——” 后半句来不及说,他已经一溜烟跑出义庄大门,摘了口罩,蹲在草丛旁边吐了起来。 荀久无语地摇摇头,转眸看向陶夭夭。 陶夭夭原本已经平复下来开始适应,不曾想季黎明来了这么一出,直接让她胃里再度翻腾起来,不等荀久开口,她推开众人就往外面冲。 到底是顾及形象,她比季黎明好些,没吐出来,只是脸色极差。 荀久彻底无语,低声嘀咕,“我就说吧,让他们别来了,还一个个信誓旦旦非要跟着来,这还没开刀呢,就吐成这个样子,要是见到开刀的样子,那他们岂不是得吐死过去?” 数落完,荀久又看向巫医们,“你们几个是不是也受不了?” 六人齐齐点头,感受到旁边扶笙清冷的目光,复又齐齐摇头。 为首的巫医道:“久姑娘,我们还是赶快开始吧!” 荀久瞄了一眼扶笙,好笑道:“你还不出去?” “出去作甚?”扶笙看着她。 “这可是具女尸。”荀久嗔他一眼,“莫非你想看?” 扶笙对上她的双眼,不知为何就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在小农场的时候,不知不觉红了脸,迅速撇开眼,他终是一语不发走了出去。 终于将那几人打发走,荀久这才回身,吩咐巫医们将女尸抬出来放到旁边的高台上。 将手术时的大致情况与她们详细说了一遍,又让众人认了穴位,并交代了手术后需要扎针的几个穴位,众人才拿出工具开始剖尸演示。 刚开始的时候,有两个巫医受不了,险些直接晕倒过去,荀久及时给二人扎了针,又让她们服下止吐药丸才勉强稳定下来。 扶笙出了义庄大门的时候,季黎明才刚刚让门口兵卫去取了水来漱完口,脸色铁青,身子虚得随时能倒下去。 看见扶笙,他也只是翻了个白眼,连调侃的话都说不出半句。 扶笙微微翘了翘唇,“看来晚上这顿饭你是请定了。” “子楚我告诉你,你现在最好别给我提吃的。”季黎明有气无力地瞪着扶笙,声音带了几分中气不足,“否则我跟你急!” 扶笙没理会他,径直上了马车,不多时端出了一个碟子,碟中放着晶莹剔透的葡萄。 “你要不要来一颗?”扶笙将碟子递给季黎明,眉梢挑了挑。 “啊呸!”季黎明险些气得晕过去,“你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季黎明心中直哀嚎,他刚才竟然忘了,眼前这位姿容清贵,金尊玉贵的王爷小的时候便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尸体和尸臭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早知道他就不要和扶笙打这个赌了,如今反倒被他捏住软肋一个劲儿地膈应。 扶笙对他的话恍若未闻,白玉般的手指拈起一颗葡萄,动作轻缓地往嘴里放,吃完了才挑眉望向一旁目瞪口呆的陶夭夭,“女侯要不要来一颗?” 陶夭夭吞了吞口水,连连摆手后退几步,面色有些惊恐,在她的印象中,秦王是个好洁成癖的人,何时竟有这般强大的承受能力在义庄吃葡萄了? 越想越觉得惊悚,陶夭夭将疑惑的眸光转向季黎明。 季黎明正在气头上,感受到陶夭夭的视线,他面露为难,表示秦王的这个怪癖他也很无奈。 荀久和巫医们将女尸缝合好重新装回棺木净了手走出来的时候,就见到扶笙靠在车窗边吃葡萄。 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荀久扫了一眼旁边蹲着的季黎明和长椅上坐着的陶夭夭,低声问那二人,“请问,马车旁边的那位,是秦王本人吗?” 陶夭夭好笑地看着荀久,“我也在怀疑来着。” 季黎明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转眸看着荀久,“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带你去琥珀河找刘权取礼物的那天晚上我对你说过什么?” 荀久认真想了想,忽然道:“我记得那天晚上在山顶,我笑小吱吱爱吃陈皮糖,宫义爱吃甜食,然后你告诉我,扶笙有个怪癖……” 话到这里,荀久蓦然瞪大眼,“你该不会告诉我,他的怪癖就是这个吧?” “不然你以为?”季黎明撇撇嘴,不悦道:“还不快去阻止他,他吃得倒香,我都快看吐了。” 荀久面部再度狠狠抽搐了一下。 她记得刚穿越的那天晚上,扶笙高高在上地坐在荀府廊檐下,时不时用雪白帕子擦着原就白净的手指,也正是那一眼,让荀久认定了这个男人有很严重的洁癖。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义庄这种尸臭满天飞的污秽地方,他竟然能吃得下东西?! 这让荀久不得不怀疑他站在尸体面前兴许也咽得下去。 再不敢继续往下想,荀久直接走过去站在扶笙旁边,“那什么,葡萄好吃吗?” 扶笙侧目看过来,微微弯唇,“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不不。”荀久想到方才解剖时看到的那些内脏器官,胃里翻腾得厉害,忙道:“这是你的专利,我不敢与你抢。” 扶笙将碟子从窗口放进去,掏出雪白的锦帕擦了手指后才慢声问她,“解剖顺利吗?” “还……行吧!”荀久龇了龇嘴,她行医这么多年,其实很少碰到尸体,况且她也不是法医,刚解剖开的时候,别说巫医们受不了,便是她自己都差点歇菜。 看了解剖开的尸体,荀久觉得自己一个月之内都不想吃任何东西,尤其是肉制品。 “可有什么收获?”扶笙又问。 “唔,教会了巫医们认识器官以及各处穴道。”荀久有些哀怨地看着扶笙,语气放低,“阿笙,我能否跟你商量件事儿?” “你说。”扶笙温润答。 “我不想再用死人练手了。”荀久一张脸纠结成苦瓜样。 扶笙低低笑出来,“怎么,这才第一天就受不了了?” “我倒是无所谓。”荀久耸耸肩,“我担心的是那六个巫医。” 她瞥了一眼院内正在净手净面的巫医们,叹息道:“今天给她们的视觉冲击力不小,我担心再这么练下去,她们会对尸体产生麻木性,毕竟尸体不是活人,尸体可以为所欲为,一旦这个观念在她们脑海里形成,那么等我帮女帝开刀的时候,她们就会自动把女帝当成尸体,到时候若是不小心触碰到了血管之类的,可就完蛋了!” 扶笙沉吟片刻,“那你说,接下来要怎么做?” 荀久斟酌道:“直接为女帝动刀是不可能的,但今日这一课,我已经教给巫医们很多东西,她们也配合得很好,接下来你就可以为我找一个活人了,这次不再是练手,而是医治。” “你的意思是让我找个病症与女皇陛下相似的病人来让你开刀医治?” “嗯。”荀久颔首,“有了今日的经验,巫医们已经和我达成默契,相信只要配合得好,定能顺利完成一个手术的。” “好。”扶笙含笑应声,“待会儿回去我便让人贴出悬赏令,征集患者前来给你甄选。” 荀久笑笑,想着有个位高权重的人在身边,果然是什么都能信手拈来。 “那我们回去吧!”荀久嫌弃地看了自己一眼,“沾染了尸体,周身上下一股味道,我得先回去沐浴。” “对了,今晚是小明表哥请客吃饭么?” “对。”扶笙笑看了脸色还没恢复过来的季黎明一眼,道:“他之前亲口答应的,先跑出来就请我们吃饭。” 荀久眸光一动,喜道:“既是这样,那我知道一个地方,他们家的菜特别不错,待会儿我们就去那里。” “好。” ------题外话------ 嘤嘤嘤,发现一到权谋部分就很少有小天使来冒泡,心塞中…… T 第一百零九章 反差萌顾将军 与扶笙商议好,荀久转过身来,看了看季黎明,温声问:“表哥,你没事儿了吧?” “死不了!”季黎明磨着牙,恨恨看了荀久和扶笙一眼,只觉得这两个简直不是人,竟然站在义庄大门前就在讨论晚上去哪里吃饭。 简直就是在变着花样膈应他。 荀久不禁笑出了声,“怎么了?还生气了?来之前我不是再三强调了么,义庄并不是衣香鬓影的胭脂巷,这里只有死尸没有姑娘,你还偏不信,说什么非要做我和夭夭的护花使者,现在好了吧,护花使者啥事儿都还没做呢,就自己先倒下了,你也太不称职了。” 季黎明鼻腔里哼哼两声,“我还不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荀久眨眨眼。 “自然是担心你被某些人欺负了去。”季黎明垂下脑袋,这次的声音放小了些。 扶笙内功高绝,自然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微微勾唇,他道:“你不用那么着急嫉妒我身边有个人可以欺负,因为以后你嫉妒的机会多了去了。” 这花式虐狗…… 荀久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仿佛无形中被一箭射中心脏,季黎明愤然起身,“子楚你什么意思,我身边怎么就没人了,本少生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每天有大把姑娘送上门求着给我暖床呢,那是本少懒得要!” 陶夭夭忍俊不禁,掩唇而笑,还不忘冲荀久挤挤眼。 扶笙淡淡瞥他一眼,“你总说你懒得要,可你不懒的时候似乎也是一个人。” 再一箭射中心脏,季黎明一口老血涌上喉咙口,抖着手指指着扶笙,“我,我杀了你——” 在季黎明生无可恋的哀嚎声里,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缓缓启程回燕京城。 荀久依旧是和陶夭夭同乘一车。 “夭夭,待会儿我们要去外面吃饭,你可得来啊。”荀久从窗外缩回脑袋,语声温软。 “我……”陶夭夭还没完全从尸臭中解放出来,脸上还有些许青灰之色,神情尴尬道:“我吃不下。” 荀久噗嗤一笑,“你该不会还在想着刚才的尸体吧?” 说到这里,荀久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方才解剖开尸体时看到的内脏器官以及那股难以抵制的恶臭。 直犯恶心,荀久赶紧止住了话语。 陶夭夭好不容易才将那一幕给暂时忘了,荀久再这么一提,她顿时又脸色难看起来。迅速抚了抚胸口,她道:“我就不去了,还是回府沐浴好好睡一觉,否则要真跟你们去酒楼,指不定见到那些大鱼大肉会失态影响你们吃饭。” 陶夭夭这么一说,荀久更加难受了,嗔她一眼,“你快打住,别恶心我了,我这才还不容易缓过气儿来,被你这么一讲,如今是半分食欲也没有。” 陶夭夭低低一笑,“有秦王这么个风华绝代的人跟在身边,你光是看看就饱了,自然不会有食欲。” 说完,她想起了刚才秦王在义庄大门前吃葡萄的那一幕,又笑道:“不过今日这一趟我总算没白来,至少见识了震古烁今的一幕。原以为秦王好洁成癖,义庄这种地方定是不屑于踏进去一步的,却没想到他不仅进去了,而且还那么镇定,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能在那种地方吃得下东西。”叹息一声,接着道:“果然是高手的世界我不太懂。” “对了。”陶夭夭心思一动,“阿久,你说秦王会不会是因为武功太过高强所以闻不到那些尸臭?” “这个……有可能吧!”荀久佯装点点头,暗地里却翻了个大白眼。 扶笙之所以要吃东西,就是为了膈应季黎明呢! 不过他这种高洁清逸的人能在那种污秽之地有食欲,的确是太过让人震惊。 陶夭夭见荀久点头,目中露出艳羡的神色,“我也好想学武功啊,每次看见那些武功高强的人飞檐走壁,点江踏水,就觉得好恣意。” 荀久无奈地耸耸肩。 她其实比陶夭夭还想学武功,有了武功,在很多事情上,她便没有那么多限制,更不会拖扶笙的后腿。 可是她已经过了及笄之龄,骨骼发育完整了,如今才想要学武功,是件非常艰难的事。 心思流转,荀久突然想起与招桐去找燕老伯的那天,她从馄饨摊上站起来往医馆一直跑,按理说来,她这副娇弱的身子不该有那样连招桐都比不上的速度才对,可当时的她确实没有疲累和喘不过气的感觉,只觉得身姿轻盈如燕,跑起来毫不费力。 莫非,她就是传说中骨骼清奇的武学奇才? 想到这里,荀久心中窃喜,等有机会一定要让扶笙帮忙看看,倘若这具身体真是武学奇才,那她后期可得好好加紧学习,把之前荒废的十五年给补回来。 “阿久你笑什么?”陶夭夭察觉到了她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荀久笑着摆摆手,“就是觉得秦王那怪癖好好笑。” “是么?”陶夭夭似信非信,面色狐疑。 荀久收敛了深色,安静下来,过了好久才开口问:“夭夭,你是不是想动用自己的人脉去找能帮宫义解除蛊毒的人?” “的确是有这个想法。”陶夭夭点点头,“陶氏几房多得是经商的人,他们常常在外行走,奇闻异事定然也听过不少,待我恢复过来,再择个日子返回上庸一趟去拜访那些叔婶,让他们帮帮忙打探打探。我相信总会找到办法的。” 荀久沉吟一瞬,低声道:“你可曾想过,宫义也许根本就不想拿掉体内的蛊虫?” “这……”陶夭夭一时语塞,垂下小脸,面色有些落寞,“我还真没想过。我也是偶尔有一次无意中碰见宫义在芦苇丛中疗伤,再结合二少说的他体内有蛊虫,我便猜想那东西发作的时候想必很痛苦,所以才想要寻找能解断情蛊之人帮他解脱。” 芦苇丛中疗伤…… 荀久心思一动,立即想到上一次宫义要求强行拆线,后来便连夜出去打探楚国情报,第二日与陶夭夭同乘一车归来,想必如今陶夭夭口中的“疗伤”便是那一次了。 心中恍然,荀久暗自唏嘘,难怪陶夭夭和宫义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突然出现在同一辆马车上,却原来是有了这么一段“艳遇”。 眸光微微闪动,荀久如实道:“断情蛊的确限制了他不能动情不能动怒,不能情绪波动,可也有好处,就是百毒不侵,一旦中了毒,他体内的蛊虫便会帮他将毒素吸出来。” “竟然还有这种好处?”陶夭夭惊了一惊,面色更加黯然。 宫义或许根本就没想过要动怒动情,所以对于他来说,不波动情绪简直毫无难度,那么,蛊虫便不会发作,没了坏处,就只剩下百毒不侵的好处。 这样一来,宫义还会想要剔除蛊虫么? 荀久是过来人,自然一眼就看穿陶夭夭的心思。 拍拍她的肩,荀久安慰地笑笑,“你先别灰心,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是有软肋的。之前女帝宁愿等死也不愿让我开刀医治,后来我软磨硬泡,再加上洛姐姐的突然到来,似乎是突然被刺激到了,她竟在转瞬间就答应了我接受治疗。” 陶夭夭愕然看向荀久,“洛姐姐?” “嗯。”荀久颔首,“就是姜易初的表妹容洛,顾大将军的新婚夫人。” 陶夭夭恍然,“原来如此。”眸色一动,又问:“女皇陛下之前为何不要你医治?” “我也不清楚。”荀久无奈地摇摇头,“后来还是因为洛姐姐被探出了喜脉,她才突然说要接受医治的,兴许是我还小,不懂得她们对于孩子的渴求之心吧!” 陶夭夭也不懂,所以不再深究,又将焦点放到宫义身上来,“你说,宫义的软肋会是什么?” 荀久将季黎明那番话认真想了想,敛眉道:“表哥说,宫义体内的蛊虫是他娘亲自种下的,你想一想,一个正常的母亲怎么可能会往自家儿子体内放蛊虫?这其中,肯定有着很大的隐情,只不过目前我们不清楚而已。要想找到真相,就得让人去苗疆打探消息。兴许宫义的母亲还活在世上,你找一千个会解蛊的人来都不及他母亲亲自为他剔除蛊虫。” “阿久果然是个妙人。”陶夭夭面上晦暗顷刻退去,轻轻一笑,露出一排洁白贝齿,“你这么一分析,我反而放下了心,你说得对,我如今还没开始行动,不能就此打退堂鼓,怎么也得先努力一把再说。” “你能想通透最好。”荀久亦会心一笑,心中祈祷宫义能早些开窍,羽义和阿紫煎熬了九年才修成正果,女帝和姜易初还在痛苦折磨中,夭夭和宫义这一对可别再出任何岔子,否则她这个旁观者都快心力交瘁了。 “可是……”陶夭夭轻咬下唇,“陶氏人脉再广,也断然广不到苗疆去,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那边的消息呢?” “这个啊,就不用你操心了。”荀久道:“我之前听商义无意中提起过,他们五个似乎是要去苗疆,前后一联系,我猜测大约就是为了宫义体内的蛊虫而去的,到那个时候,说不准我和秦王也会去苗疆走一趟,趁此机会,我会尽力查出真相,早日让宫义解脱。” “你说真的?”陶夭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荀久揉着额头,“他们要去苗疆这件事,我在认识秦王的第一天晚上就知道了,还是商义亲口所说,绝对不会有错的。” “真是太好了!”陶夭夭惊喜一笑,“阿久,你们若是要去苗疆,能否提前通知我,我……也想与你们同行。” 看着她眼眸中的诚挚与渴求,荀久有些心软,但随即正了正脸色,否决道:“不行,你的身份摆在那儿,不可随意离开燕京,更何况,就算秦王同意你去,陶氏老夫人就会同意么?你可是大房唯一的女儿,又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她怎么可能放心让你去苗疆那么远的地方?” 陶夭夭皱眉噤了声,面上颇有不甘。 “好啦!”荀久宽慰,“你也别想那么多,有我和秦王出马,难道还让你放不下心?” 陶夭夭唇瓣动了动,终究还是将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我晓得你是想亲自陪着宫义去。”荀久柔声道:“可就目前来讲,你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而他那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算你要去,在去之前,是否得多和宫义接触接触,他不会动心,那你也得想个办法让他晓得你自己的心意才是,否则岂不是瞎忙活?” “是这个理儿。”陶夭夭眼神一亮,终于释然笑开来,“阿久不愧是过来人,在这方面你可比我有经验多了。” “我这可不是什么经验,就是正常推理而已。” 陶夭夭嗔她一眼,语气中却满含艳羡,“是了,你和秦王的发展就跟骑了千里马似的,才不像我和宫义,我一个人在这边瞎操心,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呢!” 听到陶夭夭这夸张的比喻,荀久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楚国商船密室那一夜,要说速度像骑了千里马,也全是因为设计密室的人该死的在蜡烛里面放了那种药。 若不是那突破天际的一夜,她和扶笙估计还停留在他傲娇,她死不开口的阶段,光是想想,荀久就觉得过程好艰辛。 陶夭夭偏头看着荀久一边出神一边啧啧摇头的样子,满心不解,试探着开口,“阿久,你还好吧?” “啊?”荀久闻声回过神来,赶紧笑道:“没事儿,我刚才就是在想今晚要怎么狠狠宰表哥一笔。” “啊……你还真吃得下去啊?”陶夭夭抖了抖身子,似乎又看到了义庄内的尸体,闻到了尸臭一样,满身不自在。 嘿嘿一笑,荀久耸耸肩,“虽然说当时的确挺恶心的,但我向来拒绝不了美食,所以,在美食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服了你了。”陶夭夭哭笑不得。 马车先到达荀久的宅邸,与季黎明和扶笙商定了晚上吃饭的时辰后,荀久与陶夭夭挥手道别后欣然进了大门。 柳妈妈正在给长了嫩芽的草药浇水,见到荀久回来,笑问:“姑娘,今日进行得可还顺利?” “还行。”荀久进屋将医药箱摆好后再出来,敏锐地嗅了嗅自己周身上下,不悦地皱了皱眉,“柳妈妈,你去帮我准备些热水吧,我待会儿要沐浴。” 柳妈妈似乎也闻到了她身上似有若无的尸臭味,踌躇片刻,还是如实道:“姑娘,您明日该不会还得去义庄吧?” “怎么了吗?”荀久转身看她。 柳妈妈嗫喏道:“这味道……实在是……奴婢担心姑娘会受不了。” “这倒没什么。”荀久轻笑,“习惯了就好,不过我还真不打算再去义庄了。” “真的?”柳妈妈喜道:“那可太好了,不管哪里的义庄,都晦气得很,奴婢还担心姑娘去久了会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既然从明天开始就不用去了,那奴婢也可以放心了。” “放心吧!”荀久想起了晚上季黎明请客,又道:“柳妈妈待会儿可以不用花心思为我备饭了,晚上表哥请客,我会出去一趟,你呀,就等着招桐从云水斋回来便是。” “奴婢晓得了。”柳妈妈连连应声,放下花洒径直去了厨房,不多时便将沐浴的水准备好。 荀久早就受不了自己那一身的尸臭味,一听到柳妈妈来说沐浴的水准备好了,立即迫不及待去沐浴,还不忘吩咐柳妈妈将她换下来的那一身衣裙焚烧了。 暮色时分,季黎明果然亲自来接人。 荀久已经换了一身全新的衣裙,着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裙,流云髻上簪海水纹白玉簪,垂玛瑙流苏。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腮边发丝轻软随风拂面,本就妖媚无骨,此刻更添撩人韵味。 季黎明骑在马背上,神情呆愣地看着荀久款款走出来,许久才回过神,啧啧叹道:“可惜啊可惜,这么朵娇花竟被子楚那座冰山可霸占了去,早知道你们俩会有这么一段,中秋那天晚上我就该直接将你带走,兴许现在……” “拉倒吧你!”荀久对他翻了个白眼,“哪个女人受得了你三天两头往青楼跑?” “我还单身!单身懂不?”季黎明高声强调,“作为一个没有家室的男人,逛青楼并不犯法。” “嗯,我非常理解你。”荀久认真地点点头,“毕竟,你一直一个人嘛,难免晚上寂寞孤单冷。” 季黎明:“……滚!” “这还真办不到。”荀久挑眉笑,“说好了你请客的,那我们只好却之不恭了。” 季黎明无语地看着她,“你今日才刚刚解剖了尸体,那些肠子肝脏什么的,想必如今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吧,你确定待会儿去了酒楼真的咽得下去?” 荀久被他这么一说,直犯恶心,瞪他一眼,她怒道:“季黎明,你少在这里恶心人,再敢多说一句,我待会儿就专门挑最贵的点,不掏空你的腰包不罢休!” “得嘞!”季黎明摊摊手,“你们两个都是祖宗,一个能在义庄吃东西,一个能在解剖完尸体之后吃东西,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二少我天生一股清流,不与你们同流合污,懒得与你计较。”说罢,他冲荀久伸出手,“上马,我先带你去点菜,否则等子楚那个洁癖狂魔沐浴完赶来,酒楼都快打烊了。” “说好了吃饭的地点由我定的。”荀久没有将手递给他,抬目看着季黎明,脸上堆笑。 “行!”季黎明答应得干脆,“你先上马,想去哪儿我便带你去哪儿。” 欣然一笑,荀久将手递给季黎明。 他稍稍一用力,她便被带上了马。 “去哪儿?”季黎明调转马头,偏头看荀久一眼。 荀久想了想,道:“那地方没有名字,就是个小酒馆,在卧龙大街矶石巷,你只管朝着那个方向走便是,到了我会提醒你。” 季黎明有些不解,“本少请客,怎么能去那种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酒馆?小表妹莫非是心疼我的钱袋,想为我省钱?” 荀久狠狠翻了个白眼,“收起你的白日梦,我之所以去那里,是因为他们家有好酒,好酒配上特色菜,绝对能胜任燕京大酒楼里的珍馐佳肴。” 听说有好酒,季黎明立即来了兴趣,两眼放光,忙问:“什么好酒,你先说说。” “不说。”荀久轻哼,“说了就不叫惊喜了,等去了你自会知道。” 话完,荀久伸手掐了他的腰身一下,轻嗤,“还不快走,你是想等着酒馆打烊然后赖账么?” 季黎明痛呼一声,“你下手也忒狠了,有你这么对表哥的么?” 荀久笑得灿烂,“美食面前无表哥,你就别跟我打亲情牌了,行不通。” “近墨者黑!”季黎明愤愤然,策马往卧龙大街方向而去,老成持重地道:“这才跟了子楚几天的功夫,就学会了他那套不近人情的言论,表妹我可提醒你,子楚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鬼,你最好尽快汇入表哥的清流,否则跟着他学坏了我可拯救不了你。” “不用你拯救。”荀久望着两旁街道上飞速而过的莹莹灯火,低笑,“他便是地狱来的恶魔,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恶魔,我会将他拯救成人。” 季黎明不屑地呵呵两声,“自讨苦吃!” 荀久扬眉,“甘之如饴。”末了,又补充,“反正你这种没心没肺没伴侣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一天之内中了三箭,季黎明险些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回头狠狠瞪了荀久一眼,“连你也这么说我!” “我没说错啊!”荀久无辜眨眨眼,“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正正经经找个夫人了,整日流连花丛,对身体不好。” “哪有你说得这般严重?”季黎明气哼哼道:“我那是在找……” 心思一动,荀久追问:“找什么?” “自然是找心仪的姑娘。”季黎明背对着荀久的双眸里破碎开一抹幽光,转瞬而逝,立即又换上了之前的挑达之意。 荀久敏锐,清楚地感觉到他方才的一瞬间僵硬,眸光流转,她试探问道:“你若真在青楼看中了姑娘,季老爷子会同意让你娶进门么?”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季黎明撇撇嘴,“莫非你还吃飞醋?” “少自恋!”荀久抬脚踹了他一下,“我就是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你找寻这么多年?” 季黎明想到她刚才的卖关子,也学着她的话还回来,“等我找到你就晓得了。” 荀久“切”了一声,心中明白从他嘴里套不出任何消息,索性不再说话,眼风飞快往旁边扫,目光突然攫住一辆朴素的马车。 马车里的人微微掀帘,荀久刚好看见了熟悉的面容。 “表哥快停一下,我看见熟人了。”荀久急匆匆对着季黎明开口。 青骢马正跑得飞快,季黎明甫一听到荀久的声音就立即勒紧马缰。 马儿骤然停下,前蹄高扬,背上肌肉坟起,嘶鸣声响彻天际。 这突如其来的急刹车,险些让荀久直接栽下去,幸而她早有防备,紧紧抱住了季黎明的腰身才没有当众出丑。 马儿前蹄落地时,荀久大松了一口气。 季黎明却不乐意了,蹙眉回过头看着荀久,“表妹想抱我,也不用使这么凶险的法子吧?你坐在后面,又没有武功,可有想过万一刚才一个不稳摔下去直接摔死了怎么办?” 荀久怯怯看他一眼,吐吐舌头,讪笑道:“失误失误,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啦!” 无奈地叹口气,季黎明将眼风扫向不远处的那辆马车上,问她:“你刚才说看见了熟人,是谁?” “是洛姐姐。”荀久松开季黎明,慢慢跳下马,转身看着季黎明,“魏国丞相姜易初的表妹,不知道你识不识得。” 季黎明摇摇头,“没听说过。” “那好,你在这儿等我。”荀久道:“我去去就回。” “你快点儿啊!”季黎明提醒她,“否则待会儿酒馆打烊了可不关我的事。” 不待他说完,荀久已经快步走向了马车,对着里面轻声问:“是洛姐姐吗?” 里头容洛听到熟悉的声音,素手掀帘探出头来,见到是荀久,面露惊讶,“这么巧,久姑娘也来逛街?” “朋友请客,正准备去吃饭。”荀久见车厢里只有容洛一人,不由得疑惑,“只洛姐姐一个人来吗?” 容洛面色娇羞,声音亦低了几分,“难得来一趟燕京,我从宫里出来以后便央了阿修带着我出来逛逛,却不想突然之间想吃酸的,一刻也等不了,只好让车夫停下来,阿修已经去买了,如今还没回来呢!” 荀久凑近容洛,神秘笑问:“你跟顾将军说了怀孕的事儿?” “没,没有。”容洛面上绯红更甚,眸中亦有几分紧张,“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说。” “洛姐姐还害羞呢!”荀久打趣道:“还能怎么说,自然是用嘴说了。” 容洛又羞又恼地嗔她一眼,“你是不知道,以前我跟阿修是那种无话不说的好哥们儿,我一直以为他是把我当兄弟看的,无关性别,可是后来……”她羞赧地垂下头,似乎再说不下去。 “后来,顾将军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是么?”荀久好笑地看着容洛,“这是好事儿啊!” “就是因为他捅破了这层纸,然后我也发现自己其实早就将他放在心上了,所以之后再见面,总觉得浑身都不自然,总担心他会不会在意我的穿着打扮或者是言谈举止,从前无话不谈,等明白了心意后,反而每一句话都要仔细斟酌过后才敢开口,就怕说错了会引得他笑话。” “初恋少女。”荀久笑吟吟问:“那后来呢?” “后来,没多久他就来我们家提亲了。”容洛声音越发低弱,“我当时的确挺慌乱无措的,可是我爹娘并没有反对,他们很喜欢阿修,直接同意了,再后来……再后来我们就大婚了。” 荀久心中好笑,原来这对青梅竹马虽然大婚了,可感情路才刚刚开始呢! “虽然大婚了几个月。”容洛接着道:“可我每一次见到他,心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有的时候感觉都快跳出来了,再有就是这次怀孕一事,我觉得太突然了,感觉我还是个孩子,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又是欢喜又是纠结,所以,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荀久“咦”了一声,“洛姐姐是不想要孩子么?” “也不是。”容洛微微抿唇,“就是觉得突然,我和阿修才刚开始呢,就多了一个小生命,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这样啊。”荀久恍然,“你如今还处在初恋少女春意萌发的阶段里,见到他会心跳,会脸红,会手足无措,这些都很正常的,他是你夫君,是你要相守一辈子的人,以后多多相处就习惯了,至于宝宝……我之前替你看过,很健康,你多多走动也是对的,不过不能太过劳累,否则宝宝受不了。” “久姑娘……”容洛认真听她说完才柔声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阿修面前这样遮遮掩掩,羞羞答答很没骨气?” “当然不会。”荀久欣然道:“骨气是留给敌人的,娇气才是留给夫君的,我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愿意跟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女人同床共枕,偶尔在男人面前撒娇示弱,并不代表没骨气,反而会激起他的保护欲,让他觉得你需要他,这样一来,他的自信心会更甚。最重要的是,这样能增加两人之间的感情。” “真的吗?”容洛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喃喃道:“其实我原来也混军营,跟阿修是好哥儿们,可我发现大婚之后,我都快不认识现在的我了,以前那个心直口快、毫不避讳的容洛似乎在一夕之间就消失了,这让我很郁闷。” “你呀,就是被他宠坏了,整日泡在蜜罐里还不自知。”荀久拍拍容洛的手背,“实际上你以前那份坚毅果敢并没有被泯灭,只不过暂时收起来了而已,因为在他眼里,你不是女将军,也不是女强人,只是一个需要被人疼爱的女子而已。在他面前,你不需要戒备,只需要被宠爱,所以你就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出了作为女人最原本的娇柔特质,其实这没什么不好。” “原来……是这样啊!”容洛若有所思,但更多的还是不解,“那他到底是喜欢我娇柔一点呢还是喜欢我上阵杀敌的英姿呢?” “都喜欢。”荀久果决道:“你在战场上的飒爽英姿是留给敌人的,温柔特质却是属于顾将军一个人的,不管哪一面,都是一个你罢了。” 听了荀久这番话,容洛悬在心中的巨石才终于落了下去,笑道:“若非久姑娘这一番提点,我可能还得纠结好长时间呢!” “好啦,放宽心,安心养胎,我还等着你带上宝宝再来燕京找我们玩呢!” 荀久话音才落,顾辞修已经提着一篮子橘子过来,见到荀久也在,他大为诧异,“久姑娘也来这边逛夜市么?” “嗯。”荀久懒得再解释一遍,索性点头应了。 容洛一见到顾辞修手里的橘子,双眼一亮,赶紧伸出手讨要,“阿修,快给我拿一个。” “哦……”顾辞修回过神来,迅速将竹篮放在地上,取出一个剥了皮摘了丝动作轻柔地递给容洛。 容洛欣然接过,赶紧掰开了就往嘴里送,还没咽下就皱了眉。 顾辞修脸色一变,手里的另一个橘子惊得掉在地上,“洛洛,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容洛抬起眼,哭笑不得地盯着他,“甜的!我叫你买酸的,你竟然买了一竹篮甜橘,难吃死了!” “啊?”顾辞修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我刚才过去的时候,小摊上的确有酸的,我尝了一个,险些掉牙,我担心你吃不了,所以特地让老板给换了甜的。” 顾辞修说完,自己剥开一个吃下,点头道:“很甜啊,很好吃,洛洛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望着顾辞修无奈又无解的呆萌样子,荀久咯咯笑出来,“顾将军在战场上待惯了,只怕不懂得伺候新婚夫人。” 顾辞修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时也不好反驳,虽然他在大婚前特地去请教了母亲要如何照顾心仪的女子,母亲教得也很详细,可洛洛这两天的表现确实有些反常,出乎了他的认知和意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就比如眼下的甜橘,明明爽口生津,她却不喜。 可洛洛以前分明不喜欢那么酸的东西。 “阿修,你怎么这么笨?”洛洛无语地瞪他一眼,“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去买酸的东西?” “洛洛这几日换口味了?”顾辞修试探着问了一句,立即遭了容洛一个大白眼。 他只好向荀久投来求救的目光。 荀久不看他,想着这种惊喜,自然不能由她说出来,否则达不到惊喜的效果。 她看向容洛,眉开眼笑道:“洛姐姐就别再绕弯子了,否则顾将军脑袋都会猜破的。” 容洛瞧着顾辞修那一脸茫然的呆萌样,又好气又好笑,“我这是……有身孕了才会想要吃酸的,你怎么就是想不到这个点上呢?” 顾辞修闻言,整个人都呆愣住,蓦地瞪大眼睛,看一眼容洛,又看一眼荀久,口齿不清地问:“久……久姑娘,洛洛她……真的有身孕了?” “千真万确。”荀久笑着点头,“我亲自给看的脉,绝对不会出错的。” “也就是说,我要当爹了?”顾辞修语声喃喃,完全沉浸在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中,“洛洛,你快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梦,都是真的对吗?” “阿修,你莫不是傻了?”容洛无奈地扶着额头,“这当然是真的,久姑娘亲自给看的诊,难道还能出错不成?” 得到了万分肯定的答案,顾辞修喜不自胜,“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不行,我得尽快把这件事告诉子楚和表哥,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容洛一脸哀怨地看着他,“那些都不要紧,你倒是赶紧的去重新给我买酸橘啊!” “哦对对对。”顾辞修这才反应过来,扔给容洛一个宠溺温润的笑,“我这就去给你重新买,一定酸。” “这还差不多!”容洛看着顾辞修远去的身影,没好气地低嗤,“人家都说女人一孕傻三年,我怎么觉得怀孕的是我,傻的却是这个男人?” 荀久也被顾辞修那个反差萌给逗乐了,想着堂堂生杀予夺的大将军在得知夫人怀孕后竟然是这样的表情。 若是有一天她也怀孕了,扶笙会是什么表情? ------题外话------ →_→啊哈哈哈哈,老娘不给你们大婚,还想怀孕? 久久:强烈建议打死楼上。 阿笙:久久的话就是圣旨,楼下的去执行。 小明:为什么每次躺枪的都是我? T 第一百一十章 没有味觉的颜硕公子 顾辞修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的果然是酸橘。 似乎还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他面色明朗不少,先是歉意冲着容洛一笑,才赶紧剥了酸橘递给她。 容洛满心期待地接过,这一次吃得很爽口。 终于解了馋,容洛这才重新探出脑袋朝季黎明所在的方向望了望,催促荀久道:“你朋友还在前面等,你快去吧,我这里又阿修照顾,不会有事的。” “嗯。”荀久放心地点点头,又嘱咐了顾辞修几句才回转身来走向季黎明。 季黎明的目光正望着容洛和顾辞修那处,见荀久过来,启唇问她:“你刚才在那边做什么呢?” “没什么。”荀久轻快地翻身上了马,“遇到熟人,闲聊了几句而已。” “你跟他们很熟?”季黎明又问。 “宫宴那天才认识的。”荀久如实道:“不过他们在魏国与秦王是旧交,关系很不错,况且这对夫妻心地也挺好,我就因着秦王的关系认识了他们。” “原来如此。”季黎明恍然。 他认识扶笙是在八岁之前,八岁之后便回了燕京,之后扶笙所认识的人他统统都不认识。 荀久突然想到一事,担忧道:“卧龙大街距离秦王府那么远,我们俩出门的时候也没让人去秦王府通知一声,待会儿扶笙能顺利找到我们在哪儿么?还是说你准备再跑一趟亲自回去接他?” 季黎明低笑,“你跟了子楚这么长时间,竟然还不知道他那些隐卫的厉害之处?” 荀久一愣。 季黎明又道:“我敢跟你打赌,现在这周围就有秦王府的隐卫,而且还每隔一会儿就有情报往秦王府传去,子楚那个黑心鬼即便不出门,也知道我们到哪儿了。” 荀久顿时唏嘘,“果然有隐卫就是爽啊,不出门也能尽知天下事。” 季黎明心思动了动,问她,“你跟了子楚这么久,他没告诉你?” 荀久隐约从这句话里面听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微微蹙眉,她狠狠剜了季黎明一眼,“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跟了他这么长时间?我跟他明明什么也没发生……” 季黎明哈哈大笑两声,“那你白天用面纱遮掩的脖子上那个红痕莫非是别人非礼的?你不敢告诉子楚?” 荀久一噎,心中直觉季黎明这个人简直深藏不露,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荀久自诩能说会道,但在这件事上,她自认为狡辩不过季黎明,只能伸出手又掐了他一下,嗔道:“好好骑你的马,否则待会儿说话闪了舌头不小心栽下去摔死你。” “摔不死。”季黎明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大街上,“有表妹这么个貌美如仙的神医在身边,便是死了你也能将我从鬼门关拽回来。” 荀久没好气地“切”了一声,再不想理他。 半个时辰后,季黎明终于七拐八拐在卧龙大街矶石巷的一家小酒馆门前停下。 将马儿交给酒馆小厮,季黎明负手率先走了进去,首先抬目四处打量酒馆内的装潢。 末了,他微蹙眉头,转过身来对着荀久道:“表妹,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有美食有美酒的地方?” 荀久点点头。 “这也……”季黎明顿了顿,原想说装潢太寒碜了,可转念一想觉得言辞不当,赶紧改口道:“这也太简朴了,你确定他们家能有美食,还能有美酒?” “那是当然。”荀久挑挑眉,推开季黎明挡在前面的身躯,摆摆手,“你先去寻个位置坐下,我去把他们家那几道菜点上来。” “这地方……没包间什么的?”季黎明再度四下扫了一眼,颇有些艰难地开口问荀久。 荀久立即垮下脸,白眼瞪他,“你要是真想去包间,就滚回你们家都统府那一带去,反正你又不缺钱。” “得得得。”季黎明无奈地两手一摊,“主随客愿,你既然喜欢这里,那我便在这里吃一回也无妨,可别忘了你刚才说的美酒。” “知道啦!”荀久抬脚又要踹他,“真啰嗦,我可以断定你一定是更年前提前了。” 季黎明这回学精明了,早在荀久抬起脚的瞬间就巧妙地躲开了去,没被踹到。 这家酒馆的规模很小,但因为菜品特殊美味的原因,白日里常常客满爆棚,但眼下已经天幕四合,大多数人都吃完走了,酒馆内只有寥寥几个客人。 酒馆小厮很有眼见力,一看荀久和季黎明的穿着便知来者是贵客,立即殷勤地上前请示荀久:“请问姑娘要点些什么东西?” 荀久冲他温和一笑,只看得小厮脸红心跳。 荀久想都没想,直接点菜,“我要一只叫花鸡、一盘龙井虾仁、一盘油焖春笋、一盘雪花蟹斗、一盘狮子头、一盘赛蟹羹。” 小厮听得目瞪口呆,这些菜,不仅是本店的招牌菜,更是客人不会轻易点的菜,因为做这些菜必须要公子亲自下厨才能做出最美的味道。 但是公子…… 荀久没看见小厮的表情,接着道:“对了,这些菜,得麻烦你们老板亲自下厨,银子什么的都好商量,最重要的是菜品要原汁原味,别人做的不合我胃口。” 末了,她又笑着补充,“最后,请再给我们来一坛紫竹酿。” 这几个菜,的确能让本店一夜之间赚上百两银子,小厮也很心动,但随即想到了一事,他满面为难,低声开口道:“姑娘应是许久没来,不知道我们家公子已经……” 荀久心下一紧,瞳眸骤缩,颤声问:“死了?” “不不不。”小厮没想到荀久会问得这般直接,惊了一惊后拼命摇头,“公子还活得好好的,就是之前腿部受了点伤,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恐怕……恐怕无法亲自为姑娘下厨。” “怎么会这样?”荀久皱了皱眉。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家酒馆的老板是个长相清俊的男子,同角义一样有一身好厨艺,只不过他性子古怪,从不轻易给人下厨,所以一般人很难尝到他的手艺。 原身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因为看诊而结识的这家酒馆老板颜硕,尝过他亲自做的菜,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如今,不晓得那个人还记不记得她。 思及此,荀久对着小厮道:“你能否带我去看看你们家老板,我懂得医术,兴许能帮他医治一下。” 小厮闻言,顿时双眼一亮,喜道:“姑娘莫非是公子提过的医术高明的那位久姑娘?” 荀久尴尬地点点头,扫了一眼闻声转过头来的那几位客人,压低声音道:“没错,我是荀久。” “姑娘快请跟我去后院。”小厮满脸堆笑,想着有久姑娘出手,想必公子的双腿有望医治了。“ 荀久看了一眼角落里百无聊赖干坐着的季黎明,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抬步准备跟着小厮去往后院。 外堂通往后院之间的帘栊突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指挑开,随即一道清冽的声音传出,”不必了,既是久姑娘来,那我亲自为你下厨便是。“ 小厮大惊,忙走过去低声道:”公子,您身子不适,还是交给厨娘罢?“ 颜硕低低笑了一声,”久姑娘怎会瞧得上厨娘做的菜?“ 他并未露面,只道完这一句就转身转动轮椅朝厨房行去。 不知为何,荀久总觉得今夜的颜硕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似乎与她记忆中的那个颜硕不太像,但他未曾露面,她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异。 敛了情绪,荀久想着大概是原身与自己对颜硕的看法不同才会产生前后的差距感。 不再多想,她转身回了座位,此处临窗,她顺势往外瞧了一眼,还没见到秦王府的马车来。 荀久收回视线,正对上季黎明带着疑问的目光。 ”怎,怎么了?“荀久问。 ”你方才在同谁说话?“季黎明紧紧盯着荀久,总觉得她自点菜回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 ”是这家酒馆的老板,名为颜硕。“荀久解释道:”我方才点的那些菜,必须得老板亲自下厨,否则别人做的不好吃。“ 季黎明唏嘘,”你竟然这么大面子能让老板亲自为你下厨?“ ”我与他……“荀久瞥了一眼外面,确定扶笙还没有来,才压低声音,”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是这样。“季黎明露出恍然的神情,然后一脸的幸灾乐祸,”待会儿子楚来了,若是知晓给你做菜的是个男人,你猜他会不会肺都给气炸了?“ ”还好吧!“荀久尽量为扶笙辩白,”他其实,也没那么大醋性。“ ”那是对于旁人。“季黎明哼声道:”但是对于你就不同,你可是他的女人,旁的男人想要接近你一分都必须先过他那关,否则就是在找死。“ ”哪有那么夸张?“荀久翻个白眼,”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 ”我跟那些男人不同。“季黎明亢奋道:”我是你表哥,咱们俩是兄妹关系,等你们俩大婚了,按照礼节,子楚也该唤我一声兄长才是,哈哈哈,说得我都期待这一天赶紧到来了。“ 荀久顿觉无语,”他若是真唤你兄长,你真敢应么?“ ”怎么不敢?“季黎明挑挑眉,”子楚又不是会吃人,他敢喊,我就敢应。“ ”我确实是不会吃人。“ 这时,酒馆外传来一阵清凉的声音,随着他的轻缓步伐,周遭都似乎充斥了幽幽冷竹香。 酒馆内的几位客人一见是秦王驾到,赶紧起身伏跪行礼。 扶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又说了几句让他们别拘束之类的话。 那几人虽然点头应了,但到底还是无法在这种高压场合继续待下去,匆匆付了账,逃也似的离开了。 整个酒馆内霎时间便只剩下荀久、扶笙和季黎明三人。 扶笙缓缓走至角落那个位置,目光胶着在季黎明的面上,启唇补充完刚才那句话,”但我会损人。“ 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季黎明抖抖身子,斜了扶笙一眼,”小爷就知道你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 ”嗯。“扶笙挨着荀久的位置坐下,缓声道:”我本事不及你,无法做到你那般出口成象牙的境界。“ 意识到自己被他给绕进去了,季黎明恨得咬牙切齿,偏生面前的人又是个毒舌,想要在他口头上讨得便宜,简直是妄想。 磨了磨牙,季黎明深吸几大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 扶笙与季黎明不同,他自进来就没有打量过这家酒馆,似乎并不关心它的装潢和摆设,温润如泉的眸光看向荀久,柔声问:”菜品点好了吗?“ ”点好了。“荀久点点头,不打算多说。 季黎明找到了机会,邪肆笑道:”小表妹别出心裁,给你点了一大坛子醋。“ 扶笙眸光微动。 荀久眼刀子嗖嗖往季黎明身上扔,愠怒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实话实说而已。“季黎明高扬着眉梢,一副”老子无所畏惧“的样子。 扶笙闻言,面上意外地绽开笑容,转目看向季黎明,”既然久久点了醋,那便不能浪费,待会儿一个人负责喝光。“ ”凭什么是我!“季黎明暴跳,”你们俩的事儿,别牵扯到我头上来!再说了,那一大坛子醋,可是小表妹为你准备的特别礼物,我可没那福气享用。“ ”我戒了。“扶笙幽幽道:”不喝醋,只喝酒。“ ”这都能戒?“季黎明捶桌大笑,”哎哟你可真是逗死我了。“ 荀久嘴角亦狠狠抽搐了一番,暗自思忖扶笙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戒了吃醋? 吃醋也能戒?这是怎么戒的?! 不过听到扶笙想喝酒,荀久满意一笑,”他们家有紫竹酿,我已经点了一坛,待会儿可以开怀畅饮。“ ”紫……紫竹酿?“季黎明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就是很多年前险些被先帝封为皇家御酿,然而一夕之间酿法失传的那个‘紫竹酿’?“ 荀久点头,”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 ”那当然。“季黎明自信地扬起眉毛,”美酒和美人,小爷一生中必不可少的两样东西。“ 话完,他又满脸疑惑,眼风扫了扫酒馆简陋的装潢,”这地方如此简陋,怎么会有紫竹酿那种极品佳酿,莫非是名字一样而已?“ ”是不是真正的紫竹酿,待会儿来了,你自己尝一尝便是。“荀久懒得与他浪费唇舌,反正颜硕的紫竹酿天下独一无二,再没有人能酿出那个味道,季黎明既然品遍百酒,想必一喝便知。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扶笙似乎对这个话题起了兴趣,目光灼灼看着荀久。 人家话都问到这份上了,倘若说谎,想必被揭穿会很尴尬。 想了想,荀久只得如实道:”很久以前,这家酒馆的主人颜硕公子生病,我刚好路过这里就顺手替他医治了,他为了谢恩,亲自下厨给我做了一桌子菜,然后就在闲聊中慢慢认识了。“ ”那个时候,他也用紫竹酿招待你?“扶笙又问。 荀久斟酌着点点头,”其实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学会喝酒的,当时觉得辣脖子,后来尝过了其他酒,才知道紫竹酿的独到之处,今日既然表哥说了要请客,就该请我们吃一些特别的东西,就比如这紫竹酿,自从先帝时期失传以后,我似乎就只见过颜硕公子会酿造。幸而如今他还在,但可惜的是……“ 话到最后,荀久的面色逐渐黯淡下去。 ”如何?“扶笙在耳边幽幽追问。 ”方才酒馆小厮告诉我,颜硕公子腿部受了很严重的伤,如今只能在轮椅上度日。“ 季黎明有片刻怔忪,继而问:”你的意思是,方才在帘栊后面同你说话的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荀久叹息着点点头。 ”那你不是说他还要亲自下厨么?“季黎明眸中疑惑更甚,”既是只能坐在轮椅上,他如何下厨?“ ”我也不知道。“荀久微微蹙眉,”兴许有厨娘打下手,又或许他只是在一旁指挥着,是不是他本人下的厨,待会儿菜端上来了,我一尝便知。“ ”有意思。“扶笙淡淡一哂,齿间挤出三个字,面上情绪未明。 荀久没听懂他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也不想过问,与季黎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一炷香的功夫后,菜品逐渐上来,小厮离开准备去酒窖抬紫竹酿之际,荀久突然唤住他,问:”这些菜,都是你们家公子亲自下厨做的么?“ ”是啊。“小厮对上荀久那双眼睛,心中顿时小鹿乱撞,红着脸道:”小的在厨房亲自看着公子做的菜。“ 眸光动了动,荀久摆摆手,”你且去吧,我们这里没什么事了。“ 小厮告退径直去了酒窖。 季黎明盯着盘中那只枣红明亮、芳香扑鼻、板酥肉嫩的叫花鸡直流口水,问荀久,”这鸡是怎么做的,感觉闻起来比一般的鸡肉还要香?“ ”这个是叫花鸡。“荀久耐心解释,”用泥土和荷叶包裹起来放在火上不断地旋转烘烤出来的,自然要比一般的鸡肉香很多。“ ”那这盘呢?“季黎明又指着玉白虾仁问道。 ”这是龙井虾仁,选用鲜活的河虾,配上龙井新茶烹制而来。“ ”这个呢?“ ”这是雪花蟹斗,将蟹肉和蟹黄合炒成蟹粉,用蟹壳装上,再用配料点缀。“ …… 荀久一道道解释完。 季黎明早已两眼放光,鼻尖轻嗅了一番,大赞,”果然是难得的佳肴,这些菜再配上紫竹酿的话,小爷甘愿醉死在此间。“ ”瞧你那点出息!“荀久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紫竹酿性烈,后劲儿大,若是多饮,我敢保证你沉睡三天都起不来。“ ”真有那么夸张?“季黎明明显不信。 ”不然你试试?“荀久余光瞥见小厮已经抬着酒坛前来,弯唇一笑,”季二少流连花丛,饮遍百种酒,莫非唯独怕了这紫竹酿?“ ”开玩笑!“季黎明帅气地一捋额发,”小爷我是那种遇到挑战就退缩的人么?“ 荀久没说话,满眼的”你说啥都对“神情。 这个表情,季黎明很受用,他弃了小厮拿来的白瓷小酒杯,让小厮换了个大碗来,直接抬起酒坛就往碗里倒。 又分别帮扶笙和荀久倒满酒杯。 荀久心思不在紫竹酿上面。 见到小厮上完最后一道菜要离去,她赶紧又再度唤住他,轻声问:”敢问小哥儿,我方才点的菜全部上完了吗?“ 小厮红着脸挠挠头,喃喃道:”一只叫花鸡、一盘龙井虾仁、一盘油焖春笋、一盘雪花蟹斗、一盘狮子头、一盘赛蟹羹。久姑娘点的菜可全在这儿了。“ 最后,他笑着指了指桌子上,又道:”还有一坛紫竹酿。“ ”后面没有别的东西了吗?“荀久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小厮心中纳闷,明明已经上完了全部的菜,久姑娘为什么还要再三问他后面还有没有东西? ”没有了。“他很认真地摇摇头。 ”那好吧,这里没什么事儿了。“荀久微微一笑,直看得那小厮险些撞到后面的柱子,感受到扶笙清凉的视线才恍然惊觉过来,一溜烟退了下去。 荀久瞧着他走远,才缓缓回过身来。 扶笙眼眸有些许波动,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荀久指了指桌子,”我们先吃。“ 她不说,扶笙也不再问,拿起筷子细细品尝那些菜。 季黎明尝了一口紫竹酿,顿时赞不绝口,还扬言要把一坛都喝光。 荀久吃下一块油焖春笋,面上郁闷之色更加明显。 扶笙察觉到了,索性停了筷子,侧目看向她,温声问:”怎么了?“ 荀久看着他,喃喃道:”我当初认识颜硕的时候,你猜这些菜他是怎么做的?“ 荀久话音刚落,帘栊后面便隐约有茶碗碗盖摩擦的细瓷声,细听之下,隐约能感觉到握着茶盏的人内心有些不安。 ”怎么做的?“季黎明也停了下来,兴致勃勃看着荀久。 ”我第一次吃的时候,这些菜里面全都没有盐,颜硕公子是用小碟子装了调料来给我自己动手调,然后蘸着吃的。“ 扶笙恍然,难怪她刚才一直问小厮后面可还有什么东西没上来,原来说的是调料。 ”不用调岂不是更好?“季黎明颇为纳闷,”我觉得这样配着紫竹酿更好吃啊!“ 扶笙何等聪明,只一句话便听出了端倪来,轻声问荀久,”若是我没猜错,这位颜硕公子没有味觉,是么?“ 荀久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猜出来的?“ 扶笙莞尔,细心分析,”第一,这些菜明明都是酒馆的招牌菜,却很少有人能吃到颜硕公子亲手做出来的。第二,你说第一次来的时候,这些菜里面全都没有盐,一般情况,下厨的人不可能会这么做,因为食盐是百味之根本,可以不放辣,不放甜甚至不放油,却唯独不能不放盐。可你第一次吃的的确是没有放盐的菜,那就只能说明下厨的人无法掌握盐的用度,凭这一点,不难猜出下厨的人没有味觉。“ 听扶笙这么分析,荀久是彻底服了这个男人了,光凭一句话就能有理有据地将事情始末给推出来,其心思之细腻之处,不可谓不强大。 帘栊后面有杯子不慎摔碎落地的声音传来。 三人齐齐朝那地方看了一眼复又收回。 扶笙面不改色地继续道:”眼下这桌子菜肴,全部都有盐,而且放得恰到好处,所以有两种可能。第一,颜硕公子的味觉恢复了。第二,方才下厨的,并非颜硕公子本人。“ ”秦王殿下的这番推理甚是精彩,在下佩服。“帘栊后面突然传来啪啪的鼓掌声,帘栊随即被人掀开,一人转动轮椅缓缓出来。 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罗衣,通身上下除了一条同色腰带之外毫无缀饰,面容一如荀久记忆深处那般干净。 只是…… 她眯了眯眼,总觉得眼前这个颜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颜硕公子。“荀久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对方冲她微微一笑,眸光却不着痕迹地往扶笙身上凝了凝。 这一幕,依旧被敏锐地荀久捕捉到了。 季黎明则自颜硕出来后就一直盯着他看,许久,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这位颜硕公子好眼熟,似乎是在哪儿见过?“ 颜硕嘴角微弯,”在下是第一次得见二少。“ ”是么?“季黎明挠挠头,目光不曾从颜硕身上离开,又低声嘀咕,”我说的不是容貌,而是气韵,好熟悉的感觉……就像,就像……“话到这里,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霍然瞪大眼睛,转瞬又平静下来,暗自摇摇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表哥,你在说什么?“荀久蹙眉看着季黎明,”颜硕公子平日里很少出门,况且这地方偏僻,他既然没见过你,那你也断然不可能见过他才是。“ ”嗯。“季黎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对荀久道:”你说得有理,我怎么可能见过他呢?“ 颜硕微垂的眼眸里有异光快速划过,瞬息恢复平静,重新抬眼看向荀久,语声温润,”久姑娘,好久不见。“ ”这么久了,颜硕公子还记得我?“荀久心中不解,按理说来这地方每天那么多宾客往来,颜硕不该唯独记得她才是。 为何她总有种这个人在这里等了她很久的感觉? 颜硕莞尔一笑,”姑娘当时的出手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荀久对上颜硕的眼,一时有些恍惚,明明是记忆中的那张脸,可为何总觉得哪里变了呢,莫非是时间隔得太久,她记得不太清楚了? 偏开头,荀久发现扶笙也在看颜硕,眼眸中的那种情绪非常复杂。 眯了眯眼,荀久暗暗想着该不会原身之前狗血的有个未婚夫什么的,但是她穿越过来给忘了吧? 理了理记忆,荀久又纳闷了,原身从小到大的记忆,她都记得,这位颜硕公子,她也记得很清楚,除了那次为他医治之外,再没有交集,更不可能有姻亲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为何季黎明和扶笙看他的目光会那么异常? 酒馆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荀久受不了这气氛,尴尬地开口问:”颜硕公子,今天晚上这些菜,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全程是在下掌勺。“颜硕微微一笑,面色温润,”怎么,久姑娘觉得不好吃么?“ ”很好吃。“荀久道:”我只是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 ”你是想说我没有味觉对吗?“ 荀久缓缓点头。 ”这些盐是计算了分量之后才放的。“颜硕道:”姑娘之前就知晓的,我没有味觉,尝不出味道,但我会计算。“ ”原来是这样。“荀久恍然大悟,”真没想到颜硕公子还是个如此精于数术的人。“ ”姑娘谬赞。“颜硕莞尔。 眼下酒馆里的客人本就只有他们三人,如今老板都出来了,荀久自觉不好意思这么吃下去,客套地问候了颜硕一句,”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请跟我们同席用饭。“ 荀久发誓,这真的只是一句客套话,可她万万没想到颜硕竟然会愉悦地答应下来。 ”好啊!“他说着,两手转动轮椅行到桌边坐下。 这样一来,原本就尴尬的气氛直接陷入僵局。 季黎明筷子还在嘴里,表情早已痴呆,一瞬不瞬盯着颜硕。 扶笙则是一直保持着刚才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颜硕的加入而有半分不悦。 这让荀久更加疑惑了。 按照扶笙霸道总裁的性情,这个时候的反应难道不该是立即甩出一句毒舌还给颜硕让他知难而退或者是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冲出酒馆么? 眼下这不言不语不反应算是怎么回事儿?! 硬着头皮让小厮添了副碗筷,荀久低头心不在焉地喝酒吃菜,原本难得一品的好酒紫竹酿此时也没了味道。 四人心思各异。 过了盏茶的功夫,众人还是一句话不说。 荀久再也受不了这凝重的气氛,率先开口,”阿笙,我吃饱了,是否现在就回去?“ ”我,我也饱了。“季黎明赶紧道。 扶笙抬眸,余光瞟过颜硕,片刻收回视线看向荀久,温润一笑,”既然饱了,那便回去吧,待会儿该宵禁了。“ 荀久点点头,拽着扶笙的衣袖起身要走。 ”久姑娘。“颜硕突然唤住她,眸光微漾,浅浅一笑,”欢迎下次光临,我还会亲自为你下厨的。“ 扶笙闻言后终于皱了眉头,满脸不悦,他并没有出言讥讽颜硕,反而转目看着荀久,似乎想知道她将会是什么反应。 荀久清楚地看到扶笙皱眉,心中好笑,这才是扶总裁的一贯作风嘛! 浅咳两声,荀久正了脸色看向颜硕,”多谢公子款待之意,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会再来的。“ ”以后是什么时候?“颜硕看着她,眸色真诚,”明天,后天亦或者十天后?半个月后?还是说……“ 扶笙终于怒了,整张脸如同覆了冰霜,冷然开口,”颜硕公子理解错了,我家夫人说的‘以后’是指下辈子。“ ”你家夫人?“颜硕在听闻这四个字以后深深眯了眼,情绪波动极大,音带厉色,”久姑娘分明是个闺中姑娘,何时成了你家夫人了?“ ”就现在。“扶笙挑眉,他个儿本来就高,如今又是站着,望向颜硕的时候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你若是不信,本王可以现场给你示范一下。“ ”诶别别别!“季黎明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开口阻止,”子楚,那什么,示范就不必了,想必你刚才这么一说,颜硕公子也该知道你们俩的关系了,这大庭广众的示范未免有伤风化,我们晓得就好了。“ 扶笙冷哼一声,偏头对着荀久道:”久久,我们走!“ 话完,他牵着荀久的手直接出了酒馆。 季黎明留在后面,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颜硕,”不好意思啊,给公子添麻烦了,这是这顿饭加上紫竹酿的钱,多余的,就当是给公子赔罪。“ ”我不要你的银票。“颜硕将那张银票塞回季黎明手里,语声慢慢,”为她下厨,是我心甘情愿的。“ 季黎明无语扶额,”你该不会真的对久姑娘有意思吧?她可已经是秦王的人了。“ 颜硕恍若未闻,直接问,”他们什么时候和离?“ ”我……“季黎明被他噎个半死,愤愤道:”人家还没大婚,更何况就算大婚了,和不和离关你什么事?“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颜硕拿起筷子,挑起一块竹笋吃下。 ”诶我说你这个人好生奇怪。“季黎明瞪着他,”表妹和你不过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况且她是医师,为人看诊不是很正常么,若真按你这么说,每个人都对她涌泉相报的话,那她岂不是可以开后宫了!“ 颜硕动作缓慢地放下筷子,抬头看向季黎明,眸中明光闪烁,”她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我没放盐,她还记得我没有味觉。“ ”这能说明什么?“季黎明很想一巴掌拍死他,”只能说明你这个人有病,所以表妹记得特别清楚而已,你以为她记得这些就是对你上心了?告诉你,下辈子吧!“ ”那她什么时候死?“颜硕问得很严肃,很真诚。 ”我先送你上天!“季黎明将银票塞回怀里,手心运气掌风就要朝着颜硕袭去。 外面突然传来荀久的声音,”表哥,快走了,待会儿宵禁了就麻烦了。“ 不甘心地收回手,季黎明狠狠瞪他一眼,”想打表妹的主意,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匆匆出了酒馆,季黎明一脸怨气地翻身上了马。 荀久坐在扶笙的马车内,看一眼扶笙,又掀帘看一眼季黎明,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们俩是不是认识颜硕?“ ”不认识。“扶笙和季黎明齐声答。 ”既然不认识,表哥的反应为何那般古怪?“荀久面色狐疑,”还有,你刚才在酒馆里的时候嘀咕他很眼熟,到底是像谁?“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他到底像谁,就是总觉得他周身的气韵很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可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根本没见过他那副容貌,所以我才会觉得奇怪。“ ”那你呢?“荀久将目光移到扶笙身上,”你刚才在酒馆里一直发呆,为什么?莫非你也同表哥一样觉得他眼熟?“ ”我刚才有表现反常么?“扶笙不答反问。 荀久扶额,”不是反常,是很反常好么?“ 扶笙挑眉,”何以见得?“ ”根据你一贯的性子,若是我答应让别的男人与我们同桌吃饭,你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蹙眉,然后生气,将周遭空气都冷凝成冰晶,可你刚才也太反常了,不生气也就算了,还连话都没说一句,难道你没听出来我喊他上桌吃饭纯属客套话么?“ ”我知道你是客套话。“扶笙幽幽道。 ”那你为什么没反应?“荀久怒了,难道这个男人真如他刚才所说戒了”吃醋“这项功能了? ”我刚才在想别的事。“他解释得很淡定。 荀久心中越发疑惑,”你在撒谎!“ ”说!“荀久恶狠狠瞪着他,”你是不是认识颜硕,又或者说刚才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见扶笙没反应,她继续威胁,”你若是不说,我就下车,自己走着回去!“ 扶笙偏头看她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没猜错,这个人有古怪,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古怪。“ 荀久心中一惊,”难道我刚才那些都不是错觉?“ ”什么错觉?“扶笙问。 ”我总觉得这个颜硕与我记忆中的那个颜硕有些不同,似乎是哪里变了,可细看之下又觉得哪里都没变,这种感觉好奇怪,以前我替他看诊的时候觉得他笑起来很温润,让人如沐春风,很舒服。可刚才在酒馆里,我见到他笑,分明还是原来的那种表情,我却总觉得有种阴森森的味道。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白日里刚解剖了尸体而导致的后遗症,可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便确定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不待扶笙开口,荀久又问:”你刚才说他古怪,到底是哪里古怪?“ ”一时之间,我也说不上来。“扶笙摇摇头,”因为我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扶笙与荀久的谈话,尽数传入了外面季黎明的耳朵里,他勒紧马缰,放慢了步伐,对着马车里道:”子楚,这个颜硕实在是太可恶了,你们出来以后,他竟然跟我说他喜欢表妹,而且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过分,我都听不下去了,你以后可得看紧表妹,莫让那个贼人有机可乘。“ 扶笙大为诧异,”他竟然告诉你他喜欢久久?“ ”是啊!“季黎明愤愤然,”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我都告诉他你们俩早就在一起了,他还问你们什么时候和离。我警告他想打表妹的主意得下辈子,他又问表妹什么时候死。你说这种人是不是欠打?下一次再见,我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扶笙陷入沉默,若有所思。 荀久捏着拳头捶了他一下,蹙眉,”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扶笙今晚的表现实在是屡屡反常,让她不得不怀疑如今坐在身边的是个冒牌货。 扶笙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慢慢抬起头来看着荀久,”颜硕此人,的确太过古怪,你的直觉或许并没有错,等改日有空我们专程来拜访,到时候就可以趁机查出真相。“ 扶笙这么一说,荀久后背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打了个冷噤,她只能勉强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马车开始启动,由于是夜间,行得极缓,半个多时辰才回到宅邸。 与扶笙挥手道别以后,荀久径直进了大门,柳妈妈和招桐都还没睡。 招桐一见荀久回来,立即过来替她捏肩捶背,想问一问今日义庄的情况,还没开口就遭了柳妈妈一记白眼。 招桐悻悻闭了嘴,改口问:”姑娘,你们今晚去哪里吃的饭啊?“ 荀久喝了一口茶,慢慢道:”卧龙大街矶石巷的一个小酒馆里。“ ”咦?“招桐惊道:”今日不是二少请客么,怎么不去酒楼?“ ”大鱼大肉吃多了,想换换口味。“荀久答得极其随意,心思全在颜硕和扶笙以及季黎明的反应上。、 扶笙不会骗她,季黎明更不会瞒她。 那么,今晚的事就只能说明那个颜硕真的有问题。 ”那个地方,没听说过有什么特别出名的酒馆啊!“柳妈妈一边回忆一边道:”似乎只有一家没有牌匾的无名酒馆,莫非姑娘去的便是那一家?“ 荀久闻言后冲柳妈妈竖起大拇指,”这你都能知道,简直太厉害了。“ 柳妈妈笑道:”奴婢还在季府的时候有一次陪着二夫人路过那个地方,正巧二夫人口渴,便进去坐了一坐。“ 荀久心思流转,问道:”那你们可有见到那家酒馆的老板?“ ”没有。“柳妈妈摇头,”据说老板深居简出,寻常人都很难见到他,更何况我们那日并非是去找人的,只是进去坐坐喝杯茶而已。没有注意这么多。“ ”说得也是。“荀久点点头,想着颜硕最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否则凭借他那一身厨艺,早就能将酒馆发展成酒楼了。 他开酒馆的目的,或许根本就不是为了银子。 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既然扶笙都断言他有古怪,那就一定有古怪。 ”再捏重一点。“荀久示意身后的招桐用点力。 招桐依言照办。 小丫头按摩技术极好,让疲累了一天的荀久慢慢放松下来。 ”对了,今日可有人来找过我?“她问。 ”没有。“柳妈妈肯定道:”姑娘自出门以后都没有人来过。 末了,柳妈妈疑惑地看着她,“莫非姑娘在等什么人?” “倒也不是。”荀久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我一整天都没进宫,担心女皇陛下那里会有什么突发状况,既是没有人前来,那就说明一切都无事,待明日一早我再进宫去看她。” 招桐趁机道:“姑娘,云水斋装修得可好了,奴婢这两日一直在那边监工,掌柜全是按照你的吩咐来让工匠们照着装修的,那气派得,跟皇宫似的,待得我都舍不得离开了。” “是么?”荀久挑眉,“我告诉过二夫人,云水斋的装潢代表着四姑娘的自尊,没想到她还真的上了心。总算她还是个通透的世家夫人,没有一般小门小户那般斤斤计较的心思,否则,她指不定早就跟我闹翻了,哪里还会花这么多冤枉钱去替我装修店铺?” “要奴婢说啊,还是因为老太爷管教得好,老夫人去得早,老太爷又是军人出身,治家难免严厉些,不过最大的好处就是两房之间的相处还算得上和睦,虽然偶尔也有些小摩擦,但也不会像寻常人家后宅那样斗得如火如荼,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少和三少才会如此优秀啊!” “大少爷季黎青?”荀久问。 “对。”招桐点头,“大少爷的性子温和,待人真诚,与四姑娘可是截然不同,真想不通,同样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为什么大少和四姑娘的性格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荀久好笑,低嗤一声,“季芷儿那是完全被宠坏了,不过我奇怪的是,燕京城这么多名门世家公子,她为什么独独喜欢羽义?” ------题外话------ 颜硕这个角色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有意思的设定,且看衣衣慢慢将后续道来,相信一定会让你们惊讶的(*^__^*)嘻嘻……(这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角色,是与前文相呼应的,等后面慢慢揭开就知道啦) ps:前面有一章提到的宫义本名,原本写的是耶律洵,衣衣现在改了,改为贺兰洵,以后看见贺兰洵就知道是宫义了哈(╯3╰)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刺杀,女帝之疑 “这个……”招桐嗫喏道:“其实奴婢也不太清楚,我当初是跟在二少身边的,对四姑娘了解的不多,只是听季府的小丫鬟们私下里传过今年春猎的时候,秦王殿下带着五大护卫去了,那个时候,羽大人还没有进宫,刚巧四姑娘在春猎那日偷偷带着丫鬟溜出府去了猎场,可是在林间迷了路,后来,似乎是碰到了羽大人,所以……” 招桐这么一说,荀久瞬间了然。 秦王府五大护卫中,宫义最高冷,角义性子怪,商义年纪小,徵义太沉闷,唯一正常的就是外表温润的羽义。 季芷儿性子本来就飞扬跋扈,面对突如其来暖如春风的的羽义,自然无法阻挡。 所以,她会喜欢羽义也无可厚非。 “姑娘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招桐觉得奇怪,四姑娘性子那般糟糕,自家姑娘竟然还对她这样上心? “知己知彼嘛!”荀久笑笑,又问:“对了,表哥今日跟我说起三少的生辰,你们可晓得是哪一日?” “这个还早。”招桐道:“还有半个多月呢,莫非二少邀请了姑娘去参加?” “嗯。”荀久点点头,“表哥都亲自邀请了,我不可能拒绝。” “可是……”招桐一张清秀的小脸瞬间沉下来,嘟了嘟嘴,不悦道:“奴婢总担心四姑娘会趁此机会搞什么幺蛾子,万一伤到姑娘……” “你家姑娘有这么弱不禁风么?”荀久好笑地转头睨她一眼,“原本表哥是想趁这次季黎川的生辰宴让我和季芷儿握手言和,若她没有言和的心思,反而想搞什么恶作剧让我出丑,那我也不介意陪她玩一玩,好好给她个教训!” 招桐想起那日在云水斋大门前,姑娘为了恐吓四姑娘,竟真的让壮汉们举着菜刀过来砍,当时那一幕,莫说四姑娘,就连她自己都心怦怦跳个不停。 也是从那一天起,招桐才知道自家姑娘原来是个不能惹的狠角色。 那一口恶气,着实出得爽! 想到这里,招桐无声笑了出来,“既然姑娘决定要去,那到时候奴婢陪着您去。” “嗯。”荀久颔首,算是应了。 “姑娘可还要沐浴?”招桐见天色已晚,马上就要到入睡时辰,不禁问荀久。 “不了。”荀久摆摆手,“出门的时候才沐浴过一次,如今困得紧,想睡了,你们也别在跟前儿伺候了,下去歇着吧!” “那姑娘好生歇息,奴婢们退下去了。”招桐和柳妈妈齐齐告退。 荀久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以后直接走向里间,脱了衣服就栽倒在床榻上一觉睡到天明。 秋日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 才刚转醒,荀久掀开锦被就感觉一股子寒气入侵。 全身瑟缩了一下,她赶紧又钻回了被子,心中直想赖床,可是说好了入宫看女帝的,不去又不行。 起床与不起床的两个声音在心中纠结了好半天。 这时,外面传来招桐的声音,“姑娘可是起了?” 荀久伸了个懒腰,嘟哝道:“好想再睡一会儿啊!” 招桐推开门进来,与柳妈妈二人抬了个暖炉往床榻前不远处安放好。 “姑娘,天气转凉了,奴婢给您备了暖炉,今日的衣服得加厚,否则容易着凉。”招桐净了手转回来就见荀久拥被坐在床头,眼眸微阖,面色慵懒,一副被逼起床苦大仇深的样子。 招桐第一次得见荀久这个样子,不免觉得好笑,“姑娘,是不是还觉得冷?” “如今有暖炉,好多了。”荀久懒懒睁开眼,“就是觉得天气逐渐转凉,连带着我人也跟着懒了,不想起床,想任性一天好好睡一觉。” “那就睡呗。”招桐笑道:“这里是姑娘的地盘,谁还敢限制您的作息时间?” “可是说好了要入宫给女帝请脉的呢!”荀久懒懒舒了一口气,“不起床不行。” 招桐想了想,欣然道:“姑娘可以睡到午时,用了饭再进宫。” “主意倒是好。”荀久淡淡瞥她一眼,“可昨天晚上,秦王的悬赏令已经发出去了,若是等到中午那些病人上门来给我挑选,我就脱不了身了。” “这……”招桐一时语塞,随即懊恼道:“都怪奴婢没有好好听从大伯的遗嘱学好医术,否则如今也能替姑娘分忧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荀久哭笑不得,“更何况你当年也不认识我,不过话说回来,你若是真想学医,以后我可以慢慢教你,只要你用心学,一定会小有成就的。” 招桐目光亮晶晶的,喜道:“就知道姑娘最好,那奴婢以后一定加倍努力,也好让九泉之下的大伯早日安心。” “好了,伺候我梳洗吧!”荀久终于打败了心中赖床的那个小怪兽,毫不犹豫掀开锦被下了床。 招桐立即去衣柜里挑了一件紫绡翠纹裙来给她换上,这才到铜镜前为她梳洗。 “今日秦王殿下没有来。”招桐笑嘻嘻地问:“姑娘能否带我入宫?我还没有见过女皇陛下长什么样子呢!” 荀久望着铜镜里满心期待的小丫鬟,莞尔一笑,神秘道:“女帝啊,是一个长相极为美艳,美到能让男人看一眼就再也迈不动步子的绝色女子。” 招桐倒吸一口气,惊呼,“那岂不是比姑娘还要美?” “这个嘛!”荀久仔细想了想,“等有机会我带你入宫,你去看了便知道了,秦王那般风姿,女帝作为他的龙凤胎姐姐,自然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话是这么说。”招桐低声嘀咕,“可奴婢还是觉得姑娘好看,尤其是您与秦王殿下站在一起的时候,要多般配有多般配,不知能羡煞多少闺中女子呢!” 荀久扶额,“女帝又不是我情敌,你这般比较未免太过偏见了些,其实女帝心地是不错的。” “那外界传言女皇陛下荒淫……”越到后面,招桐声音越小。 荀久敛了眉目,微微蹙眉,“你见过女帝吗?” “没见过。”招桐摇摇头。 “那你亲眼见过她杀人么?” “这个……”招桐觉得姑娘这一瞬间的语气有些凌冽,气场高得她快受不住,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奴婢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女皇陛下杀人,可她下旨抄了荀府是所有人都知晓的不争事实,姑娘莫非忘了这件事……” 这几日诸事繁多,荀久的确是把荀府被抄家一案抛诸脑后了,如今招桐一提醒,她首先想到的并不是中秋那一夜的荀府血流成河,而是后来她自己查出来的白三郎就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这件事。 诸多疑点霎时涌上心头。 荀久用力甩了甩脑袋,不想分出更多的精力去想这些事,只老成持重地对招桐道:“传言这种东西,经过一个人的嘴巴便会成为另一个版本,若非自己亲眼所见,都不要相信,况且很多时候,亲眼所见的都不一定就是真的。” 招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奴婢晓得,姑娘说得是白三郎最终确认是您的兄长这件事。” “所以说,不要被表面所迷惑。”荀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幽幽道:“遇到事情要学会用逆向思维去反推,一旦有不合常理的地方,就说明整件事情都不对。荀府被抄家这件事虽然我也很疑惑,可我相信女帝并不是一时冲动而下令杀我全家,毕竟她一早就晓得白三郎是我兄长。” 招桐面色惊讶,“姑娘的意思,女皇陛下早就知晓了白三郎与您的关系?” “嗯。”荀久应声,“秦王告诉我,有一次女帝微服出游,白三郎寻了个契机与她偶遇,然后直接爆出自己的身世,并请求女皇陛下帮忙复仇,女帝感动于他藏于泉林村十八年的隐忍,最终想了个办法,就是让他跟着入宫成为男妃,男妃身份成了白三郎最有利的掩饰屏障,也顺利帮助他复了仇。” 在招桐目瞪口呆的神情里,荀久总结,“由此可见,事情并非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女帝残暴,因为一个男妃而抄了荀府那样简单,这其中,必然还有不少隐情。” “简直是……太惊悚了。”招桐好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原来女皇陛下力排众议将白三郎带进宫,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故事,若非姑娘今日相告,奴婢可能还和无知市井小民一样认为女皇陛下荒淫过度。” “这些都只是女帝做给外人看的表象而已。”荀久冷笑,“实际上,女帝根本没有碰过任何男妃。” 那个女人,甘愿披着世人的指责而为一个人保留了贞节。 这一句,又让招桐惊得险些连下巴都掉下来。 招桐会有这般反应,荀久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毕竟当初她从阿紫嘴里得知女帝没碰过任何一个男妃的时候,心情与如今的招桐也是一样的。 世人眼里荒淫暴政的女帝,实际上精明腹黑不亚于她的弟弟秦王。 倘若暗中蠢蠢欲动的六个藩国之主知晓这个真相,会不会气得吐血? 荀久无声笑笑,催促还在怔愣中的招桐,“好啦,你也别发呆了,赶紧的替我梳洗好,我还得赶着进宫呢!” 招桐被她这一喊,立即回过神来,加快速度替她梳妆。 一盏茶的功夫后,荀久终于穿戴完毕,草草用了些薄粥,提了医药箱就往大门外走。 招桐立即拿了织锦镶毛斗篷给她披上。 季黎明在置办这个宅邸的时候细心地考虑到了荀久的出行问题,所以设置了马厩,里面养着一匹上好的红鬃良驹,只不过之前出行一直都是有马车接送,荀久没有单独骑过这匹马,今日还是头一次。 自马厩里牵了马,放了马鞍,荀久踩着马镫翻身上去,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高扬前蹄飞速往皇城方向行去。 花脂明显没想到久姑娘竟会在今日进宫,所以看到荀久时,神情有些惊讶。 荀久提着医药箱走过来,见到守在帝寝殿外的花脂,问道:“姑姑,这两日我不在,女皇陛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陛下很好。”花脂含笑道:“多亏了姑娘,这两日陛下心情舒朗多了,再加上顾夫人常来陪伴陛下,她如今面上时时带笑,奴婢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皇陛下,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不,整个帝寝殿的宫娥太监们连干活儿都卖力了许多。” “那就好。”荀久松了一口气,抬步准备入殿。 花脂忙道:“久姑娘,陛下与顾夫人去御花园散步了,并不在帝寝殿内。” “哦?”荀久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挑挑眉,“女皇陛下这么早就去散步了?” “是啊!”花脂应道:“陛下觉得每日躺在龙榻上昏昏沉沉的,所以等顾夫人入宫就邀了她一道去往御花园了,还吩咐奴婢们不准跟着。” 荀久眉心蹙拢,“你的意思是,如今女皇陛下身边只有洛姐姐一个人?” “是。”花脂点点头,忽又从荀久这番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当即变了脸色,紧张地看着她,“久姑娘,是不是有哪里不妥?” “没什么。”荀久冲花脂宽慰一笑,“你们就在这儿守着,我去御花园看看。” 荀久说完,将医药箱递给花脂,快步朝着御花园方向而去。 深秋的御花园,大多数花朵已经凋敝,放眼望去,满园奇石玉座、苍松翠柏,彩色鹅卵石铺路,图案多样,一座座亭子于苍翠掩映中翘出飞檐以及上面的琉璃瓦。 荀久询问了驻守在外面的士兵,士兵表示女帝入园以后就将四周驻守的兵卫全部遣散出来。 荀久眯了眯眼,向那士兵打听了女帝的大致位置,这才急匆匆往园内行去。 御花园太大,荀久又是头一次来,不免有些找不着北,东闯西撞,绕过奇花异木、水池叠石,终于在一座镂空假山后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声音。 荀久停下脚步,凝神静听,竟突然发现是激烈的打斗声。 心下一紧,荀久加快了步子循着声源处而去,老远便看见一处隐秘的松柏树林间,一抹红色身影与一抹黑色身影打成一团。 那衣袂翻飞连连接招的红色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女帝。 荀久来不及惊讶女帝竟然会武功这件事,她心跳个不停,同时也在纠结。 外面的兵卫距离这地方太远,如果这个时候返回去搬救兵,似乎已经来不及,可如果不回去,她又不会武功,一点也帮不上忙。 袖中拳头捏了捏,荀久还是决定飞速跑回去通知外面的兵卫。 女帝极其敏锐,老早就发现了她,却不动声色地移回视线,继续投入战斗。 林间枝叶剧烈摇晃,在两人强大的气劲摧残下瞬成齑粉簌簌落下。 “站住!” 就在荀久转身之际,林间一道狠戾冰冷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万分怒意。 荀久当即怔住,一动不敢动,手心却出了一层冷汗。 黑衣蒙面人眼神一厉,趁女帝不备的间隙,一道强劲的掌风迅速袭向荀久的后背,带着呼啸天际的速度与气势。 周围花木摇晃得更加剧烈了,狂风卷过之处,碎石乱飞。 荀久大惊,侧转身子想往旁边躲,可那气劲太过强悍,竟让她分毫挪动不得,转瞬间就到了她后背三寸处。 她清楚地感觉到身体像突然被人抽空了所有精气,全身没有一处使得上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女帝咬咬牙,掌心抛出一团红光,似一匹华丽的红锦,带着疾风骤雨的速度,冲破重重空气阻隔,速度比黑衣人的掌风还要快,在掌风即将击中荀久的时刻,红光冲过来与之相击,霎时间在虚空中爆开火花无数,声音震耳欲聋。 荀久被震到,捂着胸口往前踉跄了几步,身形颤颤几欲倒下,手腕突然被人用力一拽,转瞬间身子腾空而起,片刻便落在一座八角亭的顶上。 荀久骇然睁开眼,见到旁边的人正是女帝,她并没有看她,凛冽的眸光直直盯着底下的捂着胸口吐血的黑衣人,天边流云似被刚才的火红光晕染出落霞绮丽之色,然而映在女帝面上的却只有寒冰地狱一般的入骨之冷。 黑衣人虽然蒙了面,可双眼中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是清楚地落入了荀久的眸中。 “你……你怎么会寂灭之火?!”黑衣人看向女帝的目光由刚开始的震惊转件转化为恐惧。 原来这个女人不仅会武功,还会“寂灭之火”! 这功法分明是巫…… “你废话太多!”女帝冷声打断他的思绪,火红锦袖衣风猎猎,青丝飞扬如瀑,四下草木摇晃如起浪,层层叠叠。 女帝用手推了推荀久,“你走过去一点,免得待会儿伤到你。” 荀久踩着光滑的琉璃瓦慢慢往旁边挪了挪,紧紧抓住飞檐一角稳住身子。 女帝见她走远,顷刻收回视线,微微阖目再蓦然睁开,瞬息又是一道强大的罡风袭向黑衣人。 同一时间,外面突然涌入大批恰巧巡逻路过的铁鹰卫。 黑衣人见势头不妙,踉跄着躲开女帝的攻击,足尖轻点,不过转瞬便用轻功飞出好远,消失了身影。 今日来巡逻的是大司马季博然手下的一个校尉。 他进来的时候,女帝已然带着荀久飞下了八角亭,并在亭中坐定。 校尉大惊失色,进来后跪地告罪,“卑职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行了。”女帝不耐地摆摆手,“好在朕毫发无损,你立即带人四处搜寻,务必要活捉刺客!” 听到女帝说无事,校尉大松了一口气,立即领命告退。 这一场虚惊,荀久吓得够呛,她坐在女帝对面,脸上满是愕然,仿佛今日才重新认识女帝一般。 刚才那个武功高绝、出手狠辣的红衣女侠简直完全颠覆了荀久从前对女帝的认知。 半晌,荀久试探着幽幽开口问:“陛下,原来您会武功?” 荀久想起来方才女帝掌心推出来拯救她的那团叫做“寂灭之火”的红光,暗忖那并非一般的习武之人能达到的境界。 莫非,女帝的武功本就与扶笙不相上下? 可是她之前替女帝把脉的时候分明没有察觉到她有内力之类的东西,何以这才两日没见,她便这般厉害了? 女帝没有回答她,余光瞥见校尉带着铁鹰卫已经走远,面色一倦,她终究是忍不住捂着胸口一口血喷出来,两眼一闭便晕倒了过去。 “陛下——”荀久脸色狠狠一变,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来不及去叫人,她只好拦腰将女帝抱起。 抱起来的那一刻,她突然怔忪了。 自己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能抱得动一个人? 甩甩脑袋,荀久想着兴许是情急之下激发了潜在能力而已。 再不多想,她抱着女帝迅速朝着帝寝殿方向跑,抱着一个人还能这样跑,连她都有些佩服自己。 宫娥太监们依旧还守在帝寝殿外,突然得见荀久抱着已经彻底陷入昏迷的女帝回来,众人大惊,齐刷刷跪在地上。 唯有花脂表面上还算镇定,急急忙忙跑过来问:“久姑娘,陛下这是怎么了?” “没时间解释。”荀久匆忙道:“赶快让人去准备热水和绒巾,顺便帮我把医药箱拿进来!” 宫娥太监们听到吩咐,纷纷起身就往御膳房跑。 花脂则提着医药箱亦步亦趋跟在荀久身后。 将女帝放平躺在龙榻上,荀久迅速扣上她的脉搏。 女帝的脉搏极其微弱,是气血两亏的症状。 吩咐花脂打开医药箱,荀久取出银针在女帝身上几处大穴扎了两下又吩咐花脂,“速速去奉天殿想办法暗中通知秦王,切记,不要惊动百官。” 花脂清楚地看到了女帝嘴角那一抹刺目的鲜红血迹以及苍白的脸色,语带哭声,“久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御花园内出现了刺客。”荀久道:“而且身手不凡,若非……”她原本想说若非女帝出手的话,连她自己都险些将命丧在刺客手里。 可话到嘴边又堪堪止住了,毕竟女帝会武功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她如今知晓了,也不能随便乱说。 花脂听了荀久那半句话,自动理解为是荀久及时出现救了女帝,连忙跪地叩谢,“多谢久姑娘相救之恩。” 被人莫名其妙谢恩,荀久心里过意不去,扯了扯嘴角,摆摆手,“姑姑快起来,遇到这种事,任何人都会出手的,更何况我是女皇陛下的御品医师,自然要负责她的安危。好啦,时间紧迫,你赶快去奉天殿,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将秦王带过来。” 花脂又是一番谢词才缓缓站起身来出了帝寝殿。 方才去御膳房的宫娥们已经端着温水回来。 荀久亲自将巾栉放进水里浸湿拧干替女帝擦去嘴角的血迹,同时在蹙眉沉思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大白天的出现在御花园行刺。 思及此,荀久忽然意识到忽略了一件事,忙问一旁恭候的宫娥:“花脂姑姑之前不是告诉我洛姐姐也在御花园的么?怎么我去的时候就只见到女皇陛下一个人?” 那宫娥眉头深锁,解释道:“奴婢敢对天发誓,顾夫人的确是和女皇陛下一同走出的帝寝殿,所有的宫娥太监们都看见了。” 她刚说完,她背后的小宫娥们立即点头如捣蒜。 荀久看了看众人的面色,的确不像在说谎,这才似信非信地转回目光,将所有疑问压下,准备等女帝醒来再询问。 女帝的身体本来就虚弱,今日又经历了这一场恶战,损耗极大,即便是扎了银针也还是没什么反应。 荀久在床榻前守了半个多时辰,见女帝仍旧没有转醒的迹象,站起身来走到桌案边让人取了笔墨来开了一张方子让宫娥去太医院取药来煎。 那名小宫娥急得团团转,面上惶恐丝毫未退,“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御花园行刺女皇陛下?” 荀久没有应声,因为她也想知道。 按理说来,宫道上有铁鹰卫这样的精英士兵时时巡逻,刺客没机会混进来才是,可那个人不仅混进来了,还来得明目张胆,似乎是抱着必杀女帝的心态来的。 那个时候刚好洛姐姐又不在场。 到底是容洛碰巧离开了还是另有隐情? 荀久紧抿着唇。 愣神间,门外有小太监进来禀报:“启禀久姑娘,宫掖门期门军方才来报说顾夫人早在一个多时辰前就出宫回了典客署,还是顾将军亲自来接的。” 瞳眸骤缩,荀久厉声问:“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小太监道:“那名期门军说了,当时所有的期门卫都看着顾将军将顾夫人抱上马车往典客署的方向而去。” 所以,这件事真的和容洛没有关系么? 荀久高悬的心脏终于落下去。 幸好…… 幸好事实并不是她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想。 想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荀久面色又寒凉下来,问小太监,“铁鹰卫可有抓捕到刺客?” “这……”小太监低垂着脸,慢慢摇头,“回久姑娘,如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荀久随意应了声,让他们都退出去。 女帝仍旧在昏迷中。 荀久很清楚,女帝今日这个状况,她的银针和药物都拯救不了,只能让扶笙这种内功高深的人来为她渡真气疗伤。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花脂终于从奉天殿匆匆回来,脸色惊慌道:“久姑娘,奴婢去往奉天殿的时候,秦王殿下早就下朝出宫了,我听奉天殿外的兵卫说,似乎是姜丞相找秦王殿下有事。” 姜易初?! 荀久陡然一惊。 今日怎么处处透着巧合? 先是女帝遇刺的时候容洛离开,再是女帝需要被输送真气的时候扶笙被姜易初请走。 这两件事与女帝遇刺之间莫非有着什么联系? 来不及多想,荀久想了想,吩咐花脂,“为今之计,只能让姑姑再跑一趟神殿去请大祭司。” 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花脂紧绷的面色终于松动,立即转身又往神殿而去。 == 与此同时,格局庄严的神殿聚神阁内,澹台引手里捧着一份竹简看得正认真。 外面突然有疾风掠过,眨眼的功夫,一抹黑影闪了进来,身子踉跄,险些没站稳直接栽倒在她跟前。 澹台引一惊,立即放下竹简站起来,惊愕地看着来人,高声厉喝:“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神殿!” “大小姐,是我。”黑衣男子的声音极其虚弱,因为无力而显得有些沙哑。 “迟旻?”澹台引满脸惊愕,看着他一身夜行衣蒙面打扮,忽而蹙了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大小姐,我现在没时间解释。”迟旻出声困难,痛苦地捂着胸口,“铁鹰卫追过来了,待会儿还请你帮我打个掩护,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踪迹。” 澹台引面上疑惑更甚,目色凌寒,走过去一把抓住迟旻的胳膊,“你先说,你做了什么!铁鹰卫为何要追捕你?” 铁鹰卫可是女帝亲兵,专门护卫女帝一个人安危的精兵,怎么可能无故追捕迟旻?! “我……”迟旻刚说出一个字,外面便有内侍匆匆跑来的声音。 迟旻神色微变,迅速甩脱澹台引的手臂一闪身躲到屏风后面。 澹台引垂目看着迟旻方才所站的地方,那里有一滩血迹。 面色渐沉,她衣袖一挥,一道凌厉的白光从血迹上面飘过,不过眨眼间,血迹已然消失不见,仿佛那地方根本没有人待过一般。 内侍来得很快,行色匆匆,一边喘气一边道:“大……大祭司,不好了,铁鹰卫校尉带了一大批兵卫前来说要搜查神殿,还说什么有刺客朝这个方向来了。” 不着痕迹地往屏风处瞟了一眼,澹台引脸色阴沉,“本座去会会他们。” 内侍松了一口气,连忙领着澹台引去往神殿大门外。 铁鹰卫大概来了四五十人,人人腰佩长剑,神情肃穆,杀气凛然。 唇角微勾,澹台引的目光落在为首的校尉身上,“若是本座没记错的话,这还是铁鹰卫第一次来我的神殿,这么大的排场,是为本座而设的?” 校尉还算客气,抱拳一礼,“一个时辰之前,御花园内出现了刺客意图刺杀女皇陛下,卑职奉命追捕刺客,发现他进了神殿,卑职想搜查这个地方,还望大祭司海涵。” “刺杀女帝?”澹台引幽邃的眼眸中有骇然之色并怒色划过,转瞬恢复正常。 “好在并未真正伤及女皇陛下。”校尉如实道,“卑职是奉命行事,还望大祭司能通融通融。” 这时,花脂乘了软辇从旁侧的甬道过来,一眼见到铁鹰卫大批兵卫堵在神殿外面,她面露疑色,上前来询问校尉,“敢问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这么多人堵在神殿大门口?” 校尉见到是女帝身边的新任女官,立即恭敬道:“姑姑有所不知,方才那刺客进了神殿,我等正在同大祭司协商进去搜查。” 花脂大惊,“这……你说刚才的刺客进了神殿?” “我亲眼所见。”校尉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花脂怯怯抬眼看向澹台引。 作为女帝身边的女官,澹台家族想争夺神权世袭资格这件事她隐约是知道一些的,如今听闻校尉说刺客进了神殿,再前后一联系,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那刺客应该和神殿,和澹台家族有关。 唇瓣直直抿成一条线,花脂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心中在犹豫要不要按照久姑娘的吩咐请大祭司去给女皇陛下医治。 请——万一刺客真的是大祭司派出去的,那么她让大祭司去给女皇陛下医治岂不是引狼入室? 不请——女皇陛下性命垂危,很可能因此错过最佳拯救时间。 花脂绞着衣袖站在原地,心中踌躇。 澹台引淡淡看过来,“姑姑这般行色匆匆来神殿,所为何事?” 被点名的花脂身子一颤,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缓缓道:“大祭司,女皇陛下有请,让您去一趟帝寝殿。” 花脂说完,偷偷抬眼瞄着澹台引的神色,想试探一下大祭司知晓女帝并没有被伤到,反而遣了她来神殿这件事以后会是何反应。 澹台引陷入沉思。 迟旻才刚刺杀未遂回来,女帝便遣了人前来传召她去帝寝殿,是否说明女帝发现了刺客是神殿的人? 思及此,澹台引抬目看着花脂,嘴角微翘,“姑姑可知女皇陛下为何突然传召本座?” 花脂没从澹台引脸上看见异样的神色,不免心中疑惑,此刻又听闻澹台引反问回来,更加觉得大祭司心思深不可测,并非她一句话就能试探出来的。 “奴婢不敢胡乱揣测圣意。”花脂面不改色,欠了欠身。 澹台引默了默,平静道:“既如此,姑姑可先行回去,待本座处理完这里的事,马上就过来。” 花脂再度抬眼,澹台引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她方才那句话而激起半分波澜。 不再多想,花脂应诺告退,重新坐上软辇返回帝寝殿。 花脂走后,校尉蹙眉看着澹台引,又将意图搜查神殿的话重述了一遍。 澹台引眉心蹙拢,音色低沉,“你们想要搜查神殿,本座没说不答应,若是搜到了刺客,那便算本座的,可若是搜不到,你们这么多人冲进去冒犯了神灵,到时候该如何算这笔账?” “这……”校尉露出犹豫之色,许久后,定下心神,郑重道:“神灵是守护大燕江山的神,而今日之事关乎江山之主的安危,想必神灵有眼,定能体谅卑职的所作所为。所以,还请大祭司放行。” 竟然连“江山之主”都搬出来了! 澹台引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眼前身着重甲的校尉,暗自想着大司马手底下的人果然非同一般,连一个小小的校尉都这般能说会道。 沉思片刻,澹台引忽然道:“既然校尉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座若是还不同意,岂不是得背上个‘对主不敬’的名声?” 话完,她对后面的内侍摆摆手,“先去给本座安排软轿,待本座去了帝寝殿以后再让铁鹰卫进去搜查,搜查完了,记得好好招待他们直到本座回来。” 内侍应诺下去安排软轿了。 校尉站在神殿大门外,再看向澹台引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满。 什么叫做好好招待他们直到她回来?这分明就是暂时监禁! 可没办法,澹台引是神殿的主人,她能同意进去搜查已是不易,倘若中途在发生点纠葛,只怕会惹得季氏和澹台家族关系弄僵,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好收场。 思及此,校尉也只能默默忍了,带着一众人等着澹台引先走。 约摸过了盏茶的功夫以后,果然有一顶四人抬的软轿从里面出来,轿夫绕开铁鹰卫,朝着帝寝殿方向而去。 校尉目送着软轿离开,正准备叫上铁鹰卫入殿搜查,余光却突然瞥见前方已经走远的软轿后面有一滴一滴的血迹。 脸色骤变,校尉一个箭步冲过去,厉声朝着里面道:“等一下!” 里头澹台引原本已经放下心来,却不曾想校尉会突然上前来。 薄唇紧紧抿了一下,澹台引伸出右手食指,尖锐的指甲带着五成内力划过左手洁白的手掌心,掌心立即出现了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直流。 缓缓掀开帘子,澹台引佯装不解地看着校尉,“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校尉面色凝重,“大祭司的软轿所经之处有血迹留下,卑职怀疑软轿上面除了大祭司之外,还另外有人,所以……” 澹台引脸色乍然冷冽下来,语气冰寒,“所以,你的搜查范围连本座的软轿也不放过是吗?” “卑职不敢。”校尉再度抱拳,“只不过为了女皇陛下的安危着想,卑职认为应当做到毫无疏漏,否则轻易放走刺客便是轻易放走了祸端,这个罪责,卑职担待不起。” 澹台引将流血的那只手掌探出窗外,冷眼盯着校尉,“你跟着大司马这么久,想必见识也不浅,可曾听说过巫族在练功的时候容易走火入魔,而放血便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校尉目光落在澹台引全是鲜血的手掌心上,半晌,歉意道:“既是大祭司在放血驱魔,那请恕卑职方才鲁莽冲撞了。” 澹台引冷哼一声,重重放下帘子,冷声吩咐轿夫继续前行。 软轿启程后,澹台引往宽大的座椅下瞧了瞧,原就阴沉的脸色更添霜寒。 行至御花园,澹台引突然吩咐轿夫停下,她走出软轿,对那四人道:“为了避免让女皇陛下见到血腥,本座打算在清池边净手包扎,你们几个速速去太医院帮我取药粉和纱布,顺便再为本座请一位太医前来。” 那四人闻言,哪里敢质疑半句,纷纷往太医院方向跑去。 扫了一眼四周,确保这地方没人,澹台引才冷着声音对软轿里面道:“滚!从今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软轿内座椅下的暗格动了动,随即一人走出来。 正是迟旻。 他已经脱了那一身夜行衣,戴上他一贯的银白面具,但内腹损伤极其严重,方才在暗格内忍不住又吐出一大口血。 出了软轿以后,迟旻的眸光落在澹台引满是鲜血的左手上,面具下眉头紧皱,“大小姐,你受伤了。” “你还不走,是想等着送死么?”澹台引语气更加凝寒。 “我……” 迟旻刚开口,就被澹台引凉凉的声音打断,“我如今不想听你作任何解释,你最好马上离开,否则让人查出来,别怪我大义灭亲!” 不待迟旻说话,澹台引继续道:“你身上被人下了顶级追魂术,无论你去到哪里,都会被那个人找到,此法等级过高,连我都无法解开,当然,也不是全无办法,要么你死,死了,追魂术便自动解开。” 迟旻闭了闭眼眸。 “若是不想死,就回灵山去找族长。”澹台引嫌恶地剜他一眼,“从今往后,我不希望再在皇宫里看到你。” “大小姐……”迟旻神情微动。 “还不快滚!”澹台引毫不留情。 “我……”迟旻原想开口告诉澹台引他身上的追魂术是女帝下的,女帝深藏不露,竟然会使用寂灭之火,更想告诉她更多关于女帝身上的疑点。 还没来得及说,方才去太医院的轿夫们已经快速赶了回来。 眼见着就要走过来,澹台引从腰间取了一块出宫令牌扔给迟旻,“以后,请用脑子活着,否则,你就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也不必东躲西藏了,直接就地了断,家族和女帝那边,我自有交代。” 迟旻身形晃了晃,简直不敢相信他跟在她身边多年,如今却只换来一句冷心绝情的话。 若不是为了帮她消除障碍,他何至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刺杀女帝? 轿夫们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 迟旻收敛了心思,拿起腰牌一闪身躲进了假山中间。 轿夫们果然取来了药粉和绷带,还顺带将太医也给请了过来。 澹台引蹲在清泉池边上,一下一下地撩动水花清洗伤口,末了,让太医帮她敷上药粉,又包扎了手掌,这才站起身,谢过太医之后重新坐上软轿朝着帝寝殿行去。 帝寝殿内。 荀久正焦急地等着澹台引前来,忽见花脂匆匆跑进来,荀久心思一动,忙问:“姑姑,是不是大祭司来了?” “不是。”花脂蹙眉摇摇头,“是通光殿的翰德君吵着非要见女皇陛下。” “他有病吧?”荀久正在气头上,一不留神将心里话骂了出来,意识到了也懒得改口。 女帝自生病以来,各宫男妃都得了扶笙的禁令,严禁踏入天赐宫半步,今日可倒好,先有刺杀在前,如今男妃又不安分地来闹,简直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久姑娘,韩德君毕竟是主子……”花脂脸色为难。 荀久一听不悦了,“姑姑,女帝才是你主子。更何况秦王之前已经下了令禁止男妃踏入天赐宫半步,韩德君是如何进来的先不追究,关键是他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他还有没有把秦王放在眼里,有没有把女帝放在眼里?” 见花脂还在犹豫,荀久不耐道:“吩咐守卫,将他轰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韩德君是大司空之子,这样做会不会不妥?”花脂眉目间露出忧色。 “呵——”荀久冷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大司空之子,便是玉皇大帝的儿子来了,不也还是先救女帝要紧么?” “姑娘教训得是。”花脂应诺之后退了出去。 阿紫是杀手,除了女帝,对于其他人,她很少存有善心和同情心。 而花脂与阿紫不同,她自小入宫,好不容易才从普通宫娥爬到今天的女官位置,做事处处留着小心,无法像阿紫一样杀伐决断。 荀久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心中默默叹息,若阿紫不是郁银宸的细作,那么有她陪在女帝身边,今日刺杀的事就不会发生。 花脂来到帝寝殿外。 身着浅蓝色宽袍大袖的韩德君双眉倒竖,紧盯着她,“姑姑,女皇陛下如何说?” 不待花脂说话,他径直往前走,嘴里道:“你既不知,那本君进去一探便晓得了。” “德君殿下。”花脂忙高呼一声,“久姑娘吩咐了,女皇陛下需要静养,不见任何人。” 女帝被刺杀这件事早在宫里传开,但女帝昏迷这一点是保密了的,韩德君一直以为女帝是清醒的,所以才借故来天赐宫侍奉。 韩德君一听花脂提起荀久,顿时冷哼一声,“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本君?” ------题外话------ 文文框架大,所以布局广,该交代的细节不能忽略,要不然到了后面收网的时候会看不懂,亲们耐心跟着衣衣的进度,一步一步来哈,毕竟这不是男女主两个人的戏嘛,配角也有让人瞩目的闪光点。 等手术完,再交代抄家真相以后,第一卷就差不多完结了。第二卷,某人会正式出场哒,虽然目前还没有露面,但是存在感已经不小了哟(*^__^*)嘻嘻…… ps:这两天好多人冒泡,衣衣一高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决定飞速多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姜易初坐诊,无所不看 内殿里,荀久听见了外面韩德君的高声讽刺,顿觉心烦,索性疾步走出来,冷眼看着他,嘴角翘起一抹讥讽,“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不把女帝放在眼里!” 韩奕在进宫之前就听说过荀久的艳名,但他从未见过,如今得见大门外站着的人身材挺翘,眼波勾人,呼吸间胸前似有波涛起伏,即便隔了一层厚实的衣料,也能想象得到那地方有多**。 女帝也极美艳,但她和荀久不同。 女帝是冷艳,让人只可远观的那种高冷,更何况他从未碰过女帝,连见都没见过几次,所以更不知女帝是何滋味了。 而眼前的人……明眸流转间自有一股温软韵味,风情万种勾人心魂,多看一眼就要陷进去。 这让他在转瞬之间便起了兴趣。 韩德君忽而嘴角一勾,语气放软下来,眼尾轻挑,“本君还当是哪个久姑娘,原来是前太医院使家的姑娘,久仰芳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韩奕猥琐的目光悉数落在了荀久眼底。 她周身一寒,想不到这个男人长得仪表堂堂,为人却这么不要脸。 眼神凛冽下来,荀久冷笑一声,“不敢,能劳烦韩德君记挂的,恐怕都不算个什么东西,小女子无此殊荣劳您记着。” 韩奕听得出来,这个女人是用他方才的话反讥回来,他也不甚在意,弯起半边唇瓣,视线饶有兴致地在荀久胸前流连。 荀久全身一阵恶寒,挥手示意帝寝殿外的兵卫,高声道:“韩德君枉顾女皇陛下的旨意,给我轰出去!若敢反抗,按照抗旨大罪论处!” 荀久说完,正想转身回内殿,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韩德君虽然是女帝的男妃,可他方才那般行径实在太过份,若是就此放了他,反而是给女帝留下祸根。 重新回转身子,荀久突然对那几个上前准备轰走韩奕的兵卫道:“算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想单独请教一下韩德君。” 兵卫们面面相觑过后只能无声退下。 韩奕原本因为这个女人敢擅自指挥兵卫轰走他而颇有不满,但此刻听到荀久单独点名,他心中窃喜,面上神情却不变,挑眉问:“久姑娘找本君有事?” 荀久勾唇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眸中一片冰凉,语气听起来很温和,“德君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久姑娘!”花脂大惊。 方才韩德君那色眯眯的眼神,她是看见了的,明显就不怀好意,如今久姑娘竟然要单独见他,况且久姑娘没有武功,这不是正中韩德君下怀么? 花脂连连给荀久递了几个眼色。 荀久没理会,冲她安慰一笑,低声道:“姑姑可先进去守着女皇陛下,我去去就来。” “久姑娘,不能去啊!”花脂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几度摇头,附在荀久耳边悄声道:“刚才他看你的那个眼神,明显的怀了那种心思,这可不是什么好人啊,你单独见他,必定要吃亏的。” “无事。”荀久无所谓地笑笑,“他若敢让我吃一丁点儿亏,我必让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花脂明显感觉到荀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周身激起的冰冷之意。 抖了抖身子,花脂突然之间觉得,久姑娘在某些方面和女皇陛下极像,譬如眼下这份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狠戾决绝。 也不知为何,花脂潜意识里竟然选择相信荀久,相信她即便没有武功也不会被人占了便宜。 揪住荀久衣袖的那只手逐渐松开,花脂面上还是有些担忧,低声提醒她,“久姑娘一定要小心。” “嗯,我知道了。”荀久抚平衣襟上的褶皱,顺便确认一下她常常准备放在袖子里的三支银针都在,这才款款上前,对着韩德君温和一笑,“德君殿下,请吧!” 荀久前后态度的转变,着实让韩奕错愕了一瞬,他心中虽有疑惑,却终究抵不过荀久那勾魂摄魄的眼波,愉悦地弯了弯唇,他抬步跟上荀久,竟是朝着御花园方向而去。 这地方,荀久刚才来过一次了,比之前熟悉很多,她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就带着韩奕走到一处隐秘的松林。 韩奕看着她迷人的身段,莹润小巧的薄唇,又看了看这地方四下无人,越发觉得下腹火热,心魂荡漾。但他与市井之徒不同,他是世家公子,骨子里始终有一种比人高贵的傲然之感,所以即便是心魂早已飞到了荀久身上,他也不会表现得太过,只嘴角笑意加深,佯装不解,“久姑娘带我来这里作甚?” 荀久后背靠在一颗粗壮的松树上,食指对他勾了勾,音色软媚,惑人非常,“你过来,我便告诉你。” 韩奕双脚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一步。 “再过来一点。”荀久依旧保持着勾食指的动作,说话的时候灵眸流转,看得韩奕整个人血脉贲张,恨不能赶紧将眼前的人压在身下好好享用。 再度不受控制,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恰巧停在荀久两寸开外。 对上荀久那双妩媚潋滟的双眸,再嗅到她身上独特的馨香,他竟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双手一抬就要去剥荀久的衣服。 荀久岂会让他得逞,锦袖中手腕翻转间已经将银针拈在指尖。 韩奕的双手马上就要到达她胸前。 荀久眼疾手快,眸光乍然冷下来,看准了机会,先是膝盖一抬狠狠撞在他要命的位置上。 韩奕痛呼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荀久在他面前蹲下身,笑意温婉,“德君殿下,据说我在上面会更好玩。” 韩奕甫一听到这么新鲜的玩法,面上痛苦褪去几分,换上灼灼亮色。 荀久继续道:“我方才的动作是先试一试你行不行。” 韩奕慢慢平静下来,刚才因为痛苦而致使额头上满是汗液,他迅速抬袖抹去,猥亵的目光一览无余,始终流连在荀久胸前。 原以为这个女人是在耍他,没想到竟是技术高超? 他没说话,似乎在等着看她如何在上面玩。 荀久动作缓慢地取出第一支银针,拉起他的左手,银针缓慢地刺进食指指尖端桡侧指甲旁的商阳穴。 “你,你对我做什么?”韩奕脸色突变,死死瞪着荀久。 “你感觉不到么?”荀久看着他,无辜地眨眨眼,“若是不先刺激刺激你,待会儿怎么玩得尽兴?” 韩奕冷静下来,的确清楚地感觉到下腹更加火热,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那种感觉,如同十万只蚂蚁在心脏上爬来爬去,心痒难耐,恨不得赶紧起来将她狠狠压下一亲芳泽。 果然不愧是学医的。 韩奕一想到这么个医术高超而又貌美绝色的女人即将被他征服,心中便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喉结滑了滑,他一动不动地看她取出第二支银针。 荀久的动作,一直很轻很柔,完全看不到半分不悦。 这让韩奕再次心魂荡漾。 脐下三寸,关元穴。 荀久精通人体穴位,不用脱衣服也能准确的下针。 这一针刺下去,韩奕只觉得整个人都快爆炸了,那地方似乎是在转瞬之间就高举不落,大有冲天之势。 他眼中的**膨胀到极致,看向荀久的双眼已经染了饿狼一般的幽光。 荀久视若不见,取出最后一支银针,往曲谷和气冲两穴中间的一个隐秘穴位下针。 这地方极其关键,同风府穴一样浅入治病,深入再强行取出银针则会永远不举。 荀久刚下针的时候,韩奕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可刚才的两针的确是让他血脉贲张,所以这最后一针,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他还是没有多大反应。 三支银针刺完,荀久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落叶,笑得灿烂,“德君殿下,请您尽情享用不举前的最后一刻壮举。” 韩奕平躺在地上,听到荀久这么说,顿时大惊失色,怒吼:“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荀久耸耸肩,“三支银针,三个穴位,可让你高举不落,当然,你若是受不了的话可以自己动手,但你若是想走出这片树林,就得亲自将银针拔出来。” 荀久佯装满面遗憾,叹道:“最后一个穴位,我手抖,不小心刺深了一些,忘记告诉你,如果你不拔出来的话还可以保持着‘一柱擎天’的雄伟风姿,可你若是想要拔出银针的话,那地方会喷血,再然后,你这辈子的性福生活就完蛋了。” 韩奕顷刻脸色铁青,连忙从地上坐起来,不小心牵扯到被银针刺中的三个穴位,痛得龇牙咧嘴,他目眦欲裂,高声怒吼,“贱人,快给我解开,否则我杀了你!” “这些穴位,不用解。”荀久好心提醒他,“你只需要亲自动手将银针取出来就好了,反正你穿了衣服,别人也看不见,刚何况,女帝又不要你去侍寝,你举不举的,不是很无所谓么?” 韩奕气得全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先愤然拔出食指上那一支银针。 “对,做得很好。”荀久抱手靠在方才那棵大树上,眉梢挑得老高,鼓励他,“继续。” 韩奕额头上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垂目看着脐下两个穴位上的银针,突然想起这个女人刚才的话——不取银针,他就只能一直保持着如今的雄伟风姿;取出银针,则今后永远不举。 取也不是,不取也不是。 韩奕呼吸颤抖,脸色青白交织,手指颤颤,几欲去取银针,又似乎被荀久的话吓得不轻,手刚放到银针上,不敢轻举妄动,又迅速缩了回来。 心脏一阵抽搐,韩奕再抬眼看向荀久的时候,只见她方才的那些温软魅惑在片刻之间烟消云散,如今有的,只是一双冰冷的眸子和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容以及周身若隐若现的杀气。 身躯僵硬,韩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她的那些话是真还是假,所以久久不敢动手去取银针,只能放软了语气,放低了姿态,“方才,是本君冒昧了,还请久姑娘见谅,你若是帮我解开这些银针,你想要什么,我一定满足。” 呵,这个时候才记起来他是女帝的男妃,才记起来他应该自称“本君?” 晚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荀久言笑晏晏,“你只需要拔出银针就行了,我不求财不求色,只求你今后不举。” “你别给脸不要脸!”韩奕大怒,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被外界传言得处处不堪的女人竟会有这般歹毒的心思。 双拳痉挛,他全身发抖,这一刻才知原来眼前看似美艳温软的女人实际上骨子里的狠辣比之女帝不遑多让。 只不过,她比女帝更善于伪装,让人第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个娇软易推倒的美人。 也是这一刻,韩奕才突然惊觉过来前些日子有宫人传言秦王与荀久关系亲密…… 传言中的那个女人可不就是眼前这位么?! 想到秦王的手段,韩奕连嘴唇都变成惨白色,面上的青白色换成了恐惧错乱,惨淡至极。 韩奕肠子都快悔青了,他面部因为狠狠抽搐而显扭曲,双眼中憎恨之意明显,荀久丝毫不怀疑,如果可以,他会站起来毫不犹豫一刀杀了她。 荀久忽然想起女帝如今还在帝寝殿昏迷不醒,只怕澹台引已经过来了,她作为御品医师,这个时候,不能不陪在女帝身边。 心思流转,荀久居高临下看着韩奕,笑意款款,“德君殿下慢慢体会,本姑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御花园往帝寝殿而去。 小树林里,传出了韩奕震天的怒吼声,惊起雀鸟无数。 荀久回到帝寝殿的时候,澹台引站在正殿大门外与花脂交谈着什么。 荀久走过去,问道:“大祭司因何不进去?” 花脂意味深长的看了荀久一眼,复又收回目光,平静道:“久姑娘,方才大祭司刚来的时候,女皇陛下突然吩咐了不想见任何人。” 荀久心思通透,光凭花脂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和这与实际情况不搭调的一句话就听出来花脂并不想让澹台引知晓女帝昏迷过。 暗暗赞了一句这个女官的心细,荀久目色微闪,笑道:“莫不是女皇陛下又闹脾气了?” 女帝性子阴晴不定,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说她闹脾气出尔反尔一般人也不会深究。 花脂欣喜于荀久这玲珑的心思,竟在片刻间就理解了她那番话的意图,但大祭司还站在跟前,她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无奈地摇摇头,叹息:“距离手术越来越近,女皇陛下只怕是心中焦躁,所以才会……” “理解。”荀久点点头,转目对澹台引道:“大祭司请在殿外稍候片刻,我先去劝说女皇陛下,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嗯。”这两个人的眼神官司和心底心思,澹台引并未发觉,她还在处于迟旻刺杀女帝的惊魂未定中,听到荀久这般说,也只能点点头。 荀久几不可察地冲花脂点点头,收到对方安心的视线以后,她缓步进了内殿。 走到龙榻边时,惊了一惊。 难怪花脂会说女帝表明不想见澹台引,她还以为是花脂不想让澹台引见到女帝昏迷而胡编乱造的话,却没想到真的是女帝转醒。 “陛下……”荀久忙坐过去,紧张地看着女帝,“您要不要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女帝美目流转视线定在她身上,苍白的唇瓣微微启动,“是不是你出的主意让大祭司来为朕疗伤?” 荀久抿唇,点点头,“是。” 女帝突地骤紧眉头,语气寒了几分,“这么说,她知道了朕会武功这件事?” “并没有。”荀久忙解释,“花脂姑姑只是对大祭司说让她来帝寝殿一趟,并没有说明来做什么。” “那便好。”女帝终于松了一口气,“朕会武功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知晓,你今日的所见所闻,朕也希望你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包括子楚都不能说。” 任何人都有拥有秘密的权利,这一点荀久非常理解。 她点点头,“陛下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 末了,她又道:“但有件事,我想弄清楚。” “何事?”女帝看着她。 “我刚来的时候,花脂姑姑告诉我是洛姐姐陪着你一起去的御花园,何以我到了那边的时候会不见洛姐姐?” “是朕让她回去的。”女帝幽幽道:“实际上今日一早让她陪我去御花园散步也都在朕的计算之中。” 荀久一惊,只听得女帝继续道:“这两日,朕感觉到了帝寝殿周围始终隐藏着一个人,带着满身杀气,对于朕来说,杀气这种气息最不陌生,不用想,朕也知道他是潜伏在帝寝殿周围准备伺机刺杀我,刚好今日洛洛来了,我就找了个借口让洛洛陪着去御花园,事实上,才刚到御花园,朕就让洛洛先回去了,并且告诉她,想个办法让姜易初把子楚请出去。目的就是不让子楚发现朕会武功。” 竟然是这样! 荀久唏嘘一声,“所以,那个刺客是被您引去御花园的么?” “嗯。”女帝点点头,“他既然认得朕的招法,那么不用想,朕也知晓他是谁的人了。” 荀久突然想起早上那个黑衣刺客见到女帝使用的寂灭之火时眼中的震惊以及后来的恐惧。 再想到女帝拒绝澹台引进入帝寝殿,荀久霍然明了,惊道:“陛下的意思,早上的刺客是大祭司的人?” 女帝默然,不置可否。 澹台引竟然迫不及待到这个地步了么?是自己太过高估她的智商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荀久冷笑一声,随即收了心思,担忧地看着女帝,“陛下,您气息虚弱,必须要有人为您输入真气内疗,否则光凭臣的银针和药物,无法让您短时间内好转过来。” “无妨。”女帝摆摆手,“朕会武功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内疗什么的,就免了,朕休息两日便好。” 听她这么说,荀久也意识到了女帝会武功的事一旦传开的严重性,想了想,她道:“那陛下您先歇息一下,臣这就出去将大祭司打发走。” 女帝点点头,重新躺下。 荀久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走出去。 澹台引依旧等待帝寝殿外,见到荀久出来,她开口问:“如何?” 荀久满面遗憾,“陛下原是闷了,想找个人聊聊天解解闷,我方才进去的时候与她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子,她已经歇下了。” “是么?”澹台引眯了眯眼,似信非信地盯着荀久。 荀久眸光动了动,想到早上那个刺客出自神殿,她面色突地寒了下来,抬起下巴与澹台引对视,语气稍冷,“大祭司与其在这边耗费时间,倒不如帮着铁鹰卫一同抓捕刺客为妙,相信有您的协助,他们效率会提高很多。” 听荀久这句话的语气,想来迟旻还是被发现了! 澹台引宽袖中的手指痉挛片刻,心中思忖兴许女帝会让她前来又将她晾在帝寝殿外只是个试探而已,目的是看看她会不会自乱阵脚。 不管迟旻是不是她安排来刺杀女帝的,他始终都是神殿的人,是她的人,光凭这一点,她就不可能洗脱嫌疑! 澹台引站着不动,双眸雾霭沉沉,默然片刻,沉声道:“请久姑娘转告陛下,神殿大祭司专事一主的祖训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有任何改变。” 这句话很有分量,直接表明了澹台引对如今女帝的忠心以及无形中撇开了她与那名刺客之间的关系。 荀久仔细看着澹台引,没从她面上看出什么破绽。 轻轻莞尔,荀久道:“大祭司言重了,便是你不说,我们大家也都明白神殿大祭司专事一主,你如今特意强调,莫非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说大祭司曾经有那么一刻心思动摇过?” 澹台引身形一晃,蹙眉看着荀久,暗忖这个女人美艳的皮囊下竟然藏着这样一张利嘴。 果然不愧是秦王看中的女人! “为主表忠心,从不分场合。”澹台引面色平静,眼波淡然,“久姑娘莫把话说得太满,你如今是女皇陛下御封的医师,大家同朝为官,共事一主,抬头不见低头见,免得后面真相出来脸上不好看。” “无事。”荀久笑笑,“能让大祭司看着赏心悦目就行。” 这两人的口头功夫都是一流,舌锋如刀,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输谁。 花脂听着这句句冒烟的字眼,不由得心下一颤,赶紧站出来冲荀久道:“久姑娘,方才奴婢听闻您午时还有事,如今时辰差不多了。” “也是。”荀久抬头看看天,不再理会澹台引,转身又入了帝寝殿。 澹台引看了看自己打了绷带的那只手,瞳眸幽深了几分,最终紧抿着唇离开了帝寝殿。 澹台引走后,花脂才重新回来。 荀久见到她,吩咐道:“姑姑,今日的午膳改一下,吩咐御膳房为陛下炖一道灵芝蹄筋汤,陛下体虚乏力,喝这个兴许会有些效果。” 花脂赶紧记下。 荀久又道:“晚膳的时候改为灵芝大枣汤,这个对于癌细胞的扩散有抑制作用,对陛下的病情有帮助,其他的汤药以及膳食,都照常来。” 花脂连连应声。 方才去煎药的宫娥回来,荀久接过,用银针试探了一番才亲自喂女帝喝下。 末了,她站起身告退,“陛下,您好生歇息,臣这就告退了。” 女帝深深看她一眼。 荀久一看便知女帝是想提醒她不要将她会武功的事透露出去。 碍于花脂在场,荀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投给女帝一个放心的笑,“陛下放心,臣晓得分寸。” 女帝闻言才终于放下心,阖上双目沉沉睡去。 走出宫门的时候,刚好午时。 荀久自早上来的时候就只用过一碗薄粥,此时腹中饥饿,牵了来时骑的那匹马,准备飞速回去吃饭,余光却瞟见宫墙那头缓缓行来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似乎很喜欢雪色锦袍。 荀久觉得,也只有这个人才能将如此高冷的颜色穿出玉质般的温润来,让人第一眼见到他,想到的不是极地高山的雪,而是历经河沙冲刷和打磨后沉淀下来的流光暖玉。 荀久站在原地不动,待他走近了才笑着打招呼,“姜丞相今日怎么有空入宫?” 他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像裁了春风嵌进去一般,“我在等你。” 四个字,如早春新发的柳枝蘸了回暖的湖水,听来清润温和。 “哦?”荀久有些受宠若惊,“姜丞相特意在宫门外等我?” 他面上笑意不变,轻轻颔首。 荀久咯咯一笑,“你就不怕扶笙知道了以后找你打一架?” “习惯就好。”他道。 荀久一噎,难道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有毒舌这种特殊功能的么? “你来找我,莫非是想请我去吃饭?”荀久目光灼灼盯着他。 “久姑娘想去哪里,尽管告知。”姜易初修长的食指指了指她牵着的那匹马,微笑,“反正你这里有现成的马,也不怕多走路。” 荀久心思一动,又道:“姜丞相这般特意等在宫门外,恐怕并非简单请我去吃饭这样简单的吧?” “久姑娘果然心思通透。”姜易初赞了一句,尔后眸光微凝,“我想知道青璇状况如何?” 似乎预料到了荀久即将出口的话,他又道:“若是她愿意见我,我也不至于这么些天还不进宫了。” “女帝今天早上遭了刺杀。”荀久如实回答。 女帝有武功那件事她可以隐瞒,但刺杀事件早已在宫里传开,便是她想瞒都瞒不了。 姜易初的脸色果然狠狠一变,原本清澈的眼眸霎时间黑雾翻涌,紧张地看着她,“青璇可有伤到哪里?” “幸好。”荀久抬头看她,面色尽量保持着平静,“女帝很好,只是受到了惊吓,我已经替她扎了针,又让人煲了汤过来给她喝下,这会子已经安静地歇下了。” “她……真的没事儿?”姜易初认真看着荀久,又问了一遍。 荀久嘴角扯出一抹笑,“莫非姜丞相不信我?” “不是。”姜易初摇摇头,一点也不避讳,直接道:“我只是太过紧张她,所以想问清楚一点,得到确切答案才能放心。” “可以理解。”荀久道:“倘若换成是阿笙,我也许比你还紧张。” 姜易初轻轻一笑,“这你就想多了,子楚那样高深的武功,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受伤?” “也对。”荀久附和着点点头,思绪却飘回早上看到女帝出招的那一幕。 女帝从小吃过这么多苦,武功又高深莫测,之前到底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是让她宁愿死也要拒绝动手术的呢? 她到底在怕什么? “久姑娘……”耳边传来姜易初的声音。 荀久顷刻回过神,“怎么了?” “你想去哪里吃饭?”姜易初温声问。 “跟你开玩笑的。”荀久笑道:“我今日中午还有很多事儿,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得赶快回去。” “是接待悬赏令上所说的病人么?” “嗯。”荀久颔首,“我得从这些病人中挑选出一个症状与女帝大概相似的来亲自主刀做一个手术,算是正式给女帝动刀前的热身。” “那我也去帮忙。”姜易初道:“之前在军营的时候,跟着军医学过些药理,简单的号脉,我还是会的。” 荀久原想推拒,但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姜易初对女帝付出的另一种方式,如果她拒绝了,那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左右权衡之下,荀久点点头,“那好,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吧,若是还没吃饭的话去我那儿吃,粗茶淡饭,你别嫌弃就好。” 姜易初见她没有拒绝,愉悦地弯了弯唇,“能与久姑娘同席,便是粗茶淡饭也是一种荣幸。” 这种好听的话,荀久从来在扶笙嘴里听不到,所以她听得很受用,也懒得反驳,当先翻身上马,再偏过头来看着姜易初,挑眉道:“上来吧,我带你。” “你?”姜易初讶异地看着她。 “别小看姑娘我。”荀久自信道:“身板儿是清瘦了些,可我驭马技术还不错,要不要上来试试?” 姜易初揶揄一笑,不再说话,足尖轻点,转瞬就稳稳坐在马背上。 荀久双腿踢了踢马腹,手中勒紧马缰,马儿扬起四蹄便往宅邸处飞奔而去。 一炷香的功夫,马儿到达宅邸。 姜易初纵身跃下马,对荀久伸出手。 荀久一愣,随即摇摇头,“你快别对我做这个动作,否则他要是知道,醋坛子得翻,我可不想同他打架,免得我每次都输。” 姜易初低低笑了一声,“真想不到,子楚这么个清心寡欲的人原来还是个醋坛子。” “那是因为我未来的王妃太有魅力。”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清凉凉的声音。 荀久已经下了马,将马儿交给闻声出来的柳妈妈,她站在原地,视线一抬就见到扶笙从拐角处出来,路过花痕树影,一袭墨袍冷凝高华,清俊的眉目不禁微微上挑。 行至荀久身边,他才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替她擦去额头上因为方才骑马太急而渗出的汗液。 荀久清楚地看到帕子边角绣了水色菩提花,随着他的动作悠悠晃晃,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俏脸突地一红,荀久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瞟了瞟站在一旁的姜易初。 姜易初也不甚在意,眼中带笑地看着他们。 荀久脸红得更厉害了,她抬起手臂,轻轻将扶笙的手挪开,见他蹙眉,她忙道:“你的手臂不是受伤还没痊愈么,怎的今日就能乱动了?” 扶笙看着她,这一眼有些意味深长,有些无语,抬起另外一只手臂,他道:“是这只。” 荀久揉了揉额角,“大概是这两日太累了,我没休息好,所以忘了许多事。” 望着她一本正经的说着话,再一本正经红着脸的样子,扶笙移开目光看向姜易初,“你方才不是说要入宫么,怎会有空过来?” 姜易初微微一笑,“听闻久姑娘今日要挑选病人,我刚好会号脉,兴许能帮上忙。” “不错。”扶笙凝目看他片刻,忽然道:“有你在场,只怕没病的姑娘也都来了。” 荀久正低头寻思他这句话的意思,只听得头顶扶笙再度幽幽道:“今日秋高气爽,正适合出游,我看不如这样,易初留在这里给姑娘们号脉,我带着久久出去,给她们挪位置。” 荀久清楚地看见姜易初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扶笙向来是个说了就做的人,拉着荀久就要往外走。 荀久挣脱他,表示得先进去交代招桐和柳妈妈几句,免得待会儿姑娘们来了乱了秩序。 交代完,荀久出来就见到扶笙不知何时让人在她的宅邸大门外支了一张桌子,旁边竖了一块牌子,上面几个大字龙飞凤舞——无所不看。 那几个字,荀久只随便看一眼就知道出自扶笙之手。 看一眼牌子旁边的一人一桌一茶杯,再看一眼打着旋儿飘落的一片秋叶,荀久表示心疼姜易初三秒钟。 三秒过后,这条街尽头便传来排山倒海的声音。 荀久愕然抬头,见到扶笙嘴角含笑,面色平静道:“走吧,否则待会儿得被人潮淹死。” 荀久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扶笙让人去散出消息说魏国丞相姜易初在这地方免费坐诊。 容貌智商与秦王比肩的魏国丞相姜易初首次在燕京抛头露面,竟是给姑娘们免费坐诊,这百年难遇的大好机会,但凡是个见到美男会眼珠子冒光三秒的女人都会想要来试一试。 街头那一群双眼泛着绿幽光的女恶狼们踩着漫天尘土狂奔而来的气势委实壮观,让一向波澜不惊的扶笙都呆了一呆。 一呆过后,他伸手揽住荀久的腰身,足尖轻点,片刻上了房顶,两人并排坐,安静看着下面的人山人海。 姜易初的表情,从开始的眉眼含笑到后来的眉毛抽抽,最后的表情……荀久觉得,应该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暗、无、天、日。 这不是他本人散发出来的表情,而是被姑娘们所带来的那一团黑云给晕染出来的。 当先一个姑娘冲到桌子前,连抛三个媚眼,“丞相大人,小女子眯了眼睛,您给吹吹?” 她还没说完,立即被后面的人挤到一边。 第二个姑娘傲人的胸器一挺,“丞相大人,人家这里痛,您给揉揉?” 第三个姑娘羞羞答答,荷包还没来得及递给姜易初就被挤进了人潮。 “简直太可怜了。”荀久望着那一波又一波的人群,直摇头叹息。 扶笙道:“分明是艳遇,他何来可怜之说?” “我说的是那些姑娘。”荀久正色道:“不辞辛苦奔腾而来,匆匆一瞥就别离,啧啧……简直不能再虐。” 扶笙默默抬手遮住了半边脸。 ------题外话------ 月底了,昨天收到好多票票,无比嗨森,谢谢妹纸们滴支持,衣衣每天都在努力将故事写精彩。 ps:久久和阿笙大婚之前,会填上之前的很多坑,so具体是啥时候大婚,目前也没定准,总之过程不会虐,那一天不会远。 (*^__^*)上一本男女主一百万才大婚,这本已经很快啦,但是衣衣得按照大纲来,否则的话就是不对你们负责任,若是我想随便写写,那么明天就大婚也是可以的,但是这样一来,这本文就彻底毁了。 只有男女主的戏,无法组成一本文,更无法体现其精彩之处,衣衣想让菇凉们记住我的男女主,当然也想让你们记住值得记住的配角,更想让你们记住那些或搞笑或刻骨铭心或荡气回肠的情节。 进度其实是不慢的,每天都在发展,菇凉们耐心等待(* ̄3)(ε ̄*) T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只想操心久久一个人 今日的看诊队伍,排场很大。 姑娘们浩浩荡荡地来,衣衫不整地离开。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最前方白衣翩然的丞相大人道貌岸然,非礼了她们。 实际上,人潮太过拥挤,不小心扯到头发碰到胸撕了衣襟是很正常的事。 荀久与扶笙并排坐在房顶,托腮看了半晌,才突然觉得腹中饥饿。 “遭了!”荀久惊呼。 扶笙侧目望过来。 荀久讪讪道:“姜易初没吃饭,你说待会儿他会不会饿得晕过去,然后被这群饿狼给糟蹋了?” “我觉得你可能想得有点多。”扶笙幽幽目光望向底下姜易初身旁堆成山的礼物。 “也对。”荀久反应过来,笑道:“既然饿不到他,那也不能饿了我,走吧,请我出去吃饭,我这地方被围得水泄不通,要想在里面吃饭,恐怕不会轻易得安生。” “想吃什么?”扶笙站起来,替她理了理衣襟。 荀久低声嘟囔:“让你做给我吃你又不做,小气鬼!” 扶笙听见了,手上动作一顿,挑眉望着她:“只要你敢吃,我为何不做?” 神情一凛,荀久讪笑两声:“那还是算了,我们去外面吃。” 若真跟他去了秦王府,指不定菜还没吃上她就先被他吃了! 荀久撇撇嘴,她目前还有一堆事儿没做,暂时没有那种想法。 想了想,她道:“上一次在天地楼,我记得当时点了一道‘百鸟归巢’,这道菜还不错,要不然我们现在去试试?” “嗯。”扶笙应了,再度拦住她的纤腰飘身跃下房顶,稳稳落在地面上。 偏头就见荀久垂首,嘴里低声嘀咕,“咦……好奇怪。” “怎么了?”他问。 荀久皱了皱眉,道:“我记得我以前恐高的,怎么现在从高空飞下来都没事儿了?” 扶笙静了片刻,表情有些愕然,“恐高?” “是啊。”荀久点点头,“你还记得我当初在秦王府被角义坑了一把挂在树上扛去玉笙居告状的那件事吗?” 扶笙眨眨眼,不置可否。 “那个时候,我连挂在树上看下面都会晕眩,整个人昏昏沉沉,感觉像飘在大海里一样起起伏伏,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我好想也没有以前那么恐高了,至少站在高处的时候看下面不会再有晕眩的感觉。” 扶笙默了一瞬,“你可能是饿得太久,过度了。” 荀久:“……”她刚刚有在开玩笑么?为什么他的回答听起来那么敷衍?虽然扶笙的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 “好吧!”荀久吐出两个字,算是勉强承认了他这个极其敷衍的说法。 不再说话,扶笙拉着她的手,绕过人群,往他之前出来的那个拐角而去。 今日赶车的是商义,他难得的一脸凝重,见到二人走过来,目光现在荀久身上停顿一瞬,随即看向扶笙,“殿下……” 商义性子活泼,鲜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 扶笙甫一听到他微沉的声音,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 “何事?”他问。 商义不着痕迹地看了荀久一眼,抿唇道:“刚刚有情报传来,今日一早,女皇陛下在御花园遇刺。” 闻言,扶笙彻底皱了眉,“女皇陛下可有伤到?” 商义没说话,看向荀久。 荀久身子一抖,她一直以为扶笙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之前才没有提起。 此刻收到扶笙带着满目疑问的视线,她定了定心神,抬眼回望着他,“你放心,有本神医在,女帝不会有任何问题。” “确定?”扶笙一瞬不瞬看着她。 这气场太过强大,荀久险些就心神慌乱露了破绽。 浅咳一声,她直勾勾看着他,“你不相信我的医术?” 扶笙掀动唇角,“既是没有大碍,为何动用医术?” 荀久又咳了一声,“没有受伤,惊吓总还是有的。” 扶笙缓缓从她身上移回眼,当先上了马车又站在车辕上回过身来将手递给她。 荀久想都没想,伸出手任由他轻轻一拽上了马车。 荀久所说的“百鸟归巢”这道菜在天地楼,是扶笙第一次请她吃饭的地方。 马车到达天地楼时,里面客满盈楼。 这是官办酒楼,上次待过的三楼雅间便是为秦王专门留的。 下了马车后,扶笙直接带着荀久在一众人愕然石化的表情中上了三楼。 掌柜的眼尖,忙亲自上楼来招待,荀久随便点了几个菜便回来坐下。 “说吧!”扶笙临窗而坐,手里握着一盏茶,表情娴雅淡然,“女帝遇刺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荀久摇摇头,“总之刺客来势汹汹,似乎是抱着必杀的心态。” “然后?”他浅啜一口茶。 荀久面不改色答:“幸好巡逻的铁鹰卫来得快,否则女帝肯定惨遭毒手。” “我的意思是,可有查出来刺客是谁的人?” “我听铁鹰卫的人说,刺客最后进了神殿,想来是大祭司的人。”荀久斟酌着字句,尽量避免开能让扶笙怀疑女帝有武功的那些矛盾点和空隙。 “竟然是她!”扶笙眯了眯眼,手中茶盏久久不曾动过一下。 “奇怪的是,后来大祭司亲自来帝寝殿,表情严肃地说了一句神殿永远不会改变大祭司专事一主的祖训。”荀久补充,“有没有可能那刺客并非她亲自指使?” “难说。”扶笙叹口气,“毕竟澹台引不是一个人,她背后还有澹台氏,还有巫族,有的时候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若真是她指使的,她没必要跑去帝寝殿外说这些话吧?”荀久觉得这样做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澹台引没有这么蠢。 扶笙垂眼看她,“若是换成你,你会当众承认是你自己指使的么?” 荀久一噎。 扶笙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澹台引智商不低。这是荀久在跟她打过几次交道之后总结出来的。 想想也是,一个自小就被家族重点培训,不用璇玑阁的皇室宗亲长老考验就通过的大祭司,无论是武力值还是智商都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可让荀久疑惑的是,澹台引有的时候似乎很纠结。 比如当初得知女帝并没有怀孕的时候,她很失落;又比如今日在帝寝殿外,女帝没有让她进去,她应该有所警觉女帝发现了迟旻是她的人,然而她还是说出了那番话。 ——神殿大祭司专事一主的祖训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有任何改变。 这句话的意思,与他们家族想全盘掌控神权的意图相悖了。 莫非,澹台引真的是被逼的?她本意并不想参与神权的抢夺? 窗边扶笙的幽凉声音缓缓传过来,“澹台家主曾经书信嘱咐澹台引务必要在女帝驾崩之前拿到神权世袭资格。” 荀久一惊,“胆子也太大了吧!这般**裸的诅咒女帝,他就不怕天谴!” 末了,荀久又问:“这封信,是族长授意的么?” 扶笙眸色深沉了一些,没说话。 荀久想了想,觉得奇怪,“不对啊,我记得在上庸郡的时候,你最后拿出来的绢帛上面有澹台镜亲自批的太和山风水词,也就等同于那个时候他出手帮了你一把,那么没道理他现在才反咬一口想取女帝性命吧?若真想杀了女帝,当初不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那封信,是澹台家主亲笔所写,上面没有提到族长。”扶笙如实道:“所以我也不知道族长到底参与了多少。” “其实,族长也不是第一次帮你们了。”荀久道:“你和女帝能顺利回到燕京,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功劳。若非他出关说什么‘真龙隐迹,怒震天下’,指不定你现在还在魏国。” 扶笙听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荀久自知这个话题很敏感,索性闭了嘴不敢再提。 “百鸟归巢”这道菜很费时间,荀久等了好久都没见菜上来,二人刚续上的茶水不多时便见了底,荀久坐得尴尬,准备再为扶笙续一杯。 轻轻扣住她手腕,扶笙摇摇头,“喝水不会饱。” 荀久抽着嘴角,顺便再抽回手。 她突然想起一事,喜道:“对了,你能否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学武的天才?” 扶笙的目光在她惊喜的小脸上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什么武学天才?” “我总感觉自己体内蕴藏着巨大的潜力待开发。”荀久喜滋滋道:“你武功高强,应该能从人体构造看得出来我适不适合习武,若真适合,那我就加紧后天的训练,做不到与你比肩,起码也要能对付一般的小喽啰。” 扶笙又瞧她一眼,目中幽幽之色让荀久莫名心虚,“你想对付谁?” 荀久默默翻白眼,难道她还能把早上遇到韩奕那个贱男的事告诉扶笙? 这样的话只会引起灾难的吧? 想了想,荀久道:“你又不会每天十二个时辰在我身边,那我平时总会多多少少遇到些小麻烦,这个时候有武技傍身岂不是更让你放心得多?” “我听说你银针技术一流?”他不答反问。 荀久吞了吞口水,暗想他怎么会突然问起银针的事? 这时,酒楼小厮陆续将菜肴端上来,荀久早就饥饿难耐,见到佳肴,自然是两眼放光,随意冲扶笙打了个招呼便拿起筷子开吃。 扶笙一直淡淡喝着茶,时不时看她一眼,似乎在等着什么。 荀久心想这个人来之前肯定已经用过饭了,所以也不理会他,自己吃自己的。 不多一会儿,徵义从外面进来,粗粗瞥了荀久一眼,走到扶笙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扶笙满意地点点头。 徵义退了下去。 荀久抬起头,见扶笙正看着自己,她顿时心跳快了几分,“你,你这般看我作甚?” “无事,你继续吃。”他莞尔一笑。 荀久心中莫名其妙,可眼下的确是饿得紧,填饱肚子才是首要,她收回视线,继续挥舞着筷子。 吃了几口,又觉得方才徵义进来的时候看她那个眼神有些不对劲。 停了筷子,荀久抬目看向扶笙,“刚才小吱吱进来同你说什么?” “也没什么。”扶笙的语气非常轻描淡写,“就是长乐宫一个男妃不知为何突然双目失明了,宫里的太医瞧不出症状来而已。” 荀久很庆幸她在扶笙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吃东西,否则这一刻肯定会尽数喷出来。 这轻飘飘的语气,说得好像真与他无关似的! 荀久大致猜到了他口中的那位“男妃”便是早上惹了她的韩德君,不过她不会白痴到将这种事拿到台面上来说,扶笙没有戳穿,而私下里去弄瞎了韩奕的双眼,第一想必是他不想在她面前提起别的男人,第二,定是有些吃味,但又不想太过表现出来。 反正傲娇的人就这样,荀久已经习惯了。 “哦”了一声,荀久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默默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喝下。 “待会儿吃完了,我带你去西城。”扶笙放下茶盏,将那方绣着水色菩提花的帕子递给她。 荀久一愣,“去西城做什么?” 扶笙清幽的视线在她的衣着上流连片刻,道:“这身衣服不适合你,重新去做一套。” 荀久上下扫了自己一眼,并十分确定哪里都没露,那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带她去做衣服? 愕然片刻,荀久突然想起来早上韩奕碰过她的衣角,虽然只有那么一小下…… 该不会……? 荀久余光偷瞄着扶笙。 难道他味觉这么强悍,竟然能从她身上嗅到别人的气息?! 意识到这个问题,荀久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想着这个男人果然是敏感又傲娇得过分啊! 不过这份不拆穿,反而找了折中法子解决的体贴与温暖,即便再傲娇她也很受用,只要他不醋不皱眉就好。 想通了事情脉络,荀久心中也跟着宽慰了许多,笑道:“做衣服就不必了,你之前让人送去我那里的还有好几套崭新的,都没穿过,如今还没到冬天,那些衣服放着不穿也是浪费,待会儿回去了我换掉便是。” 扶笙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荀久吃完以后,才突然想起之前那件事被他给一句话绕过去了,不由得面色恨恨,“我方才让你帮我看看适不适合练武来着,你到现在还没回答我呢!” “你?”他转眸。 荀久殷勤地点点头。 扶笙几度欲言又止,沉吟道:“约摸是不适合。” 荀久抽着嘴角,不适合就不适合,什么叫“约摸不适合”?果然,秦王殿下说的话要用智商去听,还得边听边琢磨。 荀久想起奉天殿那一帮整日里和他周旋的老臣,不由得心生敬意,能与这么个高冷毒舌又傲娇的人实战这么多年,实属人才啊! “约摸不适合的意思就是大约适合,又大约不适合。”扶笙破天荒地给她上了一课。 荀久撑额看他,“你这些话,比我这个神棍嘴里说出来的还没有水准。” “怎么没水准?”他一拂宽大的衣袖,“说你适合,是想哄你开心一下,可这样一来,你必然会私下里去寻什么武功秘籍来瞎胡闹。说你不适合,你听了肯定难过,而我不想你难过,所以我想了想,决定给你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这样的话,你的难过应该会减半。” 荀久扶了扶险些惊掉在地上的下巴,赞一句:“好精辟的答案,里头竟然蕴藏了这么多人生哲理。实在是……”想了片刻,违心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过奖。”他轻轻一笑。 用过饭,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 荀久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催促扶笙,“要不我们现在回去看看姜易初号脉的巨大工程进行得如何了,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扶笙点点头,与她一前一后出了天地楼。 商义依旧坐在车辕上,见到二人出来,脸上一喜,偷偷瞄了瞄扶笙,见他心情不错,才敢挑眉望着荀久,“久姑娘,你那个铺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开张啊,人家也想去看看。” “别心急嘛!”荀久习惯性地想去捏捏商义白净的小脸,却听得旁边扶笙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顷刻拉回神智,荀久缩回手,假意笑道:“姑娘我装修的铺子自然是燕京城独一无二的,怎能草草了事?正所谓慢工出细活,再耐心等一等,说不定等我为女帝开刀完就装修好了。” “这么久啊!”商义嘟了嘟嘴,低声嘀咕,“原本还想说今日难得有空顺便过去看一看呢,想来是没戏了。” “你就别想了。”捏不了脸,荀久只好摸摸他的脑袋,“乖啊,等开张的时候,你备了厚礼来,我就让你好好参观参观。” “那好吧!”商义失落地撇撇嘴,待荀久与扶笙坐稳之后,驱动马车往荀久的宅邸行去。 依旧是停在早上那个拐角位置,荀久下车来,见到大门口还有一大波人在排队,秩序比她离开之前好了很多。 姜易初有条不紊,极其细心地一个个为她们号脉。 荀久正疑惑这些姑娘妇人何时变得这般规矩了,却见扶笙指了指姜易初旁边的牌子。 荀久眼力极好,只一瞥就看见“无所不看”四个大字的旁边加了一排批注:插队者、扰乱秩序者、大声喧哗者除外。 荀久恍然过后绕开队伍,直接走向姜易初,笑问:“有什么收获?” 姜易初正在给一个姑娘号脉,姑娘的腕脉上放了丝绢,趁他不注意,那姑娘悄悄将丝绢拿开。 姜易初察觉到了,又不动声色地将丝绢拿回来盖在姑娘的手腕上。 荀久扶了扶额,想着果然不能让美男帮忙,今日来的姑娘虽然多,但真正病痛的只怕没几个,大多数人都是为了一睹姜易初的仙人之姿才来的,再这么闹下去,估计几天几夜都挑选不出一个与女帝病症相似的人来。 目送着那姑娘半是依恋半是不舍地离去,姜易初才指了指大门内,“倒是有几个脉相有些特别,但我医术不精,无法确诊,还得麻烦久姑娘亲自去看一看。” 荀久转目看了看他身后堆积成小山的荷包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低声问:“你吃饭了没?” 姜易初一愣,愣过之后好笑道:“久姑娘不说,我倒没想起来,你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 作孽啊! 让谪仙饿着,实在是罪过。 荀久用尴尬的表情向他表达了深深的歉意,牵了牵唇角,“那你先等一会儿,我这就进去吩咐柳妈妈现做。” 扶笙缓步走向姜易初,扬眉问:“坐诊大夫的感觉如何?” “还行。”姜易初笑着应了,又道:“起码还累不倒我。” 扶笙抬眼看了看后面不见尽头的长龙队伍,轻飘飘道:“那你加油,我看好你。” 排队的姑娘们早就因为秦王和姜丞相的同时出现激动不已,此时再收到扶笙这轻描淡写的一瞥,顿时少女心都快炸开了。 “啊啊啊!秦王殿下刚刚在看我。” “啊呸!看看你胸前几两肉,也值得秦王殿下注目?他分明看的是我。” “别吵了!”后方一个拿着小镜子左照右照的姑娘巧笑嫣然,“你们大概对自己的容貌有些误会,殿下要是看了你们,晚上估计会做噩梦。” 之前说话的两人对看一眼,怒气闪现,冲上去就与那姑娘唇枪舌战,舌战后再厮打成一团。 她们空出来的位置,立即就被后续的人补上。 似乎已经见惯了这个状况,姜易初无奈地摇摇头,目光有些哀怨地看向扶笙,“子楚今日所为实在算不得什么善举。” 扶笙心知姜易初指的是他让他在荀久的宅邸大门外摆摊看诊,还专门弄了个“无所不看”的牌子吸引人,结果导致灾祸连连,姑娘们不断因为抢位打成一团。 莞尔一笑,扶笙道:“普度众生是菩萨该操心的事儿,我这辈子只操心久久一人足矣。” 姜易初有些怔忪,用一种今日才认识扶笙的全新眼神看着他。 良久,揉着额角道:“有了牵挂果然就是不一样,说句话都能让我们酸死。” 扶笙不甚在意,垂眼看他,补了一刀,“不过想来,你也是不会明白的。” 姜易初不同于季黎明。 季黎明若是听了这话,必定会仰天哀嚎两声然后追杀扶笙。 姜易初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显更强,他只动了动眸子,不觉弯起唇瓣,“子楚这么说姐夫,就不怕你姐姐听了伤心?” 扶笙难得地一呛,顺便咳了几声,好久才缓过气来。 荀久刚从大门走出来就见到这一幕,顿时有些憋不住笑。 认识扶笙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头一次见他被另一个人讨得了口头上的便宜。 果然,毒舌还需要毒舌来克。 不再多想,荀久抬步走过来,轻声对姜易初道:“里头的几位病人,我都看了一下,其中有一个妇人的症状与女帝有些相似,既然找到了,那你也不用继续这么辛苦给姑娘们号脉了,想个办法让她们散了吧,待会儿还得吃饭呢!” “确定找到了吗?”姜易初目露惊讶,更多的是惊喜,眸光烁烁。 “我亲自看的,错不了。”荀久自信一笑,随后又道:“不过这一切可都是你的功劳,否则光凭我们发出去的悬赏令,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在这么多人里面找到病症与女帝相似的病人呢!” “倒也没什么。”姜易初温声道:“便不是为了青璇,我作为臣子,也该为大燕的帝王尽一份力。” “看吧!”旁边扶笙突然开口,“我之前还说普度众生是菩萨该操心的事儿来着,如今面前可不正坐着一尊活菩萨么?” 荀久听得一脸茫然,转目望着姜易初,“他在说什么菩萨,什么普度众生?” 姜易初好笑地看了荀久一眼,慢慢道:“子楚方才说了一句话,让我从此对他刮目相看。” “什么话?”荀久顿时来了兴趣。 能让姜易初这般说的,想必定是惊天之语。 扶笙没看他们二人,招手将隐在暗处的徵义唤出来,吩咐:“想个办法让后面排队的这些人都散了。” 徵义领了命,立即往人群中去了。 荀久还在满心期待地看着姜易初。 姜易初却话锋一转,嘴角勾起,“这种话,还是让子楚当面跟你说为妙,从我嘴里说出来,意境不对。” “什么话这么酸,还要意境呢!”荀久低嗤一句,心中直觉姜易初这是在耍她。 “这一点你倒是没说错。”姜易初含笑点点头,“的确很酸,我受不了,先进去了。” 他说完,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雪色锦袍,步履从容地进了大门。 排队的姑娘们见姜易初就这么进去了,顿时有些懊恼,又逢徵义在一旁命令她们离开。 众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明着与秦王作对,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各自回了家。 偌大一条街霎时寂静下来,荀久长长舒一口气,眨眨眼问扶笙,“你方才同姜易初说了什么,他竟会有此感慨?” 秦王殿下一向高冷毒舌惯了,表白这种事情他做得不是很顺溜,想了半天,心中拿捏了几分,原想鼓起勇气将方才那句话照搬过来,开口却变成了“我告诉他,普度众生是菩萨该操心的事儿,我只管操心菩萨便是。” 荀久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二十六个字,言辞之间满满是对菩萨的敬意,没听出哪里酸,就是有些不对劲。 抽了抽嘴角,荀久扯出一抹看上去勉强像笑容的表情,“菩萨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感动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的秦王殿下手指微微握成拳,往唇边一凑,不轻不浅地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嗯,我看到了。” 荀久往天上看了看,再往四周扫了扫,没瞧见菩萨,心中直忖扶笙莫不是方才在天地楼茶喝多了,撑的? 进了大门,之前被姜易初挑选出来有疑问的那几个姑娘和妇人还坐在葡萄架下。 荀久走过去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各位,今日的看诊就到此为止了,你们每个人的状况我也大致了解了,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人开一张方子,你们按照方子去药铺抓药,定能药到病除的。” 那几人原本想开口,却被后面进来的秦王气场冻得不行,一个个身子抖了抖,哪里还等得荀久的方子,赶紧找准路一溜烟跑出去了。 荀久定定看着缓步而来的扶笙,微微蹙眉。 同样是男神,为什么姜易初现身招蜂引蝶,扶笙一来就万径人踪灭? 论容貌气质,一个凛若九天寒星坠,一个皎如玉树临风前,平局。 论手段,扶笙运筹帷幄,腹黑精明,算无遗策。至于姜易初……能在短短数年成为魏国新王的左膀右臂,想来也是极厉害的。平局。 论说话…… 荀久听小宫娥们私下嘀咕过秦王曾在奉天殿仅用一句话便将一位老臣活活气得吐血从此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了。 姜易初说话,自然时时带笑,句句温润。 所以…… 荀久琢磨了半天,终于找出症结所在——扶笙的毒舌! 光凭他说话能活活气死人这一点,就鲜少有人敢靠近他。 那些偷偷暗恋他的姑娘,也只敢晚上抱着枕头YY一下,绝对不敢当众跑出来告白。 想到这里,荀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她的情敌出来冒泡,让她险些以为穿错了剧本,却原来是这个男人气场太强大,嘴巴太毒舌,姑娘们不敢挨近他。 扶笙得见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展颜的样子,有些不解,“你这是什么表情?” 荀久僵笑两声,违心道:“高兴。” “有高兴成你这样的?”他淡淡睨着她。 “本神棍的高兴体现在内心。”荀久一本正经地安慰他,“你一介凡夫俗子看不见也没关系。” 扶笙:“……” “姑娘,开饭啦!”招桐乐滋滋地跑上前来站在一棵无忧树下冲荀久大喊。 “我已经用过了。”荀久懒懒回过身,“你去告诉姜丞相,让他随意就好,不用管我。” “姑娘是在外面用的饭么?”招桐歪着脑袋。 “嗯。”荀久点点头,又吩咐:“去备一份饭菜,我待会儿亲自给留下的那位病人送去。” 招桐应声去了厨房。 荀久走到葡萄架下落座,看向扶笙,“近两日便可为这位病人动刀,女帝那边刻不容缓,你明天上朝的时候记得让大祭司瞧个吉日,尽量在十天之内。” 扶笙在她对面坐下,轻轻颔首,“完全没问题,还有别的要求么?” “有。”荀久如实道:“现在就陪我去少府,看看那套刀具他们打造得如何了。” “没问题。”他继续点头,“还有么?” “你今天废话很多。”荀久瞪他一眼,“莫非做了亏心事?” 扶笙微微垂目,心安理得地道:“有菩萨时时看着,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这倒是。”荀久极为赞同,“你都深情到同菩萨表白了,菩萨不罩着你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招桐很迅速地将饭菜备好,用托盘端着走过来。 荀久站起身,从她手里接过托盘,慢慢朝着客居走去。 被她留下的是位约摸三十多岁、衣着华丽的贵妇人。 根据姜易初的说法,这位夫人是乘了轿子来的,被诊出身体有恙以后将丫鬟婆子都遣了回去,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将托盘放在旁边的石墩上,敲了敲门,听到里头的人道了声“请进”,荀久这才重新端起托盘往里面走,柔声道:“夫人,我这里只有些粗茶淡饭,您将就着用些。” 坐在长椅上的贵妇人,着玉簪花裸肩长裙,外披湘妃色大袖纱罗衫,皮肤保养得极为妥当,岁月不能减损其半分风韵。 见到荀久进来,妇人忙站起身,轻唤一声:“久姑娘。” 荀久将托盘放在桌案上,转过身来对她道:“夫人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了饭再说。” 贵妇人摇摇头,神色有些萎靡。 荀久愣了愣,“夫人可是嫌弃这饭菜粗鄙,没胃口?” “非也。”妇人重新坐回长椅,叹了一声,“我是担心这病情……” 荀久过来同她坐在一处,宽慰道:“关于病情,方才为夫人号脉的时候,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这个算不得太严重,我可以为你开刀将腹腔内的东西取出来。” 虽然早就知道想要痊愈必须剖腹,但此刻再度听荀久说一遍,妇人还是抑制不住地身子颤了颤。 时下的大夫看诊多遵循“望闻问切”,然后根据脉相开方子,就算有大动作,也顶多是伤了胳膊断了腿接骨打石膏,可把人的肚子划开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这种说法闻所未闻,是个人听了都会忍不住颤抖。 荀久看出了她的犹豫,也不打算勉强,“我晓得夫人并非是为了悬赏令上面的赏金而来,想必你对自己的病况也颇为无奈,我虽有办法医治,可最需要的却是您的配合,倘若您抱着半分不愿的态度,那么我便没有手术成功的把握,这种医治办法虽然是少见了些,却是最快也最有效的办法,夫人若还在犹疑,大可考虑考虑,若是您考虑好了,那么就近两天我都可以为你开刀。当然,动刀的时候必定会给您用上麻沸散,尽量减轻疼痛。”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妇人摇摇头,“我担心的是我们家老爷不会同意。” 荀久一下没了声音。 妇人说得很对,动刀这么重要的大事,等同于把一条命交到她手上来,为女帝动刀尚且需要签下生死状,为这位妇人动刀自然得征得她夫家人的同意,否则中途一旦出了任何问题,她难辞其咎。 沉思片刻,荀久道:“既然夫人有此担忧,那您用过饭之后还请速速回府与夫家商议才是。病情刻不容缓,但夫家人的意见也很重要。” 妇人闻言,眉目间露出了深深的担忧,眸光晦暗,一脸纠结。 “夫人可是有何难言之隐?”荀久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妇人动了动唇,终是艰难开口问:“久姑娘,你如实告诉我,我的腹腔内为何会无缘无故长了个东西?这与平时的……哪种不良习惯有关么?” “生老病死乃是凡人生来必备。”荀久虽然不懂妇人为何会突然这么紧张这个问题,却还是笑着解释:“造成您腹腔内长肿痈的原因有很多。” “有很多?”妇人抓住了这个字眼,忙问:“怎么个多法?” 荀久如实道:“第一是私生活紊乱……” 蓦然听到这个原因,妇人脸色骤变,惊得险些从长椅上摔下来。 荀久眯了眯眼睛,想着面前这位分明是某豪门世家的夫人,又不是青楼里的女子,为何会在听到肿痈与私生活紊乱有关的时候做出这样惊慌失措的反应? 瞄了一眼妇人惊魂未定的模样,荀久轻声问:“敢问夫人府上在何处?” “我……”妇人被荀久的声音拉回神智,无措道:“我姓齐,夫家乃大司空府上。” 大司空韩茂宏,韩奕他爹?! 这一次,变脸色的是荀久。 ------题外话------ 23333话说殿下在面对久久的时候实在是有些呆,好好一句表白的话都能说成那个样子 ps:距离女帝手术很近啦,(*^__^*)嘻嘻……不怕给你们剧透,等手术后康复给菇凉们来一段造宝宝的戏,要来看哦 T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不要冲我抛媚眼 荀久着实被吓了一跳。 早上她才刚刚在御花园小惩了韩奕,这才半天的功夫,竟会遇到大司空府上的夫人。 要说大司空韩茂宏的家事,在燕京城只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韩茂宏的第一位夫人去得早,给他留下了一子韩奕。 韩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特别宝贝这个孙子,因此管教便宽松了许多,也因此,韩奕越发骄纵,养成了一副高高在上,看谁都像他奴隶的纨绔脾性。 当时,韩茂宏还年轻,在燕京城也算得上美男子,韩奕的娘过世没多久,他便接着娶了第二位夫人。 可是没多久,第二位夫人便因病过世了。 紧接着,韩茂宏又娶了第三位夫人。 同样没过多长时间,第三位夫人也莫名其妙死了。 后来,燕京城便有流言传开,说韩茂宏有克妻命,嫁给他的女人都会不得善终。 也有人传言是因为韩茂宏的第一任夫人泉下有知,恨他辜负了她,所以冤魂回来接连夺了他两位夫人的命。 流言一经传开,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弄得人尽皆知。 韩茂宏也因此不敢再娶,直到他位列三公,被先帝擢升为大司空。 这么多年过去,韩老夫人早就不在了,当年的那些流言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大司空终是不甘寂寞,娶了第四位夫人。 而这第四位夫人,正是眼前站着的貌美妇人。 荀久压下心中的惊骇,定了定心神,假意恍然道:“原来是韩夫人,荀久先前不知,若有什么地方怠慢了夫人,还望您海涵。” 妇人一听她这么称呼,脸色突变,赶紧道:“久姑娘称我为齐夫人即可,‘韩夫人’这名头原是老爷第一位夫人的,我不敢贸然抢了来,这是对第一位夫人的大不敬。” 荀久原就是为了试探这位夫人的脾性才会故意这么称呼的,此刻听她这么急忙纠正,荀久故作了然状,歉意一笑,“齐夫人说的是。” 话完,荀久在心中思忖大司空好福气啊,竟然能娶得这么一位明事理的美人做夫人。 老牛啃嫩草的经典例子。 拉回思绪,荀久对齐夫人道:“大司空位列三公,对齐夫人的疼爱人尽皆知,动手术这么重要的事,自然得与他好好商议一番,你且安心回去,若有哪里不舒服,再回来找我便是。” “我……”齐夫人蹙拢的眉头没有半分舒展,反而皱得更深,几度欲言又止。 荀久见她不想吃饭,索性亲手为她盛了一碗热汤。 齐夫人接过,面上勉强溢出一丝笑意,“多谢久姑娘。” “夫人不必客气。”荀久回以一笑,忆起她先前的欲言又止,试探着轻声问:“夫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听到荀久这么问,齐夫人才刚喝了一口汤便将小碗放到旁边的案几上,面色霎时又颓然下来,嗫喏好久才低声道:“我曾怀过一个孩子,可是才三个月不到就小产了。” 荀久心思一动,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低声啜泣的齐夫人。 齐夫人接过帕子,轻轻试了眼角的泪,继续道:“久姑娘应该知道,老爷他前面几位夫人……因此子息单薄,他一直很想要孩子,可是那一次无缘无故流掉,我也很心痛。” 荀久顺手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之后,我与老爷的感情便逐渐生疏了。”齐夫人继续说:“前些日子,我身子不适,让府医来瞧,府医看过之后惊喜地说是喜脉,我当时也被震惊了,老爷知道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名字都给孩子取好了,甚至还跟我讨论什么满月宴,我起初也认为自己是怀孕了,所以便由着老爷将我捧在手心。” “可是后来……”齐夫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表情极其为难,似乎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荀久看穿了她的心思,摆摆手宽慰道:“我是大夫,夫人在我面前大可直言,只有完全了解您的病史我才能对症下药,找到更好的医治办法。” 见齐夫人还在犹豫,荀久又道:“夫人尽管放心,对于病人的**,我们这里是会绝对保密的。” 齐夫人听她这么说,顿时放下心来,接着道:“后来有一次,我腹痛难耐,下身见红,我以为又要重蹈覆辙小产,于是不敢惊动府里的任何人,只带了一个心腹婢女借故出府去找外面的坐诊大夫,结果大夫告诉我,我那个症状不是怀孕,自然也没有流产之说。” 齐夫人这么一说,荀久突然想起一桩事。 荀府被抄家不久前,原身有一次女扮男装偷偷溜出府去替长缨大街上要回乡探亲的一位老大夫坐诊,当时她遇到的第一位客人正是眼前这位齐夫人。 也亏得原身医术继承了荀谦真传,否则换成别的大夫,肯定又得断言齐夫人是怀了身孕。 只不过原身医术再高也只能是准确诊断出来,当时的她对于齐夫人这种症状确实束手无策。 而现在…… 荀久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唇,如今的荀久是穿越而来的她,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虽然有些难度,但起码不会束手无策。 荀久没想到她与这位齐夫人还挺有缘。 她还在沉思,耳边听得齐夫人道:“当时知晓我并没有怀孕,而是肚子里长了东西以后,我害怕极了。因为这意味着老爷之前的所有期盼都会竹成为篮打水一场空,一直到现在,老爷都还以为我是怀着身孕的,只不过身子太过清瘦,再加上月份少,没见隆腹而已。” 话到这里,齐夫人又再度湿了眼眶,声音哽咽,“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他开口。倘若……倘若让他知道我并没有怀孕,再让他知晓肚子里长这个东西会与那方面有关,他肯定会怀疑我在外面……” 荀久皱了皱眉,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是让扶笙发出一道悬赏令而已,竟会碰巧遇到韩奕的后母,更会牵扯出这么一大堆事儿来。 “久姑娘……”齐夫人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荀久,神情极其无措,“我如今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能否帮我想个法子?” “这……”荀久面露犹疑,这种开刀手术做完后,除非是武功高强毅力惊人的人才会在短时间内恢复,否则一般人得卧床静养差不多一个月才能下床。 齐夫人若是想瞒着大司空做了这个手术,那么后续静养的时候也一定会露馅。 可若是如实相告的话,齐夫人又会陷入两难境地。 荀久揉着额头,这还真是件左右为难的糟心事儿! “夫人您先冷静会儿。”荀久定下心来,眸中闪烁着让人安定的睿智和冷静光芒,“这件事,也不是全无办法,你若是不想回去,可以在这里安歇一晚,容我想个两全的法子。” 荀久这个时候的声音,对齐夫人来说无异于救命的仙音,她连连点头,“只要久姑娘能帮我解决这件事,你想要多少银子都可以。” 荀久勾唇笑道:“分明是按照悬赏令的规则给你赏金,我又怎会收你银子?” 齐夫人摇头道:“公是公,私是私,这件事就如同扎在我心头的一根刺,一天不拔除,我便寝食难安,倘若久姑娘真有办法帮我解决了,那你有什么要求,我若是能满足的,一定不推脱。” “夫人别想太多了,您这个病状,应该多多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兴许等明天我就能想出法子了,不管如何,这个手术是一定要动的,您腹腔内的东西是一定要取出来的不是么?” “好。”相处了这么一小会儿,齐夫人越发觉得荀久为人和善,再加上她说的那些话以及每个神情都有安定人心的作用,齐夫人不由得放宽了心,听从荀久的嘱咐早早就上了床榻歇息。 荀久将齐夫人没动过的饭菜端了出来,又轻轻合上门,这才重新走至院中。 扶笙在葡萄架下坐着。 招桐恭敬地立在一旁,见到荀久,赶紧小跑着过来从她手中接过托盘,并讶异道:“那位夫人竟然没有用饭?是不是嫌弃我们这里的饭菜?” “不是。”荀久吩咐她将饭菜处理了,又道:“齐夫人没胃口,只喝了两口汤。” 招桐“哦”了一声后速速端着托盘下去了。 荀久在扶笙对面坐下,接过他亲手剥的一个荔枝吃下才郁闷道:“你知道被我留下的那位夫人是谁吗?” “是谁?”扶笙抬起眸。 “是大司空最后娶的小娇妻。”荀久颓然道:“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我早上才……”意识到险些说漏嘴将韩奕调戏她的事说出来,她赶紧改口,“也就是说,她是韩奕的后母。” “嗯,所以呢?”扶笙问。 “这些都不是重点。”荀久把方才齐夫人对她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跟扶笙说了一遍。 末了,抿唇问他:“你可有什么法子让大司空尽快接受齐夫人没有怀孕而是腹腔内长了东西的事实,并且同意她动这个手术?” 扶笙默然片刻,缓缓启唇,“你的关注点可能有点问题。” “嗯?”荀久不解,拉长了尾音,满脸疑问。 扶笙面色平静,又给她递过来一个荔枝,云淡风轻道:“你应该反问她大司空为什么会质疑她在外面有人。” 荀久眸光微动,似乎从扶笙这句话里面抓住了关键的信息。 突然之间豁然醒悟,荀久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方才只是说出造成肿痈的第一条可能性,齐夫人就已经慌乱成那个样子,若非是正中下怀,她应该要坚持听自己说完所有的可能性才是。 “你怎么就那么聪明呢?”荀久托腮看着对面正有条不紊为她剥荔枝的男人,觉得这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高颜值面容,怎么看都不觉得腻,关键是还配上了高智商。 她应该庆幸自己赚到了么? 蓦然听到这种夸奖,扶笙剥荔枝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抬目看她,微微一笑,“大概是……有菩萨罩着。” 荀久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真信啊?” 她之前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而已,没想到他还真的放在心上了! “怎么不信?”他微扬眉,“你是神棍,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应该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荀久撇撇嘴,暗想着这个人傲娇病又犯了,不就是想说她说的话他都会信么?为嘛不能找个直接的方式,非要拐弯抹角的? 说好的深情款款,说好的甜蜜告白呢? 到了他这里,一点都不浪漫! 轻咳两声,荀久正了正神色,“既然问题纠结在齐夫人的外遇问题上,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 “很简单。”扶笙道:“静静坐着等。” “等?”荀久愣了愣,又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的确来不及去少府了。 扶笙耐心给她上课,“齐夫人并非一个人前来的,那些被她遣回去的丫鬟必定会在大司空的逼迫之下说出齐夫人的行踪,大司空府上距离你这里隔着一条琳琅大街,坐马车的话需要一炷香的时辰,但难免大司空心情急迫,不放心怀有身孕的新夫人这么晚了流落在外,所以他会催促车夫加速,故而还能再缩短三分之一的时辰,也就是说,顶多不会超过两盏茶的功夫,大门必将被大司空府上的人敲响,你若是这个时候进宫去少府,应该会错过一场好戏。” 荀久合拢掉在地上的下巴,顺便再把两个眼珠子也拉回来,惊恐地望着扶笙,说话打结,“你……你还是人吗?” 这么强的计算能力,岂不是间接表明以后她所有的行踪都可以在他的全盘掌控之中? 身子一凛,荀久突然感觉到此人太可怕。 扶笙很无所谓地挑挑眉,“有菩萨罩着,应该算是半个神。” 听到大门外急匆匆的敲门声,荀久哭笑不得,“你这哪里是半个神啊,简直是老神棍好么?” 哀怨完,荀久亲自起身去开门。站在大门外的人穿着一身靛蓝色短打,头戴黑色小罗帽,明显的家丁打扮。 见到荀久,那家丁先是被她的风姿给晃了晃眼,听到荀久浅咳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忙问:“敢问,您是久姑娘么?” “我是。”荀久淡淡道:“你是来看诊的?” 家丁摇摇头,“不是看诊,而是我们家老爷有请。” 荀久知道眼前的人是大司空府上的,可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凭什么他家老爷有请,她就得去? “我又不认识你家老爷,他请我去做什么?”荀久懒懒瞥了家丁一眼。 家丁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怯怯指了指身后,“老爷就在后面的马车里,他吩咐了小的务必要将久姑娘带过去。” “不好意思啊!”荀久言笑晏晏,“这里只有大夫,没有犯人,想要看诊的话请自己上门来,当然,如果你家老爷只剩最后一口气走不动过不来了,那么也不用过来了,直接拖回去准备后事,免得耽误了交代遗言的时间。” “你!”家丁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你不要命了!竟敢这么诅咒我们家老爷!” “我什么我!”荀久冷下脸来,“如今天色已晚,你们家老爷既然到了我大门前还要耍大牌不肯下车,非要让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过去,我怎么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万一他对我做了什么,或者是即将做什么而未遂致使名声传出去,你们赔得起么?” 一连串的质问加上凌厉的语气让家丁有些吃不消。 没想到长相这么美艳的女人竟然还生得一张利嘴。 “你可知我们家老爷是谁?”家丁越想越不服气,他好歹也是大司空府上的一等家丁,竟被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训得一无是处,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只怕得扒下他一层皮,他仰起脖子,横眉竖目瞪着荀久。 荀久冷笑着瞪回去,“你家老爷这么大的架子,莫非是天王老子?” 家丁一呛。 “难不成是六国之主?”荀久眼中浮现讥讽。 韩茂宏之所以会亲自来找她,无非是为了两点:韩奕和齐夫人。 韩奕被她那样惩罚,以后的确是举不起来了。 韩茂宏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因此,荀久敢确定,大司空多半是为了韩奕来的。 既然注定了待会儿见面会有一场恶战,那么不如趁此机会先来个下马威,让韩茂宏知道她荀久并不是随便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放肆!”那家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大怒,“我们家老爷乃当朝三公之一的大司空,你一个小小贱民,竟敢屡次出言侮辱,该当何罪!” “哪个大司空?娶了四位夫人,只留得住一位的那个大司空么?”荀久的身后,一道清冷如裹了寒冰的声音飘过来。 家丁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刚想开口反驳,却见扶笙已经站到了荀久身旁。 得见来人竟然是秦王,家丁登时就腿软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额触地,嘴里连连道:“小的有眼无珠,竟不知秦王殿下在此。” 他说着,便自己扇自己嘴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扶笙冷冷看他一眼,眸色深沉,“你方才……称呼久久为什么?” 看来“御品医师”的身份不颁发圣旨昭告天下是不行了! 那家丁心里“咯噔”一声,他刚刚可是指着荀久的鼻子骂她是贱民来着。 可如今…… 秦王竟然称呼荀久为“久久”,那想来巷陌间的传言非虚,这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思及此,家丁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他自知说什么都是错,只好一直不停地叩头,额头上很快便淤青一片,有血液渗出。 “殿下恕罪,小的知错了……” 扶笙懒得看他,目光掠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马车上,冷声问:“那里面坐的可是大司空韩茂宏?” “正是……”家丁磕头磕得眩晕不已,再加上扶笙的气场威压,想也不想连连点头。 “好大的胆子,见到本王不下车,莫非还得劳烦本王亲自去请他下来?”扶笙的语气愈发凛冽。 “小……小的这就去请。”家丁说完立即站起身,摇摇晃晃朝着马车跑去。 韩茂宏今日刚回到府上便听下人们说夫人自中午出来后就一直没回去,刚开始的时候,无论他怎么逼问,丫鬟婆子们都不肯说出夫人的下落,后来他一怒之下便扬言请家法,丫鬟婆子们受不住才不得已招认了齐夫人在荀久家。 韩奕早上被荀久在御花园教训了一顿后来又莫名其妙瞎了双眼的事情,他也是刚刚晓得不久,顿感痛心疾首。 前面这么多夫人全都福薄,除了第一任夫人,后面竟再没有能为他诞下子嗣的,后院的侍妾们原本也有怀上的,可一个个勾心斗角给斗没了。 他如今都快年近五十、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好不容易盼来新夫人的第二次身孕,却没想到无端卷入了这些事儿中。 荀久那毒妇早上才对付了他大儿子,莫非如今连幼玉肚子里的婴孩都不放过?! 想到这里,韩茂宏周身寒气凝重,杀气迸发,浑浊的老眼内满是憎恨之意,恨不能亲手将荀久千刀万剐才解恨。 “老,老爷。”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韩茂宏掀开车帘,甫一见到家丁满额是血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你这是怎的了?” “老爷……”家丁来不及憋屈,言简意赅道:“秦……秦王殿下在里面。” 韩茂宏陡然变了脸色,不敢置信地死瞪着家丁,“你说什么?” 家丁小声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老爷,秦王殿下说您在他面前摆架子,您还是快些下去吧,免得惹他发怒。” 韩茂宏的脸色一下比一下黑,他怎么也想不到秦王这个时候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沉沉咽下一口恶气,他重重掀帘出来,车夫极有眼见,赶紧搀扶着他踩着小杌子站到地上。 到底是两朝元老,几十年的官场不是白混的,老脸上的阴霾不过转瞬便悉数隐藏起来,换上混迹官场必备的标准笑脸,一步一步稳稳走过去,揖了一揖,“老臣见过秦王殿下。” 抬眸之际,略带杀意的眸光在荀久身上停了停,很快又隐匿在他那一脸的标准式社交笑容里。 “大司空好有兴致,这么晚还出来溜达?”扶笙冷然的目光瞟他一眼,语气寒若冰霜。 韩茂宏脸色僵了僵,随后扯出一抹笑,“秦王殿下就莫拿老臣开玩笑了,内子今日出府,至今未归,婢女们指明内子来了久姑娘这里,老臣此番前往便是想将内子接回去。” 荀久无声冷笑。 早就听闻大司空韩茂宏总喜欢在人前装好人,今日一见才知传言有误。 他并不装,反而很直接,直接就先笃定齐夫人来过这里,堵住荀久想反驳的后路。 那么,倘若稍后齐夫人不见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就跟荀久脱不了干系。 反正整个燕京城都知道大司空是老来得子,如今他是弱者。 弱者向来都是被同情和怜悯的。 齐夫人要真出了事,他便可以利用百姓的同情心和舆论让她再度身败名裂,到时候即便扶笙向保她都不能。 心思百转千回,荀久已然从大司空这短短一句话里面听出了诸多意图,心中直感慨不愧是两朝老狐狸,官场那一套信手拈来。 嘴角浮起一丝冷淡笑意,荀久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位貌美的夫人,就是不知是否为大司空众位夫人中的一位。” 哼!老狐狸想同她玩文字游戏,那她也不是小白花,即便扶笙不在场,她也照样要戳他痛处,字字句句剜他的心。 韩茂宏前面三位夫人都已经奔赴黄泉,这在燕京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如今荀久特意强调了他的“众位夫人”,便是在提醒他是个命硬克妻的天煞。 韩茂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阴沉得快起风暴,这个小贱人早上才对他的儿子下了毒手,如今将主意打到幼玉身上来不说,眼下更是仗着背后有秦王撑腰便无所顾忌当众戳他脊梁骨! 这口恶气……他先记下了! 再抬头,大司空满脸堆笑,“久姑娘可真会说笑,老夫就那么一位夫人,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将她带出来,老夫一看便知。” “这恐怕,有些不便。”荀久明澈的眼眸里逐渐浮现一丝不屑,“那位夫人与我虽是初识,却相见恨晚,感情要好,我邀了她今夜留宿在此,恰巧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早早便歇下了,我出来之前,她曾嘱咐过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扰她,大司空如今让我去带她出来,她要真是你夫人,那我无话可说,可万一不是,那这大晚上的,大司空驾着马车出府来我的地盘上私会别人家的夫人,这话要是传出去,影响的是我的名声还是您老人家的名声?” “你!”韩茂宏老眼蓦地瞪大,山羊胡气得一翘一翘的。 不过是接幼玉回府而已,怎么从这毒妇嘴里说出来便成了深夜私会别的女人?! 荀久低眉抚了抚修剪圆润,灯光下泛着光泽的贝甲,漫不经心的语气中透着点无辜,“大司空,见不见的,你倒是说句话,别老冲我抛媚眼,我人年轻,心脏承受能力小,怕待会儿会直接被你吓晕过去,无法为你将那位夫人请出来。” 喉咙口似有腥甜涌上,大司空身形颤颤,险些没站稳。 家丁赶紧上前来搀扶住。 好不容易站稳了,他才重新抬起老眼,饶有深意地看了看荀久旁边好久没发言的扶笙,假意笑道:“秦王殿下深夜来此,莫非也是……” “看病。”不待大司空说完,扶笙冷冷吐出两个字。 荀久心中冷哼一声,这老狐狸,从她这里讨不到好便将焦点转移到扶笙身上,想借秦王深夜逗留此地来借题发挥。 不过,他这算盘打得不太响。 遇到扶笙这毒舌,只怕他会更想吐血。 荀久冷眼看着老狐狸,几乎能猜到他接下来的话。 “殿下,恕老臣直言,前太医院使才刚刚因为杀人罪被抄家,久姑娘虽然得了金书铁券的庇护,可她到底是罪犯荀谦的女儿,难免会将抄家之恨藏于心头,伺机报复……” “恕本王直言。”扶笙凛冽的声音打断他,“大司空此前已经死了三位夫人,在燕京有着克妻天煞的名声,虽然最后一位还活着,可到底你名声在前,难免煞气未散,不小心克到新夫人腹中的胎儿。你要不要考虑提前休妻?” 这**裸地将人家伤口剖开了再撒一把盐的狠毒,连荀久都不由得暗自唏嘘,谁要是得罪了扶笙,估计他不用动武,直接一张毒舌就能把人活活气个半死。 大司空年纪大了,才刚知晓儿子被荀久废了紧接着又瞎了眼,此刻再被秦王这么一刺激,心脏确实是承受不了,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家丁和车夫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将大司空他老人家抬回了马车上,没多久便回了府。 目送着大司空府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荀久侧目望着扶笙。 夜幕下,他精绝的轮廓被风灯照得明朗柔和,仿佛刚才冷着脸漠然对人的那个冰山不是他。 在荀久没看见的角度,扶笙耳畔浮现一丝红晕,被她盯得极不自然。 浅咳两声,他正色道:“你有话便说,不要老是冲我抛媚眼,我年纪不小了,经不住这么大的冲击力。” 荀久:“……” 回到前厅,姜易初已经用完了饭,闲闲坐着喝茶,看那样子,便是在等着与扶笙一道回去。 见到二人进来,他慢慢抬起眸,满脸钦佩,“你们俩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他一直以为荀久最擅长医道,今日才知损人的功夫也不亚于子楚。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般一般。”荀久恭维道:“比起姜丞相来,我还欠些火候。” 姜易初淡淡笑开,看向扶笙,“子楚,何时回去?” 扶笙瞥他一眼,“你与我不顺道,问我作甚?” “怎么不顺道?”姜易初挑眉,“我来了燕京城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想过要请我去府里坐坐,传言里,旁的女人进不去秦王府,那我作为一个如假包换的男人,怎么也不该被拒之门外的吧?” 扶笙淡淡给他普及,“秦王府还有一条规矩。” “哦?” “长相会造成灾祸者,拒绝进府。” “噗——”荀久一口清茶喷出来。这是夸奖呢还是夸奖呢? 姜易初无奈地揉着额头,看向荀久,“久姑娘,你成天跟他在一起,听他这么说话累不累?” 荀久违心一笑,齿间挤出三个字:“习惯了。” 实际上,她也很无奈。 可是没办法,扶笙生性如此,若是他哪天深情款款地来句告白,她反而会怀疑他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姜易初很是钦佩地望着她,“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我这么多年都不习惯,你这么短的时间就习惯了。” 荀久勉强微笑,“被迫习惯。”反正扶笙又不会戒掉他的毒舌,她想不习惯都难。 扶笙虽然撂下话,但最后,姜易初还是如愿以偿与他坐上商义的马车一道去了秦王府。 终于送走了两尊大神,荀久一屁股坐在软榻上,身子一斜就不想动。 招桐端了热水进来,“姑娘,看您劳累了一天,来泡泡脚舒缓舒缓。” 荀久勉强直起身子,脱了鞋袜将脚伸进木盆里,水温控制得恰到好处,里头放了些东西,荀久才刚刚沾到水,便觉得全身心的放松。 招桐趁机道:“红花在水里烧开再加一勺盐,这个呀是奴婢看医书得来的方子,想着姑娘今日劳累,便自作主张弄了来,希望能对姑娘有所帮助。” “小丫头学的倒挺快。”荀久满意地勾了勾唇。 招桐站起来走到荀久后面给她捏肩,“姑娘,留在客居的那位夫人,我总觉得眼熟得很,似乎在哪儿见过。” “是大司空的新夫人。”荀久直接道:“方才大司空还来接她来着。” 招桐“啊”了一声,“竟然是大司空的第四位夫人?!” “你认识她?”荀久不答反问。 “那是。”招桐笑道:“这燕京城,谁不晓得大司空的第四位夫人不仅为他洗刷了克妻的名声,还让他老来得子。” 话到这里,招桐脑袋里灵光一闪,突然瞪大眼睛,“齐夫人既然是姑娘亲自诊出来准备开刀热身的病人,那她……那她岂不是没有怀孕?” “嘘——”荀久抬手示意她噤声,“这件事,绝对不能外传。” “为什么?”招桐不解,“大司空好不容易老来得子,结果却被误诊,反正这种事儿早晚都会被知道的,姑娘这般替齐夫人隐瞒,到时候让大司空发现了端倪,岂不是会对我们不利?” “我答应了齐夫人不说的。”荀久道:“只有这样,她才能配合我动手术,如今院子里除了齐夫人,便只有你我和柳妈妈三人,这件事我不希望有任何流言传出,只要保密工作做好,我自然有的是办法让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名正言顺地流了。这样的话,大司空也不会怪罪于她。” 其实,方才扶笙那句提醒大司空当心克到齐夫人肚子里孩子的那句话无形中帮了很大的忙,便是最后齐夫人的“孩子”没了,也只能归罪于大司空的克妻命。 “奴婢晓得了。”招桐了然地点点头,“我和柳妈妈一定守口如瓶。” 大概是心中有事的原因,齐夫人这一夜睡得不太好,翌日也是早早便起床了。 来到前厅的时候,柳妈妈才刚把厨房将灶火烧起来。 “夫人怎么不多睡会儿?”柳妈妈见她面色不大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劝慰。 “我习惯了早起。”齐夫人勉强冲她一笑,又问:“久姑娘起了没?” “姑娘应该快了。”柳妈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只不过得劳烦夫人再等等。” “无事。”齐夫人和蔼地摆摆手,“许是我起得太早,没对上她的时间,等一等也无妨。” 柳妈妈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径自忙去了。 齐夫人一个人静坐在前厅,昏暗光线里,她的面容亦如蒙重重雾霾,久久不散。 招桐砍价一流,早早就去了市集同卖菜的小贩们血拼去了。 回来的时候,荀久已经起了床,她将菜送去厨房以后回来对荀久道:“姑娘,我今日在菜市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荀久见招桐说话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齐夫人,心中思忖莫非这件事与齐夫人有关? 齐夫人原就心神不宁,被招桐这个眼神吓得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招桐朝她歉意一笑,尔后挠挠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韩德君不知什么原因双目失明了,女皇陛下突然特赦他回家休养,说以后都不用进宫伺候了。” 齐夫人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直接摔在地上碎成数瓣。 ------题外话------ 久久表示:高冷毒舌男神在手,霸气我有 衣衣表示:深夜更新大概让有的姑凉误认为我是在更新前一天的,/(ㄒoㄒ)/~订阅哗啦啦掉得我心碎,衣衣左右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将时间调回早上六点! 为了万更,衣衣颈椎病都出来了,腰酸背痛是常有的事,希望菇凉们不要跳定,也希望菇凉们能多多支持正版。 要不然看着心酸的订阅,我也会失去码字动力提前进入倦怠期的~(>_<)~菇凉们的正版支持是我万更的动力,求支持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齐幼玉的惊人过往 荀久猛然回过头,见齐夫人面色有些慌乱,忙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无事,大概是昨夜没睡好。”齐夫人弯下身就要去捡地上的碎片。 荀久一把扣住她的皓腕,摇摇头,“夫人,这些小事儿让招桐来就行了,您坐着歇息便是。” “没事,我以前做习惯了。”齐夫人想也没想,在荀久惊诧的目光中动作流利地将地上的碎瓷片尽数捡了起来。 站起身,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面色有些尴尬,她道:“我的意思是,这是我打碎的茶杯,理应由我自己处理,免得劳烦久姑娘的婢女。” 眸光微微闪动,荀久牵唇笑道:“看得出来,夫人是个能以身作则的合格当家主母。” “我……”齐夫人喃喃出声,却似乎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得咬了咬下唇,垂下眉目,掩饰住眸底的那一丝慌乱。 荀久眯了眯眼睛,暗暗想着齐夫人在娘家的时候铁定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只怕被人当成奴婢驱使惯了,以至于她骨子里总有着难以泯灭的那份低人一等的自卑,而方才她在听到韩奕被女帝特赦回府的时候太过慌乱,无意中将那份自卑暴露了出来。 难怪荀久总觉得她不似别的当家主母一样架子十足。 年轻时候的齐幼玉受尽欺凌,也因此造成了性子上的软懦柔弱,混迹官场多年的大司空遇上这种性子,简直就是进了温柔乡,自然会更加疼惜她爱重她。 确实很符合老牛啃嫩草的逻辑。 可是…… 齐幼玉是大司空的第四位夫人,韩奕又不是她儿子,听闻韩奕瞎了双眼被女帝特赦回府的消息,她慌乱什么? 心思一动,荀久笑意盈盈道:“夫人,既然是韩德君被女帝特赦回府,那看来大司空府上需要打点的事情不少,我看不如这样,你先在我这里用过早膳,我亲自送你回府,到时候也好同大司空商议为你开刀的大事。” 齐夫人的手指轻轻绞着袖子,重新看向荀久时,一双美眸含了几分哀求,“府里的那些事,便是我不回去也自会有后院那些女人想为老爷打点。久姑娘,你也知道的,我这几日身子不适,想在你这里多待些时日,我可以付你银两,你不要赶我走,可好?” 说话间,柳妈妈端了两碗碧粳米粥和几个佐粥小菜上来。 荀久拉着齐夫人到桌前坐下,含笑道:“夫人先用膳,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齐夫人见荀久端起碧粳米粥吃得很香的样子,嘴唇翕动了片刻,她终究没出声,也低头吃起来。 大概是没有了大司空府这层繁重枷锁的原因,她惊奇地发现久姑娘这里的清粥小菜竟然都比大司空府上的燕窝鱼翅美味可口。 荀久难得见她吃得香,亲自动手又为她盛了一碗。 齐夫人有些尴尬,涩涩一句,“劳烦久姑娘了。” “在我这里,你不需要那么束缚。”荀久摆摆手道:“这整个宅邸就我和一个小丫头以及一个柳妈妈,我这里不讲究主仆之分,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过是为你盛一碗粥而已,纯属因为我将你看成是我的病人,而不是大司空的夫人。” 齐夫人似是有些感动,抬眼看了看荀久。 荀久笑着点点头,“快吃吧,吃饱了才有精力谈事情。” 齐夫人没再说话,却从这一刻开始,喉咙哽咽到疼痛,几乎每次的吞咽都极其艰难。 她的这些神情全都没有逃过荀久敏锐的观察力。 不过是几个瞬息的功夫,荀久已经猜到了一些事,只不过她如今不太确定,也不敢贸然相问。 用了早膳,招桐给二人上了清茶。 齐夫人并没有喝,只两只手紧紧握住茶盏,紧张地看着荀久,“久姑娘,那我方才说的事……” “夫人要在这里小住一段时日,也不是不可以。”荀久道:“只不过大司空那里始终要有个交代。” 齐夫人黯然垂下眸,薄唇紧抿。 “昨夜,大司空曾经来过。”荀久又道。 齐夫人蓦地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不过后来被我打发回去了。”荀久认真看着她,“我告诉大司空,夫人已经睡下了。” 齐夫人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那,那他可有说什么?” “大司空担心的无非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可我……”齐夫人语声喃喃,“可我并没有怀孕,若是让他晓得了……”话到后面,她已然泣不成声。 “齐夫人还年轻,还有机会要孩子。”荀久目光落在她紧张绞着衣袖的手指上,“其实大司空那么爱重你,倘若晓得你并没有怀孕,依照他的性子,定也不会过多苛责,更何况你如今重病在身,他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全盘怪与你?” “没能为老爷生下孩子,我很遗憾。”齐夫人拭了眼泪,眉眼间大有凄楚之意,惹人哀怜。 她这样子,似乎对大司空府产生了深深恐惧感,这让荀久很为难。 十天之内,女帝是一定要动手术的,但在此之前,她必须先给齐夫人动刀热身才能有十足的把握,否则她恐怕不敢贸然签下生死状。 可齐夫人一点也不想回去,只要她不回去,就无法跟大司空商议,这一点若是不协商好的话,荀久就是随意对人动私刑,大司空位列三公,他的名望自然甩她几条街,一旦他借题发挥,到时候她想要翻身可就难了。 荀久捏着眉心正纠结,招桐突然跑进来,急促道:“姑娘,韩德君竟然亲自乘了轿子来,说要接齐夫人回府。” 荀久一愣,“他不是双目失明了吗?” “对啊!”招桐点头,“韩德君双目失明了,所以他不便进来,吩咐人将轿子停在外面,他说了,会在外面一直等,直到齐夫人出去为止。” 荀久面色一寒,大司空玩得一手狠招,竟然利用韩奕的德君名分来逼迫她交出人! 韩奕虽然被女帝特赦回府,可名义上依旧是长乐宫四大男妃之一的韩德君,光是这层身份,就足以碾压她御品医师的头衔,让她不得不放低姿态,否则就是大不敬。 昨天才被废,今日就敢明目张胆来她的大门前要人,这个韩奕……到底是蠢过头还是城府深? 荀久余光瞟了一眼齐夫人,却见她面容惨白,毫无血色,整个人瘫软在靠椅上,仿若灵魂在顷刻之间被人掏空。 “夫人!”荀久大惊,连忙过去搀扶她,“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要回去!”齐夫人连连摇头,身子在细微颤抖,嘴里一直重复,“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再当什么夫人了……放过我……。” 这几句话,几乎让荀久肯定了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 收回心思,她故作满面纳闷,“夫人,你在说什么呀,是韩德君亲自来接您回府,你若是身子不舒服,我可以陪你一起。” “不……”齐夫人身子抖得愈发厉害,“我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久姑娘,你帮帮我,我不想再做什么夫人了,我天生就没有那个命,那不是我能待的地方。” 荀久不着痕迹地给招桐递了个眼色,招桐立即心领神会,转身将门合上便出去了。 “夫人,你为何这么惧怕回府?”荀久声音轻柔,带着安抚,又带着懵懂的疑问。 齐夫人自昨日便一直对荀久很有好感,此刻诸多压力和慌乱无措之下,她终于放下了满身戒备,像找到了宣泄口,把隐藏在心里的事情说了出来。 “韩奕很讨厌老爷娶新夫人。”她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后院一个不得宠的小妾说的,她说之前的两位夫人之所以会无缘无故早亡都与韩奕有关,每次老爷娶新夫人,他都会在暗中设计将其杀死。” 荀久心中惊骇,没想到韩奕竟然是个杀人变态! “我当时害怕极了。”说到这里的时候,齐夫人整个人脸色都变了,“那个小妾提醒我要当心韩奕,否则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他手里。我暗中让人准备了很多防身的东西,就是怕他有一天会故技重施,将对付前面两位夫人的手段用在我身上。可是……可是我没想到……” 齐夫人早已经牙齿打颤,身子抖如筛糠,似乎再多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荀久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到此处时脸色霜寒,早已将事情想明白,接话道:“你没想到的是,韩奕对付你的手段远远比你想象中的可怕多了是么?” 齐夫人有些怔忪,但随即拼命点头,捏着绢帕拭泪的那只手用力攥紧,指甲嵌进皮肉亦不自知。 蓦然听到这种答案,荀久是心颤的。 韩奕那个畜生得多禽兽才能做出这种事来啊? 齐夫人此刻的样子,犹如深秋树上的残花,风一吹随时能被卷走,脆弱至极。 荀久内心不忍,但为了确认最终的答案,她还是斟酌着开口问:“你的第一个孩子,是韩奕的吗?” 这一下,齐夫人直接放声痛哭,哭声哀恸,那无助乃至无力的样子,连点一下头都极为艰难。 荀久站起身,走到齐夫人身侧,轻轻帮她拍着后背顺气。 约摸哭了一盏茶的时间,齐夫人才逐渐平静下来,眼眶早已红肿不堪,含泪的美眸我见犹怜。 荀久见她唇瓣翕动却发不出声音的模样,连忙倒了杯清水递过来。 齐夫人接过慢慢喝了才逐渐转好。 “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当心底最恐惧,最害怕面对的东西宣泄出来公诸于众时,人会在那一瞬间成长一大步。 恐惧不再,害怕消失。剩下的,是一种玉石俱焚以及前所未有的勇敢。 齐夫人亦是如此。 此刻的她终于不再像先前一样提起一丁点儿回忆便害怕得发抖。 她很平静,平静得好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他不止一次地对我……后来我被府医查出有喜,当时他也在前厅,看向我的眼神,那样可怕,我当时就浑身哆嗦,老爷以为我是因为怀孕而高兴,便没有过问。” “那是他的孩子,我怎么可能生下来,过后我偷偷交代心腹丫鬟出府去买滑胎药,我想悄悄做了那个孩子。” “恰巧那一天,老爷去上朝,我的丫鬟也被全部打发出了院子,这下可好,刚好给韩奕钻了空子,他进了我的院子,知晓我在房里,便二话不说狠狠踹开我的房门,我一看到他,就想到肚子里的孽种,害怕得直找地方躲,可我屋子就那么大,更何况他是个男人,气力比我大上许多,无论我如何挣扎,都逃不过他的禁锢。” “我以为他又是来欺辱我的,所以顺手拿起之前准备好的剪刀,打算来个鱼死网破。他似乎早就看穿我的意图,所以没有站过来,反而伸出脚,狠狠踹在我小腹上,当即我便感觉到整个身子一软,大脑中一片空白,撕心裂肺的痛蔓延至全身,我以为这么一来,我肯定活不了了,也好,就这么死了也好,我再也受不了他无尽的欺辱了。” “可他不甘心我就这么死了,所以过后便风风火火让人去请府医来看。孩子没了,我因此卧床休养了很长时间,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证据,竟会将这件事诬陷到老爷的姨娘身上,老爷这么大年纪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自然大怒,再被韩奕这么一挑拨,想都没想直接将那姨娘打个半死赶出了大司空府。” 荀久一直静静听着。 齐夫人的每一字每一句,对于当事人来说无异于剜心,她更是听得怒火直冒,但面上勉强保持着平静,“后来呢?” “后来……”齐夫人顿了一下,“我出身贫寒,母亲早亡,后母苛刻,待我比下人还不如,全得老爷某次路过我们村,生了怜悯之心将我带回来才摆脱厄运,我感激他,却不爱他,但这份感激足以让我甘愿以身相许,原本像我这种出身的人是不可能当上堂堂大司空府的主母的,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来,他的侍妾们个个出身都比我好,怎么也轮不到我才是,后来才知,那些侍妾是不敢争夺主母之位,她们也怕韩奕会对付到她们头上,所以我进府以后,基本没遇到过勾心斗角的事,侍妾们很规矩,每日都会来请安,只不过看我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同情。” “被他一脚踹掉孩子的那种痛,我终身难忘,老天却像在跟我开玩笑,竟然不收了我的命,让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重新睁眼后,我下定决心要报复韩奕,很不巧的是,先帝驾崩,留下遗诏废太子,女帝继位,也就意味着后宫将变成男妃的天下。韩奕垂涎女帝美色,便央了老爷让他去参加那一次选秀,也不知是否是女皇陛下不走心,竟把那种人渣给选了进去,还依着老爷的关系一升再升成了四妃之一的德君。也是因此,我的复仇计划全部打乱了。” 两盏茶的功夫,荀久听了一个让人既悲且恨的故事。 她能想象得到齐幼玉从鬼门关回来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报复渣男,渣男却一步登天让她从此束手无策的那种恨。 即便韩奕如今是一个废人,只要女帝没有明旨废了他的封号,那他就还是德君,这层身份,足以让齐幼玉对他只能拜倒尘埃,要想报仇,难度很大。 “那你现在怕他么?”荀久想起方才齐夫人听到韩奕回府的消息,惊得连茶杯都给摔落到地上,她的心底一定有很浓重的阴影,以至于每次听到韩奕的名字时,先产生的不是恨意,而是恐惧,是已经深刻烙印进骨子里的恐惧。 齐夫人身子不觉瑟缩了一下,怯怯看着荀久,“说实话,我怕他比恨他更多。” “我能理解。”荀久深吸一口气,“你想要报复他,硬碰硬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智取?”齐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荀久,“以他现在的身份……” 荀久嘴角冷冷一勾,“对付这种人,你首先得完全撇开他的身份,然后想个万全的计策。” “可是……”齐夫人眼底露出深深的担忧,再怎么撇开韩奕的身份,只要她还回去大司空府,就会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是不争的事实。 “**上的伤害不叫伤害。”荀久声音乍冷,“折磨一个人的心理,让他万念俱灰,生不如死才叫真正的伤害。” 齐夫人一惊。 荀久接着道:“说了不怕你笑话,昨天早上我进宫为女帝请脉的时候,韩奕那贱人想来调戏我,被我用独家银针秘技惩治了一番,这辈子他都将不举。” 齐夫人惊骇地看着她。 “后来,秦王殿下知晓了这件事,又暗中让人弄瞎了他的双眼,他这辈子,算是完蛋了。” 齐夫人身子一震,“原来……原来他之所以会被女皇陛下特赦回府是因为险些调戏了久姑娘?” “算是吧!”荀久点点头,“不过好在他未遂,否则我必然忍不住当场杀了他!” “你真是……太厉害了。”齐夫人满脸激动,“虽然这些要命的惩罚并非出自我之手,但我听来仍是觉得大快人心,久姑娘,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荀久睇她一眼,“你的救星不该是大司空么?” 齐夫人当即收了脸色,眉心有些纠结。 荀久趁机道:“你现在的内心一定很挣扎。” 齐夫人错愕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 荀久笑笑,“大司空是你愿意以身相许的救命恩人,他的儿子却是你恨之入骨的仇人,你心中其实很明白要想真正扳倒韩奕,除非是整个大司空府没落,可是那样一来,你的恩人也会受到牵连。” 齐夫人嘴唇翕动,面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她已经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眼前这个女子的聪慧玲珑,只知道她心思通透得让人不得不心生钦佩。 荀久问:“齐夫人有没有想过,倘若你当着大司空的面将这件事说出来,他是相信你还是相信韩奕?” 齐夫人抿唇不语。 “你也知道他肯定偏颇韩奕,对么?所以你才会忍了这么久也不敢透露半句。” 齐夫人没说话,美眸中的光芒寸寸黯然下去。 久姑娘说得没错,她当初的确有想过单独将这件事告诉老爷,可也只是想想罢了,老爷怎么可能会相信她而惩罚自己的儿子。 “既然夫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荀久继续点火,“晓得这件事一旦捅破,大司空必将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你头上,那么,这样的男人,真的还值得你浪费一辈子的光阴守候么?” 齐夫人霍然抬头,面上的震撼之色难以描述。这种想法,她从来没有过,或者说,连想都不敢想。 荀久见她动容,继续道:“你所谓的报恩,不过是以身相许而已,这么些年,你报的恩难道还不够么?表面上是当家主母,风光无两,暗地里却受尽了他儿子的折磨,他们家的恩情,早在你怀上韩奕孩子的时候就偿还干净了,后面的,都是你在倒贴青春。” “这……”齐夫人虽然内心里觉得荀久说得都没错,但女子出嫁以夫为纲,她早已经是老爷的人了,又何来倒贴一说。 见她犹豫,荀久心中喟叹,“齐夫人,如今韩奕就在外面,你若是想跟他回去,那我可以护送你一程,顺便去大司空府上坐坐。” “不!”齐夫人几乎是在听到“韩奕”两个字的时候便大声否决,呼吸急剧起伏,“我不要跟他回去,我不要再像以前一样被他欺负了。” “很好。”荀久目露赞赏,“那么接下来你准备如何做?” “我……”齐夫人轻咬着下唇,良久过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美眸里满是坚毅果敢的光芒。 “我出去见他。”她站起身,大概是刚才哭得瘫软无力,身形有些不稳。 荀久忙搀扶着她。 齐夫人摇摇头,示意荀久松开手,抿唇道:“我去看看他有什么目的。” “那好。”荀久松开她,“我待会儿就在大门后面,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你就朝着宅邸大喊一声,我会出来帮助你的。” “多谢久姑娘。”齐夫人微微福身。 “你是我的病人。”荀久冲她浅浅一笑,“更何况是我挑中的特殊病例,我不可能置你的生死于不顾。” 齐夫人心中感动,深深看了荀久一眼,慢慢推开门往外走去。 大门外不远处,停着一顶轿子,上面有大司空府的标识,齐夫人一眼便能看出。 她在大门处站定,看到那个标识的时候双腿有些软,但一想到荀久跟她说的那些话以及韩奕那畜生对她做下的一切,她内心深处的恨意瞬间被激起来。 稳了稳心神,齐夫人缓缓往轿子边走去。 家丁们见到她出来,对视一眼后齐齐行礼,“夫人。” 齐夫人没看几个家丁,微红的眸子往紧闭的轿帘处扫了扫,问:“里面坐的可是德君殿下?” “是。”家丁们连连点头。 齐夫人抚了抚胸口,尽量稳住情绪,正待开口,不曾想里面传来了韩奕略带嘲谑的声音。 “一年不见而已,母亲是否把儿子给忘了?” 仿若遭了雷劈,齐夫人惊恐地连连后退几步,幸而扶住了旁边一棵树才堪堪站稳。 母亲…… 这是韩奕头一次这么称呼她。 以前他总叫她“荡妇”,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受伤的时候,她只能借故躲避,不让老爷看到。 想不到……真想不到他才进宫一年多,回来的第一句话竟是称呼她为“母亲”。 这是改邪归正了还是想提醒她记起那些肮脏的回忆? “父亲病倒,母亲不打算回去侍疾么?”马车里再度传来韩奕的声音。 齐夫人张了张嘴,耳边突然想起荀久的那句话——他们家的恩情,早在你怀上韩奕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偿还干净了。 这句话一直在脑海里无限放大,直至侵占她的全部思想。 眼底残存的那一丝柔弱终于褪去,齐夫人站直了身子,想象着韩奕当初毫不留情踹在她小腹上的那一脚,那让她堕入鬼门关的一脚,如今想来,蚀骨之痛分毫不减。 面色愈发漠然,她的声音由于哭过而有些喑哑,却再无软弱,满是讥讽,“真是乖儿子,才刚刚被女皇陛下特赦回府便一刻不停歇地赶来接母亲,你既有如此孝心,便代母亲去给你父亲侍疾如何?” 轿子里,韩奕早已双目失明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能清楚地听出来这确实是那个小荡妇齐幼玉的声音,方才他不过是想借机激起她对往事的回忆而已,谁知她竟然敢用如此语气同他说话! 简直是反了,她不想活了么?! 重重一拳打在轿子板壁上,韩奕沉了声音,“齐幼玉!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 “知。”齐夫人难得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声音,愈发胆大起来,仰起下巴,音色凛然,“你是因何故被女皇陛下赶出宫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别动不动就把气撒在别人身上,你可别忘了,你是我儿子,即使不是亲生,按照礼数,也应当唤我一声‘母亲’,有你这么跟母亲说话的么?” “小荡妇,你嫌命长了是吧?啊?”韩奕咬着牙,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若是看得见,他定会冲出去甩那小荡妇几巴掌。 “小荡妇?”时隔一年再度听到这个称呼,齐夫人只觉得满心酸涩,但她明白,眼下并不是悲情的时候,久姑娘说得对,她越是软弱,韩奕就越是过分,她从前遭受的已经够多了,这一次,她必须翻身! 顷刻拉回思绪,齐夫人眼底一片冰凉,用质问的语气盯着轿子,“你与我母子关系,这般不堪入耳的称呼也是你能喊的?你入宫这么久,难不成宫里的礼官没有教你何为伦理纲常?乌鸦尚且懂得反哺,你却连那畜生都不如。” 几个家丁闻言脸色大变,谁也不明白公子这才刚回府,怎么就与夫人产生这么大的罅隙了。 几个家丁还算有些眼见,知晓这些话不是他们作为下人可以听的,对视一眼后纷纷跑出了好远。 轿子里的韩奕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才一年的功夫,是谁给了小荡妇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反驳他?! 蓦然反应过来这里是荀久的地盘,韩奕心下明了几分,肯定是荀久那个毒妇这般教她的,否则凭齐幼玉那胆小懦弱的性子,便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韩奕心底寒凉下来,荀久的手段,他在皇宫里的时候就领教过了,那就是个披着美人皮的蛇蝎,更何况还是秦王的女人,轻易招惹不得。 左思右想,韩奕觉得,荀久的仇可以先放在一边,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齐幼玉这个小荡妇弄回去。 女帝让人来传旨特赦他回府的时候,虽然传旨的公公只让他以后好自为之,但他隐约觉得女帝肯定是晓得了什么,只不过看在他爹大司空的面子上没有立时发作。 倘若这个时候齐幼玉再在荀久这里将他对她做下的事全部捅出来,那么女帝肯定会大怒,到时候大司空府恐怕会重蹈荀府被抄家的覆辙。 荀久有金书铁券保命,他可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里,韩奕语气温软下来,“母亲,父亲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您还是快些与我回去吧,这里毕竟不是你的家,你暂歇一两日尚可,难不成你还打算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这突然放软的声音让齐夫人怔愣了一瞬,尔后听到大门后隐隐传来的咳嗽声,她立即清醒过来,目色更狠,“我回不回府,轮不到你来过问,你若是识相的,就赶紧滚,否则我不介意鱼死网破,你背后是整个大司空府,我孑然一身,你做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一旦公开来,且看女帝绕过谁!韩奕,如今的你可还顶着男妃身份,倘若让女皇陛下知晓你……” “够了!”韩奕满脸慌乱,生怕齐夫人会站在荀久的大门前就把那些事一五一十地抖出来,他死死咬着牙,冷声高喝:“回府!” 那几个家丁没有听到齐夫人说了什么,却唯独听到了韩奕最后的这声命令,几人不敢耽误,迅速过来扛起轿子就沿着来时的路往大司空府行去,谁也不敢多半句嘴。 看着韩奕就这么放过她走了,齐夫人其实是很震惊的。 毕竟在她的过往里,一直都是韩奕打她骂她奴役她,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夫人做得很好。”荀久从大门后面走出来,眸光凝在已经远去的模糊轿子影上,嘴角微弯,却是寒凉的弧度。 齐夫人大松一口气,身子一软。 荀久及时扶住她,笑问:“感觉如何?” 齐夫人明显还沉浸在不敢置信的情绪里,久久才道:“我憋屈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头一次见他从自己手底下落荒而逃,感觉像在做梦。” “很解气对么?”荀久看着她。 “嗯。”齐夫人小心翼翼地点头,“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解气就对了。”荀久用肯定的语气道:“韩奕就是个渣男,他才刚刚被女帝特赦回府就迫不及待来接你,分明是怕你在我这里暴露了他以前做下的那些事,想将你带回去封口,不过……有一点你必须明白,这一次,倘若你跟着韩奕回去,他就不会是简单的对你拳打脚踢了。” “我明白。”齐夫人神情凝重,“今日跟着他回去,便是我的死期,我将会走上前面两位夫人的路,死不瞑目。” “现在可好。”荀久嘴角浮笑,“你手里有那么重要的把柄,韩奕不敢明目张胆地动你,因为那些事情一旦暴露出来,女帝必定灭他全家。” 齐夫人面色惴惴,“话虽这么说,可那些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光凭我一份说辞,女皇陛下就能信么?” 荀久目光幽幽看向远处,“女皇陛下若想杀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齐夫人身子一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荀府被抄家的惨状来。 女帝残暴,她杀人向来不需要理由,上一秒很可能还言笑晏晏,下一秒就能让对方人头落地。 荀久收回目光,道:“依照韩奕的秉性,他会选择一不做二不休,白天不敢明着来,夜晚却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什么意思?”齐夫人满面惊恐,“你是说他会趁夜让人来杀了我是吗?” “很有可能。”荀久如实道:“我这里只有三个人,韩奕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趁夜请高手来刺杀,到时候我们几个妇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齐夫人脸色煞白,“他,他怎么敢……你可是秦王身边的人。” “狗急了还跳墙呢!”荀久低嗤一声,“更何况是韩奕这种狗都不如的东西。” 末了,她又宽慰道:“不过夫人不必忧心,待会儿我会去秦王府让殿下安排几个暗卫过来,保证让韩奕的人有来无回。” 齐夫人稍稍放了心,不过转瞬又皱了眉,“看来,这大司空府,我是再也回去不得了。” “嗯,的确是回不得。”荀久道:“倘若我们让韩奕请来的杀手有来无回,那么短时间之内,他必定不敢再出手,这样一来,你便可以安心在我这里住下,我为你开刀把肚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你慢慢修养,等完全康复了再做打算。” “我哪里还有什么打算啊!”齐夫人苦笑,“苟且活着不过是想报复那禽兽不如的东西,若是久姑娘助我报得此仇,那我亦死而无憾了。” “诶,你可不能死!”荀久连忙道:“我这个手术是救人的,不是谋害人的,若是你死了,则证明我手术不成功,这样一来……”话到这里,荀久住了嘴。 女帝的病情,百姓是完全不知情的,便是悬赏令上,也只表明了要征集病例特殊的女患者,并未言明要腹腔内长肿痈的病人。 所以,后面的话,荀久不能说,想了想,她改口道:“倘若我手术不成功的名声传出去,我这辈子的信誉就毁了,我作为一名大夫,因为一场手术没了信誉,百姓都不敢让我看病,这不是将我逼上绝路么?” 齐夫人笑笑,“久姑娘医术高明,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哪里会因为一场手术就毁了信誉?” “总之你不能死,也不准寻短见!”荀久面色沉冷下来,“倘若你一心求死,那么从现在起,我便不再帮你了,后面的路,你自己想办法。” 齐夫人见荀久有些生气,当下便心神慌乱,忙道:“久姑娘莫要说这些气恼的话,我不寻短见就是了。” “你知道就好。”荀久警告地看她一眼。 其实,荀久能理解身为一个封建女子在经历了这样的遭遇以后内心的崩溃和挣扎,她看得出来,齐幼玉很想活着,可是世俗观念压得她喘不过气。 莫说是封建女子,便是新时代的姑娘遭遇这种情况,恐怕十有**都会寻短见。 齐幼玉能忍到今天,想必每一天的内心都像是在油锅中煎熬一般,可她只是一介弱女子,没有武力值,没有人为她出谋划策,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来报这个仇。 此刻听她说着违心的“不寻短见”这样的话,荀久竟莫名心酸。 这样的遭遇,又岂是齐幼玉自己愿意的? 失了贞节,失了名声,最后还要搭上一条命,何其无辜! ------题外话------ 渣男啊渣男,你们缩,让他怎么死才解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手术前的准备 安抚好齐夫人,又嘱咐招桐寸步不离地看守她,荀久这才得空骑上马去往秦王府。 王府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荀久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想了一想,突然反应过来这辆马车正是那晚见到容洛乘坐的那一辆。 莫非顾将军和洛姐姐都来了秦王府? 荀久心下疑惑,动作却不停,利落地翻身跃下马。 门房小厮见到是荀久,连忙笑意盈盈出来迎接,顺便将马儿牵走。 “久姑娘可是来找王爷?”小厮笑嘻嘻问。 “他在么?”荀久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 “今儿可热闹了。”小厮如实道:“姜丞相、顾将军和他的夫人全部都在府上,原本顾夫人想让殿下去请久姑娘的,殿下说您那儿有病人,不便离开,所以……” “嗯,我知道了。”荀久此刻心急如焚,也懒得细听小厮的唠叨,只敷衍着应了一句。 “他们如今在哪儿?”荀久问。 “在镜云水榭。”小厮隐约感觉到了荀久似乎有非常急迫的事,索性闭了嘴,不敢再叨叨。 “立即带我去。”荀久吩咐。 “好嘞!”小厮迅速走上前,加快脚步引着荀久走向镜云水榭。 绕过玉笙居,有一处院门,入门能见大片竹林,于这深秋中独添碧翠,因天气原因,林间还有些许薄雾未散,烟迷翠黛,意淡如无。 竹林深处见雕栏小桥,汉白玉石精细雕琢而成,素白如洗。 过九曲回廊,远远便见前方有一处亭子,雕檐映日,画栋飞云,匾额上“镜云”二字极具风骨,亭下碧水漾出层层琉璃色。 荀久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亭中除了扶笙之外,还有姜易初、顾辞修和容洛。 小厮已经快速过去禀报了。 闻言,扶笙略有讶异地抬起眸朝这边看过来。 荀久赶时间,便不等小厮回来,直接走过去。 “久姑娘?”容洛颇感意外,“我原想着让子楚派人去接你,可他说你今日有得忙,来不了,我只得作罢,如今见你前来,可是忙完了?” 荀久扫了一眼案几上的精致吃食,心思一动,故作恼怒地瞪着扶笙,“有这么好的聚会不叫上我,我这是恼了,哪里还有心事忙事情,这不赶着过来兴师问罪了么?” 容洛见荀久果真一脸恼怒的样子,赶紧嗔了扶笙一眼,面色懊恼,“哎呀子楚,你看都怪你,我早就说了不管如何都要让人去久姑娘处通报一声,你可倒好,一句话就给否决了,如今久姑娘亲自上门来了,看你怎么跟她交代!” “对啊子楚。”顾辞修也皱眉跟着附和,“你也太不厚道了,把久姑娘一个人晾在一边,简直不像话!” 顾辞修说完,递了个眼色给姜易初。 姜易初只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扶笙也只是刚看到荀久的时候面色有片刻讶异,不过转瞬就恢复了正常,指了指一旁的席位,对荀久闻声道:“请坐。” 荀久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她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他。 若是她真生气了,他哪里还能这般淡定。 “不坐了!”荀久长话短说,“阿笙,我找你有事。” 说罢,她偏头看了那三人一眼,面带歉意道:“抱歉,这件事我想单独同他说。” 顾辞修温和笑道:“久姑娘莫要客气,既是有要事要谈,那我们暂时回避一下。”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搀扶容洛。 “不用那么麻烦。”荀久赶紧道:“你们就留在这里,我同他出去说就行。” 见顾辞修坚持,荀久又道:“洛姐姐如今可怀有身孕呢,你不能累到她,否则宝宝不高兴了就会使劲踢洛姐姐的肚子,她会受不了的。” “啊?”顾辞修明显被吓到,脸色都变幻了一番,紧紧盯着荀久,“久姑娘,你莫不是在说笑吧?” “你自己问洛姐姐。”荀久挑挑眉,“孩子在她肚子里,她是最清楚的人了。” 见容洛点点头,顾辞修的脸色又煞白了一些,低声嘀咕,“那,那我们还怎么回魏国,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洛洛怎么受得了?” “无妨。”姜易初道:“大不了我们速度放慢些就是,洛洛的孩子重要,晚几日回到魏国也没事。” 荀久听他们这语气,似乎是近日便要启程。 心下疑惑,她开口问:“你们是不是这两日便要启程返回魏国?” 女帝还没动手术,姜易初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容洛在顾辞修的搀扶下重新坐下,看向荀久,柔声道:“原计划是这两日便要启程返回魏国的,可是青璇还没动手术,我们今日来就是想问一问久姑娘可有确定什么时候能动手术了?” “这……”荀久面露犹豫,“等我同阿笙说几句话再回来告诉你们。” “好。”容洛点点头。 扶笙见荀久神情认真的样子,心下明了她百忙之中来秦王府定有要事,不再浪费时间,他站起身,随着荀久走到汉白玉石桥那头的竹林里。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肩头的落叶,声音清润,“久久,你这么匆忙来找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同你讨要一个护卫。”荀久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扶笙有些怔愣,“发生了何事?” 荀久定了定神,将齐夫人所遭遇的事情从头到尾与他说了一遍。 末了,在扶笙的深深皱眉下,她再度开口,“所以,为了防止韩奕那个贱人晚上行动,我得麻烦你安排一个护卫去我那边待些时日,确保齐夫人的安全。” “那你没事吧?”扶笙并不太关注别人的安危,他只想知道早上韩奕前往的时候,她是否遭了韩奕的骂。 荀久知道他想问什么,笑着摇摇头,“你放心啦,早上我都没有出面,更何况就算是我出面了,韩奕也休想从我这里讨得任何好处,我又不是圣母白莲花,不会因为他的德君身份而忌惮,更不会因为他瞎了双眼而怜悯,对于他那种贱到骨子里的人,我恨不得先除之而后快。” 扶笙深深看她一眼,语气中有无尽歉意,“昨天早上你在御花园的事,是我太过疏忽了,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情况发生。” 荀久心中正好笑这个男人怎么突然之间煽情起来了,让她好不习惯,身子突然一晃,她已然被他揽入怀中。 呼吸着熟悉的幽幽冷竹香,她浮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也不打算开口,既然他难得煽情一次,那她不介意配合配合。 缓缓闭上眼睛,荀久准备好好享受这一刻的安宁,头顶扶笙略带疑问的声音又传来,“也不知为何,昨天早上御花园女皇陛下遇刺这件事的情报竟会到了中午才传出来,我的暗卫向来做事迅速,按理说来,这么大的事,应该第一时间有情报传来才对,可是很明显,昨天似乎是被什么给阻隔了。” 荀久有些心虚地垂下头。 扶笙暗卫的情报之所以会晚,定是女帝暗中使了手段阻隔了那些暗卫的视线,并且让他们发觉不了她会武功。 扶笙有此怀疑,也很正常。 荀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免得待会儿露出破绽,她转了转心思,问:“你准备安排谁过去保护我?” “剩下的四个人,你自己选。”扶笙收回思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你想要谁过去都行,他们几个只是性子不同,武功全都不相上下。” 荀久正待开口,扶笙忽然道:“角义除外。” “为什么?”荀久好笑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没有为什么。”扶笙面上毫无情绪,“他是厨子,怎能轻易离开府邸?” 荀久撇撇嘴,这个人要编造理由也不找一个好一点的,这么烂大街的借口,说得好像离了角义,他就食不下咽痛苦至死一样。 不过说来奇怪,扶笙为什么几次三番针对角义? 算了,她大度,懒得与他计较。 想了想,荀久道:“既然所有人的武功都不相上下,那么我还是选小吱吱算了。” 扶笙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会选商义。” “才不要!”荀久哼哼两声,“那个爱美精加麻烦精,要是让他去我那里,那我今晚都别想睡觉了,铁定得被他变着法儿的要求做美容,伺候他比伺候你还累。” 扶笙眼皮跳了跳,悠悠问:“伺候我很累么?” 荀久一呛。 跟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总算是明白了,与他说话的时候千万别往那方面提,否则他能说得让她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都面红耳赤。 方才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细细一听……还不如乍一听来得顺耳。 荀久红着脸瞪他一眼,“平时看你挺高冷的,为什么一提到那方面你就有那么多想法?” “哪方面?”扶笙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以示茫然和无辜。 咳了一声,荀久摆摆手,“没什么,我闹着玩儿呢!” 对上他假意充满疑问的双眸,荀久心跳在加快。 此时又是靠在他怀里,心跳声清晰地在两人相触的身体之间回荡,荀久又是羞赧又是尴尬。 她面色更红,扭动着身子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扶笙手臂收紧了力道,荀久动弹不得,她嗔道:“快松开我,还等着回去动手术呢,否则耽误了女帝开刀的时日。” 话完,她又问:“你有没有让大祭司瞧过日子了?” “嗯。”扶笙应声,“五天后,正好是适宜求医治病的黄道吉日,你可会觉得时间太过仓促?” “还好。”荀久平静道:“五天……我尽量赶在明天就帮齐夫人开刀热身,这个手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扶笙心疼地望她一眼,“你若是觉得压力大的话……” “有压力才有动力嘛!”荀久浅浅一笑,“更何况这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也是突破自我的大好机会,兴许这一次过后,我便能熟练操作手术刀,以后可以为更多的人医治类似的病。” 扶笙遗憾地喟叹一声,“可恨我在这方面帮不了你。” “你帮不了我才好。”荀久撇撇嘴,“有你在身边,我肯定得分心,或者说不定,是你会分心。” 扶笙怔了怔,尔后嘴角漾开极度诱惑人的笑容,“你说得对,有你在,我肯定会分心。” “就知道你这臭德行!”荀久收回眼低嗤一句,趁他愣神之际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对了,待会儿你让人去少府帮我把手术刀具取回来。” 扶笙颔首应了。 “然后你再吩咐少府的人,按照之前的图纸照着再打造一套出来。” “为何?”扶笙似有不解。 荀久耐心解释,“手术刀不能反复使用,一位病人只能用一次,否则会感染到后面那位病人的。” 扶笙了悟地点点头。 荀久的目光,往亭子方向瞟了一眼,“我就不再回去了,待会儿直接与小吱吱回宅邸,你回去以后代我同洛姐姐说一声,五天后,女帝的手术照常进行,让他们不必过分忧心,尤其是要注意她肚子里的宝宝。” 扶笙一一点头应了,又嘱咐她,“你万事当心。” “我自晓得。”荀久郑重地点点头,“我虽然没有你那么高绝的武功,但不代表我一无是处,你该对我有信心一点。” 扶笙没说话,轻笑着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她走。 荀久沿着来时的路出了竹林来到前院,吩咐人去请徵义。 大约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徵义才跟随着哑仆缓缓而来,他向来话少,又常年将自己禁锢在一顶斗笠和深色纬纱中,所以荀久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过想来不用看也知道他定然是面无表情的。 “小吱吱?”荀久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嗯?”徵义的回答永远那么沉闷。 他其实并不太高冷,就是性子很闷,不善言辞,不善沟通,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与宫义那种写在脸上的高冷不一样。 荀久听到这么无聊的回答,顿觉无趣,翻了个白眼,她问:“你可晓得我让你去做什么?” 徵义没说话,看那样子,荀久就知道他在等着她解释。 揉了揉额头,荀久暗自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沉闷无趣的人,他会不会有一天自己把自己无聊死? 看来改天得去找季黎明打听打听徵义的身份以及来历,或许他习惯将自己禁锢起来也是与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羽义是蜀国人,宫义是苗疆人,徵义……他会是哪里的人呢? 拉回思绪,荀久认真看着他,“这段时间,我那里很可能会有人安排刺客来刺杀,我让你过去,是想让你护卫我们的安危,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么?” “足矣。”徵义难得地出了声音,却只有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很有分量,让人一听便能完全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那你与我一起回去吧!”荀久喜欢直爽,更喜欢直爽的人,秦王府的人,哪怕是不会说话的哑仆都异常聪慧,很多时候不用多费唇舌,简单几句话对方便能尽数理解。 当然,荀久不否认这一切都是扶笙的功劳,他的身边,自然不可能留有无用之人。 与徵义一道,在哑仆的带领下,两人七拐八拐才终于出了秦王府。 看到管家安排好的马车,荀久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牌匾上翩若游龙的三个大字,哼哼道:“女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为何给扶笙建造了这么大的府邸,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豪宅,从前院到后花园都得坐轿子,不嫌累得慌么?” 徵义隐在纬纱下的眼皮动了动,齿间挤出四个字,“壮丽,重威。” 荀久一时语塞。 徵义说得不错,女帝的用意就在这里,秦王府越壮丽,证明秦王的权势越大,威严越庄重,封臣才会忌惮他,对他拜倒尘埃。 这其实也是无形中给六国施加压力的一种办法。 可荀久还是觉得这府邸太大了,她低声嘀咕,“除非他有那能力生一堆儿女,把空出来的殿阁给他们住,否则就是在暴殄天物。” 徵义微微垂首,“我一定将这话一字不漏转告给殿下。” “喂!你……”荀久心头一紧,徵义可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主,他要是真把这句话说给扶笙,那个男人能放过她才怪了! “你不准说!”荀久气得跳脚,“你要是敢,我就……” 徵义脸色不变,语气依旧沉闷且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却很欠揍。 “殿下说过,除了他之外,只有王妃才能命令我们。” “我……”荀久皱着眉头直懊恼,想她一张巧嘴能说会道竟会栽在这个闷罐子手里! “哼!”荀久冲他横眉竖眼,转身恨恨上了马车,她可不傻,秦王府的这些人个个是人精,倘若自己再说下去,肯定会不知不觉中了圈套,而这一切都会被暗卫尽数转告给扶笙。 什么王妃!她还没嫁,才不要对号入座! 徵义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之后才坐到车辕上,亲自驱动马车往荀久的宅邸方向行去。 回到宅邸的时候,将近午时。 柳妈妈已经备好了午膳,荀久才进大门就闻到了香味,她偏头看了看徵义,笑眯眯问,“你饿不饿?” 徵义微微侧首,见到深色纬纱之外笑意嫣然的女子,说笑间眉眼自成一段风韵,柳眉翠雾,檀口点砂,说不出的风情韵致。 心头一动,他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饿。” “你会吃饭吗?”荀久想着这个人有爱吃陈皮糖的怪毛病,该不会把那东西当成正餐的吧? 徵义:“……” 他头一次觉得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比他呆,竟然问得出这么傻的问题。 “呃……”荀久尴尬地笑笑,“我的意思是,你除了吃陈皮糖之外,偶尔也会吃饭换换口味么?” 徵义嘴角抽了抽,“……” “不回答,那看来是不会了。”荀久假意遗憾道:“我这里又没有陈皮糖,怎么办呢?” “会吃。”徵义终于抽着嘴角吐出两个字。 懒懒斜睨他一眼,荀久轻嗤,“你早说不就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同秦王府的哑仆一样不会说话呢!也难怪当初那个海盗千金会被你气得咬牙切齿,跟你说话实在是……太浪费表情,还不如给牛弹弹琴,兴许它还能听懂。” 徵义没说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荀久顿感无语,她就知道,无论自己说得有多动听,这尊菩萨就是不会有反应。 无力地叹一口气,她抬步进了饭厅。 柳妈妈手里端着托盘,招桐则将托盘里的菜品一一拿出来摆放好。 没见到齐幼玉,荀久问:“齐夫人去哪儿了?” “在房里呢!”招桐见到荀久进来,立即喜滋滋道:“姑娘快请坐,奴婢这就去请她。” “嗯。”荀久上前坐下,示意身后的徵义,“你也坐。” 徵义摇摇头,“不习惯。” 荀久白他一眼,“你是不习惯坐下吃饭还是不习惯吃饭的时候将斗笠拿下来?” 徵义沉默。 “让你坐你就坐。”荀久拍了拍旁边的软椅,“扶笙应该让人跟你说了,来我这里是要寸步不离地进行保护的,让你去厨房或者别的地方单独吃饭也可以,可若是你不在的间隙,有人趁机闯进来对我和齐夫人下手的话,你如何与秦王交代?” 徵义默然片刻,终究是摘了纬纱坐下来。 荀久看了一眼他俊美的容颜,不由啧啧叹道:“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为何每天都要用斗笠遮起来,莫非你怕晒?还是说你怕羞?” 徵义自然不会回答她这么无聊透顶的问题,安静坐着。 不多时,招桐将齐夫人唤了来。齐夫人一进门,见到坐在桌上的徵义,不解地看向荀久,“这位是……” “他是秦王府的护卫徵义。”荀久笑着解释,“我刚刚去请了来保护我们几人安危的。” “就……就他一个人?”齐夫人眉眼间露出些许担忧。 “夫人请放心。”荀久含笑道:“他可是秦王亲自培养出来的精英护卫,一个人可顶十个高手,有他一个人,足矣。” 见齐夫人依旧面露犹疑之色,荀久又道:“我这里人少,也就没有什么主仆讲究,大家都是自己人,同桌吃饭也没什么,夫人就不要见外了。” 齐夫人面色舒缓下来,“既然久姑娘都这般开口,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不必拘束,快坐吧!”荀久示意齐夫人在她身旁坐下,亲自给她递了碗筷。 齐夫人含笑向荀久致谢过后偏头看了看徵义,“听闻秦王府有武功高绝的五大护卫,想必这位大人便是其中一位了吧?” 徵义对于陌生人,一向保持着自动忽略状态。 见他半天不说话,齐夫人面色有些尴尬。 荀久扶了扶额,耐心解释,“这位便是徵义,五大护卫之一。” 得见荀久打破气氛帮自己解了尴尬,齐夫人面露感激,恍然道:“原来是徵大人,真是失敬。” 荀久无奈地看了一眼拿着筷子默默吃菜的徵义,转眸对齐夫人道:“你别见外,他就是这个性子,不爱说话,也不爱同人来往,那些客套话,你自个儿闷在心里便好,也不必对他讲,反正他也听不进去,免得徒增尴尬。” “这样啊……”齐夫人嘴角扯了扯,“那我便听久姑娘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用完午膳没多久,扶笙便亲自带着人把荀久之前在少府定做的一应用具全部拿来。 打开包装的锦盒,荀久看着里面薄削精致的手术刀,双眼一亮,“看来少府人才不少啊,竟能完全按照我的意思将这些东西打造得毫厘不差。” 扶笙看着她惊喜的表情,不由得唇角一勾,“能为女皇陛下做事的人,自然不能是草包。” “这倒是。”荀久想着女帝那么牛哄哄的人物做事简洁干练,与扶笙的性子极像,定也是不留无用之人的。 眸光一扫,视线定在另外一个已经打开的锦盒里面,那是荀久根据无影灯原理让少府采用质量均匀,大小相近的夜明珠排列嵌在一起造出来的简易无影灯。 虽然达不到后世无影灯的效果,但那做工以及精细程度,值得点赞。 惊喜地看着手术床、几套手术服以及其他用具,荀久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扶笙,“这,这么短少的时间内,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夜以继日。”扶笙淡淡道:“这可是女皇陛下亲自吩咐过要好好打造的东西,他们自然不敢懈怠半分。” “少府不愧为女帝私府。”荀久竖起大拇指,“时间短,效率高,质量好,看来我无需担心后面那一套会因为时间太短而打造得不好了。” “这个你更无需担心了。”扶笙再度翘了翘唇角,“考工令在吩咐人打造的时候,为了防止使用过程中出意外,特意多打造了一套,与这一套一模一样,质量相同,你只管安心准备手术,其他的事不用操心。” 荀久惊愕地张大嘴巴,整个人呆愣了好久,“这考虑得也太周全了吧?” “女帝可是天下共主。”扶笙睨她一眼,“谁敢轻易出错?” “说得也是。”荀久感慨一声,吩咐招桐和柳妈妈将这些东西搬到空厢房里。 徵义一声不吭地帮着收拾东西。 齐夫人则站在荀久身后看得满脸错愕。 “久,久姑娘,这些都是你准备为我动刀的用具?” “是啊!”荀久点点头,笑道:“夫人请放心,到时候会给你用麻醉药,整个过程中都不会太痛的。” 齐夫人无声苦笑,被韩奕一脚踹在小腹上,硬生生把胎儿踹流产的那种痛她都经受过来了,如今不过是一场手术而已,她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久姑娘放心吧!”她轻轻摇头道:“我不怕痛。” 听到这句话,荀久顷刻间想起了女帝,宫宴那天晚上她为女帝使用艾灸的时候担心女帝会疼痛得受不了,女帝却说比艾灸更痛的她都承受过,又何惧区区肌肤之痛。 齐夫人是因为被韩奕一脚踹掉胎儿,真实感受过切肤之痛,所以觉得这种手术很无所谓,女帝却是因为小时候的遭遇。 虽然一个是大司空府的当家主母,一个是居于九重宫阙的天下共主,但曾经的经历却是那么相似。 “久久,你在想什么?”扶笙见她晃神,伸出手在她面前摇了摇。 荀久迅速拉回思绪,讪笑两声,“没什么,就是在想这一次又得麻烦你让人进宫去将之前的几位巫医请来,手术确定明天进行,但今晚我还得考考她们,顺便培养培养默契。” “嗯,没问题。”扶笙颔首,“待会儿我便直接去神殿。” 提起神殿,荀久又想起昨日女帝遇刺之事,不由得心神慌乱。 刺客既然是神殿的人,他也亲眼见到了女帝会武功,这件事,他会不会已经告诉了澹台引? 如果澹台引知道了女帝会武功的话,待会儿扶笙直接去神殿肯定得露馅。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荀久面上尽量保持着平静,淡淡笑开,“你既然都过来了,就不要那么麻烦再跑一趟了,直接遣个人去通知一声就行,反正大祭司已经答应了把巫医借给我,也不怕她会临时变卦。” 扶笙目色微闪,略带狐疑地看她一眼,“今日怎么想起来留我?” 荀久谄媚地挽住他的手臂,“哪有,我就是手术前太过紧张,想让你多陪陪我而已。” 这个解释,扶笙很满意,他并未多想,只愉悦地弯起唇瓣,“说吧,你想要怎么放松?” 荀久看了看天色,颇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如今天色不早了,待会儿巫医们过来,我还得与她们研讨明日的手术,再加上要交代齐夫人关于手术前的注意事项,恐怕不得空出去了,否则我倒是想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扶笙微笑问。 荀久难得地羞涩一笑,“你还记得我们初识那晚是在汝河之上吗?” 扶笙眯了眯眼没吭声,不置可否。 “听说汝河沿途风光极美,原想去玩耍一番,可时间不允许,那便改日吧,或者等我手术成功,你可以设置一个特别的宴会招待招待我。” 扶笙沉吟道:“这个手术成功就意味着你即将进入下一个手术的准备阶段。” 荀久小脸一垮。 扶笙说的这些,的确是**裸的事实,齐夫人手术过后,她便只有三天的准备时间进入最终的挑战级手术。 扶笙探出手指,轻轻抚平她眉心的皱痕,“不过也没关系,手术前一晚,我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让你去外面玩耍一番好好放松放松。” “还是你贴心。”荀久心中感动,但她也不是擅长甜言蜜语的人,那些话,她说不出口,只能将脑袋往他肩膀上靠了靠。 “哎哟喂!我说你们俩至于么?”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酸不拉几的声音。 荀久缓缓松开扶笙,往后一转,就见到季黎明不知何时已经在廊下站定,深秋的天,他手上却还拿着一柄折扇时不时扇动两下,望着他们二人的眼神很是无语。 “表哥怎么来了?”荀久笑意盈盈地打了句招呼。 季黎明哼哼两声,“这大庭广众之下的,里头还有这么多人,你们俩就一刻也离不开了?” 荀久脸一红,白眼瞪他,“你胡说什么呢?” “我哪有胡说?”季黎明翘了翘鼻子,“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估计你们俩都进行到下一步了。” 荀久一只手捂住半边脸,原本这件事没什么,可经过季黎明这么嚷嚷两下,没什么也变得有什么了。 果然,正在空厢房里收拾东西的几个侍卫出门来,看向荀久和扶笙的目光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灼亮色。 重咳一声,荀久斜睨着季黎明,“你今日怎么不请自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季黎明轻嗤,“什么叫我不请自来?我一向不都是不请自来的么?” 荀久:“……好吧!那你怎么想起今日不请自来?” “这不是听说表妹要有大动作了么?表哥特意过来瞧瞧。”季黎明折扇一收,言语之间颇有恨恨之意,“我原本昨日就想来了,谁曾料到险些被一群疯狂的妇人给踩扁,吓得我赶紧又回去了……你说这世道,怎么什么人都有?” 荀久嘴角一抽,看来昨天来看姜易初的姑娘排队都排到季府大门前去了,只不过季黎明不知道而已。 谪仙美男的魅力,果然是不能小觑。 若是换成扶笙坐诊,凭他那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只怕姑娘们还没走近一丈开外就会被冻成冰棍。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情敌们都有自知之明,晓得秦王高冷不好惹,也免得她以后还得到处斗情敌,想想都心累。 “表妹,你选中的病人是谁啊,竟然这么幸运同女皇陛下……” “嘘——”季黎明才出声,荀久立即打断他,“别在这里说,他们一个都不知道女帝患了哪一种病,这件事对外是保密的,包括被我选中的齐夫人。” 季黎明瞬间恍然,“我还以为他们是知道的。” 荀久无奈道:“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会对女帝不利。” “这倒是……”季黎明赞同地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了荀久方才那个称呼,眯了眯眼,有些不确定地道:“齐夫人?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是大司空的第四位夫人。”荀久轻声解释,“碰巧她昨天来看诊,我便瞧出她病症与女帝有些相似。” 季黎明瞪大眼睛,“大司空的第四位夫人?那可是他的宝贝疙瘩,他怎会舍得让你为她动刀?” “这件事,说来话长。”荀久揉了揉额角,“等以后有时间,我再细细与你解释,反正目前的情况就是明日一早我便要为齐夫人动手术了,安全防范很重要,你若是能调动一队巡城军时不时在我宅邸周围巡逻防止有心人有机可乘的话,我会很感激你的。” “这个嘛……”季黎明挑了挑眉,“调动巡城军的难度取决于你感激我的方式。” 扶笙凉凉的眼神睨过去,“到时候请你吃大餐。” 季黎明眉梢动了动,嘴角翘了翘,却听得扶笙又道:“地点就在上次的义庄。” 笑意顿时僵在脸上,季黎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着胸口连连捶了好几下才勉强忍住没有当场吐出来。 他脸色青白交织,恨恨瞪了扶笙一眼,“你丫生来就是专门来恶心我的!” 扶笙看着他难受至极的样子,愉悦笑开,“这世上有了一个扶笙,再有一个季黎明,本就不能共存,注定要有一个被恶心到,我只好受累做恶心人的那一个,你也不用太感激我,方才出门的时候我用过饭了,义庄吃饭什么的就免了,为你省银子。” “呕——”季黎明这一次是真的受不住了,足尖轻点,几个瞬息便离飞了宅邸,空中飘来一句话,恨意满满,“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这种毒舌,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给毒死的,小爷拭目以待!” ------题外话------ 看到了菇凉们提议惩治韩渣男的法子,吓得我浑身一哆嗦,哈哈,一个个比我还狠毒。 ps:距离女帝手术近了^O^也就意味着第二卷近了 T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手术成功,争斗升级 申时不到,上次追随荀久去义庄的那六个巫医便来了宅邸。 为免荀久分心,扶笙只随便坐了一会儿,等侍卫们将医疗器具摆放好便离开了。 荀久让巫医们在前厅坐定,她则去齐夫人的房间交代了诸如今夜要保持充足的睡眠以及晚上开始禁食禁水之类的注意事项。 齐夫人原本不紧张,被她这一唬,反倒生出几分紧张来,但她深知荀久是为了她好,所以点头应下,坐了不多大一会儿便躺下了。 荀久让招桐和徵义随时在院中戒备,她将人体穴位图拿出来摊开在桌案上与巫医们一同探讨到时候该注意的地方。 这一讨论直接到了晚上。 期间扶笙又来过一次,温声安抚,让她尽量放轻松,不要有太多压力,等明日手术的时候,秦王府一半的隐卫都会守卫在宅邸周围,韩奕就算请了绝顶高手也插翅难飞进来。 荀久彻底放了心,将他送走以后,开始对特意空置出来的那间厢房进行消毒。 == 九月十八,这是荀久自己定下的日子,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来不及让人看星象择定黄道吉日。 为齐夫人剖腹取瘤并不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手术,却是她穿越到大燕以来的第一个手术,凭借的只有简易医疗器具和有限的医疗水平。 有了秦王府隐卫的暗中保护,昨夜所有人都睡了一个好觉,然后掐着时辰起了个大早。 荀久早早就将病号服给齐夫人换上进了消过毒的手术室。 巫医们一个个精神焕发。 通过上次义庄的解剖经验和昨夜的所有细节探讨,她们和荀久已经在无形中形成了一种默契。 荀久站在院中,又交代了一遍细节。 直到所有人对昨夜的细微问题都了如指掌才陆续进了手术室。 这一次,扶笙没来,季黎明也没来。 荀久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想给她增添太多的压力,所以干脆不出现。 往院内四下扫了一眼,荀久看到徵义站在不远处,难得的没有人命令便摘下斗笠,那双满是幽深的瞳眸看着她,郑重地点头示意她放松。 “姑娘……”招桐早就在看到齐夫人进手术室那一刻哭成泪人。 她虽然不晓得齐夫人患的是什么病,但隐约知道了这是为女帝真正动手术前的热身手术,一旦失败,姑娘很可能会受到牵连,性命不保。柳妈妈说了多少宽慰的话,她还是难以抑制住泪水,终是躲到房间哭了好久才出来。 荀久看着眼前眼眶通红的小丫头,原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又怕手上沾染过多细菌,只得作罢,笑着道:“别这副神情,我这还好好活着呢,你就提前哭,也太不厚道了。” “奴婢没哭。”招桐尽量压制着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拼命摇头,“奴婢这是高兴,一旦姑娘手术成功,你便可以真正成为女皇陛下的御品医师了,奴婢替您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荀久无声一笑,“回去吧,我这就要进手术室了,千万记得,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可以敲响这道门,不能让我和巫医们分半点心,即便……即便是大司空府的人来闹,你们就是拼了命也要给我拦住,不能放他们进来。” “嗯,奴婢晓得。”招桐郑重点点头,“姑娘放心手术,没人敢来打扰的。” 荀久缓缓进了手术室将门关上。 用醋熏沸水酒精消过毒的简易手术室里充斥着微涩的味道。 荀久在手术床前停下。 齐夫人已经衣衫尽褪,她肌肤细腻的小腹部位,隐约能见拳头大的凸起,可见她腹腔内的东西与女帝也是不相上下了。 用干净的绒巾擦去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来的汗液,荀久戴上超薄羊肠手套,先给齐夫人做麻醉。 齐夫人不过片刻便沉沉昏睡了过去。 巫医将手术刀具送到荀久手边,荀久紧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拿起手术刀缓缓划开齐夫人的小腹。 动手术最常见的是失血过多,这是封建社会,根本没有输血设备,只能靠手术后及时扎针止血以及后期的调养逐渐恢复。 当看清划开部位时,荀久的大脑有那么一刻是眩晕的,里面这么多密密麻麻的血管,她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否则一旦不小心触碰到,恐怕等不及她扎针,齐夫人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额头上迅速渗出汗水,专门擦汗的巫医赶紧拿了绒巾替荀久擦去。 中途几次,荀久连手指都是颤抖的,毕竟活人与死尸不一样,那触目惊心的鲜活和血腥画面对于人的视觉本就是一种冲击。 好在荀久心理素质过关,堪堪稳住了,巫医们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大概是经历过生产的原因,她们反倒平静得多,其中一个巫医几次用眼神示意荀久安心。 接收到那样的目光,荀久无声莞尔,心中宽慰许多,继续埋头下刀。 == 与此同时,外面的朱漆大门被人敲响。 一直守在门后的招桐大惊,霍然站起身来透过门缝往外一看,见到敲门的人是大司空府上的家丁,她面色一寒,不做理会。 那家丁锲而不舍,用力拽着两个铜环叩击在大门上,那一阵接一阵的响声直接传进了手术室。 所有人皆是一怔。 荀久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吩咐巫医们,“不必理会,继续手术。” 巫医们赶紧回过神来迅速投入状态。 招桐听着那一刻不停歇的敲门声,终是忍无可忍,隔着大门冲外面的人大吼,“大早上的,你叫魂呢!” 招桐这一嗓子,直接将暗处的徵义给召了出来。 同样透过门缝看见外面的大司空府家丁,徵义二话不说足尖轻点,纵身一跃直接飞过院墙稳稳落在门外,目光凛然地盯着家丁,“何事?” 家丁被突然冒出来的徵义吓了一跳,喘了口气才道:“荀久挟持我们家正三品诰命夫人,老爷说了,倘若她现在肯放人,那这件事就此了结,可若是她顽固不化,那就休怪老爷去丹凤门外敲响登闻鼓,让女皇陛下出面做主!” 登闻鼓是安设在宫门外的一面大鼓,有叩阍和公车上书的重要作用。自建朝以来便有明文规定,登闻鼓一响,无论皇帝在做什么,都必须在第一时间赶来上朝。 大司空这个老顽固竟然敢用登闻鼓来要挟姑娘?! 大门后的招桐闻言后大怒,“胡说八道!我们家姑娘何时挟持你家夫人了?” 家丁满面不屑,“昨日,德君殿下曾经来过,也曾亲眼见到我们家夫人就在这里,难不成你们还想抵赖?” 徵义不看那家丁,喉咙间溢出一个字,声音极沉,“滚!” “你这是什么态度!”家丁直接怒了,扫了一眼前方有百姓过来围观,他特意放大了嗓门,“大家都过来评评理啊,前太医院使荀谦家的女儿挟持了我们大司空府的齐夫人,已经两夜未归家了,如今老爷让小的前来要人,荀久却躲着不见人,她的丫鬟侍卫还对小的大吼大叫,这是什么理儿?” 舆论的力量果然强大,那家丁话音才落,立即就有人对着大门指指点点。 有说荀久前些日子被抄家的血腥刺激过度成了杀人狂魔的。 有说荀久穷途末路只好绑架了齐夫人以期大司空带着赎金来换人的。 更有过分者,说荀久看上了德君殿下,爱而不得所以绑架了齐夫人。 …… 招桐越听越火大,忍无可忍之下直接打开大门冲了出去,柳妈妈跟在她身后劝说了几次都不管用,只得急匆匆跟着她出去。 招桐瞪大眼睛盯着那家丁,“什么挟持,什么绑架,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家姑娘挟持你家夫人了?!” 家丁傲然地抬起下巴,语气轻蔑,“德君殿下见到了。” 招桐一听他用韩奕的身份来压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大怒,“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我们家大门外乱吠,我们家姑娘和大司空之间的私人恩怨,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插话?还是说你们大司空府没人了,才会让你这么个疯狗前来污蔑人!” 家丁在大司空府时颇得韩茂宏看中,平日里府上的小丫鬟们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来巴结他,甚至连后院的侍妾们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如今却被一个杀人犯女儿的丫头辱骂得这般难听,他如何还能忍得,破口大骂,“你这贱婢也敢骂老子!” 话完,家丁抡圆了胳膊扬起巴掌作势就要朝招桐扇下来。 招桐会武功,虽然比不得徵义,但要对付这么个小喽啰绰绰有余,面对这阵势也并不惊慌,只等着他巴掌落下来之际非要折断他的手。 柳妈妈一个箭步冲过来想要拉开招桐。 却不等她跑到这边,徵义已经先一步出手,一只手紧紧钳住家丁的胳膊顺势一扭,只听“擦咔”一声关节脱臼的声音,那家丁早已疼得哭爹喊娘,待徵义松开手时一头倒在地上痛得直打滚。 徵义还想再近一步动手,柳妈妈大惊,忙冲过来将家丁挡在身后,面色惴惴,“徵大人,你别对他动手,一旦他受了伤,会给我们家姑娘带来麻烦的。” 徵义迟疑了一瞬,尔后缓缓抬头,纬纱内霜寒的目光厉色一闪,声音冷沉,“他该死。” “奴婢晓得他该死。”柳妈妈赶紧道:“可你毕竟是秦王殿下的人,不能这么没由头地明着对付他,否则不仅是姑娘,就连秦王殿下也会受到牵连,这件事不能硬来,总要有个合理的解决方式。” 招桐虽气急败坏,却也知柳妈妈所说的话不无道理,一旦这狗东西受了伤,就会直接给大司空抓住把柄认为他们是绑架了人心虚才会动手伤人,一旦让他有机会去敲响登闻鼓,到时候恐怕连秦王殿下都会被弹劾。 招桐大为不甘心,狠狠一拳捶打在柱子上,手臂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也不能减缓她心头的半分怒火。 柳妈妈方才说的话很小声,外面围观的百姓没听到,只知道荀久不仅挟持了齐夫人,还唆使护卫出手打人。 霎时间,百姓们愤愤然,更有甚者就着菜篮子里的菜叶鸡蛋直接扔过来。 招桐不妨,堪堪被一个鸡蛋砸中了小脸,鸡蛋碎裂开,蛋清蛋黄染了一脸鸡蛋腥味直往鼻孔里钻。 她咬牙怒瞪着始作俑者,本想出言骂人,柳妈妈迅速走过来掏出帕子替她擦去脸上的脏污,趁机道:“我的姑奶奶,你就当为了姑娘,姑且忍一忍吧,姑娘如今还在里面做手术,若是出来以后晓得我们给她惹了这么大是非,还动手打了人,她指不定得多难过呢!” 招桐气得浑身发抖,死死咬着牙,“打不能打,骂不能骂,柳妈妈,你说姑娘怎么就这么命苦,整天有人想要害她!” 柳妈妈嗔她一眼,“谁说姑娘命苦了,左有秦王殿下照拂,右有二少为表哥,她啊,命好着呢,那些整天想要害她的人,纯属眼红嫉妒。” 柳妈妈这话说得大声,故意让还在地上打滚的家丁听了去。 家丁原先以为自己那只胳膊已经断了,打滚了半天才发现是脱臼,他挣扎着站起来,身形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 想他堂堂大司空府一等家丁,老爷身边的红人,何时受过今日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的侮辱?! 家丁气得两眼发红,完全不理会方才柳妈妈挂在嘴边的秦王殿下和季二少,他只知道一丈开外站着的这个丫头说话很难听,难听到他想过去直接撕烂她的嘴。 这一气之下,家丁彻底失去了理智,也不管胳膊脱臼还在痛,发了疯一般直接扑上来。 徵义神情一凛,上前一步就要动手,却被柳妈妈一把拉住,她迅速拿起角落里的扫帚,先徵义一步直接打在家丁的腿上,家丁不妨,疼得跳脚,嗷嗷直叫。 不等家丁反应过来,柳妈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气势十足地骂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女皇陛下亲封的御品医师府邸,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来此撒野的,你若是再敢出言不逊,当心老娘打断你的腿,再撕烂你得狗嘴!” 家丁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就听到这不堪入耳的话,他眉头一皱,放声骂开:“你个老虔婆,不过是别人花钱买来的下贱奴婢而已,连大司空府上看门的狗都比你高贵,还敢这么教训你老子,我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大爷风范!” “大司空府好大的气势。”人群后头,一道清冷至极的声音穿透层层空气传过来,听到的人几乎在顷刻之间便觉得心底一寒,随后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众人回头,见到来人一身冰蓝色缎织锦袍,原就清冷的颜色被他浑身凛冽的气息这么一衬,更加寒如腊月飞霜,直教人不敢靠近半分。 百姓们不约而同地往两边大道上后退了好几步,一掀衣摆迅速拜倒在地上,“参见秦王殿下——” 招桐见到扶笙亲自前来,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舒缓,转眸恨恨盯了家丁一眼。 徵义则表情不变,但内心里对于殿下的及时出现还是很欣慰的,毕竟这种情况下,他的确不能动手,一动手就会牵连到久姑娘甚至是秦王府,唯有殿下亲自出面才能解决。 柳妈妈走过去给扶笙见了礼之后又回来与招桐站在一处。 家丁见到秦王,顿时小腿一软,说话结结巴巴,“秦……秦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扶笙面色凝寒,冷眼瞧着他,“听闻大司空府的一条狗都比别人家的婢女丫鬟要高贵许多,本王特来看看那狗是何品种?” 家丁哪里听不出来秦王这满是讽刺意味的话,他勉强扯了扯嘴角,“秦王殿下说得哪里话,方才那些,不过是我们下人之间闹着玩儿说的气话而已,何必当真?” 扶笙神情不变,幽幽道:“乍一看你勉强像条狗,走近一看……还不如乍一看。” 家丁脸色煞白,气得牙齿直哆嗦。 扶笙若无其事地又补充了一句,“本王方才不过同你说句玩笑话而已,何必当真?反正你们大司空府上的狗要比其他地方的狗高贵,不管本王如何说,你的身份依旧高贵,不会因本王一句话而贬了价值,毕竟,我们种类不同不是么?” 家丁顿时铁青着脸,内腹气血上涌。 早就听闻秦王毒舌,有只言片语便将朝中老臣气得吐血的先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家丁嘴里假意连连求饶,“秦王殿下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扶笙冷眸睨着他。 “是小的有眼无珠,不知久姑娘是殿下的人。”家丁瑟缩着身子,装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招桐却听变了脸色,暗想着不愧是大司空那个老匹夫一手带出来的人,这句话乍一听上去没什么,可仔细琢磨,却不难想到他这是在说久姑娘凭借背后有秦王殿下撑腰便目中无人胆大妄为敢私自挟持齐夫人。 这句话,竟是连秦王殿下都给拖下了水! 招桐忍无可忍,挣脱柳妈妈的制止站出来指着家丁大骂,“好你个贱人奴,费尽心思将我家姑娘同秦王殿下拉下水,究竟有何用意?” 家丁不着痕迹地看了招桐一眼,眸中一抹得意的幽光闪过。 “殿下,你看他……”招桐一急。 扶笙微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后转身朝着后面道:“公公,既是女皇陛下让你前来宣旨,那便请吧!” 御前太监李公公迈着小碎步上前来,左右扫了一眼,没瞧见荀久,神色有些迟疑,“这……” 招桐面色为难,悄悄走近扶笙,小声道:“殿下,姑娘如今还在里面做手术呢,没空出来接旨。” “本王晓得。”扶笙淡淡应声。 “啊?!”招桐大惊,既然晓得,为何还要让李公公在这个时候过来宣旨? 扶笙站到李公公对面,神色平静道:“久久有急事,这道圣旨,本王代她接下。” 这是头一次,扶笙站在天下人面前公布了他与荀久的关系,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将百姓之前的种种猜测全部打回去。 皇帝的圣旨,自古只有当事人出面来接的,如今秦王甘愿替荀久接旨,证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全场静默,无一人敢发出半丝声音。 就连那家丁也是满脸不敢置信。 今日之前,巷陌间就有传言秦王与荀久关系非同一般,当时很多人都以为秦王只不过是一时被荀久的美色所惑,等那股新鲜劲儿过了,也就不会再有以后了,却无人想得到,在这样一个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倒霉日子里,秦王竟会站出来承认他与荀久的关系。 要知道这句话一从他嘴里说出来,不仅意味着将来的秦王妃有了人选,还意味着神权一派可借机大肆打压秦王,藩国更是会借故暗中动作。 于秦王来说,他的婚姻并非个人私事,而是关乎着神权与王权之间的种种纠葛,关乎着天下百姓对他寄予的厚望。 荀久是前太医院使的女儿,家族因为荀谦一个人刺杀了男妃而获抄家大罪,她虽然得了金书铁券的庇护,可到底名声在前,这样的人如果能成为秦王妃,那么王朝必将走向礼崩乐坏的趋势,届时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天下还如何太平? 扶笙随便扫一眼便知百姓们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他直接无视,面色不变,淡淡对着李公公道:“可以开始了。” 李公公微微喟叹一声,扯开嗓子宣旨:“奉天承运,女帝诏曰:日前御花园出现刺客,欲行刺于朕,幸得荀久及时出现,救驾有功,朕念其医术精湛,不忍荀氏医技因此失传,即日起,特封荀久为朕的正六品专属御品医师,赐府邸以及出入宫禁的金牌,钦此!” “臣接旨!”扶笙微微躬身,从李公公手里接过明黄卷轴。 跪了一地的百姓们按照礼仪高呼万岁之后一脸茫然。 有的人惊讶于女帝险些被刺杀。 有的人惊讶于荀久竟然救驾有功。 很大一部人则惊讶于荀久竟然因为救驾有功而被封为正六品官员! 瞬间从杀人犯之女一跃成为救驾功臣,这跨度,简直让人惊叹。 现场一片寂静中,唯有家丁不屑地低嗤一声,冷笑道:“不过是六品小官而已,她挟持的可是先帝亲封的正三品诰命夫人,这等大罪,难不成秦王殿下也想凭借关系给随随便便糊弄过去?敢问您凭何服众?” 他这一提醒,众人才回过神来,又将焦点放在齐夫人被荀久劫持这件事上,议论声渐起。 扶笙眸光更加冰寒,语气清冽,“妖言惑众,罪当论处,徵义,将这刁奴送去廷尉寺,着人好好审理,务必要将幕后主使揪出来一块儿论处。” “属下遵命。”徵义应声过后快速走向家丁。 家丁才刚刚被徵义从地上揪起来,便抓紧了时机,将一早藏在舌苔下的药丸咬破,他脸上的神情,得意中带着一丝鱼死网破的狠戾。 早在出府之前,大司空便用他全家性命相要挟,倘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便咬破这颗药丸,事成后他的家人都将得到丰厚的银两以及田地。 一切变故不过瞬息之间,众人只见家丁嘴角溢出了血痕,随后两眼一翻便咽了气。 徵义大惊,迅速松开他,转而看向扶笙,“殿下,他……他死了。” 扶笙紧皱眉头,正待开口让人将家丁的尸体抬出去,人群后头突然有人尖叫,“没有天理啦!秦王不仅放纵荀久劫持了正三品诰命夫人,还恼羞成怒让人杀了大司空府的下人,哎哟哟,秦王权势滔天,谁敢站出来做主哟!” 扶笙凝寒的目光穿梭过人群去搜寻方才放声大喊的人,却再也见不到那人踪影,那个人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就利用百姓作为掩护直接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百姓们顿时喧哗沸腾开来。 == 与此同时,荀久在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剖腹之后,终于将齐夫人腹腔内拳头大小的肿瘤完整取出来。 看到肿瘤的时候,巫医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叹声,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知道这种东西能长在人体内,简直太可怕了! 荀久将肿瘤放至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托盘内,回过身来交代巫医们检查各处脉象。 虽然荀久已经尽量避开血管,可还是无法避免失血过多。 好在这是她意料之内的症状,吩咐巫医们迅速扎针止血,荀久则取来桑皮线,慢条斯理地将齐夫人小腹上的伤口一针一针缝合起来。 方才那一番小心翼翼的成功,已经让她对自己的技术自信不少,当下手上的动作便更沉更稳。 巫医们虽然也习得不少药理,但因为一直以来秦王都在逐渐将医道与巫术剥离开,所以她们对于临床经验几乎等于零,从手术开始到现在,她们亲眼见证了荀久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刀法以及取瘤方法,眼下更是见她眼皮都不眨一下,面色镇定地将系了桑皮线的银针一针一针缝穿梭在齐夫人的皮肉之间。 这一幕,对于巫医们来说,无疑是相当震撼的。 撇开身份,撇开立场,光从医术这一点出发,六个人不由自主地齐齐对荀久露出钦佩的眼神。 收了最后一针,大功告成。 荀久摘了超薄羊肠手套,拖着疲累的身子走到旁边准备的软椅上坐下。 巫医们看护在手术床旁边,一瞬不瞬地盯着齐夫人,唯恐她会突然心律失常。 在医疗设备落后,且没有任何输血装置的古代用现代人的方法做剖腹取瘤的手术,首先要的是稳定的心态,再然后是高度集中的精神。 这两点,荀久悉数做到了,手术时精神消耗过大,如今闲暇下来才突然感觉到身体沉重疲累,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之前大门外急迫的敲门声,荀久是听见了的,但这么久也不见有人闯进来,想来已经被徵义他们私下里解决了。 荀久不想再耗费过多精力去关注这些事,眼皮在打架,她困极,闭眼之前见到一个巫医动了动身子,她吓得睡意全退,立即直起身子来,忙问:“是否心脉断了?” 心脉一断就意味着人已经死了。 该扎的止血针已经扎了,该清理的地方也都清理了,接下来的时间尤为重要,毕竟这是个无法输血输液的封建时代,齐夫人能否醒来,全看天意以及她个人的求生**。 倘若……倘若出了一丁点儿意外,齐夫人便再也醒不过来。 齐夫人一死,意味着手术失败,手术失败意味着她亲手治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更意味着女帝那边的手术成功几率直线下降。 荀久内心惶恐不安,却见那巫医先是脸色一白,随后轻舒一口气,有些后怕地道:“幸好,只是脉象非常虚浮而已。” 这“非常”二字,让荀久一颗心都悬到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指挥,“扎晕痛针,取百会、印堂和太阳三穴下针,注意百会要取前后左右各旁开一寸半的位置,这个穴位有四针,一针都不能落下。” 负责上脉的巫医迅速取了银针熟练地扎下去。 荀久又道:“然后给她按摩心脏,动作轻缓一些,脉动正常即止。” 负责心脉的巫医立即按照吩咐给齐夫人进行轻缓按摩。 荀久捏着眉心,内心忐忑不已,这一刻是真的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做了,若是脉动无法回归正常,则证明她彻底失败了。 专门负责擦汗的巫医轻轻踱步过来在她旁侧坐下,低声宽慰,“久姑娘,你不必太过忧心,依我看来,齐夫人的求生**还是很强烈的,想必她在睡梦中也晓得我们如此卖力地在拯救她,你放松一些,说不定过两日她就醒了。” 荀久也想听从巫医的宽慰点头附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今天除外,再过四天便是女帝手术的日子,齐夫人必须在这几天内醒过来。 紧抿着唇,荀久任由那巫医将她冰凉的手指放在手心缓缓搓揉。 “齐夫人醒来之前,恐怕得麻烦你们轮流守候在床前了。”荀久道。 巫医笑着点点头,“姑娘请放心,我们虽是巫族人,但医者仁心,起码在这种时刻,我们六个与您都是站在医者角度的。” 这番话,让荀久心中温暖不少,难得神权一派还有这么正直而果敢的人,荀久险些忍不住要赞一句大祭司目光长远,为人聪颖,懂得这个时候动手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些话,荀久自然不可能说出来,她也只是默默在心里想了想。 约摸一炷香的时辰,负责上脉和心脉位置的两名巫医欣喜地说脉动已然恢复正常。 荀久紧绷了一早上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 留了两个巫医在里面守候,其余人等全部跟随荀久出了门。 荀久自出门开始便脚步虚浮,每一步都是被巫医搀扶着过来的。 荀久由巫医搀扶着过月门到前院的时候,招桐和柳妈妈正在低声嘀咕着什么,两人面色都不大好。 荀久眯了眯眼睛,“你们俩在说什么?” 招桐听到声音,忙震惊地回过身来看向荀久,见她被巫医搀扶着,当即变了脸色,一路小跑过来,急切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荀久在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下,摆摆手,“我休息一下就好。” “姑娘你饿不饿?”招桐想着进手术室之前姑娘可是只随便用了一碗粥,手术消耗这么大,如今铁定饿了。 “我没胃口。”荀久无力摇摇头,转而看了站在木槿花树下的柳妈妈一眼,问招桐,“方才前来敲门的人可是大司空府上的?” 招桐眸光动了动,勉强笑道:“不过就是些小喽啰而已,姑娘就不必放在心上了,我们早就自己解决了,哪儿用得着你操心呀?” “是么?”招桐跟在荀久身边这么久,她的任何一个神情都逃不过荀久的眼睛。 方才这个表情,分明是撒谎了。 荀久也不逼问她,重新看向柳妈妈,“柳妈妈,你来说,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柳妈妈站在原地迟疑好久才缓缓踱步过来,抬起眼眸含笑道:“姑娘,老奴地给您道喜了。” 招桐立即反应过来,连连附和,“对对对,奴婢得给姑娘道喜。” “喜从何来?”荀久一瞬不瞬盯着两人的眼睛。 两人俱是心下一慌,但为了不让她分心,不约而同地决定将戏演到底。 柳妈妈依旧含笑道:“方才宫里的御前公公前来宣旨,女皇陛下亲封姑娘为女帝专属正六品御品医师,还御赐府邸和随意出入皇宫的金牌呢!” “是啊姑娘。”招桐也道:“奴婢原以为女皇陛下怎么也得等到你帮她医治好以后才会下旨封赏,却没想到竟是在今天,再加上齐夫人手术成功,可不是双喜临门么?” 对于女帝突然下旨封她为御品医师这一点,荀久也很震惊,但她向来心细,不过短短数句话就抓到了关键漏洞。 抬起头,荀久疑惑问:“御前公公来传旨的时候,我正在忙着手术,他怎么会不等我接旨就离开?” 招桐嘴一快,直接回答:“是秦王殿下代替您接的圣旨。” 柳妈妈蹙眉瞪了她一眼,这丫头心直口快的直接把秦王给爆出来,待会儿姑娘肯定得问秦王殿下去哪儿了。 果不其然,荀久只略略沉默片刻又再度开口问,“既是阿笙来过,他又为何不等我做完手术,中途离开?” 招桐一脸纠结。 柳妈妈心知这件事是瞒不过姑娘的了,低叹一声,她缓缓道:“方才来敲门的的确是大司空府上的家丁,可他出言不逊,与我们发生了口角,后来事情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亏得秦王殿下及时出现才阻止了一场恶战。” “然后呢?”荀久面色迫切,看着面前这二人的神情,她心中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扶笙既然来了,连等都等不得她做完手术就离开,想来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然后……”柳妈妈迟疑了一下,继续道:“然后秦王殿下便吩咐徵大人将那闹事的家丁送去廷尉寺,可是没想到徵大人才刚刚碰到家丁,他便突然之间死了。” “死了?”荀久脸色一变,“然后呢?” 这一次,柳妈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招桐缓了口气,咬了咬唇才道:“大司空以姑娘挟持齐夫人并让人打死他府上的家丁为由去宫门外敲响了登闻鼓。” “什么?!”荀久的脸色,从难看转化为惊骇,“你说的是那只一旦被敲响,无论皇帝在做什么都必须来上朝的登闻鼓?” “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招桐紧抿着唇垂下脑袋。 ------题外话------ 嗷,下一章虐渣渣了 T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惊!抄家真相(必戳) 荀久心底寒凉下来,冷着声音吩咐招桐,“备马,我要进宫!” 她一边说一边脱了手术服。 “姑娘……”招桐赶紧道:“秦王殿下已经亲自去处理了,您才刚动完手术,需要歇息,就别去了吧!” “韩家父子欺人太甚!”荀久咬着牙,字字句句皆带怒意,“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否则任由他们把事情闹大就不好收场了。” “姑娘,您听老奴一句劝。”柳妈妈忙道:“秦王殿下临走之前吩咐老奴和招桐务必要劝说你留在府里休息,这件事,他自有办法解决。” “怎么解决?”荀久蹙眉望着柳妈妈,“登闻鼓一响,病重的女帝便要去奉天殿上朝,虽然这件事说起来不过是韩茂宏那个老贼想把齐夫人接回去而已,但是很不巧齐夫人是先帝亲封的正三品诰命夫人,一旦他抓住这个把柄大肆添油加醋,秦王的反驳便成了对我的偏袒和包庇,这样对他很不利。” “可是……”柳妈妈犹豫,“姑娘您真的不能去。” “放心吧!”荀久将手术服塞到招桐手里,对几人笑笑,“便是我不出去,待会儿也会有宫里的人前来传召,与其等着被韩茂宏抓把柄,我还不如现在就进宫,兴许还能在金殿之上与他当堂对质。” “奴婢陪您去。”招桐将手术服递给柳妈妈,神色匆匆。 “不用。”荀久抬手阻止,“我不想你们也被牵连进去。” “奴婢不怕!”招桐认真看着荀久,眉目间尽是坚定之意,“更何况姑娘聪颖,自然能想得到办法完美解决。” “你既知道我会有办法,那还跟去?”荀久睨她一眼,“不准胡闹,我说了不能去就是不能去,那是金殿,不是菜市场,容不得我们行差踏错一步。” “那好吧!”招桐嘟了嘟嘴,气馁地垂下脑袋。 “好了,快去给我备马。”荀久吩咐完招桐,又回过身嘱咐搀扶她的那名巫医,“手术室一定要有人轮流看守,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心脉失常的话就按照我们昨夜研讨的急救办法扎针,务必要保证齐夫人时时刻刻都有呼吸。” “姑娘请放心。”巫医点点头,“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几个人早就熟悉了急救流程,这边的事您可以完全不用担心,只是你这一去……”巫医顿了下,面上些许担忧,“万事小心。” “我会注意的。”荀久点点头,再不多话,迅速出了大门骑上马儿飞快往皇城方向而去。 一大清早,大司空便拖着年迈的身子去丹凤门外敲响了登闻鼓。 鼓声响彻皇城的时候,女帝刚在花脂的伺候之下起床更衣,骤然听到这声音,她眼眸一缩,“发生了何事?” 花脂也很迷茫,赶紧吩咐小宫娥出去打探消息。 女帝坐在铜镜前,心中隐隐不安。 她听人提起过,上一次登闻鼓被敲响是她母亲即将被送往魏国当人质的时候,那个时候有大批朝臣不同意先帝向魏国低头,更不同意让睿贵妃过去当人质,毕竟睿贵妃是陪同先帝打江山的女人,先帝这么做便是将自己陷于不仁不义的骂名当中。 所以,百官之首的太宰大人带了头敲响登闻鼓。 但是很遗憾,尽管朝中大半臣子反对,却依旧阻止不了先帝的决心。 睿贵妃最后还是被如期送去了魏国。 想到这里,女帝紧皱着眉头,脸色霜寒。 若不是先帝那么狠心坚持要让母亲去魏国,那她和子楚何至于在那种地方遭了人这么多年的欺凌! 前去打探消息的小宫娥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花脂偷瞄一眼女帝,低声问宫娥,“怎么样?” 小宫娥颤颤巍巍道:“回禀姑姑,是大司空敲响的,他言明要状告御前医师久姑娘挟持了他的正三品诰命夫人,秦王殿下包庇久姑娘,让人活活打死了他府上的家丁,如此行为,有失公允,有失民心,他是代表全天下百姓来告御状的。” “什么?!”花脂惊得脸色一变,这才一天的功夫,怎么会发生了这么多事? 女帝从铜镜里看到了站在帷幔之外嘀咕的二人,面色颇有些不耐,“花脂,你过来与朕说说,外面发生了何事?” 花脂缓步走进来,斟酌着字句,“陛下,是大司空亲自敲响了登闻鼓。” “所为何事?”女帝面无表情。 “据说……据说他要状告久姑娘挟持了他的夫人,以及秦王殿下包庇了久姑娘,让人打死大司空府的家丁。” 缓缓闭了闭眼睛,女帝慢声道:“朕知道了,更衣,去奉天殿。” 花脂一急,“陛下,久姑娘临走之前吩咐过您不能过度操劳……” 女帝神色凝寒,“登闻鼓一响,无论皇帝在做什么,都必须赶去上朝,这是建朝以来就有明文规定的,朕今日躲不了。” 花脂想了想,道:“这件事,大司空只怕是小题大做了,仅仅是死了一个家丁而已,他竟然敢跑去敲响登闻鼓,只怕听到鼓声的百官都以为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女帝冷笑,“这个老匹夫,既然有勇气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敲登闻鼓,就应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花脂闻言,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每当女皇陛下说这种话的时候,就说明她心中已经想好了惩治人的法子,陛下的手段,花脂是再清楚不过的,那次在上庸,奚文君的死就是典型的例子。 不敢再多言,花脂迅速去将女帝的朝服取来为她换上。 == 此时的奉天殿外,朝臣聚集,三三两两站在一处议论登闻鼓时隔几十年突然被敲响的事。 不知是谁得到了消息,知晓敲响登闻鼓的人是大司空后,没多久便传扬开来,顿时满朝文武哗然。 三公之一的大司空在朝中可是体恤民生疾苦的忠臣代表,手底下门生不少,为人清廉。 上一次楚津侯入京的时候,便是他首先站出来反对大祭司,认为女帝应当从楚国的角度出发,免了那次的重罚,否则会激起民愤民怨。 可以说,在大部分朝臣眼中,大司空是不可多得的忠良之才。 可任谁也没想到,德高望重受人推崇的大司空竟会成了继太宰大人之后再度敲响登闻鼓的人,且打着为天下人讨公道的旗号。 大臣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他到底想要告谁,竟会弄出这么大的阵势。 “女皇陛下驾到——”不远处,御前公公高声唱名。 百官拜倒,高呼万岁。 身着暗红色细金龙纹锦服的女帝在花脂的搀扶下缓缓而来,所过之处如盛开了绚烂的火焰,灼人心扉。 行至丹陛之上,女帝转过身,一掀衣摆施施然坐下,声音清冽中透着不可亵渎的威仪,“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众臣谢恩起身。 女帝懒懒朝众人扫了一眼,没见到大司空,也没见到秦王,不由得蹙了蹙眉,开口问:“今日是谁在丹凤门外敲响了登闻鼓?” 众臣默然。 女帝原本因病暂歇,这些日子都是秦王在监国,太宰辅政。 谁也不曾料到大司空不知为了何故敲响登闻鼓,迫使女帝带病上朝,实在是……有些过分。 便是私下里对女帝不满的臣子,这个时候也觉得大司空此举太欠缺考量了,如若女帝因此而不小心受了凉加重病情,到时候受累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大臣。 见无人回答,女帝面色凝寒,冷声道:“既然无事,那便退潮!” “慢着!”奉天殿大门外,大司空迈着步子匆匆而来,“老臣有事启奏。” 不等女帝发话,大司空又道:“登闻鼓是老臣敲响的。” 太宰当即皱眉,“大司空是为何故大早上的敲响登闻鼓?” 大司空给女帝见了礼之后站直身板,面上并无惧意,“老臣要状告秦王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包庇纵容刚被封为御前医师的荀久挟持了老臣的正三品诰命夫人,还包庇她杀了老臣府上的下人,此事干系重大,必得女皇陛下才能做得了主,如若置之不理,任其肆意妄为,天理何在!” 大司空话音刚落,众人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秦王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包庇荀久?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此刻站在奉天殿内的大臣们,无一人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女帝凤眸微垂,眸光落在大司空身上,幽幽问:“没有了?” 大司空一怔,余光瞟了瞟龙椅上的女帝,却见她眸色幽深,面无表情,猜不透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眼皮跳了跳,迅速收回目光,大司空郑重点头,“没有了,但老臣以为光是这几条,就足以让女皇陛下出面让秦王给老臣一个交代。” 女帝与秦王的关系僵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这段时间女帝又让秦王监朝,老臣们顿时觉得有些摸不清楚女帝的套路了。 究竟这对龙凤胎姐弟的关系是亲密还是僵硬,没人弄得懂。 所以,即便这一刻大司空条条列出了秦王和荀久的罪状,依旧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见识过女帝狠辣手段的朝臣都怕,怕白三郎薨逝那天晚上,掖庭令当着百官的面被砍头的事件再度重来。 可不说话,却不代表没有想法。 尤其是神权一派的官员,个个都在心中盘算如何利用这件事让秦王狠狠挫败一回。 澹台引闻言后眸光动了动,若有所思,今日的事,只怕内情不少,她兴许可以只做个旁观者,全程不发言。 女帝冷眼看下来,“大司空说得这般义愤填膺,可有证据?” “自然有。”大司空就等着女帝这句话了,闻言后立即道:“老臣府上的家丁尸首如今就摆放在廷尉寺,仵作验过尸,确认是被内功高强的人震伤心肺,吐血而亡,据目击者所言,当时殴打家丁的,正是秦王的护卫徵义。” 众臣脸色剧变。 秦王做事向来谨慎,徵义又是五大护卫之一,怎么会任性到当众殴打重臣府上的下人? “徵义为何要殴打你府上的家丁?”太宰作为百官之首,又是秦王一手提拔起来的,遇到这种事自然首先得从秦王的利益出发。 大司空冷哼一声,“还不是荀久挟持了老臣的夫人,她可是先帝亲封的正三品诰命夫人,荀久此举无异于冒犯先帝!” “说重点!”太宰眯了眯眼,面上颇有些不悦。 “家丁自然是去找荀久要人的,谁知她避而不见也就算了,还唆使丫鬟出来骂人,教唆护卫殴打人。” “大司空说得有理有据,莫非当时你也在现场?”一直不曾发言的大司马站出来,望着大司空的眼神似笑非笑。 这等小事也拿来金殿上让女帝出面解决,韩老贼简直是活腻了! “大司马这话是何意思?”大司空登时急了眼,大家同朝为官,季博然又与他一同位列三公,想不到这个时候竟然会站出来质疑他! “就是大家听到的意思。”季博然目光渐冷,“既然大司空当时并不在现场,那么你方才所有的话都可能是片面之词,也有可能只是你个人的臆测,要想让女皇陛下出面做主,麻烦你找个有资格说话的人出来陈述供词,否则大司空此举将被视为大闹金殿。”瞟了一眼大司寇,季博然问道:“臣乃一介武官,不太懂得司法之事,不知大闹金殿之罪当如何论处?” 大司寇无辜被点了名,咳了两声站出来,“大闹金殿者,是为大不敬,按照《大燕律》,情节较轻的罚俸一年,严重者直接废黜,终身不得再入仕途。” “倘若再加上污蔑亲王这一条呢?”大殿之外,扶笙冰寒刺骨的声音传进来,随着话音落下,他本人缓步而来,周身寒气逼人,靠近他的几位大臣赶紧垂首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大司寇定了定心神,面无情绪道:“构陷亲王为重罪,当处以极刑。” 大司空的门生当即站出来反驳,“既有百姓为人证,家丁尸体为物证,徵义殴打大司空府的家丁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又何来污蔑一说?” “人证呢?”扶笙偏头看着大司空,嘴角笑意浅浅,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度。 大司空拍了拍手,立即有两三个平民打扮的人出现在奉天殿外,老远于龙尾道下面的广场跪了。 季博然目色一凛,“你们当时都看到了些什么?” 那几人头一次得入皇宫,头一次得见圣颜,不自觉地抖索着身子,害怕极了,好半晌才颤颤巍巍开口,“草民看见荀医师的丫鬟辱骂大司空府的家丁。” “草民看见秦王府的侍卫殴打大司空府的家丁,当时家丁就痛得直打滚,想来便是那个时候重伤的。” 最后一个人有些犹豫,但还是咬咬牙道:“草民看见秦王殿下出现在荀医师的府邸大门外,却对这件事置之不理,任由家丁被活活打死。” 季博然皱着眉头,死死盯着玉阶下的那几个证人,许久不发一言。 女帝揉了揉额头,“秦王有何话说?” “还请陛下明鉴。”扶笙淡然转过头,抱拳躬身,“臣的手下徵义不过是将家丁的胳膊弄脱臼了而已,并不存在殴打一说,更不存在家丁被殴打致死的罪行。” 大司空冷哼,“徵义是你的人,你当然为他说话!” 扶笙淡笑,“家丁是大司空府上的人,难道你不为他说话?你不护短的话为什么会急匆匆去敲响了几十年不曾响过的登闻鼓?” 大司空一噎,随后铁青着老脸,“不管如何,徵义殴打老臣家的下人致死这件事已成事实,此乃金殿,自有女皇陛下会做主,秦王再三狡辩拖延时间也没用。” “你说得对。”扶笙浅浅勾唇,“本王就是想拖延时间。” “你!”大司空怒瞪着他。 “来人,去廷尉寺宣仵作觐见!”女帝清冷的眸光从大司空面上拂过,摆手示意。 立即有人匆匆往廷尉寺方向而去。 大司空老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从事发到现在,他自然没有时间去收买廷尉寺的仵作,但家丁服下的药丸非同一般,乃是曾经那两个人谢恩时给他的好东西,与雪莲同服能延年益寿,增强体魄,倘若单独服用,则心脉俱碎,症状如同被高手用内力震伤,便是再精明的仵作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仵作很快就跟随小太监匆匆而来,同那几个证人一样,他们都无权进入奉天殿,只能在玉阶下远远跪着。 女帝冷声开口,“方才送去廷尉寺的那具家丁尸体,是你亲自验的?” 仵作伏跪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回,回禀女皇陛下,尸体是微臣所验。” “说说情况。” 仵作道:“那具尸体并没有皮肉伤,只是右胳膊关节处的肌肉有些肿胀,颜色紫红,其余的伤都在内腹,微臣曾将尸体剖开过,见到里面心肺俱损,明显是生前被内力震伤过。” “可有中毒迹象?”女帝问。 “并无。”仵作回答得干脆,“关节处呈现紫红色是因为死者生前胳膊脱了臼。” 扶笙面色凛然,微微缩了缩眸,徵义明显没有对家丁下手,然而家丁还是死了。 一开始,连他都以为家丁是服毒而亡,可如今仵作却说身上没有中毒迹象,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家丁在一瞬间死亡并且心肺呈现被内力震伤的症状呢? “简直胡说八道!” 奉天殿外的宫道上,荀久满脸怒色走过来,震怒的声音直接传到大殿之内。 众臣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刚被封为正六品御前医师的久姑娘手上有自由出入宫禁的金牌,事关她自己,她此刻能出现在奉天殿外,合情合理。 大司空一看见荀久,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那被无辜废了还弄瞎双眼的儿子,再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指着她,“不过小小的六品芝麻官而已,也敢擅闯金殿,该当何罪!” 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荀久并不畏惧,缓缓走上玉阶站在大殿之外,抬目对上大司空的一双老眼,微笑,“本官是这件事的当事人,不是比大司空更有资格出现在金殿上么?” 沉寂好久的百官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不明白荀久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胆子入宫。 大司空满脸不服,转目看了看龙椅上的女帝。 女帝沉吟道:“荀久,朕未曾传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荀久规规矩矩行了臣子大礼后站起身来,“启禀陛下,微臣在来之前先去了一趟廷尉寺,仵作虽然不在,但尸体在,微臣不才,恰巧略懂得验尸之法,然后又恰巧在家丁的舌苔底下发现了一些东西。” 她说着,笑意盈盈望向大司空,“相信您老人家会很感兴趣的。” 大司空脸色一变,语气阴沉,“大胆!谁允许你私自进入廷尉寺的?” “大司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问问微臣在家丁舌苔底下发现了什么东西吗?”荀久挑挑眉,笑道:“不要那么严肃嘛,你本就是为了家丁来敲响登闻鼓的,可见大司空爱重下人,德高望重,听到家丁的死另有蹊跷,你的表情应该再悲愤哀伤一点,而不是……满面惊慌,找借口治我的罪。” 大司空何曾得见过这般无赖之人,险些怒得七窍生烟,但当着百官的面,他堪堪忍住了,压下胸腔内的怒火,“你发现了什么?” 荀久慢悠悠从袖带中取出一方丝帕打开,丝帕中心沾染了斑斑血迹,隐约可见血迹中间有米粒大小的白点。 “这是家丁嘴里的血迹。”荀久见众人伸长脖子满面疑惑,便开口解释,“而中间这个米粒大小的白点,恰是家丁舌苔下发现的东西,如今看来倒像是某种药丸来不及化开的残存物。微臣擅长医术,对于毒药这种东西只是偶尔涉及,并不精通。” 荀久看向女帝,微微躬身,“陛下,为了公平起见,微臣认为这个东西理应让大祭司帮忙查验。” 巫族修炼巫术,自然常年同毒类打交道,而大祭司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般的毒药,她只要随便嗅一嗅便认得出来。 众所周知,大祭司与秦王是死对头,大祭司不可能偏袒秦王,所以,荀久这个提议是非常公允的。 众臣闻言皆附议赞同。 女帝看向澹台引,“大祭司以为如何?” 说实话,听到荀久决定把这么重要的证物交给她查验的那一瞬,澹台引心里是有些震惊的,她不明白荀久这次又在玩什么把戏,不过看她面色认真,又是在金殿上,应该不会翻出什么新花样才对。 思及此,澹台引点了点头,“承蒙陛下厚爱,臣愿当众验毒。” 大司空一听,当即变了脸色,“陛下万万不可听信荀久的一面之词,仵作都已经断言家丁之死与毒无关,荀久这个时候却拿出凭空而来的所谓证物,简直是在混淆视听,扰乱陛下审理案件。” “大司空此言差矣。”荀久趁机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并非所有的毒将人致死之后都会嘴唇发紫,指甲变黑。”她笑吟吟地对着大司空眨眨眼,“兴许有一种毒,让人死后刚好变成了家丁那种症状呢?” 大司空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食指颤颤,“你,你简直可笑之至!” “别激动。”荀久笑看着她,“听说您老人家身子不好,若是待会儿一激动直接背过气去,我会很难过的。” 大司空气得全身发抖。 韩老贼越是生气,荀久就笑得越开心,她眼风一瞟,转目望向澹台引,“是非黑白,全靠大祭司当众验毒了。” 澹台引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丝帕凑近仔细一看,再用手扇动气味传至鼻尖。 这个动作,若是一般人定然闻不见任何味道,但澹台引的确闻见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荀久一眼。 荀久但笑不语,随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这个东西,原身似乎在荀谦房里发现过,当时原身追问,荀谦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这是另类毒药,让她轻易碰不得。 荀久没想到,这种毒竟然会在大司空府一个小小的家丁嘴里出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澹台引的面色,从一开始的淡然到疑惑转化为最后的满面震惊,这个过程不过眨眼间。 扶笙察觉到了不对劲,忙问:“大祭司有何发现?” 澹台引没说话,皱眉看着大司空,厉声问:“这种丹药,你从何得来?” “什么丹药,我不知道。”大司空冷静下来,满面不屑,眼神冷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澹台引不再追问,回过头对着女帝躬了躬身,语气清冽而肯定,“启禀陛下,这东西,是前任两位大祭司合力练出来的特殊丹药,与雪莲并服能提升修为,若是单独服用,则心肺俱损。” 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满朝文武齐齐传出倒抽气声。 先帝时期的那两位,是大燕建国以来最为特殊的大祭司,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一男一女,还因为二十一年前这两人预言了睿贵妃乃唯一能拯救皇廷、镇压藩国的女人,致使先帝深信不疑,即便是百官以死相谏也要将睿贵妃送去魏国当人质,然而,燕京还是遭遇了有史以来的最大一次旱灾。 紧接着,先帝去了灵山,等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族长澹台镜出关,澹台镜箴言“真龙隐迹,怒震天下”。 这八个字无疑是否定了当初那两个大祭司的预言,狠狠打了那两个人的脸面,先帝为此大怒,将扶笙和扶疏两姐弟从魏国接回来以后做了一个非常惊人的举动——废黜两位大祭司。 之后便没有人知晓那两个人去了哪里,总之先帝在位的时候,到了后期便没有大祭司辅佐了,一直到女帝继位,新任大祭司澹台引入主神殿。 而现在,澹台引竟然断言说家丁嘴里的药物乃前任两位大祭司所炼之物,这深水炸弹一般的消息,直炸得众臣呆若木鸡。 就连女帝和扶笙也都呆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荀久的脸色更加凝重了。 既然是前两位大祭司所炼的丹药,荀谦手里为什么会有?! 大司空混迹官场多年,晓得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慌乱,心中虽然震惊于澹台引竟然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前两位大祭司所炼之物,但面上仍是一派镇定,“大祭司空口白牙,我们如何相信你所说的话是事实?” “很不巧。”澹台引将丝帕递给端了托盘等在一旁的宫娥,嘴角微翘,笑容冰凉,“本座刚好会炼这种东西,大司空若是不信,本座可现场为大家演示一下并让大司空当场试一试。” 大司空原本说服了自己保持镇定,此刻听闻澹台引要拿他做实验,吓得脸色青白交织,沉了声音道:“放肆!老夫好歹也是两朝元老,位列三公,岂容得你当着女皇陛下的面如此羞辱!” 荀久心中冷笑。 果然啊,大司空之所以德高望重被许多人推崇就是因为他是两朝元老,且门生遍布,在外的名声形势大好。 此时此刻,狗急了跳墙,他果然把自己两朝元老的身份拿出来威压澹台引。 不过……荀久想到此,眉梢扬了扬,“女皇陛下才御极一年多两年不到,如今大殿内站着的百官,有一半以上是两朝元老,大司空不必特意强调自己的身份。” “老夫说话,何时轮得到你一个毫无参政权的小小六品官来插话?”大司空趁机抓住了把柄,死咬着荀久不放。 荀久耸耸肩,暂时闭嘴。 老贼已经在跳脚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她有的是耐心等他现出原形。 女帝冷冷瞥了众人一眼,转目看向澹台引,“既然大祭司也懂得这东西的炼制之法,你又如何确定它是前两位大祭司所制?” “这里面有‘清水香’。”澹台引道:“陛下可能有所不知,这东西是璇玑阁专门为历任大祭司配备的凝心聚神宝露,每一任帝王登基之日,璇玑阁主亲自带着大祭司前来交接的时候都会在大典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交给大祭司,陛下登基之日,臣虽然是被阁主亲自带着来的,却因为我是特例,不用考验就过关,所以,臣并没有这种东西。” 扫了一眼大司空惨白的脸色,澹台引继续道:“阁主交给每个人的清水香气味都不一样,当然,普通人闻不出来,陛下若是不信,可颁发紧急令让阁主现身,届时孰是孰非,阁主一闻便知。” 女帝眸色冰寒,盯着大司空,冷然开口:“你为何会有前任大祭司的东西?” 前两位大祭司是扶笙和女帝恨之入骨的人,若不是他们两个,先帝不会不听从百官劝谏,反而非要让睿贵妃去魏国当人质,也正是那两个人,他们姐弟才会在魏国受尽欺辱,连母亲的性命都没能保下。 而先帝,自然是除大祭司之外,他们姐弟俩最为痛恨的人,若不是他背信弃义,违背了与睿贵妃之间的山盟海誓,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扶笙和女帝痛恨前两位大祭司,众所周知。 此时听闻大司空竟然与前两位大祭司有瓜葛,众人身子瑟缩了一下,纷纷在心中为他默哀。 大司空大概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帝,幽邃的凤眸逐渐变得赤红,仿佛要吃人的恶魔,周身恨意并寒意四起,仿佛只要他吐露一个字就能立即将他给生吞活剥。 心尖颤了颤,大司空死咬着不承认,“老臣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大司空若是不方便,本少来替你说!” 大殿之外突然传来季黎明的声音。 他是大司马的孙子,时常要进宫布防,也同荀久一样有一枚自由出入宫禁的金牌。 只是众人都想不到,平日里被传言湮没的纨绔子弟季二少今日竟然有兴致来上朝? 见到季黎明,扶笙便晓得交代他的事情全部办妥了,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大司空今日,逃无可逃! 女帝看一眼季黎明,又看一眼扶笙,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突然来奉天殿。 扶笙察觉到了女帝视线,缓缓解释道:“陛下,臣入宫之前曾交代了,让他在半个时辰后入宫。” 女帝闻言,面上露出恍然神情,又问:“季二少方才那句话是何意?” “陛下。”季黎明给女帝行礼之后抱拳躬身,“前两日,微臣受秦王殿下指派假意离京,实际上依旧留在燕京,并暗中查出了一桩足以震惊所有人的大案。” “哦?”女帝眸光微闪,“什么大案如此玄乎?” 荀久惊了一惊,那几日,她曾问过扶笙季黎明去了哪里,扶笙回答说他并不在燕京,如今听来,季黎明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燕京,而是对外放出了离京的消息,暗中帮助扶笙查案去了? 季黎明眼角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荀久,见对方正在晃神,他又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慢声道:“是……与前任太医院使有关的案子。” 蓦然听到这种话,荀久心跳都漏了一拍,猛地看向季黎明,只见对方微微一笑,用唇语说了一句话。 荀久看得懂,他说的是:表妹请放心,我今日便能证明你的清白,为你洗刷冤屈。 荀久彻底怔愣住了。 季黎明这话的意思是,他已经查到了荀府被抄家的真相? 眼皮跳了跳,荀久悄悄抬眼看了看女帝,见女帝面色并无任何变化。 众臣却早已小声议论开。 荀谦杀了男妃白三郎的事早已成定局,荀府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现在季黎明突然翻出旧案,莫非这里面有隐情? “你说!”女帝默然片刻后抬手示意季黎明继续说。 “这个案子说来话长。”季黎明道:“大家应该都还记得,十八年前,前两位大祭司预言过庚寅年中秋,燕京即将有一新生婴儿携泪痣而降,诞生之际天地变色,红光如练,是为大凶之兆,必将诛杀此婴孩祭天方能避灾。” 季黎明这一说,老一辈臣子都纷纷记了起来,前两位大祭司的确是这么预言过,也因此,燕京每一位婴孩诞生后去户部登记时都会被严密排查。 然而一直到来年中秋也没见到哪个婴孩带了泪痣。 这件事很快便不了了之,但从那个时候起,先帝便对那两位大祭司的能力表示了深深的怀疑,只不过顾及大局没有明着表现出来而已。 “实际上,十八年前的中秋,真的有一个婴孩携了泪痣降生。”季黎明顿了顿,余光看了荀久一眼,缓缓道:“那个人就是前任太医院使荀谦的儿子。” 这番话,直接炸得众臣石化在原地,脸上表情或惊愕,或不敢置信,或茫然无措。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荀谦这辈子只有一个独生女儿荀久,才刚及笄不久,如今竟然钻出了一个儿子?! 心脏不好的大臣已经默默捂住了胸口。 荀久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面上没什么表情。 女帝神色一动,示意季黎明,“继续说!” “荀院使自然舍不得自己儿子就这么被诛杀了,所以当夜便暗中联系人将那个婴儿送去了信都郡苍梧镇泉林村,交给了一个姓燕的老伯收养。” “这期间,荀院使和荀夫人每年都会抽空悄悄去泉林村看那个孩子,三年前,先帝要去微服巡游诸国,带上了前平阳侯陶广恩和荀太医,归来的时候很不巧路过了泉林村,恰巧那个时候荀夫人也在泉林村看望那个孩子,先帝带着平阳侯和荀太医进村的那段时间,村里发生了瘟疫,凡是饮用过河溪水的人都会大肚子,无论男女都被诊出喜脉,最后不治痛苦身亡。” “我们只知道前平阳侯染上了瘟疫,先帝请遍当地所有大夫都无法医治,却没有人知道,事实上,荀院使和他的夫人才是最先染上瘟疫双双死了的人,只不过先帝一点也不知情。” 静。 整个奉天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定定看着季黎明。 荀久更是整个人都怔忪了。 爹娘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怎么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极度不忍心地看了一眼荀久,季黎明硬着头皮继续道:“整个村子,除了先帝和荀院使的儿子,其他人几乎都被瘟疫给害死了,先帝无意中知晓了那个孩子便是当年携带泪痣降生于中秋之夜的人,认为就是他给所有人带来的厄运,所以先帝回来后立即下旨烧村,幸运的是,那个孩子并没有死,被奄奄一息的燕老伯带着逃出了泉林村,从此蛰伏于‘美人债’,成了头牌白三郎。” 荀久不用看也知道百官如今定是呆若木鸡,下巴掉地的表情。 她暗自垂眸,只想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爹娘死于三年前,那么这三年来住在他们家的那两个人又是谁? 如今谈论的事,分毫与大司空无关,他反倒不担心自己了,也跟着百官被季黎明吓得够呛。 “说清楚一点。”女帝面色始终淡定,“既然荀谦和他的夫人早在三年前遇上泉林村瘟疫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那么后来的人是谁?” “这个嘛……”季黎明话锋一转,看向大司空,“只怕要问问我们德高望重的三公之一大司空了。” 大司空皱着眉,瞪着季黎明,“胡说八道!老夫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白三郎的身份,你自然不可能知道。”季黎明笑笑,“不过你卧房的大床底下有一条密道通往诏狱,这件事你总不能说不是你干的,而是我干的吧?” “你!”大司空脸色狠狠一变,那条密道如此隐秘,季黎明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见他无言以对,季黎明接着说:“当年,前两位大祭司被废黜以后关在诏狱,是大司空慈悲心善让人挖了密道将那两个人救出去的。” “你,你血口喷人!”大司空的脸色已经转化为惨白,整个人慌乱不已,他怎么也想不通,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怎么会在今日被人挖出来。 “你手上的小丹药丸,就是他们两个送给你的东西。”季黎明神色冷下来,“三年前泉林村的那场瘟疫,荀院使和他的夫人最先染上疫病身亡,然后两位大祭司趁机替换了那两个人,对他们这种神职人员来说,要想改变容貌并且让人察觉不出来,简直易如反掌。” 季黎明嘴里,字字句句都是惊天暴雷,大臣们已经找不到任何表情来反应。 荀久更是惊得连眨眼都忘了。 原来,这三年一直待在荀府的“爹”和“娘”竟然是前两位大祭司假扮的? 原身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 这一次,女帝终于皱了眉,“这两个人为什么偏要假扮荀院使和他的夫人?” 这一次,季黎明没了话,因为连他也想不通这个问题。 扶笙适时站了出来,“这件事说来其实简单,两位大祭司想回来复仇。女皇陛下是先帝一早就内定好的皇位继承人,但这件事一直没有对外公布,那个时候太子还没有被废,所有人都以为他将会继承皇位,却有两个人知晓了先帝的意图,那两个人就是前两位大祭司。” 说罢,扶笙抬眸看着女帝,目光切切,“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你在乐阳公主府不小心被水烫伤胳膊的事?” 女帝点点头,“记得。” 扶笙道:“当时陛下身边守卫森严,要想直接对你动手是不可能的,所以两位大祭司才会想到趁机扮作荀院使和荀夫人,这样一来,他就能随意出入太医院。前些日子,我同久久去掖庭宫问过阿紫姑姑,她曾单独告诉我,当初给陛下配药的就是太医院使荀谦。陛下的饮食和用药,都有严密的把控,所以他无法直接下毒,只好想了个办法在两副药里面添加了完全无法察觉的慢性毒,直至现在,陛下之所以会病倒的原因就是长期使用了那两副药。” 荀久大惊,难怪那日在掖庭宫,阿紫说话吞吞吐吐,却原来是趁独处的机会,将配药人是荀谦这件事告诉了扶笙! 我的天! 她在心中惊叹了一声,这一切的一切,自她穿越一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原来一直有一根无形的线牵连起来,竟是环环相扣,局中之局,谋中之谋。 这一刻,她突然想通了荀府被抄家当晚,为什么原身会看到爹娘面上并无畏惧,甘心赴死,原来是报复了先帝,用慢性毒侵袭了先帝的继承人,大仇得报,心愿已了? 她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刘权曾经说过荀谦在临死之前曾嘱咐过让她不要去查这件案子。 实际上,如今想来,那个假荀谦并不是真的让她不要去查。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 他越是这么说,就越能勾起荀久的好奇心。 所以,假荀谦的真正用意反而是让她因为好奇而带着对女帝和秦王的深深恨意去查这件案子。 这么深的心机…… 荀久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女帝觉得有些事情也不必再进行隐瞒了,缓了缓,她微微启唇,“三郎是荀院使的亲生儿子这件事,朕一早就知晓了,他入宫的时候告诉朕,他的爹娘早就死了,后面陪在他妹妹荀久身边的这两个是来自于地狱的恶魔,也是当初胡乱预言害他无法享受天伦之乐的人,他受尽了苦难回来就是要报仇。” “所以三郎选了一个适当的机会让假荀谦发现他的身份,假荀谦开始惊惶,三郎见时机到了,便趁着中秋假装头风发作让朕派人去传假荀谦入宫。假荀谦果然没有放过这次机会,他利用银针扎入三郎的风府穴将他杀死。然而,这一切都在三郎的预料之中,他在行动之前曾经向朕提了一个请求,用他的一条命换荀府被抄家,并恳求朕保住他的妹妹荀久。” 轰—— 听完这番话的荀久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子几乎站不稳,就要倒下去。 季黎明欲冲过来,扶笙却先他一步扶稳了荀久,柔声道:“久久,坚持住。” “我没事。”强撑着站直身子,荀久尽量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这迟到了三年的逆天真相,简直比当初知道白三郎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还要让她震撼。 原来,扶笙和大司马季博然一直说荀谦该死,而她却是无辜的。这句话其实是有深意的。 原来,扶笙当初让她不要碰这个案子是怕她接受不了自己爹娘早就死在三年前的悲惨事实。 原来,燕老伯说她碰不得这个案子是因为从那两个人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原来,她哥哥要对付的人竟然就是潜藏在原身身边多年的两只恶魔。 原来,她之所以会平安无事是因为哥哥临死前让女帝保下她。 …… 原来,荀府真的活该被抄家! 这才是真相! 一直以来,她在查这件案子的时候总是问荀谦为何要杀白三郎,却从没有反问一句,荀谦是谁? 从一开始,她的角度就错了,错在被常规思维束缚,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去摸索,反而越查越迷茫,越来越觉得案子无厘头。 实际上,倘若她能在当初意识到被抄家当晚的荀谦反应不对劲的时候深入怀疑一下,兴许真相早就出来了。 无力地轻笑一声,荀久喃喃道:“原来……原来我早就没有家了啊!” 扶笙看着她惨淡的表情,心中一疼,不顾殿内百官,直接扶住她纤瘦的双肩,柔声道:“久久,只要我在,你就不会没有家。” 众人都还沉浸在今日接二连三的惊天内幕里,除了荀久,再没有人听到扶笙这句话。 她慢慢抬头,心中属于原主的哀伤气息蔓延上心头,也不顾这么多人在场,直接扑进扶笙怀里,哽咽道:“阿笙,永远不要抛下我,永远不要让我没有家,没了你,我便无处可去了。” “傻丫头。”扶笙眼眶有些酸涩,伸手摸着她的脑袋,“今日为你洗刷‘杀人犯女儿’这个冤屈,为的就是让你能没有任何负担地跟我在一起。我在,我一直在,就算要走,也是带你一起走。” 荀久很不争气地低声啜泣起来。 女帝见状,深深叹息过后瞟了大司空一眼,尔后看向大司寇,冷声问:“大司空犯了几宗罪?” 荀久缓缓从扶笙怀里挣脱出来归位站好。 大司寇出列,神情肃穆道:“第一宗罪,私自开密道放走了诏狱里的重犯。” “第二宗罪,勾结重犯。” “第三宗罪,欺君罔上,死不承认药丸来自于前大祭司。” “第四宗罪,毒杀家丁,草菅人命。” “第五宗罪,没有经过层层上书便私自敲响登闻鼓,惊吓百官。” “第六宗罪,大闹金殿。” “第七宗罪,污蔑亲王和朝廷命官。” 末了,大司寇又补充道:“陛下,这七宗罪,死十次都不够。” 大司空一下瘫软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是自己先敲响了登闻鼓状告秦王和荀久,到头来却被他们翻出那么多年前的旧账完美翻盘。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大司空此刻脑子一片混乱,什么都理不清,什么都看不懂,只知道自己竟然输给了几个毛头小子! “陛下。”澹台引趁机道:“既然大司空所犯之罪与神殿扯上了关系,不如按照璇玑阁的方式来处罚好了。” 除了大祭司候选人之外,别的人都没见过甚至是听说过璇玑阁处罚人的方式。 女帝一愣,“大祭司有何妙法?” “七重炼狱。”澹台引答:“神殿之内有七重宝塔,每一重是一个幻境。第一重,狂风大作,脚下无底深渊,进去的人始终漂浮于空中被狂风怒撕。” “第二重,寒风刺骨,那风可比外面冬日里的风厉害的多,能割伤皮肉,疼痛真切,却不会致死。” “第三重,凄冷寒雨,这雨要是落在身上,不仅冰凉,还会让皮肉腐化,同理,因为里面是幻境,受罚的人能清楚地感受到疼痛,却不会死,便是想寻死也不能,一旦动了念头,全身就会被束缚住,动弹不得,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四重,幽暗怨灵,里面关着的全是怨念,这一重能让受罚的人精神失常。” “第五重,黑水河,进去便置身黑水中,里面随时有东西将受罚的人拖下去溺毙。” “第六重,棺木林立,棺材里全是鲜血淋漓的尸体,一感受到生人气息就会变成丧尸。” “第七重,沸腾血湖,毫无疑问,湖里全是沸腾的鲜血,要么喝光它,要么就等着被煮熟。” 话完,澹台引看向大司空,嘴角微翘,“历任大祭司都是从七重炼狱里闯出来的人,本座真切祝福大司空能顺利成为下一位大祭司。” 荀久嘴角狠狠抽了抽,她想过百种处置韩老贼的办法,比这狠戾的都有,如今却觉得大祭司的七重炼狱也不错,虽然在幻境里死不了人,但出来的时候,估计人不人鬼不鬼,和疯子没什么区别了。 “好!”女帝难得的勾起殷红的唇瓣,“就按照大祭司的方法去办,倘若大司空出来以后还能与正常人无异,那朕便赦免你全家的罪责,如若不然,则诛九族,任何人不得求情!” 大司空早已神情涣散,一双老眼失去了光彩,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头上乌纱帽歪歪斜斜,将掉不掉。 澹台引的心腹立即入殿将大司空拖了下去。 一系列事件终于以大司空被罚至神殿七重炼狱受刑而告终。 散朝以后,荀久加快脚步追上了澹台引,低声道:“今日之事,多谢大祭司出手相助。” “你不必谢我。”澹台引停下脚步转过身,“那两个大祭司也是我们巫族的敌人。再者,今日的事,若非有你先去廷尉寺发现家丁嘴里的药丸残物,我也不会知道那东西与前两位大祭司有关,更不会牵扯出后面的事情,算起来,应当是我该感谢你。” 荀久心中惊讶,澹台引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澹台引饶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收回视线浅浅笑道:“除了女帝,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秦王……很幸运。” 荀久莞尔,“大祭司过奖,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对手。” “是么?”澹台引一挑眉,“我是否该感到荣幸?” 荀久正待开口,却听到季黎明在后面唤她。 澹台引眸光流转,“本座告辞。” 澹台引走后,荀久才缓缓回过身看向飞奔而来的季黎明,嗔他一眼,“唤我作甚?” 季黎明一只手搭在荀久肩膀上,眉梢高扬,“表妹终于洗刷了所有的冤屈,如今身世清白,顺便惩治了韩老贼,前途一片光明,乃双喜,是否考虑请客喝酒?” 一只微凉的手将季黎明的爪子从荀久肩膀上拍下去,比指尖更冷的声音传过来,“可以,请你喝喜酒,记得准备好份子钱。” 季黎明揉着自己被拍红拍肿的手背,怒斥,“子楚,我这才在金殿上为你鞍前马后,你出了大殿就翻脸不认人,还是不是兄弟?什么份子钱,我不找你要酬劳就算好的了。” 扶笙懒懒瞥他一眼,“既是嫁妹妹,份子钱不出就算了,嫁妆总不能少吧?” “什,什么?”季黎明一脸惊讶地盯着荀久,急忙道:“表妹,你还有没有志气,怎么三两下就被这黑心鬼给哄骗得连人都要陪进去了,哎哟喂,你是不是没睡醒?” 荀久也是一脸茫然,微微蹙眉,偏头看着扶笙,“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 扶笙邪肆地勾了勾唇角,“大概是在楚国商船密室的某一晚,又或者是在小农场某个暴雨连连的晚上……” “打住!”荀久用力掐了他一下,轻哼一声,就知道这个人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那些事,若是真当着季黎明的面说出来,那她以后还要不要脸了? “看来你是同意了。”扶笙愉悦笑开。 荀久一脸郁闷,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不”么,每一次都被他吃得死死的。 扶笙见她不反驳,温声道:“等你帮女皇陛下动了手术,我们就商定婚期,你该回家了。” ------题外话------ 埋了这么久的伏笔,终于在今天收网了,这一章完,衣衣只有一个感觉,爽!是那种憋了很久终于将真相吐露出来的爽。 这个案子牵连甚广,之前的情节都是为了今天而设下的铺垫,可能有的亲以为衣衣是在拖情节,嘤嘤嘤,今天收网,填了一堆坑,衣衣终于不再憋屈敢站出来说话了。没有拖没有拖,银家没有拖。 没错,久久家世清白,细心地姑娘们发现了,她还有另一重身份以及被隐藏了的能力,虽然订阅不咋滴,但衣衣还是想按照原计划将完整的故事呈现给姑娘们,下一卷,久久和阿笙大婚过后隐瞒身份进入六国,每个国家的支线故事将会慢慢展开,希望爱我的人别离开,能陪我走到最后,么么哒(づ??????)づ T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扶笙的心魔 荀久定定看着扶笙,脑海里浮现他之前在大殿上说的那句话。 ——只要我在,你就永远不会没有家。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拆开来都很平常,但组合在一起,却让她心中无比感动。 扶笙从未说过爱她,也没说过喜欢她。 或许是傲娇得说不出口,又或者在他看来,承诺远远不及行动重要。 但无论如何,她喜欢他是真的,爱他也是真的。 这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喜欢和爱,让她从此沉沦在一种叫做“扶笙”的毒里,无药可解。 扶笙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先帝曾经对我母亲许下过山盟海誓,我母亲当真了,到最后,她却落得个被送去藩国当人质的结局,故而自此后,我对那些空话敬而远之。” 原来如此! 荀久恍然大悟,难怪即便是她亲口问他喜不喜欢她,他都不肯说。 扶笙接着道:“我的心意,你明白就好。” 荀久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他的心意,她还能不明白么? 在世人都唾弃辱骂她的时候,这尊神纡尊降贵来到她面前,用他温暖而有力的双手将她捧上了天。 这份爱重,又岂是简单的“喜欢”二字能达到的高度? 心思一动,她玩心忽起,狡黠笑道:“不明白。” 扶笙饶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如今不明白不要紧,等洞房花烛夜,我会让你深刻明白的。” 荀久抖了抖身子,嗔他一眼。 这人真是…… 季黎明还在旁边呢! 荀久转过头,见到季黎明趴在雕栏边,那动作,分明就是在假意呕吐。 还装得有模有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听到荀久的脚步声,季黎明慢悠悠回过身来,怒其不争地睨了荀久一眼,“没出息啊没出息,你跟子楚才认识多长时间,这就等不及要连人带心免费送给他了?我说表妹,你对付敌人那股狠辣劲儿哪去了?” “阿笙又不是敌人。”荀久甜甜一笑,“他啊,是恶魔,只有我才能收服的恶魔。” “得,你厉害!”季黎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忽而转了面色,目光晶亮地看着她,“上次我们去喝的那个紫竹酿,我都还没尝出个味道呢,就被颜硕那厮给搅了,我听闻‘小竹楼’有罗浮春,不如我们今日就去那儿?” “好!”荀久爽快应下,季黎明请了这么多次,如今她终于洗尽冤屈又被女帝封了官,自当是要请客的。 “不过恐怕得晚上才能去。”荀久道:“齐夫人刚动完手术,如今昏迷不醒,我得先回去看看,免得出了丁点儿意外。” “行!”季黎明也爽快,冲她挑挑眉,“反正我待会儿也还有事,那就这么定了,申时在小竹楼见。” “去吧!”荀久点点头。 季黎明转身留给二人一个潇洒的背影,没多久就消失在视线中。 荀久偏头看着旁侧的扶笙,“我今日骑了马来,就不用你相送了,自己回去就成。” “坐马车吧!”扶笙直接无视她的话,“刚好我也想去看看齐夫人。” 末了,低声嘀咕:“都要嫁人的人了,怎能整日抛头露面?” 荀久嘴角一抽,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吧! 没反驳,荀久坐上了扶笙的马车,她骑来的马儿便交给了一个侍卫。 回到宅邸的时候,巫医们仍旧两个一组轮流看守在齐夫人的床前。 招桐一听到动静,立即冲出来,见到荀久安然无恙才大松一口气,忙问:“姑娘,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 “你猜。”荀久眨眨眼,故意卖关子。 招桐见她面色愉悦,又偷瞄了扶笙一眼,他浅浅勾着唇,似乎心情也不错。 转了转眼珠子,招桐道:“看来,姑娘和殿下完美翻盘了。” 招桐一边说着一边伺候二人到客厅坐定,奉了茶才笑嘻嘻道:“姑娘快说说,你们是怎么翻盘的,韩老贼下场如何?” 荀久浅啜一口茶,这才将今日一早奉天殿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她。 招桐听后,惊得整个人都不知如何反应,只张大了嘴巴,呆呆站在原地。 荀久伸手拍了拍她,“你可别吓傻了,我懒得再换一个婢女。” 招桐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假意嗔了荀久一眼,嘟嘴道:“若非奴婢承受能力强,只怕会直接给吓晕过去,姑娘你竟然能这般淡定,简直……简直不是人嘛!” “嗯。”荀久顺势点点头,“男神的女人,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招桐笑开来,眼角眉梢全是喜色,“这倒是,姑娘天资聪颖,心思玲珑,哪里是普通闺秀比得了的?” 末了,她又问:“这会子,姑娘该饿了吧?奴婢这就去厨房准备饭菜。” “不必了。”荀久摆摆手,“说好了今日请他们去小竹楼喝酒的,天色也不早了,待会儿便要出发,但是齐夫人仍旧昏迷不醒,你和柳妈妈都不能离开。” “奴婢晓得。”招桐欣然道:“姑娘只管放心去吧,这里有奴婢和柳妈妈以及几位巫医,一定不会让齐夫人出现任何意外的。” “我想说的是,你们先用些点心垫底。”荀久道:“待会儿我去了小竹楼以后会先点菜让小厮送过来,毕竟是庆贺嘛,无法带你们出去也要让你们沾沾喜气。” 招桐大喜,“谢谢姑娘。” “对了。”荀久叫住她,“我听闻神殿的人饮食与我们不同,你去问一问巫医们平素都吃些什么,待会儿我好让人区分开来。” 招桐哼着小曲儿欢快地奔往手术室方向。 不多时又回来,认真道:“奴婢问了,巫医说饮食与众人不同的是大祭司,她们与我们平素的吃食没什么区别。” “那就好。”荀久放下心来,这样的话她就不用担心无意间冒犯了巫族人的禁忌。 早上才刚动了手术,又去了一趟廷尉寺,紧接着在奉天殿上与韩老贼恶战一番,早已耗空了荀久的精力,在招桐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后,她与扶笙于酉时准时出现在小竹楼。 “小竹楼”是这家酒楼的名字,名字雅致,装潢也很别致,小楼轩窗,亭榭相连,一面临汝河,夕阳下,湖面碎光犹如星子一般随着水波轻漾,景色宜人。 早上奉天殿一场惊心动魄的真相揭秘,早就旋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燕京城,这才半天的时间,早就有说书人编出不同版本,惊堂木一拍,说得扣人心弦,直教听众抓心挠肝。 荀久的父亲荀谦终于彻底洗脱了“杀人犯”这个罪名。 那些以前会私底下依着荀谦的关系骂荀久的百姓也都纷纷闭了嘴,再没有人敢说她半句不是。 掌柜的一见到秦王和荀久同时进门,连忙笑眯眯地亲自过来迎接,“小的恭迎殿下。” 扶笙淡淡应了声,问他:“季二少可有来过?” “来过来过。”掌柜的连连点头,“二少已经定好了雅间,他人如今就在里面,小的这就带着殿下上楼。” 扶笙似有若无地“嗯”一声,与荀久一起,在掌柜的带领下直接来到季黎明提前订好的雅间。 季黎明正懒散地倚在轩窗旁边远眺。 荀久轻手轻脚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宽广的汝河对面,隐约能见八大胭脂巷的檐角掩映在高大的槐榆树中间,靡靡之音随着清风拂过耳畔,极细极微。 此时此刻的季黎明,神情专注而认真,点漆般的双眸在这一刻异常寂静,看向八大胭脂巷的目光并不存在真正纨绔子弟的猥亵**。 他似乎将自己孤立在了一个人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只有他望得到心底里最渴望见到的东西,别的人根本无法窥探一二。 “表哥,你在想什么?”荀久踮起脚尖,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黎明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咧嘴笑开,“死丫头,吓死我了你!”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荀久疑惑着眨眨眼,“我可是来了好久了。” “来了,那就上菜呗!”季黎明转过身,一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情绪,情绪转化也极为自然,一掀袍角在桌前坐下,挑眉望着荀久,“敢不敢喝酒?” “有什么不敢的!”荀久撇撇嘴,“你之前不是说了他们家有罗浮春么,点了没?” “自然是点了。”季黎明扫了一眼对面的扶笙,坏笑一声,“不过这是烈酒,我就怕待会儿你喝多了会出事。” 从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里,荀久一看便知他想说什么,赶紧瞪他一眼。 季黎明悻悻收回眼。 这时,掌柜的进来恭敬问道:“二少,是否现在上菜?” “上吧!”季黎明轻轻颔首。 荀久趁机道:“把刚才点过的菜全部做三份送去我府上。” 掌柜的点头应了,转身就要出去,季黎明忽而叫住他,“听闻你们小竹楼最近新来了一个琴师,可否请来给我们助助兴?” “这……”掌柜的面露犹豫,眼眸一转,笑问:“二少说的可是千依姑娘?” “对对对,就是她!”季黎明遗憾道:“我前两日也是这个时间来,你说她有事不在,这一次,总该在了吧?” “在的在的。”掌柜接话道:“只不过千依这两日身子不适而已,想来知道是二少和秦王殿下来了,她会很高兴的,小的这就让人去请。” “千依?”荀久看了一眼季黎明,调侃道:“依我看,这燕京城里哪家酒楼新来个姑娘,你都了如指掌得很。” “那是自然。”季黎明自豪道:“谁让本少天性风流,比你家黑心鬼潇洒多了!” 扶笙懒懒瞥他一眼,“你一直在找的人,找到了?” 季黎明正在倒茶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扶笙不看他,声音平静,“我若是想知道一个人的私事,很难么?” 季黎明顿时泄气,低声嘀咕,“就知道你不是人!” 扶笙见他神情有片刻恍惚,低声问道:“要不要我派人帮你找?” “不!”季黎明赶紧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荀久眸光晃了晃,开口问:“表哥,你到底在找什么人啊?” “是一个姑娘。”季黎明这次终于不再避讳,和盘托出,“几年前我无意中在街头瞧见的,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记住了她的容貌。” “啧啧……”荀久不禁感慨,“能让风流成性的季二少流连忘返日思夜想的姑娘,想必貌若天仙吧!” “这倒不是。”季黎明慢慢摇摇头,神情多了萧瑟之意,似乎不愿再继续往下说。 荀久也不再问,三人静静喝着茶。 不多时,酒楼小厮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当先一人的托盘内摆放着并蒂纹银壶同几个玉质酒杯。 季黎明似有若无地看扶笙一眼,忽而伸手一指那托盘,问:“这套酒具可是全新的?” 他了解子楚不用别人用过的酒具。 小厮忙点头,“回禀二少,这是掌柜才刚取出来的全新酒具,之前并无人用过。” 季黎明放了心,“那就好。” 摆摆手示意小厮将酒具放下,季黎明亲自站起身为荀久和扶笙斟酒。 荀久上辈子很少喝酒,这一世,原身也没喝过多少酒,上一次在颜硕的小酒馆里,难得一遇的紫竹酿还没喝上,整个聚会就被颜硕那厮给毁了,如今想想,倒真有些肉疼。 听到酒液落杯的清冽声,荀久探头一看,只见色泽如玉,鼻尖嗅到芳香醇厚,是极度诱惑人的味道。 “果然是好酒!”荀久不由得大赞,抬起酒杯来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清凉微涩,回味却甘甜,齿间留香。 “怎么样,表哥没骗你吧?”季黎明得意道:“罗浮春虽然比不上紫竹酿,但也很有特色,同样是好酒。” 荀久低嗤,“夸你两句你就上天了。” 季黎明飞快瞟她一眼,嘴里急忙解释,“我这可是央了掌柜好久,他才舍得开封拿出来的,这一批罗浮春,我们三个算是最先尝的了。” “嗯,就知道表哥最棒!”荀久违心地顺承着再夸一句。 季黎明听得很受用,满意地笑笑。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季黎明放下酒杯,道一句:“请进。” 房门在吱呀声中被推开,进来的女子一袭水芙色百褶裙,外罩绡纱翠烟衫,乌发轻绾,斜插一支雕工精细的白玉兰花簪,流苏缀于青丝之上,素白双手抱着一把瑶琴。 她戴着面纱,荀久看不清楚整体面貌,却被她眉心的殷红朱砂所吸引。 夕阳渐斜,从小楼轩窗照进来,红霞凄艳,却远不及她眉心一点。 女子迈着碎步走过来,福了福身子,“千依见过秦王殿下,见过二少,见过久姑娘。” 想来是身子不适的原因,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 荀久没说话,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眸却见季黎明的眼睛紧紧盯在女子身上,面色有些震惊。 荀久心思一转,莫非……千依便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季黎明很快便开了口,“你叫千依?” “是。”女子低声应了。 “抬起头来我看看。”季黎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曾收回,声音不觉已带了一丝颤意。 千依站着没动,也没什么反应。 季黎明皱了皱眉。 荀久伸出胳膊拐了拐季黎明,低声道:“表哥,你会不会太过分了,人家卖艺不卖身的,你这么**裸地让她抬起头来,指不定她以为你真是那浪荡公子呢!” 季黎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笑着赔罪,“千依姑娘请见谅,方才,是我太唐突了。” “千依只不过是一名琴师而已,当不得二少赔礼道歉。”她再度盈盈一福。 虽是低着头又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荀久隐约觉得这话里包含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意味。 见季黎明兴致勃勃,荀久便也不好说出口,只微微一笑,看向千依,“听闻姑娘琴技过人,恰巧我们三人今日来此小聚,想找一位琴师来助助兴,却听闻姑娘身子不适,你如今可还能……” “既是三位贵客钦点,千依会尽力弹奏的。”她缓缓行至纱帘翠幕之后,将瑶琴安放好,正待弹奏,口中却突然传出轻微的咳嗽声。 荀久光是听听就晓得她病了至少三日。 都病成这样了还来弹奏,莫非她真的缺钱?还是说掌柜的为了给足扶笙和季黎明的面子逼迫她前来的? 荀久一想到有这种可能,顿时觉得口中酒液都变得苦涩了。 她轻咳一声,抬了抬手,“千依姑娘,你既是身子不适,我们也就不勉强了,等你改日身子恢复了,我们再来一回便是,对吧表哥?” 荀久说完还不忘推季黎明一把。 季黎明立时回过神来,点点头道:“表妹所言甚是有理,我们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姑娘尽管坐着歇息便是,银子我们照付,就当是为姑娘跑这一趟的劳务费。” 千依站起身,重新将瑶琴抱起,缓缓掀帘出来,声音满含歉意,“实在是对不住三位,千依的身子无法支撑着弹完一首完整的曲子,今日之事,是千依有错在先,若来日三位贵客来了,千依免费为你们弹奏,就当做是赔礼。” 荀久浅浅一笑,“千依姑娘客气了。” 千依稍稍抬头,见到正对面坐着的女子微微勾唇,那一张绝美容颜,眉眼间写不尽的妩媚风华,画不出的潋滟无双。 早就听闻前太医院使荀谦的女儿荀久艳名动六国,今日见了方惊觉真人比传言更美。 千依盈盈目光中有惊艳之色一闪而逝,余光瞟了荀久旁边的扶笙一眼,稍稍蹙了蹙眉。 她这个反应,尽数落入了荀久眼中。 荀久觉得非常奇怪。 按照常理,所有的女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视线首先会落在扶笙身上。 毕竟他长相如此惊为天人,无论到了哪里都会自动吸引姑娘们的目光,千依也不该例外才是。 然而荀久却见到千依第一个看的人竟然是她,还对她的容貌表示惊艳! 什么情况? 荀久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扶笙自千依进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抬过头,仿佛不知道这个人存在过一般,指腹轻轻摩挲着白玉杯,时不时为荀久夹菜。 眼见着气氛尴尬,季黎明很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既然姑娘身子不适,那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罢。” “千依告退。”她再度福了福,转身推开门慢慢走了出去。 千依走后,季黎明的神情才恢复了自然,斜睨着荀久,“表妹,老实交代,你刚才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荀久一个不妨,吞咽地太急,呛到了,立即将身子歪往一边掩唇剧烈咳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扶笙从怀里掏出锦帕递过去,余光冷睨了季黎明一眼,“就你话多!” “我也没说什么呀!”季黎明顿觉无辜,他刚才是真的觉得表妹看千依姑娘的目光有些不对劲。 在扶笙的轻轻捶背顺气下,荀久终于缓了过来,眸光左右扫了二人一眼,“你们俩不觉得这个千依很奇怪么?” “哪里奇怪?”季黎明很是无语地看着她,“上次在矶石巷,你也说颜硕很奇怪,今日你又说千依奇怪,我是否可以认为你见到陌生人的反应就是觉得奇怪?” “去!”荀久踹他一脚,“我是说认真的,她从进门到出去都没看阿笙,这不是很奇怪么?” 荀久这么一说,季黎明不乐意了,哼哼道:“兴许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他那种冰山。” 荀久眨眨眼,“那她也没看你啊,就只看了我一个人,你该不会告诉我,千依姑娘喜欢我这样的吧?” 这一次,咳嗽的换成了季黎明,他好久都没能缓过气来。 荀久看向扶笙,“阿笙,你不觉得奇怪么?” 扶笙淡淡喝了一口酒,声音比眼神还淡,“没注意。” 荀久:“……” 季黎明:“……” 这么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进来又出去了,他竟然说没注意?! 荀久哭笑不得,“合着来了这么半天,你就只注意罗浮春了?” “还有你。”扶笙抬起头,看向她的眸光柔似清泉。 这猝不及防的秀恩爱…… 荀久表示……这理由她接受。 季黎明愤愤然,刚想发作,却听得扶笙又道:“顺便想了想婚礼的布置。” “苍天啊!”季黎明捶桌,“你们俩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考虑了。”荀久面上一本正经,“据我深切的观察,你应该对方才那位千依姑娘有那么一丁点儿意思,你若是真有意,表妹可以为你出谋划策将美人追到手。” “得了吧!”季黎明径自倒了杯酒猛地灌下,醉意微醺地偏头看向窗外,声音有些模糊,“我不过是看她有些像……” “像你母亲?”扶笙接过话,问得非常平静淡然。 荀久却听得心中骇然。 季黎明醉意全退,愕然看着扶笙,满面不敢置信,“你怎么会知道?” 扶笙淡淡看着他,“你身边若是真缺女人,只管在季府大门外贴个告示,我能保证,一天之内,队伍能排到燕京城门外。可你偏偏要在这茫茫人海里捞一支只见过一次面连名字都不晓得的针,除非你对她的容貌记得十分清楚,否则早就将她画下来了。” 不顾季黎明错愕张大嘴巴的神情,扶笙继续道:“难道你这辈子最想见到的女人不是你母亲么?” “原来如此!”荀久惊叹一声,难怪她一直追问,季黎明都不肯说。 季黎明曾说他自满月就被送去了魏国外祖父家,从未见过他母亲,七岁那年,好不容易等到父母凯旋归来要经过魏国,他在必经之路上等了好久,只等到四个字——战死沙场。 “你说的没错。”被戳中了心事,季黎明黯然垂下眸,“我没见过我母亲,只见过她仅有的一幅画像,我恨,恨当年她没能强行将我留在身边,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去魏国,更不会到她死都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子,可是思念却多过恨,我想见她,想到心痛。那一年,我在街头见到了一个女子,她长得和我母亲好像。那一刻,我以为是上天感应了我多年的心愿,终于让我能见她一面,所以自那以后,我发了疯一般找那个人。” 说到这里,季黎明苦笑出声,“可是这么久了,无论是我自己还是派出去的隐卫全都苦寻无果,那匆匆一瞥就好像上天特意恩赐给我的,只能见一面,仅此而已。” 荀久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料到季黎明竟然有恋母情结。 “倘若你找到了那个姑娘,当如何?”荀久有些不忍心地低声问。 “我……”季黎明一时语塞。 这个问题,他似乎从未考虑过,只知道要找到她,倘若真有那一天,她愿意跟他回去的话,他肯定会百般对她好,可……若是她不愿意,或者她已有心上人,甚至已有家室,那他又当如何?又能如何? “我不知道。”抱着脑袋,季黎明心中一团乱麻。 荀久嘴角微动,原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他那般孤清冷寂的身影时将话语化成无声的叹息。 这种时候,除了安慰,似乎再没有别的话可说,甚至连安慰都显得多余。 “久久这个问题很关键。”扶笙也开口,“找到了她,你得有个交代,你究竟是只想见她一面,还是想找到她然后将她带回季府?” 沉默了许久,季黎明才终于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来,语气坚定,“倘若她还没有家室,倘若她愿意,我便带她回季府。” “好。”扶笙道:“那从明日起,我会派出秦王府的隐卫帮你去找,一定给你个交代。” “子楚……”季黎明目光切切看着他。 “不必感激涕零。”扶笙不看他,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我性取向正常,只对久久有感觉。” 荀久扶额,想着这个人总是在严肃时刻还能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让人哭笑不得。 季黎明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扶笙的毒舌,他也不甚在意,落在扶笙身上的眸光不曾移开,“我的意思是,有生之年遇见你,竟能省我一大笔积蓄。” 扶笙:“……滚!” 从小竹楼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暮色初升,秋风送凉,天空好似一块上好的淡墨,汝河对岸的八大胭脂巷已经燃起了绮丽灯火,于暮色中呈现美人含羞带怯的朦胧微光。 今日虽是荀久请客,却还是同上次遇到颜硕一样,因为一个琴师千依而勾起了季黎明的伤心事,导致三个人都没怎么尽兴。 “不要……快放开我,呜呜……求你们放开我……” 青灰石板铺就,长满了青苔的废旧小巷里,隐隐传出女子低弱的求救声。 昏暗天光下,隐约可见两道健硕的男子身影将女子扣压在墙壁上,另外一只手正迫不及待地去撕扯女子的衣襟。 这种场景,无论是小说还是电视剧中都很常见,不用想也都明白小巷内正在上演着怎样的一幕。 并行的三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侧目望去。 荀久神情一凛,袖中手指条件反射地攥紧了放银针的那个位置,同为女人,看见这样的场景若是就此走开,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原本还沉浸在悲痛中的季黎明突然之间反应过来,面色震惊,却不等他反应,扶笙已经“嗤啦”一声快速抽出季黎明腰间的短剑。 短剑小巧,却在夜色下呈现冰霜一般的银寒之色,再加上扶笙周身的冷气,顷刻之间就将小巷内的空气都给冻结了几分。 巷口高墙之上仅挂着一盏褪了色的灯笼,里面光影明灭未定,闪闪烁烁,迷离微光铺散在扶笙沉黑色绣暗银曼陀罗锦袍上,愈发显得他面色凛冽。 这即将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荀久抱手靠在巷口,等着看扶笙如何收拾那两个猥琐男。 虽然她想不明白扶笙何时竟有这般侠肝义胆去管别人的事,可既然遇上了,那么他们三个人里面总要有一个出手去救人。 扶笙也许不是最合适做这种事的,却是最不合适让她出面去救人的。 所以,转来转去,还是他出手最为妥当。 扶笙的速度很快,好像幽冥暗影浮动,不过瞬息就到了那两个壮汉跟前。 荀久正想大赞一句这个人武功之高绝,却听得旁边彻底清醒过来的季黎明面色突变地大叫一声“遭了”,然后飞速冲了过去。 遭了? 什么意思? 荀久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看季黎明那个样子,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荀久暂时放下了看戏的心态,一路狂奔至他们面前。 方才那两个壮汉早已被扶笙两脚踢翻在地,此刻正蜷缩在地上痛苦打滚。 而扶笙手中的短剑锋利的刃口正横在女子雪白的脖颈上。 看清楚了这一幕的荀久简直难以置信。 不仅仅是因为方才险些被亵渎的女子正是小竹楼里才见过面的琴师千依,更多的是因为扶笙此刻的举动。 他竟然要杀了千依?! “子楚!你醒醒!”季黎明在一旁拽住扶笙拿着短剑的那只手臂不让他真正划伤千依的脖颈。 季黎明这一喊,荀久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 扶笙的气息不对劲! 此刻的他,就好像从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魔,全身上下充斥着暴戾的气息,似乎不把眼前的女子杀死不罢休。 而且听季黎明的语气,他似乎已经完全陷入魔怔境界。 “阿笙!”荀久急得大喊,“你快醒醒啊,她是琴师千依,我们才刚见过面的,你不能杀她!” 扶笙毫无反应,握住短剑的那只手骨节已经泛出青白色,可见用力之大,若非季黎明紧紧拽住他的胳膊,荀久毫不怀疑千依整个脑袋都会被他给直接削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啊?”荀久急得直冒汗,蹙眉看了季黎明一眼。 季黎明忙道:“现在没时间解释,子楚心魔发作了,你快喊他,一定要将他唤醒,否则千依姑娘会被他直接杀死的!” “心魔……什么心魔?”荀久一脸茫然。 “来不及解释了!”季黎明咬着牙用力将扶笙已经顶在千依脖颈上的短剑拽回来一些。 地上两个壮汉见到这惊悚的一幕,早就吓得两股战战,趁荀久他们不注意一溜烟跑出了小巷。 千依脸上的面纱早就被两个壮汉扯下来,清丽素净的面容上此刻只剩惨白和惊恐,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持剑欲杀她的男子,一双美眸里水汽氤氲,泪光闪闪,恰如春雨细细抚过刚冒新芽的草尖,惹人怜爱。 “阿笙,你快醒醒!”荀久还在着急大喊,她不敢晃动他的身子,唯恐一个不小心致使利刃直接朝着千依划下去。 “子楚……”季黎明惊骇过后放软了语气,“子楚你听我说,这里是燕京,不是魏国,你是秦王,是女帝最为看重的亲王,是她的左膀右臂,你们已经在九年前就回到燕京了。” 扶笙眼眸内的赤红色退去了一些,紧攥住短剑的手指也稍稍松了松。 季黎明见刚才的劝慰有了效果,继续说:“你还有一个最爱的女人,荀久,你们马上就要大婚了,你听到没,你都快大婚了,这里再不是魏国,再没有人会欺辱你。” “哐当”一声,扶笙手指一松,短剑直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却让人心颤的声音。 扶笙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荀久赶紧扶着他,将他的一只手搭到自己肩头,准备就这么带着他走出去。 季黎明弯腰捡起匕首,抬眸之际借着巷口的微弱光线看清楚了千依的面容,顿时吓得又将匕首掉到了地上。 听到声响,荀久顿了脚步,无法回头,她只能背对着季黎明问:“表哥,发生了什么事?” 季黎明没有回答荀久的话,而是定定看着千依,唇瓣翕动了好几次才喃喃出声,“竟然……是你?” 千依刚从险些被杀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就对上季黎明满含激动的双眼,她一时有些茫然,赶紧理了理衣襟,慌忙垂下头,“敢问,二少识得千依?” “几年前,我曾在街头见过你一面。”季黎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赶紧收敛了几分情绪,歉意笑道:“姑娘莫介意,只是你太像我一个故人了,所以……” 千依雪白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声音轻柔,“若非二少出手相救,千依很可能已经命丧黄泉了,小女子无以为报。” “不不不!”季黎明连连摆手,“我不要你报答什么,只是想说,能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也很荣幸。” “承蒙二少厚爱,小女子不敢当。”千依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你分明一早就出了小竹楼,为何还会逗留在此?”季黎明想到她方才险些被那两个壮汉欺凌,面色顿时寒凉下来。 千依原本恢复了几分的面容听到季黎明这句问话以后再度黯然下来,纤纤素手绞紧了衣袖,许久才低声道:“千依,无处可去。” 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在夜深人静之夜险些被欺辱,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季黎明心心念念找了许久的姑娘,此刻再听闻她说无处可去,悲悯爱怜之心自然大起,心底完全软化成一滩春水。 季黎明眼底闪过丝丝欣喜,“既然姑娘无处可去,那你可愿……” “表哥,我一个人扛不动,你过来帮帮忙。”扶着昏迷不醒的扶笙站在巷子口听了全部过程的荀久突然开口,声音中隐隐含着几分不悦。 “这……”季黎明看一眼千依,又看一眼背对着他的荀久,一时间有些为难。 荀久没听到季黎明过来的声音,不由得怒了,语声恨恨,“你不是阿笙的发小和兄弟吗?怎么这时候见他昏迷不醒,你却不管不顾了?” “表妹,我……” “二少还是快些过去吧!”千依牵了牵唇角,“小女子这就告退了。” 季黎明心中一急,这可是他找了多年才终于不期邂逅的人,怎能就此放她离开? “千依……”季黎明的称呼也由略微生疏的“姑娘”直接转化为昵称,“你既无处可去,可愿跟我走?” 听到这句话,荀久顿时觉得季黎明没救了。 恋母情结果然害死人! 虽然只见过两面,但荀久对这个叫做“千依”的琴师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个人很危险,留她在身边必定没好事。 可关键点在于这是季黎明找寻多年的人,对于季黎明来说,便是此刻站在面前的女子内里是个蛇蝎,他也甘之如饴。 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荀久托着扶笙继续走,恍惚中又听得千依谦谨的声音传来,“小女子只不过是红尘草芥,哪里配得上二少这般厚待。” 季黎明还没说话,千依又道:“方才出手相救的还有久姑娘,若是久姑娘不嫌弃,千依愿跟随您左右侍奉,以报救命之恩。” 荀久胸腔内莫名有些恼,“不好意思,我不缺……” “表妹。”季黎明打断她,“你马上就要搬迁至女帝御赐的新府邸了,身边只有一个丫头哪儿成,既然千依有报恩之心,那便让她追随你左右,我知你为人开朗大方,定不会亏待与她的。” 荀久默然不语。 现在住的府邸是季黎明的,招桐和柳妈妈也都是季黎明安排来的人,他又是她半路捡来的兄长,无偿对她好了这么长时间,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季黎明把话都说到这程度上了,她如今还能说什么? 扯了扯嘴角,荀久道:“表哥高兴就好。” “这么说来,表妹就是同意了。”季黎明无声笑开,转头对千依道:“那你以后便跟在表妹身边吧,你放心,名义上是让你侍奉她左右,但表妹为人大方,又不计较什么主仆之分,跟在她身边,她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二少。”千依盈盈一福,忙走过来就要同荀久一起搀扶扶笙。 “哎,这就不必麻烦了。”荀久拖着扶笙沉重的身躯挪开了一些,“阿笙不喜欢别人靠近他。” 千依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无措地看着跟随而来的季黎明。 季黎明柔声道:“子楚的确不喜欢生人靠近,便是我都不行,搀扶他的事,就交给表妹一个人吧,否则子楚醒过来定是要发怒的。” 千依想到方才秦王拿着短剑赤红着双眸要杀她的样子,不觉抖了抖身子,偏头却见扶笙安谧的睡颜在微弱灯光下愈发显得轮廓分明,线条流畅,弧度精致,整张面容是丹青圣手也难以描摹的风华绝代,清逸无双。 千依隐在昏暗光线里的莹白耳垂,忽然现出一抹绯色,眸中几分羞怯,赶紧垂下了头。 这一幕在季黎明看来却是千依因为自责而做出的举动。 “千依……”他轻唤,“你不必自责,子楚的这些癖好,只有接触过的人才晓得,你第一天认识她,不知者无罪嘛!” 千依呆愣了一瞬,片刻反应过来季黎明是将她方才垂首的动作会错了意。 浅浅一笑,她道:“二少教训得是,看来我以后得好好跟久姑娘学学。” 荀久早就在两人的谈话声中带着扶笙走近马车,在车夫的帮助之下将扶笙抱了上去。 “甄叔,我们走吧!” 将扶笙放置平躺在宽大的座椅上,荀久对外吩咐。 甄叔犹疑地看了一眼季黎明和千依所在的方向,“久姑娘,要不要跟二少打声招呼?” “不必了。”荀久冷然道:“我只有一颗心,同时关照不了那么多人,阿笙如今昏迷不醒,得尽快将他送回府才是。” 甄叔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殿下的事才是头等大事。 再不多话,甄叔迅速驱动马车朝着秦王府方向行去。 “这丫头!”季黎明看着马车离去的身影,不由得皱了眉,“平素开朗大方,这会子怎么连招呼都不屑与我打一个就走了!” 千依从已经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上收回视线,轻声道:“久姑娘兴许是着急秦王殿下所以才……” “哦对对对。”季黎明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子楚方才心魔发作,昏倒过去了,表妹肯定着急。” “心魔?”千依疑惑地看着季黎明,“什么叫做心魔?”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季黎明改口道:“不过就是子楚练功有些走火入魔而已,也没什么大事,表妹擅长医术,等回去扎上两针,子楚铁定转醒。” 千依一双莹莹剪水眸微微闪了闪,“二少,我找不到久姑娘的府邸。” “没事儿,我这就亲自送你去。”季黎明随意摊摊手,走出巷子将自己的马儿牵来伺候着千依坐了上去,随后二人共乘一骑离开了小竹楼附近。 季黎明挑了个捷径,恰巧从矶石巷过,见到颜硕的酒馆在打烊,他好奇地问了一句,“夜市才刚刚开始,你们怎么就打烊了?” 小厮道:“公子不在,他临走之前吩咐了酉时便可打烊。” “哦?”季黎明来了兴趣,“你家公子腿脚不便,能去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厮挠挠头,“我们做下人的,只管按照主子的意愿行事,哪里敢过问半句呀!” 季黎明将千依送去荀久的宅邸,与招桐好生解释了一番后才折返回秦王府,荀久正在给扶笙施针,见到季黎明急匆匆进来,她懒得去过问千依的事,只蹙眉问:“你刚才说的心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题外话------ 脑洞模式开启看完了不爽的姑凉不要朝我扔鸡蛋啊,衣衣这只是在埋雷,下一个重磅炸弹的惊骇程度不亚于荀府抄家真相。 当然,后面还有好几个重磅炸弹,咱一个一个来,争取把潜水的也给炸出来。 ps:还是那句话,你们要相信,衣衣没有拖情节,铺垫是必须的,先有铺垫才有揭开真相那一刻恍然大悟的爽! T 第一百二十章 (戳) 逝去的过往不复制 夜凉如霜,玉笙居内的绮丽灯火从茜纱窗里透出来,被寒月镀上一层清冷色泽。 荀久坐在床榻前的最佳诊脉位置,与季黎明相顾许久无言。 季黎明眸光闪烁,被荀久这么瞧着,有些心虚,撇开眼,他道:“这个……” 荀久冷声打断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话刚才在小巷你如何晓得用那些话来刺激他放下短剑?” 季黎明怔忪一瞬。 荀久扎完最后一支银针,又将扶笙的手腕塞回锦衾,才转过头来,声音含了一丝急迫,“方才的事,我真真切切看在眼里,那一刻,阿笙的确是对千依起了杀意,而那个时候的阿笙,根本不晓得即将被他杀死的人是谁,他甚至连我们俩都认不出,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他突然心魔发作,但我相信这样的情况不会是最后一次,而我却不希望有下一次。所以,我希望你能实话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季黎明微微偏过脸,烛光下神情有些恍惚,良久后,微哑着声音,“你真的想知道?” 荀久恼怒地瞪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莫非你认为我还会与你开玩笑?” “可……”季黎明嘴巴张了张。 “没有可是。”荀久神色坚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那些事都是阿笙不愿意跟任何人说的,甚至连我都不想说的,是吗?” 季黎明抿着嘴巴,不置可否。 “我并非八卦心起想知道他的**。”荀久懊恼道:“我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防止这样的情况再一次发生。” 季黎明在心中细细斟酌了一下字句,才缓缓吐口:“睿贵妃是被子楚亲手杀死的。” 凉风入窗棂,拂动仙鹤腾云灵芝盘花烛台上的幽幽火光,却始终照不尽荀久此刻眼眸中重重黑雾。 那不是恐惧,不是害怕,而是心疼,像被钝刀一刀一刀翻割着心脏上最细最软的肉,痛得如此深刻而真实。 若非被逼到绝境,谁人能绝情到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下手? 强忍着眼眶内晃动的泪珠,荀久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季黎明虽然于心不忍,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若是戛然而止才是对她最大的残忍。 在心中纠结了许久,他才终于下定决心,缓缓道:“睿贵妃当初陪着先帝征战沙场抵御海外敌军的时候曾得罪过魏国王室的人,先魏王又生性暴虐,遇到此等机会,怎可能轻易放过她,怀孕期间各种受罚是常有的事,不过好在子楚和女帝福大命大,没被折腾得落胎。” “先魏王后是个悲悯苍生的心善之人,然而入宫多年始终无子,她见不得无辜稚子备受欺凌,所以子楚和女帝一诞生,她就让人将这一对龙凤胎婴孩接去了凤藻宫亲自抚养,先魏王原本大怒,却又忌惮于先王后的母族势力,才堪堪忍下。” “就这样,子楚和女帝是被先魏王后抚养长大的,一直到四岁,他们姐弟俩开始明晓事理的时候,先魏王发现这二人的聪颖异于常人,学东西特别快,几乎是一学就会,直把王宫里那些同龄王子郡主给比了下去。” “这个时候,先魏王开始慌乱了,他怕这二人长大后翅膀会硬,魏国王室会被倾覆,所以再不顾王后反对,强行将子楚从凤藻宫带出去,放入他即将送往死亡岛培养死士的队伍中,一年只能回来一次。” “那一批前往死亡岛的人有数百,第二年回来的时候只剩几十个还活着,连我都没想到,子楚那样小,竟然能从那种险恶的地方活着回来。” “先魏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能在死亡岛活了一年无恙归来。” “子楚和女帝在那个时候是质子,先魏王不能直接杀了他们,却能想尽办法折磨他们,见到子楚逆天的本事,先魏王心中大骇,他为了试探子楚有没有颠覆魏国王室的心,让人挑断了关在天牢中睿贵妃的手脚筋。有一次,子楚终于得以去天牢中看睿贵妃,却见几个狱卒意图欺辱她,子楚趁机抽出狱卒腰间的佩刀,毫不犹豫地一刀刺进睿贵妃胸膛。清白保住了,然而……” 灯芯噼啪脆响,将沉浸在这个故事中的荀久模糊的思绪拉回来。 动了动唇,她低声接话,“然而,自此后,这世上再也没有睿贵妃,阿笙却因为亲手杀母而堕入了心魔是么?” 季黎明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终是喉咙哽咽生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所以……”荀久慢声总结,声音中带了几不可察的颤意,“见到女子被凌辱将是触发阿笙心魔的开关,他不会去救人,只会杀了被凌辱的女子,认为那才是解脱的最好办法是吗?” 将心疼的目光从扶笙此刻恬静的面容上收回,荀久看向季黎明,“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外祖父是魏国人,曾有过一个儿子,但是不幸夭折了,剩下两个女儿,一个是你母亲,另一个是你姨母,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她应该就是先魏王后了吧?也只有这样,你才会有机会进宫,才会成为阿笙的发小。” 季黎明几乎是在瞬间就抬起头,面色震惊地看着荀久,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其上几点光华碎成寂静秋夜里最无助的凉。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被他认作表妹的女子极其聪明,聪明得令人发指。 刚才那些话,他全程没提到自己,她却在听完之后就能在第一时间将他在这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先魏王后的身份给猜出来。 荀久的心思通透程度,简直让人惊叹。 “你这般反应,那想来我是猜对了。”荀久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站起身用银针挑了挑灯芯,声音干嘶喑哑,“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不紧要的事,我只是想不到……想不到阿笙的童年竟会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残酷,若是有时光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回到过去,救他出苦海,兴许那样就不会造成他如今清冷的性子。” 季黎明没说话,这是隐藏在子楚心中多年的秘密,他不愿对表妹说,并非是怕揭开伤疤,兴许是不想让她心疼,不想让她不开心而已。 这个人向来都是外表冷清,内心细腻的。 房门突然被敲响,季黎明收回思绪站起身去开门,见到宫商角徵四人全部站在门外,个个面色急切。 “二少,殿下情况如何?”商义站在最前面,秀眉紧蹙,满脸焦急。 “已经无大碍了。”季黎明转目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对四人道:“夜已深,子楚需要静养,你们就不要进去了吧!” 宫义站出来,清俊的面容上满是冷色,“殿下多年不曾诱发过心魔,今日是为何故?二少既知殿下有心魔,为何不绕道而行,让他遇到那种事?” 宫义为人清冷,说起话来也毫不留情面,哪怕面前的人是季二少,他也全然不顾,用质问的目光紧紧盯着季黎明。 宫义话完,商角徵三人都呆愣了。 殿下有心魔这件事,他们分毫不知情,宫义是怎么知道的? 季黎明愣了一愣之后满面歉意,“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 “恕我直言。”宫义冷冷打断他,“二少若能为了女色而弃殿下于不顾,那么你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要也罢。” “宫义,你……”季黎明简直不敢相信宫义竟然敢说出这样僭越的话,他目色一凛,面有震怒,“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宫义面无表情,“二少可知,这样的情况多来几次,殿下很可能从此陷入疯魔状态,再也清醒不过来?” 季黎明一时哑然,握紧拳头狠狠捶打在门框上,震得窗棂剧烈响动。 他们的对话,荀久全部听到了,此刻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缓缓伸出手动作轻巧地拔去扶笙身上的银针,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想到之前在巷子里,扶笙险些杀了千依那一幕,再想到季黎明说的那些话,荀久突然能理解他当初在无人岛时为何连睡梦中都在喊女帝的小字了,也突然明白了他为何会知道无人岛上那些见都没见过的果子哪种能吃,哪种不能吃。 交叠于双腿上的手背突然一湿,荀久垂目望去,竟是她在不知不觉间落了泪,喉咙哽咽生痛,眼眶酸涩泪不止,视线模糊,她颤颤抬眼看着他精致的面容。 上一次她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是因为心疼他一个人永远有处理不完的政务和操心不完的事。 这一次落泪,还是因为心疼他。 心疼他鲜为人知的过去。 心疼他稚子之龄便肩负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重担,做了许多人做不到的事,渡过了高门子弟一辈子也无法见到的艰险历程。 荀久最心疼的,是他被逼到绝境,逼到退无可退,忍无可忍的时候狠心举刀刺入生母的胸膛。 那一刀,他必是比睿贵妃还要痛苦一万倍的,否则不可能因此堕入心魔,每逢相似事件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的心魔便能毫无预兆地被牵引出来。 一想到这些,荀久眼眶内的泪水又再次模糊了双眼。 “久姑娘。”斜刺里有人递过来一方精致的锦帕,并清润的声音传来。 荀久回过头,见一身素白袍子的宫义立在旁侧,他依旧如初见般冷峻,眼眸却多了一丝温色,纤长手指上捏着做工精细的锦帕向她递来,隐隐有微涩的青荇味传入鼻。 荀久怔了怔。 宫义看了看铺了一地清冷月色的门外,轻声道:“他们几个已经被我打发回去了。” “季黎明也走了吗?”荀久问。 “嗯。”宫义颔首。 荀久缓缓伸手接过锦帕拭去眼泪。 宫义在她身旁坐下,看了一眼床榻上呼吸均匀的扶笙,苦笑着进入了长久的思忆。 他道:“初见殿下那一年,我被苗疆王室放逐至沼泽之地,那种地方,毒虫遍地,放眼望去,满目疮痍,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在沼泽尽头,我见到了一个长得异常俊美的少年,他的那双眼,比漆黑的夜空还要幽邃,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却又能从中感觉到生命的能量在熊熊燃烧。” 微微一哂,宫义接着说:“我万念俱灰的心态几乎在见到那双眸子以后顷刻就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对于生命的渴望,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冲动,就好像在生命的尽头抓到了空降的救命稻草,然后突然之间非常非常想活下来,想让自己的生命更久一点,再久一点。” “那个时候,我穿着粗布葛衣,他比我还要惨,衣衫褴褛,可他站着,背影挺直,比参天古柏还要坚定的身影。我却是因为体力不支再加上身染重病瘫软在地上。他向我伸出手,说了一句话。”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被仇人驱赶放逐,而是有一天你被逼得无路可退不得不手刃亲人以期她早日得到解脱。” “从那一刻起,我便知眼前这个少年有着比我还要惨烈的经历,也有着一颗比我还要冷硬的心,而他的冷硬,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宫义突然苦笑着摇摇头,“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少年便是自小出生在魏国的人质,也知道他为了让母亲早日解脱,不惜亲手杀了她。” 宫义全程说得很平静。 然而对于荀久来说,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在剜她的心。 她来不及参与的,阿笙的那些过往,竟然每一天都在进行着生与死的抉择。 无奈、煎熬、挣扎。 他在绝境中涅槃重生,才终于换来今日权倾天下的秦王扶笙。 无人知道背后的故事有多么艰险和心酸。人们看到的只是秦王府邸的壮观格局,秦王扶笙的滔天权势,他仅次于女帝之下的呼风唤雨大权。 耳边宫义清凉如水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是殿下身边的第一个护卫,也是从沼泽地将手递给他,跟着他去过死亡岛的人,他的每一步路有多艰险多艰难,除了女帝,我大概是最清楚不过的人。” “殿下的冷心绝情,众所周知。直到……直到你突然闯入他的世界才打破了原本的平衡。” 宫义说着,幽幽目光看了看荀久,“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殿下并不是没有心的人,他只是,过往的时光里没有遇到给他一颗心的那个人罢了。” 最后,宫义站起身,郑重道:“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希望你给过他的那些好,今后除了他,再也给不了别人。” 荀久一怔,随即弯了弯唇,即便声音依旧嘶哑,她还是眸光灼灼看着他道:“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扶笙,也不会再有人能让我的生命重复那样一段过往——高居云端的神,在世人抛弃我的时候,用他温暖的双手将我捧到了天际,与他同等。故而,我会捧着一颗心,去弥补他那些我来不及参与的过往。” 夜愈发深了,清月没入云层,整块暗沉的天空像是有人裁了厚重的布料遮了原本该光芒闪烁的星子。 宫义呆呆看她半晌,凉薄的嘴角突然弯出一抹笑。 这是荀久头一次见到宫义笑。 毫无杂质的、终于释然的笑容。 她不得不承认,很好看。 “夜深了。”被这笑灼了眼,荀久迅速移开视线,往茜纱窗外看了看。 “我回房了。”宫义敛了神色,轻声告退。 荀久站起身,关上门回来又阖上窗。 扶笙依旧是昏迷时的模样,此刻呼吸均匀,睡颜恬静,让她几度失神。 心思一动,荀久想着这个人大概有做噩梦的习惯,今夜既然难得好好睡一觉,还是不要做梦的好。 重新站起身,她往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里添了些混合香料,再拿起镊子将烛台尽数灭了才放下苏绣缠枝锦帐,和衣在他身侧躺下。 有了熏香的作用,果然一夜好眠。 荀久再睁开眼的时候,脑袋一偏往旁边一瞥,扶笙早就不在床榻上了,他睡过的地方触手冰凉,想来已经起床很久。 荀久心中惊了惊,她一向睡眠浅,竟然连扶笙起床这么大的动作都没察觉到?! 迅速坐起身来,荀久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准备出去问一问扶笙去了哪里。 房门突然被推开,竟是扶笙亲手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内,摆放着两碗清粥和几个佐粥小菜。 荀久睁大眼睛看他,“你……你一大早去下厨了?” “快起床梳洗。”扶笙含笑道:“过来用早膳。” 荀久见他容光焕发,神情并无异色,心中有些奇怪,眸光动了动,试探问道:“阿笙,你没事儿吧?” “怎么了吗?”扶笙将托盘摆放在桌子上,转过身来瞧着她,眼眸澄澈明净,略微带了一丝茫然。 “没什么。”荀久笑笑,“就想问你觉得昨日我们在小竹楼喝得罗浮春如何?” 扶笙如玉的面容难得的浮现一抹酡红色,语气含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羞怯,“小明说得没错,罗浮春果然是烈酒,后劲也大,否则我不会在你先醉。” 这句话,听得荀久陡然瞪大了眼睛。 原来……他记不得昨晚那件事! 也对,当时那个情形,他完全变了一个人,等同于他的另一重人格出现,如今换回原先的他,自然不可能记得昨晚那个他。 不记得,那最好! 稍稍放了心,荀久整理好衣裙走到铜镜前坐下。 扶笙缓缓走过来在她身后站定,从她手里接过银角梳,将她一头乌发轻轻握在手里,慢条斯理地梳着,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 即便这已经不是扶笙第一次帮她绾发,但荀久仍是觉得心跳得飞快。 铜镜里他神情专注,玉指翻飞,动作较之前两次熟稔了许多,精致的唇角微微翘起,那样认真的样子,就好像在对待旷世奇珍,荀久不禁看得呆了。 扶笙察觉到她出神,指尖动作微顿,眼尾朝铜镜中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见她眉目含春色,眼波漾微光,他没来由地感到异常幸福,那种早日将她娶进门的心思愈发浓烈。 将那只海水纹白玉簪斜插好,扶笙放下了银角梳。 荀久这才回过神来,往镜中看了看,竟是凌虚髻。 “怎么想起来给我梳这种发髻?”荀久暗自失笑,心中却佩服他仅仅是帮她绾过两次发,竟然将这手法学了个精练十足,如此繁杂的发髻也能梳得出来。 看来季黎明那句话并没有夸大其词,扶笙学东西的速度的确快于常人。 也难怪当初在魏国,先魏王会如此忌惮他。 “在想什么?”扶笙见她出神,不由得俯下身,下巴靠在她肩头,澄澈的双眸含笑看着铜镜里的人。 “在想齐夫人如今是否醒过来了。”荀久垂下的眼睫颤了颤,不敢提及昨夜的事。 “那待会儿我陪你去。”他轻轻将她从座椅上拉起来坐到桌旁,又将白玉小碗推到她跟前。 “你今日没事做吗?”荀久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喝下,顿时眼前一亮。 扶笙的手艺,果然是比大厨还要好。 “这么长时间,终于把荀府的案子给查得水落石出了,我想多陪陪你。”他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担心她会因为被提起爹娘而伤感。 荀久察觉了他的小心翼翼,弯唇笑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该哭的也在被抄家当晚哭完了,昨日在金殿不过是觉得震惊而已,要说悲伤难过,也不过是当时。更何况,哥哥以命保我,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地活下去?” “你能这样想,我便放心了。”扶笙原本真有些担心她至今接受不了真相,所以说话谨慎了些,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如今听她这么说,想来是真的放开了,他笑笑,“觉得味道好就多吃些。” “嗯,那是当然。”荀久点点头,又舀了一勺粥喝下,“毕竟,过了今天,就得等嫁过来才能吃到了,难得你今日这般殷勤,我可不能辜负了。” 扶笙哑然,随后失笑。 “你也不必陪我了。”荀久道:“去宫里安排一下女皇陛下的手术室,之前在我那里,你应当也看到了里面的布置,我相信你过目不忘记得住,就麻烦你去指挥指挥,一定不能出现任何纰漏,给齐夫人动完手术的时候她心脉险些断了,我吓了个半死,等女帝的时候,我希望能顺顺利利,一次性取出来,中途不出任何意外。” “那好。”扶笙笑着应了,“等送你回去我再进宫。” 这一次,荀久没再反驳,用完早膳以后与他一同坐上马车,没多久就回到了她府上。 荀久下车以后,扶笙坐在车厢里先来竹帘看她,温声道:“我就不下去了,你万事当心,大司空府那边,女皇陛下已经派兵包围了,只等大司空从七重炼狱里出来便抄家。” 荀久点点头,又想到了昨夜之事,忽而轻轻唤了一声:“阿笙……” “怎么了?”扶笙原本已经放下了竹帘,听她这么一唤,又再度掀开来。 “没,没什么。”荀久笑着摇摇头,“就想多喊你两声。” “快去吧!”扶笙无声笑着催促她,“否则你再这么看我,我可舍不得走了。” “嗯,我进去了。”荀久挥挥手以后转身进了大门。 刚绕过水杉木长廊就见一抹俏丽的身影坐在葡萄架下,手中拿着绷子,看样子是在刺绣。 荀久见到她,就会立即想起昨天晚上就是因为这个女人,阿笙才会引发了心魔险些没控制住。 她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准备绕道直接回房。 千依听到了脚步声,稍稍侧过身来,笑意柔婉地打了个招呼,“久姑娘回来了?” 荀久淡淡“嗯”了一声,面上却怎么也扯不出笑容。 “你饿不饿,我这就去厨房给你做吃的。”千依说着,便立即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站起身来。 “不,不用了!”荀久立即抬手阻止,“我已经吃过了。” “是……在秦王府吃的吗?”千依神色认真地看着她,又问:“姑娘昨夜可是在秦王府留宿的?” “我在哪儿留宿,与你有关?”荀久也不知哪儿来的怒火,蹙眉加重了声音瞪向她。 千依顿时垂下头,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袖,贝齿轻咬下唇,一副受了欺负的可怜模样。 荀久无可奈何地捏着眉心。 招桐听见声音,赶紧跑了出来,见到是荀久回来了,立即跑过来缠住她的胳膊,不怀好意地转了转眼珠子,“咦……姑娘昨夜没回来,莫不是……?” “去去去!”荀久伸手拍开她的爪子,睨她一眼,“事情做完了?” “那是!”招桐傲娇的仰着小脸,在荀久的斜眼注视中败下阵来,“好吧,奴婢招供,千依姑娘简直是太太太勤快了,天还没亮就起床把后园的草药的水给浇了,厨房里的灶火给点燃,又给我们煮了粥,还顺便把花园里的花枝给修剪了,再把地也给扫了。这会子正在给姑娘绣香囊呢,她的手艺,那可真是一绝啊,连奴婢都甘拜下风,姑娘,你说她是不是特别厉害?” 荀久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面上始终保持着微笑的千依,转目淡淡对招桐道:“人家才来了一天,就被你夸上了天,能不厉害么?” 招桐立即从这句话里面听出了几分恼意,赶紧闭了嘴,低声道:“姑娘,我……” 荀久没看她,将目光投向远处,“千依姑娘,我这里不缺奴婢,你既是表哥找寻多年的人,便该受到主子待遇,免得出去了人家说我欺负你,我荀久什么都能背,就是不背黑锅,以后那些活儿,你不必亲自去做了,我待会儿便会去人牙子手里买几个丫鬟回来伺候你。” 招桐大惊,“姑娘,你……你说千依姑娘便是二少一直在找的人?” “难道季黎明昨夜没给你解释清楚?”荀久反问。 “没有。”招桐仍旧处在惊魂未定中,木讷地摇摇头,“二少只说千依姑娘以后会与奴婢一起伺候姑娘,并未说明她的身份。” “现在知道也不晚。”荀久摊手,“那你以后可要记得了,千依姑娘是主子,别让她干那些粗活累活,她的手是用来弹琴的,不是用来浇花扫地的。” “奴婢晓得了。”招桐有些懊恼,早知道千依姑娘是这般身份,她就该好好将她供起来才是,昨夜还使唤她做了好些事情,如今想来,真真是尴尬死了。 “好了,你们聊,我去手术室看望齐夫人。” 荀久说完,再不看二人一眼,径自去了手术室。 荀久走后,招桐才轻舒一口气,怯怯抬眸看了一眼葡萄架下的千依,说话结巴,:“千……千依姑娘,那个……真是不好意思啊,奴婢昨夜不知道您的身份,还使唤你干了那么多粗活……” “没关系。”千依浅浅一笑,“我来此本就是为了侍奉久姑娘。” “啊?!”招桐惊呼,“怎么会?” 惊呼过后,她忽然想起一事,转而笑道:“再过几日,姑娘便要搬迁去女皇陛下御赐的府邸了,到时候府上肯定少不得要买进一批丫鬟,唔……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由秦王殿下来安排,不过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千依姑娘去侍奉我们家姑娘的,您是主子,哪里能干那种活?” “秦……秦王殿下?”千依听到这个称呼时心跳陡然加快,耳畔迅速染上一抹红晕,“你是说秦王殿下会过来?” “是啊!”招桐对她的反应毫无察觉,径自开心道:“姑娘马上就要嫁过去了,秦王殿下往来频繁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本朝女主天下,很多规矩并没有前朝森严。” 末了,招桐又在脑海里想象着荀久穿上凤冠霞帔嫁给秦王的样子,喜滋滋地笑出了声,偏头问千依,“你有没有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姑娘的无双美貌自然只有秦王殿下的天人之姿才能配得上,否则让其他任何人娶了去都是委屈了我们家姑娘。” 千依微蹙着眉,一双剪水眸里云雾翻涌,拳头紧握,修长的指甲紧紧抠进皮肉里,疼痛亦不自知。 “千依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招桐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忙出声问。 “没什么。”千依立即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抹笑摇摇头,“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先回房了。” 招桐道:“我们家姑娘医术高明,要不要奴婢让她来给您看看?” “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便好。”千依动作轻柔地将针线收进竹篮,绕开招桐径自往房间走去。 招桐瞥见她那方锦绸上绣的是曼陀罗花,用的还是暗银细线,突然“咦”了一声,心中嘀咕,久姑娘喜欢的并不是曼陀罗花啊,千依姑娘怎么给绣这种花? 抓抓脑袋,招桐又看了一眼千依已经远去的清瘦背影,总觉得她方才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或许……真的只是因为身子不舒服吧? 这样一想,招桐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哼着小调去了柳妈妈处。 荀久来到手术室,这次换了两个巫医在里面看守,其余的都在各自的客居房里歇息。 “怎么样?”她站在手术床旁边,定定看了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的齐夫人一眼,问那两名巫医,“今天有没有好转?” “感觉没什么变化。”其中一名巫医道:“只不过从昨夜到现在,脉动比之前正常了不少。” “那就证明有进步了。”荀久轻轻松口气,忽又忧心忡忡地道:“她这个样子,我想将她转到房间将养都不能,就怕一不小心磕到碰到给弄没了呼吸。” 两名巫医对看一眼,轻笑道:“我们只当久姑娘还有后续动作,所以才不把齐夫人转出去呢,却原来是担心这个,您莫非忘了,我们几个是巫族人,要想将她从手术室转移到房间而不惊动半分,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荀久突地眼神一亮,尔后欣喜笑开来,“那就麻烦两位了。” 两名巫医闻言后笑道,“久姑娘这两日许是太过操劳,精神不济才会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要紧的,待会儿将齐夫人转到房间以后,我们仍旧会轮流看守,您且先去歇息歇息补充好精神,女皇陛下的手术很近了,你可千万不要有压力才是。” “你们不也没休息吗?”荀久站着不走,“再过三天,你们也要和我一起给女皇陛下动刀,我可不能现在就让你们过度劳累。” “这倒没关系。”方才那名巫医道:“我们修炼之人精神力较常人好些,久姑娘不用担心我们,便是一夜不合眼也没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荀久恍然大悟后想着有武功有修为就是好,一夜不睡觉也不会觉得困。 羡慕的同时,她又在憧憬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她们一样来去自如,形影如风。 飞檐走壁什么的,最帅了! 转念又想到当初扶笙给她泼得一盆冷水,荀久的小脸顿时垮下来,心中颓然,莫非她会错意了,什么骨骼清奇的武学奇才是武侠小说中才会有的? 可是这个世界有灵力,有巫术还有蛊虫,怎么都比武侠小说要玄幻啊,为什么人人都有武功,就她没有?! 上下扫了自己一眼,荀久摸了摸下巴,就她这小身板儿,竟然能在女帝遇刺那天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关键还奔跑如风,毫不费力,莫非她只有这么个特长? 思及此,荀久更加颓然了。 那分明就是逃命技能啊!她要的是飞檐走壁,说好的轻功水上漂,说好的一阳指六脉神剑呢? 颓然地回了房中再颓然地躺在竹榻上,荀久就这么过了颓然的两天。 齐夫人终于在女帝手术前一天醒过来,这期间的饮食,一直都是给灌的流质。 大病初醒,她脸色依旧苍白得紧。 荀久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就见到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别动!”荀久赶紧出声阻止,“夫人才刚醒来,且伤口才缝合不久,如今只适宜仰躺,不能起身,否则会牵引到伤口的,到时候疼的可是你自己。” 荀久说着,立即走到床榻边,与巫医一起扶着她躺下去。 齐夫人微微牵动唇角,想笑却又因为沉睡时间太久而面色僵硬,笑不出来,只得作罢,她眸露感动地看向荀久,声音低弱,“没想到,真没想到我还能活过来。” “是夫人潜意识里有求生**。”荀久顺势坐在床沿边,将她微凉的手放在掌心捂着,“我早就说过,这种手术,只有病人的百分百配合,我才能有把握成功,否则一旦病人有寻死之心,那么很可能会在昏迷中永远也醒不过来。” “是啊,我想活,很想,很想,可是……”齐夫人声音带着大病初醒的嘶哑和喉咙生痛的哽咽。 “你想活就对了。”荀久轻轻拍了拍她已经开始回暖的手背,“命是你自己的,分明是那两个渣男糟蹋了你,你若是再想不通去寻死赔上一条命,到了九泉之下也还是满肚子的怨气,你何不放下过去,放下世俗观念,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齐夫人满眼震惊。 “对。”荀久肯定地点点头,“放过自己,放过那些轻生的念头。” “便是我放过我自己,世俗能放过我吗?”齐夫人颤着声音,不经意间泪花上涌。 “你别管世俗,你只需要知道,我放过你就行。”荀久端过招桐送进来的清粥,亲自喂了她一口,带她咽下才道:“我在西城有个铺子,本为三层,却只有一个掌柜,如今急缺另外两名,夫人大病痊愈后可愿意去帮我?” 见齐夫人神情怔忪,荀久轻笑,“你不必担心,你的事,除了我和秦王之外,再无人知晓,更何况我们是决计不会说的,大司空府马上就要被抄家了,我会向女帝求情保下你,到时候想必你没地方可去,不如去西城帮我看铺子。” 听到大司空府即将被抄家的消息,齐夫人突然一阵剧烈咳嗽,继而牵引到小腹上的伤口,痛得直皱眉,额头上冷汗落下。 荀久赶紧将小碗放回托盘,又掏出锦帕为她擦了汗液,这才道:“夫人莫激动,您如今可不能太过情绪波动,否则伤口会更痛。” “我只是……没想到大司空府也会有这么一天。”齐夫人喘着粗气,冷汗淋漓。 荀久面色懊恼,“都怪我不好,没顾及你的感受便把事情给说了出来,你呀就好好躺着歇息吧,等你彻底痊愈了,我再一五一十地解释给你听。” 齐夫人点点头。反正听到韩奕过得不好,那她也就放心了。 距离为女帝动刀仅有一天,且齐夫人已经醒过来,巫医们在用过早膳以后按照荀久的指示先入了宫。 女帝的手术非同寻常,今日得当着百官的面签下生死状,保证中途不出任何意外。 巳时不到,秦王府的车驾便到了大门外,招桐匆匆过来禀报。 荀久正在花园里散步以减轻压力,听得招桐的声音,她想也没想便随着她出了门。 “久姑娘,我陪你去吧?”后面突然传来轻轻柔柔的声音。 荀久没有转头,语气略沉,“皇宫重地,闲人不可入,更何况我此行并非儿戏,千依姑娘还是好生待在府邸里为妙,免得出了任何意外,表哥前来找我是问。” “我,我绣了个香囊。”千依将背在后面的手伸出来,掌心一个小巧的香囊,天水碧色锦绸绣暗银曼陀罗,隐隐有青桂香味传出,极淡。 荀久的眸光,在香囊上那朵栩栩如生的暗银曼陀罗上顿了顿,忽而道:“千依姑娘可能弄错了,我不喜欢暗银曼陀罗。” “怎么会?”千依面露惊讶,“我见秦王殿下的衣袍上就绣着这种花,我还以为你很喜欢的。” 荀久心中冷笑,观察得可真细致啊,若是她没记错,千依只在小竹楼和小巷里见过扶笙穿那件黑色衣袍,仅仅这么两眼就记住了他穿的衣服上绣的什么花,这叫什么?! 见荀久不说话,千依柔和一笑,“既然姑娘不喜欢,那便送给秦王殿下吧!” 荀久登时变了脸色。 招桐更是惊得说不出话,千依姑娘这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敢当众说要把香囊送给秦王殿下! “千依姑娘……”招桐轻咳两声,给她递了几次眼色。 千依视而不见,巧笑嫣然,“姑娘不喜欢曼陀罗花,秦王殿下却喜欢,那么我想他应该也会喜欢这个香囊。” 这逻辑…… 荀久真是服了,说这个人是白莲花?可她还没做出什么明显的举动。说她单纯?可那天晚上她竟出现得如此巧合,既引发了扶笙的心魔,又勾起了季黎明的恋母情结,还险些让她和季黎明决裂。 一石三鸟,果真好计谋! 荀久看着千依一脸单纯的样子,忽然笑了,她侧开身子让开路,假意做了个“请”的姿势,“秦王殿下就在外面的马车上,我觉得千依姑娘亲自送给他恐怕比较有诚意些。” “姑娘若是高兴我亲自去送,那我便去。”千依不紧不慢,语气一如既往地柔和。 “高兴,非常高兴!”荀久脸上僵着笑容,再度做了个“请”的姿势,“你请随意。” 千依饶有深意地看她一眼,缓缓收回目光直接走了出去。 招桐紧皱着眉头,紧张地看向荀久,“姑娘,你怎么能让她……” “怎么,心疼你们家二少的心上人了?”荀久懒懒瞟她一眼。 招桐立即跳脚,“姑娘尽说瞎话,奴婢分明是心疼你,千依姑娘是二少的心头之人没错,可她怎么也和秦王殿下凑不到一起吧,你怎么能任由她出去送香囊?” 见荀久不为所动,招桐彻底急眼了,“姑娘……你是不是不知道女子送男子香囊是何意?” “不知道。”荀久两手一摊,“所以今日想见识见识。” “你真是……”招桐哭笑不得,“你真是快把奴婢给急疯了。” “你猜,扶笙会不会接她的香囊?”荀久没理会招桐的焦躁,挑了眉梢转目望向马车处。 千依已经迈着碎步款款走了过去,对着车厢内说了句什么。 招桐低嗤一声,“这还用说么,秦王殿下怎么可能收下她的东西?” “那可不见得。”荀久眸光凝在被一只白玉手指掀开的竹帘上,见到扶笙将千依手中的香囊接了过去,突然冷笑,“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我的天!”招桐双手捂住嘴巴,惊恐地道:“这怎么可能?!” ------题外话------ 下一章就真正动手术了,对于菇凉们现在对千依的各种猜测,我不做评判,但她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也是下一个重磅炸弹的引子,相信衣衣,下一个炸弹会比荀府被抄家还要炸得厉害。 ps:最后唠叨一句,衣衣每天码字到深夜好辛苦的,希望亲们不要跳定啊,后台可以查到记录,有的亲留言看到了最新章节,然而订阅点数只有一百多两百多,看到这种,衣衣表示好忧桑,我每天绞尽脑汁的一万多字,只需要几毛钱而已,如果这样了还有人觉得贵,非要去看盗版,那衣衣只能说,你在看盗版的同时就是在消耗我对于文文的热情。 T 第一百二十一章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 在招桐的惊呼声里,千依已经重新转身走了回来,她嘴角挂着清浅笑意,如春光般和煦,一直到荀久跟前,才止住了脚步,“姑娘,香囊我已经送了。” “你不必向我汇报。”荀久冷眸撇开眼,面色淡然,看不出有不高兴的痕迹。 荀久不急,招桐急了,她紧咬着唇,皱眉看向千依,“千依姑娘,你怎么能当着我们家姑娘的面把香囊送给秦王殿下?再说了,便是不当着我们家姑娘,这香囊你也不能送,秦王殿下是我们家姑娘的……” “他收下了不是么?”千依语气轻柔,似乎无论招桐如何质问,她都不会出现半分恼意。 “你这是什么话!”招桐彻底怒了,虽然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是二少找寻了多年的人,可相比之下,自然是久姑娘最重要,久姑娘才是主子。 招桐心中懊恼,难怪那天会见到她绣暗银曼陀罗,当时她没想明白,今日可总算是看明白了,千依打的竟是这般心思! 秦王殿下喜欢曼陀罗,她便绣曼陀罗,这么明显的意图,她要是在看不出来,也就白跟了久姑娘这么长时间了! “二少将你带回来的那天晚上交代了让你要好好侍奉久姑娘,你便是这么侍奉她的?”招桐气红了眼睛,她真是没想到,二少这么个看似风流纨绔实则内里精明通透的人瞧中的竟是这样一个女子,简直瞎了眼了! “分明……是久姑娘让我去送的。”千依绞着衣袖,剪水眸内星光点点,语带委屈。 “你!”招桐忍无可忍,抡圆了胳膊就想打她。 “你干嘛!”荀久赶紧拉住招桐,轻嗤,“表哥说过等手头事情忙完就会来看她的,你这巴掌若是敢打下去,到时候可别怪我保不了你。” 招桐气得直跺脚,不明白怎么才收拾了韩家一对渣渣父子,怎么又来了一朵白莲,动不动就委屈装可怜。 “好啦!”荀久睨她一眼,“你今日也别在府上待着了,免得待会儿又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儿来。” “奴婢晓得。”招桐垂首,沉沉咽下一口怒气,“奴婢这就去西城监工。” 话完,她转怒为笑看向荀久,“姑娘,那边新开了好几家零嘴铺子,你要吃什么,晚上奴婢给您带回来。” “不用了。”荀久摆摆手,“你快些去吧,我听说就快完工了,这个节骨眼上更要谨慎,我不得空,否则理应与你一同前去看看才是。” “姑娘放心吧!”招桐笑道:“有我在,谅他们也不敢偷工减料!” “那样最好。”荀久伸手拍拍她的肩。 招桐回房收拾了东西之后一溜烟出了大门往西城方向而去。 荀久重新看向千依,“方才的事……” “没关系,我不怪你。”千依接过话。 荀久:“……”她有说过要道歉么?错的人难道是她?! “呵呵。”荀久假意一笑,“你高兴就好。” 说罢,她头也不回径直出了大门去往马车处。 为了防止昨夜的事再度发生,这次赶车的人换成了武功高强的商义。 见到荀久过来,商义好奇地眨眨眼,“姑娘,那个人是谁啊?” 荀久在车辕前站定,想了想,拖长尾音答:“她啊——恐怕是你们家殿下的故人。” “故……人?”商义险些惊得从车辕上栽下来,在遇到久姑娘之前,殿下从来不近女色,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位故人! 见商义这般反应,荀久就知道连商义都不认识千依,可扶笙接了香囊是事实。 心中愈发恼,荀久冷哼一声后撩帘进了车厢。 她连看都不看扶笙一眼,上去以后就靠着侧壁而坐,阖上双眸不准备说话。 座椅宽大,两人中间隔着好一段距离,彼此挨不着。 扶笙见她面色有些不对劲,出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早膳吃多了,膈应得紧。”荀久眼皮都懒得掀开,满是赌气的味道。 扶笙心思何等剔透,一看便知她因为何故不悦。 翘了翘唇,他把刚才千依送的香囊取了出来,“你是在意这个?” 荀久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正是方才千依手中那个天水碧色锦绸绣暗银曼陀罗,飘青桂香的香囊。 原本不看还好些,如今看了,更是怒由心生,转眸狠狠瞪他一眼,“你的烂桃花倒是挺多!” “她告诉我,这是你亲手绣的。”扶笙不紧不慢,缓缓道来,“难得我心下一感动,不过看你如今的反应,想来不是了。” 他说着,反手一掀帘便将那香囊从疾驰的马车上扔了下去。 荀久一愣,“千依告诉你这东西是我绣的?” “嗯。”扶笙颔首,神色无辜。 “这你也信?”荀久气呼呼看着他,“我最近忙得都快虚脱了,哪有时间绣这玩意儿!” “可能,是我太想要一个你亲手绣的香囊,所以听到那东西是你绣的,想都没想就接下了。”扶笙灼灼目光含了笑意,一瞬不瞬看着她,还隐约带着一丝祈盼。 荀久皱眉,“你不是从来不佩戴这种东西的吗?” “若是你亲手绣的,我就戴。”他轻轻莞尔,声音如同木槌轻轻叩击在乐器之上,听来温柔婉转,让她心中的几分怒意在不知不觉间就尽数消散了去。 “那好,等我有时间再给你绣。”荀久脸色微红,迅速撇开眼。 她向来是不敢与他对视太长时间的。 他那双眼睛就像会吸人的漩涡,简直太要命! 愉悦地低低笑了一声,扶笙伸出手,将她的小手包裹住,尔后轻声问:“紧不紧张?” “我若是紧张,生死状就不用签了吗?”荀久翻了个白眼。 扶笙道:“其实,齐夫人的手术完美成功了,相信你在手术过程中掌握了关键的地方,生死状签不签都无所谓。” “得了吧!”荀久撇撇嘴,“巫族人总给我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之前动手术的是齐夫人,与他们没有利益冲突,手术过程中没出现意外也是很正常的事,倘若不签生死状,不给巫医们上一道枷锁,万一澹台引趁机让她们对女帝下手,到时候出了事儿,满朝文武找上我,我找谁哭去?” “那你可紧张?”扶笙又问了一遍。 荀久这次不耍嘴皮子了,放软语气如实道:“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她除了是天下共主之外,还是你亲姐姐,也是我将来的姐姐,光是这两层身份就让我很有压力了,待会儿再当着百官的面签下生死状,再背上他们这一层压力,我想,我很可能会在百官面前给压得喘不过气然后直接晕过去。” 扶笙低笑出声,“你若是真能晕过去,那就好了。” “好什么好!”荀久斜睨他,“你就盼着我早些晕过去是不是?” 扶笙趁势将她揽进怀里,温声道:“我只是觉得你太累了,今日本想带你出去让你放松放松的,可我怕你精力不足,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你好好睡一觉最好,补充好精神,明日一早入宫动刀。” “我这才睡醒没多久呢!”荀久低声咕哝,“哪里还能睡得着啊,我看你还是带我出去放松吧,说不定比睡一觉的效果好很多。” “那好。”扶笙点头应下,“待会儿出宫我便带你去。” “什么地方?”荀久眨眨眼,满面疑惑,心中思忖扶笙会带她去的地方一定不同寻常。 “先不告诉你。”扶笙神秘一笑,“待会儿去了你便知道了。” “讨厌!”荀久捏着拳头轻轻捶打他一下。 不多时,马车停下,外面传来商义的声音,“殿下,久姑娘,丹凤门到了。” 荀久从扶笙怀里挣脱出来,却一个不妨被他再度拽回来,清凉软弹的唇瓣覆了上来,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冷竹香丝丝入鼻,那感觉,就像一口咬到清香怡人的果冻,滋味美妙之处,难以言说。 荀久心跳加快,突然伸出舌尖坏坏地描绘着他的唇形。 这个举动,实在过于勾引人。 扶笙哪里受得住,全身一阵火热涌上,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舌尖撬开贝齿,肆意攫取她的芬芳。 商义等了许久也没听见里面传来声音,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两个人在做什么。 顶着肩头一片萧瑟的秋叶,他默默退得远了些。 马车里的激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在荀久的气喘吁吁中结束。 扶笙再忍不住,也晓得今日有要事,有大事,自然不会过多为难她,只用手拂了拂她鬓边有些散乱的发丝,微微一笑,“走吧!” 荀久大吸一口气,确保心跳回归正常才理了理衣襟缓缓掀帘下来,同时心中埋怨,这个男人总是热情得让她猝不及防,让她不禁怀疑宫义口中那个心肠冷硬,杀伐果断的少年到底是不是他。 下了马车,荀久抬目一看,竟看到姜易初他们三人站在宫门外,看那阵势,似乎等待已久。 荀久没说话,与扶笙一道缓缓走过去,远远便见姜易初浅浅一笑,温声道:“想来洛洛白担心了,看久姑娘的样子就知道对手术成功的把握性很大,分毫不用担心。” 容洛瞧见了荀久一副坦然平静的面色,高悬已久的心顿时落了下去,轻笑道:“这就最好了,我还一直担心久姑娘会紧张呢。” “洛姐姐,你们一大早就在这儿等我?”荀久在几人面前站定,稍稍挑眉,“能得丞相和大将军以及将军夫人这么久等,那我今日可是赚足了面子。” 容洛余光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姜易初,复又将视线落在荀久身上,转眸之间神色略微黯然,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心里话单独对荀久说出来。 “久姑娘,我有些难以启齿的私事想问你一下。”容洛假意面色尴尬,转头对几人道:“你们可先行一步入宫,我待会儿会和久姑娘一起。” “这倒无碍。”扶笙眸中划过一丝了然,“洛洛既有事,那便旁侧去与久久说就好,如今时辰尚早,我们多等一会儿也耽误不了什么。” “对啊洛洛。”顾辞修也趁机道:“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后头,万一宝宝要是知道爹爹扔下他先走了,还不得怒得踢你肚子?” 容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荀久也有些忍俊不禁。 容洛止了笑,拉着荀久的手走到旁边。 “洛姐姐,你有话要与我说?”荀久不用想也知道她刚才的那些话只是借口,特意将她唤到一边,只怕有要事。 容洛的神色,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她美眸凝肃,认真看着荀久,“久姑娘,你实话告诉我,你对这个手术有多少把握?” 见荀久面露为难,她又换了个方式重新问,“或者说,手术过后青璇能活下来的机率有多少?” 荀久答:“通过我对齐夫人的手术来看,对于女帝,我有七成把握能让她活下来。” “七成……”容洛小脸瞬间惨白,低声呢喃,“七成把握,也就是说还有三成机会,青璇会再也醒不过来是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荀久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无力地闭了闭眼,容洛强忍住眼眶内的酸涩之意,“久姑娘,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荀久很平静。 容洛再度不着痕迹地看了姜易初一眼,缓缓收回视线,“青璇如今是女帝,若非她传召,表哥是不可能轻易得见她的,可明天就要动手术了,今日还有半天时间,我能否请你帮帮忙想个办法让表哥见她一面?” 荀久面色有些讶异,原以为容洛会让她一定要尽全力救女帝,却不曾想是让她帮忙引见。 “表哥虽然一脸的云淡风轻,可是这么些年,他心里其实挺苦的。”容洛垂眼,看着地上的青灰色石板砖,低叹一声,“他一直很喜欢青璇,从魏国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可是青璇却一直拒绝他,如今一个是天下共主,一个是魏国丞相,这身份,差的已经不是一星半点,我估摸着他们能在一起的可能性早就为零了,所以也不奢求别的,只想让表哥在明天之前能见她一面。这也算是……我身为妹妹能为他尽的一点绵薄之力了。” 荀久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好,我答应你。” 这么爽快的答案,倒让容洛有些震惊,“你……你答应了?” “其实我也希望他们之间能有个机会吐露心声。”荀久莞尔,“女帝心中应该是埋藏了很多说不出口的苦楚,她喜不喜欢姜易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后宫的那些男妃,她一个都不曾碰过。” 闻言,容洛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你说什么?那些男妃,她……她一个都没碰过?” “是真的。”荀久点头道:“我曾陪着阿笙去问过阿紫姑姑,她说女帝从未碰过任何男妃,外面的那些都只是传言而已。” “怎么会……”容洛仍旧处于震惊中不曾回过神。 “所以我才说她定然有苦衷。”荀久默了默,又道:“洛姐姐请放心,待会儿我会寻个适当的机会想个办法让女帝见一见姜易初。” 容洛感激地看着她,“那可真是太好了。” “放心吧!”荀久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姜丞相这么优秀的人,不该在感情路上受到这么大的挫败,我会尽力而为,就算不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阿笙。毕竟……”说到这里,荀久面色红了红,“毕竟她将来也会是我姐姐。” “这倒是。”容洛笑道:“你们将来可是一家人呢!”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荀久看看天色,温声催促容洛,“我们俩还是不要让他们久等的好,今日是当着百官的面签下生死状,速战速决比较好。” “嗯。”容洛颔首,再不多话,二人回到宫门边来。 顾辞修见容洛冲他挤眼的样子,顷刻便心领神会她方才与荀久说了什么,也明白荀久答应了帮忙。 无声笑笑,他侧目望着扶笙和姜易初,“一起进去吧,想必百官早就等急了。” “好。”扶笙和姜易初同时出声。 一行人脚步轻缓朝着天赐宫奉天殿行去。 姜易初、容洛和顾辞修被扶笙安排在奉天殿旁侧的暖阁喝茶暂歇,荀久则随着扶笙一道入了奉天殿。 今日气氛的凝重程度非同一般,如今所有人都晓得了女帝之所以会病倒是由于前两位大祭司不甘心被先帝废黜,故而利用泉林村瘟疫改头换面成了荀谦和荀夫人趁机进入太医院将慢性毒放进烫伤药里面给女帝服下,意图杀了先帝的继承人,动摇大燕江山之根本。 如此惊悚且精心的谋杀计划,简直让所有人闻之大骇。 六名巫医早就站到了大殿中央。 女帝作为病人暨被开刀者,自然不可能出现,所以,今日主持大局的将是暂时监朝的扶笙和大祭司澹台引。 听到侍者的高声唱名,百官纷纷朝扶笙见礼。 扶笙行至最前面,看了一眼早就到场的澹台引,嘴角微勾,却无半分笑意,声音清凉,“大祭司这么早来,想必已经做好准备了罢。” 澹台引挑挑眉,“我神殿六名巫医能与未来的秦王妃一同签下生死状,再与她一同给女帝医治,是巫医们的荣幸,也是本座的荣幸。” 扶笙淡淡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端着沉香木金漆托盘的李公公,淡声吩咐,“百官来齐,公公可以宣读生死状了。” 李公公应诺过后将托盘交给身后的小太监,他则取出用明黄绸布高声宣读:“女帝病危,由御前医师荀久并神殿六名巫医共同于天凤二年九月二十二为帝医治,此事干系重大,为免生变故,今特立下此状备预不虞,如若帝发生任何意外,则参与医治的七人需以命抵命。” 末了李公公又自己补充,“此状由秦王与大祭司带领百官共同见证,久姑娘,请在这里摁下您的指印。” 李公公走过来,将大红印泥递到荀久跟前。 荀久接过,深吸一口气之后手指重重摁下。 李公公又走到六名巫医跟前,让她们一一按下指印,这才走向扶笙,恭敬道:“秦王殿下,还需要您与大祭司的印章。” 扶笙没说话,似有若无地看了面色平静的荀久一眼,将印章取出来盖了印泥重重按在明黄绸布上。 澹台引也取出自己的印章按上去。 这就算完成了仪式,可百官的神色明显比几位当事人还要凝重,他们虽然不知道女帝的症状是怎样的,却也私下里听说要想彻底根治,就得剖开人的肚腹。 这般惊悚的医治方法,直让众人心里唏嘘。 荀久心里想着容洛的嘱托,仪式完成后就匆匆离开了奉天殿,由内侍引着去往帝寝殿。 扶笙则待百官散朝后去往旁边的暖阁与姜易初他们闲聊。 帝寝殿。 女帝知晓荀久要过来,早早让花脂更衣梳洗,懒懒斜靠在美人榻上,手中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卷。 这地方,荀久已经来过多次,如今又是女帝亲封的御前医师,且名声洗得干干净净,帝寝殿的宫娥太监们见到她,脸上更添崇敬之色。 着人通秉之后,荀久缓缓入了内殿。 女帝从美人榻上直起身子,浅浅一笑,“我还以为你会紧张。” 荀久假意唉声叹气,“不签生死状是抗旨,必死,签下生死状倒还有五成存活的机率,如今我签了,证明我有了活着的机会,该高兴才是,怎么会紧张?”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女帝无奈地笑笑,招手示意她过去做。 荀久依着在女帝旁侧坐下。 荀府抄家真相揭开之前,她潜意识里对女帝是有着那么一丝丝芥蒂的,不管其中有任何隐情,毕竟都是她下旨抄的家,让她一穿越过来就成为了孤女。 如今真相解开,她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一切都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女帝下旨杀的,是她和阿笙恨之入骨的敌人。 抄家之举,算是帮哥哥报了仇,也是帮女帝和阿笙报了仇。 荀久看着女帝,突然想起某一次,也是在帝寝殿,她曾问自己是不是因为荀府被抄家而恨她,当时她内心的回答是肯定的。 今次想来,女帝当时心中一定很苦闷,毕竟她是唯一知道所有真相却什么也不能说的人。 “朕长得跟子楚可不像,你看我作甚?”女帝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调侃了一句。 “陛下,您可曾有过遗憾的事?”荀久趁机开口。 见女帝一脸茫然,她又改口,“或者就拿现在的情况来说,明天便是动刀的日子,而我只有七成把握,倘若,我是说倘若陛下因此而再也无法醒过来,那么今日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女帝垂下眸,良久才道:“朕这一生,从质子到公主,从公主到帝王,唯一的心愿,是能用自己的力量护子楚一世长安,如若明日便到尽头,那我最想做的事,自然是亲自把他交给能让他心安的人。” “那你自己呢?”荀久心中一急,怎么听女帝这语气,真的半分没为自己考虑! 女帝轻笑,“坐拥江山两年,该享受的朕都享受了,还有什么遗憾的?” “连内心的孤寂也算作是享受么?”荀久一针见血,“在天下人面前,您光鲜亮丽,美艳冠绝还至尊无上,然而实际上,你的每一天,都是在无边孤单里度过的。倘若明天真的是生命的尽头,倘若你再也醒不过来,你真的没想过要做些别的什么让生命完结得更有意义,更无遗憾么?” 女帝只一听便知道荀久想说什么,她精致的凤眸中有异色一闪而逝,随即皱了眉,“你该清楚,我在魏国拒绝了他那么多次,就代表我对他没那种心思,否则,要成的话早该成了。” “对。”荀久点点头,“陛下做给别人看,或者说做给自己看的时候都是冷心绝情的将那个人拒之千里之外,可你的内心却无法遵从你的肢体去完成这份拒绝,宫宴那天晚上,你精致的妆容想必花了很长时间吧?” 女帝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她早就知晓荀久聪颖,却不曾想她竟心思细腻到这么个小细节都能留意。 “女为悦己者容。”荀久见她不生气,斟酌着继续道:“若非陛下心里有他,那么我想,您定是连出席都不愿的,更别提会花时间精心打扮了。” 女帝不置可否,良久才幽幽长叹,“我与他,恰如佛语‘来得不明,去得正好’,万般皆妄念,到头不过镜花水月罢了。” 荀久仔细琢磨着她这句话。 来得不明,去得正好。 这是……看透了? 看来女帝比她想象中的要强硬多了! 荀久心中着急,若是再这么强硬下去,就真的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陛下。”荀久突然想起一事,眸光亮了亮,问她,“您想过要孩子吗?”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女帝明显怔愣了,凤眸有些闪烁。 “当日陛下答应动刀是因为微臣向您保证过等手术后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恕臣冒昧问一句,后宫这么多男妃,陛下可曾想过要谁的孩子?” 女帝再度一怔,锦袖中手指蜷了蜷。 荀久偷瞄她一眼,接着道:“陛下当初露出对孩子憧憬的时候,心里想的人是姜易初吧?” “别说了!”女帝沉了目色,出声打断她,“这些话,朕不想听。” 她将半边身子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捏着眉心,颤动的睫毛出卖了她此刻不安分的心。 荀久嘴角微勾,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神情慌乱的女帝。 这副样子,说明她心绪被搅动了,动了心思便有突破口。 缓缓走至女帝身后,荀久伸出纤长素白的手指,轻轻帮女帝按揉太阳穴,指腹上淡淡的温配合着轻柔的力道,让女帝烦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荀久随时注意着她的情绪,见她平复下来才温声开口,“陛下,您有所不知,臣与秦王殿下在无人岛的时候,他曾在睡梦中很不安,一直在叫你的小字,让你别害怕,躲到他身后。” 荀久心知女帝最在乎扶笙,所以把这句话作为压轴,等女帝的心被搅动了才慢慢说出来,果然如预期见到了女帝脸色突变,风眸中溢出难以掩饰的惊喜,翩然回过头看着她,“此话当真?”子楚竟然会在梦中也想着要保护她?! “臣所言句句属实。”荀久淡淡一笑,“秦王殿下的心里其实很在乎你,也很希望你能幸福。” 女帝神情一松,低声呢喃,“原来……原来子楚真的还同小时候一样。” 荀久难得见到这个样子的女帝,顷刻想起季黎明说的他们姐弟俩的过往,心中一时酸涩。 悄悄敛了情绪,荀久继续添火,“陛下若是为了秦王殿下而刻意压制自己的感情,那他若是知道了,想必私底下也会很难过的。” “我……”女帝凤眸中晶莹闪烁,竟一时忘了自称。 “罢了罢了!”她摆摆手,“半个时辰后,朕在御花园的拥雪亭内等他。” 荀久晓得女帝嘴里的“他”指的是姜易初,她面上一喜,看来方才的工作没有白做。 临走之前,荀久嘱咐女帝,“陛下待会儿去了拥雪亭,切记不要饮用任何东西,明日手术,您得从今夜开始禁水禁食。” 女帝点头应下,看着她远去后,目光透过窗栊看向外面广袤悠远的灰白色天空。 荀久回到奉天殿暖阁的时候,扶笙、顾辞修、容洛和姜易初还在里面。 容洛自荀久进来后就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但荀久掩藏得太好,她一时看不出,心中直着急,却又不能开口问。 荀久若无其事地在扶笙旁边坐了,顺手拿起精致碟子里的点心慢慢吃下。 扶笙偏过头来,含笑问:“饿不饿?” “有点。”荀久笑道:“早上只在你那里用过早膳,如今过去好几个时辰了,也该饿了。” “嗯。”扶笙应声而起,“既是饿了,那便回去吃饭。” “哎,等等!”荀久瞟了随着扶笙站起来的姜易初一眼,故作神秘道:“我见姜丞相印堂阔朗而明亮,满面春风,分明是桃花运要来了。” 姜易初一愣,随即笑道:“你说我?” “嗯。”荀久很认真地点点头。 容洛立即心领神会,附和笑道:“我就说嘛,昨晚梦到表哥娶亲,这不,今日久姑娘便说你桃花运要来了。” 这种小把戏,自然瞒不过姜易初,他半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荀久。 虽然他平素温润如玉,但这么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也自有一番气势,让荀久招架不住,只好笑着摇摇头,和盘托出。 “不逗你了,我说认真的,半个时辰后,女皇陛下在御花园的拥雪亭等你。” 荀久说完便一瞬不瞬盯着姜易初,想看看谪仙吃惊是个什么样子。 然而意料之外的,他似乎并没有过多惊讶,只是在听清楚她那句话的意思时清泉般的瞳眸中闪过一丝惊色,多余的,便再没有什么反应了,与平素无异。 荀久心中佩服,不愧是魏国最年轻的丞相兼上柱国大将军啊,这等处变不惊的气度,与扶笙有得一拼! 不过细细想来,也只有这样反应的才是姜易初,倘若他惊讶得做出各种不敢置信的表情,荀久才会怀疑是不是换灵魂了。 嘴角勾笑,意淡如无,姜易初声音亦清浅,“多谢久姑娘传话。” “去吧!”荀久道:“好好把握。” 姜易初又是淡淡一笑,面上并无过多情绪。 有了这一茬,几人也不打算就走,又在暖阁了续了几杯茶闲聊了一会儿,待姜易初去往拥雪亭后,荀久才跟着扶笙出了宫。 初冬将至,御花园内早已没有了夏日里的佳木葱茏,此刻看去,反倒添了萧瑟之意。 姜易初在宫人的引领下缓步去往拥雪亭,隔着很远的距离便听见亭中传来幽幽琴声,那是一曲韵味悠长的古调,想来弹奏的人在这方面很有造诣,将其中的古色古香发挥得淋漓尽致,让人一听便想到水墨般的江南小镇,青灰色的石板桥,桥下流水淙淙,岸边杨柳依依。 姜易初在亭外顿了脚步,抬眸望去,亭中的人一袭深红色描金海棠锦裙,外罩白狐软毛斗篷,两种极致的颜色搭配,衬得她眉心火红的三瓣梅花钿更加妖娆,肤光胜雪。 乌漆桐木五弦琴上,她十指纤纤,翻飞若舞,带动锦袖翩然涤荡,起伏如红浪。 姜易初是头一次听到女帝弹琴,但想来这世上听她弹过琴的人寥寥无几。 在他的印象中,她在魏国的那些日子每日都活得心惊胆战,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会不会有人趁机对她下手,像今日这般静下来享受古调的悠远时光基本是没有的。 同时,她还拥有一副天生的傲骨,面对突如其来的帮助首先露出的不是感激,而是警惕,就好像猎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样眯着眼睛,待看清了对方之后立即做出抵御反应,无论对方是敌是友,她都会拒绝一切靠近。 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思绪,姜易初再看向亭中,女帝已经停了下来,古调余音袅袅,回旋在被风吹得微起波澜的凤临池上。 “臣参见女皇陛下。”姜易初抬步进了亭子,躬身行礼。 “坐。”女帝没看他,垂首拨弄着琴弦。 她的旁边,安设着一只青铜狻猊香炉,镂空顶盖有袅袅青烟弥漫,不多时便被冷风吹散。 亭子正中,摆放着一方案几,案几上吃食精美,酒香四溢,却只有一套餐具。 姜易初见了,眸光微微闪动几分,动作轻缓地跪坐在席位上。 女帝轻轻抬眸,红唇微启,“朕明天动手术,需禁食禁水,便只让人准备了一副碗筷,你别见怪。” “不知陛下传召臣,有何要事?”姜易初没看案几上的吃食,只淡淡出声问。 “今日不论君臣,只聊私事。”女帝“铮”地一声触动了琴弦,弦声空灵,打破了拥雪亭内那片刻的沉寂。 姜易初了然,“不知陛下想聊什么?” 女帝彻底停下手上动作,看他一眼,“你说得对,这深宫中珠玉翡翠太多,终会有眼花缭乱直至厌烦的一天,我如今竟有些怀念当初在魏国,有人为了雕琢一支青玉簪,不惜秉烛夜练,雕碎了无数上好玉石,雕得满手是水泡,可就是经过那样一双手出来的青玉簪,却是这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也是最难得的。” 这番话,姜易初盼了很多年,从魏国到燕京,不知听她在梦里说了多少次,终于等到亲耳听见的这一天,他却觉得仿若置身梦境中。 她的一字一句,都像五弦琴上奏出来的最动听的音符,轻轻拂过他耳畔,带着最触动人的语调。 这种时候,无声胜有声。 姜易初未答话,慢慢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将他一直珍藏在袖袋中的青玉簪取出,缓缓斜插在她的云髻上。 女帝无声弯了弯唇,低头开始拨动琴弦,一曲意境深远的《雪夜吟》幽幽传出。 他跪坐在席位上,给自己斟了酒,隔空朝她一敬。 她偶尔抬眼,凤眸中凛冽消退了许多,换上他从未见过的柔和温。 清凉酒液入喉,姜易初嘴角微微一扯。也罢,既是梦,那就让它再长一些。 “陛下可否有兴致听臣弹奏一曲?”一杯饮尽,姜易初站起身,玉质般的面容上因为微醺而染上些许薄红,看起来竟分外诱人。 女帝晃了晃眼眸,从他身上移回视线,站起身来准备将位置让给他,却因跪坐时间太久,又加上精神不济而有些眩晕,撑着额头,女帝努力晃了晃脑袋,还是架不住身子往后一倾。 姜易初面色突变,迅速出手揽住她的纤腰,此处是雕栏边,眼看着两人就要一同摔下去,他赶紧运功提气,手臂收紧,带着她一跃而起,落在出口方向。 “青璇,你是不是病症发作了?”姜易初紧蹙着眉头,呼吸稍显紊乱。 女帝的晕眩还没完全退去,此刻脑袋靠在他怀里,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有沉水香气息,她突然怔了怔,意识清醒过来,赶紧站直了身子,再顺便理了理衣襟,心跳却抑制不住地在加快。 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些滚烫,女帝低垂下头,似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觉怎么样?”姜易初紧张地看着她。 “无碍。”女帝轻轻摇头,“想来是出来得太久,吹了冷风。” 姜易初低头,见到她斗篷上的系带有些松散,他伸出玉指,动作灵巧地替她重新系上,温暖的手背时不时碰到女帝微凉的下巴,一时间两人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女帝自小独立惯了,何曾经历过这种场面,早就心乱如麻,思绪飘飞。 “都怪我没有考虑周全,明知你身子不适还偏要你听我弹什么古琴。”姜易初懊恼道:“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不回。”女帝重新转身坐下,声音中满含惋惜,“我想听你弹,我怕……怕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青璇,你这是说什么傻话!”姜易初在她跟前蹲下来,神情非常专注,“久姑娘医术高明,她一定可以医治好你的。” “易初。”女帝第一次这样称呼他,“荀久方才问我,倘若今日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最想做什么。”原本她无所畏惧,可心底里那只冰封多年的感情萌芽一经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她在靠他胸膛最近的那一刻,闻到他身上清新怡人的沉水香以后产生了贪恋的**,突然想这一天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夜幕不会升上来,最好时光不会转动。 “倘若我这样问你,那么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天,你最想做什么?” 姜易初看着她,心脏突然很疼很疼,勉强一笑,他道:“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那么我想尽力去找一种能让我回到过去的办法,我一定要改变命运的轨迹,那个时候,你一定还在魏国王宫,故事依旧从那里开始,结局却不一定是现在这样,因为我一定会换一种方式,将你和子楚彻底救出来。” 姜易初透过女帝明媚的凤眸,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当年。 他是丞相姜宥的嫡长子,偶然有一次随父入宫,百无聊赖之下行至御景园,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发现王子郡主们正在用死囚犯玩生存游戏——即每个人的手脚都被戴上镣铐,一声令下之后所有人在规定的场地里进行厮杀,谁能活到最后,他们就放过谁。 他在一堆衣衫褴褛的囚犯中看到了她,那双明亮的眼,几乎在一瞬间就灼了他的心扉。 那个时候,他十二岁,她九岁。 她是所有囚犯中最小的,哨声吹响以后,所有人都想第一个将小小的她弄死,众人的群攻致使她满身伤痕,手臂上青紫交织,鲜血横流,几度被手脚上沉重的铁链所拖累得站不起来。 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上去帮忙的冲动,只为她几度倒下又几度站起来的坚毅不屈,只为她那一双写满了不向命运低头的明亮双眼。 他那样想,也那样做了,上前去同王子郡主们商议放过她,换来的却是一阵接一阵的嗤笑声。 他是臣,不得逾矩,终归还是没能违背君臣之礼冲进围栏救她。 可她还是在那样血腥的厮杀中活了下来。 杀了其余九个,她得以短暂活着。 当夜,他拿了最好的药膏潜入她所在的破旧院子,满眼心疼,准备帮她敷药。 她却警惕得像一只受了惊的猫儿,于角落里紧紧蜷缩着身子,也不让他靠近半分,更不准他碰到她分毫。 药膏被她打翻在地,她嘶哑却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得坚定而决绝,“如果你真是为了我好,那么请离我远一点!” 她的拒绝直白到让人猝不及防。 他是被她冰寒若霜的冷鸷目光给逼到不得不离开的。 自那以后,他时常会借故进宫,看到类似于生存游戏的那种残酷的事情时常会发生在她身上。 而每一次,她都能咬牙坚持到最后,虽然每一次都伤痕累累,可她眼中从来不曾出现过眼泪,更不曾出现过一丝软弱。 每一次用满身伤痕换来的胜利,似乎都能让她更坚强一些。 对于他的照拂,她从来都是拒绝的。 年少的他初心萌动,只懂得一味地向她示好,想让她感到温暖,殊不知在她看来,他的示好是一种侮辱,人格和尊严上的侮辱。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当初在死人堆里踩着森森白骨爬出来的小女孩成了至尊天下的六国共主,他与她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倘若能再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走那条路! 女帝望着姜易初,知晓他回想起了当年,喟叹一声,她道:“你竟然想得和我一样!” ------题外话------ 嘤嘤嘤,表打我,原本今天是要手术的,然而我觉得这一幕戏很重要啊有木有,毕竟他们现在抱着生命最后一天的想法,所以,女帝和姜易初的互动是必须的。 先有了这个铺垫,等手术过后女帝恢复时两人之间造宝宝的戏才能顺其自然嘛,你们表打我哈o(╯□╰)o T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七星续命灯 随着扶笙来到秦王府,荀久用过饭以后看了看天色尚早,她挑眉望着坐在对面的他,“入宫之前你说要带我去个地方,什么时候能走?” “吃饱了吗?”他含笑温声问。 “饱了。”荀久咯咯笑开来,“你怎么跟问个孩子似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难不成还能将自己给饿着?” “你可不就是个孩子么?”扶笙认真看着她,随即稍稍一叹,“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要大婚,可我看你还这么清瘦,顿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你说的很对,我举双手双脚赞同。”荀久眨眨眼,“我才及笄不久,你就不打算再养养?” “等不及。”他轻轻一笑,“多等一天都不行。” 荀久垮下小脸,撇撇嘴,假意露出委屈的神情,“那你方才不还说我只是个孩子而已,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可你却不止一次地对我做了大人们才会做的事。”扶笙望着她气呼呼嘟着嘴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低低笑了出来。 一提起这个,荀久立即羞得满脸通红,狠狠瞪他,“都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你怎么老是拿出来说!” “不早。”扶笙轻柔地道:“过去了几天几个时辰我都还记着,你要不要听听?” 荀久羞愤欲死,脑袋一个儿劲儿往下垂,不想看他,怒斥:“你就会欺负我!” 扶笙想了想,道:“这大概是我唯一的爱好。” 荀久:“……” 在这个人面前,她从来都是占下风的,口头上讨不得丁点儿好处,行动上更是每一次都会被反撩。 想了想,荀久彻底泄了气,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还没说,准备带我去哪儿?” “其实我并没打算带你去太远的地方。”扶笙愉悦地弯了弯唇,“我们今日也不去别处,就在府上,秦王府的后园,想必你是还没去过的。” 荀久一愣,合着说了这么半天,他原就没打算带她出府? “后园有什么?”荀久眸光流转,暗想着他该不会只是让她去花园坐坐这么简单吧? “你去了便知。”扶笙莞尔,站起身自衣柜里拿了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给她披上才轻轻牵起她的手走出门外。 哑仆早就准备好了肩舆。 扶笙先扶着荀久坐上去,他才紧随其后坐在她旁边,哑仆们抬起肩舆,缓缓往后园走去。 荀久侧目瞟他一眼,见他始终眉目含笑,看不出任何情绪,撇开头,她打量起四处景致来。 说实话,秦王府她来过很多次,但像今日这样利用闲暇时间专门去游览,还是头一次。 秦王府的占地面积之广,在历朝历代的亲王府邸中,是前所未有的,其壮丽之处,自是不必多说。 肩舆一路经过亭台楼阁,假山藕池,最后在一处清澈的人工渠前停下。 已是深秋,两岸栽种着成片枫林,火红枫叶在冷风地摧残下打着旋儿往下落,直落到清澈的水面,漾开层层水波,被枫叶一衬,如同红色琉璃般好看。 青石阶边,停靠着一艘乌篷船,撑船的人正是商义。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眼熟。 荀久双目豁然一亮,看向扶笙,“你这是……” 扶笙笑着解释,“你曾说想念我们初识的那晚,想乘乌篷船看遍汝河岸边风光,可我不想你跑那么远,索性在自己府上为你达成心愿。” 商义笑嘻嘻地冲荀久做了个鬼脸,“小吱吱,你还不下来?待会儿殿下可要生气了。” 荀久噗嗤一笑,不期然想起初识那晚,她借了徵义的蓑衣站在石桥上,被小肥脸误以为是徵义,结果闹了个大乌龙。 “上船。”扶笙对她笑笑。 荀久也不客气,提着裙摆缓缓走了上去,掀开湘妃竹帘入船舱,便见里面放置着一个小小的火炉,火炉上温了一壶香甜的果酒,旁边的案几上,放置着三四个碟子,碟中摆放种类不同的精致糕点。 荀久虽然用过饭,但见了眼前这一幕,还是忍不住食欲大开。 两人隔着火炉于竹席上对坐。 扶笙特意将另一头的湘妃竹帘卷起来,以便她能更好的观看到外面的景致,嘴里温声道:“实际上,秦王府这条沟渠的两岸风光也是不错的。” 荀久看着满湖的绮红琉璃色,点点头。 这般风光,的确是不多见。 商义开始摇橹,乌篷船悠悠缓缓往沟渠深处蜿蜒而去,过了枫林,两岸逐渐出现人工堆积起来的小山丘掩于林间,形状不一,高低错落有致,遥遥耸翠,偶尔有雀鸟飞起,娇啼声婉转清脆,让人恍惚间以为真正置身于世外之源。 如此景致,实在让人心生惊奇,接过扶笙递来的装了冒着暖气果酒的碧色琉璃樽,荀久问:“园内的这些景致,是谁布置的?” “你猜。”扶笙轻勾唇角,笑得温和却惑人。 荀久险些失神,迅速收回眼,她赶紧将白玉杯内的果酒饮下,勉强平复了加快的心跳才道:“听这语气,应当是你自己布置的了。” “如果我早知道这地方有一天会住进女主人,一定会等到你来,由你亲自布置。”他看着两岸的景色,一字一句像一双轻柔的手抚过她最柔软的心。 如果早知道这地方有一天会住进女主人……? 扶笙察觉到荀久不解的目光,他笑着解释,“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女人,更没想过要同任何人玩政治联姻。” 这句话……算是变相式的告白吗? 荀久原本已经平复下来的心,再度燥热起来,其间溢满了难以言说的甜蜜。 扶笙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说爱,也不说喜欢,却总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那种极精极细极微妙且最能触动人心的感情。 也许,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不是“我爱你”,也不是“我喜欢你”,更不是“我离不开你”,而是“只要我在,你就不会没有家”。 他给她的暖和温,爱重和心疼,向来都是如同拂面春风一样无孔不入的细致。 当时可能觉得没什么,但事后仔细想来,竟觉得一颗心都被暖化了。 拈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荀久暗想着这辈子能遇到他,想来是上辈子自己行医救人,积德事儿做多了。 这样想着,荀久竟不知不觉笑出了声。 扶笙听闻,愣了愣,看过来,“你笑什么?” “呃,没什么,就是觉得方才见到水里的几尾红色游鱼特别有趣而已。”她咳了咳,一本正经解释。 荀久原本想把自己心中的那些感动说给他听,可转念一想,遇到这种事情,自己似乎也有词穷的毛病,甜言蜜语说不出来,毕竟两人从一开始的相处模式就是整日拌嘴,到了要告白的时候才发觉语言竟是那般苍白,无论怎么说,说得再多都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那些真实想法。 莞尔一笑,她道:“我很喜欢你设计的这些,兴许你留到等我过来,我设计的还不一定如你的这般好看。” 他轻轻摇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她问。 “总归有你参与了。”他回答得认真。 这句话,又让荀久无声感动了一回,恍惚间想起那夜在玉笙居他的床榻前,她曾答应过宫义的那些话。 她刚想到这里的时候,耳边传来扶笙清润好听的声音。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扶笙,也不会再有人能让我的生命重复那一段过往——高居云端的神,在世人抛弃我的时候,用他温暖的双手将我捧到天际,与他同等。故而,我会捧着一颗心,去弥补他那些我来不及参与的过往。”语毕,扶笙抬起柔和的眸看她,嘴角微弯,“久久,这几句话虽然不是我听过最感动的,我却听得很受用。” 荀久顿时有一阵脸红,想着宫义也太不厚道了,竟然把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扶笙,如今被他说出来,颇有些被当众拆穿的感觉,这让荀久觉得尴尬无比。 随即她反应过来,“呃?你说那些话不是你听过最感动的,那你听过最感动的话是什么?” 扶笙端起碧色琉璃盏,酒盏内冒着蒙蒙热气,将他一张天神般的容颜给蒸腾得有些模糊,轻抿了一口酒,他缓缓开口,“是那次进宫的时候,你在马车上说:别怕,有我在。” 荀久一怔。 原来他觉得这五个字最感动? 其实,这几个字本没有什么,可能他当时想到了以前在魏国王宫所受的那些痛苦折磨,所以才会有此感的吧? 弯了唇瓣,荀久道:“我没说错啊,一直以来,我不都在你身边么?” “嗯。”他轻轻颔首,“我知你一直都在。” 乌篷船还在前行,外面的景致早就从起伏的山丘变成了树冠高大、叶型如蕨、结了蒴果的好大一片树林。 荀久见那树很是眼熟,瞧了一眼便在脑海里拼命搜索前世对它的认知。忽而灵光一闪,她指着外面的大片树林惊道:“那是蓝花楹!你这里怎么会有,而且还有这么多!” “你喜欢这种树?”扶笙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她。 “喜欢啊!”荀久答:“每年四五月份的时候,成片蓝花楹一起开放,大片紫色的花瓣交织错落,随风轻扬,这场面,想想很浪漫呢!” “哦。”扶笙回答得很平静,“大概去年开过一次花,我倒没怎么注意,还是商义他们跟我说的,不过那时候我政务繁忙,没时间来后园看,如今听你说来,似乎很美?” 荀久笑笑,心道很美也是要跟你一起看才美,一个人看多无聊啊! “这是岷国特有的树种。”扶笙补充道:“修建秦王府邸的时候,也不知工匠们从哪儿弄来的,那时候也同现在一样没有开花,我觉得它树叶很特别,便安排放在了后园,没想到今日能得你喜欢。” “岷国……”荀久听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潜意识里非常非常熟悉,心中有一种极其莫名的情绪,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曾经真真切切去过岷国一样,可原身从小到大的回忆表明,她是从来没有离开过燕京城的。 甩甩脑袋,荀久觉得自己是想得太多了。 “所以,每年一到蓝花楹的花期,岷国是否大街小巷上都有这种花?”她眨着眼问。 “我没去过岷国,但蓝花楹是岷国国花,想来应该如你所说的一样,花期很美。”语毕,扶笙面色有些不解,“你以前见过这种花?” “听说过。”荀久悻悻垂下头,她总不能说上辈子见过吧? “可我看你很喜欢的样子。”扶笙又道。 荀久不说话了,蓝花楹美则美矣,花语却不怎么好——绝望中等待的爱情。 她上辈子也只是觉得花期很美而已,却没有像现在这样见到蓝花楹就喜欢得不得了的时候。 而原身在这个世界是的确没有见过蓝花楹的。 那么,她的潜意识里为什么对这种花情有独钟?! 荀久越想越觉得大脑快不是自己的了。 轻轻咬了咬下唇,荀久硬着头皮道:“大概是听到人们把它形容得这么美,所以不会自不觉中便对其过分憧憬了。” 这个解释,也还算勉强听得过去。 扶笙不再追问,跳开话题,“树林里设了亭子,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不了。”荀久还沉浸在那莫名其妙的情绪中,乍然听到扶笙的邀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出来了这么长时间,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待会儿我还得回去准备准备,免得漏了什么东西,等明天手术的时候再来找就麻烦了。” “也好。”扶笙淡淡应声。 商义又撑着船往前行了没多久便被扶笙叫停,掉了个头折返回来。 ==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 由这句词而取名的拥雪亭内,青铜狻猊香炉依旧熏香袅袅,伴着姜易初修长的手指在乌漆桐木五弦琴上翻飞,颇有种“青楼斜影疏,良人如初顾”的味道。 女帝抱着花脂亲自送来的暖手炉跪坐在竹席上,安静地听着这一曲他自创的《长相忆》,那些再也无法重来一次的过往,一幕一幕在脑海里划过,不知不觉间,竟湿了眼眶。 花脂极其心细,虽然远远站在亭外,但眼风时不时瞄着女帝的方向,此刻得见女帝周身气息沉暗,隐隐透出几分哀凉来,花脂大惊,有些暗恼姜易初竟然在陛下面前弹奏这种曲子让她分神。 挪动步子,花脂走上前,轻声唤道:“陛下,如今天色已晚,您该回去歇息了。” 女帝从思忆的空茫中拉回神智,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将那些帝王不能拥有的脆弱强压回去,再抬头时面露微笑,对着姜易初道:“你这个曲子,我听得甚是喜欢。” “能博陛下一笑,是臣的荣幸。”姜易初站起身揖了一揖。 在花脂面前,他是不能直呼女帝小字的,君臣之礼半分不得逾越。 “行了,今日就先到此为止罢。”女帝说着,便由花脂搀扶着站起来,“朕也有些乏了,为了配合荀久明日的手术,我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如今天色不早,趁宫门还没落钥,姜丞相也快些回去罢。” “臣遵旨。”姜易初敛衽为礼,低头时嘴角不期然弯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今日一番相处,早就超出他预料太多,这份得之不易的感情,需得小心翼翼去守护。 哪怕……他与她身份悬殊。 她不可能让他入宫成为三千分之一,他也不可能将她娶回家。 他们之间,能超出朋友到达恋人,却永远成不了夫妻。 如今知晓她心中也有自己,这便足矣,再无过多奢求。 目送着女帝的聘婷身影逐渐远去,姜易初这才缓缓出了亭子,往宫门方向行去。 == 九月二十二日,是大祭司亲自占卜出来的适宜求医治病的黄道吉日。 一大早,荀久便与六名巫医前后到达扶笙亲自带人安排的手术室外站定。 这一次的手术至关重要,虽然说早有齐夫人的经验在前,但一想到即将被开刀的事天下共主,再加上人人都签了生死状,巫医们的面上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几分紧张。 荀久见女帝还没过来,便行至众人面前一一安慰,“别担心,已经有了上次的经验,相信这一次我们能更加顺利地将那东西取出来的。” 巫医们点点头。 此时此刻,荀久才是她们的主心骨,荀久的话无疑更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 六人见她面色平静,想来是早有把握,故而都各自放宽了心。 女帝是乘了御辇过来的,已经按照荀久的意思穿上了特制的病号服。 手术室的布置与齐夫人当时的无二,空气中依旧是微涩的醋熏沸水酒精味道。 将女帝安置在手术床上以后,荀久准备给她做麻醉。 “荀久。”女帝突然低声唤她,“朕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巫医们很识趣地先关上门退了出去。 荀久凑近女帝,“陛下请说。” “朕让人拟了一份遗诏。”女帝面色平静道:“除了遗诏之外,还有一封私信,就放在帝寝殿,倘若……倘若待会儿朕无法活着出去,你便把遗诏找出来交给子楚,那封私信是我单独给你的,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看。” “陛下……”荀久心中一痛,语气含了责备之意,“你怎么能把这些东西给准备好了?倘若您无法活着出去,就说明我们七个人都要给你陪葬,你这话不仅是在诅咒你自己,也是在诅咒我们了,什么遗诏,什么私信,我可不依,你如今只是一个病人而已,一个我有把握医治好的病人,作为主治医生,我现在命令你不准再胡思乱想,我马上给你做麻醉,你好好睡一觉,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女帝无力地嗔她一眼,喉咙口的话还来不及说,就在荀久的麻醉作用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打开房门让巫医们进来,众人才开始正式投入手术工作。 有了之前的经验,荀久这一次顺手得多,面对密密麻麻的血管也没有了晕眩的感觉,下刀快而准,更能尽量地避免开血管。 这一次,她额头上的汗水明显比前一次少。 专门负责抹汗的巫医心中明白久姑娘对这个手术的成功有着很大的把握。 众人见她面色平静,也都跟着放了心,动作娴熟地在各自负责的位置上工作。 半个时辰不到,女帝腹腔内椰子大小的肿瘤终于被取出来。 巫医们再一次发出惊叹。 原以为齐夫人体内那个就已经够吓人的了,没想到女帝体内这个更大,而且颜色发青发紫,明显里面聚集了不少毒素,肚子里装着这么大的毒瘤,难怪女帝这些日子会病怏怏的。 惊叹完,巫医们又继续工作。 荀久看着那个毒瘤,深深皱了眉,吩咐摆放的那个巫医,“尽量不要让这东西沾染到自己,待会儿出去以后拿到无人的地方用火烧了,否则任何人沾到,都必死无疑。” 那巫医听荀久这么一说,立即脸色凝重起来。 深吸一口气,荀久拿着银针层层缝合伤口。 扎针止血、止痛、护心脉,整个过程倒也还算顺利。 眼看着手术完成,荀久大松一口气后摘了手套坐到一旁的长椅上准备歇息。 负责心脉的那名巫医突然惊呼,“陛下心脉断了!”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让还沉浸在手术完成喜悦中的所有人都呆愣住,一瞬过后,人人面色惊恐起来。 荀久屁股还没坐热,听到惊呼后腾地站起来三两步冲到手术床前,颤抖的手指慢慢扣上女帝的脉搏。 果然如巫医所说,脉搏全部断了,一点跳动的气息也无,触手冰凉得可怕。 “别慌!”荀久闭了闭眼睛后迅速睁开,尽量保持面色平静,指挥着巫医,“按照上一次我们给齐夫人护心脉的流程扎针,按摩心脏位置,别急一步一步来,我相信女帝的求生**比齐夫人还要强烈,也相信她不会就这么撒手人寰的。” 巫医们手忙脚乱,但好在荀久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她们迅速站到自己岗位上,扎针的扎针,按摩的按摩,探脉的探脉。 一盏茶的功夫后,荀久问,“上脉如何?” 负责上脉的巫医面色凝重,咬着下唇直摇头。 “下脉如何?”荀久沉着声音又问。 负责下脉的巫医也皱眉摇头。 “心脉呢?”荀久声音开始颤抖,最后一句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全断。”负责按摩心脏的巫医苍白着脸,无力垂下头。 “她……她死了……是我亲手把她给医死的?”荀久承受不住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事实,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眼眶含着泪花,不敢置信地看着手术床上半丝呼吸也无的女帝。 怎么会……明明每一步都做得很认真也很细致,一直到伤口缝合完都没有出现任何变故,期间女帝除了失血过多之外,并没有其他突发症状,为什么会在最后一步骤然没了呼吸? 巫医过来搀扶她,语带哭腔,“久姑娘……如今可怎么办?” 怎么办…… 这个情况完全在荀久预料之外,她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只有四个字不断重复——女帝死了! 荀久睫毛微微颤抖,看了看站在旁边比她还着急的巫医们,把刚才的手术过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她很确定,巫医们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也很确定毒瘤里面的毒液分毫没有渗透到身体里,可是……女帝为什么还是死了? 踉跄着站起身,荀久坐在手术床前,一遍又一遍地去扣女帝的脉搏,然后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已经完全没有了脉动,完全没有了生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荀久无助地目光扫向巫医。 巫医们早就被吓得面无血色,此刻面对荀久的质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家主的确有意让她们趁机对女帝下手,可来之前,大祭司再三强调谁若是敢私自遵从家主的命令害死了女帝,她便让谁魂飞魄散。 故而,她们六个再三斟酌过后还是决定了听从大祭司的嘱托,手术过程中并没有对女帝做出任何动作。 然而,女帝还是毫无预兆地没了呼吸。 这也就意味着,她们七人全都要赔上性命。 抹了泪,荀久站直身子,扶着墙壁一步步往门边走去。 “久姑娘别出去!”有一个巫医赶紧唤住她,面色颓然,“一旦你走出这道门,就再也回不来了。” 荀久无力地摆摆手,“你们几个就留在手术室看守着女帝的遗体,我先出去一下,倘若待会儿有人来问,你们就说女帝刚做完手术,麻醉昏迷过去了而已,千万不能透露半句,否则我们七个人,一个都活不了。” 巫医们赶紧点点头。 荀久推开门。 今日并无太阳,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乌云或浓或淡,相互压挤,仿若泛起疯狂愤怒的巨浪,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 绕过回廊,荀久远远便见扶笙与姜易初他们几个站在廊下,每个人的面上都有忧色,玉阶之下,百官笔直跪在地上,同样人人脸色凝肃。 每看一眼,都好像钢针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心脏。 另一旁的广场上,跪着长乐宫的男妃,密密麻麻的人更是险些灼伤荀久的眼。 心里更加堵得慌,荀久深吸了几大口气,让心痛减缓几分,这才捏了捏拳头硬着头皮走过去。 她想要去帝寝殿,必须经过扶笙他们几人所站的地方。 “久久……”扶笙见她过来,面色分外激动,赶紧问:“手术如何?” 荀久知晓扶笙最了解她,倘若她笑得太勉强,他会一眼就看出。 想到此,她得意的扬起眉梢,“本神棍的医术,岂是你这等凡人能随便质疑的?” 这个表情,她自认为做得非常到位,然而扶笙看向她的眸光还是有一瞬间的迟疑。 随后,他点点头,“嗯,我就知道你会成功。” “久姑娘,青璇真的没事了吗?”容洛走过来,激动地握住荀久的双手,“她脱离生命危险了对不对?” 荀久艰难地点点头,“对,肿瘤已经成功取了出来,只不过失血过多,再加上手术前做了麻醉,她如今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你们也不准进去打扰她歇息,有巫医们看守就行。” “久姑娘……”姜易初走过来,认真看着她,嘴唇翕动半天,最终也只是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荀久从他乌青的双眼看得出他昨夜没睡好,此刻脸色惨白,面色憔悴,是太过焦虑的症状。 “这是我该做的。”荀久莞尔,“放心吧,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姜易初轻轻点头。 百官听闻手术成功,顿时一片欢欣,人人脸上的忧色都退了下去。 男妃们更是大松一口气,要知道大燕自建朝以来仅有这一位女帝,他们又都是女帝的男妃,一旦女帝死了,新帝登基的话,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阿笙,我想去帝寝殿取点东西,你先安抚一下朝臣和男妃们,我去去就来。”荀久握了握扶笙仍旧有些冰凉的手掌心,投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扶笙眸光微动,最终还是颔首看着她去往帝寝殿。 花脂率帝寝殿众宫人太监焦急地等在大门外,甫一见到荀久过来,众人一颗心更是悬到嗓子眼。 花脂急速跑过去,“久姑娘,陛下的手术如何了?” 荀久刻意拔高声音,“手术很成功,大家都放心吧!” 宫人太监们终于松了紧绷一早上的神情。 荀久单独将花脂唤到一旁,低声问:“姑姑,你晓不晓得女皇陛下在进手术室之前留下了遗诏和一封书信?” 花脂闻言大惊,随后面色惶恐地拼命摇头,“奴婢不知,姑娘既说了陛下手术成功,怎么还想要来找这东西?” “陛下这几日都会沉睡,暂时醒不过来,我想知道她给我留了什么东西而已。”荀久很淡定地解释。 “可奴婢确实不知。”花脂再一次摇头,“陛下临走之前并未交代过此事。” 荀久蹙了蹙眉,“那我自己找吧!” 她说着,便在殿内四处搜寻起来。 “久姑娘。”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久违的声音。 荀久霍然回头,就见羽义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面色不太好。 “羽义?”荀久觉得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特意等你的。”羽义长话短说,“没时间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可我现在有事儿。”荀久一脸为难,如今找到遗诏和那封信才是关键。 “你要找的东西,在我手上。”羽义一字一句,神色认真,分毫不像在开玩笑。 “怎么会……”荀久颤唇,满面不敢置信,“怎么会在你手上?” “你先跟我走,到了我再与你解释。”羽义突然焦急起来,深皱眉头,“快走啊,否则没时间了!” 荀久还是觉得奇怪,她在考虑羽义这些话的真实性。 羽义无可奈何,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若是还想救女皇陛下,就速速跟我走,否则时辰一过,她必死无疑!” 荀久全身一震,突然觉得这件事也许并没有表面上的这样简单。 女帝已经没有了呼吸和脉搏,如今也只能勉强相信羽义,去赌一把了! 这样一想,荀久二话没说跟上羽义的脚步。 羽义特意避开铁鹰卫的巡逻和守卫多的地方,带着荀久直奔掖庭宫。 “你怎么会带我来这里?”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荀久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羽义的背影,心中思忖着无限种可能。 羽义转过身,见荀久不肯跟上来,心中知晓她起了猜疑,无奈之下,他只得解释道:“你还记得当初你初次入宫为女皇陛下看诊,而我刚好在帝寝殿的那一次吗?” 荀久点点头。 羽义接着道:“当天晚上,她就把遗诏交给了我。” “什么!”仿若遭了雷劈,荀久呆呆愣在原地。 那个时候,女帝就把遗诏交给了羽义,也就是说,女帝早就料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即将死亡? “这里面有很多内幕。”羽义道:“唯一的知情人是阿紫,我带你来,就是想让你听她把那些事说出来。” “那我们快走。”荀久迫不及待地催促羽义。 二人直接来到上次待过的八角亭。 羽义则径自去找阿紫。 没多久,羽义便带着阿紫匆匆回来。 荀久满脸焦急,等不及阿紫打招呼,直接问:“阿紫姑姑,女帝是不是留了一封信给我?” “那封信,你看不懂。”阿紫直接道:“还不如由我给你解释。” “那你快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手术明明没有问题,女帝为什么会……”话到这里,荀久迅速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她为什么还会死?” “她是自己对自己下的手。”阿紫素来冷淡的眼眸中划过一丝不忍。 “什么意思!”荀久今日被吓得不轻,着一拨一拨的事情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阿紫慢慢解释,“女皇陛下肚子里长了东西这件事,她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也知道那东西会很快夺去她的生命,所以,她早就算好了一切,似乎是服下了什么东西,一到时间就会准时死亡,而今日恰巧在你手术的时候停止呼吸,说明她昨夜提前催动了那个东西。” “我明明可以救她,她为什么还要选择自杀?”荀久怒气汹涌,头一次觉得女帝太过自我,全然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那种东西,她在一年前就服下了。”阿紫道:“就算不是今日死,等到了时间,她同样会停止呼吸,早晚都是同一种结果。” 羽义接过话,“那一次,女皇陛下将我传召至帝寝殿,亲手将遗诏交给了我,说等她去后便按照遗诏上面的内容扶新帝继位。” 末了,羽义又补充,“陛下还说,这只是她的计划而已,她服下的东西可以假死整整七日,是她算好的从停灵到大出殡的日子,自此之后,世上再无女帝。倘若她能在七日之后活过来,那么她会成为大燕第一个隐皇,于暗中掌握精锐的私人武装势力,这样一来,她想要对付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就方便得多。” 最后,羽义总结,“所以,女皇陛下之所以要利用假死消失,是嫌女帝身份太过让人注目,致使她很多行动受到束缚。” 羽义从怀里拿出封了红漆的书信交给荀久。 荀久接过,缓缓打开。 有了阿紫和羽义的解释在先,信上的内容她便能完全理解。 女帝的意思是,她在一年前服下了药,并控制延长了药物的潜伏期,原本的确打算利用假死消失在这世上,然后成为隐皇再暗中回来对付敌人,可姜易初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改变了主意,所以为了避免以后突然死亡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她干脆趁着手术的机会启动药性,先昏迷七天,等七日后,她自会醒来,可这期间,必须有人用七星灯续命术分别在膻中、天目前虚悬之一、泥丸、夹脊、命门、丹田、海底七个位置点燃贫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天罡七盏星灯持续添油续命。 荀久看完后一脸茫然,“七星灯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会点的,点灯用的是意念,必须得修炼过聚灵法的人才会。这种人,我们上哪儿去找?” 阿紫呢喃道:“主上应该会,可是……” 荀久双眼一亮,“你说的是郁银宸?” “嗯。”阿紫颔首,“可主上本就是女帝和秦王的敌人,他是不可能帮忙的,更何况我如今也找不到他在哪里。” “那怎么办?”荀久急得团团转,“女帝在信上说七星续命灯必须在她沉睡后第二天开始点,也就等于我只有一天的时间去找一个修炼过聚灵法的人,我连武功都没有,上哪儿去找这种人?” “对了。”荀久脑中灵光一闪,“大祭司会不会点七星灯?” “这个……”阿紫犹豫道:“我也不清楚,不过,久姑娘若是去找她,就等同于暴露了女皇陛下的计划,大祭司毕竟是澹台家族的人,这样做是很危险的。” “那容我再想想。”荀久捏捏眉心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同时思忖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扶笙。 “主上行踪不定,我也无法联系他。”阿紫无奈道:“更何况我一主动联系他,以他强大的心思,很快就会想到我叛变了。” 说到这里,阿紫饶有深意地看了羽义一眼,接着道:“主上早一天知道我叛变,就意味着我会早一天死,以前我还不怕死,可现在……我只想活。” “联系不到便罢了,我不为难你。”荀久拍拍阿紫的肩膀,“你也不必太过焦虑,我待会儿回去把这件事告诉秦王,看他能否想到办法。” 阿紫点头应下,又嘱咐荀久,“久姑娘,遗诏的事,你还是别透露出去的好,免得引起朝臣动乱。” “我自晓得。”荀久晃了晃手中的书信,道:“这东西我带走了,要给秦王看。” == 再度回到手术室,百官和男妃都已经散去,容洛孕吐先被顾辞修送回典客署去了,只有姜易初和扶笙守在门外,两人面色都有些沉重。 荀久将书信藏在怀里,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近二人,轻声问:“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我不放心。”姜易初道:“我想亲眼看着她醒来,否则我定是寝食难安的。” 荀久看向扶笙,问他,“你呢?” “我在等你。”扶笙回望过来,眸色幽深了一些。 荀久看不懂他的情绪,只觉得他心情不太好。 敛了神色,荀久对着姜易初道:“走之前我曾看过脉相,女帝这个毕竟是药物所致,与齐夫人的大不相同,要想醒来少说也得有七八日,而这几日,外人都不能进去,手术室是无菌房,你们若是进去了会无形中带入很多细菌让她伤口感染的。” 姜易初不懂荀久口中的“无菌房”是什意思,但确实被她给唬住了,蹙眉问:“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吗?” “对。”荀久点头,“包括阿笙。” 姜易初几次想留下都被荀久给拒绝了,最后只得无奈先出了宫。 终于有了与扶笙独处的机会,荀久再三斟酌,终于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扶笙。 听完后,扶笙紧蹙着眉头,“聚灵法……?” 荀久问他,“你觉得大祭司会不会?” “不知。”扶笙摇摇头,“但这件事不能让她知晓。” “阿紫也这么说。”荀久道:“可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了,要如何才能找到会点七星灯的人?” 扶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之前在小农场受过伤的那只手臂,随即像是在一瞬间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我可以……” “阿笙,阿紫告诉我,郁银宸会点七星灯。”荀久没听到扶笙说的话,直接开口道:“楚国距离燕京并不远,你说我们能不能亲自去请他来试一试?” 扶笙立即沉下脸来,声音亦添了寒色,“请他来岂不是引狼入室?” “可是我没有办法了。”荀久咬着下唇,“女帝曾嘱咐过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你,我也是实在无法才会对你和盘托出,你隐卫遍布,想要得到郁银宸的消息应该不难,要不……我们试试?” “不行!”扶笙一口否决,“请他还不如请大祭司。” “可万一大祭司并不会呢?”荀久提出疑问,“巫族修炼的是巫术,聚灵法一听就是语真族的法术,大祭司怎么可能会?” “要实在不行……”扶笙犹豫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我……” “久姑娘。”扶笙还没说完,手术室的门被巫医打开,一名巫医站在门后,面色焦急地看着她。 “诶,我这就来。”荀久同扶笙打过招呼之后快步进了手术室。 巫医们对于女帝假死这件事分毫不知情,只当她是真的死了,见到荀久回来,忙问,“怎么样?” 荀久道:“你们别太担心,我已经跟他们说了,女帝大概要七八日才能醒过来。” “可是七八日之后我们还是逃不过生死状。”一名巫医紧张道。 荀久看着她们,郑重交代,“我会想办法,你们也别太过紧张,出去以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便是大祭司问起也不能说。” 巫医们忙不迭点头,若是让大祭司晓得女帝已经死了,她们所有人都会受罚,且死后魂飞魄散再无法转世投胎。为今之计,能拖一天是一天。 == 黄昏时分,荀久才收拾好东西,交代了看守的两名巫医注意事项后跟随扶笙出了宫。 这一路上,荀久都没什么心情,脑袋偏往窗外,心里却乱成一团。 马车经过护城河边时,荀久看见一人蹲在岸边,手里拿着一盏无灯芯的莲花灯缓缓放入河中,天色昏暗,再加上那个人蹲着,她看不见容貌,只能觑见一幅宽大的银紫色锦袖以及探出锦袖的半截肌骨匀称的手。 荀久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人的长相上,而是他已经放入河里没有灯芯且没有点燃的莲花灯。 眯着眼睛,荀久觉得这个人非常奇怪。 没有灯芯,且不点燃的莲花灯,放入河里做什么? 就在荀久纳闷的一瞬间,河里已经飘远的莲花灯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捂住嘴巴,荀久瞪大眼睛想惊呼,河岸边那人突然抬眼,银紫色锦袍衣风猎猎。 望清楚他的面容时,荀久整个人怔住。 ------题外话------ 猜猜最后出现的人是谁?O(∩_∩)O~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千依的秘密 从荀久的角度,能见那人微微仰着的脸。 眉似青羽飞入鬓,其下一双眸,魅与邪各占五成,半妖半娆,邪气冲天。 如果说扶笙是极地高山的冰雪之莲,姜易初是人间的芝兰玉树,那么此刻站在护城河岸,微微勾起半边唇瓣,眼神似笑非笑的人便是三途河边的往生花。 既邪且魅而神秘。 荀久从未见过有人能将银紫色穿出这般神秘而邪魅的气息。 或者说,神秘而邪魅的是他本人,与衣着无关。 宽袍广袖半露肌骨匀称的手腕,在那玉质般的色泽里,荀久瞥到他中指与拇指捻着一根极细小的东西。 竟是莲花灯的灯芯! 半昏半暗的天幕下,美人持灯放入护城河蜿蜒而下。 此等场景,本该是那种看了第一眼还想再看第二眼的朦胧美。 荀久却觉得全身在冒冷汗。 这个人的眼神,不似扶笙的幽邃若潭,更不同姜易初的温润如泉,他眼角眉梢的轻狂张扬毫不掩饰,半魅半邪的双瞳偶有厉色,锋锐如刀,闪电般疾驰。 呼吸窒了窒,荀久快速从他身上移开眼,“啪”一声重重放下细竹帘。 扶笙侧目,狐疑地看她,“怎么了?” “没怎么。”荀久摇摇头,“就是觉得忽然有些冷,不想吹风,故而放下帘子。” 尽管她表现得很平静,但依旧瞒不过心思细腻的扶笙,他绕开她的身子,宽袖中玉色腕骨轻轻翻转,一阵轻风过去,竹帘便自动升起来。 扶笙的目光,透过窗口向外望去,河岸边什么也没有。 “是不是太累了?”扶笙迟疑着收回眼,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言辞间满是心疼与关切。 “我想,我是太过担心这个七星灯了。”荀久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刚才那个人,她不认识,却总觉得今日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他点燃无芯莲花灯的方式,莫非用的就是意念? 这样一想,荀久更加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阿笙。”荀久小声开口,“我方才……似乎看见了一个人。” 扶笙目色微凝,“什么人?” “是一个看起来很神秘的人。”荀久也不管扶笙信不信,径自道:“他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用意念点燃了一盏无芯莲花灯。” 瞳眸骤缩,扶笙眉心聚起浓重郁色,“你看到有人用意念点燃了无芯莲花灯?” “嗯。”荀久很肯定地点点头,“我不会看错的,那根灯芯在他手里,原本没有灯芯,莲花灯是不可能亮的,然而放入河里几个眨眼的功夫,莲花灯便自己亮了起来,除了解释为意念,还有别的方法能点燃么?” 扶笙沉下眉目,唇瓣紧绷成一条直线,好久都没有声音。 “阿笙……”荀久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你说的这个人,有很大可能就是郁银宸。”虽然心中不愿,扶笙还是缓缓说了出来。 荀久一惊,“郁银宸?”女帝才沉睡半天,这个人就得到消息赶来了? 难道是阿紫暗中跟他联系的? 荀久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阿紫如今被扶笙的人层层监控,她又不会灵力,想要避开扶笙的重重隐卫给郁银宸传信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阿紫,那么就只能说明皇宫之内还有郁银宸的细作,只不过如今不清楚到底是谁而已。 越想越心惊,荀久喃喃道:“如果皇宫之内真的还有郁银宸的细作,那么这个人也太可怕了,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究竟有什么意图?” 扶笙捏着眉心,“女皇陛下一旦出事,朝局必定会动荡一段时日,倘若他利用这段时日做出什么大动作来,那可就糟了。” 荀久低声斥骂,“原本我还想着放低姿态请他出面帮忙来着,如今细想下来,倒还是你说得对,请他就等同于引狼入室,我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险了。” “嗯。”扶笙赞同地点点头,“夜很长,我们还有时间想别的办法。” 荀久忽而道:“阿笙,我那日在奉天殿听到大祭司说若有特殊事件,可颁发紧急诏令让璇玑阁主现身,他们是选拔大祭司的考官,本事应该不小,你想个办法让阁主现身商议一下,问他能不能点燃七星灯。” “这个办法倒也可行。”扶笙应道:“待会儿回府之后我想办法。” 荀久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皱痕,“你方才也说了,夜还很长,我们还有时间,多一刻钟就多了一种机会,不要皱眉,我不喜欢看你皱眉,我喜欢看你凡事都波澜不惊,运筹帷幄的样子。” 扶笙闻言后眉宇舒展开来,冲她微微一笑。 “这就对了。”荀久笑看着他,“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别浪费了这么一张天人之姿啊,以后在我面前多笑笑,你一笑,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扶笙颇有些忍俊不禁。 荀久敛了神色,安静下来,喟叹一声,“我万万没想到,女帝当初死活不答应开刀是因为她准备假死隐遁重新回来,她的这些计划,简直让人震惊,你说,若是六国晓得了,他们会是何反应?” “他们没有机会知道。”扶笙音色渐沉。 荀久露出了然的神色,“我知道,你一定会杜绝任何消息走漏的可能性,不让外界听到半丝风声,毕竟,这才是秦王一贯的作风嘛。” 扶笙笑了笑,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宠溺,“对,有我在,你不用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你只需要操心你自己就行。” 荀久俏脸红了红。 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扶笙让商义先送荀久回府,然后他们才折返回秦王府。 荀久下了马车后与商义挥手道别,并嘱咐他路上当心些。 商义应声过后驾着马车回去了。 目送着马车走远,荀久准备上前去叩门,忽而觉得周围气氛有些不对劲,似乎安静得不像话! 身子一凛,荀久飞速转过头,然而后面什么也没有。 恐怖片的即视感让荀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慢慢回头继续往大门边走。 双手还没碰到大门,她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她的府邸位于丹心大街,旁边不远处有一座高塔,是先太祖皇帝时期的大祭司临时公署,后来皇城重新修建,神殿落成之后便废弃了,如今过去了几百年,高塔历经风雨摧残,早就斑驳脱落得看不出当年的模样。 而现在…… 荀久仰着脖子眯着眼眸,顶着高塔内某一层的亮光,心生狐疑。 那座高塔自从废弃后就没有人会过去,这么晚了,谁还会跑上去点燃灯火? 窗户被人打开,荀久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负手站在里面的人,一袭银紫色锦袍,宽大的锦袖垂半幅于窗沿上,看不清楚上面的暗纹,只觉得那布料应该贵极。 隔得太远,荀久看不到他的准确表情,却觉得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是那种带着几分兴味,几分探究,想要从皮肉看进灵魂的目光。 荀久没时间也没心情站在这里与他“深情对望”,方才因为恐惧而高悬的心落了下来,翩然转身,这一次,她是真的准备要进门了。 才刚迈动步子,就觉得沉寂许久的周遭有微风拂过,不过转瞬,她便清晰地听到了身后有人轻微的呼吸声。 荀久呼吸一顿。 这这这……是什么功夫?! 想到他之前在护城河边能用意念点染无芯莲花灯,荀久再联系他方才只在瞬息就从高塔来到她身后。 身子紧绷,汗毛竖起,荀久浑身直冒冷汗,心中思忖着以她的速度能逃得过他的可能性有多少。 算来算去,机率似乎都为零。 荀久按捺住心中忐忑,慢慢地、机械地、小心翼翼地回过头,脸上勉强扯出笑,“请问,我们认识吗?” 郁银宸看清荀久的面容,嘴角逐渐蔓延开一抹弧度,看上去不太像笑意,倒像讥诮,“不过是区区聚灵法而已,你怎么可能不会?” 荀久非常肯定,他这句话很轻很柔很温和,可怎么听怎么别扭。 什么叫“她怎么可能不会”?她应该会什么,又必须会什么?! “不好意思啊!”荀久趁着招桐刚好来开门之际一溜烟跑进去,顺便探出半边脑袋,挑挑眉道:“我这里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你若是想找姑娘,可顺着这条大街走到尽头,再跨过汝河,对面的八大胭脂巷里尽是温柔乡,随处都可以招待你。” 荀久原以为他会动怒,却没想到换来对方一声轻笑,青羽般的眉寸寸染上轻懒和幽魅,眉下双眸铮亮有光,仿若墨色琉璃。 今夜无月,只有大门外挂着两只灯笼,微光照出他绸缎般的乌发自白玉冠下近乎奢华地垂在腰际,衣袂偶尔翻飞,有细碎华光流转。 果然不是普通的衣料! 荀久暗自撇撇嘴后缩回脑袋,还没等关上门,郁银宸早已不见了踪影。 “姑娘,刚才那个人是谁啊?”招桐瞪大眼睛,“奴婢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燕京有这一号人物?” “不知道。”荀久摆摆手,“大概是个疯子。” 招桐顿时无语,有这么好看的疯子? 街角处,并没有走远的马车安静停着。 扶笙缓缓放下细竹帘,吩咐商义,“回府。” 商义抓抓脑袋,又蹙了蹙眉,“殿下,方才那个人是谁啊?竟如此大胆深夜骚扰久姑娘,要不,属下替您去教训他一顿?” “你打不过他。”扶笙的语气很平静,思绪却飘到了当初在楚国商船上,荀久先跑出货舱,只留他和刘权在里面的时候,郁银宸曾现过身与他大战了一回,他的内伤便是那个时候造成的。 当然,那一次算是两败俱伤。 没想到郁银宸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且回来了! 商义回想起方才郁银宸那个瞬移,几乎是在瞬息间就从高塔飘落到久姑娘身后。 这样高绝的功夫,想必殿下也只能勉强与他打个平手吧? 面露忧色,商义不悦道:“听口音,他明显不是燕京人,莫非是藩国的?可是六国的核心人物资料我们全都有,却从未听说过哪个国家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扶笙微阖着眸,并未答话,心中却在思忖郁银宸刚才对荀久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区区聚灵法而已,你怎么可能不会? 眼眸中聚拢一团云雾之后又散去,扶笙清冽的声音对外道:“商义,待会儿回府给璇玑阁发信号,尽快让阁主赶来。” 女帝假死的事,四大护卫是分毫不知情的,商义不解地问道:“殿下,近期似乎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您为什么要传召璇玑阁主?” 扶笙半晌没答话。 每当这种时候,就说明殿下心情不太好。 商义很识趣地闭了嘴。 长夜寂寂,冷风萧瑟的街道上,只听得到车轮碾动地面的咕噜声。 == 累了一天,荀久终于得以泡个热水澡。 坐在浴桶内,荀久手指是不是拨动着水花,忽而想起一事,问招桐,“今夜怎的不见千依?” “哦。”招桐道:“二少来过,带着千依姑娘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兴许是不回来了罢。” 季黎明带出去的? 荀久心思一动,季黎明在千依面前的时候容易失去自我,这二人独处的话,不会出现什么情况吧? 心绪百转千回,最终停留在季黎明的恋母情结上,荀久想了想,问招桐,“表哥有一幅他母亲的画像,你从前伺候他的时候见过没有?” “姑娘说的可是二少装裱在他房间画堂的那一幅?”招桐道:“奴婢进季府的一天起,便只见过他珍藏那一幅画像,上面是个韶华女子。二少的房间,几乎不让婢女们进去,奴婢算是特例了,只不过他本人不说,奴婢也不敢多嘴问他画像上是谁。” “画像上的人……长什么样?”荀久暗想着既然季黎明是根据画像找到的千依,那么他母亲的长相应该和千依有些像才是。 “端庄秀丽。”招桐嘿嘿笑道:“就是普通的大家闺秀,面貌嘛,倒是比一般的姑娘好看些,不过比起姑娘你来,可差得远了。” 荀久皱眉,招桐既然多次见过那画像,竟然不觉得和千依有些像? 眸光动了动,荀久又问,“那你觉得,画像上的人和千依比起来怎么样?” “姑娘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招桐故意卖关子。 荀久嗔她一眼,“你说呢?” 招桐咕哝道:“实话就是画像上的人没有千依本人好看。” “就这样?”荀久偏转头看她。 “是啊!”招桐讷讷点头。 “你就不觉得千依和画像上的人有些像?”荀久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像,一点儿也不像。”招桐很肯定地说:“其他地方奴婢不知道,可要单单说这容貌,画像是画像,千依是千依,完完全全两个人。” 这可就稀奇了! 荀久心中嘀咕,季黎明难道不是按照他母亲的长相来找到的千依吗? 沐浴完,荀久换上了睡袍坐在铜镜前,招桐拿着厚实的绒巾给她擦干头发。 “姑娘,看您的样子,想必手术很成功吧?” 招桐不说还好,她这一说,荀久立即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惧意来。 明天就要开始点七星灯了,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也不知道扶笙能否想到办法。 “姑娘?”招桐见她半天没反应,索性试探着又喊了一声。 荀久立即回过神来,淡淡“嗯”了一声,“手术很成功。” “奴婢就知道。”招桐喜道:“姑娘出马,绝对马到成功的。” 荀久陪着她笑笑,并未答话。 无星无月的这一夜对于荀久来说,既漫长又短暂。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总是担忧郁银宸会趁机入宫对女帝下手,毕竟那个人有灵力,高深莫测,若想放倒看守的禁卫军和手术室里的巫医,应该不成问题吧? 所以,她希望黎明早些到来,然后她就能快些进宫。 然而,黎明到来就意味着新的一天开始,更意味着点燃七星灯的日子开始。 头疼地抱着脑袋,荀久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三更梆子响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中总感觉有一只带着些许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眉梢眼角,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荀久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睡梦中再三挣扎之下终于悠悠转醒,待看清坐在床榻边的人时,她险些惊叫出来。 “千依,你在这里做什么?!”荀久瞪大了眼睛,心噗通跳个不停,厉声吼她。 难道……难道刚才碰了她的脸,还给她掖被角的人是千依?! 不对,千依不是被季黎明给带出去了吗? 荀久脑子里一团混乱,焦点始终在千依刚才的动作上。 这一点,荀久绝对不能释怀,绝对不能原谅! 千依是女人,她怎么可以那样对自己! “久姑娘,你睡觉的时候很不安分,踢被子会着凉的。”千依侧目看她,唇边笑意温婉。 恍惚中,荀久觉得她这个表情似曾相识,好像不久前在哪儿看见过。 “你……你怎么进来的?”荀久拥着被子缩在床角,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发现身边个个都是能人,要不就是武功超群,要不就是智商过高,从第一眼见到千依开始,荀久就觉得她并非普通人。 可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除了在扶笙这件事上膈应过自己一回,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要说错漏,似乎还真挑不出来。 “打开门进来的。”千依眨眨眼,面上笑意不变,“一来就看见你踢被子。” “你刚才对我做什么?”荀久深皱着眉,警惕地盯着她。 千依不理会她的话,从怀里掏出一方精致的丝帕意图擦去荀久额头上的冷汗。 荀久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千依她……该不会喜欢女人吧? 这个想法一出,荀久立即很想去撞墙,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种极品也能被自己给撞见? “你……你离我远些!”荀久拼命往角落里缩,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她慌乱得不知所措,全身恶寒一阵接着一阵。 “久姑娘,你很怕我?”千依一脸茫然地看向她,细看之下,双眸中竟然有丝丝疼痛。 荀久在感情上是过来人,且她观察入微。 千依的这个眼神,荀久完完全全捕捉到了,她顿时如遭雷劈,整个人被雷得里焦外嫩。 咬着嘴唇,荀久觉得自己不能被她这么牵制,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 这样一想,荀久心中没来由的添了几分勇气,仰起脖子,她冷目瞪着千依,“你实话告诉我,想方设法混到我身边来的目的是什么?” 千依满眼受伤,“久姑娘不是很早就认识我了吗?” 瞳眸骤缩,荀久面部抽了抽,“我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久姑娘莫非忘了?我们认识很久了,当初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肯定早就病死了。” 荀久悚然一惊,赶紧在脑子里搜寻从前关于千依的回忆。 想了半天,答案是:没有。 她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她以前从来没见过千依,跟别说出手救她了,这简直是在说梦话! 见荀久没反应,千依苦笑一声,嘴角凄凉,“我就知道,你肯定早就记不得我了,不过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 “哎,等等!”荀久打断她,“你说清楚,我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见过你,还出手救了你的?” 千依深深看过来,荀久不得不再次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久姑娘早些歇息,我走了。”千依站起身,不等荀久发话,径自关上门走了出去。 被她这一打扰,荀久睡意全无。 生怕千依会再次抽风跑回来,荀久直接望着帐顶直到天亮。 “我的天,姑娘您这是昨夜被人给揍了?” 天亮时分,招桐端了净面的温水进来,一眼见到顶着两个熊猫眼的荀久,惊得险些把铜盆都给摔到地上。 “差不多。”荀久想起昨夜那件事,一时间胸腔内抑郁之气增生,没好气地看了招桐一眼,问她:“昨夜千依回来你知不知道?” “昨晚不知道。”招桐道:“不过我刚才在厨房看见她,现在知道了。” 招桐话音刚落,千依便端着早膳进了房门,面色很平静,甚至透着些许漠然。 荀久眯眼看她良久,在她转身之际出声,“千依,你昨夜为何要进我房间?” “进你房间?”千依偏过头来,秀眉微蹙,轻咬着嘴唇,“久姑娘是否弄错了?我昨夜回来以后就歇息了,怎么可能进你房间?” 千依这么一说,荀久顿时震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把你的丝帕掏出来我看看。”勉强压制住情绪,荀久对她招招手。 千依不着痕迹地瞟了荀久一眼,锦袖中拳头紧握,修长的指甲掐进皮肉亦不自知,剪水眸中有恨意一闪而逝,尔后仰起下巴,语带讥诮,“我知道二少让我来这里让你觉得不舒服,可你没必要找这种下三滥的借口治我的罪吧?” 荀久简直惊呆了! 这个时候的千依与昨天晚上那个简直判若两人,除了长相一模一样之外,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截然相反。 遇到鬼还是梦境? 荀久一时有些分不清。 “姑娘,丝帕我有,你是要用吗?”招桐也觉得荀久有点奇怪,她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掏出自己的丝帕递给荀久。 荀久不耐地将丝帕退还给招桐,蹙眉看着千依,“你这是什么态度,明明昨夜进了我房间,我如今不过是想确认一下而已,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你要确认什么?”千依咬着嘴唇,红了眼眶,“我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可我还有做人的尊严,没去过就是没去过,无论你房里丢了什么东西,都休想赖到我头上来,你若是实在容不下我,那我走便是了。” 荀久彻底恼了,原本就因为女帝的事烦闷不已,回来还莫名其妙地受了这等指责,她冷冷看着千依,“好啊,你走!让季黎明重新给你找个安生所在去,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千依委屈落下泪,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 招桐听得两眼冒圈圈,好不容易等这二人停了下来,她赶紧低声问荀久,“姑娘,千依什么时候进过你房间?” “昨晚子时过后。”荀久愤懑地锤打了一下床板。 她绝对不可能弄错的,那不是做梦,千依昨晚真的去了她房间,还说了很多话,那种语气,就好像在对待一个心爱之人。 而现在,荀久看着面前红了眼眶,一双美眸满是恨意的千依,直觉得自己撞鬼了。 千依掏出丝帕拭了眼泪,“我本好意前来报恩,你既然不喜欢,直说便是,我并非厚颜无耻之人,这么些日子,我也看得出来你讨厌我,待会儿我走就是了。” “去哪儿啊?”外面水杉木长廊上,季黎明满是不解的声音传进来。 甫一看到满脸泪痕的千依,他脸色剧变,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千依摇摇头,可就是这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让季黎明最是心疼,他顿时皱眉,看了一眼荀久。 荀久知道他想说什么,可她平素直来直去惯了,不喜欢这种狗血地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索性将罪责揽下。 “我恶毒,我蛇蝎心肠,见不得千依姑娘,所以对她又打又骂,她受不住,哭了。” “是这样吗?”季黎明认真看着千依。 千依没说话,只一遍又一遍地拭泪。 红肿的双眸让季黎明一次又一次地皱眉。 千依不说话,便是默认了荀久的罪行。 季黎明面色沉下来,“表妹,你……” “二少……”招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季黎明,“你怎么可以相信她而怀疑我们家姑娘?” “算了招桐,你别说话。”荀久抬手示意。 招桐满脸不甘心,“姑娘,这大白天睁眼说瞎话的事儿,你怎么能……” 荀久眼神骤然冷下来。 招桐浑身一哆嗦,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荀久慢慢抬眼看着季黎明,声音平静,却捎带着冷意,“你以后唤我名字即可,‘表妹’这个称呼我受不起,代价太大,没有信任的兄妹之情,我荀久不屑要,也要不起,你既然相信她,就把她带走,从今往后……” “表妹,你这是要与我割袍断义?”季黎明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会从荀久嘴里说出来。 “表哥在小巷亲手将千依塞到我身边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这一天的准备了吗?”荀久语气不变,目光寒凉,“什么恋母情结,什么千依长得像你母亲,这些谎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千依长得像谁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只知道是你亲自将她塞到我身边来膈应我的。如果这叫兄妹之情,这叫为我好,那么不好意思,以前是我太天真了,以后,我把这些天真还给你,你我从今后……”荀久闭了闭眼睛,“桥归桥,路归路。”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季黎明赤红着眼眸,心中痛极。 荀久面色冰凉,“表哥可以找尽借口塞人来挑拨我和阿笙的关系膈应我,我为何不能说这种话?” “别解释。”荀久见他张了张嘴欲说话的样子,赶紧先出声,“我如今不想听任何话,你既心疼她,那么速速带着她离开罢。” “哦,我险些忘了,这本就是你的地盘,你不用走,待会儿我就找人来搬迁至新府邸,这地方,归还给你。” “荀久!”季黎明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啊。”荀久很无所谓地耸耸肩,“知道千依和你母亲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知道你所谓的恋母情结是假的,我还知道千依喜欢阿笙,更知道她讨厌我,因为阿笙喜欢我。” “所以,这些便成为了你要同我割袍断义的理由?”季黎明咬着牙,一字一句似从齿缝中挤出,沉重无比。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荀久突然笑了,笑容冰冷,“你是觉得我该乖乖退出将阿笙让给她还是觉得我该傻乎乎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二少……”千依小声开口,“你还是不要怪久姑娘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惹她生气……” 荀久微笑,“千依姑娘言重了,你蛾眉芙蓉面,菩萨慈悲心,纤纤红酥手,点点病娇泪,乃天生一朵纯洁白莲,怎可能做错事?要错也是我这个没心没肺的人才会错,你不必把罪责往自个儿身上揽,因为我不会领情的。” “不怪你!”季黎明沉沉对着千依道:“我们走!” 说罢,他拉着千依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姑娘……”季黎明走后,招桐才不解地看着荀久,“你为什么要故意气走二少?” 荀久一愣,随即笑道:“这你都能看出来?” “跟了你这么久,我还能不了解你么?”招桐嗔道:“你刚才看似真的生气了,可实际上仔细一听,还是能听得出来你是在故意气二少。” “我若是不这么做,他就无法看清千依的真面目。”荀久哀叹一声,“刚才我说的那些,确实是气话,季黎明有恋母情结是真的,只不过,千依为何与他母亲长得不像,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个千依,确实太讨厌了!”招桐愤懑不已,“刚才二少问她的时候,她竟然不站出来说实话,实在是让人火大!” “白莲招数不都这样么?”荀久一脸无所谓,“她们喜欢在男人面前装可怜博同情,反观我这种没心没肺的,自然而然成了恶毒女配,这种套路,我看多了,我忙得很,没时间与这种人为了男人争来斗去,索性直接将她弄走,免得将来留在身边成了祸害。” 招桐坏笑两声,“姑娘,要不要奴婢私下里去帮你教训她?” “别脏了手。”荀久淡淡道:“这几日你们可有得忙了,把东西收拾收拾,选个日子我们搬迁去新府邸,这地方虽然习惯了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住着不舒服。” 招桐立即心领神会,“姑娘放心吧,日子你来定,奴婢和柳妈妈一定会尽快将要搬迁的东西收拾好的。” 辰时,扶笙一如往常来接荀久入宫。 荀久昨夜没睡好,为了遮盖黑眼圈,只好让招桐扑了厚厚一层粉,刚上车就引得扶笙直皱鼻子,“你今日怎么满身脂粉味?” “别提了!”荀久无精打采地靠在后壁上,“我昨夜快被千依那个白莲花给折腾死了,今早起来又跟她大吵了一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我跟她大吵的时候,季黎明不偏不倚出现了,之后……” 扶笙低笑,“以你的脾性,只怕能闹到割袍断义的地步。” “你怎么知道?”荀久突然瞪眼,震惊地看着扶笙,暗想着这人也太会猜度人的心思了。 “其实,这整件事是你有错在先。”扶笙偏头对她挑挑眉。 “凭什么!”荀久不高兴了,“季黎明误会我也就罢了,凭什么连你也这么说?” “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扶笙伸手扣住她素白纤长的手指,慢慢道:“这件事,得追溯到很久之前你为颜硕治病的时候,若非你四处招惹桃花,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 荀久呆了,“这两者有联系?” 扶笙郑重点头,“我让徵义亲自去查的,有联系。” 荀久没说话,安静等着扶笙解释。 他继续道:“颜硕是你的烂桃花之一,你那时候为他医治,他便对你一见钟情直到相思入骨,颜硕的身子骨一直不好,荀府被抄家当晚,他以为你也被杀了,所以一气之下病倒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千依是颜硕身边的一个侍女,她很喜欢颜硕,颜硕死后,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产生了很严重的精神分裂,根据徵义好几日的暗中观察,她在晚上的时候会把自己当成颜硕活着,整个人的思想都是颜硕的,而颜硕喜欢的人是你,所以她在晚上会百般对你好,等白天又会回归正常,心中只剩下仇恨,她却不记得晚上自己做过的那些事。” 这是一个比晴天霹雳还要轰炸的消息,荀久除了眼珠子还能偶尔转两下,整个身子都是石化的。 直到扶笙亲自给她倒了杯水,她才回过神来,喃喃问:“所以,当初我们三个去矶石巷小酒馆的时候见到的人并不是真正的颜硕,而是千依?” “是。”扶笙点头,“我那时候只知道她是易了容女扮男装,并不知道有这种内幕。” 荀久深吸一口气,“照你这么说来,千依白天喜欢的人是你,晚上喜欢我?” 扶笙皱眉,“你怎么知道她喜欢我?” “傻子也能看出来!”荀久哼哼两声,将脑袋歪往一边。 扶笙揉着额头,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这醋可吃得我冤枉,若要真细算下来,千依脑子里存了颜硕的意识来喜欢你,那我找谁吃醋去?” 荀久着实被呛到了,一口水没咽下就剧烈咳嗽起来。 ------题外话------ 关于千依的故事,这只是开端,后面还有重磅,等把女帝的七星灯点了再继续。 T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丫头,你吵到我了!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荀久正了正神色,问扶笙,“你找到点燃七星灯的办法了吗?” “我昨夜请了璇玑阁主。”扶笙缓缓道:“他说可以一试。” “那他人呢?”荀久心中佩服扶笙做事的效率,满脸期待地问他。 “先进宫了。”扶笙含笑答:“他只在女皇陛下登基当日进过宫,且没停留多久就走了,对于我昨夜的紧急令,他也颇感诧异,所以准备了一宿,宫门才刚刚开的时候就先去布置了。” 荀久有些担忧,“璇玑阁主这么光明正大的来,万一被大祭司给发现,那岂不是糟了?” “发现不了。”扶笙笑着摇摇头,“璇玑阁主可比你想象中的厉害多了,他要想避开大祭司的耳目,有的是办法。” 听扶笙这么一说,荀久立时放下心来,早上因为千依而产生的抑郁之气也消散了不少。 “对了阿笙……”荀久心思转动,忽然想起昨夜郁银宸单独见她这件事,直觉得有必要告诉扶笙,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他这些日子已经够操劳的了,自己不该再用这些事去烦他。 “怎么了?”扶笙抬眼看过来。 荀久抿唇摇头,“没什么,有感而唤罢了。” 扶笙清澈的眼眸内聚起一丝狐疑,“你平素可不是这般善于伤春悲秋的人,既是有话,直说便是。” “我就想问,倘若璇玑阁主不会成功,倘若女帝再也醒不过来,你会怎样?” 扶笙眼眸中的狐疑之色顷刻退去,换上了浓重的凄凉,“还能怎样,这个江山,始终要有人来守护,从前是我与她两个人,倘若她走了,我一个人不还得继续守么?若是我想不开寻死觅活非要跟着她去,那么你怎么办,天下的百姓怎么办?” 这一刻,荀久突然觉得很感动。 扶笙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先考虑的是她怎么办,其次才是天下百姓怎么办,也就说明在他心中,她是重于江山,重于百姓的。 吸了吸鼻子,荀久忽然笑开来,“其实我们也可能多虑了,女帝不可能毫无准备地就这么撇下江山不管,在我看来,她是一位好帝王,起码对于江山,她很有责任心,知晓自己肩负着什么,这个法子,也是她无奈之下才会做出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决定,你们姐弟俩的周围,杀机四伏,敌人在暗你在明,本就是很危险的事。” “我并未责怪她。”扶笙垂下眼睫,“如你所说,我完完全全能理解她,在魏国的时候,她几次三番拒绝姜易初是因为身份悬殊,回到燕京,她再度拒绝姜易初还是因为身份悬殊,从前她是身份卑微的质子,如今她是六国共主,且不管哪一个身份,都注定她这一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感情,对比之下,我幸运太多,得到的比她多得多,故而,她难得任性一次,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荀久感慨一声,“她能在这方面解开心结,坦然接受姜易初的感情,我也觉得很欣慰,只不过两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姜易初不可能入宫成为男妃,而女帝也断然不可能嫁给姜易初,只怕……他们的关系只能停留在爱侣这一层而已,这辈子想要成为夫妻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这层关系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上天恩赐。”扶笙接过话,“深宫多寂寥,她这些年,心里并不好过,因为一早就被内定为皇位继承人,先帝从来没有提过要给她招驸马,比她小的公主们都招了驸马,唯有她一个人在乐阳公主府上待到了十九岁。” 荀久忽然有些不能理解,“女帝为什么会是先帝的内定继承人,大燕几百年的传统里,并没有女帝治国的先例,先帝怎么就能想到突然要立女帝?” “这件事,我一直很迷茫。”扶笙无奈摇摇头,“不过如今想来,先帝的决策没有错,女皇陛下对于江山算是尽职尽责了,在外人眼里,她荒淫暴政,而实际上,她暗中的那些努力和布置,非常人能及,尤其是在感情方面,对比下来,我并没有她那份果敢和决绝。” 荀久心中唏嘘,先帝之所以要立女帝,莫非是因为发现女帝身怀绝技且心狠手辣能镇压藩国? 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撇去脑海里的诸多想法,荀久轻轻靠在扶笙肩头,打了个哈欠,“我昨晚一宿没睡,如今好困,先睡一觉,到了你再叫我。” “好。”扶笙含笑应了,顺便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荀久身子一歪,就直接歪在了他怀中,实在困极,荀久也懒得掀开眼皮,嗅着他身上独有的冷竹香,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扶笙低眉垂目,看见怀中女子睡颜恬静,面上覆盖了厚厚的脂粉,看起来像是大病了一场,唯独一双小巧唇瓣泛着薄红,莹润饱满,好像春雨洗礼过的蔷薇花,艳得惊心。 扶笙微带暖意的指腹,轻轻抚过她柔而软的嘴唇,目光在上面停留了许久才艰难地移开。 原想品尝一下,可转念想到这些日子她过度操劳,本就精神不济,昨夜还一宿没睡,今日能强撑着跟来已经是极限了,倘若再打扰她,实在过于残忍。 思及此,扶笙无声翘了翘唇。 罢了,早晚都是他的人,何必急于这一时。 马车到达丹凤门的时候,荀久睡得正香。 扶笙不忍心吵醒她,动作轻缓地将她挪至宽大的座椅上,再用薄衾给她盖上,这才轻声撩帘下马车。 “殿下……”商义没见到荀久跟下来,忙问:“久姑娘她……?” “嘘——”扶笙朝着商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自己进宫就行,你在这里等着她醒来,记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吵到她睡觉。” “属下知道了。”商义点点头。 扶笙放下心,缓缓进了宫门。 依照扶笙的安排,手术室周围除了禁卫军层层守护之外,暗处还有他自己的隐卫,三步一个,几乎把这间手术室围得固若金汤,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 扶笙过来的时候,见到姜易初就站在手术室外不远处,整个人看上去极其憔悴。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扶笙走过去,微微蹙眉,“昨夜又没睡好?” “还行。”姜易初勉强一笑,“就是太过担心而有些辗转难眠。” “先回去休息。”扶笙冷着声音命令,“去我府上。” “我没事。”姜易初笑着摇头,“不过是没睡好而已,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比起她此时的生死未卜,我如今的状况就更加微不足道了。” “久久说过了,女皇陛下至少得七日才能醒过来,你在这儿空守着也没用。”扶笙眼眸中快速划过一丝不忍,“手术室你是进不去的,自然也不可能见到她,与其这么耗着,倒不如养足精神,让她一醒来就能看到容光焕发的你。” “你就别劝我了。”姜易初自然听得出扶笙话里话外的规劝之意,可他此时心绪烦乱,昨夜好不容易睡着又噩梦连连,梦到她还在魏国王宫,梦到自己眼睁睁看着她在生存游戏中被其他的人用铁链活活打死。 想到那鲜血淋漓的场景,他如何还能有半分睡意,只觉得如今还能站在这里便是离她近了一些,心中才好受。 姜易初的性子,扶笙很清楚。 外表温润,实则倔强。 几次劝说没用,扶笙干脆不再提及,只让人去御膳房给他安排早膳送到暖阁来。 姜易初没什么食欲,早膳送来时看在扶笙的面子上随便用了两口就让人撤下去了。 扶笙走出暖阁,朝着对面守卫森严的手术室看了一眼,垂下头若有所思。 璇玑阁主早就进宫了,然而现在的手术室里面毫无动静,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璇玑阁主还没找到这地方。 其二,璇玑阁主早就将女帝给转移了,如今躺在里面的是巫医假扮的替身。 这样一想,扶笙双目豁然一亮。 第一种猜想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是第二种猜想。 看来,璇玑阁主早就将女皇陛下给转移了。 点燃七星灯这种事不能受到外界干扰,必定得在极其隐蔽的地方进行,那么…… 扶笙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转过身,他重新回到暖阁,面色平静地对着姜易初道:“我有些事急需回去处理,你若是累了就在暖阁里稍作休息,等事情处理完,我再进宫。” 女帝病倒,扶笙作为暂时监朝的亲王,手上自然会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姜易初并没有怀疑他的话,微微颔首,“你且去罢,这里有我,倘若她醒过来,我一定会让人先去通知你。” 扶笙出了暖阁,沿着来时的路出了丹凤门。 商义依旧还坐在车辕上看守着车厢里熟睡的荀久。 见到扶笙,商义满脸惊讶,“殿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调头,去殡宫。”扶笙淡淡吩咐了,动作轻柔地撩帘上马车。 商义一脸茫然,却不得不听从主子吩咐,将马车掉了个头,直接朝着殡宫方向行去。 荀久依旧在熟睡,恍惚中似乎有人将他抱入了怀中。 有了千依事件在前,荀久潜意识里对于任何人的触碰都很敏感,还没醒来,她首先就在梦中皱了眉,待嗅到扶笙身上熟悉的幽幽冷竹香时,她才突然平静下来,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继续沉睡。 扶笙看着这个样子的荀久,不觉翘了翘唇,缓缓将薄衾盖在她身上。 荀久这一觉睡得十分舒坦,马车内安置了小暖炉,再加上她睡在扶笙怀里,便丝毫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 马车停下时,扶笙原本想同刚才一样不打扰她,让她继续在车上睡,他自己下去,岂料他才刚动了动身子,荀久就已经转醒。 “吵醒你了?”扶笙撩帘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温声问。 “是睡醒了。”荀久甜甜一笑,能在一觉醒来的时候看到心爱之人在身边,这种感觉实在美妙。 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荀久问:“是否到宫门了?” “这里是殡宫。”扶笙重新坐回来与她解释了一番。 荀久听闻后恍然大悟,略惊道:“听你这么说来,璇玑阁主似乎是个神乎其神的大人物呢!” “是不是大人物,你待会儿一看便知。”扶笙笑答,语毕后撩帘先下了马车又转过身来向她伸出一只手。 荀久无声笑笑,将手递给他。 初冬的气息逐渐逼近,外面已经开始刮冷风,扶笙的手却很暖,就像一块上等的羊脂暖玉。 被他的手这样牵着,荀久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殡宫这地方,荀久只来过一次,就是那次跟随季黎明趁机混进去准备一探究竟的那次,如今想来,当时扶笙不让她看到白三郎的容貌是担心她会接受不了那张与她有着七分神似的容颜就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 再次站到殡宫大门前,荀久心生感慨,“这本是女帝将冰床拿出来摆放哥哥遗体的地方,没想到如今躺在里面的人竟会是她自己。” “走罢。”扶笙轻吸一口气,带着她继续往里走。 “上次我们俩都没找到密室的机关,这一次你便知道怎么打开了吗?”荀久突然顿了脚步,豁然想起一件事,变了脸色,“我记得你当初曾经说过摆放冰床的那个地下机关是语真族的人亲自设计的。” “怎么了吗?”扶笙并不否认。 “郁银宸……”荀久心中立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来,“楚国商船上的机关就跟郁银宸有关,我总觉得在机关这方面他很懂,你说他会不会趁机来捣乱?” 荀久这么一说,扶笙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缓了缓,沉声道:“只怕璇玑阁主还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得逞。” “我们先进去。”扶笙道:“先找到密室入口再说。” 荀久点点头,再不多话,与扶笙一前一后进了殡宫。 这地方,除了帝后和贵妃治丧的时候到处飘白之外,平素看起来就是一座普通的宫殿,每日都有人打理,殿内殿外都干净整洁。 二人直接来到上次摆放冰床的大殿。 里面除了摆放香炉的案几和前面几个蒲团之外,再无旁物。冰床早就降到了地下,整个大殿空旷得很,能听到脚步的回音。 行至上次荀久陷下去的那块板砖跟前,扶笙蹲下身,修长的食指轻轻按压力几下,板砖纹丝不动。 荀久则仰起脖子四处打量起来,有了楚国商船密室的经验,她觉得语真族的机关术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理解,他们打开的方式很奇葩。 “阿笙,你以前是不是不知道这地下有密室?”荀久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来。 “的确不知。”扶笙摇摇头,“若不是那次你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我都不知道原来冰床是藏在地下的。” 语毕,扶笙站起身来看向荀久,“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做过什么触发了机关?” “当时我什么也没做。”荀久摇摇头,“唯一的动静就是你将我扔过去的时候,刚好触碰到冰床的床沿,不过那东西现在在地下,我说了也是白说。” 扶笙四下扫了一眼,又问:“上次在楚国商船密室,你和刘权是怎么触发机关导致密室发生移形换位的?” “那个到挺简单的。”荀久答:“触发机关都在头顶上靠近柱子的位置。” 扶笙闻言后抬起头看了一眼。 大殿顶上是浮雕,想来年岁已久,有些斑驳了,看不出特别的地方。 荀久奇怪地“咦”了一声,“我们俩都要找这么久,那么璇玑阁主是怎么进去的,你不也说了他很少来皇宫,殡宫这地方他想必是第一次来,难道他也精通机关术,一眼便能看出触发机关在哪里?” “应该不可能。”扶笙直接否决了,“璇玑阁主一定在这地下,只不过他不是从殡宫进去的,而是从别的入口进去的。” 荀久恍然大悟,“你说得对,这里距离手术室那么远的距离,璇玑阁主绝对不可能带着昏迷不醒的女帝于众目睽睽之下跑到殡宫来找机关,况且手术室之外有那么多禁军守护,他一旦有动作,立即就能惊动人,可据你所说,你方才去过手术室,那里很安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那么,我是否可以大胆猜想璇玑阁主就是在手术室中直接带着女帝消失的?” 扶笙不置可否,淡淡道:“当初我带人布置手术室的时候,那个位置便是女皇陛下亲自挑选的。” 荀久一惊,随即释然,“这样一来便能解释得通了,手术室内一定有能通往这地方的机关,只不过当时我们谁都没有发现而已。” 语毕,她又喃喃道:“手术室我们是去不了了,毕竟对外说过任何人不得入内的,所以我们俩如今只能从殡宫入手,冰床能从地下升上来,那我们就一定有办法顺着冰床的轨迹下去。” “你分析得很对。”扶笙目露赞赏,含笑道:“我之前在手术室外面,正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会急急忙忙让商义将马车赶来殡宫的,不过,眼下看来,这个机关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我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荀久道:“不过依照商船密室来看,语真族的机关不可用常规思维去对待,打开的方式一定千奇百怪,我们得逆向推理。” “逆向推理?”扶笙难得地疑惑了一回,“什么意思?” “很简单。”荀久难得见到扶笙也有不懂的东西,得意地挑挑眉,“先把几种可能的结果列举出来,再层层逆推回来。” 其实逆向推理这个经验并非她从楚国商船密室得出来,而是从荀府被抄家这件事上吸取的教训。 当时原身见到假荀谦在面对抄家时表情不对并没有立即往深入了想,等真相出来的时候,荀久才惊觉,抄家当晚,她与真相只差一个怀疑。 倘若那时候别问白三郎是谁,值得荀谦赔上全家性命去刺杀,而是反问一句荀谦以何立场去杀白三郎,那么真相或许早就出来了。 眼下的情况也是一样,她和扶笙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找到打开地下密室的机关? 倘若换个角度,别问怎样找到机关,而是假设他们已经在密室里面,现在要考虑的则是怎么出来。 扶笙的智商,向来不能低估。 这不,荀久才解释完逆向推理,他清俊的面上便露出了一丝想到办法的了然。 这个表情,倒让荀久心中充满期待,忙问:“你是不是找到办法了?” 扶笙浅浅一笑,眸中有光亮转瞬而逝,“你这个逆向推理说得不错,我们的确该换个角度看整体。” 荀久正待开口问,却见扶笙仰起脖子一直盯着顶上的浮雕,尔后幽幽问她,“你敢不敢跟我上去?” “啊?”荀久一脸茫然,“上去做什么?” “兴许会有新发现。”扶笙莞尔,“你若是恐高不敢上去的话,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你的意思是,爬柱子上去?”荀久指了指旁边的红漆柱子。 “不是。”扶笙摇摇头,“我可以用轻功带你上去然后以背紧贴殿顶往下看。” “嗯?”荀久陷入沉思,片刻后惊得张了张嘴巴,“你的意思是,把整个空间反过来看?” “是。”扶笙颔首,又问:“敢不敢?” “有你在,我如何不敢?”荀久扬眉笑道:“反正你不会让我有事儿就对了。” 得见他这般完全信任自己的样子,扶笙满意地笑笑,手臂轻轻揽住她的纤腰,运功提气,一跃而起缓缓至殿顶。 这期间,荀久是闭上眼睛的,她没看清楚扶笙如何动作,只知道再睁开眼时自己正与他一起面朝下,他是用内功将身子紧贴殿顶的,而她没有武功,他只能用一只手臂紧紧揽着她。 察觉到荀久睁开眼,扶笙立即道:“快看,找出异常的地方,这个姿势,我坚持不了多久。” 荀久脸一红,随即懊恼自己没有武功,否则哪里需要他这样用手臂抱着防止掉下来。 不再说话,她迅速敛了眉目向下望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顿时惊呆了眼。 殿顶上挂有宫灯,浮雕上又镶嵌有夜明珠,单侧一面还有烛台,三种光线交错,竟把下面几根柱子的影子拉出另外一番景象,从上往下仔细看去,就像一个浑圆的太极,柱子的影子虽然断断续续,但连接起来便是两仪中间的弯曲分割线。 一面阴,一面阳。 荀久视线一转,突然发觉之前摆放冰床的位置在阴面顶端,那位置的颜色非常暗淡,而与之对立的阳面顶端则是整个大殿内最明亮的位置。 “找到了。”荀久欣喜地看向扶笙,郑重点头,“走!” 扶笙抱住他的那只手臂再度收紧,另一只固定在殿顶上的手臂一松,整个人轻功跃下来。 荀久睁开眼睛,重新抬头打量着殿顶的宫灯和夜明珠,不禁惊叹一声,“原来殡宫里面的所有物事——柱子、宫灯、烛台和夜明珠的布置都是有讲究的。” 扶笙也道:“看来当初布置密室的人的确下了一番功夫。” “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荀久道:“利用太极阴阳来布置的,底下应该是个墓穴才对,莫非我们一直以来理解错了,下面是墓穴而并非普通密室?” “是墓穴还是密室,待会儿我们下去一看便知。”扶笙说着,抬步走出门外让人取来松脂火把,他一手拿着在烛台上点燃。 荀久突然紧张起来,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道:“阿笙,你该不会是现在想要下去吧?” 扶笙淡淡一笑,“女皇陛下究竟在不在下面,七星灯究竟有没有被点燃,我总要下去一探究竟。” “可万一下面真是个墓穴的话,我们这样毫无准备地乱闯会很危险的。”荀久愈发紧张,秀眉微蹙,“要不,今日我们先回去,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明日再来?” 扶笙面色凝重起来,“如果今日没有点燃七星灯,那么明日我们再下去,恐怕看到的就真的是女皇陛下的尸体了。” 荀久心中一凛,这个道理,她懂,她只是担心他的安危,不想他去冒这个险而已。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这一趟,我必须去。”扶笙摸摸她的脑袋,“乖,你就在上面等我,我自己下去就行,倘若有任何异常情况,我立即返回来,那样的话你还在上面,也好照应我。” “不行!”荀久立即垮下脸来,“要去就一起去,你一个人下去的话,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我找谁哭去?” “听不听话?”扶笙无奈地盯她一眼。 “这次就算你把我瞪穿了我也不答应。”荀久眉宇间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你别忘了,我们俩就快大婚了,你是想让我一个人穿着凤冠霞帔拜堂么?” 扶笙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久久,听话,就在上面等我,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你今日若是丢下我一个人下去,等你出来以后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了!”荀久冷哼一声偏开头,小脸气得煞白。 这个人,都不考虑她的感受,难道非得要把爱挂在嘴边他才会知道他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么? 扶笙被她这样子给逗笑了,无可奈何地道:“你看你,一言不合就不理我,你若是以后都不理我了,那我怎么办?” “我没想跟你吵。”荀久不悦地瞥他一眼,“你就带我一起去,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总归我是在你身边的,要出事也是一起,这样的话,即便是死,我也无所畏惧了。” 见扶笙面露犹豫,荀久继续道:“你曾说过要给我一个家的,若是……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将我一个人扔在这世上,我就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气死你!” “若真有那一天……”扶笙好笑地看着她,“我便再死不得一次了,怕是会被你气得活过来。” “你真是……”荀久恨恨剜他一眼,“你非得要气我你才好受是不是?” “好啦,不生气。”扶笙一手拿着火把,另外一只手拂了拂她鬓边的碎发,声音轻柔至极,“我带你去便是了。” “这还差不多!”荀久低声咕哝。 寻到阳面最亮的那个位置,扶笙扫了一眼后缓缓蹲下身,食指曲起朝着地板砖上敲了敲。 地板砖没动静。 扶笙再次叩击了几下,那地方依旧纹丝不动。 荀久微微皱眉,“地点是这个地点,肯定没错的,就是打开的方式可能……有些不对。” “哦?”扶笙侧目,微挑眉梢,“你有何看法?” “你想啊!”荀久有板有眼道:“我们刚才是从殿顶上朝下看而找到的太极图,也就等同于整个方位是倒过来的,殿顶才相当于地面,我们要想打开阳面入口,是否也得对应殿顶上的位置?” 扶笙眸光微动,突然笑道:“你说得没错,是我疏忽了。” 说罢,他抬头看着殿顶,这个点的正上方有一盏八角宫灯和一颗夜明珠。 二者处于同一方位,证明有一个是多余的。 扶笙心思一动,催动掌风将宫灯和夜明珠同时挥下来,再将宫灯里面的蜡烛取出来,将夜明珠换进去。 这蜡烛果然奇异,黑色的! 荀久来不及愕然,就见扶笙拿着那半支蜡烛往下一斜,火焰燃烧到蜡烛本身,烛泪簌簌往下滴,伴随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传出。 扶笙一只手捂住口鼻,并嘱咐荀久也照做,免得无辜染了毒。 待荀久捂着鼻子后退几步之后,扶笙才围绕着那一块半丈宽的地板砖将烛泪滴了一圈。 这种方法开密道,荀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果然,烛泪并不凝固,顺着地板砖缝慢慢渗透了进去,约摸盏茶的功夫,地下传来机括齿轮转动的轰隆声音,不过片刻的时间,地板砖开启,入目是一条地道,只能借着灯光看清楚一直往下延伸的石阶。 再往里便是漆黑一片。 扶笙弃了火把,将安置了夜明珠的宫灯提在手上,对荀久招招手,“这机关应该会在短时间内合上,我们快走!” “不要火把了?”荀久指了指被他插在香炉里的火把。 “不要了,那东西拿进去很麻烦。”扶笙摇摇头,“原本我是想试一试里面有没有空气,但既然机关是精心设计过的,那里面一定有通风孔,如此,我便也无须担心了,直接拿着宫灯下去就行。” 扶笙说话的间隙,荀久已经站到了他身旁,同样看见了一直往下延伸的石阶。 心中暗自惊叹,荀久道:“看来我没猜错,这下面绝对不仅仅只是密室,肯定是个墓穴。也不知我们这样进去能不能找得到璇玑阁主和女帝。” “快走吧!”扶笙催促道:“待会儿可要重新合上了。” 荀久犹豫了一下,终是没说话,与扶笙一道进入了密道。 地板砖果然在他们进去没多久的时候便轰隆一声合上了。 荀久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忙攥紧扶笙的衣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 石阶走完便是一条平直的甬道,甬道两侧的石壁凹凸不平,越往里,越漆黑,若是没有带着宫灯,他们铁定是摸不着路的。 甬道内的黑暗和寂静让人瘆得慌,荀久实在受不了,索性开口说话,小声问:“阿笙,这地方你没有来过吗?” “没来过。”扶笙摇头,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紧张,手指扣住她的。 感受到扶笙掌心传来的温暖,荀久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听得她又道:“兴许你猜对了,这里不仅仅有密室,还是墓穴。” 荀久正纳闷他从哪儿得来的结论,却见前方已经到了甬道尽头,再往前,横着一条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大概有两丈宽。 深渊那头又是甬道通往更深处。 荀久借着夜明珠光辉身子往前探,看了一眼深渊,顿时觉得大脑一阵眩晕。 “别看。”扶笙晓得她恐高,见到这样的场景定是受不了的,赶紧将她拉往身后。 “这深渊如此宽,我们怎么过去?”荀久皱着眉头。 “唯一的办法,只有轻功飞过去,可我担心你。”扶笙不忍地看她一眼,“万一你在中途受不住的话,很可能我们两个都会从这里摔下去。” 荀久惊了一惊,面色有些白,可转念一想,面前的人是扶笙,精于算计,运筹帷幄,几乎无所不能的完美男人,有他的庇护,便是再恐高,她应该也会如同没事儿的人一般。 想了想,荀久很肯定地对着他道:“我可以的,你不用担心我。” “真的可以?”扶笙眼神狐疑。 “我说可以就可以。”荀久郑重点头,“你也并非第一次用轻功带我了,之前的几次我都没有恐高的眩晕感,想来是潜意识里认为你轻功高绝,所以骨子里的那份惧意便在无形中消失了,今日依旧是你带我,再怎么说我也不该害怕才是。” “那好,你待会儿要记得抱紧我。”扶笙将宫灯拿给她提着,他手臂紧紧揽住她的纤腰,转瞬间跃地而起往对面飞去。 荀久原本闭上了眼睛,想着两丈宽的深渊,以扶笙的轻功,要想到达对面,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可飞了半天也没感觉到停下来。 荀久甚至能感觉到扶笙的身子有一阵极其细微的颤抖。 霍然睁开眼,荀久顿时觉得全身一凉。 方才仅有两丈宽的深渊就像会移动一般几乎阔开了一倍的距离。 中间是深渊,没有落脚点,且怀里又紧紧抱着她,扶笙无法换气,还没到达对岸就直直往下坠。 自由落体的感觉实在过于惊险刺激,荀久几乎来不及反应,宫灯就已经脱离开手掉进深渊,没多久便再也寻不到光亮的踪迹。 扶笙尽量收紧抱着她的那只手,可到底顶不住自由落体的冲击力,没多久就逐渐松软开,两人在无尽的深渊与黑暗中一直往下坠,直到“嘭”地一声,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后,荀久痛呼一声,摔得七荤八素,待重新摸索着站起来时才惊觉扶笙不在身边,周围也没有任何气息与声音。 “阿笙——”荀久急得大喊。 她的声音不断回音,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更添恐怖气息。 没有人回答她,回音停下来的时候,四周寂静得可怕,就好像扶笙根本就没有与她一起摔下来一样。 这里是墓穴! 这个认知一直在荀久脑袋里盘旋,有墓穴还有机关的地方,什么可能性都有,更何况眼下什么也看不见,她想伸手去摸索,又怕摸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只好一声又一声地叫唤扶笙,祈盼能有人回应。 这一次,的确是有声音回应了,可那声音是个女人发出来的,非常嘶哑。 “丫头,你吵到我了!” ------题外话------ 衣衣不写无用的情节,人物的出场和情节的安排都是对全局起到作用的,菇凉们耐心看哈O(∩_∩)O T 第一百二十五章 意外的发现 一望无际的黑暗墓穴里面乍然听到这种声音,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荀久几乎是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就吓得全身汗毛直立,警惕地扫着四周,声音微带颤意,“谁……谁在那里?” 无人回答。 那个声音就好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种诡异,让荀久的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 “阿笙,你到底在哪儿啊!”荀久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可惜如今什么也看不到。 黑暗最容易让人胡思乱想,荀久原本想摸索着往前走,可一想到后世看过的无数恐怖电影里面的情节,她又生了胆怯之心。 更何况,就算这里面没有恐怖的东西,那也还有恐怖的机关,她这么盲目地走,万一刚好踩中了机关,到时候只怕尸骨烂在这里,扶笙也不一定找得到她。 黑暗中的等待最是漫长,也最折磨人的心智,荀久原地蹲下身,双手抱膝。 这地方有些冷,她可不想在扶笙到来之前先冻死了。 无边寂静中,似乎有东西从头顶上风一般掠过。 荀久呼吸一紧,心跳得狂乱,她霍然抬起头,竟然能在这样浓重的黑暗里面清楚地看到方才飞过头顶的是一群密密麻麻的飞蛾。 会发光的飞蛾! 荀久大惊失色,这是《山海经》里面记载的巴蜡虫,遇到水分能膨胀发光,见到活物会用螯追刺进活物的身体,同时分泌大量麻醉剂顺便产卵。 遇到这种东西,她目前只有一条路——逃! 再不管黑暗中还会有怎样更恐怖的东西,荀久迅速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一直跑。 后面巴蜡虫追逐她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东西速度极快。 有一只已经擦过她的耳垂。 荀久慌乱到极致也心凉到极致。 扶笙刚才的确是与她一起摔下来的,万一他就在她不远处,只是昏过去了而已,那他此时岂不是要成为巴蜡虫的美味? 这样一想,荀久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很想停下来回去看一看,可是越来越多的巴蜡虫追逐致使她停不下脚步,直到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处淡白光亮。 荀久三两步就奔了过去。 那处光亮是之前放在宫灯里的夜明珠发出来的,宫灯已经被摔坏,好在夜明珠滚了出来。 她迅速弯下身捡起夜明珠,明亮的光辉照亮了这一处地方。 这一次,荀久看清了,眼下是一条仅能两人并行的狭窄甬道,前方五米处开始阔朗,尽头有一道紧闭的石门,门前左右两边各栽种着一颗青铜树,竟然是蓝花楹的样子! 后面突然没了动静。 荀久举着夜明珠转过来,就见到追逐她的那一群巴蜡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全都扇着翅膀逃命似的往回飞,就连已经落在她肩头的那只也放弃了攻击她的机会,扑腾两下死命飞回去。 连这东西都怕,想必石门后面肯定存在着什么厉害的东西。 荀久心慌了,再不敢往前走,转了身子加快脚步往回走。 完全出了这条狭窄甬道以后,荀久终于听到了不远处扶笙叫唤她的声音。 “阿笙,我在这里!”荀久高声回应,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惊喜。 她险些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扶笙很快便循着她的声音走了过来。 见到荀久安然无恙的那一瞬,他终于长舒一口气,紧紧搂住她,声音略带沙哑和颤意,“我险些以为……” 荀久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出声打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还在就好。”扶笙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小脸,借着她手中的夜明珠光辉仔细端详,再三确定没有受伤才完全放下心来。 “阿笙,你刚才去哪儿了?”荀久眨眨眼看着他。 “我找到了璇玑阁主为女皇陛下点燃七星灯的地方。”扶笙道:“这就带你过去。” “好。”荀久这一声,带着劫后余生的感动。 “对了,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一大群飞蛾吗?”荀久问。 “见到了。”他牵紧她的手,将夜明珠拿过去高高举起照明,声音平静,“只不过那东西飞得太快,我没看清长什么样。” 荀久想了想,迟疑着又问:“那你可曾听到有人说话?” “嗯?”扶笙停下脚步,面有狐疑地转过来,“有人说话?” “对。”荀久很肯定地点点头,“之前我在这里一直喊你,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个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我判断不出她的年纪,但是那声音极其嘶哑,她说:丫头,你吵到我了!”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扶笙紧皱着眉头,“我什么也没听见。” “这样啊!”荀久揉着额头,原本想再问他关于那两颗蓝花楹青铜树以及石门的事,但她心中明白眼下女帝的七星灯才是头等大事。 甩甩脑袋,荀久再不吭声,任由扶笙拉着她的手去往璇玑阁主所在的地方。 出了甬道,前面矗立着一座山。 是一座不可能有草木生长的石山。 从底部开始,有小道蜿蜒而上。 扶笙的目光落在山顶处,幽幽道:“璇玑阁主就在上面。” 荀久一惊,“你的意思是,那上面便是冰床的摆放位置?” “嗯。”扶笙颔首,“山顶正对着的方位,正是殡宫里之前停放冰床的位置。” 荀久心中的惊骇已经完全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谁能料到,用来给帝后贵妃停灵治丧的殡宫下面竟会有这样一番景致? 《山海经》里的巴蜡虫、奇怪的石门、石门前的蓝花楹青铜树,还有那个奇怪的声音。 这个墓穴……似乎不一般! 上山的小道并不难走,扶笙拿着夜明珠走在后面,荀久走在前面,二人一前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到达山顶。 登上最后一步,荀久看清了前面停放着一张冒着霜寒之气的冰床,一身病号服的女帝仰躺在上面,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亦无生气。 冰床上摆放着七盏油灯,是按照北斗七星的那七个方位摆放的,只不过如今还没有点燃。 冰床一侧,盘坐着一个年约五十的灰袍老者,虽然阖着双目,但荀久还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仙风道骨的韵味,那种长期避世的出尘气质,在这阴森森的地下墓穴里,让人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荀久暗忖,这位想必就是璇玑阁主了。 “七小子,怎么去了这么久?”老者微皱眉头,声音有些埋怨的味道。 荀久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扶笙排行第七,而璇玑阁主是皇室宗亲,她会这么称呼扶笙,一点都不奇怪。 “路上耽误了些时辰。”扶笙微微含笑,声音淡然。 老者缓缓睁眼,侧目望过来,眸光落在荀久身上。 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到眸中翻起云雾再到一闪而逝的震惊最后归于平静。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间,荀久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璇玑阁主看她的眼神,怎么有些奇怪? “这个七星灯,我能点燃。”璇玑阁主不动声色地从荀久身上移开目光转而看向扶笙,“但想来作用不大。” “作用不大?”扶笙眉心蹙拢,声音渐沉,“要如何做才能让女皇陛下在七日后醒过来?” 璇玑阁主停顿一瞬,重新看向荀久,慢慢吐口,“或许,她可以一试。” 开什么玩笑! 荀久瞪大眼,暗想着璇玑阁主莫不是下来之前没用早膳饿得老眼昏花看错人了? “阁主,您莫不是在说笑吧!”荀久勉强扯出一抹笑,“我连最基本的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会点七星灯?” “点七星灯用的是意念,不是武功。”璇玑阁主拈了拈胡须,眼眸微眯,“你的身体里……” 话到这里,停顿一瞬,改口道:“我可以助你,你与璇丫头亲近,相信由你的意念来点,作用会大得多。” “什……什么意思?”荀久一时反应不过来,拿眼风瞟扶笙,暗中拽了拽他的衣袖,放低声音,“阿笙,这个阁主是不是饿晕了?” 如此严肃的场合,荀久突然这么问,扶笙忍不住低笑出声,“你说是那便是吧!” “我就说嘛!”荀久暂松一口气,“我只会用银针,哪里会点什么神乎其神的七星灯,说出去,可要笑死人了。” 扶笙微垂的眼眸内,有异光一闪而逝,随即凝目看她半晌,忽然开口,“阁主是长辈,理应得到尊重,难得他老人家来一次,你要不就配合一下?” “那也得我配合得来啊!”荀久假意嗔他一眼,“没有金刚钻,若是强行揽下这瓷器活儿,到时候出丑的可是我,你如今站着说话也不腰疼!” “乖。”扶笙微微一笑,“就当是给我个面子,阁主都开口了,我总不能直接拒绝吧?” 荀久有些哭笑不得,不明白今日的扶笙怎么也会耍小孩子心性了,七星灯是关乎女帝性命的大事儿,能给她当儿戏来随意玩弄么? 荀久偏头偷瞄一眼璇玑阁主,阁主看她的眼神纹丝不动。 荀久又看一眼扶笙,扶笙依旧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模样,见她看过来,他眸光漾了漾。 荀久指了指自己,“我……我真的可以?” “小丫头在那边嘀嘀咕咕磨磨蹭蹭做什么?”阁主翘了翘胡子,轻哼,“若是在璇玑阁,我早把你扔进炼狱去了。” “老顽童!”荀久低骂一声,她又不是璇玑阁的大祭司候选人,能与那些人比得了么? “快些过来,老夫给你看看全身经脉。”阁主不耐地对她招招手。 这个话题,荀久喜欢! 双眼一亮,她提着裙摆走过去蹲在璇玑阁主面前,笑眯眯地伸手腕脉,顺便笑眯眯地问:“阁主,您老人家是不是也觉得我骨骼清奇,乃天生的习武奇才?” 阁主搭在他脉搏上的手指一顿,随后愕然瞪眼,“你?” 荀久眨眨眼,笑得春花灿烂。 “习武奇才?”阁主补充完心中疑问。 “难道不是么?”荀久眨眼过后满脸颓色,秀眉微皱就想收回手。 阁主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扶笙,随后哈哈大笑,声音清朗,不断回旋在山崖下。 松开荀久的腕脉,阁主再度拈了拈胡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久丫头,依老夫看,你这身段儿这容貌,的确是练舞奇才,跳舞的舞。” 荀久恨恨低嗤一声,不是就不是,至于这么打击她么? 她这个动作在阁主看来倒是可爱俏皮得紧,不由得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荀久绞着手指,撅嘴无语地看着面前的老顽童,同时心中思忖着这老头儿刚开始看她的眼神明明有些不对劲,可到了这会儿他却不承认了,还变着法儿的调侃她,真是个老不死的! 既然老头儿不说实话,那她也不要配合! 思及此,荀久拍去裙摆上的灰尘站起身,高扬着眉梢,“阁主说对了,我的确是只花瓶,点七星灯什么的对我而言就是传说而已,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见她下定了决心一般,阁主急了眼,“哎,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一点也不可爱。” “我从一开始就没答应要配合你点燃七星灯啊!”荀久露出无辜神色,“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看看全身骨骼经脉而已。” “哼!”阁主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想他一把年纪,又是璇玑阁人人尊崇的阁主,竟给一个小丫头绕进去了,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哼!”荀久学着他的样子抱手将脑袋偏往一边。 “你你你……”阁主手指发颤,皱眉指着她,“你简直,太不可爱了!” “你你你……”荀久也学他,轻哼,“你简直太可爱了。” “噗——”阁主绝倒。 扶笙站在一旁忍俊不禁。 荀久一见他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掐了他一把,“你就只知道看戏,那个老顽童一个劲儿地欺负我,你也不知道帮一下我的么?” 扶笙轻笑道:“明明是你在欺负他。” 荀久瞪他一眼。 “好啦,不闹。”扶笙收了笑意,认真说道:“我们下来的时间够久,想必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就配合阁主一下,等点完七星灯出去了,你想要什么奖励,我都满足。” “可我的确什么都不会啊!”荀久无奈地看着他,“在一起这么久,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这废材体质,连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会点什么七星灯?” “阁主说你能,你就一定能。”扶笙郑重地对她点点头,“去吧,别担心,我还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那好吧!”看在扶笙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荀久勉为其难答应了,转过身来重新走向阁主,两手一摊,“反正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是不会武功也没有内力的,待会儿要是不成功,你可不能挖苦讽刺我,否则我要骂人的。” “久丫头脾气还挺火爆。”阁主挑眉,“难怪七小子在你面前温顺得跟只绵羊似的,原来是怕了你。” 荀久呵呵两声,表示她大度,不跟老顽童一般见识。 阁主看了一眼冰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帝,再掐指一算时辰,顿时收敛了所有神情,恢复一阁之主该有的威仪,指挥着荀久席地背坐于他身前。 “从膻中开始,每个穴位有一句口诀,你必须记清楚。”阁主郑重交代,“待会儿开始以后,你将双手放在小腹前,掌心向上,手臂自然放松,气沉丹田,脑子里开始冥想膻中穴,并在心中默念口诀,期间不能睁开眼,待你感觉到额前发热,脑海里能清楚地看到膻中穴内里骨骼结构时,就证明第一盏灯被点燃了,第一盏灯点燃后不必急着下一盏,先缓一缓,听我指令。” 荀久精通人体穴位,七星灯所在的七个位置对于她来说,闭着眼睛也能指出来在哪里。 阁主将七句口诀一一传授给她,沉声问:“久丫头,记住了没?” “记住了。”荀久点头。 阁主一愣,“老夫才说一遍你就记住了?” 荀久翻了个白眼,不过就是七句对应穴位的口诀而已,这有何难! “没想到你竟有过耳不忘的本领。”阁主低声嘀咕,“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谁让你是……”后面的声音细弱蚊蝇,荀久没听清楚,她也懒得问老头儿,免得待会儿起争执,闭上眼睛,荀久逐渐进入状态。 璇玑阁主也没了声音,双臂伸直,双掌抵在荀久后背上,出声提醒,“从现在开始,摒弃一切杂念,冥想膻中穴。” 荀久面色平静,按照阁主的吩咐将双手搁于小腹前,掌心向上。心中默念第一句口诀,同时在脑子里不断地冥想膻中穴。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额前果然有隐隐发热的迹象,不敢断了思绪,她继续集中精神。 膻中穴的贫狼灯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便是闭着眼睛,荀久也能感觉得到那一刹的到来。 “别急着点第二盏。”身后阁主郑重道:“点灯颇为耗费精元,你就保持现在的状态缓一缓,待会儿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开始。” 末了,他又补充,“切记不要分心,否则你会被反噬而受重伤的。” 荀久一一记下,不敢多想。 扶笙看着膻中穴上已经被点燃的贫狼灯,又看一眼神情专注阖着双眸的荀久,瞳眸更深更沉,细看之下,竟有隐隐不安。 歇息了一刻钟,阁主才吩咐荀久开始点第二盏,再歇息之后点第三盏。 …… 七盏灯都点燃的时候,荀久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刚才这一番打坐可比动手术还要考验人的意志力——精神必须高度集中,丁点儿不能分心,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自己还能被反噬。 但好在荀久外表看似柔弱,实际上有一颗坚韧的心脏,完美地完成了点灯使命。 站起身来,她全身发软,双腿一屈险些就地跪了下去。 扶笙手疾眼快,一把抄起她的胳膊顺势一带,荀久这才软绵绵瘫在他怀里。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扶笙低眉关切地望着她。 “累。”荀久低声嘟囔一句,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一点也不想动。” “好,待会儿出去我便立即送你回去歇息。”扶笙温声细语,听得她心头一暖。 虽然不是光天化日,但这二人在墓穴里搂搂抱抱,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阁主咳了两声,“七小子,未来的这几日里,你得找个靠谱儿一点的人来给老夫送饭,对了,我听闻你府上有个大厨,老夫也不挑剔,就他吧!” 荀久嘴角抽了抽。 角义可是万中挑一的大厨,多少人想吃他亲手做的菜而不能得,这老顽童一开口就点他,这还叫不挑剔? 阁主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低嗤一句,“久丫头,若非看在你元气大损的份上,老夫是准备让你亲自下厨的。” 荀久嘴角抽的更厉害了。 想吃她做的菜?唔,老顽童不怕被毒死的话,也并非不可以的。 “不过……”阁主话锋一转,“老夫还想再多活几十年。” 荀久立时黑了脸色,这老顽童是会读心术么?! 荀久愤然偏头,却见阁主已经将一双老眼盯在女帝身上,“果然玄妙,原本已经死绝完全没有呼吸的人竟然能正常呼吸了!” 荀久听闻后愣了愣,挣脱扶笙的怀抱去往冰床边,果然见到女帝的脸色开始泛出正常的红润之色,隐约能听见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所以,七星灯这样保持亮七天,女帝便会醒过来了吗?”荀久目光灼灼看着阁主。 “只能保证她的呼吸不会断了而已。”阁主微叹一声,“七日后能否醒来,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荀久不说话了。 阁主再度幽幽一叹,“璇丫头就是太要强了,什么事都想往自个儿身上揽,这次的事情,若非七小子通知得及时,等老夫赶来的时候只怕她早已魂归西天。” 荀久不置可否。 女帝的确很要强,她巴不得能替扶笙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处理了,把所有该杀的人都给杀了,好让他落得个清闲。 这份心思,常人看不到。 因为在世人眼中,她是荒淫而暴虐的统治者,除却帝王光环,一无是处。 扶笙垂眼看了看荀久,温声道:“久久,你既过度疲累,我还是早些送你回去歇着罢。” 荀久点点头,刚才一番折腾,她早就累得没力气了。 “先等一下。”阁主突然叫住正准备离开的二人,略带疑惑的声音传过来,“七小子,这个墓穴你从来没有下来过吗?” “的确从未来过。”扶笙偏过头,迟疑一瞬,问道:“阁主可知墓主人是谁?” “据说,是先太祖皇帝时期的一位宠妃。”阁主有些不确定地道:“似乎这张冰床就是为她打造的。” 听到这句话,荀久全身都在冒冷汗,喃喃问璇玑阁主,“您老的意思,这个墓穴的主人是个女的?” 下意识的,荀久想起了方才摔下深渊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丫头,你吵到我了。 若非是此地的主人,谁还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荀久全身都在发抖。先太祖皇帝时期的宠妃,距离现在也好几百年了吧,如果刚才那个声音便是墓主人亲自发出来的,那岂不是表明这座墓穴里住着一只几百岁的女鬼?! 哆嗦着牙齿,荀久又问:“既然是先太祖皇帝宠妃,死后为何不葬入皇陵,而是将墓穴开在殡宫底下?” “不清楚。”阁主缓缓摇头,“这位妃子的生平事迹,包括她在后宫的所有信息,史书上全无记载。” 阁主的这句话,无疑是给先太祖皇帝时期的那位宠妃身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照理说来,后宫的妃子,除非是身份过于卑微,且一辈子没见过皇帝的那种,否则一般的妃子都会有大致的记载,更何况阁主也说了,墓主人是个宠妃,证明曾经得到过先太祖皇帝的高度重视。 这样的人,史书上不可能没有记载。 除非……有人刻意毁了关于她的所有记载,不让她的事迹流传下来。 抖着身子,荀久道:“我……我刚才在下面见到了一道石门,石门前有两棵青铜铸成的蓝花楹,那些飞蛾一直追赶我,到了石门前却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拼了命往回逃。那个石门背后,有没有可能就是主墓室?” “青铜铸造的蓝花楹?”扶笙眯了眯眼眸。 “对,我没看错。”荀久认真道:“当时夜明珠在手,照得很亮,我看得很清楚,石门前面的确有两株青铜蓝花楹,而且看上去栩栩如生,想来铸造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 “什么蓝花楹?”阁主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二人。 “是岷国国花。”扶笙面色讶异,“没想到在几百年前,竟然就有人用青铜浇筑出来,还特意安放在这个地方,究竟意欲何为?” 荀久脑袋里灵光一闪,“你曾说过这个地方是语真族人布置的,有没有可能,那两棵青铜蓝花楹也是语真族人的杰作?” “不知。”扶笙直接摇头。 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更何况墓主人的生平记载几乎为零,扶笙不知道也很正常。 阁主面色凝重起来,“久丫头,你说你刚刚见到了那道石门?” 荀久被他这个表情吓了一跳,斟酌着点点头,“是见到了,怎么了吗?” “那你可曾见到石门后面有什么?”阁主语气中含了一丝急迫。 “并没有。”荀久如实道:“连巴蜡虫都惧怕的东西,我一介凡人怎敢擅闯,万一里面真有女鬼粽子什么的,那我的一条小命估计得交待在这儿了。” “罢了,没见到便没见到。”阁主两手一摊,“你们且去罢,为免让人生疑,你们俩还是按照原路返回,我会在这里看守七日,哦,对了,七小子别忘了让人来给我送饭。” 荀久心思一动,坏笑道:“阁主,您就不怕这里面有女鬼?” 阁主淡淡睨她一眼,“还有什么鬼能比大祭司候选人进了七重炼狱再出来的时候恐怖?” “那可不一定!”荀久翻了个大白眼,“万一是活了几百年的女鬼呢?满身怨气,说不定马上就能要你命。” “你少在这儿吓唬我!”阁主低嗤,看向扶笙,“七小子,你找的什么媳妇儿,一点也不靠谱。” 扶笙微微一笑,“她不需要靠谱,靠我就行。” 璇玑阁主:“……” 荀久愣了愣,暗忖这个人今天怎么懂得甜言蜜语了? “走吧!”荀久还没回过神,就感觉到掌心一暖,竟是扶笙牵着她准备沿着来时的小道下山。 小道虽窄,却还能容得两个人并行。 扶笙侧目看了看荀久,突然开口道:“你累了一天,想必再没多余的精力走下去了,我背你。” 他说着,便径自在她面前蹲下身。 这是扶笙第三次背她,前两次是她主动要求,这一次,难得他主动提出来,荀久自然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好啊!”荀久笑开,微微倾身便趴到他背上,莹白细腻的双臂从衣袖中探出,像之前两次一样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扶笙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踩着被风化了的石阶慢慢往下走。 “阿笙。”荀久想到来时的情况,问道:“我们是不是还得照着先前来的路返回去?” “怎么了?”扶笙不答反问。 “那地方有深渊,不好走。”荀久一手拿着夜明珠照亮,一边扫了扫四周。 夜明珠光晕有限,看不到山底下是何情况,只能看到周围层叠的石山,荀久实在想不通当初她踩中机关陷进去的时候,那些淤泥是从哪个地方来的,怎么如今在地下反而看不到了。 “这次不走那边。”扶笙耐心道:“璇玑阁主告诉我,这个墓穴不止一个出口,只要我们不走手术室和殡宫那两个出口就成。” “都听你的。”荀久笑道:“反正我如今在你背上,去哪儿还不是你说了算。” 想来这里面通风孔很多,时不时有冷风阴嗖嗖地刮过,激起荀久一身的鸡皮疙瘩。 “冷不冷?”扶笙察觉到了她的颤意,停下脚步问。 “还好。”荀久答:“大概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不适应而已。” 荀久说完,忽而想起了什么,问他:“你呢,想必也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扶笙依旧不急不缓地走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却往下垂了垂,“这个墓穴,我确实是头一次来,可类似的地方,甚至是比这恐怖的地方,我见过不少。” 荀久脑子里轰一声炸开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牵引到了他的往事。 扶笙是去过死亡岛的人,比起那种地方,这个墓穴简直就是安逸之地。 心头一紧,荀久赶紧跳开话题,“我的意思是,这地方简直太神奇了,谁能料到殡宫下面会有一个如此神秘的墓穴,且墓主人还是先太祖皇帝的女人。” 不待扶笙开口,荀久又问:“阿笙,你觉得那个宠妃的生平事迹会是先太祖皇帝抹去的吗?” 扶笙没吭声。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先太祖皇帝的内心一定很矛盾,把那位妃子的生平事迹全部抹了,然后又单独修建墓穴,将她葬在这种地方,唔,这种人到底是什么心理呢?”荀久不解。 “两种可能。”扶笙道:“爱极或恨极。” “嗯?”荀久心想人人都道女人的心思难猜,实际上,男人的心思也没好到哪里去,能以爱的名义霸占女人的全部,顺便杜绝她和所有异性的来往,还能以恨的名义摧毁女人的所有,但后者多为由爱生恨。 实际上,细算下来,女人的感情则单纯得多,她们所求不过是一个人,一颗心,一生一世而已。 相处了这么久,扶笙不用想也知道荀久此时在想什么。 缄默片刻,扶笙道:“你放心,我们走不到那一天。” “那是。”荀久笑道:“你非帝,我非你的三千分之一,你少了每夜翻牌子的机会,我少了每晚对灯空等的孤寂,我们如此幸运,怎可能有那一天?” 扶笙莞尔,“便是我为帝,这皇城九阙、百年江山,也只用来养你这只小妖精。” “那倒不必,养我要用美食,不要那些光能看不能吃的楼阁殿宇。 ”荀久咯咯笑开来,她听得懂他想说便是他为帝,也会后宫空置只她一人,但这种话也只是说说罢了,要真到了那一天,她这个后宫的一枝独秀恐怕不被口水淹死也会被百官的眼神杀死。 比起皇后,她更愿意做秦王妃。 起码亲王比皇帝更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幸福。 荀久实在太累,没多久便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夜明珠从手中滑落下来,扶笙动作迅速将它接住,怕她会被颠簸醒,他又再度放轻放柔了动作。 == 荀久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 浅蓝色的缠枝锦帐,天鹅绒锦褥,博山香炉里,是她最为熟悉的安神香。 揉揉脑袋撑着身子坐起来,荀久发现这正是她自己的房间。 竟然已经出了墓穴? 荀久脑中一懵,立即朝外唤道:“招桐!” 门外匆匆传来脚步声,不多时,招桐推门而入进了里间,“姑娘,您醒了?” “如今是什么时辰?”荀久将回忆倒带了一下,发现最后一幕竟是她趴在扶笙的背上睡着了! “辰时。”招桐道:“昨夜是秦王殿下送您回来的,奴婢见您睡得沉便不敢打扰,姑娘是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先沐浴吧!”荀久掀开锦褥准备下床。 招桐笑嘻嘻道:“既是要先沐浴,那姑娘可再躺一会儿,待奴婢准备好热水,您便直接去屏风后沐浴,如今天儿愈发冷了,早些起来吹了冷风可不好,您的身子啊,金贵着呢!” “你这丫头,何时竟然学会了贫嘴?”荀久睨她一眼。 招桐笑开来,“奴婢说的可是大实话,用不了多久,姑娘可就要嫁过去了,到时候您可就是秦王妃了,可不是金贵么?” 荀久暗地里翻了个大白眼。 女帝都还没醒来,她和扶笙的婚事儿估计还早着呢,谁说得准这中间还会发生什么变故? 沐浴完又用了早膳,荀久去了客居齐夫人处。 她自醒来后便恢复得特别好,面色一日比一日红润,虽然还不能下地走路,却也能勉强坐起来同荀久说话。 “夫人今日感觉如何了?”荀久坐在床榻前,满脸关切。 齐夫人轻声说:“虽然偶尔的牵扯会感觉到伤口疼痛,可我整个人甚至是心里却感到无比轻松。” 嫁入大司空府,被大司空疼了这么多年,又被韩奕欺辱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患上这种难以启齿的病痛,当时的她自然是万念俱灰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 大司空因为私自放走前两位大祭司而获罪,她肚子里的肿瘤也顺利取出,该报的恩,该报的仇全都一笔勾销了,她是该感到轻松的。 荀久听得出,齐夫人看开了不少。 微微松口气,荀久道:“夫人能放下过去,我很高兴。” “这些都是久姑娘的功劳。”齐夫人满眼感激,“若非你一番开导,可能我至今仍想寻死。后来一个人的时候我认真想了想,横竖就是一条命而已,活着,或许我还能有些价值帮助久姑娘做事就当报恩,若是死了,我也不过是尘埃草芥,没人会记得,两相权衡之下,还是觉得活着价值大些。” “那是自然。”荀久点头,“你活着,便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 接下来的几日,荀久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样子的进宫进手术室,假意给女帝做后续护理。 手术室内躺着的“女帝”的确是巫医假扮。 为了能逃过生死状,所有人都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面上功夫也到位。 扶笙担心姜易初会日渐憔悴身体吃不消,干脆让人将他接到自己府上,安排了哑仆精心伺候。 角义则被璇玑老头儿点了名每日偷偷去送饭,想来他也是个倔脾气,一言不合就跟老头儿拌嘴,每次回来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敢怒又不敢言,看得荀久暗地里笑了他好几回。 郁银宸自那日出现过一回之后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踪影。 荀久倒不是想他,只不过结合了后来她亲自点燃七星灯这件事,再结合之前郁银宸说过的那句话,她突然觉得两者之间兴许会有联系,等想找他问个清楚的时候,那个人早已不知所踪。 趁着得空,荀久悄悄去了掖庭宫,让掖庭令单独将阿紫唤来。 对于荀久会单独来找自己,阿紫颇感意外,“久姑娘今日是特地来找我的?” “是啊!”荀久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只有荀久一个人,阿紫便也没那么多束缚,动作轻缓地在荀久对面坐下。 “郁银宸来了燕京,你知不知道?”荀久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阿紫一愣,随即摇头,“不知,主上并没有联系我。” “莫非他发现你叛变了?”荀久托着腮,眸光微眯。 阿紫是郁银宸安插在女帝身边的最大眼线,那个人来了以后,第一个最该联系的人难道不是阿紫么? “莫非他在皇宫里还有别的细作?”荀久又问。 “这个……”阿紫面露犹疑,“我不清楚,主上通常都是单独给我安排任务的,他手底下的人,就算与我交接也都神神秘秘的,且我们交接的时候只对暗号,大家都乔装打扮过,从不见真面目,所以我也不晓得哪个才是他的细作。” 荀久了然地点点头,暗想着郁银宸做事可真谨慎,就连手底下的人之间都互相不认识,这样一来,就算是其中某一个失败了或者暴露了,也牵连不到整体。 临走之前,阿紫突然唤住荀久,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欲言又止了几次才终于出口:“久姑娘,我最近两个月的月事日子不太准,我如今是掖庭宫的人,无法请太医看诊,更何况就算能请太医,我也不一定开得了口。刚好今日见你得空,所以……” “好说。”荀久挑挑眉,“把手腕伸出来,我先给你看看脉象。” 阿紫依言伸出手。 荀久轻轻扣住她脉搏看了看,良久收回手,耐心解释道:“你放心,就是有些失调而已,你去找负责掖庭宫的医官借一套银针来,我为你扎几针就可以了。” “原来只是失调。”阿紫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毛病呢!” “趁现在能治,还是大意不得。”荀久笑着说道,语毕又催促她去取银针。 一炷香的时辰后,荀久已经到了阿紫房中,待阿紫褪下衣服以后,荀久捻起银针,准备先从脾俞下针。 稍稍抬眼,荀久的目光落在阿紫后背上,顿时惊呆了。 ------题外话------ ^_^猜猜久久看到了什么? ps:衣衣在拼命加速,大概最近几章女帝就会醒来,然后商定婚期神马的也近了。 嘤嘤嘤,突然发现还有好多故事没写(六个国家的故事还一点都没有进展,望天)不知道能否在预估字数之内完结。 T 第一百二十六章 怎么是你? 阿紫的后背上,有一个浅红色的弯月形胎记。 荀久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那的确是个胎记,而且还是弯月形的! 一瞬间心跳陡然加快,荀久问她:“阿紫,你后背上有个胎记,你知不知道?” “啊?”阿紫明显一怔,随后摇头,“不知道,既是在后背,那我也是看不到的。” “从来没有人告诉你吗?”荀久又问。 阿紫再度摇头,“没有,我只有跟随在主上身边的回忆,而主上手下多为细作和杀手,互相之间无牵连,我这些年没什么朋友,也不会将后背露在任何人面前,所以不晓得背上有个胎记也很正常。” 末了,阿紫忽而觉得荀久问得很是奇怪,“久姑娘是否觉得这胎记不正常?还是说你有什么发现?” “我可能……”荀久放低了声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了。” 阿紫大惊失色,霍然转过头看着荀久,声音满含激动,“久…。久姑娘知道我爹娘的身份?” “只是大概的猜测。”荀久道:“具体的,还等找个机会确认一下。” “对了阿紫,你今年是不是刚好双十年华?” “嗯。”阿紫点头。 双十年华,后背有月形胎记,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 这些症状,与齐大娘描述的肖雅颇有些像。 荀久已经在心中大胆猜测阿紫很可能就是当初走丢的肖雅,只不过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辗转到了郁银宸手下,被他抹了记忆做了细作和杀手。 “是谁?”阿紫声音略带颤意,眸光烁烁。 “这个……”荀久迟疑道:“等我找个机会让他们二老乔装打扮来掖庭宫看你,你如今想必是出不去的。” 闻言,阿紫原本激动的眼神慢慢冷寂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清清冷冷,“罢了,久姑娘不必这般冒险,若是让各方势力的眼线发现了,对谁都不好,就算你说的那对夫妇便是我爹娘,那么这么些年过去,他们早就习惯了没有我的日子,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互相不打扰。若是时隔这么多年突然介入对方的生活,想必会各种不适应,我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自然也没有亲情可言,便是相认了,也只会徒增尴尬。” “难道你就没想过他们兴许这么些年一直在找你?” 摇摇头,阿紫道:“杀手本无心,奈何我在九年前将一颗心丢到了苏简身上从此一错再错。感情对我来说是种累赘,但对于苏简,他是我甘愿承担所有后果的累赘。眼下我如履薄冰,主上一天不联系我,我便担心着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叛变,这种时候,的确不适合再掺杂进亲情来,免得让有心人抓住了把柄趁机威胁,那样的话,我得不偿失。” 荀久认真想了想,觉得阿紫这番话说得不错。 肖老和齐大娘或许这么多年早已经把寻找肖雅这件事当成了信仰,也当成了活下去的动力,倘若一直找不到,那么他们便一直觉得有希望,可若是让他们知道当年的肖雅已经成了郁银宸培养出来对付秦王的细作,且早已没有了小时候的回忆。 对于二老来说,这或许才是最大的打击。 “你说得对。”荀久淡淡一笑,“方才是我没有站在你的角度考虑周全,既然你觉得不要相认的好,那我也就不插手了,顺其自然便好,若真有那个缘分,你们终有一天也还会重聚的。” 替阿紫扎了针从掖庭宫出来,荀久坐上了新配备的马车,车夫是扶笙给她安排的哑仆,名叫阿木,据说武功不弱,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马车经过市集时突然停了下来,外面隐隐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荀久完全猝不及防,脑袋在板壁上狠狠撞了一下,她皱眉过后想开口问阿木,却突然反应过来他不会说话。 荀久撩帘往外看去,见到季芷儿正站在大街上横眉竖目叉腰怒骂一个妇人。 妇人的旁边停着一辆小牛车,车轮下有一摊血迹,还能勉强看出被碾死的是一只折耳猫。 折耳猫…… 荀久不由自主地想到宫宴那天晚上她躲在梅园外偷听女帝和姜易初谈话的时候就遇到了一只折耳猫。 据后来的侍女说,那是季太妃的心头宝。 莫非被碾死的这只折耳猫便是当初她在梅园外面遇到的那只? 荀久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眼风一瞟,看见对面停了一辆更大更华丽的马车,马车上的标识正是瑞王府。 瞧见这一幕,荀久瞬间明白了。 定是季太妃的折耳猫调皮跳出车厢来,碰巧外面这个妇人的牛车经过,所以不小心被车轮碾死了。 一只折耳猫值不了多少钱,可一旦冠上季太妃的名号,那么便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了。 眼下道路受阻,阿木也无法继续前行,荀久索性放下车帘来坐着不动。 季芷儿的脾性,她是最为了解的,骄纵蛮横,一旦被她缠上,自己很可能脱不了身。 荀久阖着双目,准备睡上一觉等她们解决问题再回府。 外面传来妇人满是歉意的声音。 “姑娘,我并非有意,实在是没看见这只猫儿会来得如此突然,你看这样好不好,这只猫儿值多少钱,你开口,我照价赔给你。” 荀久原本在心中叹息这妇人太过老实,遇到季芷儿这样的估计能亮出身份让她陪得倾家荡产。 可转念一想,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再仔细想了想。 荀久悚然一惊。 齐大娘! 怎么会是她?! 猛然睁开眼,荀久迅速撩帘再度往外看去,这一次勉强看清了妇人的侧脸,果然是小农场的齐大娘。 既然是扶笙的人,那就与自己有关了。 荀久咬咬唇,心道今日出门之前一定是忘了看黄历,竟遇上这种棘手的事。 扫了一眼小牛车因为急刹而散乱在地上的货物,荀久吩咐阿木,“你去帮那位大娘捡拾一下。” 阿木闻言后迅速下了车辕直奔小牛车而去。 齐大娘今日买了好几笼小鸡仔和大量蔬菜种子,笼子掉在地上,小鸡仔伸长脖子叫个不停。 一时间,这一处地方围了大批看戏的百姓,好不热闹。 荀久撩帘下了马车,缓缓走至齐大娘身边,当先看向季芷儿,眼神似笑非笑,“哟,这不是四姑娘吗?今日怎么如此有精神跑这儿来骂街了?” 季芷儿见到来人是荀久,怔愣了一瞬后满目恨意,死死盯她一眼,“荀久,你来做什么?” 荀久之前去小农场的时候戴了面纱,今日得见,齐大娘原本认不出来,可季芷儿这一喊,倒让她立即反应过来,她满面不可思议,喃喃一句,“王妃?” 荀久偏头看她一眼,示意她安心。 “荀久,你这是什么意思,准备帮这老虔婆?” 上一次竞价的事,让季芷儿丢尽了脸面,她没想到今日荀久会主动送上门来。 既然来了,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冷哼一声,季芷儿道:“这妇人碾死的可是季太妃的爱宠,你要怎么赔?” 荀久淡淡一笑,“那依据四姑娘的意思,准备如何解决这件事?” “自然是去见官!”季芷儿柳眉倒竖,眸中的恨意和怒意分毫不掩饰,“若是就这么算了,太妃威仪何在!” 荀久心中冷笑,季芷儿这姑娘脑子不太好使,动不动就把后盾身份亮出来。 上一次竞价的时候她亮出季府来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顺便膜拜她的豪门千金光环。 这一次,她再亮出季太妃的身份,无非也是想在气势上压人一等。 不过这一次季芷儿这么做,只会将季太妃陷入以势压人的境地。 无声弯了弯唇,荀久看向季芷儿的目光愈发冰凉。 上一次就没让季芷儿得逞,这一次,她也不会手软! 折耳猫是季太妃的没错,可齐大娘还是秦王的人呢,若是攀比后台,谁能硬得过秦王? 荀久清凉的眸光越过季芷儿,看向她后面的华丽马车,声音清越,“素来听闻太妃娘娘贤良淑德,通情达理,今日死的既是太妃娘娘的爱宠,臣女大胆,想问一问太妃娘娘准备如何处置?” 荀久说完后看了看齐大娘。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齐大娘在听闻季太妃的名号之后,身子有些发抖。 微蹙眉头,荀久很是不解。 齐大娘是秦王的人,在秦王面前都能泰然处之,怎么才听到季太妃的名号,连她本人都没见到,齐大娘便怕成了这个样子? “荀久!我劝你今日最好不要插手,否则我饶不了你!”季芷儿恶狠狠瞪着她。 “若我非要插手呢?”荀久回望过去,潋滟桃花眼中此时冰寒一片,并无玩笑之意。 她这个眼神,让季芷儿莫名想起上次在藏宝轩竞价险些被砍手指的时候。 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季芷儿声音已然低弱了几分,眼神却还勉强保持着厉色,“你与她非亲非故,当真要为了她得罪本姑娘?” “芷儿,不得无礼!”华丽的马车内,忽然传出一个威仪十足的声音。 随即,有婢女挑开车帘,搀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下来,着槿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长裙,外罩一件貂绒披风,第一眼看上去慈眉善目,行止有度。 正是宫宴那天晚上荀久在缨泉殿内匆匆一瞥的瑞王生母季太妃。 荀久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片刻随后移开,嘴角弯了弯,却是讥诮的弧度。 季太妃在外的确有贤良的大好名声。 不过通过刚才这件事,荀久倒觉得季太妃的真实秉性未必像外界传言那般。 若她真的是个胸襟开阔不拘小节的人,就不会放任季芷儿在大街上骂了齐大娘半天才站出来说话。 季太妃这招借刀杀人可谓用得恰到好处。 知晓季芷儿是个冲动的性子,便放任季芷儿冲下来骂人,以解她死了爱宠的心头之恨,待季芷儿骂得差不多了,她再慢吞吞出来阻止,借着管教侄女的名义假意怒斥季芷儿几句,顷刻便把形象拉回来。 既解了恨,又博得名声,一举两得。 看来,季太妃是个狠角色! 荀久眯了眯眼眸,见款款而来的季太妃由侍女搀扶着,满面歉意,待行到季芷儿身边才蹙了眉头,“芷儿,你是大家闺秀,怎可如此不顾形象站在大街上随意骂人?” “姑母!”季芷儿一下就急了眼,指着齐大娘跳脚恨声道:“分明是这老虔婆不长眼睛让牛车碾死了您的爱宠,侄女替您教训教训她,您怎么反而怪起我来了?” “什么老虔婆?”季太妃眉头皱得更深,“你这丫头嘴里怎么竟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姑母……”季芷儿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只知道此刻的姑母看向她的眼神好可怕。 抖了抖身子,季芷儿委屈地闭了嘴巴,垂眸之际还不忘瞪了荀久一眼,若非这个小贱人,她早就将这妇人送去见官了,哪里还会惊动姑母下来! “臣女见过太妃娘娘。”荀久客气地福了福身子。 虽然她很不喜欢季太妃,但人家毕竟是先帝妃子,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少。 周围的百姓闻言,纷纷跪地行礼。 季太妃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四周,眸中有满意地神色一闪而逝,宽袖一拂,“大家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 季太妃收回眼,目光落在荀久身上,“你便是女帝亲封的御前医师?” 荀久淡淡道:“承蒙太妃娘娘记挂,不过臣女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大娘不小心碾死了太妃娘娘的爱宠,四姑娘觉得此事过分严重,非要去见官,臣女想请问一下太妃娘娘的意见,若是您也觉得该去见官,那么臣女愿意去当个见证人。” 季太妃面色有一瞬间阴翳,眼眸内厉色闪现。 随即,她凝目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一袭月白色百褶如意裙,简单的云髻上斜插雕工精细的海水纹白玉簪,面貌比传言中更加妩媚动人,尤其是那双眼,仿若舀了三月桃花林畔的春水放进去一般。 便是身为女人,对上那样一双眼,季太妃也觉得惊艳。但这女子说话也未免太过露骨,竟是一点台阶都不留,准备当着百姓的面以道德和名声压制她?! 瞬息敛了思绪,季太妃脸上堆笑,“久姑娘说笑了,不过一只猫儿罢了,哪比得上人的安危重要?更何况……久姑娘如今身份尊贵,且你与此事无关,哪能屈了身子去当见证人?” 这句话说得委婉,实则变相指明荀久多管闲事。 荀久挑挑眉,没说话。 季太妃看向齐大娘,语声轻轻柔柔,听上去满是关切,“这位夫人,你方才没惊吓到罢。” 她说着,便弯下身准备亲自将跪在地上的齐大娘扶起来。 周围的百姓惊了一惊。 季太妃是出了名的性子温婉,先帝在世时从不与人争宠,所出之子瑞王扶斌虽然手中没什么实权,却也因孝顺生母而被百姓传颂。 可以说,这对母子是皇室典范,也是天下人的典范。 今日得见季太妃被碾死了爱宠还如此大度,纡尊降贵搀扶一个粗鄙妇人,并称呼其“夫人”,众人皆露出崇敬的神色。 荀久冷眼看着季太妃做戏,在季太妃先一步搀扶起齐大娘,面带笑意,“巧了,臣女刚好认识这位大娘,但我向来帮理不帮亲,也认为齐大娘碾死了太妃的爱宠理亏在先,太妃娘娘这一扶,齐大娘断然受不起。” 季太妃伸出去的手落空,在半空僵了僵,随即她不动声色地收回去,锦袖中拳头握了握,修长的指甲掐入掌心,疼痛一阵接着一阵。 “久姑娘这般说便言重了。”季太妃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过一只猫儿,对哀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损失,最主要的是这位夫人没事儿便好。” “姑母,那只猫儿可是您的心头肉啊!”季芷儿趁机道:“您难道就甘心这么算了?” 季芷儿这神助攻来得太及时。 荀久望天,为她的智商默哀三秒钟。 “芷儿!”季太妃沉下脸来,“你越来越不知礼数了!可晓得面前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季芷儿瞅了荀久一眼,不屑道:“不就是杀……” “嗯?”季太妃一记斜眼过去。 季芷儿原想说“杀人犯荀谦的女儿”,收到季太妃的眼神后立即反应过来荀府抄家案早已经在奉天殿真相大白,真正的荀谦与刺杀男妃的案子毫无瓜葛,故而荀久并非什么杀人犯的女儿。 撇撇嘴,季芷儿改口道:“不就是前太医院使荀谦的女儿么?” “久姑娘还是未来的秦王妃。”季太妃转过脸来,微笑道:“久姑娘将来与哀家是一家人,那你认识的人便等同于哀家的朋友,俗语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既是久姑娘出面了,那么这个面子,哀家还是要给的。” 呵—— 荀久简直无语,这老太婆不过几句话就把矛盾的焦点转移到她身上来。 原本是季太妃自己不与齐大娘计较,如今反而成了她借着秦王妃的身份,迫使季太妃不得不给面子?! 淡笑一声,荀久笑容冰凉,眼角讥诮,“太妃娘娘的‘一家人’,臣女不敢当,臣女将来要嫁的人是秦王而并非瑞王,秦王殿下的生母早在魏国便去世了,哦,他还有个亲姐姐,是当今圣上。” 言下之意,就算她嫁过去了也只跟女帝一家人,与季太妃八竿子打不着。 荀久这些话,字字句句戳在脊梁骨上,分毫不留情面,连台阶也不给。 饶是季太妃再能伪装,此刻也受不住了,一张脸黑成锅底,但见周围还有许多百姓围观,她为了保住形象,也只得将胸中怒火压回去,但脸上早已扯不出笑意,声音含了几分沉。 “久姑娘恐怕有所不知,秦王与女帝,姐弟二人视哀家为生母,其孝心天地可鉴。” “嗯,不错。”荀久笑了,“秦王与女帝将太妃娘娘视为生母侍奉,而自女帝病重卧床以来,太妃娘娘这个生母却从来没去天赐宫看望过您的女儿,这份铁石之心,也实属难得。” 前面那几番绕山绕水的话,季芷儿没听懂,但这最后一句,她听懂了。 听懂之后又恼又怒,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冲上前来,对着荀久劈头盖脸便骂,“荀久你找死是不是,我姑母已经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不计较那猫儿无辜枉死了,你却还字字句句咬着不放,这世间怎会有你这般泼辣的女人,秦王会看上你,真是瞎了眼了!” 季芷儿骂人的水平实在低,激不起荀久半分恼意,她反而微微一笑,对着季芷儿道:“太妃娘娘乃秦王和女帝视为生母的人,四姑娘如今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儿子瞎了眼了,这恐怕有些不合适,毕竟身为人母都是护儿护女的,四姑娘诋毁我不要紧,诋毁了太妃的儿子,当心她第一个不放过你。” “小贱人,你再说一遍,我撕烂你的嘴!”季芷儿抡圆了胳膊要打荀久。 “芷儿!”季太妃冷着脸高喝,“反了你了!” “姑母,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吼我?”季芷儿满脸受伤,眼中含着憋屈的泪,不解地看向季太妃。 季太妃气得脸色铁青,她原本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顺便将荀久一军,谁知她竟会抓住这一点不放,加倍还回来,还这般滴水不漏,让百姓看了笑话! 如今满腔怒火抑制不住,却又不能冲荀久发泄,季太妃只好趁着季芷儿犯傻之际朝她发火以平复心绪。 在季家,季芷儿最怕的人莫过于大司马季博然,其次便是这位姑母,如今见到姑母生气,她半句话也不敢说,只低垂着头满脸不甘。 方才这一吼,让季太妃怒气消散不少,她转过头来,扯出一抹看上去勉强像笑容的表情,“久姑娘有所不知,女帝病重之际,秦王下了禁令,禁止任何人踏入天赐宫半步,并非哀家不去看望女帝,实在是守卫森严,半分接近不得。” 季太妃的这番话,自然不是说给荀久听的,而是说给周围的百姓听的。 刚才荀久的话让她名声扫地,如今只能尽量挽回了,余下的仇,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弄死她! 荀久清楚地看到了季太妃眼眸内划过的阴狠,她心知今日过后,季太妃只怕要恨死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度笑道:“太妃娘娘许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臣女分明记得秦王殿下是禁止男妃们接近天赐宫,可没说禁止他视为生母的太妃您进去。” 季太妃脸色黑到极致。 “再说了。”荀久接着道:“若是太妃娘娘真有那份心,秦王殿下身为儿子,怎可能会拒绝您进天赐宫?” 扫了一眼四周指指点点的百姓,季太妃身子晃了晃,喉咙间似有腥甜涌上。 今日这一闹,只怕她的名声全给荀久这个小贱人毁了! 见荀久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季太妃冷哼一声,唤上季芷儿,“我们走!” 荀久笑意盈盈,假意福了福身子,“恭送太妃娘娘。” 她说着,还不忘用胳膊拐了拐一旁的齐大娘,“还不快谢谢太妃娘娘的宽厚之恩!” 齐大娘立时反应过来,立即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民妇多谢太妃娘娘大恩。” 这个声音…… 季太妃欲上马车的身子陡然僵住,霍然转过头来,才平复下去的双眸内一时情绪复杂,死死定在齐大娘的身上,冷声命令,“抬起头来!” 荀久觉得奇怪,偏头垂眼看了看齐大娘,却见她身子抖得厉害,在季太妃的冷眼逼视下缓缓抬起脑袋。 看清楚齐大娘面容的那一瞬,季太妃面色惨白,双唇颤抖,整个身子几乎是靠侍女搀扶着才能堪堪站稳。 “竟然……是你?!” 除了惨白的同时,季太妃眼眸内还有惊惶快速划过,随后被迅速聚拢的滔天怒意所取代,“你回来做什么!” 齐大娘不敢看季太妃,再度伏跪在地上,嘴里道:“太妃娘娘只怕是认错人了,民妇这是头一回得见您。” “是么?”季太妃脸上的惨白色退去了一些,狐疑地睨向齐大娘,“你是哪里人氏?” “齐大娘是秦王的人。”这次接话的是荀久。 看这样子,齐大娘以前应该是认识季太妃的,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齐大娘不敢与她相认,荀久索性站出来说话,又指了指旁边的小牛车,“这些都是给秦王府备的货,太妃娘娘若是不信,大可让人去打听打听为秦王府提供新鲜蔬果肉质的小农场。” 听到齐大娘是秦王的人,季芷儿当先想到方才她站在大街上骂了她半天。顿时有些心虚,她怯怯抬眼望向季太妃,低唤:“姑母……这……” 脸上狐疑之色全部退去,季太妃换上一脸笑容,声音亦恢复温婉亲和,“原来是秦王府的人,哀家方才就觉得这位夫人面善亲切来着,既是一家人,那今日的事哀家也不追究了,到此为止。” 语毕,她拂了拂宽大的衣袖,“久姑娘也别在这儿耗着了,我们这一站,倒把路给阻了,都散了罢。” 阿木已经帮齐大娘把所有的东西重新捡回来放到了小牛车上。 小牛车先行然后错开一边,季太妃的车驾才得以通过。 荀久始终没有上马车,待人群散去后看向齐大娘,面有不解,“齐大娘,您认识季太妃?” “不,不认识。”齐大娘连连摇头,“这是头一次得见。” “那你刚才为何紧张?”荀久不相信她的话。 能在秦王面前淡然处之的人会被季太妃的气势给震慑到? 除非是以前有纠葛,否则光凭这一点就解释不通。 “大概是太妃娘娘看到我,想起了故人而已。”齐大娘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表情挑不出半分瑕疵。 事关别人的**,既然不愿说,荀久自不会勉强。 想起方才在掖庭宫见到阿紫身上的弯月形胎记,荀久心思一动,“齐大娘,最后有没有肖雅的消息?” “没有。”齐大娘哀叹一声后垂下头,声音开始哽咽起来,“也不知道那孩子如今过得怎么样了,一天找不到她,我这心里就一天堵得慌,连睡觉都不安稳,时常梦见她还是小时候的模样,挥舞着小手让我带她回家。” 她说着,眼泪便止不住落了下来。 荀久连忙从怀里掏出锦帕递给她,宽慰道:“大娘放宽心,说不定肖雅如今生活得很好,也说不定……她就在我们周围,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容貌变了,认不出来而已。” “会吗?”齐大娘颤着嘴唇看向荀久,“久姑娘也觉得小雅很可能就在我们周围,只不过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荀久想着母女连心,莫非齐大娘与阿紫心灵相通,感应到她就在这燕京城? 想了想,荀久问道:“齐大娘,你上次跟我说肖雅如今已是,双十年华,后背上有个明显的月形胎记,除此之外,她可还有其他什么特征?” 齐大娘闻言后陷入沉思,良久摇摇头,“应该……没有了。” 应该? 荀久眯着眼睛,对她这个抱有不确定态度的“应该”表示迷惑。 齐大娘这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毕竟当时小雅还小,除了后背上明显的月形胎记以外,其他的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 荀久点点头。 也对,那么小的孩子,除了与生俱来的胎记之外,其他的只怕早已在这么多年过后全变了。 得见荀久神思恍惚,齐大娘问道:“王妃莫非有什么发现?” “呃,暂时没有。”荀久立即拉回思绪,“若是有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那就谢谢王妃了。” “齐大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荀久笑着嗔她一眼,“能帮你们早日找到肖雅,王爷也好早日安心,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儿。” 前方已经走远的瑞王府马车内,季芷儿气得咬牙切齿,不断伸手捶打着板壁,嘴里恨恨道:“荀久那个小贱人如此可恨,竟教她一次又一次从本姑娘手底下逃脱了!” 季太妃没回答她的话,自从上马车之后就有些神情恍惚,保养得当的双手时不时绞紧绣帕,唇瓣抿出苍白色。 季芷儿全然没瞧见季太妃的异样,只当姑母是不理会自己,她更加气恼了,撒娇道:“姑母,今日的事本就是那个老……本就是那妇人先碾死了您的爱宠,你放过她也就罢了,怎么能把荀久给放了,这么好的机会,应该好好整治整治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嚣张,顺便报了我上次在藏宝轩竞价……” 话到这里,季芷儿赶紧闭了嘴。 那次竞价,她输了御赐祖母绿这件事,姑母还不晓得,若是现在让她晓得了,只怕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芷儿,你这么大的姑娘了,能不能消停些?”季太妃终于斜过眼来,语气中添了几分不耐,“那荀久再可恶,将来也是秦王正妃,你若是现在得罪了她,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吗?” “可是她几次三番欺辱我!”季芷儿不服,一见到荀久过得好好的,她就浑身不自在。 “要我说,你这性子也得改改。”季太妃皱了眉,“都怪三房那肚皮不争气,否则要是再生个姑娘,你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被众星捧月得愈发骄纵?” 季芷儿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憋屈,小嘴一扁,眼泪便簌簌往下落,“姑母这是嫌弃芷儿了吗?芷儿哪里不好了,竟让你为了一个荀久说出这番话来?” 话虽那样说,但到底季太妃还是心疼这个宝贝疙瘩,此刻见到她哭,顿时心软下来,连哄带骗道:“哎哟我的大姑娘,你可莫要再哭了,再哭下去,我这颗心可都快碎了。” 季芷儿接过季太妃递来的绣帕擦了眼泪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姑母是最疼我的。” 幽幽一叹,季太妃望着季芷儿,“若是我也有个女儿就好了。” “姑母这不是还有芷儿吗?”季芷儿撒娇地黏进季太妃怀里,“芷儿一直把姑母当成生母的。” 季太妃满意地笑笑,伸手摸了摸季芷儿的脑袋,思绪顷刻飘远。 若是当年没有变故……那她的女儿如今当有二十岁了。 只可惜…… “对了。”季太妃突然开口,“你二哥今日在不在府上?” “大概……在的吧!”季芷儿有些不确定,复又疑惑地看向季太妃,“姑母今日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 “也没什么。”季太妃淡淡一笑,“就是觉得好久没见到他,想见一见而已。” “二哥最近带了个姑娘回府。”季芷儿低喃,“大概是那姑娘身份不好,爹和爷爷只能允许她待在二哥身边伺候,不允许他们的关系逾越半步,二哥这些日子心情不太好,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正好姑母你来了,也可以好好劝劝他,这燕京城家世好的姑娘多了去了,以二哥的身份,想要多少姑娘没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简直太傻!” 听到季芷儿这么说,季太妃的面上不由有些担忧,“他怎么会犯这种傻?” “我也不晓得。”季芷儿无奈地耸耸肩,“我最近是越来越看不懂二哥了。” 季太妃秀眉微蹙,“老三的生辰就快到了,得赶紧让他打起精神来才是,否则到时候让宾朋们看见了,成何体统!” 提起季黎川的生辰,季芷儿突然眼前一亮,“姑母,我曾听二哥说过,三哥生辰的时候,荀久也会来参加,不如我们到时候……” 季太妃伸出手指点了点季芷儿的脑袋,怒其不争地道:“你长点儿脑子,荀久会出席,则代表秦王也会出席,有那个人在,你认为你能动得了荀久半根汗毛?” “可是……”季芷儿咬着下唇,满脸不甘心,“荀久几次三番挑衅我,这个仇,我总不能就此罢休了吧,那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季芷儿无能,竟被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女人欺辱成这样子!” “芷儿!”季太妃冷声打断她,尔后又软下语气来,“你听姑母的,少花些心思在这种事上面,秦王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你看你也老大不小马上就要及笄的人了,该是时候考虑一下婚事儿了。” “姑母……”季芷儿小脸一红,随即又蹙眉道:“我就是看不惯荀久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季太妃捏了捏眉心,“哀家听闻上一次在皇宫御花园,韩德君不知为何得罪了荀久,结果还没回到寝宫就被秦王让人给弄瞎了眼睛。” 韩奕瞎了双眼这件事,季芷儿是听说过的,此刻听季太妃说出真相,她吓得身子发抖,脸色突变,“姑……姑母,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骗你作甚?”季太妃睨着她,“哀家是想告诉你,秦王的人,你轻易惹不得,否则不仅你自己吃亏,还有可能牵连到整个季府。” 牙齿哆嗦了两下,季芷儿悻悻点头,“芷儿晓得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到达季府。 季芷儿先撩帘下去。 季太妃还在马车上,掀开车窗帘对着外面的侍女道:“哀家待会儿会在季府用饭,你趁这间隙坐着马车回瑞王府通知一声,顺便……顺便再让瑞王派出几个暗卫去查一查方才碾死哀家爱宠那个妇人的底细。” ------题外话------ 铺垫铺垫铺垫中,到了收网那天,之前的情节都会被一根线串联起来然后出重磅炸弹的^_^ 关于阿紫,衣衣只能说情节不会直白到一目了然,一猜即中,总有那么个地方要绕一绕,再绕一绕,然后就绕出不可思议的真相啦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赐婚 入得季府,季博然率一众人来给季太妃见礼。 一番客套之后,季太妃这才辞别众人由季府清丽婢女引着来到季黎明的南山院。 “明哥儿最近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头吗?”季太妃偏头看了看旁边的婢女。 婢女垂首恭敬答:“回太妃娘娘的话,二少最近都没怎么踏出院子。” 季太妃皱了皱眉,低声嘀咕,“这小子,怎么越来越任性了?” 婢女没吭声。 主子们的事儿,不是她们做下人的能随便议论的。 穿嶙峋假山,过池馆水榭,季黎明的南山院便在不远处。 季太妃脚下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回廊转角处,一个身着鹅黄锦裙的女子急匆匆跑过来,一个猝不及防撞到了季太妃,婢女大惊,赶紧过来搀扶住。 待站稳了身子,季太妃才紧蹙眉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子,且见她衣着打扮俱与府中婢女不同,心下依然明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斜了目光看向旁边的婢女,“我瞧着这姑娘眼生得很,是哪一日进的府?” 婢女如实答:“回禀太妃娘娘,千依姑娘刚入府没几天。” 季太妃眯了眼,又仔细打量千依一番,想到她刚才的鲁莽,眉心划过一丝不悦,很快又被伪装出来的笑意给掩饰住,语声温和,“既是刚入府,那你们这些府中的老人以后可得好好教教她规矩,若是下一次哀家再来,这姑娘还如此莽莽撞撞,见了人也不会行礼,那么哀家不介意替明哥儿、替季府教她一教。” 婢女面露为难,但旁边的人可是当朝太妃,她如何能抵触半句? 斟酌再三,婢女朝着地上的千依道:“千依姑娘,这位是季太妃,二少的姑母,快给她见礼。” 千依方才那一跌,刚好擦破了胳膊上的皮肉,此时正在冒血珠子,疼痛难耐,她面色痛苦,艰难地站起身后立在一旁,福身木讷道:“千依见过太妃娘娘。” 季太妃鼻腔里不屑地哼出一声“嗯”,垂眼问:“你便是明哥儿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千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索性没吭声。 旁边婢女急了,赶紧朝她递了几个眼色,但千依垂着脑袋,根本没看见。 “嗯?”季太妃再度皱眉,“怎么,才刚教了规矩,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又给忘了?” 千依望了望自己被擦破的那只手臂,抬起头来看着季太妃,面色平静道:“二少又不是只带过千依一人进府,更何况千依并非自愿进府,我不明白太妃娘娘这一问是何意。” 季太妃眼神一厉,难得保持的温和语气也沉下来,“好大胆的奴婢,竟敢这般与哀家说话,来人,掌嘴!” 旁边婢女无声叹息,不得不遵从季太妃旨意上前打了千依一个响亮的巴掌。 千依捂住半边红肿的小脸,美眸内泪光闪闪,咬着牙恨声道:“素来听闻太妃娘娘贤良,想不到今日一见,竟教千依耳目一新。” 季太妃冷眼看着她,“哀家的贤良只针对人。” 这话是变相骂自己不是人了? 千依身子晃了晃,也不知怎的,这一刻竟觉得无比委屈,剪水眸内的泪珠儿再也蓄不住簌簌就往下落。 “瞧瞧这梨花带雨的狐媚子样儿。”季太妃不屑地扫她一眼,“难怪明哥儿会因为你整日茶饭不思,想来定是你使了手段。” “太妃娘娘明察!”千依再也忍不住,攥紧了手指道:“千依与二少不过是知交,并无半分男女私情,千依不过是乡野女子,自认为配不上二少这样的豪门勋贵,也不会动半分妄念。” “识时务者为俊杰。”季太妃弯了唇瓣,上前轻轻拍了拍千依的肩膀,“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就好,季府的确是有一夫一妻的家规没错,可并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得来成为高高在上的夫人的。有的时候,认清自己比看清别人重要多了。” 千依闭了闭眼又睁开,袖中手指攥得更紧,“千依谨遵太妃娘娘教诲。” “退下吧!”季太妃懒懒瞥千依一眼,见到她眉心艳丽的朱砂时缩了缩眸,呼吸一紧,“你抬起头来我看看。” 千依不明所以,再三斟酌过后缓缓抬头。 季太妃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原本清丽的面容被打中了半边,看起来不太美观,只不过眉心一粒朱砂甚为夺人眼球,身段儿倒是不错,一双小手肌骨匀称,指腹上隐隐能见薄茧,想来是长期弹琴所致。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什么特点。 季太妃心里直犯嘀咕,若是论容貌,这个叫做千依的女子远远不及荀久,也才和芷儿差不多,只不过她年长些,气韵较为成熟而已,怎么就能让明哥儿神魂颠倒至茶饭不思的地步了? “这些日子,是你在照顾明哥儿?”季太妃淡淡问。 千依点头,随后又拼命摇头,“千依不过是被二少一时心善捡回来的弃女,比起这府中伺候他的姐姐们,差的实在太多,没资格近身伺候他。” “你且先下去,待有事儿了哀家再让人传唤你。”季太妃摆摆手。 千依僵直着受了伤的那只手臂缓步离开。 季太妃若有所思地看了千依远去的背影一眼,回过头来低声嘀咕:“据哀家看来,这个千依也并无特殊之处,你说明哥儿究竟是被她下了什么**汤,竟会痴迷至此?” 旁边唯一的婢女垂着脑袋,无法作答,只装作没听见。 季太妃也不再耽误,再度由婢女搀扶着来到季黎明的院子。 有几个小厮正守在外面唠嗑,听到季太妃到来,顿时人人脸色全变,连滚带爬上前来匍匐在地上见礼。 季太妃在花园的石桌旁坐下,宽袖一拂,“行了,你们也都别在这儿待着了,免得哀家见了心烦,去吧明哥儿请出来,就说哀家许久没来季府,想与他说会儿话。” 立即有小厮前往季黎明的房间。 片刻后,小厮返回,战战兢兢道:“回禀太妃娘娘,二少说他心情烦闷,近日不想见任何人。” 季太妃立时皱了眉,“便是哀家来了也不见?” 小厮惶恐地点点头。 “明哥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季太妃重重一拍石桌,沉声吩咐,“你去告诉他,他要是再不出来,就等着给那个叫做千依的女子收尸吧!” 季太妃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后面季黎明满是不悦的声音传出来,“姑母难得来一回季府,便是为了处罚千依的?” 还有心思生气,想来是没什么事儿了。 季太妃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缓步而来的季黎明,却见他眼窝深陷,面色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季太妃吓了一跳,“明哥儿,你……你这是怎的了?” “没怎么。”季黎明走到石桌旁随意坐下。 他生性不羁,季太妃早已习惯了他的大大咧咧和没礼数,此刻见状,也见怪不怪,只关切地望着他,“莫非你真为了那个千依与你爹和老爷子大闹?” 季黎明皱了皱眉,“姑母这是从哪儿听来的传言,怎么越说越荒唐?” “难道不是?”季太妃眼中忧色更甚。 当然不是! 季黎明心道他哪里是因为千依,还不是因为荀久那日冷心绝情割袍断义的一番话让他难受至今没缓过气儿来。 “那你是为了什么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季太妃抿着唇。 “姑母……”季黎明无可奈何地看了季太妃一眼,“你既难得来一次,就不要操心这些糟心事儿了,二婶娘三婶娘她们想来还在前厅,你不如过去与她们说说话。” “你这小子!”季太妃嗔他一眼,冷嗤,“哀家这凳子都还没坐热,你就要赶哀家走,你那良心莫非都黑了?” “侄儿不是这个意思。”季黎明无辜道:“侄儿只是觉得不该用自己的糟心事儿去烦姑母,您是长辈,早些年操心瑞王就操心够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来操心我们,你啊,就放宽心吧,侄儿不过是这些日子心情有些郁闷而已,再过两日,说不定就会好转了,到时候侄儿再挑日子去瑞王府看望姑母。” 听到季黎明一口一个姑母,季太妃不觉湿了眼眶。 季黎明一惊,“姑母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季太妃摇摇头,“许是风太大。”她偷偷拭了眼泪,重新看向季黎明道:“身子最为重要,明哥儿可莫要再因为不要紧的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侄儿晓得。”季黎明点点头。 “你也老大不小了。”季太妃目光深切,“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亲事?” “这……”季黎明面露犹疑,随后摇摇头,“大哥都还没成家,我这个做弟弟的,哪有先婚之理,这些事儿,以后再说。” “那你……”季太妃神色一紧,“你同那个千依是怎么回事儿?” 季黎明没想到季太妃会问得这般露骨,斟酌着字句,他道:“我对千依,就像哥哥对待妹妹一样,从前我以为我是会喜欢她的,可是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我才慢慢发现,我对她其实就是兄妹之情,处在兄长的立场单纯地想对妹妹好而已,并无男女私情,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愿。” 季太妃更加疑惑,“你不是还有个妹妹芷儿吗?芷儿虽是你堂妹,却也是身份卑微的千依无法比拟的,你把对待千依那份心思多花些在芷儿身上,我看还好些。” “姑母这话未免太过偏激。”季黎明有些不悦,“千依是千依,芷儿是芷儿,本就不是一个人,如何能相提并论?再说了,我会把千依当作妹妹对待,看中的又不是她的出身,而是……” “而是什么?”季太妃追问。 季黎明叹了一口气才慢声道:“是因为我觉得她长得很像我母亲。” 季太妃浑身一震,连手边茶盏打翻了亦不自知,直到婢女弯下身去捡碎片她才回过神来。 “你连你母亲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怎知她长得像你母亲?” “不可能一面都没见过。”季黎明突然莞尔道:“我出生的时候一定见过我母亲,虽然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意识,但那一面一定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以至于我见到千依的第一面就觉得她异常亲切,好像填补了我这么多年来心里的一块空缺。” 季太妃无奈地扶了扶额,“哀家倒觉得你这是在胡思乱想,千依那姑娘,哀家方才过来的时候见到了,并没有觉得她像你母亲,你想留下她,也别用这么牵强的借口吧?” 二叔三叔和爷爷说千依不像母亲也就罢了,如今连姑母都这么说,这让季黎明有些挫败,他垮下脸,语气里有了几分赌气的味道,“我自小就被送去魏国,没见过母亲,但我觉得若是母亲真的在意我,不可能这么多年不去看我,所以我猜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留下我,如今我好不容易从别人身上寻到一丝母亲的影子,不管你们阻挠也好,不准也罢,总之,千依这个人我是一定要留下的,若是连这个也不准,那我倒要问问你们,当初为什么会同意把我送去魏国,又为何把我送去那么远的地方以后从来没有人去看我!” 季太妃似乎被他这番话给问得怔愣住,呆呆看他半晌之后眸光微闪,移开视线,“明哥儿,你就别怪你母亲了,兴许当初真的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季黎明面色沉下来,“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非得让我刚满月就被送去魏国,一去这么多年?明面上,你们觉得那是弥补了外祖父没有孙子的遗憾,可有谁想过我的感受?我在魏国的那些年,若非有姨母,只怕早就抑郁而死了。” 季太妃惊了一惊,“明哥儿你说什么?难道你那些年在魏国过得并不好?” “对于一个刚满月就被送到异国他乡的孩子,再有锦衣玉食又能如何?”季黎明冷笑,“若非……若非我那时在魏国王宫见到了小时候的秦王,头一次知道人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还想要拼了命的活下来,若非他的境遇启发了我,我或许并没有后来的开朗心性。” 蓦然听到这些,季太妃心中揪痛,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你既然只把千依当成妹妹,那便留下她吧,老爷子那里,哀家会去说一声的。” 季黎明闻言,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多谢姑母。” “你不必言谢。”季太妃认真看着他,“哀家只是联想到你说的那些,觉得你这孩子在魏国的时候定也吃了不少苦头,心中不忍罢了,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哪比得上明哥儿的心情重要,话已至此,你要留她,哀家不反对,但你得跟我保证自今日起打起精神来,别再这么颓废下去了,别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们季府的男儿没骨气,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要死不活的,传出去多丢人!” “侄儿晓得了。”季黎明嘴上应着,脑海里却时不时闪过荀久说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心酸,原本打算寻个日子买些她喜欢的东西去登门道歉,但又怕那些话再来一次他会不知道怎么面对,一时纠结不已。 季太妃见他至今还紧紧皱着眉,心下觉得奇怪,“你莫非还有别的烦心事儿?” “没,没有。”季黎明摇摇头,“方才是在考虑当下女皇陛下病重,老三的生辰宴还要不要如期举办。” 提起女帝,季太妃便想起之前荀久在大街上讽刺她这个太妃做得不称职,连女帝病重都没能去看一下。 眸中有恨意快速划过,她敛眉道:“等明儿哀家找个时间去天赐宫打探一下消息,女帝在魏国的时候都能大难不死回到燕京继承皇位,如今不过是区区病痛而已,哪有扛不了的?” 季黎明觉得,季太妃这番话说得很不对味,且有些不尊的味道在里头,但毕竟私话,他也就没有挑破,也没吭声。 == 荀久回到宅邸的时候,大门外站了一个人,简直让她感到太意外。 看了看天色,已是暮色初升。 荀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还没走过去,就听到那人轻声唤她,“久姑娘。” 荀久心里“咯噔”一声,随即满身鸡皮疙瘩起来,连连后退几步,她扯了扯嘴角,“千依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给你送饭。”千依一双剪水眸中此刻满是淡淡的温,声音亦温和好听。 她说话的时候,不忘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荀久。 荀久没接,又往后退了几步,“你别过来,再过来的话我可不客气了!” 千依满眼受伤,垂下眼睫,“这些都是你第一次去我的酒馆时点过的菜,我特意挑选了最新鲜的食材现做,如今还是热乎乎的,你若是不要,就只能扔掉了。” 说实话,荀久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也不知道怎么反应,只觉得心里很抗拒,却又不能对她动手,毕竟她如今脑袋里全是颜硕的意识。 稍稍抬眼,荀久瞥见千依半边脸颊红肿,其上还有五个清晰的手掌印,一看便知刚被人打过巴掌。 “你这是……被谁打了?”荀久心下疑惑,按理说来,季黎明如此宝贝千依,断然不可能让她受到此等待遇才是,怎么才几日的功夫就成了这副样子? “没有谁会打我,我只是对于久姑娘的拒绝表示难过。”颜硕人格的千依显然不记得白天发生过什么事,只当荀久是在问她此刻的表情为何如此颓然。 荀久很无语。 这个时候的千依,无论旁人说什么,她分毫听不进去。 抖了抖一胳膊的鸡皮疙瘩,荀久问她:“倘若我收下你的东西,你可否离开?” “那是自然。”千依双眼一亮,语气添了小心翼翼,“我只是想给你吃我亲手做的饭,不会纠缠你的。” 那就好。 荀久松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食盒,见她脸颊红肿得厉害,实在于心不忍,无奈道:“你且先在这里等着,待会儿我会让小丫鬟送一瓶药出来,你回去以后仔细涂抹,不出三日定能消肿祛瘀。” 千依眨眨眼,有些听不懂荀久在说什么,不过听到荀久要送自己东西,她还是很开心,听话地站在原地不动。 荀久感慨一声后提着食盒进了大门并挑了一瓶凝脂露让招桐送出去给千依。 千依的这一重人格与她本性不同,这重人格带了很浓重的颜硕影子,温和,体贴,也懂得分寸,说过不纠缠荀久亦能说到做到,接了招桐的玉露以后便微笑着离开了。 千依人格分裂的事,招桐分毫不知情。 回来以后,她满脸惊奇地对荀久道:“姑娘,莫非奴婢眼花了?千依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好,又是给您送饭又是眉开眼笑的,那天早上站在前厅哭的那股装劲儿哪儿去了?” 荀久无所谓地笑笑,“许是到了季府,被严厉的家规给磨灭没了。” “这倒很有可能。”招桐点点头,“老太爷向来军法治家,千依这种性子要想在季府成功存活下来,少不得要吃一番苦。也难怪姑娘会让奴婢去送玉露,她那半边脸颊肿得可真高,若是不仔细瞧,根本就看不出来她原本的面貌了。” == 这一夜,荀久睡得很不安稳,梦中全是殡宫底下墓穴的景象,她就站在那道石门面前,两株青铜蓝花楹像是有魔力一般不断引导着她去推开石门。 荀久心跳得很快,她依稀记得那道石门后面的东西,连巴蜡虫都感到恐惧。 她也很恐惧。 可是越恐惧越好奇,越好奇就越恐惧。 最终,好奇打败了恐惧,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推开了石门,推开的那一瞬,她紧紧闭着眼睛,待石门的声音戛然而止之后才一点一点睁开,却意外发现石门后是一方白玉台,台上有人盘腿而坐,银紫色衣袂将白玉台衬得华气氤氲。 他微阖着眸,双手搁在膝上,打坐姿势极为端正。 他不睁开眼的时候,容颜极其安静,是那种能让人过眼不忘的惊艳,睫毛纤长,水墨勾勒一般,在白皙的面容上飞下两片暗影,微带着几分神秘。 银紫色宽袍大袖,轻衣风流,微露精致锁骨一抹,细长眼尾流曳,扬出幽魅弧度,魅到极致又邪到极致,却不让人觉得阴柔,反而平添了更为神秘的气息。 郁银宸的邪魅狂狷与扶笙的高冷禁欲不同,这般半收半露的样子更像是无声的邀请。 荀久相信,无论任何女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心跳加速,小鹿乱撞,更有甚者恐会留下两行鼻血。可她却突然想起巴蜡虫感受到郁银宸气息时的惊恐反应。 几乎是下意识地,荀久双脚不自觉地便往后面退了两步,她此时的心里是颤抖加上稍微惧怕的。 郁银宸此人,太过邪魅了,他本就武功高深,再加上后天修习灵术,整个人更加深不可测,如今出现在这种地方,想必不会是巧合。 荀久准备逃。 这个时候,白玉台上的郁银宸突然睁开眼,那双魔魅的瞳眸紧紧锁在她的后背上,声音幽凉中带了几分轻懒。 “既然来了,哪有就走之理?” 荀久整个人僵住,不敢动弹半分,在他的灵力指引下被迫转过身,却蓦然发现白玉台上躺着一具女尸,女尸侧躺,全是眼白的瞳眸正对着她,恐怖如斯。 …… “啊——” 荀久惊醒过来,这才惊觉一切都是梦。 梦醒后的她,全身是汗,已经浸湿了里衣。 抬眼看了看天色,曙光才刚刚划破夜的黑暗。 时辰还早。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随后,招桐焦急的声音便传进来,“姑娘,您怎么了?” “哦,我没事儿。”荀久轻轻抚了抚胸口,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真的没事儿吗?”招桐搓着冻僵的手,“奴婢方才听到您大叫了一声,是不是有刺客闯入?” “没有。”荀久心绪平复了些,“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招桐稍稍放了心,又道:“姑娘且稍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安神茶,外面天儿冷,您就不必起来了,今日似乎也没什么事,姑娘可赖床多睡会儿。” “好。”荀久应了声重新躺下,却再也没有了睡意。 她很不明白,自己仅仅见过郁银宸两面而已,怎么会突然梦见他,而且场景还是在殡宫底下那么阴森恐怖的地方? 可刚才的梦境又那样真实,仿佛她亲身经历过一般。 难道……难道那天在石门后面的是郁银宸,巴蜡虫正是因为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灵力才会一直拼命往回逃的? 揉了揉额头,荀久不准备再深入去想这个问题了,她对殡宫下面的墓穴,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一炷香的时辰后,招桐端了热乎乎的安神茶进来,看到荀久额头上还有些冷汗,顿时皱眉,“姑娘这是做了什么噩梦,竟被吓成这个样子?” “梦见鬼了。”荀久轻轻一笑。郁银宸此人,可不正是比鬼还可怕么? “啊?”招桐小脸一白,“姑娘梦见鬼?” “逗你玩儿呢!”荀久轻轻吹了一口茶盏中的热气,再缓缓饮下方才继续道:“许是最近事儿太多累着了,精神不太好所以睡觉不安稳。” 招桐坐在旁侧,托腮想了想,“其实最近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儿了,姑娘大可以让自己放松几天,等女皇陛下醒来再去忙,否则您老是这么操心下去,早晚得把自己累趴下。” “说得也是。”荀久非常赞同地点点头,“我整天这么累,也不见有多少银子进金库,还不如多去放松放松。” 招桐嘿嘿一笑,“奴婢就等着姑娘这句话呢,相信秦王殿下听了也会很高兴的,云水斋已经完全装潢好,至于开张日子,等姑娘玩儿够了再回来定夺,咱不缺那几个钱,何必劳心劳力?” “云水斋已经装潢好了?”荀久立即来了兴趣,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灼灼目光看向招桐,“你快说说,装潢得怎么样?” “这个嘛……”招桐故作神秘一笑,“等开张的时候姑娘亲自去看一看便知,总之是按照您的吩咐装潢的,况且季府面子大,请的又是顶好的工匠,自然所用材料都是好的,奴婢可还从来没见过那样别致且奢华的装潢,简直能堪比皇宫了。” “真有这么好?”招桐越说,荀久就越有精神了。 没想到季芷儿为人不怎么样,她母亲倒还是个讲信用的人,答应了就做得到。 “哎呀姑娘,您就别想了。”招桐站起身来将荀久摁回去平躺着,假意嗔她一眼,“你今日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什么也不用操心,外面有什么事儿,奴婢再回来通知您。” “好好好,我休息行了吧?”荀久哭笑不得地揉着额头,难得有这样的赖床时光,偷懒一回似乎也不错。 是以,这初冬微冷的一天,荀久几乎是在床榻上度过的,她并没有多少睡意,让招桐找了几本有趣的杂记看了。 申时刚过,招桐便匆匆跑进来,喜道:“姑娘,御前李公公前来通知,女皇陛下转醒了。” “此言当真?!”荀久惊得腾地一下从床榻上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又让招桐帮忙梳理好发髻。 收拾妥当之后,荀久出了门,坐上哑仆阿木准备好的马车,与李公公一道快速进了宫。 女帝苏醒的消息传得极快,不过半天的功夫,半个燕京城的人都知晓了。 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欢腾,男妃们则是大松了一口气。 荀久径直跟着李公公去往天赐宫。 远远瞧见满头珠翠的季太妃站在大门前张望。 无声冷笑之后,荀久缓缓走过去,眼神似笑非笑,“太妃娘娘今日也来看望女皇陛下?” 季太妃听到荀久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荀久如今是御前医师,女帝醒来,她自然是要迅速进宫的。 晓得这里是天赐宫,不宜起争执,季太妃只得假意笑道:“女帝初醒,哀家自当是应该过来看望看望的。” 荀久瞟一眼两手空空的季太妃,转目望天,仿佛在对周围的宫娥太监道:“我记得,女帝似乎喜欢吃木瓜炖雪蛤?” 宫娥太监们忙不迭点头。 季太妃好歹也是在深宫中待了几十年的人,自然明白荀久的这点小心思。 勉强扯出笑意,她道:“既然久姑娘都如此说了,那哀家今日少不得要亲自下一回厨房,待会儿你进去了可得好好仔细查看查看,女帝身子金贵,可是半分错漏都出不得。” 宫娥太监们闻言立即惊得全部跪在地上,齐声道:“太妃娘娘万万使不得!” 李公公也上前一步道:“太妃娘娘千金之躯,哪能纡尊降贵亲自下厨?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季太妃似有若无地看向荀久,眼中讥诮一闪而逝。 荀久微笑,脸上神情不变,“太妃娘娘的身子纵然娇贵,然女帝乃是六国共主,岂不是更矜贵,更何况,太妃娘娘曾当街承认秦王殿下和女皇陛下姐弟俩将她视为生母侍奉,如今女儿大病初愈,太妃娘娘身为母亲,若是能亲自下厨,岂不是更能感动女儿?素闻太妃娘娘与瑞王母慈子孝,想必您待女帝的心也是一样的,不会厚此薄彼,臣女说得对吗?” 荀久一番话,将季太妃堵得哑口无言,她只能恨恨看一眼荀久,尔后收了情绪,带着自己的婢女去往御膳房。 荀久看着季太妃远去的身影,突然冷笑一声。季家子息单薄,却没想到个个都有特性得很,一个季芷儿,一个季太妃,似乎是她荀久的天敌,每次见面不斗上一番嘴就觉得过不去。 收回视线,荀久随着李公公去往帝寝殿。 女帝大病初醒,帝寝殿内外的宫娥太监也跟着活跃欢欣起来,人人精神抖擞,见到荀久时恭敬行礼。 花脂侯在大殿外,见到荀久过来,她低声问:“久姑娘,你来的时候看没看见季太妃?” “瞧见了。”荀久淡淡答。 “那她如今可还在天赐宫大门外?”花脂又问。 “哦,被我打发去做木瓜炖雪蛤了。”荀久的语气极其随意,随意得就好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花脂却被她这句话吓了一大跳。 “久姑娘竟然让季太妃去下厨了?” “有何不可?”荀久止了步转过身,轻笑道:“女帝是天下共主,太妃伺候她一次又不掉身价更不吃亏,我这么做,似乎也没违法?” 花脂忍俊不禁,掩唇笑道:“久姑娘这话说得甚是有理,只不过季太妃很少来天赐宫,一来就亲自去御膳房下厨,只怕传出去……” “若是传出去,天下人只会歌颂季太妃慈母心善。”荀久笑着打断花脂没说完的话,挑挑眉,“季太妃理应谢我。” 花脂不再说话了,她隐约觉得久姑娘怕是和季太妃发生过什么过结,但季太妃向来与世无争,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荀久微笑着走进帝寝殿。 女帝此刻正躺在龙榻上,面色红润,双眸有神,如同无事一般,整个人的精神与手术之前简直天壤之别。 见到荀久进来,女帝挣扎着坐起身,秀眉微蹙,嗔了她一眼,“都这天色了怎么还进宫来?” 她说着,眼风往外面瞟了瞟,有些不悦,“这些奴才也真是的,朕都没有让他们去通知你,他们反倒自作主张起来了。” “陛下,李公公也是因为关心您才会急急忙忙去通知臣的。”荀久笑着坐在床沿边,指腹自然而然地扣上女帝的脉搏。 这一探,荀久险些以为自己误诊了。 女帝的脉搏已然全部恢复正常,正常人大病初愈后的脉相虚浮她全都没有,就好像之前的剖腹取瘤和七星灯全都是幻境一样。 荀久惊得瞪大眼,“陛下感觉怎么样?” 女帝莞尔一笑,“再没有腹中那碍事儿的东西发作,朕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大截,本就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如今醒来,这感觉就好像死而复生,或者说,重获新生。” “那你肚子上的伤疤……”荀久又紧张问。 “已经痊愈了。”女帝道:“你不能把朕看做寻常病人,他们需要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来恢复,然而对于朕来说,点燃七星灯的那几日,就已经是在疗伤,能睁开眼就证明已经完全没事儿了。” 荀久点点头,她虽然不知道女帝修炼的是什么功夫,不过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对了。给朕点七星灯的人是璇玑阁主吗?”女帝面带狐疑地看着荀久。 “是,是啊。”荀久颔首,“若非他及时赶来,臣可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能点燃?”女帝眸中狐疑之色更甚,“你确定他能点燃七星灯?” “这……”荀久悻悻垂下头,女帝的视线太过锐利,仿佛一柄能直接穿过**刺探到心脏的利剑,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其实,其实我也帮了些忙。”深吸一口气,荀久最后说了出来。 女帝眉头舒展开来,“若是你的话……”就不奇怪了。 荀久并不明白女帝这半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转瞬便绕开话题,“陛下躺了这么多日,是否觉得腹中饥饿?”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朕还真觉得饿极。”女帝摸了摸肚子,抬手示意侯在一旁的花脂,“去传膳!” 花脂应诺退了出去。 荀久从女帝腕脉上收回手,压低了声音,“陛下既是为了姜丞相而选择放弃隐遁的机会,那您……这是等于坦然接受他了罢。” “坚持了这么多年,朕也想任性一次。”女帝幽幽叹道,“放弃计划等同于朕今后要承受更多,至少周围那些觊觎帝王宝座的人只会增不会减,而我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荀久眸光一动,扶笙其实对于这件事持赞同态度,但她曾在手术室答应过女帝不把这件事告诉扶笙,然而最终她无奈之下还是说了,等同于违背承诺,眼下,她更不敢把扶笙的态度告诉女帝了。 女帝的洞察力很惊人,荀久还沉浸在思绪中,只听得她轻声道:“除了朕之外,就只有子楚能颁发紧急令召出璇玑阁主,这件事,想必子楚早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罢?” “是。”荀久硬着头皮颔首,复又道:“陛下会武功这件事,臣没有说,不过依照秦王殿下的聪颖,想必前后一联系也会想到**成了。” “朕的计划都已经暴露了,会武功这件事让他知道也再没什么。”女帝语毕,便见宫娥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精致的盘子内,全是按照荀久列出的清单所做的菜。 宫娥们有条不紊地将膳食摆放在桌案上尔后轻声离开。 花脂伺候着女帝起床梳洗。 一番折腾过后,女帝才坐下来,抬手示意荀久也跟着坐。 荀久还是头一次与女帝同席,不免有些拘束。 “你无需紧张。”女帝看出了她那点小心思,微笑道:“撇去帝王这层身份,你往后也得唤我一声姐姐,既是一家人,又何来那么多规矩束缚?” 荀久正在心中嘀咕原来女帝也是个说话直白的人,只听得她又道:“朕已经痊愈,待找个机会让大祭司选一选吉日,这就为你们赐婚。” “陛下,其实……”想到这么快就要嫁人,荀久心中纠结。 “其实子楚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面早就想快些将你娶回去了。”女帝难得挑眉一笑,“他对你的那些爱重,朕都看在眼里,只不过近段时间诸事繁杂,他忙得脱不开身,朕那些日子也有心无力而已,如今你是救驾功臣,家世清白,朕要为你赐婚,且赐婚对象是秦王,谁也不会出来多嘴,更何况……”目色一寒,女帝继续道:“更何况,朕谅他们也不敢站出来多嘴。这是秦王的家事,并非朕的后宫选妃,谁敢插嘴,那就……算他倒霉。” 陪着女帝用过晚膳,外面将近天黑了。 荀久从窗外收回视线,“陛下大病初愈,虽然恢复得不错,但仍要多多注意休息,切莫过于劳累,否则留下隐疾可就不好了。” 荀久正要站起身来告辞,外面花脂匆匆进来,抿唇片刻才道:“启禀陛下,季太妃求见。” “季太妃?”女帝微微眯起眼,“她来做什么?” 荀久原本已经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了回去,似笑非笑道:“许是晓得陛下醒过来,太妃特意过来看看。” 女帝抬眼看了看天色,秀眉一皱,“你出去传话,就说天色已晚,朕歇下了。” 花脂为难地看了荀久一眼,嗫喏道:“陛下,太妃娘娘亲手做了您最爱吃的木瓜炖雪蛤。” “季太妃亲自下厨?”女帝再度眯眸,“若是朕没记错,这还是她头一次为朕下厨,是否太阳打东边儿落下去了,怎么她老人家今日不仅想起要过来看朕,还想到去御膳房亲手做朕爱吃的东西?” 花脂不知如何回答。 女帝摆摆手,“让她进来!” 不多一会儿,季太妃便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名青衣宫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里摆放的正是刚做好的木瓜炖雪蛤。 老实说,女帝大病初愈,况且方才已经用过晚膳,此时并没有什么胃口,但季太妃在宫中和外界的风评一直不错,她也不好拂了季太妃的意,只好让那宫娥先摆放在一边,这才看向季太妃,“太妃娘娘今日怎么想起过天赐宫来了?” “阿疏这话说得见外了。”季太妃笑得柔婉,“自你从魏国回来以后,哀家一直看着你长大,早就把你当亲闺女一般,如今你大病初愈,哀家自当是要过来探望的。” 这些话,倒也没什么错漏之处。 女帝指了指旁边,示意季太妃坐下。 季太妃也不拘束,施施然走过去坐下,这才像刚发现荀久一般,假意问道:“久姑娘也来了?” “是啊。”荀久露出标准式笑容,“刚才还碰巧在天赐宫大门外和季太妃说了几句话呢,没想到太妃贵人多忘事儿,转眼就把臣女给忘了。” 季太妃脸上笑意不退反增,眸光盈盈,“哀家这些日子太过担心陛下的病情,不太重要的人和事,转眼就忘,很少放在心上。” “理解。”荀久同样笑意更深,“上了年纪的人容易得老年痴呆,健忘症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太妃娘娘若是哪日觉得身子不爽利,大可让人去臣女府上通知一声,臣女保证能用一副银针就帮你彻底解决烦恼。” 季太妃脸色一僵。 荀久的手段,她是听说过一些的,而荀久那张利嘴,她却是亲身体验过,说话半分不留情面,她敢肯定,倘若自己真让荀久去扎针,她能趁机将自己扎死。 女帝旁观着二人话语里的夹枪带棒,心中升起疑惑。 季太妃一向不谙世事,不理纷争,今日怎么和荀久斗上嘴了? “今日大病初醒,阿疏感觉怎么样?”季太妃很明白,若是再这么跟荀久斗下去,自己一定会落下风,毕竟她顾及面子和名声,荀久那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便成了她忌惮一二的利器。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女帝点点头,“对了,朕明日宴请百官,太妃可记得要跟随瑞王来出席才是。” 季太妃假意嗔了女帝一眼,“这才刚刚醒来,怎么就想着要宴请百官了,这些事儿,推迟几天也不是不可以。” 女帝无声笑笑,“一则,朕这些日子躺得够久了,该休息的也休息够了,二则,子楚和久久的婚事得早日尘埃落定,不如明日朕便趁着百官都在,让大祭司前来算个黄道吉日,子楚早些大婚,朕也好早一天安心。” 季太妃满面愕然,“陛下的意思是你要趁着明日宴请百官之际为秦王赐婚?” 女帝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头,“太妃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这倒不是。”季太妃清楚地感觉到了女帝眉心那一瞬间的阴翳,顷刻便明白过来女帝与秦王的关系兴许不是外界传言那般僵硬,她立即换上笑容,“哀家这是高兴来着,你说子楚这孩子,早些年一直不近女色,连先帝都为此头疼了好几回,眼下终于开窍了,想着要娶媳妇儿了,这可不是大喜事儿吗?哀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不妥。” 语毕,季太妃似有若无地瞟了荀久一眼,又笑道:“说起来,还是久姑娘本事大,以往先帝想为秦王赐婚的那些姑娘一个个见到他便羞得满脸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没想到久姑娘这才区区一个多月的时间便与秦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天作之合嘛!”为免季老太婆后面再说出什么带刺的话,荀久趁机道:“连璇玑阁主都觉得我和阿笙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想来是冥冥中自有注定,臣女就先替阿笙谢过太妃娘娘的祝福了。” 季太妃僵笑着颔首,“应该的。” 语毕,她看了一眼案几上的木瓜炖雪蛤,转头对女帝轻声道:“阿疏,这是哀家亲自下厨炖的,你多少吃一点儿,补补身子。” 荀久也道:“木瓜炖雪蛤能补充营养,护肤美肤,还能防癌抗癌,实乃不可多得的佳品,难怪陛下会喜欢,难得季太妃入宫一次,更难得她老人家亲自下厨,陛下还是多少用些。” 荀久说完便示意花脂找来银针试毒。 季太妃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知道这是帝王膳食每日必经的过程,尤其女帝之前病倒全是因为前两位大祭司给她的用药中添加了银针和普通大夫无法察觉的慢性毒,此番女帝更加谨慎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样一想,季太妃的脸色才慢慢恢复过来。 荀久接过花脂手里的银针亲自试毒。 其实她刚才在天赐宫外逼着季太妃去御膳房亲自下厨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地觉得季太妃表面上像个慈母,实则对女帝不太上心。 女帝大病初醒,季太妃要来探望怎么可以空着两只手,若非不上心,谁能做到如此? 所以,荀久才会逼着季太妃去下厨,一则自己可以先进入帝寝殿看到女帝的情况。 二则,女帝才刚醒,若是听到季太妃亲自为她下厨,想必心中会觉得宽慰不少。 然而实际上最重要的一点是荀久想替扶笙分忧,想帮他杜绝一切会对女帝造成伤害的可能性。 扶笙少一点烦恼,便是她最大的安慰。 试完毒,荀久亲自端了白玉小碗,将玉质般的牛乳以及里面的木瓜和雪蛤都盛了一些递给女帝。 女帝接过,轻轻喝了几口,忽而笑道:“朕这还是头一次尝到太妃娘娘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 季太妃听到女帝夸赞,她微笑道:“阿疏若是喜欢,哀家往后有机会进宫便亲手给你做。” “那倒不必。”女帝立即出声阻止,“瑞王若是晓得太妃频繁为朕做羹汤,他只怕要埋怨朕了,原本太妃就是被瑞王接到府上颐养天年的,身份尊荣,哪能常做这些事儿?一次就足够了。” 季太妃道:“阿疏是帝王,哀家为你作羹汤又不丢脸,你无须这样见外。” 荀久一直安静听着,时不时偷瞄一眼季太妃,见她偶尔会抬头看向外面,心知季太妃这是在天色。 “天色也不早了。”荀久趁二人都没声音的时候才适时开口,“陛下应早些歇息,臣这便告退了。” 女帝点头,“去吧,路上小心些,若是一个人不敢回去,朕可以派人护送你。” “不必了。”荀久婉拒,“秦王殿下给臣安排了武功高强的哑仆赶车,相信有他在,臣不会有事,再说了……”荀久转眸,笑吟吟看着季太妃,“太妃娘娘想必也会和臣一道出宫,有娘娘的圣德庇佑,谅那些宵小也不敢贸然出来作祟,太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季太妃藏在袖中的手指攥了攥。 她原本想寻个机会先走,不要和荀久一道,却没想到被荀久几句话就拉回来了。 和这个毒妇一道,那出宫的一路上指不定真会发生点儿什么呢! 季太妃咬了咬牙,眼下天色已晚,她又是住在瑞王府的,确实不应该再在皇宫逗留,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推脱,只得僵着脑袋点了点,“久姑娘上治奸臣,下治病人,如此本事,宵小敬而远之,应是哀家沾了你的光才对。” 荀久知道季太妃在变相骂自己狠毒,不过当着女帝的面,她也不好把话说得太过分,免得伤了和气。 “太妃娘娘是主子,您说是什么便是什么。”荀久笑吟吟站起身,朝着女帝揖了一揖,“陛下,臣告退。” 季太妃不得不跟着起身,嘱咐了女帝几句才走出帝寝殿。 荀久并没有走多远,反而特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季太妃上前来。 季太妃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斗嘴中将荀久恨之入骨,此刻便当作没看见荀久,直接擦着她的肩膀走上前去。 “太妃娘娘!”荀久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却喜欢和爱计较的人计较。 比如眼前这位季太妃。 本来她没有得罪过自己,但那日在大街上,季芷儿当着那么多人骂齐大娘跟骂条狗似的,季太妃等众人都围观够了才下来假意解围,这份虚伪,让荀久觉得恶心,早知道的话当初在梅园外就不该把折耳猫送回去,直接捏死它,或许后面便没有这么多事儿。 季太妃装作没听见,脚步不停地在宫娥带领下一直往前走。 “千依脸上的巴掌印,是您的杰作吧?”荀久忽然高喊一声。 这一喊,让季太妃变了脸色,她向来注重名声,若是让宫里的人都知道她让人动手打了一个婢女的脸,往后宫里的人还会怎么看她? “久姑娘,说话讲求证据。”季太妃骤然转过身来,冷鸷的目光定在荀久纤瘦的身躯上,“千依是谁?” “呃……”荀久没想到季老太婆还挺能装,抬头望了望天,她语气颇为漫不经心:“是一个卑微的婢女,太妃娘娘不认识她也正常,您就当我方才的话是在自言自语。” 季太妃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继续大步向前。心中却郁闷得紧,这个荀久,她见一次就想发一次火! 荀久目送着她远去,昏暗中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幽光。 原以为阿木会乖乖等在宫门外,荀久却没料到等在外面的竟是扶笙的车驾。 “你怎么来了?”荀久走到车窗边,对着紧闭的帘幕朝里面问道。 “我也刚从奉天殿出来。”扶笙撩帘,马车内夜明珠的朦胧光晕将他春花霁月般的面容衬得深邃而柔和,修长的眸稍稍上挑,是愉悦的弧度。 “所以,是你让阿木先走的?”荀久眨眨眼。 “嗯。”扶笙淡淡应了,“快上车,我送你回去。” 荀久三两下上了马车在他旁边坐下。 “阿笙,你猜,今日女帝同我说了什么?”荀久故作神秘,笑吟吟看着他,想知道待会儿晓得女帝明日要为他们赐婚的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扶笙这次不直白了,拐个弯,“你希望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荀久顿时垮下脸来,什么真话假话,光是看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晓得了所有事。 也对,他的隐卫遍布皇宫,要想第一时间知道她刚才和女帝在帝寝殿说了什么,那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 “她是不是告诉你,从今后坦然接受姜易初的感情?” 荀久一愣,随后错愕看着他,“你真猜不到?” “女人的心思最是难猜。”扶笙揉揉额头,“再说了,你们谈论了这么长时间,我如何得知哪一句才是重点,哪一句才是你想问我的?” 终于有一次是他不知道的了! 荀久得意地扬着眉梢,食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表情淡然至极,“女帝说,明日便为我们赐婚。” 闻言,扶笙整个人都愣住。 ------题外话------ 嘿嘿,先上传再改错别字。 推荐好友文文: <娱乐圈重生之隐婚蜜爱>作者:紫雲清梦 <双重生+宠文+隐婚+娱乐圈+双C+一对一+HE> 且看双重生男女主携手逗小人,打boss,双双登上帝国权力顶峰的爱情童话!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重生女VS重生男的故事,男女主身心干净,女强男更强,本文涉及重生,娱乐圈,豪门,世家,高干,商战,宅斗等等。 本文宗旨是宠,爽,作者玻璃心,不喜轻喷。 亲们如果觉得还不错,就点到文里去看看吧,小梦正在pk,求收藏,求助攻。 T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和世界只差一个你 一种难言的,期待已久的喜悦逐渐蔓延至眼角眉梢。 扶笙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荀久,琉璃般精致的瞳眸里满是小心翼翼,他不敢眨眼,唯恐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眨眼间她就会从面前消失一般。 夜明珠光晕淡白朦胧,将他的清逸无双之姿衬得有些缥缈,似隔了一层薄纱,并不太清晰却又惊艳地存在着。 扶笙的这张容颜,向来是让荀久心跳加速的利器,每认真看一次,都会心潮澎湃一次,那种狠狠撕碎他高束的衣领的冲动就愈发明显。 荀久突然想起梦中见到郁银宸的样子,轻衣风流的他着银紫色宽袍大袖,那种衣服注定露出一抹精致平直的锁骨,配上郁银宸的那张脸,是妖娆而又魔魅的存在,的确会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然而扶笙这种禁欲式的打扮却更具诱惑力,尤其是近日来天气转凉,他几乎都是束领打扮,许是他自己没意识到,他越是将白皙的脖颈和性感的锁骨束起来,就越能勾起荀久想撕开看一看摸一摸再咬一咬的冲动。 好不容易拉回神智,荀久浅咳两声移开目光,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看下去了,否则待会儿真的会彻底沦陷。 扶笙似乎不想让她偏移开视线,不想让她不看自己。 伸出温暖的手掌,他轻轻捧着她的小脸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你……”荀久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脸瞬间红到脖子,“你做什么,这是马车上。” 扶笙没回答她的话,转头对着外面道:“甄叔,今夜不用你赶车了,你可自行先回去。” 赶车的甄叔虽然一把年纪,但到底对于自家殿下足够了解,方才车内的谈话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直觉得殿下能与久姑娘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如今好事将近,他这个糟老头子自然不适宜再留下打扰殿下。 乐呵呵地跳下车辕,甄叔对着里面道:“殿下放心,这马儿早就对秦王府和皇宫这条路熟悉了,不用老奴驱赶,它也能自己找到回去的路。” 扶笙淡淡“嗯”一声,再没了话。 车厢内的气温一再升高,荀久勉强能听到甄叔走远的声音以及马儿自己缓慢走起来时车轮碾动地面的声音。 面对着他默然不语的凝视,荀久心跳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来。 定了定心神,荀久暗骂自己没出息,方才还想着如何将这尊禁欲系大神的高领撕开窥探他藏在里面的白皙脖颈和性感锁骨来着,这会子竟然又胆小了。 扶笙看了她许久,才幽幽问,“我想知道,你在得知明日要被赐婚的那一瞬间是个怎样的反应?” 在女帝刚出口的那一瞬间么? 荀久认真想了想,她的真实想法是犹豫的,因为突然要和喜欢的人定下婚约,等大婚后成为一家人,每日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自己的生活里都突然多了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她多看一眼就会失神的人,她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似乎在担心扶笙会嫌弃她晚上睡觉多动还踢被子。 又似乎在纠结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小毛病会暴露在他面前。 在荀久的认知里,扶笙是个完美主义者,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几近完美的人。两人目前的状态虽然是在热恋,但算不得过分了解彼此,尤其是那些生活细节,等嫁过去以后,扶笙会不会因为某天发现了她的某项毛病然后开始嫌弃她? “嗯?”许久没听到回答,扶笙捧着她小脸的双手轻轻动了动,竟是在替她理鬓发。 “高兴。”荀久自然不能让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暴露在他面前,否则肯定丢脸,她深吸一口气后平复了心绪,弯唇笑道:“还有震惊。” 扶笙凝视她半晌,唇角微勾,“我看你震惊多于高兴吧?” “哪里哪里,各自参半而已。”荀久笑着解释。 “为什么会震惊?”他认真看着她,不想错过她面上甚至是眼眸中的任何一丝表情,“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 “是有点。”荀久心知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还是没能逃过他的法眼,索性如实交代,“准确地说是觉得太梦幻了,我从未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竟然会是你这样几近完美的男神,或者说,你是那种只该存在于幻想中的神,然后突然有一天闯入了我的世界,也许就是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那种感觉,我会觉得不知所措也很正常。” “快么?”扶笙忽然道,“我怎么觉得自己等待这一天好久好久了?” “有么?”荀久眨眨眼,她和他明明才认识了两个月不到,他怎么可能等了好久? 不过要说这一个多月内发生的事,的确多得数不过来,尤其是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同过生死,共过患难,这算是……彻底交心了吧? 扶笙清俊的面容离她越来越近,她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属于他的独特气息。 扶笙高挺的鼻尖在她的鼻尖上蹭了蹭,见她欲言又止,含笑问:“你想说什么?” “阿笙……”荀久轻唤一声,话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娇软得很,听来有些媚,这对于扶笙来说简直就是**裸地勾引。 呼吸窒了窒,扶笙捧着她小脸的双手一点点松开,转而向下搂住她的纤腰,手臂逐渐收紧,直到她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胸膛。 荀久呼吸有些困难,微微蹙眉道:“你抱我这紧,我都说不了话了。” 扶笙听闻后这才稍稍松开些,尔后挑眉望向她,“你方才想说什么?” “我如今无权无势也就罢了,还没武功。”荀久认真看着他,语气也很认真,“娶了我,你就不怕娶了一个累赘回去吗?” 扶笙低眉,声音极轻极温,“我和世界,恰巧差了一个累赘,你可愿成全?” 荀久的眼神突然软下来,连带着整颗心都有些软。同时她又在心中暗骂,谁说这个男人不会说情话来着?明明是这方面的高手! 不待荀久开口,扶笙早已经寻着她莹润的双唇吻了下来。 细细密密而又温柔缱绻,此刻的扶笙就好像一个无底的漩涡,正在将她的灵魂一点一点掏空。 伸出双臂,荀久攀上他的脖子,轻轻柔柔地回应,唇舌交缠出最暧昧也最甜蜜的气氛。 初冬月华清寒,薄薄一层照在早已空寂无人的大街上。 马车里,扶笙紧紧将荀久圈禁在自己怀里,他火热的舌尖游弋过她小巧的耳垂,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再次辗转回她水润的唇上。 欲焰在燃烧,彼此的气息炽热交缠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温度一升再升。 似火球滚过干枯的草原。 似暴雨冲毁坚固的堤坝。 似幽冥开出血色之花。 那样的抵死缠绵,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搂着她,也深吻着她,恨不能将她的每一寸气息都占为己有。 荀久全身绵软无力,眸光迷离,迷离目光中是如痴如醉,是他如诗似画的容颜。 两人贴得极近,彼此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肌肤温热。 恍惚中有裂帛声响,荀久肩头的衣襟尽数褪去。 她心尖颤了颤,随即柔软下来。 明日便要赐婚了,倘若……倘若他今夜便要了她,那么,她是愿意的。 长夜无声,夜明珠光晕从他纤长的睫毛间筛下点点碎光,于阴影上添了流动的光芒。 四角银熏球里香味幽浮,与他身上淡淡的冷竹香交缠,**的气息让她一再沦陷。 勾住他脖子的双手逐渐下移至他高束的衣领处,她指尖灵巧,几个飞转便将那束缚了性感锁骨的高领解开。 小手探进他的衣襟,她还想再进行下一步。 扶笙却不动声色地腾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挪回来,另一只依旧紧紧搂着她的腰肢,火热的唇舌依旧在她贝齿间攻城略地。 他这个举动,让荀久有些不满,伸手狠狠推开他,她扁着嘴巴偏开头,满面懊恼道:“明明是你先惹我,却又不进行到那一步,尽会泼我冷水,这样有何意思?” 扶笙仍旧在低喘,随后挑了眉梢,声音带着些魅惑的喑哑,“久久这是等不及了?” “哼!”荀久冷睨他一眼,“才没有!我只是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来看,这样的情况再多来几次,你只怕会……”荀久不着痕迹地扫了扫他的小腹处,复又坦然移开视线,“我不过是担心自己将来的性福罢了。” 扶笙低低笑了一下,声音如同泠泠珠玉碰撞,“你若是真如此放心不下,那我们现在就回去试一下?” 荀久一张小脸上红得快滴血,狠狠瞪他一眼,“才不要,你也说了我还小。” “我说的是年龄。”扶笙含笑的眸光自她傲挺的胸前扫了扫,“至于其他方面,嗯,还有待查证。” 他这一扫,荀久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外裳尽褪,此刻只着一件绣雨丝昙花的肚兜。 顷刻间羞得无地自容,她赶紧一把扯过自己的衣裳就要胡乱套上,却被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给接了过去。 扶笙动作轻缓地将衣裙舒展开来亲自替她穿上,语气温和,“若是脱了衣服便不帮你穿上,那我和禽兽有何区别?” 荀久一怔,待他完全帮她穿戴好以后才侧过身来,眸中带了几分调侃之意,“啧……没想到素来高冷禁欲的秦王殿下也会说出这种话,怎么,最近想破戒了?” 扶笙不理会她这些无厘头的话,轻轻执起她的一只手,与她十指紧扣,面色诚挚,“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在担心什么。” “什么?”荀久故作疑惑,想听他自己说。 “你在担心秦王府免不了三妻四妾,将来的你会和一群女人争宠斗爱。” “所以呢?”荀久眨眨眼,心中暗自佩服这个男人在感情方面还不算笨,竟能看穿她的这些心思。 可看穿是一回事,他的反应甚至是打算如何处理又是另外一回事。 扶笙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而庄重,像是在宣誓。 “我从前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今后也不会再有喜欢的人。久久,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像你想得那般喜欢繁花簇拥,喜欢姬妾成群。你就没想过,或许我会是个例外?在我想要挣脱二十年的**禁锢去尝试七情六欲的时候,你刚好出现了。或者说,在你出现的时候,我刚好厌倦了前二十一年的禁欲生活,刚好想要破戒。我们之间完整得刚刚好,又岂是外人能随便插足的?” 荀久从骨子里深知,扶笙不可能说那些诸如“我只喜欢你”、“我只爱你”之类的话,但刚才这一番全程不带表白字眼的话却让她感动不已。 颤颤抬眼看他,她的声音有些微弱,“所以,娶了我,你便再不会让其他任何女人进府吗?” 扶笙摸摸她的脑袋,莞尔一笑,“我与世界差的是你这个累赘,多余的累赘,我不想负担,也负担不起。” 心中一时溢满甜蜜,荀久依偎进他怀里,只觉得此生能遇到他,乃上天大恩,三生幸事。 马车还在慢悠悠继续往秦王府方向前行,然而车厢内的火热早已被温暖和甜蜜的气息所覆盖。 荀久脑袋枕在扶笙的胸膛,忽而想起一事,道:“阿笙,我曾去找过阿紫,然后无意中发现了她后背上有个弯月形胎记。” 眯了眸,扶笙面上笑意渐收,神情略微讶异,“阿紫?” “是。”荀久肯定地点点头,“那日碰巧她身子不大爽利,让我帮忙扎针,等她褪下衣衫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的那个胎记,我问她,她告诉我若是我不说,她很可能永远都不晓得自己后背上有个胎记。” 扶笙低喃,“双十年华,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后背上有月形胎记……说起来,阿紫身上的状况确实与齐大娘所描述的肖雅颇为相似。” “可是阿紫全然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荀久微蹙眉头,“恐怕晓得她过去的人只有郁银宸,阿笙,你能否绕过郁银宸查到阿紫的身世?” “倒不是不行。”扶笙道:“只不过要绕过郁银宸的灵术,查起来便有些困难,且颇费时间。其实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机会让齐大娘亲自认一认,肖雅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做母亲的自然能一眼就认出来。”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荀久有些无奈,“可是阿紫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二老想必早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更何况她如今谁也不记得,就算是相认了也没用,没有感情。” 扶笙眼眸晃了晃,“你的意思是,阿紫并不愿意与二老相认?” 荀久斟酌着点点头,“大体来说,是的。” “这可就难办了。”扶笙稍稍皱了皱眉,“算了,既然阿紫不愿意,我们也不要勉强,否则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反而不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荀久轻轻颔首,“所以我答应了阿紫不告诉齐大娘关于她的下落。” 扶笙瞥见荀久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顿时有些心疼,握紧她的手宽慰,“别想了,那些事,不是你能操心得来的。” “你说得对。”荀久很赞同,“既然阿紫下定了决心,那我做再多的事都没用,他们一家三口能否团聚,今后可就全看天意了。” 两人谈话间,马儿已经顺利来到秦王府大门前。 荀久撩帘望了望,尔后蹙眉,“不是说好了先送我回去的吗,怎么来了你府上?” 扶笙低低“唔”一声,云淡风轻地道:“明日是赐婚的日子,本该我们俩一同入宫的,但我今夜有些累,想早些歇息,索性直接将你带来我府上,也免得我明日一早还得过去接你,这一来二去的,太耽误时间了。” 荀久认真回味着他这一番话,乍一听,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方便明早一起进宫,可是仔细一听…… 荀久斜睨他一眼,低嗤,“就知道你没个正经!” “走吧!”扶笙轻轻一笑,“天色不早,待会儿沐浴完便早些休息。” 荀久眼珠子一转,狡黠笑道:“那你给我安排房间。” “好。”难得扶笙不反驳,声音暖极。 ==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 季太妃回到瑞王府的时候,瑞王带了一众人在大门外迎接。 “母妃,女皇陛下情况如何?”文质彬彬的瑞王着一袭雨过天青色锦缎长袍,面色温润,见到季太妃回来,忙上前来亲自搀扶,顺便问了问女帝的情况。 “看样子,女帝已经痊愈,好得差不多了。”季太妃再不是之前遇到荀久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瞧见瑞王亲自过来扶她,面色含笑。 “那便好。”瑞王大松了一口气,“之前儿臣还一直担心万一女皇陛下要是再不醒过来,百官会因此而动摇。” 季太妃稍稍蹙眉,“你这孩子,担心那些做什么?朝堂的事儿自有秦王和百官会担心会处理,你手中又没有权利,一个人站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有如担心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你的亲事。自从你上一个王妃去后,哀家看你似乎也没什么心思,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想着要孩子,你不着急哀家着急啊!” “母妃……”瑞王轻声唤道:“儿臣与清语伉俪情深,她才去了没多久,儿臣实在没那个心思娶别的女人过门。这些日子,也都按照母妃的意思纳了几房小妾,可我……母妃见谅,等再过些日子儿臣心情好转下来再传她们侍寝。” 季太妃无奈地叹了一声,“我看你啊,一颗魂儿都被苏清语给勾走了,她已经去了一年多,这一年多里,哀家看着你从一开始的万念俱灰到后来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你心里定是不好受的罢?” 提起先瑞王妃苏清语,瑞王不觉湿了眼眶,声音微哑,“儿臣这一生难得遇到个喜欢的人,谁曾想她竟如此福薄,连带着孩儿一起去了。” 想到苏清语当初带着腹中孩子一尸两命的情景,瑞王原本快愈合的伤口乍然撕裂开来。 在他眼里,她只是苏清语,是他最爱的女人,而不是什么王妃。 预产期是稳婆一早就估算好的,产前两个月,她突然说想念家乡的荔枝膏,他为了让她高兴,亲自策马前往她的家乡,买了好多荔枝膏,却在归来那日听闻她不小心摔倒早产,因为本身体弱的原因难产而死。 荔枝膏散乱地落在地上,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她死了,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赶得及见一见。 贵为王爷的他守在灵堂哭了好几日,若非还有母妃在背后劝慰开导,他早就追随着她去了。 此刻旧事重提,纵然时隔一年多,但瑞王依旧觉得历历在目,伤口被撕扯开,鲜血淋漓。 “母妃晓得你爱重苏清语。”季太妃感受到了他周身的哀凉气息,喟叹着拍拍他的肩膀,“可她去了这么久,你也该放下了,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得再多,也只是徒增悲伤罢了,母妃不想见你整日这般颓废下去,对了,上次哀家跟你提起过太宰家的女儿,那姑娘哀家见过,长得貌美且为人聪颖,比起苏清语分毫不差,再过些日子便是她的生辰,若是你有意的话,便趁机送个拜帖去会一会,说不定她真的能让你放下过去。” “母妃。”瑞王温声道:“原本父皇才驾崩两年,儿臣三年大孝未满,这个时候不该操心婚事……” 季太妃听到这里,冷哼一声,“秦王都可以不守三年大孝急着成婚,你为何不能效仿?” 瑞王无奈道:“母妃,秦王是秦王,儿臣是儿臣,你怎么老是将我们放在一起比较,更何况先帝在世时曾放言,为了弥补秦王在魏国受过的那些苦楚,会尽量满足他所有的要求,虽然秦王几乎没有提出过什么要求,但先帝君子之言总不是说着玩的,如今秦王想要成婚,只怕是女帝也点头答应了,这有什么不好的,七哥早些年一直不近女色,现在开窍了,我这个做弟弟的,理应替他高兴才是。” 季太妃睨他一眼,语气里颇有些怒其不争的味道,“你呀,就是心太善了,身为王爷,有这般心态可不好。” 瑞王轻笑,“母妃还说我,您那些年在宫里,不也什么都不争吗?” 季太妃一噎。 瑞王又道:“儿臣这是随了母性,正因为母亲的仁德和与世无争才会有了儿臣这性子。” 这时,季太妃身边的嬷嬷匆匆跑来,附在季太妃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季太妃眼眸圆睁,“果真带来了?” 嬷嬷点点头。 季太妃挥手让嬷嬷退下,侧目望着瑞王道:“你且先回房歇着,哀家多年前的一个旧友找来,我这就去同她叙叙旧。” 对于季太妃的话,瑞王向来是从不怀疑半分的。 点点头,他道:“天色已然不早,母妃切记莫要聊到深夜,对身子不好。” “嗯,哀家会注意的。” == 瑞王府承德院是先帝驾崩之后,瑞王特意让人重新修葺装潢过专门给季太妃住的。 此时的正厅中,战战兢兢跪着一个粗布蓝衣妇人,双手被反剪,荧荧火光之下,隐约能见她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袖中攥紧的掌心内亦全是汗液。 此人正是小农场的齐大娘。 季太妃在侍女的搀扶下入了正厅,接过茶盏,她用盖碗轻轻拂去上面的茶叶沫儿,这才粗粗往下一瞥,声音陡增寒凉。 “芸香,你这些年在秦王手底下过得可还好?” 齐大娘身子一颤,心中知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她咬了咬下唇,“芸香见过太妃娘娘。” “呵——”季太妃冷笑,“你怎么不像那天在大街上一样继续装了?” “芸香有罪。”齐大娘低垂着眸。 “谁让你回来的?!”季太妃语气含了几分厉,杀人般的目光定在齐大娘身上,“哀家断然没想到你竟敢瞒着我在秦王手底下活了这么些年,好在老天有眼,终于让哀家撞见你,是自杀还是等着哀家赐你毒酒或者杖毙,你自行选一样。” 齐大娘认命地闭了闭眼睛,“芸香不怕死,只是……只是小公主至今下落不明,老奴还未找到她……” 季太妃瞳眸骤缩,险些徒手将茶盏捏碎,脸上表情狰狞恐怖,“你说什么?小公主还活着?!” “老奴这些年一直在找。”齐大娘满面歉意,“至今也没有任何音信,故而老奴也不知她是否还活着。” “废物!你怎么会把她弄丢的?”季太妃大怒,直接将茶盏扔过来,不偏不倚打中了齐大娘的额头,滚烫的茶水混着血水从额头上落下来覆盖在眼睫上,齐大娘双手被绑住,无法动作,只得紧紧闭着眼睛。 “老奴当年抱着小公主出逃的时候遭到了大批杀手追杀,老奴怕他们会伤害到小公主,索性将她放在木桶里顺着河水一直漂下去,等杀手们撤退以后,老奴顺着河岸一直走,却……却早已寻不到她的踪影。” 怒气更甚,季太妃重重一掌拍在案几上,“你个贱婢,竟敢把皇室公主给弄丢了!” “太妃娘娘息怒。”齐大娘咬着唇,“前些日子,秦王已经出动他的隐卫帮忙寻找。” 季太妃倏然眯眼,“你的意思是,秦王知道了这件事?” “老奴告诉他们那孩子是老奴的亲生女儿名叫肖雅,只把小公主后背有胎记的事以及现今的年龄说出来,其他的,老奴什么也没说。” 季太妃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又问:“那么,眼下可有消息了?” 齐大娘认真想了想,“久姑娘曾问过老奴有没有肖雅的消息,老奴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季太妃面色凝重下来,“莫非,荀久那个小贱人先知道了小公主的下落?” 齐大娘摇摇头,复又道:“太妃娘娘可让人暗中打探一下久姑娘近日和什么人有过来往,再从那些人里面逐一筛选,兴许能有些眉目。” 季太妃点头过后狐疑地盯着齐大娘,“你怎么会成为了秦王的人?” 齐大娘脸上早已被血污覆盖,看不出任何表情,声音却很平静,“老奴遇到了当年太妃娘娘身边回家乡养病的侍卫肖烨,我与他说了情况,他表示愿意助我,后来我们一起开了一家小面馆,直到某天,秦王路过,发现肖烨厨艺绝顶,这才让我们追随于他,老奴当时想着跟随秦王的话,一定能快速找到小公主的下落,所以……” 季太妃面色惊讶,“秦王身边眼线众多,光是那几个护卫,一个就能抵得过十个情报护卫,他竟然没有发现你的身份?” “太妃娘娘莫非忘了。”齐大娘道:“老奴抱着小公主出逃的当年,秦王在魏国仅有一岁而已,他是十二岁回的燕京,哪里会知道那些事?” “没发现就好。”季太妃稍稍放了心,心中思忖自己若是让瑞王府的人私底下去找,指不定到死都不会有任何消息,倒不如借着芸香的名号让秦王光明正大派人出去找,以后的事,等找到人再说。 “你先回去,以后若是没有特殊事情,绝对不可以来找哀家,更不可以让秦王发现你的身份。”季太妃烦闷地摆摆手,招来婢女给齐大娘松绑又净面上了药这才趁夜让人护送着她离开。 == 同一夜,天赐宫。 荀久和季太妃离开不久,女帝便让人分别去长乐宫和掖庭宫传召羽义和阿紫。 二人进了帝寝殿以后齐齐行礼。 女帝端坐在紫金椅上,随意瞟了二人一眼,吩咐花脂,“赐座!” 阿紫忙道:“陛下,奴婢乃戴罪之身,站着就行。” 阿紫不坐,羽义也随她一起站着。 女帝懒得纠缠于这种小问题,看向阿紫,“你是不是曾经答应过子楚什么事?” 阿紫一听便明白过来她和羽义的那些事,秦王分毫没有告诉女帝。 “是。”阿紫僵直着脖子,“奴婢答应了秦王帮他做事。” “叛主吗?”女帝眼神似笑非笑。 阿紫是最为了解女帝的人,每当女帝露出这个表情,就证明很多事情她已经全盘掌握了。 手指紧了紧,阿紫想着她和羽义的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女帝讨厌被人欺骗,倒不如趁着此次机会直接把话挑明,兴许还有那么一丝能存活的机会。 阿紫万万没想到羽义会当先接了话,“陛下,阿紫是因为臣才会做出这些事的,您若是要罚,臣甘愿承担所有责任。” “行了!”女帝不耐地摆摆手,“朕又不是深闺怨妇,你和阿紫的事早就不是什么惊天秘闻,阿紫能答应子楚叛主,无非是事成之后他会放你们二人双飞。” 在阿紫和羽义齐齐惊讶的目光下,女帝继续道:“朕趁夜找你们来是有要事相商,并非听你们陈述罪状的。” 阿紫立即敛了情绪,“陛下请讲。” 女帝扫了二人一眼,“我要你们俩帮我去杀一个人,事成之后,朕便让你们回蜀国。” 羽义和阿紫对视一眼,“敢问陛下要我二人杀谁?” “迟旻。”女帝目光寒凉,仿佛看到了当日在御花园内的那一幕,“他是大祭司手底下的人,功夫了得,恐怕光凭阿紫一个人还无法成功杀了他,故而朕让你们一同前去,迟旻受了重伤,至今还没到达灵山,我要你们星夜兼程赶在他到达灵山之前将他杀了。” 阿紫迟疑道:“迟旻既是大祭司的人,怎么会突然出宫回灵山了?” “当日在御花园刺杀朕的人便是迟旻。”女帝道。 阿紫惊了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迟旻发现了陛下会武功这件事,他此刻奔回灵山,铁定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家主和族长。 定了定心神,阿紫道:“陛下放心,奴婢和羽义一定在迟旻到达灵山之前取他首级。” 女帝蹙眉嘱咐,“这件事,务必要做得滴水不漏,不能让神殿的人发现,更不能让灵山巫族的人发现,否则会有大麻烦,到时候你们也不好脱身。” “奴婢(臣)遵旨。”阿紫和羽义躬身告退。 == 住在秦王府的这一夜,荀久睡得非常安稳,再没有做噩梦。 天光大亮的时候,她悠悠转醒,本想习惯性地对外唤招桐,却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是秦王府,没有女婢,只有哑仆。 穿衣下床,荀久推开门,果然见到几个哑仆端了洗漱用品站在门外静静等候。 天气寒凉,荀久清楚地看见几人双手冻得通红。 面露歉意,荀久很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啊,让你们等了这么长时间。” 其中一个哑仆打着手势,意思是让荀久不必感到愧疚,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另一个哑仆见到荀久出来,忙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她。 荀久接过看了看,上面是扶笙亲笔所写,大意是说方才见她睡得香,他不忍心打扰,索性让她再睡一会儿,他先进宫上朝了,宴请百官是在晚上,让她不必急着回府,外面天寒,担心她身子受不住,玉笙居内烧了地龙,让她去玉笙居用早膳顺便等他回来。 洋洋洒洒一大篇,全是关心和嘱咐的话语,看得荀久全身都暖洋洋的。 洗漱完,荀久披上貂绒斗篷,随着哑仆来到玉笙居。 进门之前,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扶笙把姜易初接来了府上。 “姜丞相还在府上吗?”荀久问。 哑仆点点头。 荀久又道:“那你们去把他请过来,我一个人无趣得紧,想与他说会儿话。” 其中一个哑仆闻言后立即去了姜易初所在的院子。 荀久抬步进了扶笙的房间。 这个地方,上一次扶笙心魔发作的时候她曾待过一晚,说是房间,其实格局与宫里的寝殿相差无几,分外间,中堂和里间。 屋内烧了地龙,再加上香炉里的淡淡熏香,让人一进去便不想再出来。 姜易初随着哑仆来到玉笙居的时候,荀久已经吩咐哑仆将酒菜摆在了外间。 “请坐。”荀久仔细打量了姜易初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传闻中的憔悴模样,整个人容光焕发,与初见时差不多。 “那些日子我听人说你因为担心女帝病情而险些病倒,我还以为你此时此刻一定瘦得不成人形了。”荀久调侃笑道。 姜易初在她对面坐下,莞尔一笑,“久姑娘恐怕对‘担忧’这二字有些误解。” “愿闻其详。”荀久亲自给他斟满酒,稍稍挑眉。 “青璇手术后昏迷不醒,这是事实,我的确难受过几日,但那是心疼,不是担忧,因为我知道以她的顽强,一定能从鬼门关挣扎回来,而我担忧的是,她醒来后见到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会难过。我不想她难过,所以不能让自己憔悴到那个地步。” 荀久愕然,姜易初的这些言论从某种程度上和扶笙有些像,难怪女帝会看上他,这个男人,原来也是个极为心细的人呐! 姜易初如今这副翩然的谪仙之姿,不知情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定会觉得他丁点儿不关心女帝,否则女帝昏迷了这么多日,他如何还能这般潇洒恣意,殊不知他考虑的层次更深,目光看得比常人更远。 女帝要昏迷七日是既定事实,他就算再哭肿眼睛也只能换得外人一句安慰并感慨他用情至深,可若是他放宽心态,让女帝醒来后见到他并没有哪里不适,这样一来,女帝便少了一份担忧。 这才是姜易初变相为女帝排忧的方式! 得见荀久的愕然,姜易初淡淡一笑:“很多年前,我在魏国王宫见到青璇的时候,一味地以为只要我时刻关心她,保护她,不让她再受欺凌便是爱重她,她就能因此而感动并喜欢上我,后来我才知,那些年的自己有多无知,我对她的好,全都是个人意愿,从没问过她愿不愿意,也没想过我也是那样做,她就会越觉得自尊心受到打击。” 语毕,姜易初缓缓饮下一口酒,“这是青璇几次拒绝我之后,我慢慢琢磨出来的结论,我所谓的为她好,都是出自于我个人的‘以为’,若是关心她保护她让她受到的是更大的心灵创伤,那么我便算不得真正为她好。” ------题外话------ 抱歉抱歉,昨晚中秋出去玩了,今天早上才来赶稿,嘤嘤嘤,衣衣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同时献上迟来的中秋祝福,么么哒美人儿们。 推荐好友文文。 《悬情蜜爱之暖妻神探》/今时 有钱有势的男人很多,但能只手遮天的男人没有几个,当纪蜜自认没这个运势的时候,老天还是塞给了她一个男人。 不,是男神,有颜值却偏要靠卖学识生存的男人。 推理小说界男神作家敲打键盘一个按格就值百万,偶尔还被聘请做几天推理顾问,高智商高情商完爆一切极品渣渣。 这职业好,匹配的就是警花和神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圆房(必戳) 扶笙下朝回来的时候,姜易初已经在玉笙居内用了饭并骑了马回典客署,说要为晚上的宫宴做准备。 荀久问过了,姜易初打算明日便启程回魏国。 “昨夜睡得好不好?”扶笙走过去坐在荀久旁边,目光里满是柔意。 “还不错。”荀久笑道:“起码不会做噩梦。” 扶笙眸光微动,“你在自己府上的时候会做噩梦?” “偶尔。”荀久垂下眼睫,不想让他继续追问下去,她很清楚,若是让这个醋坛子知晓她曾经梦见过郁银宸,待会儿肯定满屋子的醋味。 “用过饭了吗?”扶笙又柔声问。 “才刚刚用过。”荀久抬起头来,“与姜易初一起的,对了,他已经回了典客署,并告诉我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回魏国了。” “这么快。”扶笙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荀久道:“前段时间魏王便来信了,也不知道魏国发生了什么事,是姜易初一力压下,只为了等女帝动手术,如今手术完成,女帝也成功醒来,算算时日,他们几个在燕京也待得差不多,该是时候回去了。” 语毕,荀久看向扶笙,“怎么了吗?” “无事。”扶笙摇摇头,随即感慨,“一夜的时间,也足够了。” “什么意思?”荀久隐约觉得扶笙这话有些不对味。 扶笙侧过脸来,微微一笑,“晚上的宫宴很特别,准备了很多画舫,即将在凤临池上举行,相信这会是一个特别难忘的夜晚。” 荀久惊得张大嘴巴,“宫宴在画舫上举行?” 扶笙点点头,“嗯,有什么问题吗?” “谁出的主意?”荀久惊道:“这也太浪漫了!” 凤临池是天赐宫北面由明渠引汝河分支水形成的人工湖,占地一百五十亩,比整个秦王府邸还大。 池中有二十余丈高的渐台,并堆筑了象征仙山的蓬莱、方壶等假山,起雾的时候,假山在薄雾里若隐若现,远远望去,仿佛真入了仙境一般。 “今早上朝,我提出来的。”扶笙看着荀久一脸惊喜地样子,满意地勾了勾唇,“与其说是为女皇陛下准备,倒不如说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确实又惊又喜。”荀久惊奇地看着扶笙,“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以这种方式举行宫宴?” 扶笙没回答这个问题,径自道:“池中的假山上都准备了烟火,等晚上宫宴开始便能看到。” 他说着,长臂轻轻将她揽入怀,温声道:“我政务繁忙,并没有多少空余的时间陪你,唯有借此机会让你好好放松一下,算是……算是弥补那些我无法陪你的时光。” 听到这句话,荀久怔了怔,“你……” 扶笙道:“我没见过蓝花楹开花的时候是什么样,但我想倘若能与你一起共赏一场烟火,那样的美景大抵也是能比得上蓝花楹的。” 荀久眼睛眨了眨,还是抑制不住地有些湿润。 她不过是那天与他同游秦王府后园的时候随便说了一句蓝花楹的花期好美,他便深深记下并借着宫宴安排一场烟火来弥补,这样的心思细腻,这样的无微不至,让她如何不感动,如何……不爱? == 申时刚过,荀久便沐浴更衣好与扶笙一起坐上马车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这一次的宫宴与上一次迎接姜易初他们的到来有所不同,暗喻恭贺女帝重获新生,故而宴请的多是朝中官员,朝臣们的亲眷基本没来。 画舫有限,还得保证女帝以及百官们的安危,所以对每艘画舫上的人数进行了严格的控制。 按照礼仪,朝臣们是该先到奉天殿见礼过后才根据礼官的安排逐一登上画舫的。 已经痊愈的女帝正襟危坐于奉天殿的黄金帝王宝座上,神采奕奕,难得的面上噙着一抹淡笑。 她这个表情,反而让部分朝臣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女帝性子阴晴不定,他们这些朝中元老是再清楚不过的,素来只见她冷艳高贵的模样。 但像今日这般心情舒畅还面带笑容的女帝,所有人都是头一次得见,心中不免忐忑,纷纷猜想着女帝是不是魔怔了。 姜易初、容洛和顾辞修是外臣,不必像百官一样来大殿,他们三人早就随着花脂去往旁边的暖阁里暂歇喝茶等着宫宴开始。 荀久和扶笙是最后进入奉天殿的。 今日的荀久一袭湖水蓝挑丝双巢云燕留仙裙,依旧是扶笙为她准备的礼服。 荀久的长相,是潋滟桃花瞬间绽放的艳丽,是天际霓虹飞曳出的明媚,更是深夜里蔷薇幽香阵阵的蛊惑。 故而扶笙特地挑了湖水蓝,浅淡的颜色能将她的逼人光艳中和,看起来更添清丽。 然,纵使这套留仙裙看起来万分淑女万分保守,也依然挡不住荀久曼妙的身姿,层层褶皱散发流光的裙摆往上,能见她纤腰不盈一握,更凸显出胸前的饱满,那诱人的曲线,无疑是让男人们血脉贲张的**深渊。 见到荀久进来的一刹那,殿内一半以上的大臣眼睛都直了,另一半年迈的则咳嗽不止,装模作样抬袖遮眼,却又忍不住瞄一瞄。 女帝就够艳光逼人的了,没想到精心打扮过的荀久更胜一筹,简直让人错不开眼。 扶笙突然有些后悔将荀久带到奉天殿来。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荀久身上,这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冷眸一扫,扶笙淡淡开口,“诸位的眼珠子掉了,麻烦捡一捡。” 众人被这霜寒至极的声音一慑,立即回过神来抖了抖身子,又装模作样咳两声后将眼睛移回来。 女帝头一次见到扶笙吃醋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暗想着凭借荀久这副容貌,以后只怕他吃醋的机会多了去了,除非他能做到把荀久整天关在府里不出门。 偷瞄一眼扶笙不悦的面色和紧绷的唇瓣,荀久也有些好笑,心中猜度他此刻肯定后悔带她进宫,可她这副容貌是天生的,再加上今夜宫宴,又稍加打扮了一番,故而难免聚集了些目光。 早知道会这样,她还不如不打扮直接来。 扶笙自进殿后就只有那一句话,此刻两人并肩走到大殿中央,齐齐行礼。 女帝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索性抬手示意旁边的李公公,“去请大祭司来算个黄道吉日,趁着今夜朕高兴,便为秦王和荀久赐婚。”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先帝三年大孝还差一年,秦王就忙着娶妻,实在有些不妥,可女帝金口玉言,话已经说出来了,断然不可能收回去,且按照她一贯的性子,这种时候谁要是敢站出来扫兴,那她一定会让那个人更加扫兴。 李公公领命之后立即带着人前往神殿。 女帝见众臣小声议论,蹙眉过后冷声问:“怎么,众爱卿有何意见?” 太宰出列道:“启禀陛下,先帝在世时曾放言会尽量满足秦王殿下的要求以弥补他在魏国所遭受的十二年之苦,秦王殿下今年二十有一,早就到了成家年纪,三年孝期守了两年成婚,并不算违背礼法。” 大司马季博然也出列道:“老臣附议。” 秦王的婚事,一直是先帝在世时的头疼问题,他向来不近女色,先帝曾几次想为他赐婚,到了最后都没成,如今好不容易能把他嫁出去,对于朝中很多人来说,这无疑是大喜事,起码证明一向冰寒不近人情不染尘埃的高冷禁欲秦王殿下终于有了烟火气息人情味。 不少大臣默默在心中掬一把感动的老泪,纷纷站出来附议。 满朝文武竟没有人反对! 荀久心中很是惊讶,不明白这些人是真心实意祝福她和扶笙还是慑于女帝的无上威仪。 龙椅上的女帝则是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她原以为起码会有那么一两个不知好歹的会站出来引用礼典争论一番,而今这么顺利,着实在她的意料之外。 既是所有人都赞同,那就水到渠成了,如今只等大祭司到来。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李公公才率着一众宫人簇拥着澹台引往奉天殿而来。 澹台引的打扮,一如既往的沉黑锦裙,像最浓的墨浸染过,领口和袖口都有银色纹饰,图案古老,荀久看不懂,只大约觉得应是巫族的某种标识。 荀久见过女帝的高贵冷艳,见过千依的小家碧玉,见过女侯的落落大方,却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女人比大祭司澹台引更能胜任黑色服装。 大祭司的所有衣服样式都非常古板和传统,寻常人穿上去会觉得很老气,然而澹台引不同,她本就长得很美,容貌是那种一般闺秀比拟不了的惊心清丽,与荀久的媚色天成不同,澹台引的美,就像开在深渊边际,沼泽尽头的神秘之花,让人想窥探一二,却又只能望而却步。 行至大殿中央,澹台引行了礼之后慢声道:“陛下久病痊愈,臣深感欣慰。” 女帝垂眼,望向澹台引的眼神似笑非笑。 出自真心的欣慰么? 那么迟旻为何还费尽心机刺杀她?这一切难道不是神殿授意,澹台家族授意? 脸上笑意渐收,女帝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朕能大难不死,只怕还得感谢大祭司每日在神殿的殷殷祈祷。” 这句话,旁人听不懂,但澹台引以及知晓刺杀内幕的荀久听懂了,女帝这是在暗讽澹台引表里不一,嘴上说着效忠王朝的话,背地里尽做些为人不齿的龌龊事,比如……派人刺杀女帝。 澹台引脸色僵了僵,片刻后恢复正常,声音平静道:“陛下乃真命天龙,自有诸神和上天庇佑,手术能成功靠的是久姑娘精湛的医术,而陛下能转醒则是因为天命,臣的祈祷不过起到些细微末枝的作用罢了,算不得什么。” 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准,先把女帝的帝王威仪在百官面前亮相一番,再把荀久的医治之功扯进去,最后自我贬值,且贬得又不过分做作,无论是语气还是话里的意思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荀久暗自感慨一番,如此精明通透的妙人儿,竟然是她和扶笙的对手,实在可惜。 澹台引的这番话,挑不出半丝错漏,且眼下当着百官的面,女帝也不好挑明刺杀那件事,只凝目看了澹台引一瞬又再度移开眼,“大祭司向来不参加宫中的各种宴会,相信今夜也不例外,朕此番让人去传召你,为的是让大祭司掐指算一算,算个黄道吉日出来,朕也好为秦王和荀久赐婚。” 听到秦王和荀久要大婚了,澹台引面上有一丝愕然划过,随后她直接道:“不用算,下月初就是难得一见的黄道吉日,秦王和久姑娘若是能在那一日大婚,相信诸神有灵,定会佑你们百年好合。” “好!”女帝爽快道:“那便这么定了,李泉,为朕代笔!” 御前李公公立即让人取来笔墨和明黄绢帛,当着百官的面将女帝所言一字不漏地写下来。 待墨迹干了,李公公才拿起圣旨高声诵读,内容无非都是常规的那些赐婚客套话。 早就盼着秦王早些出嫁的老臣们听得热泪盈眶,立即在心里盘算好为了庆祝这一刻,待会儿登上画舫一定要多饮几杯。 赐婚环节一过,女帝便宣布宫宴正式开始。 大臣们出了奉天殿以后三三两两朝着凤临池方向行去。 女帝则与扶笙和荀久一道前往奉天殿旁边的暖阁。 暖阁内,姜易初他们似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容洛清脆的笑声时不时传出来。 “什么有趣的事儿竟教洛姐姐高兴成这样?”入了暖阁以后,荀久好笑地看着坐在软椅上的容洛。 大概是怀孕的原因,几日不见,她似乎比先前更为成熟有韵味了,瓷白细腻的面容上此刻含了笑,有为人妻的贤淑,也有为人母的慈爱,从唇畔开始一点点蔓延至眼角。 便是心情再抑郁的人看见这样纯真的笑容也会立即被感化。 荀久突然明白了女帝为何只与容洛亲近。 容洛性子开朗,且早些年又在军营中训练过,刚中带柔,不会耍心机,再加上她爱笑,笑容看上去很干净很舒服。 女帝在魏国的时候定是见到了这样的容洛一时给感动了。 听到荀久的声音,暖阁内三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齐齐站起身来给女帝见礼。 女帝随意摆摆手,“如今是私底下,大家不必如此见外。” 容洛抬起头来仔仔细细打量着女帝,只见她一如既往地着暗红织金云龙纹锦服。 帝王本穿明黄色,她却觉得那颜色不讨喜,御极之后,特地吩咐少府重新为她定制了一系列的暗红色正装华服。 事实证明,暗红这个颜色的龙服穿在她身上,要比明黄色更具威仪。 “陛下,你昨夜才醒来,怎的今日便忙着操心宫宴了?”容洛眉眼间露出些许担忧。 在魏国的时候,容洛就通过表哥姜易初知道扶疏是个坚强到让人心疼的女子,她总是能在一次又一次所有人都觉得必死无疑的绝境中惊艳存活下来。 可如今她都已经贵为天下共主了,许多事本可以不那么操劳,就比如眼下,大病初愈,本应是好好躺在床榻上休息的时候,这才第二天,她就忙着宴请百官。 这般操劳,女帝自己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旁人看了,会觉得异常心疼。 女帝轻笑一声,“在魏国的时候,我便是个折腾不死的人,这次的剖腹取瘤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肌肤之痒而已,还严重不到威胁性命的时候,躺了这么些日子,难受得紧。上一次的宫宴,以朕的病灶突然发作而匆匆结束,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圆满一回了。” “陛下的身子,能否去凤临池上吹风?”姜易初微皱眉头,虽然明日便要启程回魏国,虽然他也很想在这诀别的夜晚与她多多相处,多说几句话,可她毕竟才刚大病初醒,若是因为自己的一时贪心而害了她,那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放心吧!”面对众人担忧的脸色,女帝满面淡然,“朕晓得你们在担忧什么,你们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久姑娘,朕是真的已经痊愈了。” 众人将目光落在荀久身上。 荀久僵着脑袋点点头,“从陛下的脉相来看,的确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看吧!”女帝莞尔一笑,“朕早就说过已经痊愈了,偏你们还一个个忧心忡忡的样子。” 扶笙看一眼姜易初,又看一眼女帝,转头问容洛:“洛洛会不会晕船的?” “洛洛今晚可不能跟你们去画舫了。”顾辞修接话,“这几日她孕吐得厉害,连平素都这样,待会儿要是到了画舫,那还不吐得昏天暗地,晓得陛下痊愈,我们小夫妻俩也就放心了,去不去画舫也没什么,你们自去,我们俩就在凤临池畔的高阁里看看烟火就成。” 荀久走上前来,关切地问:“洛姐姐这几日又开始孕吐了?” 容洛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荀久歉意道:“这些日子我都给忙忘了,等明日我挑个时辰帮你扎几针……”话到这里,忽又觉得不对,皱眉道:“哦对,我险些忘了,明日洛姐姐便要回魏国,这可如何是好?” “久姑娘请放心。”姜易初面露微笑,“我也略懂医术,这一路上会照顾表妹的。” 荀久恍然大悟,姜易初会医术,她怎么把这个也给忘了! “对对对。”荀久赶紧笑道:“那就麻烦姜丞相了。” “久姑娘太过客气。”姜易初温声道:“洛洛是我表妹,我照顾她天经地义。” 容洛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催促众人,“不早了,你们赶快去画舫,否则待会儿无法玩得尽兴。” 女帝与姜易初对看一眼后点点头,当先出了暖阁。 荀久嘱咐了容洛几句,这才抬步跟上扶笙,二人紧随女帝和姜易初的后面一齐来到凤临池边。 这一场“画舫上的宫宴”,可谓隆重至极,入夜开始,凤临池周围的石座风灯便全部被点燃,灯火通明,像一条巨龙蜿蜒盘旋在冷风习习的凤临池上。 岸边停靠着十来艘画舫,入口处都有重兵把守,大臣们上船之前除了要出示请帖之外,还得被搜身检查,确认没带任何武器之后才能通行。 荀久他们过来的时候,大臣们还没有完全登上去。 每一艘画舫上都准备了丰盛的酒菜,风一过,香味全部飘过来,酒香混合着菜香,又是在这么特别的场合下,直让人食欲大开。 大臣们全部登上画舫以后,女帝才偏转头来看向扶笙,“朕的画舫马上就要过来了,子楚,你二人……” 扶笙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开口道:“陛下,臣和久久有单独的画舫,就不打扰你们了。” 女帝愕然,“什……什么意思?” 荀久听到扶笙如此说才突然反应过来早上在秦王府,他为何会说一夜的时间也够了,原来竟是这种意思! 细细想来,姜易初和女帝也只在拥雪亭内独处过几个时辰的时间而已,他们之间,确实缺少沟通的机会,希望今天晚上,两人都能彻底解开心结,自此后坦然接受彼此。 了然一笑,荀久道:“臣就先预祝陛下今夜玩得尽兴了。” 扶笙的这般安排,确实出乎女帝的意料。 也是在这一刻,女帝才突然反应过来顾辞修和容洛为什么不跟来。 女帝面上有促狭之意,语气里也多了几分不自然,“子楚,你……” 扶笙扫一眼不远处缓缓而来的豪华画舫,转而笑看着女帝,“陛下,您若是再不登船,只怕这一晚上就要过去了。” “青璇,我们走吧!”姜易初走近女帝,这一刻褪去君臣身份,他的笑容让人想起灼灼玉兰,温若春水,暖如脂玉,柔似流云。 女帝有片刻晃神。 带她拉回思绪,却发现扶笙和荀久早已登上了专属于他们二人的一艘小画舫。 侧目,正对上姜易初含笑的面容。 女帝难得的脸色红了红,赶紧撇开眼,看着已经到达岸边的豪华画舫,尽量保持着声音平静,“我们走吧!” 姜易初点点头,抬步跟上女帝,二人一同上了画舫。 朝臣们得见女帝登了画舫,齐齐站出来隔空举杯,声音高亢,“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女帝站在甲板上,冷风撩动她墨发轻舞,她冲着对面的百官们摇摇手臂,高声道:“今夜意在不醉不归,众位爱卿不必拘束,务必要尽兴才好。” 众臣再次谢恩过后纷纷入了船舱。 每一艘画舫上都准备了貌美的舞姬,湖上宫宴开始的时候,清越的丝竹声一阵接一阵地飘在夜幕下的凤临池上,好不热闹。 见众人的画舫已经走远,女帝这才收回视线抬步进船舱。 才推开门看清楚里面的布置时,女帝整个人都愣住。 外面看起来张灯结彩豪华奢侈的画舫,船室内竟是另外一番景象。 自入门处开始,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色锦毯,锦毯上有龙凤呈祥的样式,大红色的纱幔自承尘垂下,隐约能见到里面的烛台上燃烧着的也是手腕粗的红烛。 女帝呆愣半晌,回过头喃喃问姜易初,“这是什么意思?” 进了船舱,轻轻将门合上,姜易初再也抑制不住胸腔内的那股情感,直接将女帝抱进怀里,温声道:“青璇,我明日便要走了,你是六国共主,而我是魏国丞相,是那个你恨透了的魏国的臣子,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娶你,而你也不可能让我入宫,我们的身份,注定这一生都无法成为夫妻,可我还是想在临走前给你一个难忘的回忆,所以在得知子楚将宫宴设在凤临池上的时候借机布置了船舱内的这一切,你别……” “我很喜欢。”女帝眼眶一热,打断他接下来的话,随即莞尔一笑,“只要是你布置的,我都喜欢。” “青璇……”姜易初有些激动。 那些年在魏国,他年少无知不懂得考虑她的感受,只一味地关心她,以为那便是为她好,却始终换不得她的一句“喜欢”。 而在今夜这样一个特殊的晚上,在此刻红烛高燃的情景下,他终于听到了期盼多年的那句话,心中情绪一时不知如何表达。 女帝见他呆愣,不由得翘了翘唇,扫了一眼旁边的桌子,桌上摆放着一壶清酒和几个小菜。 心思浮动,女帝笑道:“既是良辰,怎能没有美酒?” 姜易初顷刻回拢思绪,走到桌边与女帝相对而坐。 提起银壶,姜易初有些犹豫,“青璇,你大病初愈,应是不能饮酒才对。” “莫说大病初愈,便是还在病中,我也当饮一杯为你践行。”女帝笑着拖过他斟满酒的那只酒杯,修长的手指端起来,朝他一敬,“这一杯,敬你当年鲜衣怒马,惊艳了我的余生。” 姜易初愣住。 女帝趁机从他手里接过酒壶给自己斟满,再度抬起。 “这一杯,敬你从未放弃,温暖了我的岁月。” 姜易初面色震惊。 女帝将头上的青玉簪拿下来放在掌中仔细端详,“再一杯,敬你秉烛夜练,将一颗真心雕琢在这小小玉石上,陪我长路漫漫回燕京。” 三杯酒下肚,女帝绝美的面容上已经飘了胭脂色,在柔和的烛光下更添摄人心魂的美态。 “青璇,别再喝了。”姜易初伸出手来阻止。 女帝仿若未闻,一只手提着银壶灵巧躲避开他的手,趁机又给自己斟满。 “这一杯,敬我终于能有机会开怀畅饮,终于能有契机吐露心声。” “青璇……”姜易初霍然站起身来走到她旁边,这一次,他毫不留情地从她手里夺过银壶,声音含了几分不悦,“你才刚刚痊愈,本就不能饮酒,偏偏还饮了这么多,待会儿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女帝已经微醉,眸光开始迷离闪烁,银壶被姜易初夺了,她没办法给自己斟酒,索性端起空酒杯,吃吃笑着偏头敬他,“这一杯,敬你在时隔九年后终于长大,终于懂得万事先考虑我的感受。” 话完,女帝将空杯往嘴边一送。 姜易初眉头皱得更深,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防止她往后摔倒,另外一只手快速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往铺了大红锦毯的地板上一扔,“青璇,你醉了。” “我没醉。”女帝整个身子往前趴,单手托腮看着对面姜易初的空位子一笑,“易初,我敬了这么多杯,说了这么多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说,害怕说的话,你就没有要对我说的吗?” 姜易初陷入了短暂的缄默。 从女帝刚才的话里,他听出来了,女帝当年在魏国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将他放进了眼里。 也是在前一刻,姜易初才突然明白过来那些年在魏国王宫,她之所以一直拒绝他并非是因为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而是在变相保护他。 那个时候,他是丞相家的嫡公子,全魏国少女的梦中情人,而她是质子,是阶下囚,倘若让人发觉他们二人有来往有关系,不仅他的前程会受阻,就连家族都很有可能受到牵连。 想通了这一切的姜易初觉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原来,她并非无心,而是太有心了才会将感情深埋。 原来,他又一次低估了她。 “易初,你是不是没有话要对我说?”女帝依旧保持着托腮姿势,对着的依旧是姜易初的空位子,原本闪灼的眼眸内逐渐冷寂下来,低声呢喃,“也对,你明天便要走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姜易初轻轻松开托着她后背的那只手,快速走到她对面坐下,将银壶拿过来给自己斟满酒,诚挚的目光看着女帝,“青璇,这是第一杯,敬你当年勇毅无敌,于血腥屠戮中踩着森森白骨走出来。” 女帝勉强恢复几分神智,呆呆看着他。 “第二杯,敬你将我越推越远,让我越挫越勇,越觉得你珍贵难得,从而将你奉为心头朱砂。” 女帝眨眨眼,凤眸内再次有了迷离色。 “第三杯,敬你借用荒淫的外衣包裹自己,将自己完整的保留着。” “最后一杯。”姜易初举起杯,面色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的女王,我爱你。” 女帝浑身一震,彻底清醒过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姜易初轻轻莞尔,站起身来走到她旁边将她整个人都带起来。 女帝本就有些醉,此刻突然站起来,身子便有些承受不住晃了晃。 姜易初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肢防止她摔倒,另外一只手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 女帝抬起凤眸,怔怔看着姜易初那张几近完美的面容,突然踮起脚尖,殷红的唇瓣覆在他的上面。 一瞬间心跳到无法抑制。姜易初呼吸骤然停滞过后又急促起来,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勺,对着她红润诱人的唇瓣就含上去。 两人都是头一次遇到这种阵仗,女帝不太懂得如何回应,动作尤其生涩。 姜易初则不同,他是男人,男人在这方面有极有天赋,从刚开始的生涩到后面的熟稔,一步步引诱着她张开檀口,唇舌相缠。 女帝整个人都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一番浅吻下来,她早已气喘吁吁,小巧的鼻翼上渗出了薄薄汗液。 待女帝缓过气来,姜易初一弯腰,打横将她抱起往里面的大床边走去。 女帝身子绵软无力,此刻被姜易初抱着,不得不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让二人身子贴得更近,本就火热的气氛再添火苗。 拂开珠帘,姜易初小心翼翼地将女帝放在红色系的床榻上,然后坐在床沿边俯身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带着灼热温度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脸庞,声音亦柔似飘絮,“青璇,我们圆房好不好?” 女帝眨眨眼过后,嘴角蔓延开笑意,盈盈眸光中倒映着他一身雪白,许久过后,缓缓点头,“好。” 姜易初低头吻下来,哑着声音低唤她的小字。 皇天不负,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女帝双臂攀附上他的后颈,轻轻浅浅地回应。 **之火一波又一波的蔓延过两人的全身。 一片火热里,他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剥开她华贵的层层叠叠衣裙。 暗红色绣金龙云纹的衣裙,喜红色的锦褥,喜红色帐幔,一切都湮没在他身上独有的沉水香里。 她听着他一声又一声地低唤她的小名,每一声都像在倾诉那些年他们错过的时光,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她的心脏上。 她自认为坚强,自认为不怕痛,可在这一刻,还是不由自主地落下了泪,眉头紧紧皱成一团,目光哀怜,甚至含了几分求饶之意。 姜易初看着她的样子,亦觉得心疼,俯下身,他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低声道:“青璇,别怕。。。。。。你若实在难受,那我。。。。。。” 姜易初的话还没说完,女帝已经再度攀上他的脖子,小巧的唇瓣吻了上来,这一次,她像是在寻求安慰。 姜易初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她,引导着她散开注意力。 昔日温润如玉的魏国丞相此刻化身一团炽热的欲焰,用全部的温暖将她包围 画舫外明月渐升,色泽清寒,这一方小小的船舱内,仿若点了熊熊烈火,寸寸燃烧着榻上的两个人。 红烛高燃,帐幔轻摇,狻猊香炉里,青烟袅袅,依稀缥缈着情动的味道。 全身虚弱到极致,女帝简直快哭了,声音亦轻若蚊蝇,“易初……放过我吧,好累……” “青璇……”姜易初再一次低头吻了吻她,柔声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忍心让我遗憾吗?” 女帝嗔他一眼,语气有了几分撒娇的味道,“……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你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我想要刻骨铭心。”他道。 女帝欲哭无泪,何止刻骨铭心,简直深刻到灵魂里去了! “你忍着些。”姜易初伸手抚了抚她红肿的嘴唇,“我还想让你怀上孩子。” 女帝无语一瞬,“你怎么知道自己这么大本事一次就中?” “唔,大概是子楚教我的。”姜易初毫不留情地将扶笙拉出来做挡箭牌,“他说卖力一些总会有机会。” 女帝愕然,“子楚?他自己都还没成婚,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女帝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眸中立即划过了然的神色,忽又觉得自己的关注点错了,恼怒地瞪着姜易初,“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我没经验,去请教他。”姜易初勾唇一笑。 女帝顷刻间只觉得全身都羞红了,伸出手要去捂脸,这才发现双臂酸软,全无力气。 又羞又恼,女帝实在受不住了,哀求地看着姜易初,语气放软,姿态放轻,“易初……好易初,放过我嘛……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 “那你要怎样才肯放?” “等我满足了再说。” 女帝:“……” == 与此同时,拥着荀久坐在船舱内的扶笙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荀久一惊,“你着凉了?” “应该不会。”扶笙也有些纳闷,按理说来船舱内放置了火盆,烧的还是银丝碳,窗户虽然开着,却也无法吹散里面的暖气,他不该会着凉才对。 荀久挣开他的手臂站起身,“你若是觉得冷,那我便把窗户关上。” “别关。”扶笙对她招招手,“快过来,马上就要到蓬莱假山了,第一次烟火即将到来,若是关上窗户就堪堪错过了。” 荀久斜他一眼,不悦地问道:“是烟火重要还是你的身体重要?” “自然是烟火重要。”扶笙想都没想直接答。 “你敢再说一句,我打死你!”荀久翘着鼻子,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来。 扶笙低低笑了起来,“就凭你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哪里来的力气打死我?” “那也要打!”荀久轻哼,“谁让你说话欠揍来着!” “快过来。”扶笙再度对她招手,“桑落酒已经温好了,你方才不是一直吵着要喝酒么?喏,一边喝酒一边看烟火才痛快。” 扶笙说着,已经将桑落酒分别斟满了两个酒杯。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烟火升空爆炸开来的声音。 荀久接过扶笙递来的酒一饮而尽,忙又站起来跑到窗边去看。 扶笙将她取下来放在座椅上的斗篷拿过来轻轻替她披上,手臂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问她:“美不美?” “美。”荀久点点头。 假山处想来早就准备了不少花炮,每一次的升空,都会爆出各种花朵的形状,然后碎成星星点点的光倒映在凤临池上,红绿交错,光华辉映,此情此景,何止一个“美”字能概括! 荀久不禁看得呆了,喃喃道:“我这还是头一次知道皇宫里有这么美的地方。” 扶笙轻笑,“等我们大婚之夜,我会让人准备更美的花炮。” 荀久狡黠一笑,“一个月的时间,你来得及准备么?” 扶笙想了想,答:“铺千里锦红,摆京城流水宴,娶最美最好的女人,我想,这么大的压力下,我便是废寝忘食也能完成。” 荀久惊愕地看着他,“铺千里锦红,摆燕京流水席?” 扶笙点点头,“把女皇陛下的统治范围内都铺上锦红,让天下人都晓得那一天你嫁给了我。” 荀久托腮拄在窗沿上,“这工程会不会太浩大了些?” 扶笙看她,“你一生就只嫁这一次,难道不应该隆重么?” 荀久嘴角抽了抽,千里锦红,千里流水席,这种壮观的场面何止是隆重,简直是太太太隆重了! “能否完成是我的事。”扶笙道:“你要做的事便是准备好当我的新娘。” 荀久抿唇而笑,她一直都知道她给的婚礼不会太过普通,但是万万没想到会不普通到这种地步。 航行在前面的百官画舫内,人人闻声而出站在甲板上观赏这瑰丽壮美的一幕,唯有女帝的画舫上毫无动静。 荀久从窗缝里偷偷瞄了瞄女帝落下他们一大截的画舫,偏头笑问扶笙,“你说,他们两个现在在做什么?” “大概在研究一些秘术。”扶笙毫不避讳地说道。 这样露骨的话,荀久如何听不懂,立即就红了脸瞪着他,“你嘴里还能不能有好话了?” “什么是好话?”扶笙挑眉。 见荀久语塞,他又问:“你又如何得知我方才说的不是好话?” 荀久更加语塞,脑子被他绕得有些晕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把脸歪向一边,不准备理他。同时心中暗想着在扶笙拒绝上女帝那艘画舫的时候她就隐约有了一些猜测,却没想到那两个人真的趁着宫宴完成了一场好事。 对于各自等待了九年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无法成为名义上的夫妻,却能完成夫妻之实。 相信今夜过后,女帝会完全解开心结,起码她以后的人生,不再只是以帝王的名义活着,还能以女人的名义活着,更或许……还能以母亲的名义活着。 “起风了。”扶笙掩了窗户,“烟火纵然美,却不及你的身子重要,你可是即将要出嫁的人,半分不能马虎。” “我这身子可结实着呢!”荀久扬眉,“当初在无人岛上,你大半夜的发烧,我淋着雨出去找草药,不也好好的没事儿吗?”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扶笙态度很强硬,“你若是不听话,我们现在就回去了。” “哎,别别别。”荀久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可以看烟火的机会,哪里能就这么离开,岂不是太扫兴? 这样一想,她赶紧回来乖乖坐好。 “这才对。”扶笙将窗户打开了一些,又道:“你就坐在火盆旁边也能看到的。” 荀久轻轻颔首,难得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他吵起来。 宴会还在进行,外面的烟火绚烂依旧。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落水的声音,紧接着有护卫的惊呼声响起,“不好了,季太妃娘娘落水了!” 荀久面色惊了惊,“季太妃什么时候来的?” 扶笙道:“许是之前我们在奉天殿的时候,瑞王是不用去大殿的,那个时候季太妃应该与他在一起,后来没有过来跟我们打招呼直接就登了画舫。” 扶笙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外面甲板上。 荀久也收了心思跟出来。 不管季太妃平素有多么讨厌,此刻在宫宴上落水,造成的后果将不堪设想,荀久很不待见季太妃,却不得不顾全大局催促扶笙赶紧让人下去救。 这时,岸边一抹身影飞快掠到季太妃之前所在的画舫上,二话不说直接跳了下去准备救人。 虽然隔得远,但画舫上灯火通明,荀久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的面容,顿时呆愣了。 怎么会是她?! “我是不是看错了?”荀久眯眼看着那人落水的方向,问扶笙,“我刚刚明明看见跳下去救人的是阿紫。” “你没看错。”扶笙也皱了眉,“那个人的确是阿紫。” “阿紫不是在掖庭宫吗?”荀久更加疑惑了,“这种时候……她怎么会在凤临池畔?”荀久眉目深锁,正在想这其中的关联,却听到耳边有一阵风声掠过,一人稳稳当当从岸边飞过来落到了甲板上。 “羽义?”待看清楚了来人,荀久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紫是不是跳下去了?”羽义没有时间回答荀久的问题,双眸紧紧盯着阿紫落水的方向,满面焦急。 “是。”荀久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羽义眉头皱得更深,“她怎么会这么傻,初冬湖水冰寒,这样直接跳下去,估计就算活着出来也会落下病根了,不行,我得下去找她!” 荀久一脸无奈,“你刚刚也说了,这样跳下去会落下病根,阿紫在跳下去之前一定有想过的,既然想过了还往下跳,那就说明她有把握安然无恙出来,你别太担心了,若是贸然跳下去,等阿紫出来的时候找不到你,她铁定得埋怨我们。” 羽义认真想了想,觉得荀久这番话有些道理,索性打消了跳下水去找阿紫的冲动,站在甲板上焦急地等待。 扶笙从湖里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羽义,“你们两个怎么会在凤临池边,过来看烟火的吗?” “这个不重要!”羽义忽然道:“重要的是我和阿紫发现那个季太妃有问题。” 荀久眸光一动,“说清楚点,哪里有问题?” “昨晚我和阿紫出宫的时候碰巧看见一个受伤的妇人从瑞王府出来,被几个护卫护送着离开,他们走的方向正是京郊,按理说来,无论是瑞王还是季太妃,想要处死一个人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然而他们在弄伤了人之后还派人护送,这就有问题了,我当时觉得奇怪,就让阿紫陪着我跟上去看了看,结果……结果发现那妇人正是为秦王府提供新鲜蔬果的小农场齐大娘。” “你确定你没看错?”荀久眯了眼,暗自想着那天在大街上齐大娘一直说自己并不认识季太妃,怎么昨夜会突然出现在瑞王府? “不会错。”羽义道:“我从前在秦王府的时候,也跟着角义去过几次小农场,对那边的路还算熟悉,更何况小农场那一带并没有人居住,除了齐大娘,没有人会从竹林进去。” 提起这件事,荀久才突然想起她一直没有告诉扶笙那天齐大娘在街上见到季太妃时全身发抖的样子。 想了想,她觉得这件事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负责,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查到真相。 咬咬唇,荀久弱声道:“阿笙,其实有一件事我忘了说,就是我去掖庭宫找阿紫再回去的那天在大街上遇到了前来采买的齐大娘和季太妃的车驾,中途发生了点意外,季太妃下了马车,齐大娘见到她以后的反应很不对劲,似乎……似乎齐大娘原本就是认识季太妃的,只不过当时不晓得她为什么会害怕。你身边隐卫这么厉害,有没有一早查到了齐大娘的身份?” 扶笙想了想,摇头道:“并没有,我遇到他们二老的时候,他们在乡下开了个小面馆,生意还算不错,再加上肖老性子不错,我便让他们帮我去管理小农场了,从未想到过这两个人会与瑞王和季太妃扯上关系。” 三人说话间,阿紫已经艰难地将昏迷不醒的季太妃拖到了岸边。 因为发生了这个变故,朝臣纷纷惶恐不已。 扶笙对羽义道:“你去所有的画舫上通知,宫宴结束了,让他们早些出宫,对了,明日休沐一天,不必来上朝。” 羽义担忧地望了望阿紫的方向,一个飘身去了就近的画舫挨个儿通知。 朝臣们这才逐渐平缓下来,画舫一艘接着一艘沿着来时的水路返回,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除了惊魂未定的瑞王,所有的朝臣就都散去了。 羽义回来禀报:“殿下,除了女皇陛下那一艘,其余画舫全都通知过了。” 扶笙探出脑袋看了看距离这边甚远的豪华画舫,摇头道:“不必惊动女皇陛下,这件事,本王自会处理。” 画舫靠岸,羽义三两步先走了上去,荀久和扶笙紧随其后,事态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礼仪了。 阿紫已经将季太妃平躺在草地上,石作灯台里的幽幽火光映照出季太妃惨白的脸色,青紫的双唇大概是落下去的时候喝了不少水,肚子微有肿胀。 荀久走上前,俯身看了一眼,阿紫似乎在往季太妃身体里输内力。 “阿紫你那样做是不行的!”荀久赶紧阻止她,“季太妃现在最需要的是将肚子里的水挤压出来,如果一味地输入内力,只会加快她的死亡进程。” 瑞王一听立即变了脸色,求救的目光看向荀久,“七嫂,拜托你救救我母妃。” 荀久原本不打算施救,可听到瑞王这句发自真心的“七嫂”,她突然笑了,笑过之后指挥着阿紫清除季太妃口鼻内的污泥,紧接着挤压心脏,再隔空对着季太妃口内吹气,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季太妃才终于吐了一口水之后悠悠转醒。 望着焦急不已的瑞王和站在旁边的荀久等人,季太妃一下变了脸色,惊得从地上坐起来,“哀家怎么会在这里?” 阿紫距离季太妃最近,无奈地回道:“太妃娘娘方才不小心落水了。” 季太妃闻言后仔细想了想,她刚才的确是从画舫上直接掉入水里,至于是怎么落下去的? 再往深了想,季太妃全身都颤抖起来,“鬼……哀家方才见到鬼了。” “太妃娘娘,如今可不是说胡话的时候。”荀久冷眼瞧她缩成一团的样子,不屑道:“我们这么多人都在现场,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见到了鬼?” “对啊母妃,你莫不是摔糊涂了,哪里有鬼?”瑞王紧蹙着眉。 “斌儿,哀家没有说谎,刚才哀家的确见到了苏清语的鬼魂,她就站在水中央冲我招手,她浑身是血,好可怕……” 荀久不解,“苏清语是谁?” “是我已故的王妃。”瑞王低声答。 “嗯?”荀久眸光微动之后挑眉看向季太妃,“太妃娘娘是先瑞王妃的婆婆,您等同于她的母亲,婆媳之间又没有仇怨,便是先瑞王妃真的化作了鬼魂,也不该来找你,应该去找害死她的人。” 瑞王神色动了动。 季太妃却似乎没听到荀久的话,只一再将自己缩成一团,嘴里喃喃道:“别找我……别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情况,荀久见得多了,十有**那个苏清语的死就跟季太妃有关,就是不知道这老太婆的心理究竟是有多阴暗才会害死自己的儿媳。 “母妃,天气寒凉,儿臣还是先送您回府沐浴更衣吧?”瑞王说着,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季太妃身上。 感觉到了丝丝暖意,季太妃这才回过神来,一脸的惊魂未定,“斌儿,你要相信母妃,苏清语刚才真的就站在水里,一只手对我招了招,另外一只手里拿着血肉模糊的一团,那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啊!”说到这里,季太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开始发颤,“那个毒妇,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她简直活该,她该死!” “母妃……”瑞王沉下脸来,“清语已经死了一年多了,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凤临池?” 季太妃身子一震,随后双眼又迷离下来,哆嗦着牙齿,“她……她阴魂不散,想回来报仇了。” 阿紫接过荀久递过去的斗篷披上,转过身来的瞬间与荀久和扶笙以及羽义交换了个眼神。 众人心中都明白今晚的事有蹊跷,断然不能就这么放季太妃离开。 荀久温声道:“瑞王殿下,太妃娘娘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府,我看不如这样,让阿紫带她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待会儿我再给她把把脉,确认没什么大问题之后你在送她回去。” 荀久的医术,瑞王是听闻过的,比自己府上的医官肯定强了许多倍,有她看诊,他也会放心得多。 想到这里,瑞王点点头,“那就麻烦久姑娘和阿紫姑姑了。” 阿紫没说话,亲自搀扶着季太妃往掖庭宫她住的房间走去准备换衣服。 去往掖庭宫的途中,谁也没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季太妃遇到的这个事情玄之又玄,刚才放烟火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在甲板上观看了,谁也没见到湖里有什么所谓的女鬼,可季太妃偏偏看见了,不仅看见了,还吓得直接掉进水里。 荀久几乎可以肯定季太妃一定与苏清语的死有关,只有这样,她才会连产生的幻觉都是苏清语死时的模样,可是,苏清语是她的儿媳,还是个怀了身孕的人,到底和季太妃有什么深仇大恨,惹得季太妃不顾一切这么残忍地害死了她? 最重要的是,苏清语的真正死因,瑞王到底知不知道? 荀久扫了一眼旁边。 瑞王低着头走路,他似乎陷入了恍惚境地,并没有察觉到荀久的目光,只一个劲儿地在想事情。 荀久浅咳两声,笑着问道:“瑞王殿下,不知太妃娘娘之前可有过这种状况?” 瑞王摇摇头,“并没有,是今天晚上才突然这样的。” ------题外话------ ^_^今天的章节给不给力 一样的先上传再改错字,嘤嘤嘤,原谅衣衣没时间检查。 推荐好友文文。 《魔帝狂妃之纨绔召唤师》/龙俞灵 麻雀变千金,千金变麻雀,据说被抱错交换回来的战斗家族夙家嫡女夙夜,资质平庸,个性懦弱,是个处处被人嘲笑与欺负的废物,却爱上了从小与她指腹为婚的罗兰国丞相之子白子诺。 本以为白子诺是她的良人,却不想她所爱非人,被当场退婚不说,白子诺还直言想娶的是莫家千金莫雪晴,那个抢了她身份十六年的人…… 来自华夏国中国龙组的夙夜,一朝重生醒来面对所有人的嘲笑,眼神中却充满了讥诮和不屑。 说她是废物的人被她狠狠打了脸,她可是召唤师、药剂师、全能魔法师……如果她都是废物,谁还能比她更天才? T 第一百三十章 送别 今晚才突然发作的吗? 荀久心里直犯嘀咕,人通常要在精神极度不好的状态下才会容易产生幻觉。 季太妃方才的那个状况,分明是在放烟火的时候产生了幻觉,或者说把某种物体看成了她记忆深处苏清语死时的模样。 由此可见当时的季太妃精神不太好。 可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荀久并没有觉得季太妃哪里精神不好,相反的,老太婆每次见到她都有一股子精神来斗嘴,还斗得不亦乐乎。 所以,荀久又在心中默默推翻了季太妃精神出问题的可能性。 既然不是精神出问题,那就只能说在放烟火的时候,有人借助当时的环境真的给季太妃制造了一只“苏清语的鬼魂”,目的就是为了恐吓她。 可是当时画舫上的所有人都是经过严格搜查以后才上去的,每一艘画舫上的人员都有详细的名册记录,如果有人趁机借助当时环境整治季太妃,那么这个人当时一定就在画舫上。 只不过十多艘画舫百来人,要想一一盘查出来究竟是谁下的手,似乎有些困难。 “怎么了?”扶笙瞧见了荀久的异样,特地放慢脚步与她走在最后面。 “还能有什么。”荀久撇撇嘴,“还不是在想季太妃究竟为何会突然见到‘苏清语的鬼魂’,一定是有心人设计的。” 扶笙挑挑眉,“那看来此人深藏不露。” “的确是。”荀久赞同地道:“能避开守卫军的层层盘查顺利登上画舫,又能不动声色地将‘鬼魂’成功招引出来,的确是深不可测。” 语毕,荀久又问:“阿笙,你是否从中想到了什么?” “暂时还没有。”扶笙摇头道:“毕竟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得知,暂时没什么头绪。” “那看来只能等着季太妃自己现形了。”荀久无奈地叹口气,“能残忍到将自己怀有身孕的儿媳给害死,啧,这个季太妃……跟外界的传言可一点都不像。” “传言向来喜欢添油加醋。”扶笙笑看着她,“之前巷陌间对你的传言也没有多好听,可实际上在我眼里,你并没有那么糟糕,除了睡觉多动一点,吃饭的时候挑食一点,身子清瘦了一点,嗯,此刻瞪我的眼神凶了一点,算起来还是很完美的。” 荀久嘴角狠抽,这还叫完美? 果然,扶笙的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相信他还不如相信小吱吱会戒掉陈皮糖。 通往掖庭宫的路有些漫长,阿紫和羽义一左一右搀扶着季太妃走在前面,瑞王紧随其后。 深深的宫道上,除了荀久和扶笙偶尔会互相调侃几句,再没人发出声音。 前面瑞王突然放慢了脚步,待荀久和扶笙跟上来才转身看向荀久,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七嫂,你说我母妃为何会突然看见清语的鬼魂?” 荀久没接触过瑞王,也不知道他的性子怎样,不过刚才听他说过几句话,从荀久的第一直觉来看,瑞王的性子应该偏向于恬淡温和,与季太妃有很大的出入。 面对这样一个孝子,荀久不忍心把话说得太露骨,以免伤了他的心,只喟叹道:“太妃娘娘许是太过想念先瑞王妃了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瑞王虽然为人心善,却不傻,荀久这句话多半是敷衍,他一听就知道了。 抿了抿唇,瑞王道:“事关我母妃的安危,还请七嫂如实告知。” 荀久偏头看了扶笙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她才重新回过头,对着瑞王道:“殿下,我斗胆问一句,您的先王妃是如何去世的?” “早产,再加上身子虚弱,所以……一尸两命了。”瑞王似乎极其不愿提起往事,这些话,他每说一个字,似乎心里都在痛苦挣扎,声音带着颤意,“当时,我并不在她身边。” “所以瑞王妃的死因是经由别人的口告诉你的吗?”荀久问。 瑞王勉强点点头,“是母妃告诉我的,她说清语在逛花园的时候不小心摔倒见红,请了大夫和稳婆,都说只怕是要早产了,清语一直以来就身子不好,能怀上孩子已是非常不易,这么一摔,哪里还能保得住,孩子还没早产出来,她就没了呼吸……” 话到这里,瑞王已有了哽咽之意,眼眶红了一圈,抬起头来看着荀久,“七嫂,清语去后,我便只有母亲相依为命了,这一次,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请你一定要尽力医治好她,哪怕……哪怕要我以命相抵,我也在所不惜。” 瑞王的这番话,委实让荀久惊了一惊。 没想到季老太婆为人不怎么样,竟会有这么个孝顺的儿子。 不过说起来,季家这些人真的是很奇怪。 大司马季博然虽然看上去颇有些不近人情,说话还耿直,但为人绝对正直,人品很过关,这是荀久长期观察得出来的结论。 季黎明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所以荀久对于那二人完全没有了解。 到了二房三房这里,荀久也没接触过二老爷和三老爷,不知其秉性,二夫人崔氏似乎也并不像小门小户的当家主母一样尖酸刻薄,起码在装潢云水斋这件事上,她能说到做到并且不偷工减料这一点,就说明二夫人很看重季家名声。 一个当家主母能把家族的名声放在第一位,那就证明她一定有很强烈的责任心,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太过斤斤计较。 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季芷儿就不一样了,这就是个小泼妇,有了季府这个大靠山,季芷儿便目中无人,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至于季芷儿的亲哥哥季黎青,荀久也是没接触过。 季黎明则是季家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他自满月便被送至魏国,从小没见过父母长什么样,八岁之后才被从魏国接回来,寄养在二房名下,原本有了这种悲惨的境遇,他应该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才对,然而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开朗,即便有心事也是深深埋藏在心底,从来不对任何人说,脸上整天挂着一副无忧无虑的乐呵呵样子。 作为三房之上的姐姐,季博然的唯一女儿,季太妃却生得个伪善的性子,爱装清高爱面子,实际上骨子里处处透着坏。 稀奇的是,她与先帝的儿子瑞王竟然心善如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荀久心中好笑,难道季家的性格都是隔代遗传的吗? 拉回思绪,荀久连连摆手道:“瑞王殿下过于言重了,我是医者,只负责医治病人,哪有让人以命抵命的道理?” “那我母妃……”瑞王神色紧张起来。 “季太妃那边,我会尽力而为。”荀久脸色平静,“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季太妃不过是受了惊吓之后又落水而已,顶多就是着了凉,我给开个方子抓些药,按时服用的话最多不会超过三天就能药到病除。” “那她以后还会不会看见清语的鬼魂?”瑞王依旧有些不放心。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荀久打了个马虎眼,“兴许季太妃想念先瑞王妃其实是想早些抱上孙子,若真是这样,那她以后再想要抱孙子的时候,说不定就又能见到先瑞王妃的鬼魂了。” 一番话说完,荀久都有些佩服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简直就是大忽悠,这么荒诞不经的理由也能给生搬硬套进来糊弄瑞王。 “原来是这样。”瑞王露出恍然的神情,勉强一笑,“那就多谢七嫂了。” 荀久看着他,心中觉得瑞王真是生得一副好性子,若是苏清语没有死,那么他们俩定是一对能羡煞世人的恩爱夫妻,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总喜欢以生离死别来膈应考验世人。 苏清语的死,一定带给了瑞王不小的打击。 “不必言谢。”荀久微笑,“我这还没开始医治呢,你便早早道谢,万一到时候我医治不好的话岂不是打脸了?” 瑞王道:“七嫂的医术,燕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不必谦逊。” 荀久挑眉看向扶笙,“听听,人家说话多中听呐,你什么时候也说几句好听的给我听听?” “真要听?”扶笙纤长的睫羽眨了眨。 “……算了。”荀久突然泄了气,指望他说出正经话来,还不如指望季老太婆会痛改前非。 三人说话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掖庭宫。 阿紫虽然是自动请缨来的掖庭宫受罚,但她是大灶上的厨娘,且掖庭令朱程并未收到女帝的任何指令要对阿紫进行惩罚,所以相对来说,阿紫在掖庭宫还算自由,虽然暗处随时有扶笙的人监控着,但她想要随意出入掖庭宫的话,也并非难事。 更何况今夜秦王都亲自来了,掖庭令更没有阻拦之礼,忙将众人请到待客厅里亲自奉茶,嘴上笑眯眯地问:“不知秦王殿下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瑞王忙谦和道:“方才我母妃在画舫上不小心落水湿了衣衫,想过来找阿紫姑姑的换一换。” 掖庭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顿了一瞬,又道:“太妃娘娘金尊玉贵,只怕穿不惯阿紫姑姑的衣服,要不要下官派人去少府取一套现成的来?” “这倒不必。”瑞王摆摆手,“母妃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只是暂时替换一下而已,待会儿回了府,多的是她的衣服。” 陪三个男人这么干坐着,荀久深觉无聊,站起身,她道:“阿紫一个人只怕无法伺候得过来,我还是去帮帮她。” 扶笙颔首,“去吧!” 荀久出了厅堂,又问了外面的守卫,便寻着阿紫的睡房方向而去。 羽义守在房门外,见到荀久过来,有些讶异,“久姑娘怎么不在外面待着?” “我去帮帮阿紫。”荀久一面说一面给羽义递了个眼色。 羽义立即心领神会,恍然道:“也对,阿紫笨手笨脚的,万一伺候不好太妃娘娘可就糟了。” 荀久对于羽义的灵敏聪睿表示赞赏,微微一笑之后上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阿紫。 见到门外站着荀久,阿紫很惊讶,“久姑娘怎么来了?” 荀久道:“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特意过来帮忙。” 阿紫向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一听荀久这么说便立即明白了她之所以过来,兴许是想从季太妃这里套出有用的消息来。 “久姑娘请进。”阿紫错开身,对荀久做了个“请”的姿势。 季太妃此时正坐在铜镜前,表情有些呆滞,连荀久进来了都不知道。 荀久瞟了一眼季太妃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蹙眉看向阿紫,“怎么还没换衣服?” 阿紫摇摇头,小声说:“季太妃死活不让我碰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外面都传言季太妃贤良淑德,是先帝所有的妃子中最与世无争的,可据我观察,似乎她本人和传言有很大的出入。” “先不管这个。”荀久径直走过去,嘴里道:“瑞王如今还在外面等,我们得先想个办法让她换衣服。” 阿紫赞同地说:“我看不如这样,我待会儿控制住季太妃,久姑娘去给她穿衣服。” “也行。”荀久道:“就按照你说的办。” 两人商榷好以后,阿紫将干净的衣服塞给荀久,她则先过去准备稳住季太妃。 季太妃此时此刻正盯着铜镜里喃喃自语,忽然见到阿紫就在她身后,她惊得大叫一声,“苏清语!你这个小贱人,不是我害死你的!” 她一边叫一边站起来伸出尖利的指甲就往阿紫身上抓。 阿紫纵然会武功,此时遇上这么一个与疯子无二又身份尊贵的人,也不太敢反抗,转身想躲,谁知季太妃揪住她的后领狠狠一撕,阿紫的衣服顷刻被撕破,露出光洁滑腻的后背,背上暗红的弯月形胎记暴露在季太妃的视线之中。 一瞬间身子僵住,季太妃霍然瞪大了眼,“胎记……月形胎记……你身上怎么会有月形胎记?” 季太妃在问这句话的时候,方才的疯魔已然退去不少,与正常人遇到不可思议事件时会做出的表情无二。 站在一旁的荀久眯了眼。 齐大娘说肖雅的后背有月形胎记,且肖雅是齐大娘的女儿,那么,季太妃从何得知的这件事? 且看季太妃的惊恐反应,似乎肖雅的身世并没有那么简单。 斟酌片刻,荀久决定抛出诱饵赌一把,把季老太婆嘴里的秘密套出来。她走上前,微笑道:“太妃娘娘,阿紫是齐大娘失散多年的女儿肖雅,后背上的胎记便是齐大娘找到她的特殊记号。” 完全不知情的阿紫直接呆愣了,她向荀久投去求解释的目光,荀久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阿紫平静下来。 季太妃在听到荀久这句话的时候呼吸窒了窒,“你说什么,阿紫便是那个妇人失散多年的女儿?” 荀久认真点点头,“我也是前两日才知晓的。” 季太妃的眼神突然之间软下来,一步步走向阿紫,眸中露出了慈母般的柔光,“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阿紫顺手从架子上扯过一件披风裹身再往后退了退,满眼警惕,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 荀久更加觉得疑惑了,趁机问:“太妃娘娘,您认识肖雅?” 季太妃对荀久的问题恍若未闻,一双眼直勾勾盯着阿紫,语声呢喃,“月形胎记……双十年华,你是不是双十年华?” 阿紫僵着脸色点点头。 “小雅,你真的还活着?”季太妃满面激动,再近一步就想去触碰阿紫。 阿紫大惊过后直接躲到荀久身后。 荀久张开双臂阻挡季太妃前进,蹙眉道:“肖雅是齐大娘的亲生女儿,太妃娘娘这么激动做什么?” “她怎么可能会是……”季太妃险些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你口中那个齐大娘原本是哀家身边的一个侍女,后来到了年龄便被放出了宫。” “然后呢?齐大娘出了宫有了孩子以后还回来找你?”荀久隐约觉得季太妃是在撒谎,她也不戳穿,一个谎言总要有很多谎言才能圆过去,反正她有的是时间,也不怕观看季老太婆演戏。 季太妃几乎是这一刻才彻底清醒过来,心中大骇,她竟然会阴差阳错在这种地方见到了小雅! 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荀久又是她的死对头,纵然知晓女儿就在眼前,她也不能贸然去认,否则会有大麻烦。 站直了身子,季太妃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脸色已然恢复平静,“久姑娘说得没错,芸香出了宫有了孩子以后还感念哀家昔日的恩情,曾经带着小雅回来看望过哀家一段时日,哀家觉着这孩子长得甚是可爱,所以打心眼儿里喜欢她。” “是么?”荀久眨眨眼,“那个时候,太妃娘娘可还住在长乐宫,而并非瑞王府,一个到了年龄被放出宫的宫女是如何带着孩子自由出入宫禁去看望您的?” 季太妃一噎,瞪了荀久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荀久耸耸肩,“就是觉得太妃娘娘的话有漏洞,我给你挑出来。” “你……你这是在质疑哀家?”季太妃眸光冷冽,狠狠剜着荀久,恨不能直接用眼刀子将她戳几个窟窿。 “不敢不敢。”荀久笑眯眯道:“刚好我与齐大娘关系不错,待明儿有时间,我就去找她,相信她会很愿意告诉我的,毕竟我帮她找到了女儿嘛。” 季太妃听到荀久要亲自去找芸香逼问,一时心中忐忑起来,同时懊恼那天晚上芸香来的时候没直接杀了她。 看来,芸香是断然不能活了! 季太妃恨恨想着,反正如今找到了小雅,芸香再无任何价值,她活在世上只会成为证据。关于当年那件事的任何证据,都是不能存在于世上的! 打定了主意,季太妃露出一抹微笑,“那哀家就提前恭祝久姑娘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此时此刻的季太妃,衣服湿透,长发披散且凌乱,再配上那样一副笑脸,形同厉鬼。 荀久抖了抖身子,笑答:“我不会让太妃娘娘失望的。” 清醒过来的季太妃极其配合,这一次,在荀久与阿紫的共同伺候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梳理了湿发简单绾起这才出了房门朝正厅走去。 瑞王得见季太妃清醒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眸光灼灼看着荀久,“我就知道七嫂医术高明,定能让我母妃清醒过来的。” 荀久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 瑞王很快便搀扶着季太妃出了宫。 因为举行宫宴的缘故,今夜的宫门落钥较晚,但此时接近夜深,掖庭令辞别众人出宫回府去了,只余羽义、阿紫、荀久和扶笙坐在荷塘旁边的八角亭里。 檐角上挂了风灯,摇摇晃晃,灯光闪闪烁烁,明灭不定地映照在众人面上。 良久,扶笙先开口,看向荀久和阿紫,“你们两个发现了什么?” 阿紫只知道荀久跟她提起过她的父母还在人世,却一直不知道是谁,所以面对扶笙这个问题,她无从回答。 荀久考虑一瞬,答:“我怀疑肖雅根本就不是齐大娘和肖老的女儿。” “何以见得?”扶笙又问。 荀久道:“季太妃亲口承认齐大娘是当年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宫女,后来到了年龄便被放出了宫,也就是说,齐大娘出宫以后才生下的肖雅,按照这个推理下来,季太妃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过肖雅,而刚才在阿紫房间内,季太妃无意中发现她后背上胎记的时候反应很不对劲,表情也很奇怪。我大胆推测,齐大娘和肖老一直在找的‘肖雅’很可能是季太妃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好似惊雷,顷刻间将阿紫劈得整个人全都没了反应,就连扶笙和羽义都齐齐怔住。 良久,扶笙道:“如果肖雅是季太妃的女儿,那么她便是皇室公主,既是公主,又为何流落在外?” 荀久想起除了季太妃之外,唯一的知情人齐大娘,再想起刚才在阿紫房间,季太妃那一瞬间的反应,暗叫不好,赶紧道:“阿笙,迅速派人去保护齐大娘,只怕季太妃要对她动手了。” 扶笙脸色一变,从腰间摘下一块腰牌递给羽义,“我来不及让他们几个赶过来了,恐怕这一次得要你亲自前去。” 阿紫立即道:“我陪他去。” “你不是出不了宫吗?”荀久疑惑。 阿紫面色坚定,“有了秦王殿下的腰牌,出得了,如今事态紧急,久姑娘和殿下就不要计较那些了,将证人保护好并带回来才是紧要的事。” 荀久点点头,看向扶笙,“既然阿紫都如此说了,那……” 扶笙眸色渐沉,声音也有些沉,“你二人务必要保证齐大娘的安危,我猜,肖老也很可能与季太妃有瓜葛,如果是他亲自动手杀齐大娘的话,就遭了!” 羽义和阿紫郑重点头,转瞬间,二人身影一掠,齐齐出了掖庭宫。 荀久捏了捏有些汗湿的手掌心,“阿笙,我们走吧!” 扶笙抬眸,见天色已然不早,他颔首过后站起身来与荀久一道出了掖庭宫。 == 红烛依旧高燃,船舱内的旖旎还未散去。 姜易初终于放开早已昏迷过去的女帝穿上衣服下了床,推开窗,凉风涌入,将船舱内的情动气息吹散了一些,他看着天边的清月,想到天一亮就要到来的分离,突然心头酸涩。 这一别,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他这一生,唯一爱过一个女人,也愿意把全部的爱都给她,可他却永远给不了她夫妻之名。 他们之间,是君与臣,是天与地,能有今夜,已是上天恩赐。 罢! 闭了闭眼眸,姜易初再缓缓睁开,面上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多了一些初尝人事的暧昧情潮。 回过身走到床榻边,姜易初定定看着熟睡后的女帝,她一头青丝铺散开来,便是连睡着,眉眼间都能看得出很疲惫,似乎连动一下也极为困难。 这一张绝美容颜,从前烙印在他心脏上,这一夜过后,会狠狠刻入他的灵魂里,不死不忘。 伸出指腹,姜易初细细描绘着她的轮廓,从额头到脸颊,从眉眼到小巧鼻尖,每一处都留下他指腹上的余温。 有那么一刻,他希望这一夜能是永夜,黎明永远不要到来。 也有那么一刻,他想自私一点直接带她走,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他会守着她,用尽余生的所有时光。 “青璇……”姜易初轻声低喃,指腹停在她红肿的嘴唇上,“明日一早,你定是无法起床为我践行了,我若是就这么走了,你可会怪我?” 回答他的只有被清风撩动而闪烁的烛光和女帝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外面传来宫娥的敲门声,“姜丞相,已经月上中天了。” 这宫娥之前得到了姜易初的嘱咐,让她月上中天的时候过来报时。 “我知道了。”姜易初浅吸一口气,“让画舫靠岸。” 宫娥应诺退了下去,今夜这艘豪华画舫上除了几个宫娥和船夫之外,船舱里只有女帝和姜易初,不用说,大家也都明白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女帝本就男妃众多,便是临幸了魏国丞相,也是分毫不奇怪的事,长乐宫那些男妃,同样来自于大燕各地。 所以,宫娥们心里猜测,只怕姜丞相即将成为长乐宫一员。 可不管下一位男妃是谁,女帝心情好才是她们这些小宫娥最大的幸事。 今夜的事,无一人敢在私底下议论,宫娥们也仅仅是在心里想想。 她们都是花脂通过层层筛选才能来到天赐宫帝寝殿伺候女帝的宫娥,察言观色是首要标准,其次还得心思玲珑。 总之,能在女帝身边伺候的,就没有一个蠢人,因为蠢的已经死了。 听到姜易初的吩咐,小宫娥纷纷转身出去。 不多时,画舫便按照来时的路返回停靠在岸边。 姜易初又吻了吻女帝的额头,这才将散乱在锦毯上的衣裙拿起来层层将她包裹住,打横将女帝抱起,直接去了帝寝殿后殿的浴池。 专为女帝开凿出来的浴池很大,引了地热泉水,四周以羊脂暖玉铺就,地面光可照人,光脚踩上去不会有寒凉的感觉,反而能感到淡淡的温。 再度脱了衣服将女帝放下浴池,姜易初自己也下去。 宫娥们的动作很迅速,早在他来之前就以最快的速度采了花瓣洒满浴池,浴池边上摆放着一方精致的案几,案几上有一个白玉汤蛊,里面装着的是醒酒汤。 案几旁边,又放着各种香精胰子,香味清淡。 轻轻撩动水花给女帝洗浴,姜易初目光触及到她身上朵朵盛开的红梅以及她此时恬静的睡姿,视线最终定在她已经红肿的唇上,下腹不可抑制地再度传来火热。 他紧紧将昏迷熟睡中的她禁锢在怀里,轻咬,深吮,恨不能将她吃拆入腹。 女帝本是习武之人,平素睡眠很浅,稍微有一点动静她就能醒来,可今天晚上实在太累,累到此时此刻她明明感觉到姜易初的炽热,感觉到他即将又要对她攻城略地,她却还是连眼皮都睁不开,更莫说开口阻止他。 原本已经散去的渴求再度涌上来,姜易初还是没能抵挡住她的诱惑,寸寸将她吞噬。 …… 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将她从浴池里抱出来放到龙榻上,天光已经大亮。 花脂得见姜易初那样抱着女帝时,不禁在心里倒抽了一口气,她入宫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妃敢那么抱女帝的。 怔愣过后,花脂将帝寝殿所有伺候的宫娥太监唤到外面,厉声嘱咐,“昨夜之事,谁若是敢走漏半丝风声,我便割了你们的舌头!” 宫娥太监们齐齐跪地求饶。 李泉李公公也走过来,笑吟吟地冲花脂打了个招呼以后冷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能到天赐宫来伺候的人都是经过重重筛选的,你们现今还能活着跪在这里,就证明你们是聪明人,聪明人要学会做聪明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咱家再一一教你们,花脂姑姑教训得不错,昨夜的事,谁若敢出去乱嚼舌根,咱家便第一个不放过他!” “奴婢(奴才)谨遵公公教诲!”宫娥太监们齐声应道。 “起吧!”花脂抬了抬手,又吩咐,“去御膳房为姜丞相传早膳。” “诺。”立即有两个宫娥应声后匆匆前往御膳房。 姜易初替女帝擦干头发又替她盖好锦褥以后走出内殿,准备早早出宫与顾辞修他们会合。 花脂一直在前殿候着,此刻见到他出来,福了福身子道:“姜丞相,奴婢已经让人去御膳房传膳了,陛下今日无法为您送行,那您便在这里用过早膳再走,也算是帝寝殿的上上下下给您送行了。” 姜易初即将踏出门的脚步一顿,微笑着转过头来,温声道:“也好,难得你们有这份心,那我便先用了早膳再出宫。” 花脂满意地点点头。 不多时,宫娥们便鱼贯而入,精致的早膳摆满了一桌子。 姜易初在桌前坐下,看着对面空空的席位,突然想起昨夜女帝敬酒时说的那些话,一时只觉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涩。 喜的是她原来一直都将自己放在心里,只不过藏了这么多年没说出口而已。 悲的是今日一别,他们君臣难再相见,下一次相聚遥遥无期。 拿起筷子,姜易初缓缓将菜送入口中,每一次吞咽,喉咙都像被灌了铅,沉重无比而又疼痛无比。 花脂隐约能感觉得到姜易初周身气息的哀凉,她在心头微微一叹,伺候了女皇陛下这么长时间,昨夜才知她喜欢的人竟是魏国丞相姜易初,若是其他几国也就罢了,偏偏是自小囚禁她的那个魏国。 只怕这两人要想真正走到一起,路还远着呢! 用了早膳,姜易初又去内殿看了一眼女帝,她依旧在熟睡,对于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难得见她能这样全然放下心来安睡,他嘴角勾了勾,终于依依不舍地乘了软辇出宫。 典客令早已安排了隆重的相送队伍。 姜易初出宫来到城门处的时候,除了魏国使者和顾辞修以及容洛之外,荀久和扶笙也来了,二人共乘一骑坐在马背上。 荀久一眼就能看出姜易初一宿没睡,可当下这么多人,她也不好挑明,索性没吭声。 典客令上前来客套了几句后,一行人便慢慢出了燕京城门。 魏国使者全都骑马,顾辞修便陪着容洛坐马车。 因考虑到容洛腹中的孩子,队伍行得极其缓慢,半个时辰后才到达十里之外的送君亭。 亭外有茶摊,摊上除了香气诱人的小笼包之外还有这个时代的正宗茶叶蛋。 荀久吞了吞口水,待队伍停下之后当先翻身下了马。 扶笙皱眉,“你那么急着做什么?” 荀久伸手指了指茶摊处,“我还没有用早膳,此刻闻到小笼包和茶叶蛋的香味,直接走不了了。” 扶笙无奈轻笑,带着她与姜易初他们一同走进亭子。 茶摊小贩立即按照姜易初的嘱咐送了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上来,外加几个还泛着茶叶香气的鸡蛋,最后才是一壶清茶。 这样的早膳极其简单,荀久却食欲大开,与众人打过招呼以后就开吃。 顾辞修和容洛以及姜易初是早已用过早膳了的,可今日荀久是来给他们送行的,到了十里之外的这个亭子就要分别了。 想到这些日子的短暂相处,又想到即将到来的别离,几人心里都有些不好受,唯有伸手拿了小笼包塞进嘴里以期通过吃来减轻心里的难受。 所有人里面,只有扶笙没吃,他拿过一个茶叶蛋,动作灵巧地给荀久剥开,见她吃得很香的样子。 荀久偏头看他一眼,低嗤,“你怎么会有那么严重的洁癖,姜丞相都能吃得,你便吃不得了?” 扶笙面色含笑,“我只是等着你们吃完告诉我好不好吃我才吃。” “矫情!”荀久撇撇嘴,喝了一口茶,再拿起一个小笼包继续吃。 其实她看得出来,无论是姜易初还是容洛更甚至是顾辞修,他们三人全都没有胃口,却还是陪着她一起吃,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减轻一些心里的难受。 填饱肚子以后,荀久接过扶笙递来的锦帕擦了手,这才看向众人,笑道:“洛姐姐,过了这座亭子,我和阿笙便不能再送你们了,这一路上,你们得多多保重。”转眸看向顾辞修,调侃道:“尤其是顾将军,你是头一次当爹,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洛姐姐明明要酸橘,你却给买了甜的。” “久姑娘说得是。”顾辞修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一次的确是我没想到洛洛已经有了孩子。” “如今知道了就要加倍对洛姐姐好。”荀久耐心嘱咐,“否则让我知道她受了一丁点儿委屈,我饶不了你!” 顾辞修笑开来,“晓得久姑娘的银针不仅能治病,还能取人性命,我哪敢对洛洛不好,万一哪天她真的告状告状告到了你这里,那我岂不是惹上了大麻烦?” “你知道就好!”荀久教训完顾辞修,这才转眸看向姜易初,眸光微动,“姜丞相,想必一夜没睡吧?” 一向温润如玉淡然如斯的姜易初难得的面上露出一丝红晕。 “哎哟,还害羞了。”荀久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见容洛和顾辞修也跟着笑,就扶笙一人黑着脸,她顿时垮下脸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扶笙瞟了一眼姜易初,“若不是他作,女皇陛下今早也是能来的。” 这句话,不可谓不露骨,直听得容洛羞红了脸,顾辞修一阵剧烈咳嗽。 姜易初则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微微一笑,“她不来岂不是更好,免得我会忍不住把她也给带走。” 典客令陪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在茶摊上将魏国使者招待好以后才来亭子里与众人打招呼。 眼看着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姜易初才率先站起身对着顾辞修道:“阿修,我们走吧,就不与子楚和久姑娘说些伤感别离的话了,那些话我听着很不舒服。” 荀久撇撇嘴,目送着他们回归队伍,再目送着他们从官道上缓缓离开。 重新骑上马,荀久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眼风老是朝着姜易初他们离开的方向瞟。 扶笙皱眉看她,“舍不得了?” “是有些。”荀久挑眉,“怎么,你又要吃醋?” 扶笙懒得回答她这么无聊的问题,调转马头朝着燕京城方向走。 荀久问,“待会儿去哪里?” 扶笙道:“瑞王府。” ------题外话------ 嗷呜,好消息,明天出真相,也就意味着第一卷彻底完结了,第二卷剧情更精彩^_^相信大家都在期待久久和阿笙的大婚 亲妈表示:都给我等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惊!身世真相(卷一完) 荀久一愣,“去瑞王府做什么?” 扶笙抬头看天,“季太妃昨夜在宫宴上落水受了惊吓,如今这个时辰,想必瑞王府早就热闹不已,我们若是就此错过了,岂不可惜?” 荀久想想也对,季太妃落水,作为娘家人,季黎明、季博然以及季芷儿这档子人必定要去瑞王府探望的。 扶笙不再说话,策马奔往燕京城门,入了城以后直接朝着瑞王府方向行去。 荀久是被扶笙抱在怀里斜坐在马背上的,两人的容貌本就非凡,此刻共乘一骑的场景更是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这样逆着晨曦之光而来的景象,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眷侣。 路上行人商贩们纷纷看得痴了。 扶笙仿若没看见这一幕,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荀久很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虽然她一向性子开朗,但同时让这么多人盯着,而她此刻又在扶笙怀里,那种感觉真的是有些尴尬。 “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只当没看见没听见便是。”扶笙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开口幽幽道。 荀久猛翻白眼,“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害羞的?” 扶笙想都没想,直接道:“大概是还没遇到能让我害羞的事。”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味? 荀久低头琢磨,突然想起来方才在送君亭内,姜易初可不就是百年难得一见地害羞了一回么? 无语扶额,荀久算是真正领教了扶笙说话的高超之处——能让人乍一听上去很正常,仔细琢磨才发现话里处处透着暧昧和邀请以及……勾引。 “你这个人真是……没救了。”荀久回头瞪他。 扶笙挑挑眉,一脸云淡风轻,“和你在一起,本就是无可救药的事。” “哎哟喂,怎么今日说话这么好听?”荀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哪天说话不好听?”扶笙问。 “你就没有过一句好话好么?”荀久恨恨想着扶笙就是个大毒舌,能把人活活气死的那种,若非她心里承受能力强,早就把肺都气炸了。 “不错。”他淡淡道:“好话听多了,我担心你会尾巴翘上天。” 荀久:“……” 来到瑞王府的时候,大门前果然停了好几辆马车。 扶笙抱着荀久纵身跃下去。 瑞王府门房处的小厮见到是秦王殿下和久姑娘亲自前来,忙出来笑着见礼顺便把马儿牵到马厩,再回来为二人引路。 “秦王殿下,您也是来探望太妃娘娘的吗?”小厮战战兢兢问。 “嗯。”扶笙淡淡答,又问:“瑞王府上都来了些什么人?” 小厮道:“今儿来的人可多了,有永宁宫的两位太嫔,季二少和四姑娘以及二夫人,还有几位世家夫人,我们瑞王府可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小厮说完,又垂下头哀叹,“也不知怎么的,太妃娘娘这么好的人竟然会突然落水……” 荀久挑眉看了小厮一眼,突然想起宫宴那天晚上见到的去梅园寻找折耳猫的那几个侍女,侍女们很客气也很懂礼貌,眼下的小厮很护主,大概都是随了瑞王的性子。 荀久纳闷了,季老太婆那性子是怎么培养出瑞王这么个性格温和的大孝子的? 荀久看一眼扶笙,扶笙朝她微微一笑。 荀久收回视线,继续随着小厮入府。 瑞王府的装潢,整体都很单调,除了寻常的亭台楼阁,假山藕池,并没有过多特殊之处,不过每一处的布置都很讲究,仔细看下来觉得很精致。 季太妃住在承德院。 扶笙作为手握重权的亲王,且身为男人,自然不好进内院,只能去往前厅,然后等着小厮去承德院通报。 一听说是秦王来了,前来探望季太妃的众人匆匆往前厅而来。 一时间,只听得满院环佩叮当,衣香阵阵,不多时,众人便入了前厅。 为首的是两位年纪与季太妃差不多的妇人,打扮相对雍容一些,一左一右同时进门。 秦王站起身,语气恭谨,“见过两位太嫔。” 荀久也跟着站起来见礼。 那二人正是先帝的后妃顾太嫔与柳太嫔。 “秦王不必多礼。”二人齐齐出声,尔后按照小厮的安排坐下。 随后进来的是季府二夫人和几位世家夫人,都一一给扶笙行礼。 最后进门的是季芷儿与季黎明。 似乎是没想到荀久会来,甫一进门,季黎明的目光便落在荀久身上。 荀久也回望着他,数日不见,季黎明似乎清减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消瘦,仿佛风一吹便能倒。 荀久心中纳闷,按理说来季黎明找到了千依,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见到季黎明身后跟进来恭敬立在一旁的千依,荀久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千依去给她送饭的时候明显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的事。 再联系季黎明此时此刻的状态,荀久抽了抽嘴角。 莫非季黎明是上演了一出豪门勋贵爱上灰姑娘遭到家里反对然后誓死反抗的狗血大戏吧? 想到这里,荀久突然有些同情季黎明。 长这么大,终于找到自己喜欢的姑娘,终于找到心之所向,却被家里所不容,他一定很难过。 毕竟季家有一夫一妻的家规传统,季黎明注定只能娶一位夫人,而这位夫人断然不可能是个出身卑微的琴师,他又不能让千依做妾,所以……眼下的精神状态不好也很正常。 这样一想,荀久就更同情季黎明了,想着得找个机会开导开导他才行。 微微一笑,荀久唤了声:“表哥……” 大司马季博然曾经想将荀久收为干孙女这件事,厅内的众人都是知晓的,所以此刻听闻荀久唤季黎明为表哥,众人也都见怪不怪。 季黎明却有些愕然,不敢置信地看着荀久,眼眸内逐渐聚光。 他原以为荀久会因为那日他赌气带走千依而对他怀恨在心至今仍旧责怪他,却没想到她竟全然不记仇?! 季黎明就坐在荀久旁侧。 荀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低声问:“你这般看着我作甚?待会儿阿笙可要醋了。” “你这丫头说得什么胡话!”季黎明突然笑了一声,“难不成本少还会同兄弟抢女人不成?” 自千依进府的一天直到现在,季府上下都没人见季黎明露出过笑容。 是以,季黎明这个举动直接让季芷儿和二夫人呆愣了。 随后,季芷儿冷哼,“连自己的表哥都勾引,果然是个狐狸精!”二哥数日来心情不好,无论谁劝说都没用,如今才见了荀久这个小贱人一面就有说有笑的,可不正表明荀久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么? 季芷儿这句话很小声,却一字不漏地传进了扶笙耳朵里。 扶笙转眸,满是冰冷之气的眼风盯了季芷儿一眼。 季芷儿吓得浑身直哆嗦,赶紧偏移开目光,再不敢多一句嘴,余光却很不服气地瞪了荀久一眼。 荀久全然当作没看见。 这时,扶笙开口问两位太嫔,“季太妃的情况如何?” 顾太嫔笑道:“府医说了,太妃娘娘是落水受了些风寒,再加上昨夜落水受到惊吓,静养几日就好,并没有大问题。” 柳太嫔不屑地轻哼,“你说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从画舫上掉下去,哀家怀疑当时有人心怀不轨想要害姐姐,秦王可得让人好好查查,否则弄得人心惶惶的可不好。” 顾太嫔递了个眼色给柳太嫔,示意她闭嘴。 柳太嫔权当没看见,依旧喋喋不休。 昨夜的宫宴是扶笙全权负责的,柳太嫔那样说,一方面是在责怪扶笙没尽到责任,出了这等变故,另一方面,柳太嫔也等同于怀疑这件事本就是秦王让人暗中做的。 在座的,无论是荀久、季黎明还是其他几位世家夫人,只随便一听就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顿时人人变了脸色。 顾太嫔更是恨铁不成钢地再度瞪了柳太嫔一眼。 柳太嫔回望着顾太嫔,低声咕哝,“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若非昨夜的防卫出了问题,姐姐哪里就能这么掉下去?” 顾太嫔无奈地低叹一声,没接她的话。 柳太嫔这些话等同于挑拨瑞王和秦王的关系,顾太嫔还不傻,如今是女帝的天下,后宫又都是男妃,她们这些先帝妃子若非是曾经诞下了皇子公主,根本就没有资格待在永宁宫,秦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她一个小小太嫔能左右得了的? 这样一想,顾太嫔也懒得管柳太嫔了,她爱说就让她说去,否则自己多嘴反倒招来灾祸。 “柳太嫔此言差矣。”门外传来一个轻轻浅浅的声音。 来人着一袭雨过天青色锦袍,步履轻缓地慢慢走进来,原本温和的眉宇此刻颇有些不悦。 正是瑞王扶斌。 待到厅里给扶笙行了礼之后,他才转眸看向柳太嫔,“昨夜本王亦在画舫上,亲眼所见母妃是因为不小心才掉下去的,柳太嫔方才的话意有所指,具体指的是什么只有您自己清楚,但眼下是在本王的府邸上,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言论。” 柳太嫔皱了眉,“哎我说你这孩子,哀家这是在给姐姐讨公道,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的还反过来责怪哀家了?” 顾太嫔默默揉了揉额头,眉眼间露出几分忧色。 众位夫人皆是一脸担忧。 季府二夫人笑着打圆场,“总归都是为了太妃娘娘好,太嫔娘娘和瑞王就都各自少说两句吧,今日咱来瑞王府的目的可不就是盼着太妃娘娘好么,如今晓得她平安无事,那不安心了,至于太妃娘娘落水的原因,既然瑞王都说是意外了,那就再没有什么好争论的。瑞王府虽然不是我家,但我也是瑞王的姑母,今日便做一回主。” 二夫人说着便站起身来,笑着道:“各位夫人既然来了,还请留在府上用完饭再走,如今这个时辰,想必饭菜已经备好,诸位就请随我去饭厅吧!” 荀久看了一眼二夫人崔氏,再看一眼季芷儿,顿时有些无语。 崔氏明显就是大家主母风范,反观季芷儿,生母的优点她全然没学到,只学了一副小家子气,整天飞扬跋扈,骄纵蛮横。 季芷儿这性子,倒和季太妃有得一拼。 若非季太妃只有一个儿子瑞王,荀久几乎要怀疑季芷儿才是季太妃亲生的了。 崔氏方才那一番话,让众位夫人暗自松了一口气,纷纷站起身来。 要知道,与秦王坐在一处是相当有压力的,她们早就盼着能有人站出来说句话然后找机会离开了。 顾太嫔也站起身,笑道:“既是二夫人亲自招待,哀家难得出宫一趟,说什么也得跟众位夫人聚一聚。”她说着,还不忘拉了柳太嫔一把。 柳太嫔没意料到顾太嫔会拉她,脚下一个不稳直接往后面一栽,连带着柳太嫔也摔倒在地上。 旁边的瑞王府侍女大惊失色,连忙过来扶起两位太嫔。 柳太嫔站起来时有些懊恼地瞪了顾太嫔一眼,“你走你的便是,拉我作甚?” 顾太嫔彻底无语,再不管柳太嫔如何,径自随着崔氏出了前厅。 侍女替柳太嫔整理好仪容之后,她才慢慢跟了上去。 这一段小插曲过后,厅内便只剩下瑞王、扶笙、荀久和季黎明以及站在旁边的千依。 “七哥今日怎么会有空过来?”瑞王面带歉意地看向扶笙。 扶笙面无表情,声音微冷,“诚如柳太嫔所言,昨夜季太妃落水的事是防卫上的疏漏,故而今日特地过来探望太妃,不知她情况如何?” 瑞王忙道:“不关七哥的事,是母妃她自己不小心……” 季黎明刚刚得知荀久并没有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整个人如同重获新生一般神采焕发,精神一上来,人也就彻底活过来了,他不耐地摆摆手,“既是姑母自己不小心,子楚也就不必自责了,只要人还好好的就行。” 扶笙看了季黎明一眼,这一眼有些复杂。 尔后,他转眸看向瑞王,“我想见见季太妃。” 瑞王面露为难,“母妃她如今卧床,只怕来不了前厅。” 扶笙默了一瞬,又道:“我今日来此,不单单是为了探望季太妃,还有一件事想求证一下。” 瑞王亲自给扶笙奉了茶,声音谦和,“七哥请讲。” “季太妃还有个女儿你知不知道?”扶笙不紧不慢,看向瑞王的眼神里复杂之色更甚。 荀久暗自思忖,莫非昨夜自己回了府之后羽义和阿紫带着齐大娘去了秦王府,再然后扶笙从齐大娘嘴里知道了什么? 瑞王听闻之后整个人呆若木鸡,面色异常震惊,“这怎么可能?” 季黎明也被吓了一跳,皱眉道:“子楚你在胡说什么呢,姑母明明就只有瑞王一个儿子,哪里来的女儿?” 扶笙没回答季黎明的问题,反而道:“所以我才会说想要亲自见一见季太妃,这件事兴许只有她自己能说清楚,我作为旁观者,无论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 “可是……”瑞王再次为难,尔后摆摆手,示意候在门外的侍女,“去承德院将母妃请来。” 侍女领命之后迅速去了承德院。 瑞王抬眼,见到扶笙面色冷峻,一派端肃的样子,他浮躁的心也跟着沉寂下来,在一旁坐下等着季太妃的到来。 季黎明却是坐不住了,不断拿眼风瞟荀久,低声问:“小表妹,子楚是不是魔怔了,这么荒唐的话他也能说得出来?” 荀久摇摇头,面色镇定,“兴许……他说的会是事实。” “开什么玩笑!”季黎明险些跳脚,“姑母若真还有个女儿,那便是皇室公主,连我爷爷都不知道的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荀久有些无奈,“阿笙既然敢这么说,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十足的证据,你且耐心等着,待会儿等季太妃来了,一切是非自有分晓。” 季黎明虽然急于知道真相,却也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只能听从荀久的说法耐心等着。 不多一会儿,方才去承德院的侍女回来了,半边脸颊肿得老高,其上一个清晰的手掌印。 瑞王见状,颇有些讶异,“你这是怎么了?母妃为何没来?” 侍女眼眶含泪,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颊,“启禀秦王殿下,瑞王殿下,太妃娘娘突然在房里自言自语,且谁都不认识,奴婢才刚进去就被她又打又骂,嘴里竟然喊着先瑞王妃的名字。” 瑞王大惊,霍然站起身来,满面焦急,“七哥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瑞王说完,拂袖就要出门,临走之前忽然想起一事,转而吩咐侍女,“你如今这个样子定是去不得饭厅了,你去派个人到饭厅二姑母处通知一下,就说府上今日多有不便,请二姑母将众位夫人请到季府去招待,切记,别在她们面前泄露母妃的丁点儿消息。” 侍女点点头,迅速跑了出去。 眼见着瑞王要走,荀久立即站起来,唤住他,“瑞王殿下,既是太妃娘娘身子不适,可否容我去看一看?” 季黎明也道:“表妹说得对,她医术高明,瑞王就不要推脱了,让她去看一看,说不定能给稳住。” 瑞王点点头。 荀久给扶笙递了个眼色之后随着瑞王去往承德院。 季太妃近身伺候的侍女不少,此时全都扎堆站在正房门外,一个个战战兢兢。见到瑞王前来才终于大松一口气,齐齐福身行礼。 瑞王随意摆摆手,问道:“母妃现今的情况如何了?” 侍女之一的倚翠站出来回禀,“太妃娘娘不让任何人待在屋里,把奴婢们全部赶了出来。” 瑞王脸色一沉,上前去敲门。 屋内传来季太妃惊恐的声音,“谁?” 瑞王温声细语道:“母妃,是儿臣。” 此时此刻的季太妃同昨夜一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听到瑞王的声音才慢慢缓了口气,“斌儿?” “母妃,儿臣来看您了。”瑞王再次重复。 季太妃原本恢复了几分神智想站起身去开门,却又突然之间想起了死去的苏清语,立即又疯魔起来,“你,你是来替苏清语讨债的对不对?” 屋外瑞王无奈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荀久,继续朝着里面道:“母妃,你是不是连儿臣都不晓得了?” 季太妃没了声音。 荀久脑中灵光一闪,挑眉朝里面大喊,“太妃娘娘,昨晚您见到的后背上有月形胎记的那个姑娘来看您了。” 瑞王不解地看向荀久,“七嫂在说什么?” “嘘——”荀久示意他噤声,小声道:“这件事,待会儿再解释,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季太妃把门打开。” 瑞王压下心中疑惑,再度朝着里面喊。 季太妃听到荀久的话,逐渐清醒过来,慢慢站起来打开门。 先探出脑袋扫了一眼,没见到阿紫,披头散发的季太妃皱了眉,“小雅呢?小雅在哪里?” 瑞王直接听愣了。 荀久笑眯眯道:“小雅说了,若是太妃娘娘将房门打开,她待会儿就过来。” 季太妃似信非信地看了荀久一眼,不怎么情愿地将门全部打开。 荀久跟着瑞王走了进去,“太妃娘娘,可否伸出手腕让我给把把脉?” “哀家又没病,把什么脉?”完全清醒过来的季太妃深深皱眉,面色不善地盯着荀久,厉声问:“你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哪儿敢?”荀久眨眨眼,“不过是看太妃娘娘面色不大好,想给你看一看而已。” “哀家没病!”当着瑞王,季太妃也不好说出什么狠话,只能再三强调自己没病,不用看诊。 瑞王出声问:“母妃,你方才为何动手打了侍女?” 季太妃一呛,坦然道:“那婢女做错了事,该打。”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瑞王满面担忧,“儿臣印象中的母妃,端庄温婉,从不打骂下人,连狠话都不会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妃变成了这般?” 季太妃深深看了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一眼,颇为不悦,“斌儿,你怎么会同母妃这般说话?” “母妃……”瑞王深深无奈,“儿臣特地请了七嫂过来,就是想让她给您看看,是否是您身体哪里出了问题,若是真有毛病,得尽快治愈才是,再这般耽误下去,儿臣担心……” “担心哀家会变成疯子是吗?”季太妃痛心疾首。 瑞王垂下脑袋,不再说话了。 荀久扫了季太妃一眼,她双眼通红且噙着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似乎真的被瑞王那句话给伤透了心。 说实话,这一刻,荀久突然有些看不懂季太妃,从刚才这一幕中,能看得出季太妃很宝贝瑞王这个儿子,可她为什么会害死怀了身孕即将临产的苏清语呢? 心思浮动,荀久微笑道:“太妃娘娘见谅,瑞王殿下许是被提起了先王妃而有些心情不畅,待过两日恢复过来就好了。” 荀久拿捏准了苏清语是季老太婆的软肋,故而大肆施压。 果然,季太妃在听到荀久提起苏清语的那一刻狠狠变了脸色,眼神突然之间厉了起来,“斌儿,你是不是觉得哀家害死了你的王妃?” 瑞王抬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 季太妃冷笑着后退几步,“好,好啊!哀家养你二十年,却敌不过一个女人,你要是觉得哀家害死了她,那你来啊,来报仇,杀了我啊!” 季太妃说着,顺手抄起桌上的剪刀递给瑞王。 瑞王大惊失色,霍然站起来,“母妃,你这是做什么?” “姑母!”外面传来季黎明急促的呼唤。 三两步抢在扶笙和千依前面进了房门,季黎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皱眉问瑞王,“这是发生了何事?” 瑞王颓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季黎明又将视线移到荀久身上。 荀久不紧不慢道:“太妃娘娘许是真的太过想念先瑞王妃,一提起她就情绪过激。” 季黎明是聪明人,自然能从荀久这句话里听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明白荀久是暗指苏清语的死和季太妃有关。 浅吸一口气,季黎明上前拉住季太妃,“姑母,大家可都在呢,你别犯傻。” 他一边说一边抢过季太妃手里的剪刀递给旁边的千依。 千依上次被季太妃让人扇过巴掌,此刻见到她,眼神微带着些许恨意,再瞟到荀久身上时,恨意更浓。 荀久无所畏惧,笑眯眯地回望过去。 千依悻悻垂下头,握紧了手里的剪刀。 季太妃听到季黎明的声音,情绪稍缓,转过身来,“明哥儿来了?” “是啊姑母。”季黎明点头,“我刚才来看你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这样了?” 季太妃语声恨恨,咬牙看了看瑞王,“斌儿竟为了一个死去一年多的女人抵触哀家,你教哀家如何自处?” 季黎明抿唇,低声对着瑞王道:“你也太不像话了,怎么会为了先瑞王妃而与姑母翻脸?” “二少这话未免说得太满。”瑞王终于露出几分不满,“方才的事,七嫂全程看着的,我并没有抵触过母妃半句,甚至没有提起过清语,是母妃自己神志不清,才会拿着剪刀让我杀了她。” 季黎明脸色一变,忙问:“杀了谁?” 荀久解释,“季太妃认为瑞王因为先瑞王妃的死而埋怨她,故而痛心疾首,拿起剪刀让瑞王杀了她帮瑞王妃报仇。” “这都叫什么事儿?”季黎明冷嗤,“姑母之前去季府看我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这才几日的功夫,怎么就性格大变了?” 季黎明话音还没落下,便有一个侍女进来禀报:“启禀秦王殿下,瑞王殿下,大门外有两个人求见。” “谁?”扶笙问。 “据说是阿紫姑姑和羽大人,奴婢也是听小厮说的。” 扶笙颔首,“让他们俩进来。” 侍女很快退了下去。 不多一会儿,阿紫和羽义一前一后进了承德院。 行礼过后,两人自动站往一边。 扶笙直接问:“齐大娘呢?” 阿紫咬唇摇摇头,“我们去晚了一步,到了小农场的时候,齐大娘已经受了重伤,现场有打斗过的痕迹,肖老不知所踪。” 瞳眸一缩,扶笙面色寒凉下来,“这么说,你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得到?” “齐大娘跟奴婢说了一件事。”阿紫看起来面色平静,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季太妃,眸中全是恨意。 扶笙寻了个软椅坐下,抬手示意阿紫,“你说。” 阿紫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是因为内心太过悲愤,始终开不了口。 羽义暗中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不要多想,这才接话,“下面我要说的事,全部是经由齐大娘转述的,至于是否属实,我不知道。” 扶笙眼睫动了动,没吭声。 整个房间霎时沉寂下来,就连一向玩世不恭的季黎明面上都多了几分紧张之色,他催促道:“羽义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羽义道:“二十一年前,睿贵妃在魏国诞下女皇陛下和秦王殿下,他们二人是龙凤胎,这件事人尽皆知。” “先帝当时受了人挑唆,认为女皇陛下和秦王殿下并非他的亲生骨肉,而是睿贵妃在魏国与人苟且而怀上的。” 说到这里,羽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扶笙,见扶笙面无表情,他才壮着胆子继续道:“而当时,挑唆这件事的人就是季太妃。”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呆愣了。 要知道季太妃被传为先帝所有后妃中最与世无争的,她怎么可能会对先帝吹这种枕边风?! 季太妃本人更是大怒,眼眸圆睁,死死瞪着羽义,“你简直胡说八道!哀家何曾做过这种事?” 她说着就想冲过来打人。 季黎明和瑞王忙一左一右拉住,这才堪堪稳下来。 羽义定了定心神,“睿贵妃是先帝最爱的女人,乍然听到那对龙凤胎不是他亲生的,他勃然大怒,当夜砸了御书房,从此对龙凤胎恨之入骨。” “后来季太妃怀了身孕,临盆那夜,孩子生下来才发现是龙凤胎,一男一女。” 这句话,无疑又是一个惊雷,炸得瑞王不知所措,季黎明整个人都没了反应。 荀久亦是一脸茫然。 “接着说!”扶笙脸色彻底沉下来,冰冷的语气几乎让周遭空气都冻结了。 羽义接着道:“季太妃晓得先帝痛恨龙凤胎,所以不敢将那两个孩子都留下,让人抱了小公主借机出宫,那个人就是齐大娘,原本按照季太妃的吩咐,小公主是要被弄死的,可是齐大娘于心不忍,偷偷抱着小公主跑了,季太妃知晓了这件事,派出杀手一直追杀她,齐大娘无奈之下只能将小公主放在木桶里顺着水流一直漂,等杀手们撤退以后,齐大娘再去找,小公主已经不见了。” 季太妃重重拍桌而起,眼睛赤红得好像要吃人的凶兽,“你敢污蔑哀家!来人啊,把这贼子给哀家拖下去乱棍打死!” 没人理她。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桩不可思议的事件中。 “然后呢?”扶笙也对季太妃的话恍若未闻,凉凉问。 羽义再道:“虽然小公主被送了出去,可季太妃还是不放心,为了让儿子好好活着,她不惜将留下来的那个男婴与当时才生下来没几天的季家大房儿子调换。” “你说什么!”这一次先出声的是季黎明,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羽义,“你再说一遍?” 羽义抿唇,“我的意思是,二少你才是季太妃真正的儿子,而瑞王殿下是季家大房的儿子。” “子楚,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季黎明张嘴看着扶笙,“你为何要让不善于说笑话的羽义来讲这些?” 对于这件事,扶笙也很震惊,他淡淡看过去,“稍安勿躁,先听羽义把话说完。” 荀久恍然大悟,难怪季黎明自满月就被送去了魏国,真正的原因并非是季黎明的外祖父没有孙子,而是因为季黎明的身份是季太妃的儿子,是九皇子,送他去魏国是为了不让先帝起疑,等他长大了再接回来,先帝就更不会怀疑什么了。 季太妃目眦欲裂,面色狰狞到极致,瑞王和季黎明险些拉不住。 看一眼瑞王,再看一眼季黎明,季太妃突然死命摇头,“斌儿,明哥儿,你们不要听信这个人的谗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要陷害我,哦不,是秦王要陷害我。” 季太妃手指指向扶笙,惊恐道:“对,就是秦王要陷害我,他巴不得我去死。” “母妃(姑母)!”季黎明和瑞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季太妃瞬间落下泪,哭声道:“你们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侄儿,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怎么能相信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的话而质疑哀家?” 季黎明素来了解扶笙,若非有十足的证据,他不可能让羽义来说这些话。 红着眼眶,季黎明沉声道:“如果我才是姑母的亲生儿子,那么与我一同降生的那个妹妹呢?哪儿去了?死了还是活着?” 阿紫身形晃了晃,垂下的眼眸内全是痛色和恨色,袖中拳头攥得死死的,她曾试想过自己的很多身份,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是皇室公主,秦王和瑞王的妹妹。 如今真相端出来,她直接成了季黎明的龙凤胎妹妹。 如此真相,简直让人心寒! 羽义喉结动了动,紧绷着唇瓣不愿开口。 扶笙冷然接过话,“当年被抱走的小公主,是阿紫。” 季黎明顿时觉得自己呼吸不够用,一边甩脑袋一边颤颤看向阿紫,“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为什么会是姑母的亲生儿子,我为什么还有个龙凤胎妹妹,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子楚……”季黎明松开季太妃的胳膊三两步冲到扶笙旁侧,含了最后一丝希望地看着他,“你快告诉我,羽义只是在开玩笑,我不是姑母的亲生儿子,亦不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更不是什么龙凤胎之一,说啊,你快说啊!” 看到季黎明这般欲发狂的样子,荀久心里也不好受,她迅速走过来拉住季黎明,轻声宽慰,“表哥,你先冷静下,阿笙他事先并不知情,我们也是刚才听羽义说了才知道的。” “表妹……”此时此刻的季黎明,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极度需要安慰,他一下靠在荀久肩头,哽咽道:“你也不信对不对,我不是什么皇子,我自小有父母,只不过外祖父没有孙子所以他们把我送去了魏国,后来,我没能赶得及见到爹娘,他们就离世了,我是过继给二婶娘养着的季家二少,怎么可能是什么皇子,这太荒诞了对不对,表妹,你说对不对?” “我……”荀久听着他自我安慰的这些话,喉咙亦痛得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他靠在自己肩头,她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没想到……荀久万万没想到,到了最后,真相竟然是这样。 季黎明竟然是季太妃的亲生儿子,而当年被抱走的小公主是阿紫,阿紫和季黎明是龙凤胎! 这一系列轰炸性的消息简直来得太突然,连荀久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 瑞王早就表情呆滞,连反应都给忘了。 正当众人陷入沉寂之时,外面有小厮匆匆跑来,“启禀秦王殿下,外面有个自称肖老的人求见。” 同样处于震惊中的扶笙回过神,“让他进来!” 片刻的功夫,满身血迹的肖老在小厮的搀扶下来了承德院。 扶笙见状后眯了眼睛,“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肖老一见到扶笙,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身上还未干涸的血迹沾染在地板上,他全然不顾,看了一眼季太妃,恨声道:“太妃娘娘为了灭口,竟不惜让死士杀了芸香,小老儿没料到会突然发生变故,芸香死后拼命逃,但我已身受重伤,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只能辗转来瑞王府。” 扶笙想到肖老很可能也是季太妃的人,脸色有些不好看,“那你来是想做什么?” 肖老身上多处受伤,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他看着扶笙,“敢问殿下可是找到了小公主的下落?” 扶笙没说话。 荀久皱眉,“阿笙,我看肖老伤得很重,要不然我先替他清洗伤口敷了药再说吧!” “不必了!”肖老痛得抽了一下脸部,他意识到秦王不相信自己,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殿下,我是睿贵妃安插在季太妃身边的暗卫。” 扶笙眼瞳一缩,吩咐羽义,“将玉佩拿上来!” 羽义三两步走过去从肖老手中接过玉佩恭敬递给扶笙。 扶笙接过,放在手心仔细端详。 玉佩是半边古老的图腾,旁侧雕刻了睿贵妃的姓——邰。 这个玉佩,扶笙的书房密格里摆放着另一半,那是睿贵妃临死之前交给他让他务必要好好保存的东西,如今另一半出现在肖老身上,只怕他真的是睿贵妃的人了。 掩饰住心中的惊讶,扶笙将那半边玉佩紧紧攥在手里,对着肖老说:“小公主至今双十年华,后背有月形胎记,阿紫全部符合,所以……” “错了,全错了!”肖老叹息着摇摇头,“当年芸香把小公主放在木桶里顺着水流漂下去的时候,是我带走的,我清楚地看见了小公主后背的胎记,的确是月形,却并非弯月。” 所有人再度愣住。 荀久更是愕然,“肖老的意思,莫非小公主另有其人?” “是。”肖老道:“小公主后背的胎记是圆月,并非弯月。” 荀久倒吸一口气,觉得智商再一次受到了打击。 当初齐大娘头一次说出小公主后背有月形胎记的时候,她和扶笙就在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思维定式,认为月形胎记便是弯月,却从未想过圆月也是月。 季太妃更是被炸得呆若木鸡,此时此刻,也由不得她再狡辩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狠下心让人抱出去弄死的女儿,她心中酸涩不已,呢喃道:“当初稳婆明明告诉我,小公主后背上是月形胎记。” “圆月也是月。”肖老捂着受伤的那只胳膊,恨恨看了季太妃一眼,“你当年才生下来就让芸香把小公主抱了出去,连看都没看过几眼,自然不知道究竟是弯月还是圆月。” “后来呢?”季黎明迫切地问,“按照肖老的意思,阿紫便不是当年的小公主,那么真正的小公主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肖老摇摇头,“我是曾经救了那个顺水飘下的孩子没错,可我一个男人哪里懂得照顾她,只好将她送给了一个农户,后来我再找去的时候,那户人家已经不在了,从此我便再没有小公主下落。” 圆月胎记…… 荀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荀久身上。 荀久的目光掠过众人,最终停留在角落里千依的身上。 千依手中的剪刀不知何时已经掉到了地上,她死死咬着下唇,整个人都在发抖。 “是千依。”荀久闭了闭眼睛,“千依在我那里待过几日,我曾见过她后背上有一个圆圆的印记,当时没怎么注意,如今想来才知是胎记,圆月形胎记!” 说完以后,连荀久自己都被这就第二连三的真相给惊吓到了。 千依是季黎明的龙凤胎妹妹! 那她便是皇室公主,和扶笙便是兄妹关系。 天呐! 荀久捏了捏眉心,这家人是造了什么孽? 她可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千依为了报复她,喜欢上了扶笙…… “如果是千依,那么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扶笙素来波澜不惊,面对这样的真相也不过是讶异了片刻便恢复平静,“季黎明会在见到千依第一眼觉得她很像自己的母亲,其实是有渊源的。” 原来……原来是这样! 荀久恍然大悟,难怪招桐会说千依一点也不像季府的大夫人,可季黎明偏偏又说千依长得像他母亲。 原来季黎明记得的,是他刚出生时季太妃的容颜,而并非挂在季府的那副大夫人画像。 “不……不是……你们在说谎!”千依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偶尔抬起头来,看向季太妃的眼神满满全是恨意,“我怎么可能会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可一刻都还没有忘记那天在季府,季太妃是如何当众羞辱她并让人狠狠打了她一个响亮巴掌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季黎明简直快疯了,站直了身子,一脸无助地看着扶笙,“子楚,你告诉我,这是这么回事,千依为何会突然成了姑母的女儿,皇室的公主?” 扶笙淡淡瞥他一眼,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你问我我问谁去”。 肖老几乎快支撑不住,艰难地喘咳着,“殿……殿下,贵妃娘娘有很重要的事,全部交代在了一张月面松纹纸上,我找了这么久没找到,您可一定要记得找到并破解其中的秘密啊,小老儿以后再也不能守在殿下身边了。” 肖老说完,两眼一闭断了气。 扶笙再次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指甲深深掐入皮肉,许是用力过度,片刻便渗出了血迹,将玉佩染得妖艳异常。沉着声音,他道:“将肖老带下去,厚葬!” 羽义立即亲自将肖老拖了下去,已经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的阿紫迅速跟上去帮忙。 季太妃显然被吓得不轻,颤着手指指向千依,“她……她怎么可能会是哀家的女儿,她明明……” 千依再也受不住众人的目光,站起身来就哭着往外面跑,她只知道自己从小无父无母,收养她的那对夫妻相继病逝以后辗转到了颜硕公子身边,颜硕多才多艺,教她弹琴,教她念书识字,教会了她很多东西,便是颜硕不在了,她也还是一个人活着,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父母,更没想过她会是当朝季太妃的亲生女儿,皇室流落在外的公主,更是季黎明的龙凤胎妹妹。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想象得不一样。 她不可能原谅自小抛弃她的母亲,更不会原谅当众羞辱她打她的季太妃! 是那些人在说谎,实际上她依旧是孤儿,是没人要的孤儿! 千依一边跑一边哭一边想。 “千依!”季黎明担心她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迅速冲出房门追了上去。 此时的房里只剩下扶笙、荀久、季太妃和瑞王四个人。 一波接一波的真相,瑞王早就泣不成声,泪眼朦胧地看向季太妃,“母妃,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季太妃心中一慌,忙着解释,“斌儿,你别相信他们,你怎么可能不是哀家的亲生儿子?” “那你为何要害死清语?”瑞王心痛似刀割,字字如泣血,“就因为她无意中得知了这一切吗?” 季太妃脸色惨白地看着瑞王,“斌儿你在说什么?” 提起已经死去的爱妻,纵使瑞王再坚强也忍不住落下泪,“当年我从清语的家乡带了好多荔枝膏回来,得到的却是她的死讯,母妃以为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可我却多次听闻侍女们私下议论母妃常常会在睡梦中惊醒,噩梦里喊的全是清语的名字。我以为自己与母妃相依为命,你不可能,也没理由会害死我的爱妻。可是你不断地让我纳妾让我娶妻,让我忘了清语,你越是说得轻描淡写,我的心越痛,对你的猜疑也越深。” 深吸了一口气,瑞王觉得此刻的自己练呼吸都是痛的,“这一年多,我不断地麻痹自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母妃只是因为同我一样接受不了清语的突然离世才会连做梦都喊她的名字,可前些日子你却突然跟我说起太宰家的女儿,夸她有多么优秀,比清语好了不知多少倍,母妃你可知这些话你说着没什么,然而对我来说痛比剜心。我爱清语,我相信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爱她更想守护她,可是你却一次次在我伤口上撒盐,让我一次次堕入痛苦的深渊。” “我恨,可是我没办法,谁让你是我母妃,作为儿子,我没有权利质疑你,更没有权利责怪你。直到……直到昨天晚上的宫宴,我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提前在凤临池岸边放置了染过鲜红颜色的纸人,借助放烟火时火光的错落造成纸人站在水中的假象,想彻底试探一下清语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瑞王说到这里的时候,季太妃早已全身颤抖,面色惊恐,“你……你竟然设计苏清语那个贱人的鬼魂来吓我!” 瑞王面色痛苦,“倘若母妃没有害死清语,那你为何会如此惊惶?” 季太妃哑然。 瑞王眸光黯然下去,“果然,因为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所以你可以狠下心害死我的爱妻,只因为她发现了你的秘密,发现了我的身世。因为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便全然不顾及我的感受,在我死了爱妻之后不断让我纳妾不断让我娶妻,姑母……?哈哈哈……”瑞王眼角再度渗出泪花,“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有没有尽到作为儿子的义务?有没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我……”季太妃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为什么是我?!”瑞王突然大喊,厉声质问季太妃,“你当初可以用很多人交换你的亲生儿子,为什么单单选了我?作为被交换的我,一旦被先帝发现端倪,下场只有死,你竟然为了保住你的亲生儿子不惜让还在襁褓中的我来替换?你儿子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季太妃面色惨然,早已说不出话,面对真相大白过后瑞王的剜心质问,她只有沉默的份。 当初的确是因为太想保住儿子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去求爹让两个孩子交换,她也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小不在身边,可是先帝那么痛恨龙凤胎,一旦被他发现,她的儿子只能死,已经没了女儿,她不可以再没有儿子,故而无奈之下想到了偷梁换柱的办法。 这样一来,即便先帝发现了端倪,要将她与孩子一同赐死,那么她真正的儿子也还在魏国好好活着,她便是死,也无憾了。 她从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旧事还会被翻出来,然而真相如此让人难以接受。 季黎明是她的亲生儿子,这件事她一直知道,可那个被她羞辱过打骂过的千依竟然会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让她如何接受?! 一直冷眼旁观的荀久突然想起那天在大街上,季太妃当众承认秦王和女帝待她如生母,且季太妃去看望女帝的时候也说了早就将女帝看成亲生女儿。 今日的真相一出,荀久突然想明白了。 季老太婆的龙凤胎因为先帝痛恨扶笙和女帝而几经波折被调换走,她恨女帝和扶笙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好心待这姐弟俩? 冷笑一声,荀久道:“想不到太妃娘娘当年给先帝吹的枕边风刮来刮去还是刮在了你自己头上。” 瑞王捏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突突跳个不停。 季太妃没说话,神色颓然下来。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荀久没说错,当年千不该万不该,是她自己不该去跟先帝说睿贵妃在魏国诞下的龙凤胎很可能是睿贵妃与人苟且之后怀上的孽种,不该让先帝从此痛恨龙凤胎,以至于上天跟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竟然让她也怀上了龙凤胎。 真正的儿子被调换以后,她再也不会与后宫的妃子们勾心斗角,就怕风头过盛之后引得先帝注意,怕扶斌的真正身份暴露开来。 先帝驾崩以后,扶斌被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府邸,她曾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提及厌倦了后宫生活,扶斌是个孝顺且聪睿的孩子,一听她如此说便立即进宫向女帝求情将她接出来住在瑞王府。 她以为脱离了后宫那些女人,脱离了那个困她半生的牢笼以后,自己再将扶斌看在身边,便没有人能晓得当年的事,她也可以借着能随时出府的方便去季府看望她的亲生儿子。 可是……到了现在她才知道,这世上的任何秘密都是时光掩埋不了的,只要还有蛛丝马迹,终有一天都会被被人刨出来狠狠撕碎。 苏清语当年便是因为躲在房门外偷听了她和爹的秘密谈话,得知了瑞王的真正身世,才会让她起了杀心。 虽然事后爹狠狠责备过她,可她从来不后悔杀了苏清语。 她说过,知晓这件事的人都是证据,尤其是苏清语那样的证据更不能存活在世上。 季太妃的沉默让瑞王几近癫狂,他惨笑着,声音里除了悲痛还有嘲谑和讥讽,“赌上我的一条命,换你儿子一世长安也就罢了,还得赔上我爱妻和未出生的孩儿两条命,我这一生,活得何其悲哀!清语……你若在天有灵,请告诉我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荀久轻声走过来搀扶着身子摇摇欲坠的瑞王,“殿下,先王妃若有在天之灵,一定希望您能过得好,您可不能想不开。” “七嫂你不用安慰我。”瑞王苦笑,“遇到这种事情,我还能强自镇定地站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再多的安慰对我来说都没有用。” 荀久听得心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殿下,您若是愿意,的话,大可去秦王府住几天,就当是散散心,等您心情好转以后再回来。” “回来?”瑞王冷笑一声,“我又不是太妃的亲生儿子,真正的瑞王,这里不是我的家,这天下,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你是不是真正的瑞王有什么打紧?”扶笙开口,声音添了几分温,“只要我还把你当成九皇弟就行。” 瑞王颤着声音,“七哥……” “不必多言。”扶笙站起来,将玉佩塞进怀里,缓步走近瑞王,“久久的提议不错,你先去我府上住几日,我府邸宽广,后园风景不错,你就当去散散心,什么都别想,余下的事,我会亲自处理,等风波平息以后我再给你安排后续。” “谢谢七哥。”瑞王面露感动。 “走吧!”扶笙轻轻点头,“我这就带你回去。” 走出瑞王府的时候天空异常阴沉,黑云一层压着一层,将昔日里和谐温馨的瑞王府笼罩在了一片阴翳里。 荀久抬头,她看得出来,这天,是真的变了。 ——卷一完—— ------题外话------ 叮咚~衣衣的又一个大坑填完。 第一卷到了这里就结束了,明天开始第二卷,感谢亲爱的们陪伴我至今,感谢默默送礼物的小天使,更感谢每天来留言的小天使,你们是我码字的最大动力,么么哒(づ ̄3 ̄)づ 下一卷预告:久久府邸搬迁、久久新店开张、季黎川生辰、**oss现身、久久阿笙大婚、大婚后夫妻俩隐瞒身份进入六国开始征服藩国的旅程。 精彩多多,更新也多多,希望爱衣衣的人别走,不爱衣衣的,也能在看见衣衣卖力码字的份上爱上我,O(∩_∩)O哈哈~遁走了,下一卷再见。ヾ( ̄▽ ̄)Bye~Bye~ T 第001章 叫我七嫂 出了瑞王府,千依雇了一辆马车一直往京郊颜硕的墓地而去。 后面追上来的季黎明一时没反应过来千依的意图,担心她会真的做出傻事,迅速吩咐瑞王府门房处的小厮牵了马儿来。 季黎明飞身骑上马背,以最快的速度策马去追千依的马车。 小厮们面面相觑,皆一脸茫然,谁都不明白今日的瑞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先是那个叫做“肖老”的老伯气绝身亡被阿紫姑姑和羽大人抬出去处理。 后来千依姑娘哭着跑了出去,二少铁青着脸策马去追。 再然后瑞王殿下跟着秦王殿下和久姑娘去了秦王府。 瑞王向来待下人温和客气,小厮们也因此尊敬瑞王,遇到这种情况只是在心里嘀咕两句,并不会拿在明面上来议论。 嘀咕过后,也就各司其职去了。 宽阔的街道上,季黎明将马儿的速度放到最快,一方面是真的想去追赶千依,另一方面,他也想趁机发泄情绪。 他根本没料到,不过是姑母落了水便在第二天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他竟是姑母的亲生儿子,是姑母为了保护他而把真正的季家二少换出去的九皇子,亦是千依的龙凤胎哥哥! 突如其来的真相和变故,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他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自幼便没有父母,他从小的愿望就是能再见母亲一面,如今真相爆出来,自己的亲生母亲就是他喊了多年的姑母。 他或许该庆幸母亲还活在这世上,可是他接受不了自己被替换,接受不了自己的生母竟然这般狠毒,这般……自私自利! 若不是她当年向先帝吹枕边风,先帝不会怀疑子楚和女帝,更有可能趁早将他们俩接回燕京,可是先帝竟然信了季太妃的话,也认为子楚和女帝是睿贵妃在魏国与人苟且诞下的孽种,也因此,那姐弟俩在魏国足足受了十二年的欺凌与苦楚。 这样狠毒的妇人怎么会是他的生母! 季黎明仰天惨笑,眼角隐隐有泪光,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二十年来的信念全部破碎了,他再也不想见母亲,他宁愿母亲已经随着父亲战死在沙场上。 他的母亲,应当是为国捐躯的巾帼英雄,而不是躲在深宫设计了一出又一出阴谋的狠毒妇人! 子楚和女帝何其无辜,因她一句枕边风而受了十二年的苦。 瑞王何其无辜,还在襁褓中就被她换进宫做替死鬼。 他自己何其无辜,什么都没做便被迫成了所有悲剧的源头! 这样的“保护”,他不屑要,也要不起。 前面马车里,千依哭肿了眼睛,尽管一直擦拭,眼泪还是止不住地簌簌往下落。 什么太妃之女,什么皇室公主,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她不屑要!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孤独,好想念颜硕公子,想念他温文尔雅的笑容,想念他耐心教她念书识字,教她弹琴作画时的模样。 可是……因为一个荀久,颜硕公子活活把自己气死了,她好不容易从这份悲痛中走出来喜欢上另一个男人,今日突然得知他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皇兄。 这种玩笑,老天开得未免太过! 惨笑两声,千依捏紧了拳头重重打在板壁上,手背传来钻心的痛,鲜血直流。 千依毫无知觉,坐在马车里又哭又笑。 车夫听得毛骨悚然,偏头看见后面一直穷追不舍的季黎明,讶异地对着车厢里道:“姑娘,我见后面季二少一直在追赶马车,你莫不是什么朝廷钦犯吧?” 千依没理他,依旧沉浸在悲痛的世界里。 车夫却是再也不敢继续往前走了,这位姑娘去的是京郊坟茔,若不是为了逃命,谁会什么都不带的直接去那种地方? 将马车驱赶到街道一侧,车夫停了下来。 千依这才回过神,蹙眉对着外面问:“你怎么不走了?” “不好意思啊姑娘,我突然想起来家中有事,不能送你去京郊坟茔了,您另外找人送吧!”车夫原想放出狠话,可转念一想,这姑娘也只和自家女儿一般大,说不定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才会被季二少追赶。 可不管有什么理由,他却是再也不敢走了,否则季二少追上来的话,不仅他要遭殃,还很有可能牵连到自己的妻儿老小。 千依紧抿着唇,尔后问车夫,“我给你加双倍银子,你继续走,可好?” “姑娘,我是真的有事。”车夫一脸无奈,已经跳下了车辕。 双倍银子很诱惑,可没有脖子上的这颗脑袋诱惑。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脑袋没了命也就没了。 这场赌博,他玩不起也输不起。 车夫不走,千依也没办法,只能撩帘下了马车。 车夫得见她一只手背上全是鲜血,又红肿着眼眸,心中颇为不忍,摆摆手道:“罢了,姑娘,我见你伤得不轻,就不收你的银子了,你若是犯了什么事儿,还是乖乖跟着季二少回去的好,若是没有犯事儿,那就赶紧去医馆包扎一下,免得留下疤痕可就不好了。” 千依扯了扯嘴角,此时此刻的她哪里还会在乎什么皮相。 车夫很快就驱赶着马车离去。 季黎明已经追了上来,见到千依的手受了伤,他大惊,迅速勒紧马缰跳下马背,紧张地走过来问道:“千依,你怎么受伤了?” “你来做什么?”见到季黎明,千依便想到自己那见不得光的身份,原本止住的眼泪不争气地又落了下来。 “千依,我这是担心你会做傻事。”季黎明亦是满脸痛色。 今日的事,谁都没料到,谁都没想过。 “我不需要你担心!”千依恨声怒吼:“你是燕京出了名的风流二少,我只是一颗卑微到放在人群里都不会被发现的尘埃,我们怎么可能会是兄妹,你不觉得这玩笑有些过了吗?” 这件事,每提一次,就好像有钢针一寸寸扎进季黎明的心脏,他也不好受,也想找个人倾诉。 可是眼下,他明白自己必须强装镇定,否则凭着千依的性子,她一定会走极端。 放软眼神和语气,季黎明轻唤,“千依,你别傻,我不是什么九皇子,我只是季二少,是在人群中见了你一眼就想把你带回家好好保护你的季二少,你是千依,是琴师,而并非什么公主,我来找你,只因为你是季府的琴师。” 这番话,让痛哭中的千依逐渐平静下来,她睫羽颤颤,其上沾染了晶莹泪珠,看上去尤为让人心疼。 “千依……”季黎明试探着上前来扶住她的双肩,语气更加柔和,“别哭了,跟我回去可好?” “我不想回去,我想回家。”千依哽咽着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季府就是你的家。”季黎明道:“跟我回去,我向你保证,今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千依一个劲儿地拼命摇头,“不回季府,那不是我家,颜硕公子那里才是我的家。只有他才会真心实意对我好,只有他不会打我骂我,也只有他不会算计我。” 千依说着,就要挣脱季黎明。 季黎明却扣她更紧,眉目深锁,声音满含愧疚,“千依,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同样不好受,可这些都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如今我们都长大成人了,只是很不凑巧在今天知晓了真相而已,其实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全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跟我回去,还同以前一样,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怎么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千依泪眼朦胧,语音颤颤,“我之所以成为孤儿,之所以四处漂泊,之所以过上寄人篱下的生活,全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她曾经是真真切切想将我扼杀在襁褓之中的啊,我怎么可能原谅她,怎么可能对她言笑晏晏,怎么可能装作若无其事?你告诉我,换做你是她曾经下了狠心想要杀死的那一个,今日真相出来,你会不会恨她?” “我……”季黎明一时哑然。 莫说站在千依的角度,便是他如今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到自己唤了这么多年的姑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想到她为了保护自己曾经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他就已经恨入骨髓。 千依的心情,他很能理解! “你会比我还恨她,是吗?”千依伸手拭去眼泪,“为了保住你,她不惜让人将我抱出宫准备杀死,如果不是齐大娘于心不忍,我早就在那一夜死了,怎么可能还会站在这里与你争论恨不恨的问题?我宁愿自己永远是孤儿,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样的话,起码我在心里还能有个祈盼,还能有个念想,说不定我的亲生父母是大英雄,只不过当年有逼不得已的理由才会将我送出去。” “可是现在……”千依认真看着季黎明,“你告诉我,这样的娘,是你想要的吗?” 被她这么一说,季黎明的眼眸逐渐赤红起来。 外界传言最贤良淑德,最与世无争的先帝妃子,实际上阴狠毒辣,自私自利,偏偏,那个女人是他和千依的生母。 自嘲一笑,季黎明松开千依的肩膀,“我何德何能有那样一个娘?我的父母,分明是整个大燕最伟大的军人,他们为国征战,守卫山河,他们戎马倥偬,铁骑踏遍敌人的巢穴,便是战死沙场,他们的光环依旧在,依旧是我心中最伟大的人。” 千依止住了泪,“连你都这么说,那看来我不回去是对的了。” “不行!”季黎明心中一急,“你不能走。” “我留下来做什么?”千依咬咬牙,“她是我生母,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她还是当朝太妃,我想报仇,那我能杀了她吗?” 季黎明没吭声。 “既然不能杀她,那我留下来岂不是自己膈应自己?”千依平静道:“眼不见为净,你也不必留我,以后,我会当今日的事只是个玩笑而已,谁也不欠谁,她不必因为愧疚而想方设法来弥补我这二十年所受的苦,而我也不会开口唤她一声娘,就这样吧!” “千依,你别这样,一定还有办法的。”季黎明担心她就这么走了,赶紧紧紧攥住她的胳膊,摇头无奈道:“你不回季府也行,我在外面给你买个宅子,你就住在宅子里,我再给你安排几个丫鬟,这样的话,你不用担心会偶尔遇见她,我也可以常去看你。” 季黎明这一说,千依立时就恼了,“季黎明,你以为人人都是荀久?我不是她,请你不要用对她的方式来对我,那样我会更膈应,总觉得自己活在别人的影子里,我讨厌荀久你会不知道?我喜欢秦王你会不知道?” 季黎明听完,直接呆住了。 这件事,他的确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千依只是那天早上与荀久发生了一些口角而已,并不会深化到“恨”这种程度,而此刻听到千依亲口说出来,季黎明简直不敢相信。 他眼瞳骤缩,“你……你竟然喜欢子楚?” “是,我喜欢他。”千依怒极,语气里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曾经也像喜欢秦王那样喜欢过另外一个人,他对我无微不至,从不把我当成侍女随意使唤,我以为他对我的那些是因为喜欢,更甚至是爱,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他竟然对荀久一见钟情,再然后深深坠入爱河无法自拔,他会把自己关在书房每天画荀久的画像。一个人的时候,他会在想起荀久的时候笑得特别好看。” “那个时候我简直万念俱灰,感觉自己再一次堕入了人生低谷,再一次被世界所抛弃,我想不通,我到底有哪里不好,竟然比不上他只见过一面的女人。我承认我长得没有荀久好看,可是我陪伴他那么多年的感情,尤其是一朝一夕能释然的?有一天晚上,我终于想不开去跳河,他为了救我直接跳下去,他的身子骨本就不好,再这么一折腾,直接病倒了,再后来,荀府就被抄家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是窃喜的,我以为只要荀久一死,他的心就会回到我身上,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在听闻荀府被抄家之后会一气之下再也醒不过来。” 季黎明满面惊恐地听着千依说完,喃喃问:“你说的这个人……是颜硕?” 千依无声颔首。 也是这一刻,季黎明才反应过来刚才他跳下马的时候千依一直说他要回到颜硕身边。 这么说来,千依不仅认识颜硕,而且还是颜硕身边最亲近的人? 既然荀府被抄家当晚,颜硕就已经死了,那么后来在小酒馆,他们见到的那个人又是谁? 越想越觉得惊恐,季黎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颜硕早就死了,那么后来我看到的人是谁?” 千依不明所以,“你在哪里得见过他?” “就在矶石巷的小酒馆。”季黎明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出面的人的确是颜硕,表妹都亲口承认了的。 只是……当时子楚觉得不对劲,表妹也觉得不对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季黎明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 想不通,季黎明索性不再去想,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放到一边,问千依:“你也说了,颜硕已经死了,你现在哪里还有地方可去?” “这个不用你管。”千依语气很强硬,“总之我不会跟你回去,更不会听从你的安排去住什么宅子。” 季黎明深深无奈,“只是因为你恨表妹,所以不想去住我安排的宅子?”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看上的男人都喜欢她。”千依攥紧手指,尖利的指甲掐着掌心的肉,“荀久到底有什么好,她除了长得一张空皮囊,到底还有哪里值得颜硕和秦王同时喜欢她?就连你也……” “千依,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季黎明微微皱眉,“表妹还是燕京出了名的大夫,你会觉得她不好,是因为你接触她时间短,实际上,表妹是不拘小节性格爽朗的人,她有时候说话很直接,却绝对没有恶意。” “总之你就是在维护她。”千依冷笑,“看啊,一旦涉及我跟她两个人的恩怨,你最先维护的是荀久,那就说明在你心里,荀久的分量远远重过我,既然如此,我还有何脸面跟着你回去让她看笑话?” “你怎么会这么想?”季黎明头一次觉得女人的心思竟然这般难测,“表妹是表妹,你是你,你们二人各有特色,再说了,表妹有秦王,那是她即将大婚的夫君,而你是我亲妹妹,你还有我这个哥哥,你们俩对于我来说完全是两种性质,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是啊,荀久有秦王,而我什么也没有。”千依后退几步,自嘲地笑笑,“我那么恨她,她也那么恨我,便是我回去了,也少不得与她针锋相对,到时候你帮谁?” “我……”季黎明失语,长这么大,他接触最多的女人是身为魏国先王后的姨母,姨母性子温善,八岁之前,姨母教给他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多笑笑不会吃亏。 从魏国回来以后,他被过继到二房名下,从此照顾他的人变成了二婶娘崔氏。 崔氏不像姨母那么温善,却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她不会亏待他,却也不会溺宠他。 过继到二房名下以后,他便整天和季芷儿接触,芷儿是被阖府上下宠坏了的一颗明珠,偶尔也会撒泼耍赖,骄纵蛮横,很多时候他都是敬而远之。而今遇到千依,这个身上流着与他相同血液的龙凤胎妹妹,季黎明才幡然醒悟并非每个女人都能像姨母那样好说话的。 就比如眼下,千依的这个问题实在是让人很为难,季黎明确实不知如何作答。 “答不出来吧?”千依冷笑,“我就知道……” 话没说完,她已经转身,快速朝着前面走。 “千依!”季黎明站在后面无奈地唤她。 “别说了,我不会回去的。”千依已经冷静下来,她很清楚自己在这几个人中间的位置很尴尬,从前还能对秦王有个念想,如今晓得自己与他是兄妹关系,无论自己再怎么欺骗自己都不可能磨灭去这层血缘关系,这让她如何释怀? 唯有远远避开,也许看不见了自会慢慢忘记。 季黎明看着她孤清的背影,心中酸涩难耐,他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千依都不可能跟自己回去,可是,她一个女儿家,身上又没有多少银两,能去哪儿? 这样一想,季黎明更不放心了,牵了马儿,他慢慢走在千依身后。 天空越来越阴沉,雨点开始落下来。 季黎明大惊,立即加快脚步去追千依。 千依也意识到了下雨,她开始小跑,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雨,却听见后面季黎明的脚步声传来。 无奈地回转头,千依紧皱着眉头,“你跟来做什么?” 季黎明面色无辜,“我不放心你。” “从前的二十年,我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千依一面说一面抬袖遮挡头顶的雨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千依,别赌气了,你看这天就快下雨,跟我回去可好?”季黎明声音愈发轻柔。 见千依神色微有松动,季黎明趁热打铁,“你一个女儿家,在这阴雨天能去哪里?听话,先跟我回去,你不喜欢太妃,那我就不让她来,你不想见表妹,我也不让她来,你就安心待在府里,梳理梳理心情,可好?” 季黎明说话的间隙,雨点愈发大了起来,噼噼啪啪打在两边房屋的瓦片上。 千依的衣裙有些单薄,没多一会儿就被打湿了大半。 季黎明忙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感受到肩头一暖,千依原本强硬的态度蓦地软了下来,这些日子,她真切感受得到季黎明是真心待她,即便从前不知道她是他的亲妹妹,也是当作亲妹妹来对待的。 有这样一位哥哥,想必是很多女子梦寐以求的事。 可是……千依莫名想起荀久,又想起季黎明也是这么对荀久的,她心中有些很不是滋味,恼意涌了上来,没好气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样?” 季黎明一怔,“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千依扁着嘴巴,“你对我的这些,想必也曾对荀久做过的吧?” 季黎明头皮发麻。 他这个人性格爽朗,一向喜欢直来直去,什么都往明了说,对于女儿家的这些心思更是没什么研究。 他不明白这才眨眼的功夫,原本已经被他说服的千依怎么又变了脸。 抓抓脑袋,他道:“荀府被抄家,当时她无处可去,而且爷爷嘱咐我务必要将她带回去,从今后给予季家正牌姑娘的待遇,久姑娘那个时候挺可怜的,更何况她人又不坏,性子刚好对我胃口,所以……” “那我呢?”千依赌气地瞪着他。 “你是我亲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季黎明替她将头发揽到身后,柔声道:“乖,别闹了,我这就带你回去。” “不回!”千依将脸朝向一边,“你先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的性子?” 季黎明哑然,随后失笑,“我若是不喜欢,你便会为了我而改变吗?” 千依紧咬着唇没说话。 “这不就得了。”季黎明摊手,“你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做你自己就行,你是千依,这世上只有一个你,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你,当然,你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改变成另外一个人,那样的话就不是你自己了。” 雨愈发大了,连成幕布落下房檐。 季黎明不等千依开口,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连带着马儿一起往就近的屋檐下避雨。 “看样子,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你冷不冷?”季黎明哀叹之后关切地看了看千依。 “有点。”千依抖索着身子。 初冬的天气本就寒凉,此刻再淋了雨,又没有火盆立即烘烤,更不能马上沐浴换衣,很容易感染风寒。 季黎明想到此,眉头皱得更深,心中有些踌躇。 雨肯定是一时停不了的,但他们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否则千依肯定着凉,看了看天色,季黎明道:“千依,这里距离季府太远了,我看不如这样,我先带你去秦王府沐浴更衣,稍后再带你回季府,可行?” 一听说季黎明要带她去秦王府沐浴更衣,千依羞怯地垂下了脑袋,小脸浮上胭脂色,片刻后沉了下来,“荀久会不会也在秦王府?” “应该……不会吧?”季黎明嘿嘿笑道:“子楚和表妹兴许还在瑞王府,我们去了不一定遇得到他们,更何况秦王府那么大,从角门进的话也不一定会到达前院,哑仆们都认识我,到时候随便让人给你安排一间厢房,再给你烧些热水沐浴就成,我与子楚这本熟络,他不会有意见的。” 这一次,千依难得的没意见。 季黎明见她同意,拦腰一抱,直接将千依抱上马背,飞快策马前往最近的秦王府。 == 荀久、扶笙和瑞王才刚到秦王府不久,外面就下起了大雨。 荀久亲自给瑞王奉了茶,含笑道:“瑞王殿下,你如今既然来了秦王府,就什么都不要想了,秦王是你皇兄,秦王府就等同于你的家。” 仍旧沉浸在悲痛中的瑞王回过神来接了荀久递来的茶盏,脸上勉强扯出笑意,“七嫂以后可直接唤我九皇弟,你和七哥马上就要大婚了,这称呼早晚都要改的。” 荀久不好意思地笑笑,余光瞟了扶笙一眼,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他似乎感应到了她那一瞥,抬起头来挑眉笑笑。 荀久暗自撇撇嘴,虽然她和扶笙再有一个月就大婚了,可毕竟还没拜堂,就这么称呼瑞王为“九皇弟”实在太有违和感。 哑仆们以最快的速度送来瓜果,荀久索性不再说话,坐到一旁吃水果去。 想到齐大娘和肖老都被季太妃派出的死士杀了,荀久心中哀叹,如果没有这些事儿,兴许肖老和齐大娘两人都不会暴露各自的身份,兴许他们能一辈子就这么假装夫妻到白头,其实这样的相守也不错。 只可惜,他们两个都没能逃过宿命,或者说,都没能逃过季太妃的魔爪。 “九弟大可安心在秦王府住下,季太妃的事,我会去处理。”扶笙温声开口。 先帝的所有皇子中,瑞王最敬重最钦佩的就是七哥,此刻听闻他这般说,瑞王忐忑了半天的心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两只手抱着茶盏,他似乎还有些许紧张,“七哥,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如何处理我母……季太妃?” 扶笙眉毛一挑,“你希望看到怎样的结果?” 瑞王犹豫半晌,缓缓道:“她养育了我二十年,这是恩,然而这二十年内,我每一天都尽到了作为儿子的责任和义务,在这一点上,我算是没有亏欠她什么。哪怕我能原谅她当年将我换来做替死鬼,也绝对原谅不了她杀了清语和我那尚未出生的孩儿,所以……七哥,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季太妃是杀人犯,按照《大燕律》,该如何处置就怎么处置。” “我也想替你出这口恶气。”扶笙不紧不慢道:“只可惜不能按照律法处置她。” 瑞王愕然,“怎么……?” “皇室血脉被调换,这本是死罪。”扶笙耐心解释,“可这也是皇室丑闻,一旦按照律法处置季太妃,势必会将这件事暴露出去,到时候弄得天下皆知便不好收场。” 瑞王焕然大悟,随后懊恼道:“都怪我一时糊涂,没考虑周全,险些坏了大事儿,还是七哥心思缜密。” “你真正的身份是季家大房的儿子。”扶笙道:“也就是季太妃的娘家人,她是你姑母,她犯了死罪,家族逃不了干系,要真细算下来,牵连甚广。季氏在朝廷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不可轻易动摇,故而想要对付季太妃,得另外找办法。” 荀久趁机道:“依我看来,季太妃如今这个样子就已经是下场了,小明表哥不可能认她,千依更是恨透了她,如今瑞……连九弟都对她恨之入骨,她现在的状态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让她就这么孤独到死似乎也不错。” 瑞王垂下眼睫,想到苏清语的无辜枉死,一时心痛不已。 扶笙也道:“久久说得不错,九弟今后还是瑞王,至于季太妃,我会让她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孤独终老,过了这阵子,等你心情好转了再搬回去。” 瑞王心下感动,“七哥……谢谢你。” “你我是兄弟,无需如此客气。”扶笙摆摆手,“你要是累了,我这就让哑仆给你安排房间,你去好好睡一觉。” “嗯。”瑞王点点头,放下茶盏起身跟着哑仆去了厢房。 瑞王走后,荀久才挪到扶笙身边坐下,故作神秘一笑,“方才在瑞王府,肖老临死前说的那张月面松纹纸,我见过。” 扶笙愕然看她,“你见过?” “嗯。”荀久很肯定地点点头,“就在西城的一家纸铺里,不过只有半张,像是被人撕毁过一样,那种纸就叫月面松纹,当时是季黎明先发现的,纸铺老头儿紧张地不得了,还直接把我们赶了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扶笙有些疑惑。 “才刚从无人岛上回来的时候。”荀久道:“我那时急着做卫生……急着找软一点的纸,所以让他带着我去西城逛逛,刚好到了那家纸铺,无意中瞧见了那半张月面松纹纸。” 扶笙眯着眼眸,面色狐疑,“难道你说的就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这我就不知道了。”荀久咬了一口果子,“我好奇的是睿贵妃为何不直接告诉你们那上面的内容,反而要用这么曲折的方式保留下来?莫非上面真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扶笙淡淡看她一眼,半晌,答:“不知。” “好吧。”荀久生怕提起睿贵妃会让扶笙想起他杀母时的情景,索性迅速掐断话题,“反正现在外面下着大雨,也出不去,等改日有时间,我陪着你一起去西城看看。” “累不累?”扶笙笑看着她。 “累,你快来给姑娘我捏捏肩。”荀久顺便对他招招手。 她原本也就是那么随便一招,没想到扶笙真的就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修长的手指搭在她肩上,轻轻柔柔地开始捏弄。力道恰到好处,荀久极其受用,她一脸享受,笑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扶笙淡淡一笑,“很多技能是男人的天赋,不用学的。” 荀久:“……”好吧,她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就该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把嘴封起来坚决不跟他说话。 捏了一会儿,外面哑仆进来打哑语说季黎明带着个姑娘来了。 荀久转头与扶笙对视一眼,“不是吧,季黎明竟然把千依带来了秦王府?” 扶笙慢慢松开她的肩膀,温声道:“你就在这里歇息一下,我亲自去看看。” “不行!”荀久立即站起身来,“要去一起去,你是不知道千依在白天的时候,整个儿就是我情敌,我怎么能容忍你跟情敌单独见面?” 扶笙定定看着荀久,看得她有些不自在,甚至心虚起来,“你……你这般看我作甚?” “不错。”扶笙忽然笑道:“竟然学会吃醋了。” 荀久嗔他一眼,“什么叫学会了吃醋,这是女人的天生技能,不用学的。” 扶笙笑着摇摇头,接过哑仆递来的油纸伞撑开,扣住荀久的手指,“你既然要去,那便一起去。” “这还差不多!”荀久低声嘀咕。 雨下得很大,急促地敲打着房顶上的琉璃瓦片,整个秦王府都笼罩在烟雨迷蒙中,颇有一番意境。 荀久和扶笙来到墨荷园的时候,季黎明正坐在偏厅与千依说着话,两人身上都被淋湿了,看起来极其狼狈。 见到二人进门,季黎明赶紧站起身,“表妹,子楚……” “你们俩怎么会淋了雨?”荀久快速扫了季黎明和千依一眼,嗔道:“怎的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 季黎明尴尬道:“我也是没办法,找到千依的时候刚好下雨,眼见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只好先来最近的秦王府,对了子楚,我让哑仆帮忙烧热水在你这里沐浴,你不会介意吧?” 扶笙淡淡瞥他一眼,“我若是介意,你是否现在就出去?” 季黎明翻了个白眼,“你越是介意,我就越要在你这里死赖着不走!” “嗯,不错。”扶笙满意地点点头,“还能这般耍无赖,看来还是那个风流纨绔的季二少没错。” 季黎明听得出来,扶笙这是在变相关心他有没有因为季太妃的事而痛心疾首,精神不振。 摆摆手,他道:“你快别提那件事了,我这才好不容易被大雨冲刷了情绪,免得再次提起心烦。” 千依自荀久进来以后就一直用极其复杂的目光盯着她。 荀久并没有感觉到不自然,笑吟吟回望过来,“千依姑娘这般盯着我作甚?” 千依咬着下唇没说话,手指绞紧了衣袖。 “哦,以后千依姑娘可以唤我七嫂。”荀久状似不经意地提醒一句。 荀久晓得千依很反感公主这个身份,早上之所以会跑出去也是在逃避,但千依和扶笙是兄妹,这是怎么都逃避不了的血缘关系,荀久觉得自己有必要狠狠刷新千依的认知,这个人白天总是一副白莲花的样子,看得她都快视觉疲劳了。 千依闻言后果然情绪激动,呼吸急促起来,赤红着眼眸瞪着荀久,“你……” 季黎明无奈地看了荀久一眼,“表妹,千依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你就别再刺激她了。” 荀久瞅了季黎明一眼,“我不刺激她,难道还要放任她不断麻痹自己,放任她忽略自己的身份爱上我的男人?” 季黎明哑然。 千依方才在大街上亲自承认她喜欢子楚,他当时觉得有些荒唐,此刻听荀久说出来才意识到千依很可能已经深陷。 荀久冷哼一声,再道:“表哥想保护千依的那份心思我能理解,可是你也得用对方法吧,你以为一味的逃避,不用公主的身份刺激她便是在保护她?呵,别天真了,你要是不趁现在将她刺激醒悟,她就会不断地催眠自己,认为她依旧只是琴师千依,依旧可以不顾一切地爱上阿笙。” “这……”季黎明急了眼,“真有那么严重?” “不然你以为?”荀久面色不善地看了千依一眼,心中直恼怒千依的第一重人格简直不要太讨厌。 “千依……”季黎明紧张地看过去。 千依后退了几步,紧紧捂着耳朵大喊,“别说,你不要说,我听不到,也不会信你的,你什么都不准说……”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荀久狠狠剜了季黎明一眼,“还不是怪你太过宠她,若是再不让她看清事实,只怕事态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了。到时候我看你能想到什么通天之法来挽回。” 季黎明听得心惊,可他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这种情况是第一次遇到。 “表妹,那你可有什么法子?” “办法倒不是没有,不过也需要试验。”荀久道。 “既然有办法,那就好。”季黎明终于松了一口气。 荀久叹了一口气,“你还是赶快送她去沐浴吧,这个样子,待会儿铁定受凉。” “哦对,我险些给忘了。”季黎明走近千依。 千依依旧捂着耳朵,见到季黎明上前来,她不断往后退,直到撞在桌子上险些栽倒。 季黎明顺势拉住她,“千依,我送你去沐浴。” 千依没再听到血缘关系之类的话语,逐渐平静下来,跟着季黎明,在哑仆的带领下去了房间。 扶笙看着那二人的背影,问荀久,“你有什么办法让她恢复正常?” 荀久疲惫地坐在软椅上,身子顺势往后一靠,“相较于第一重人格,我还是比较看好她的第二重人格,可是第二重人格是次生人格,不可能占据主导,唯一的解决方式,只能想办法让她的两重人格融合,再或者,就是她需要被刺激,狠狠地刺激,这种做法有两种结果,要么全部恢复过来,要么彻底成为疯子。” “哪一种见效快?”扶笙问。 “自然是第二种。”荀久挑眉,“你该不会是想要刺激千依吧?” “有何不可?”扶笙看着窗外水晶般的雨幕,“千依本就需要刺激,否则越是保护她,她就越躲避事实,不断催眠自己,这样下去,左右都是死循环,何不痛快一点,要么成佛,要么成魔。” “说得倒是不错。”荀久道:“不过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讨论也没用,最关键还得季黎明同意配合。” “你是大夫,他会不听你的话?”扶笙睨她一眼,“就按照我说的办,找个机会刺激一下千依,早日让她回归正常,否则这么下去得耽误多少事情?” “季太妃那边呢?”荀久问,“你可想好了要如何处置她?” “待会儿我进宫去同女皇陛下商议一下。”扶笙幽幽一叹,“这件事,怎么也瞒不了她。” 荀久捏着嗓子咳两声,“其实……我觉得,这两日之内,女帝都不一定起得来。” 扶笙:“……你怎么知道?” 荀久又捏着嗓子咳了两声,老成持重地道:“女人的直觉。” 扶笙:“……” 秦王府从前没有女子的衣裙,但自从荀久跟扶笙在一起之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扶笙在他的房间内重新安置了一个更大的衣柜,里面除了他自己的衣袍之外,还有熏过香且堆叠整齐的女子衣裙,款式多样,全是燕京时下最流行的,用料自是不必多说,全是上等。 千依今日要在这里沐浴,少不得要换衣服,荀久看了看时辰,估摸着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来走出门外撑了油纸伞朝着玉笙居走去。 原本她大可以吩咐哑仆去取,可无奈扶笙这尊神洁癖严重,除了早晚的固定打扫清洁时间,其余时候禁止仆从进他的房门。 故而,尽管外面还在下着大雨,荀久却不得不受累跑这一趟为千依拿衣裙。 挑了一套弹花暗锦藕丝琵琶衿裳抱在怀里,荀久又折返回来,这次直接去敲千依所在房间的门。 里面传来声音,“谁啊?” “是我。”荀久道:“我来给你送衣服。” 千依一听到是荀久的声音,立刻沉了脸色,“谁让你来的,出去!” “呵——”荀久冷笑,“千依公主的脾气还挺大,但是很不好意思地通知你,我才是秦王府的女主人,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赶我走?” 千依甫一听到“公主”这个称呼,顿时炸毛,“我让你滚出去!” 荀久不怒反笑,“乖,下次记得称呼我一声七嫂。” ------题外话------ 第二卷已经开始,大婚还会远咩?(☆▽☆) T 第002章 久久的告白 想了想,千依还是决定先放下两人恩怨,等换了衣服再说。 浴桶旁边的小几上只摆放着一套宽大的睡袍,并没有女子衣裙,衣裙在荀久手里。 荀久这一说,千依才真正意识到浴桶里的水的确是在逐渐转凉了。 “小姑,泡了这么半天,你不觉得水凉么?”荀久惊奇道:“莫非你体质特殊,天生喜欢泡冷水浴?要不要我去冰窖给你取点冰来?” 她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荀久这样的女人,嘴毒,心更毒,笑意盈盈的面容下全是毒,她更不明白秦王究竟看上了荀久哪一点。 “咳……咳咳……”千依捂着胸口拼命喘咳,她几乎能感觉得到自己连心脏都在颤抖,里面全是对荀久满满的恨意。 “哦,对了,到时候记得戴上你的面纱,自古以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美最能勾起男人的好奇心,你别对自己的魅力没信心,我会亲自帮你梳妆打扮的,保证让你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小姑,你可还好?”荀久继续补刀,“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激动,不过是二十岁没人要而已,又不是二十一岁没人要,你看你长得这么清纯,等着娶你的男人多了去了,改天找个时间我让阿笙给你安排一场相亲宴,到时候拿出你顶好的琴技来,兴许某位才子,某位世家公子眼前一亮,就成了你的入幕之宾。” 千依这一次气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甚至还有些咳嗽。 所以,荀久这句话不可谓不毒! 在这种封建社会,二十岁还没有出嫁的都是没人要的老姑娘了,若非早些年颜硕收留,千依早就因为年龄大而未婚被官府罚款并强行婚配。 千依与季黎明是龙凤胎,年岁一样,今年都是二十岁。 这句话,无疑又是狠狠一刀补在千依心脏上。 “小姑,肝火太旺对皮肤不好。”荀久声音满含关切地道:“你这个年纪还没有出嫁的人就更应该好好保养了,否则人还未嫁皮肤就松弛老化了,哪个男人还敢要你?” 每一句都听得千依怒火中烧。 荀久这啰啰嗦嗦的一大段话,每一句都在向她秀秦王有多么爱她,为了迎娶她不惜铺千里锦红,摆千里流水宴! “够了!”千依牙齿咬得吱吱响,对外大吼,“荀久你够了——” “咦,小姑你莫不是睡着了?”荀久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怎么可以这样呢,睡在浴桶里多不舒服啊,万一受凉的话就不好了,你一受凉,遭殃的可就是我这个大夫,我若是劳累过度,阿笙就会心疼,阿笙一心疼我就会想着早些将我娶进门,他一有这种想法,我们的大婚日子就得提前,大婚日子一提前,他就得废寝忘食地去铺千里锦红,安排千里流水席,这样一来他肯定会累倒,他一累倒就换我心疼了,我一心疼他就想废寝忘食地照顾他,这样的话就无法照顾你,我一无法照顾你,你就得病死,如此,我便又失去了一个清纯似白莲的小姑,哎呀,太不划算了,所以,小姑,你莫要再装睡了,赶紧出来开门。” 千依下唇被咬得几乎快滴血,眼中充满了愤怒的血丝。 “啊!小姑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情激动难以言表?”荀久背靠着门,抬眼望着雨势渐收的阴沉天空,继续笑吟吟道:“女皇陛下曾对我说她一个人在宫里无聊得紧,既然难得来了个妹妹,不如小姑你就留在她身边,每日与她作伴,给她解解闷,也算是了了阿笙的一桩心事。” 想到这里,千依手指攥得更紧了,贝齿死死咬着下唇,暗想着荀久果然是个毒妇! 荀久要让她去见女帝,是否要借助女帝来对付她? 千依从未见过女帝,更没有接触过女帝,只知道外界都传言女帝阴狠残暴,杀人的手段极其可怕。 荀久又道:“等抽个时间,我们会带你入宫去见女皇陛下,相信女皇陛下会很高兴突然多了个妹妹,而且,还是朵长得这么清纯可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佛见佛呆的白莲,想必她会更高兴。” 千依神色一动。 咯咯一笑,荀久眉眼弯弯,眸光明亮,“小姑,阿笙说了,你若是想在秦王府待着,也是可以的。” 荀久这个人有个最大的特点,她不会因为对手的愤怒斥骂而愤怒,相反的,对方越怒,她就笑得越开心。 荀久站着不动,凭什么呀?她才是将来的秦王妃,而千依只不过是扶笙同父异母的妹妹而已,她凭什么能赶自己走?而自己凭什么要听她的指挥? “滚!”千依深吸一大口气,从喉咙间溢出低沉的一个字,却是怒意十足。 轻笑一声,荀久道:“小姑,你要是再不出来,那浴桶里的水可要凉了。” 虽然隔着一道门,但荀久不用想也能知道千依此时此刻定是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 千依牙齿哆嗦着,浴桶内的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逼你什么?”荀久收了伞,抱着衣服站在房门外挑挑眉,“你是皇室公主,是我将来的小姑,我疼你宠你都还来不及,哪儿舍得逼你?” 她痛苦地皱了皱眉,朝着外面冷声道:“荀久,你别逼我!” 千依咬着牙,手指攥紧,之前在马车里弄伤的手背上鲜血再次溢出来,被浴桶内的热气一蒸腾,顿时疼痛不已。 第003章 季太妃变疯子 荀久听着季老太婆这鱼死网破的最后肺腑之言,暗自心惊,老太婆这一次只怕是 “是你逼我的!是你亲手葬送了我的梦,将我推入这深宫牢笼,我原以为不争不抢就能安然度过这一生,可是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一个个堪比豺狼,表面上姐妹相称,背地里暗下黑手,一个比一个还要可怕。是你逼我学会心狠手辣,逼我懂得在这后宫,如果一味地单纯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我会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拜你所赐,你如今怎么有脸来责怪我!” 说到这里,季太妃的眼眸赤红起来,怒得好像要吃人,手上力道加重,季博然的脖子里已然被剪刀戳出鲜血。 “哈哈哈……”季太妃无所谓地大笑几声,“怪只怪父亲你当年把我送入宫,本来我可以安心做季家的大姑娘,燕京多少世家公子趋之若鹜的美人,本来我能与自己喜欢的人相守到老,可是在踏入宫门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是你!” 周身气息愈发冷冽,季博然满额青筋暴跳,声音沉怒至极,“你个毒妇,连亲爹也敢杀?!” 季博然明显没想到这孽女会突然用他来威胁女帝。 花脂大惊失色,“太妃娘娘您疯了!” 季太妃冷哼之后趁着季博然不注意,以最快的速度从他手里将剪刀夺过来,手臂一横,从后面将季博然扣住,剪刀抵在他的脖子上,目光阴冷地看向女帝,“让人护送我出去,否则我杀了他!” “您是太妃,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秦王妃而已,我能奈你何?”荀久挑眉,“顶多你不走,再让御膳房对准备几个菜罢了。” “便是哀家不走,你又能耐我何?”季太妃傲然抬眼,冷冷看着荀久。 “太妃娘娘还不走,是想留下来吃饭?”荀久笑眯眯看着脸上惊魂未定的季太妃。她知道,扶笙那句“让她走”的话起到作用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季太妃也不是傻子,她一直了解扶笙的高冷和女帝的阴狠,如今人家姐弟俩都开口放她走,她肯定会觉得这里面有陷阱。 季太妃心中七上八下,始终不敢相信,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方才那些话难道真的出自这二人之口? 她很确定,扶笙还是那个扶笙,女帝还是那个女帝。 狐疑地眯了眯眼睛,季太妃逐渐冷静下来,上下打量了扶笙和女帝一番。 这是整个大燕家喻户晓的事,为何今日这二人齐声开口要放她走? 秦王扶笙清冷不近人情,女帝手段阴狠毒辣。 季太妃再度愕然,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表达自己此时心中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眸光微抬,女帝也道:“子楚所言甚是,纵然太妃娘娘曾经犯下弥天大错,但你依旧是长辈,我们为人子女的,怎么也不会狠心到处罚长辈,所以,你走吧!” 女帝深皱的眉头逐渐舒缓开来,似乎也是在片刻之间便想通了扶笙的用意。 荀久在心中默默给他点了三十二个赞。 不得不说,在拿捏人的心理这一方面,扶笙做得很成功。 对付老太婆,需要出其不意。 扶笙做事,向来有他自己的筹谋和分寸,这种时候,与季太妃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因为谁都不知道她背后究竟有没有人,谁都不晓得她背后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谁都不敢拿皇室声誉去跟季太妃这样一个疯子博弈。 荀久在扶笙出口的时候愣了愣,随后眼眸中划过一丝了然。 季博然更是僵了脸色,眼睛瞪得老大,连他都无法忍受自己亲生女儿这个样子,一向不近人情的秦王殿下竟会开口让她走?! 季太妃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阴鸷的眸不敢置信地盯着扶笙。 眼见着季太妃癫狂至此,扶笙浅浅勾了勾唇,“太妃娘娘说得不错,我们谁都不敢动你,你走吧!” 扶笙一直没什么表情,似乎季太妃说的那些话也无法动摇他的半分情绪。 此时此刻的季博然,悲愤交织,追悔莫及,若是还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将这孽女掐死在襁褓之中,免了今日的灾祸。 当年生这孽女难产的时候,夫人一力要求保孩子,最后庆幸的是,大人孩子都保住了,可夫人却因此留下了隐疾,以至于后来身子每况愈下,老三才出世不久便撒手人寰。 季博然阴沉着一张脸,早知道这是个孽女,当初就不该让夫人生下来! 女帝手指攥紧了座椅扶手,险些将其捏碎。 “哀家就知道……”季太妃继续冷笑,“你们都不敢动我,哀家背后有人,一旦哀家出了一丁点儿事,皇室血脉被换这件事就会在第一时间内散发到六国,你们若是敢赌,就来杀了我!” 她之前被季博然打肿了脸,嘴角又有还未干涸的血迹,如今再这么一笑,表情更加狰狞,堪比女鬼。 季太妃惨笑着后退两步。 季博然趁机弯腰将剪刀捡起来以防季太妃再次拿来威胁。 手腕吃痛,季太妃手指条件反射地松开,剪刀直接掉在地上。 扶笙动作迅速,掌心微抬,一道强有力的气劲顷刻袭过去,不偏不倚打在季太妃拿着剪刀的那只手腕上。 女帝狠狠皱了眉。 众人脸色突变,谁都没料到季太妃竟是抱着必死且拖着所有人陪葬的心态来的天赐宫。 第004章 宠你?拿出诚意来! “我一直都会啊。”千依笑看着季黎明,满面纯真,那样的神情,就像一个懵懂初恋中的孩子,只要提起对方的名字就能心跳个不停的那种青涩。 掩饰住心中惊骇,季黎明替她将装了菜肴的盘子一一放回去,又将食盒顶盖盖上才重新回转身,定了定神后淡然道:“既然你有这份心,那我便带你去。” 听到季黎明这么说,千依很高兴,立即将食盒当宝贝似的紧张提在手里,脚步不停地跟上季黎明。 门房处的小厮们听到季黎明吩咐备马车,都很不解,斟酌着出声问:“二少,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府?” “嗯,去一趟秦王府。”季黎明轻轻颔首。 小厮们一听是去秦王府,立即闭了嘴,默默下去套马车。 不多一会儿,马车备好。 季黎明撩帘,让千依先上去,他担心她会因为提着食盒而多有不便,故而伸出手挑眉道:“千依,这东西还是我先帮你拿着吧,等你上了马车我再给你。” 千依面色有些紧张,赶紧将食盒往怀里一抱,拼命摇头,“我自己能行的。” 她说着,也不看季黎明惊呆的表情,直接进了车厢。 这一次,季黎明难得的没有骑马,准备与千依一同坐马车。 他觉得非常奇怪,明明白天在秦王府的时候,千依与表妹吵得不可开交,而千依那愤怒的眼神,的的确确是恨不能将表妹大卸八块挫骨扬灰的,可是为什么才半天时间,千依就心情好转想起来给表妹送饭了? 季黎明犹豫了好久,终于决定开口问,“千依,你白天在秦王府的时候跟表妹说了什么?” 千依偏转头,定定看着季黎明,尔后眨眨眼,再摇摇头。 这个表情很无辜,动作很纯真,看得季黎明心头一软。 他原本还想再问,但是见到千依清澈温善的眸光时,又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样也好,倘若千依能与表妹和睦相处,那他是非常高兴非常乐意的,也免得他以后因为这二人的关系感到头痛。 因是初冬夜晚,大街上人比较少,马车走得很顺畅,没多久就到了秦王府。 季黎明亲自下车去敲响了秦王府大门。 门房处的小厮见到是他带着千依前来,笑呵呵地问:“二少怎么这么晚了还来秦王府?” “闲来无事。”季黎明随意摆摆手,随后反应过来什么,问道:“表妹在不在秦王府?” “久姑娘早就回去了。”小厮道:“二少要找她的话,恐怕走远路了。” 季黎明一拍脑袋,恍然道:“对啊,表妹的府邸还没正式搬迁,她住的地方隔季府并不远,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秦王府的小厮一脸茫然,讷讷问道:“二少,那还要不要小的进去通报秦王殿下和瑞王殿下?” 季黎明看向一旁的千依,用商量的口吻道:“千依,你看这样好不好,表妹不在秦王府上,那我们也进去坐一坐,你做的这些菜就送给子楚让他尝尝鲜可好?” “不好!”千依皱着眉,使劲儿摇头,“这些菜都是给久姑娘的,为何要送给秦王?” 季黎明眨眨眼,呆愣了。 他明明记得白天这丫头还亲口承认自己喜欢子楚的,怎么眼下又翻脸不认人了? 莫非真是饭菜里有问题? 想到这里,季黎明顿时脸色一寒,虽然千依是自己的龙凤胎亲妹妹,但荀久好歹也是自己喊了这么久的表妹,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千依去害表妹。 “千依!”季黎明声音沉了下来,凝目看她,“你实话告诉我,为何偏要把这些菜送给表妹,便是给我也不行吗?” “不行。”千依顺承着道:“若是久姑娘不要,那么我便把这些菜都扔了,谁也别吃。” 她这一说,季黎明眉头皱得更深了,瞳眸眯成一条线,视线狠狠盯着千依于灯笼红光下的清秀面容,“你是不是在菜里面动了手脚?” 千依面色一惊,霍然抬头瞪着季黎明,“怎么可能,你别污蔑我,我怎么可能想要谋害久姑娘,我……” “那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这么奇怪?”季黎明没有放过她面上的那一丝慌乱,“明明白天我还听见你们在争吵来着,怎么到了晚上你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亲自下厨给表妹烧菜也就罢了,还不亲自送到她手上不罢休,更甚至放言倘若她不要你就把这些东西全部扔了,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么?” 千依憋屈着小脸看着他,双眸中的茫然很真实。 季黎明突然发现自己很看不懂千依。 “罢了!”他摆摆手,吩咐一直侯在旁边的秦王府小厮,“你不必进去通报了,就当本少今夜没来过,我这就带着千依去找表妹。” 小厮连连点头,“二少慢走!” 季黎明堵着一肚子疑惑和怒火坐回马车上。 千依默默跟了上来。 她很安静,似乎知道他准备发火了,坐稳之后双手紧紧抱着食盒一言不发,时不时撩帘往外面看。 季黎明偶尔抬眼瞄千依,见她还是那副无辜以及安静的模样,他心中的怒意褪去几分,莞尔温声道:“千依,我并不反对你对表妹好,但我希望你是真心实意的,不要耍小心机,倘若你们能抛下过去,抛下彼此之间的纠葛好好相处,别说是我,就连子 第005章 开业典礼,众人齐聚 胭脂摇摇头,“奴婢也说不上究竟是好还是坏,奴婢告诉太妃娘娘,瑞王殿下来了,她却 瑞王坐在廊下,见到胭脂跑出来,忙站起身问:“如何?” 胭脂一愣过后立即跑了出去。 她说着,挺了挺身子便要下床,一边动作一边吩咐胭脂,“快给哀家更衣梳洗,哀家要精精神神地接见明哥儿。” 季太妃恍若未闻,嘴里径自低喃着:“是明哥儿来了,明哥儿来看哀家了,好,真好。” 定了定心神,胭脂道:“太妃娘娘,是瑞王殿下。” 胭脂心中疑惑太妃娘娘怎么能把这个也给记错,但转念一想,太妃娘娘如今这个样子,便是把普通人认成玉皇大帝也是有可能的。 似乎这句话极具效应,季太妃听闻之后果然平静了不少,裹在身上的厚锦被滑落下去亦不自知,眼睛直勾勾盯着胭脂,“你说……明哥儿来了?” 硬着头皮,胭脂低声道:“太妃娘娘,瑞王殿下亲自来看您了。” 胭脂哪里敢回答,嗫喏半晌,想着瑞王殿下还等在房门外,待会儿出去了怎么也得有个交代才是。 “你是不是来索命的?”季太妃全身开始发抖,喘着粗气朝着胭脂发问。 堪堪站住身子顿在原地,胭脂再不敢往前一步,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呼吸都添了几分小心翼翼。 听到季太妃的厉喝,大丫头胭脂浑身都在颤抖,她也怕待会儿自己会同早上的侍妾们一个下场。 呼吸骤然扼紧,季太妃惊恐地将被子裹在身上缩在角落里,瞪大眼睛看着来人,不待她走近,厉喝:“站住!” 季太妃躺在床榻上,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进来,她霍然惊坐起,见到的确有人飘飘然进来,浑身是血,面目狰狞,一声声唤她“太妃娘娘”却实际上是来向她索命的。 大丫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脚步一顿,瑞王重新转过身来吩咐大丫头,“你去看看是否太妃娘娘醒过来了。” 他抬脚想要离开,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季太妃转醒的细碎嘤咛声。 “既如此,那本王便不进去打扰了。”没见到季太妃疯魔后的样子,瑞王心中有些失落。 “是。”大丫头点头应声。 “如此说来,太妃娘娘现今仍在昏迷?”瑞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不及深思,大丫头赶紧道:“回殿下的话,太妃娘娘早上很不安生,一直在房里哭闹,奴婢们没敢进去,还是两位嬷嬷胆子大进去给太妃娘娘喂了府医开的镇定药,能让太妃娘娘昏睡半日。” 那丫头一愣,寻常都听瑞王殿下称呼季太妃为“母妃”,今日他换了种称呼,虽然没什么错,但总觉得听起来生疏不少。 瑞王走过去,问其中一个大丫头,“太妃娘娘如何了?” 几人亦是诚惶诚恐,就怕太妃一个不小心发作又将厄运降临到她们头上。 侍妾们早上来过被打之后便一直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再接近承德院半分,如今守在里面的只有几个门上大丫头和老嬷嬷。 两人继续往前走,不多时便进了承德院。 没听到瑞王回话,小厮噤了声。 这样狠心毒辣的妇人,有一丁点儿值得他同情值得他去救么?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杀他妻儿的凶手,还是将他从襁褓中换过来代替她儿子去死的刽子手。 瑞王无声冷笑,治愈季太妃? 小厮赶紧收了思绪,躬身道:“瑞王殿下,小的只是觉得太妃娘娘这症状来得莫名其妙,还望您能请个名医早些将她治愈才是。” 瑞王感觉到了身后小厮的心事重重,停下脚步来问:“怎么这副模样?” 想到这里,小厮无声叹了口气,太妃娘娘那样心善的人,不该受到病痛折磨啊!希望瑞王殿下进去后能好好劝说,让她回归正常才好。 太妃娘娘的疯魔又岂是一星半点?犯起病来那是六亲不认,甭管来人是谁,接近一个她打一个,接近两个打一双,总之早上去承德院请安的侍妾们就没有一个完好无损走出来的。 这样不清不楚的一句话,让瑞王府上上下下都悬了一颗心,偏生瑞王殿下又不在,府里无人主持大局,侍妾们见状后纷纷从后院涌出来自告奋勇去承德院想用自己的表现感化太妃娘娘从而博得瑞王殿下的青睐,然而事与愿违。 太妃娘娘疯魔的事,谁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宫里也没有明确的旨意,只是昨夜李公公将人送回来时说了一句话——陛下吩咐,季太妃精神失常,需要好生休养,最好以后都不要踏出府门半步。 更重要的事,瑞王殿下是阖府上下的一颗定神针。 小厮自然不可能知晓瑞王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在他眼里,瑞王殿下依旧和往常一样温润亲和。 总之进来之前和进来之后的心情,截然不同,此刻更添沉重。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害怕面对事实想速速逃避开还是因为已经对瑞王府的人和事寒了心。 他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起,竟如此抗拒自己踏进这道大门。 瑞王在踏进瑞王府的那一刻,连脚底都是凉的。 昔日的亭台水榭似乎也因为暗潮汹涌过后的惨败而蒙上了一层阴冷的气息。 季太妃仍旧住在承德院。 第006章 豪华包厢,别致聚会 “老徐……” 荀久看了以后心生疑惑,她当初提出要装潢云水斋的时候的确出了不少新鲜主意,却从未提起过宝石切割过以后会更加璀璨这一条,徐掌柜是怎么想到的? 徐掌柜笑意盈盈站在一旁。 柜台里的宝石的确是被精密切割出平直棱角的,各个位面在水晶灯和琉璃灯的映衬下更加熠熠生光。 荀久闻声偏过头,见到好几个百姓跟在齐夫人身后对着柜台内的宝石眼睛放光,她觉得新奇,索性也走过来看。 “咦……”她惊道:“这些宝石分明比以前的更璀璨了些。” “简直太奇妙了!”齐夫人连忙走近柜台边往里面看,有很多宝石被切割出了棱角,灯光一照射,更加璀璨闪亮。 “姑娘天生聪颖,非常人能及。”招桐自豪地道:“夫人看到的只是一部分而已,您若是见了二楼和三楼以及接待贵宾包厢的装潢,相信您会更加觉得眼睛不够用的。” “竟然是这样!”齐夫人惊叹,“久姑娘也太有才了,怎么会想到这些的?” 招桐嘻嘻一笑,“这一次夫人可就猜错了,首饰依旧还是以前的首饰。”她指了指头顶的巨型水晶大吊灯和柜台里的各色琉璃灯,神秘道:“不过有了这几样道具的映衬,使人第一眼看上去觉得奢华无比而已。” 齐夫人与招桐就跟在荀久他们身后,此刻得见昔日的藏宝轩焕然一新成了云水斋,她惊得险些说不出话,看了看旁边一副习以为常样子的招桐,“我以前来这边的时候,可从没见过如此奢华的首饰,莫非是姑娘重新调来的货?” 柜台全部换成透明的琉璃柜,每一个柜台都根据首饰种类的不同放置了不同颜色的琉璃灯,直把一众首饰衬得华光璀璨,仿若天际万丈金光倾洒。 白玉地板光可鉴人,映出头顶正中悬挂着的巨大水晶吊灯,水晶与夜明珠相结合,在这种没有电流的时代能发出如此璀璨的光芒,简直闪瞎后面跟进来的群众眼。 第一层是珠宝首饰,重新装潢过的大厅内,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闪亮,第二感觉:璀璨,第三感觉:奢华! 就连荀久都觉得不可思议。 行至柜台边时,前面几人不约而同地停在原地,满面惊奇。 云水斋店门全部被打开,荀久与扶笙并肩,走在后面,季黎明带着他们几个往前面走。 荀久满意地弯了弯唇,招呼着让众人入店观赏。 迎宾美人已经将结了花团的红绸拉开来,并递给台上众人一人一把剪刀,在炮仗的噼啪声里,众人一齐剪下去,顿时硬来百姓一阵喝彩。 荀久作为云水斋的老板,致辞是肯定的,她首先站出来,感谢了现场的百姓一番,然后将一早想好的开业致辞说出来,紧接着让众人都上前各自致辞,最后才是剪彩。 荀久更加脸红,嗔他一眼不欲再说,唤上旁边的宫商角徵四人以及陶夭夭和季黎明,几人重新走上高台。 “怎么就没脸了?”扶笙好笑地扬了眉梢,“有这么多人为我们做见证,岂不是更好?” 荀久无语地抬起头来看他,四下瞄了一眼,压低声音嗔怪道:“依我看,你才是今日的主角。”指着题字墙,忿忿道:“什么不好写偏要当众写这个,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晃神间,扶笙已经走了下来,立在荀久身侧,见她低着脑袋,不由惊奇,“你是今日的主角,低着脑袋做什么,莫非如今才知道害羞?” “剪……剪彩。”荀久还没从扶笙那句惊世骇俗的题字里面回过味来,陡然听到陶夭夭如此问,她回答得心不在焉。 陶夭夭一笑过后目光掠向荀久,“阿久,人都来齐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季黎明说得大言不惭,荀久却听得面部狠抽,这丫也太能吹嘘了! 陶夭夭这句话说得很中庸,季黎明也听得舒服,蹙紧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下巴一抬,高傲地轻哼一声,“那是,本少可是表妹数次上门求来出席的,她自然希望得到我的题字。” 陶夭夭无可奈何地道:“季二少的题字多金贵呐,相信阿久很希望你能题字的,所以我便没提醒你了。” 季黎明没好气地斜睨陶夭夭一眼,“方才我与你一同上去的,你怎么不提醒我?” 陶夭夭笑道:“我就知道秦王的题字必定会压过所有人,所以未卜先知地只在墙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如今不会输得太难看。” 就连自负对云水斋评价已经最高的季黎明也不由得磨了磨牙,恨恨道:“果然是个黑心的,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的题字黯然失色。” 面对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荀久揉揉额头,恨不能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既秀了恩爱,又为云水斋的珠玉翡翠、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打了广告,再向世人宣告了他对于她的所有权。 这这这……荀久不由得看呆了,反应过来时心里暗骂这个男人腹黑,一句话表达出了三个意思。 ——此间主人容色医技倾绝天下,她最大的愿望是穿上此间出品的嫁衣,戴上此间出品的珠玉翡翠,抹上此间最好的脂粉嫁给秦王。 所有题字的旁边空白处,扶笙单独题了一排,他的字本就笔走龙蛇,极具风骨,再加上那句话的意思,不过片刻便让惊呆的众人喧哗沸腾起来。 第007章 岷国百年秘史(一更) 背对着 想了想,她眸光一动,挑眉道:“这位小哥儿,我们是来买纸的。” 荀久觉得疑惑,欲上前问缘由,却突然想起来刚才自己才被这个性情古怪的人驱赶过。 这个店铺明显有些年头了,架子上的朱漆已经斑驳脱落,被压在下面的那些纸更是被虫蛀得不堪入目,但年轻人还是将它们翻了上来。 语毕,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重新走回纸铺,却见方才的年轻人正在摆放纸张的架子前,将压在下面的纸全部换上来。 “也行。”扶笙点点头,“那我们便再回去一趟。” “那还不简单!”荀久挑挑眉,“我进去买纸不就得了,买纸,我便是顾客,我就不相信这天下还有不欢迎客人的生意人,如果我买他的东西他还要将我轰出来,那就只能说明那个人很有问题。” 扶笙面露无奈,“方才去了,那个人的态度就不好,未必现在返回去他就能改变态度。” 顿了顿,荀久又道:“要不,我们再回去问一下?” “这也不对啊!”荀久疑惑道:“如果他就住在自己的纸铺里面,那么刚才的年轻人为何说不知道老头儿的行踪?” “不排除这种可能。”扶笙点头道:“你仔细想想,我们这一路上打听过来,所有人都说没见过纸铺老伯关了铺子以后去往哪里,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就住在自己的店铺里面?” 荀久一惊,“你的意思是,那个老头儿的住处很可能就在纸铺里面?” “如果……”扶笙脚步一顿,“如果你说的那个老伯从来就没有出来过呢?” “奇怪!”荀久捏着下巴,“莫非是神仙,否则怎么可能没人知道老头儿住在哪儿?” 二人又往前行了一会儿,一路上跟许多人打听了那个老头儿的住处,所有人皆摇头称不知。 “你说去,那便去。”扶笙微微颔首。 “对对对。”荀久非常赞同,“那个年轻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鸟,对了阿笙,上次我见到月面松纹纸的时候,那个老头儿反应很是古怪,不如我们就在这附近打听打听他住在哪儿,顺便去拜访一下,说不定上次他态度不好,这一次就能转好了呢?” “若是一般的店铺,这种态度对人早就关闭了。”扶笙接过话。 “说的就是嘛!”荀久捏了捏拳,不满地埋怨,“我上次来也是这样的,那个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头儿态度非常不好,季黎明还多次跟我夸他们家是百年老字号,可我两次来都没有见到客人,按理说来这种出了名的纸铺,里面不应该只有一个人,更不应该态度这么差才是,可为什么……” “就是觉得这间纸铺异常冷清。”扶笙淡淡道:“兴许跟掌柜的态度有关。” “阿笙,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走出纸铺好远,荀久才反应过来之前在店里,扶笙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年轻人在二人出去的时候将目光凝视在扶笙的背影上,于架子阴影下的面色更加晦暗不清。 扶笙自从进入了纸铺之内便没发一言,刚才荀久同年轻人争吵的时候,他的目光四下扫视,幽邃的瞳眸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尔后便随着愤懑不已的荀久出了纸铺。 “气死我了!”荀久跺跺脚,转身就走。 荀久心中直犯疑惑,上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也是个蛮不讲理的,一言不合就将她和季黎明赶了出去,今日这个年轻人似乎比老头儿还不近人情,连话都不听她说完就赶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茬的?”荀久四下扫了纸铺一眼,店铺倒是大,只可惜并没有人前来,大概也是跟年轻人这不近人情的态度有关。 年轻人对她的嘀咕不以为然,再度出口赶人,“在下的店铺只欢迎买纸的客人,不欢迎找茬儿的人,你们若实在闲得慌,可以去别处。” 荀久后退了几步,不悦地嘀咕道:“你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年轻人一边说一边做了个驱赶人的姿势。 年轻人原本温和的面容在听闻荀久这句话以后逐渐沉冷下来,皱眉看着她,“你到底是不是来买纸的,若是客人,在下随时欢迎,若是来找茬儿的,那么不好意思,慢走不送。” “不知?”荀久瞪圆了眼,面色震惊,“你既不知道,如何会接管这家纸铺的?” 年轻人摇摇头,“不知。” 与扶笙对视一眼,荀久上前去问:“这位公子,请问这家纸铺的老板呢?” 荀久上一次和季黎明一起来的时候,纸铺里只有一个老伯,这一次陪着扶笙一起来,里面也只有一个人,却再不是上次见过的老伯,反而是个长相儒雅的年轻小生。 二人这才并肩往纸铺行去。 扶笙赞同地点点头,随着荀久下了马车,又交代了甄叔几句。 几度撩帘往外面看,也不见得走了多远,荀久一泄气,对着扶笙道:“依我看不如这样好了,让甄叔将马车赶去我的云水斋那边停靠,我们俩下来走着去纸铺,反正也没多远了,若是一直坐马车,只怕再过一个时辰也到不了。” 午后的西城,街市非常热闹,荀久与扶笙同坐马车直奔上次去过的那家纸铺,但由于年关将至,进城买年货的百姓太多,导致人流拥挤,马车行驶得极其缓慢。 第008章 阿紫羽义被指婚(二更) “她的性命又不值钱,我 “你可不能太狠了。”季黎明满面紧张地道:“别弄出人命,否则到时候季府上下都会乱套的,我也无颜面对二婶娘和爷爷。” “你不方便出面,那便由我来好了。”荀久挑眉一笑,“反正我想收拾那个小妮子很久了,她一直都讨厌我,尤其是那次竞价将祖母绿输给了我以后更是对我恨得咬牙切齿,刚好我也不喜欢她,这次去参加三少的生辰宴,我想,她一定会想办法让我难堪,只要她敢,那我便治她一回,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表妹说的,我都明白。”季黎明黯然垂下脑袋,“可我毕竟不是她的亲哥哥,若是对她做了什么事,只会让人诟病。” 荀久道:“症结嘛,自然在千依身上,如若她能尽快恢复的话就不用受人这么欺负了,不过我觉得季芷儿那个性子确实是该好好改改,你们季家有一夫一妻的优良传统,大司马军法治家,二夫人精明能干,两位老爷更是各自在朝中任职,如此簪缨鼎食之家,不该出现季芷儿这么一颗老鼠屎,她把自己搅坏了也就罢了,还会让季府上下不得安生。你得找个机会让她吃点苦头,否则她永远不知道自己脱了‘季府四姑娘’这个光环以后一无是处。” 陡然一惊,季黎明眼睛睁得老大,“这……我确实是没想到,不过听起来表妹说得甚是有理,那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季芷儿才刚知道我即将被大司马收为干孙女便嫉妒得不得了,第一次见面就来找茬,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她如今对千依的恨意不亚于当初对我的嫉妒,如果这个时候大司马贸然将千依收为孙女,你觉得以季芷儿的性格,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季黎明轻轻颔首。 摇摇头,荀久道:“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你可还记得当初荀府被抄家后你带着我去季府?” “这个我也想到了。”季黎明无奈地道:“所以我特地去找了爷爷,爷爷答应等正式收你的时候连同千依一起收了。” 话完,荀久想了想,又好心提醒,“其实你让千依住在外面来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终究不是彻底解决的法子,若是季芷儿真对她怨恨至深,那么她逃无可逃,找到机会,季芷儿还是会过来找茬,你只能护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不能刺激她的话,暂时没什么效果显著的办法。”荀久遗憾道:“只能等她颜硕人格出现的时候慢慢调节。” 说到这里,季黎明头疼地抱着脑袋,尔后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荀久,“表妹,你什么时候能将千依彻底治愈?” “嗯。”季黎明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那天从你云水斋回去的时候,千依被芷儿打了两个巴掌,至于原因……原因才让我头痛,前一日白天的时候那二人还在一处同仇敌忾,到了晚上,芷儿随意说了你几句不好的话就被千依打了两巴掌,芷儿自然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等第二天恢复得差不多了才特地让人将千依请过去,又是打又是骂。关键是,那个时候大白天的,千依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被芷儿打。” “所以你打算让她住到外面来?”荀久问。 说起这个,季黎明整个人都颓然下来,“别提了,千依的身份不能曝光,只要我不在府上,她就经常会被当成奴婢使唤,这还是轻的,芷儿的性子你们也都知道了,她如今完全就是把千依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赶紧让千依滚出季府,你说这种情况下,我如何还能让她继续住下去,万一什么时候我需要离府一段时日,那等我回来岂不是如同当年的瑞王一样,只能看见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千依?”荀久有些惊愕,“她不是住在你们府上吗?” “其实……”季黎明终于开口,“是千依看中了那个地方。” 满脸无所谓,荀久道:“你要收回去,那便收吧,反正那也是你的地盘,只不过我那些中草药还没长成,恐怕得麻烦你安排几个人帮忙照顾一下。” 荀久随意看他一眼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季黎明默然不语,但脸上的神情却更加尴尬和为难。 “怎么了吗?”荀久难得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疑惑,尔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扬眉笑道:“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想要收回那套宅子吧?” “这……”季黎明扯了扯嘴角。 “不会啊!”荀久道:“我还在里面种植了很多中草药呢,打算留几个人在那边专门照顾。” 季黎明犹豫了好久才面色为难地开口,“表妹,你搬迁过来以后,那边是不是就荒废了?” “所以?”荀久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专门为了乔迁宴而来。 季黎明轻嗤一声,随即正色道:“听说乔迁宴是在晚上的吧?那我如今来铁定是吃不上好菜,喝不上好酒了。” “这有何奇怪?”荀久不以为然,“我们俩都是要大婚的人了,我不与他在一处,难不成还得整天跟你黏在一起?” 一眼见到荀久和扶笙坐在紫藤架下的石凳上,季黎明眉梢一挑,“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在一处。” 不多一会儿,季黎明便迈着步子来到花园。 小厮应声之后匆匆退了下去。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荀久嘀咕过后吩咐小厮,“让他进来。” 第009章 清白被毁,栽赃陷害(一更) “听说小美人要走了,本少心痛,特意过来 低眉敛目,千依平静问:“不知三少来此,有何贵干?” 千依一怔,待看清了门边的人面容时才反应过来这位是三房独子季黎川。 季黎川懒懒斜靠在门框边,半边嘴角微扬,面色轻佻,“小美人,这是准备上哪儿?怎么也不唤上本少?” 季黎川来到千依院子的时候,正巧千依收拾好了东西放在包袱里扛在肩上准备出门。 == 季芷儿随意扫了扫众人的脸色,冷哼一声快速朝着千依的院子方向准备去看戏。 旁边几个丫头均被吓得身子瑟瑟发抖。 她说着,崭新的绣鞋踩着敛秋伏在地上的手背走过去,还特地搓捻了两下,疼得敛秋直掉泪,却丝毫不敢发出声音。 眸中厉色一闪,季芷儿冷哼,“如今才知道我是主人你是狗?告诉你,晚了!” 季芷儿越说越激愤,这一次,不等敛秋反应,重重一个大耳刮子扇在敛秋粉嫩的小脸上,敛秋立即含泪跪地求饶。 季芷儿很满意她这样的反应,“姑母曾说过一句话,很多时候,认清自己比认清别人重要多了,我觉得甚是有理,贱籍便是贱籍,永远也无法翻身做主人,三哥疼你宠你,不过是刚回府一时觉得新鲜而已,等过两天玩儿腻了你便是破鞋,扔到大街上都没人要的那种,你以为你算哪根葱,方才竟敢对本姑娘大呼小叫!” 敛秋下巴被季芷儿捏得生痛,想挣脱却又不能,只得顺承着点点头,“四姑娘所言甚是。” 季芷儿说完,盈盈站起身来,手指捏住长得最好看近日最得宠的婢女敛秋的下巴,轻笑一声,“你说,本姑娘说得对不对?” 季芷儿笑着看了看众人了脸色,漫不经心地道:“可惜啊可惜,某些人天生就不是做主母的料,以为床上功夫了得便能拴住三哥的心,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偏生就有那么些人,不用做什么,仅凭一张花容月貌就能把三哥的魂儿都给勾走,所以说呀,在勾引人之前还得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容貌掂量掂量,季家三少的床也是随便一个贱蹄子就能爬上去的?” 千依不过是个流落在外的卑贱女子而已,凭什么能得三少这般青睐?! 外头站着的几个大丫头看得咬牙切齿。 季黎川一笑过后风一般掠出流萤院直往千依的院子而去。 “那是自然。”季芷儿笑得春花灿烂,“三哥那些年对我的好,妹妹可是至今都记着呢,今日这件小事,算是妹妹给你一个小小的回报,你快些去吧,免得待会儿去晚了美人已经离开了。” 挑挑眉,季黎川笑道:“还是四妹妹懂得我的心意。” “如今还在院子里呢!”季芷儿笑得灿烂,“三哥若是真有心,妹妹觉得你该去拦一下,凭借三哥这幅容貌外加你哄骗姑娘的技巧,极少有女人能逃得过你的温柔,妹妹相信,那个自视清高的千依也一样,她不过是外表看起来清纯而已,实际上骨子里卑贱风骚得很,相信只要你一哄,她能立刻心软下来投怀送抱。” 季黎川敛了神色,稍稍拉了拉胸前的衣襟,问:“她在哪里?” 到时候……二哥与三房闹起来的场面,可真是让她期待! 三夫人罗氏这些年一直看她不爽,找到机会就明里暗里讽刺她,那她便送罗氏一份大礼,倘若三哥真的对千依做了什么事,那么二哥肯定翻脸。 语毕,季芷儿眼睫微垂,眸中一抹狠厉的光划过。 话完,季芷儿想了想,又补充,“妹妹也是出于好心才会特地来提醒你,我之前看你对她挺上心的,便想着若是能借此机会让三哥将那美人留下来,那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听到季黎川的声音,季芷儿迅速回过神,挑挑眉道:“妹妹难道还会骗你不成?方才我就在她的院子里,亲耳听见二哥说即刻就带着她搬出去住在外头的宅子里。” 季芷儿想不明白,五年前温润如玉的三哥为何在五年后归来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凭借着一副好容色便整天到处沾花惹草,眼前这个三哥,与她记忆中的三哥出入不是一般的大。 狭长的眼尾微微一挑,季黎川嘴角噙着笑,“嗯?四妹妹怎么不说话了?” 门外站着的几个大丫头在看到季三少的那一刻早就丢了心失了魂,小脸红成一片,羞怯地垂下头,却又忍不住抬起头来偷瞄他。 他如今这副样子,非但不让人感到邋遢,反而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慵懒散漫而恣意的气韵,极为吸引人。 从前的季黎明也常常去往八大胭脂巷,不过季黎明是去找人,而这位季三少则是去找温香软玉**窟。 季家三少季黎川,三房的独生儿子,十四岁那年自请出府游历,前些时日游历满五年而归,老太爷一高兴,允准他今年的生辰大办,这些日子他白日待在府里无所事事,晚上常出没烟花之地。 一袭宽袍大袖锦缎绣玉兰的袍子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胸膛半露,肌理莹白似明珠生晕,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腰间横一条碧色腰带,俊逸的面容上还有着刚起床的慵懒,半边嘴角微翘,不修边幅地倚靠在门框上,眼神似笑非笑看着季芷儿,“你说那个叫做千依的美人要走了?” 房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人。 第010章 虐渣前奏(二更) 一听说要去请荀久,季芷儿马上急了眼,“二哥这是什么意思,嫌今日的事还不够丢脸么?非要让一个外人来掺和,你是怕传言传得不够激烈?” 季黎明看都没看季芷儿,将眸光定在二夫人身上,声音一如先前般的寒凉,“荀久是女帝亲封的御前医师,她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为了千依的清白,我也只能出此下策让她来查验了,还请二婶娘拿个主意。” “娘,你不能听二哥的!”季芷儿抢在二夫人前头发话,“今日的事,只要勒令府中下人不准乱嚼舌根,出去以后便没有人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若是让荀久那个贱……可若是让荀久来,她回去以后一定会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到时候丢的可是我们季府的脸面,谁来担当?” 二夫人紧锁着眉,似乎在犹豫。 季黎明冷笑一声,这一刻,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千依今日之所以会被老三给非礼的原因再加上季芷儿站在院子里的那一声高喊。 很明显,这一切都是季芷儿设计的! 死盯着季芷儿,季黎明眼底涌起巨浪一般的怒意,“我且先不问你为何这么巧刚好在千依被非礼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院子里,我就想问一问,你口口声声为了季家的声誉,为何看到了不悄悄去告诉二婶娘,非要高声惊呼弄得阖府上下皆知?” 看到这样的季黎明,季芷儿明白今日自己算是与二哥彻底撕破脸了,路已经走到这一步,似乎再由不得她犹豫后退。 紧咬牙关,季芷儿迎上季黎明的视线,“我只不过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罢了,头一次见到那样的情况,一时不知所措高喊一声有何奇怪?” “那后来呢?”季黎明脸色更寒,“后来丫鬟婆子们都来站到门外的时候,你为何也跟着她们一起看戏?” 不待季芷儿开口,季黎明又道:“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只是个小姑娘,连驱散丫鬟婆子的本事都没有吧?” 季黎明这句话说得极其讽刺。 季芷儿在府里一向嚣张,别的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见到她都是怕得要命,能躲则躲。而当时季芷儿确实与那些人站在一处。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季芷儿授意那一群人站在外面看戏的。 “你!”季芷儿一时语塞,随后眼底泛起泪花,柔柔弱弱地看向二夫人,小嘴一扁,连声音也带了哭腔,“娘,你可得为我做主,二哥这么说我,分明是想将罪责都推卸到我头上来,三哥当时与千依在房里,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更何况就算我看到了,我能怎么办?” 季黎明眼眸中浮上讥讽,“芷儿方才一口咬定你看到千依给老三下了药,如今又说房门紧闭你什么都看不到,这是想说明什么?说明你之前在撒谎?” “我没有!”季芷儿矢口否认,眼尾扫见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的千依,眼底恨意更浓,指着她便大吼道:“千依这个小贱人确实给三哥下了药。” 说完,季芷儿转头看向季黎川,“三哥,你倒是站出来说句话啊,当时是否是千依先勾引的你?” 季黎川回望了季芷儿一眼,曜黑石般的眼眸中浮现几许兴味几许讥诮,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安静站在三夫人罗氏旁边。 “三哥,你倒是说句话呀!”季芷儿急了,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三哥反而哑巴了!难道他不怕事情暴露了被爷爷重罚? “川哥儿,千依是否给你下了药?”二夫人眼风斜过来,明显带了几分不耐烦之意。 千依身子一顿,袖中手指捏成拳,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奴婢晓得二夫人一向处事公平,既然四姑娘一口咬定奴婢给三少下了药,那么奴婢也恳求二夫人同意让久姑娘前来查验,若是三少身上真有中了药的痕迹,奴婢甘愿受罚,可若是没有……” 千依幽冷的眸光一转,定在季芷儿身上,继续道:“若是没有中了药的迹象,那么四姑娘便是在凭空捏造事实,污蔑奴婢,还请二夫人给个说法。” 千依的这番话,虽然全程自称奴婢,但语气不卑不亢,神情也没有了之前那般惊惶无措。 二夫人垂眼看下去,心中总觉得这丫头的性子有些像当年还未入宫的季采萱(季太妃)。 收了思绪,二夫人回过神来。 不可否认,季黎明和千依的这个提议是证明清白的最好办法,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家女儿在撒谎,一旦让荀久前来查验出川哥儿身上并没有中了药的迹象,那么到时候莫说季芷儿,就连她这张脸都要丢尽。 “你且先起来。”二夫人看着伏跪在地上的千依,淡淡道:“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别长时间跪着了,先进去休息,待会儿我会让厨房给你熬些补身子的鸡汤。” 千依全身一僵。 刚才季黎川对她所做的那些,的确是让她名声全毁,可实际上,季黎川并没有进行到那一步,撕碎她的衣服,弄乱她的头发,这一切都不过是做给众人看的假象而已,她如今仍是清白处子之身,又何来“补身子”一说? 二夫人一开口就肯定了她已经**,是想借她来打压三房还是另有所图? 千依深深皱着眉头,不管怎么样,二夫人这句话一出,就等于宣告了她已经是个被破了身的弃妇,所有人的猜疑到此终止。 狠狠咬着嘴唇,千依并没有依 第011章 久久虐渣,大显身手(一更) 二夫人赶紧摆摆手,“不不,不必了。”再喝下去, 粉衣婢女说完,纤巧的小手将青瓷茶壶提起来欲倒茶。 二夫人坐在前厅,连续喝了三盏茶也不见荀久出来,她焦急地问了问旁边的粉衣婢女,婢女如实道:“二夫人,姑娘第一道药浴的时辰还差一刻钟才能换药汤,奴婢再给您续茶吧!” == 愉悦地撩动水花从身子上淋下来,荀久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在脑海里勾勒着待会儿去了季府会是何种情形。 季芷儿今日……完蛋了! “去吧!”荀久眉眼含笑,待招桐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那笑容才逐渐变成嗜血的狠厉。 招桐稍稍放了心,“那姑娘且先泡着,奴婢这就去了。” “无事。”荀久淡淡地笑道:“我爹是他的师父,且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会知恩图报的。” 荀久唤了招桐过来,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听得招桐面色一惊,霍然瞪大眼睛,“姑娘,您这么做,就不怕……?” 招桐将最后一味药粉洒进水中后点点头,“姑娘请吩咐。” “巧了。”荀久笑道:“那个药铺的年轻大夫恰是我爹的门生。这个药浴还得好长时间才能好,招桐,你速速去那家药铺帮我办件事。” “对啊。”招桐点头道:“那地方隔季府并不远,奴婢以前听府里的老人们说,为了更快更方便为季府提供药材,才特意将药铺从天水大街上挪过去的。” 冷笑一声,荀久敛了面色问招桐,“季氏旗下是不是有个很出名的药铺?” 有一件事,她发现很久了,只不过一直没揭穿而已,既然今日赶巧撞上了,那么她不介意为了季黎明这个一直以来一心一意对她好的表哥狠狠爆发一回。 荀久嘴角微勾,眼眸中划过一丝厉色,赶在今日泡药浴,她不单单是为了让二夫人苦等,还有更大的妙用。 在一旁伺候的招桐满面不解,“姑娘又没生病,为何突然想起来泡药浴?” 荀久的确是整个身子泡在热气蒸腾的浴桶之内,桶内放的也确实是各种药材。 此时的浴房内。 == 北炎见二夫人再无话可说,他便悄然退了出去。 想到这里,二夫人原本惴惴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静静地喝着茶,偶尔抬头看看天色。 季黎明虽然不是她亲生,但这么些年来,他对自己也极为孝敬,从未做出什么逾矩之事,只不过千依到来以后,偶尔为了她,季黎明的行为出格了些,可季黎明到底是在她手底下长大的,今日的事,她说什么也要给荀久道个歉,否则秦王若是晓得了,定会去女帝那边参上季府一本,到时候季家恐会因此而迎来灭顶之灾。 二夫人心中着急,本想直接打道回府,但一想到自己亲手教养到大的季黎明动手打了荀久,她心中又犹豫了。 二夫人皱了皱眉,方才顾嬷嬷过来的时候,荀久都还曾出去与她们说过话,怎么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泡上药浴了? 北炎抬眼看了看天,转过身来言笑晏晏,“二夫人有所不知,近段时间天气寒凉,我们家姑娘特地泡的暖身防寒药浴,这药浴极为复杂,得反复换上好几次,如今看天色,姑娘许是第一道药浴都还没好,夫人且耐心等着,待会儿姑娘好了,小的自会进来通知您。” 二夫人的心思全在季府今日发生的事上,漫不经心地接过茶盏,尔后见北炎就要出去,她心中一急,开口问道:“请问……久姑娘什么时候能好?” 到了前厅,立即有粉衣婢女前来奉茶。 二夫人交代了车夫几句后抬步跟了上去。 他说着,转身就往大门里面走。 “姑娘正在沐浴。”北炎挑眉道:“夫人若是能等,随着小的去前厅便是。” 咽下一口闷气,二夫人勉强缓和下来放松脸色,再度对着北炎道:“我是季府的二夫人,今日贸然来此,确实有要事请你们家姑娘相助,不知她如今可方便?” 车夫悻悻垂下脑袋,再不敢多发一言。 二夫人沉下脸色,没好气地瞪了车夫一眼,低嗤,“多什么嘴!” 车夫脸色一白,身子颤了几下。 竟然是秦王府上的人? 北炎暗地里不屑地撇撇嘴,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笑意,“不好意思,小的从前在秦王府待惯了,记得的只有秦王殿下,无关痛痒的阿猫阿狗,小的健忘,记不得那么准。” 车夫脸色一黑,“大胆,连我们季府二夫人都敢不认识?” 北炎走出来,假装不认识二夫人,笑着问道:“敢问夫人是?” 如今的医师府上,除了几个大丫头是招桐去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但凡小厮,都是从秦王府过来的,人人身怀绝技,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荀久的安危。 另外那名小厮唤作北炎,也是扶笙亲自安排过来的。 阿木不会说话,只摇摇头。 上下扫了自己一眼,确保仪容得体之后,二夫人才迈着步子上前来同门房处的阿木以及另外一个小厮打招呼,“请问,你们家姑娘在不在?” 二夫人崔氏坐着马车匆匆来到医师府,赶车的车夫小心地搀扶着她走下来。 目送着顾嬷嬷几人离开之后,荀久嘴角一勾,让招桐去烧了沐浴的热水。 第012章 先皇后死因(二更) 顾嬷嬷这一喊,之前弯身在外面吐的那两个大丫头才匆匆跑进来,果然见到二夫人张着嘴巴急促呼吸,面色难看。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后纷纷跑过去搀扶二夫人。 二夫人伸出手指,颤颤指了指躺在地上没了一条胳膊,整个面部血肉模糊的季芷儿,声音含糊不清,“救……救芷儿。” 说完,二夫人两眼一闭厥了过去。 顾嬷嬷和两个丫鬟七手八脚地将二夫人背回了汀兰苑。 如今小厅内还剩下荀久、季黎明、千依、季黎川、霍云焕和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季芷儿。 罗氏早在昏迷的时候就被丫鬟们带回了房。 顾嬷嬷将二夫人带走以后,小厅内才真正寂静下来。 无人说话。 千依亲眼目睹了一切,看到那些虫子在季芷儿的脸上戳破皮肉然后死命往里面钻的场景,她全身寒意一阵接着一阵,甚至开始瑟瑟发抖,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得到倘若荀久某天真的把对自己的满腔怒意爆发出来,自己一定会比季芷儿痛苦一万倍。 季黎明感觉到了千依在颤抖,他侧过头,低声道:“别怕,别看她,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即便听到季黎明这么说,千依还是忍不住地身子哆嗦,再也不管不顾,一下子扑进季黎明的怀里。 季黎明身子僵了僵,他没想到千依竟会有这般依赖自己的一天。 片刻回拢思绪,季黎明轻轻拍着千依的后背以示安慰。 季黎川也是这场悲剧的见证人,此时此刻的他,唇上已经泛了苍白色,明显被吓得不轻。 荀久淡淡看他一眼,嘴角弯起一抹嘲讽地笑,“如今二夫人三夫人都不在,三少是唯一有发言权的人,见到妹妹这副样子,你就没什么话要说的吗?” 季黎川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抬眸之际,视线从一脸淡然的季黎明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季黎明怀里的千依身上,曜黑石般的眸有狰狞之色一闪即逝。 良久,季黎川终于站起身来,对着霍云焕道:“你既是大夫,赶快想办法救救四妹妹。” 霍云焕面色不变,无奈地抬起头来,“三少,在下只是配药大夫,不擅长医治剧毒,更何况四姑娘这个样子,在下也无能为力。” 季黎川脸色一沉,转眸看向荀久,“久姑娘,那就麻烦你了。” “别客气。”荀久浅浅一笑,“因为我也没办法。” 季黎川整个人都阴冷下来,语气凛冽,“你们这是打算见死不救?” 荀久一脸无所谓,“随便三少怎么说,四姑娘如今这个样子,又是断胳膊又是毁容的,只能洗了脸之后涂抹药膏让她止血而已,其他的……她体内的毒已经发作得差不多了,再没毒可发作,我便是医术再高,也无法让她的胳膊回来,更无法让她这张血肉模糊的脸恢复得与从前毫厘不差。” 季黎川瞪了霍云焕一眼,对着外面吩咐,“再去传府医!” 年迈的府医之前来的时候险些被季黎明掐得断气,这一次更是战战兢兢,刚进门就看见躺在地上已经痛得昏迷过去的季芷儿,尤其是目光在接触到那张血尸一般的脸上,府医一个踉跄,直接从门槛处栽了进来。 季黎川斥骂了一句“废物”过后又吩咐躲在外面偷瞄的几个丫鬟,“你们几个,进来把四妹妹带回房。” 那几人便是季芷儿先前在季黎川的流萤院欺负过的丫鬟,却无端被点名,一个个吓得惊魂失色,有两个不管不顾就往外面跑,另外两个胆儿小的,只能抖着身子走进来,将脸偏向一边,不敢看季芷儿的身子,摸索着想去扶她。 两个丫鬟力道小,更何况她们并没有正眼看季芷儿,故而摸索了几下也没能将季芷儿残破的躯体扶起来。 季黎川狠狠皱眉过后吩咐其中一个丫鬟,“去叫两个婆子来!” 那丫鬟如蒙大赦,拔腿就往外面跑,不多时领着两个同样战战兢兢的婆子进来。 婆子们自然是不愿意去搀扶季芷儿的,但架不住季黎川此刻阴鸷的眼神,众人哆嗦过后将季芷儿扶起来抬着回了房,府医踉跄着身子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这件事轰动非常大,没多久就传到了季博然的世安院。 在几个小厮的引领下,季博然脚下带风地匆匆往这边走来,才刚踏进千依的院子,就见到荀久迎面走过来,准备出府。 方才发生的事,自有人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季博然,此刻得见一脸云淡风轻的荀久,季博然脸色一沉,狠狠皱眉,“你对芷儿做了什么?” 荀久挑眉,“大司马这话问得好生理所应当,你怎么不问问季芷儿对千依做了什么?”话完,荀久眉梢染上一抹兴味,漫不经心地道:“千依可是你的……” “住嘴!”季博然自然不可能真的让荀久把千依的身世暴露出来,一旦弄得天下皆知,季府就完了,虽然女帝已经知晓了实情并暂时压下所有动作,却不代表女帝能隐忍千依的身份曝光在世人面前。 那样的秘密一旦曝光,是在狠狠打皇室脸面。 要真到了那一步,凭借女帝的手段,恐怕季氏不仅仅会被抄家灭族那么简单。 想到那日在帝寝殿偏殿亲眼见到女帝使出的狠招,便是一向沉稳的大司马季博然也忍不住心底发颤。 眼尾瞥见面 第013章 爷孙话别,乔迁宴(一更) 荀久并没有陪着季博然坐了多久,她还要赶着回去准备乔迁宴,故而没再听到季博然发言的时候,她便站起身来,客气地道:“那我就不耽误大司马去看四姑娘了,告辞。” 季博然张了张嘴,原想说些什么,但这个人的思绪还沉浸在先帝御赐的祖母绿有毒这件事上,终归欲言又止,将到了喉咙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荀久心中冷笑,想不到季氏这样的豪门勋贵之家内里竟是这样的肮脏不堪,先帝能在先皇后薨逝以后特地吩咐将祖母绿拿去陪葬,想必是一早知道祖母绿上面有毒的,既然知道了还不命人将季太妃手里这串收回去,那就说明祖母绿上的毒有很大可能就是先帝本人搞的鬼。 由此推断,先帝之所以要把有毒的祖母绿御赐给季太妃,应该有一部分原因是忌惮季氏这个外戚会逐渐坐大把持朝纲。 自古外戚与后宫紧密相连,一旦季太妃不知不觉死了,那么季氏在宫中没了后援,便会逐渐没落。 思及此,荀久不由得感叹先帝老谋深算,平素里不疼宠季太妃也就罢了,私下里还向她下毒,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就算是同过床共过枕的女人,他也能狠得下心除掉。 身子有些不寒而栗,荀久想着阿笙和女帝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坏事,这辈子才能摊上这样一个爹啊! 简直太让人心寒了! 离开之前,荀久神情凝肃地看着季博然,“千依是皇室公主,今日却被你那宝贝孙子和宝贝孙女弄得名声尽毁,这本是侮辱皇室颜面的大罪,还望大司马给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女帝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季博然脸色狠狠一变,他就知道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一旦闹到女帝那儿去,季氏便真正完了! 想了想,季博然语带恳求,“久丫头,能否答应老夫,先别把这件事告诉秦王和女帝?给老夫三日的时间,三日后,我必给你们一个圆满的交代。” 季博然的这句话,说得也还算诚恳,荀久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既然有他口头保证了三日后给个圆满交代,那自己安静等着便是,到时候若是还不能完美解决,自己再去找女帝也不迟。 “还望大司马不要食言而肥。”荀久说完,大步离开了季府。 之前二夫人坐着去接荀久的马车还没卸下来,车夫得见荀久走出来,赶紧放低姿态,弯身笑呵呵请她上去。 荀久一言不发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马鞭径直去了医师府。 == 荀久走后,季博然继续在石凳上坐了好久才颤颤巍巍站起来,平素精光闪烁的眼眸内此刻全是复杂的光,脑子里有些混乱,连怎么走到季芷儿院子的都不知道。 待季芷儿身边的丫鬟寒蕊轻唤了几声才反应过来。 看清楚自己已经站在院内,季博然定了定神,加快步子去往偏厅。 此时的季芷儿正躺在床榻上痛得打滚,右胳膊是被虫子活活啃没的,臂膀根处那碗口大的伤口凹凸不平,看上去狰狞可怖,然而更恐怖的是季芷儿的脸。 她的脸已经看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皮肉翻卷,鲜血淋漓,比活活被人剥下一层皮还要可怕。 府医慌了手脚,毕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伤,饶是他心态再好也架不住这么震撼的一幕。 犹豫了几下,府医终是害怕得偏开头,吩咐守在一旁同样怕得直发抖的丫鬟,“你们几个,快去打盆清水来给四姑娘清洗伤口。” 那两个丫鬟闻言后拔腿就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干呕,脸上惊恐之色不退反增,害怕的同时又在心里暗喜。 季芷儿在府上嚣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平日里被打被骂也只能默默忍着,难得今日久姑娘替她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得见季芷儿那生不如死的模样,简直是大快人心!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狠色并得意之色。 不多时,二人各自端了一盆清水回来。 府医一直偏开头坐在桌边,不敢太靠近季芷儿的床榻。 两个丫鬟才刚进门,就被后面赶来的一个婆子好一顿骂,“你们两个这半天是去偷人了?打个清水这会子才回来,都想挨板子了是不是?” 说话的婆子不是别人,正是季芷儿的奶娘周妈妈,整个季府,除了二夫人之外,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奶娘是真心疼宠季芷儿的了。 蓦然得知自己从小奶大的姑娘就这么被人欺负了去,周妈妈痛心疾首,一边骂两个丫鬟一边伸手将铜盆接过,眼中含着泪花,坐在季芷儿床榻前心肝宝地叫着,拧了巾栉轻轻替季芷儿擦去脸上的血污。 这时,寒蕊从外面进来,低声道:“老太爷过来了,此刻正在偏厅,让我前来问一问四姑娘伤势如何?” 周妈妈含着泪,气恼地瞪了寒蕊一眼,“如何如何,还能如何?姑娘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老太爷不让人惩治荀久那不要脸的小贱人也就罢了,还不请个好一点的大夫,此时便是派人来问,又能问出个什么来,难不成问一问便能让姑娘恢复了?” 寒蕊闻言,脸色大变,赫然怒道:“周妈妈,你怎恁的胆儿肥竟敢当众这般议论老太爷?” 那周妈妈方才是被季芷儿的伤势吓到,再加上心中有怨言,便不管不顾一股脑儿地数了出来,此刻听见寒蕊的厉 第014章 城门送别之吻(二更) 此刻听闻,季黎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莫 他早上一直在季府,且陷入了千依清白被毁这件事中和二夫人三夫人在千依的院子里一直争吵,自然无暇顾及灵山传来的消息。 季黎明则不同了。 这个消息,荀久早上就知道了的,如今再次听闻,早没有了惊讶的表情,面上只剩一片淡然。 扶笙原本想私底下告诉荀久,可季黎明都已经问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好当众拂了他的面子,沉吟片刻,道:“阿紫和羽义被灵山巫族的人抓走了。” 扫了一眼荀久和千依,季黎明又道:“如今水榭内可只有我们四人,再无外人了,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便说一说也无妨,或许我们还能帮忙拿个主意。” 季黎明也是颇为了解扶笙的,听到语气不对劲,他借着酒意,不管不顾便问了出来,“子楚,怎么看你有些心不在焉的,莫非心中有事?” 在一起这么久,扶笙的表情荀久再清楚不过,此刻听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她便知他有心事,但当下季黎明和千依还在场,她也不好多问,只想着待会儿宴席散了以后找个机会问问。 “也许。”扶笙淡淡答了两个字。 荀久调侃笑道:“莫非你也是因为今夜高兴,故而食欲大开?” 扶笙竟全部都吃完。 今夜荀久是东家,换她为扶笙布菜,把他爱吃的那些动作轻巧地夹到他面前的白瓷碗中。 四人开始入席。 扶笙虽有犹疑,却因为心头想着要孤身一人去灵山的事,便没有过多追究。 季黎明今晚决定要喝酒,她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更何况,她也觉得他该好好醉一场,兴许醒过来的时候,心情会好上很多。 荀久晓得扶笙最能揣度人的心思,故而此刻拿出万分镇定来。 扶笙的眸光在季黎明身上流连片刻又转回荀久身上来。 季黎明到了喉咙的解释咽了回去,附和着荀久点点头。 季黎明正待开口,荀久赶紧笑着道:“我的乔迁宴,表哥自然是万分高兴了,豪饮一回也没什么。” 在他的印象中,季黎明似乎没怎么豪饮过,就算今夜是久久的乔迁宴,他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罢? 扶笙眯了眯眼,眉头微蹙,声音清凉如夜水,“今夜怎么有兴致豪饮?” 果然,扶笙的自罚三杯才饮完,季黎明便迅速抬起酒盏,送到嘴边时又犹豫了,似乎嫌弃酒盏太过小,装不了多少酒,他朝着候在外面的婢女道:“去给我拿个碗来。” 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再看到眼下言笑晏晏的季黎明,荀久心中忽然有些感慨,离开季府,就意味着他与那边的人决裂了,实际上他心里应该也不好过,今夜之所以还要坚持来,兴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乔迁宴,更想借此机会宿醉一场让自己能彻底遗忘那些糟心事。 荀久看得出来,那笑意并不勉强,反而是发自内心的。 似乎也被今夜欢愉的气氛所感染,季黎明面上尽是笑意。 季黎明立即给他续上。 “嗯,该罚。”扶笙弯了弯唇,抬起酒盏一饮而尽。 说完,她走过去盈盈坐在他旁侧的席位上。 轻笑一声,荀久道:“阿笙今夜来迟,罚酒三杯。” 荀久进去的时候,扶笙、季黎明和千依已经坐下,连酒盏都斟满了,就等着她一人。 水榭外面八个角上挂了青玉风灯,里面则有一盏水晶玉璧,莹白细腻的光线亮如白昼。 水榭四周围了后重锦帘,里面放置暖炉和香炉各一个,淡渺的熏香夺不去酒菜勾人食欲的香味。 前院的两个偏厅和东院的棠梨水榭,两个偏厅自然是用来招待那一群贵妇人的,荀久在两个小厅里各自敬了一杯酒之后脚步轻缓地来到棠梨水榭。 有了千依的帮忙,菜肴很快便摆了出来。 因为人数众多,今晚的乔迁宴便分散在三个位置摆放席位。 扶笙再不说话,与荀久和季黎明前前后后进了大门。 “我……”荀久本想说出门太急,给忘了,最终没出口,她盈盈一笑,“也不算太冷,赶紧进去吧,待会儿菜该凉了。” “该罚!”扶笙坦然一笑,尔后看向荀久,眼眸中尽是柔意,如玉手指将她身上的衣襟拢了拢,微微蹙眉,“天这样冷,你出来时怎么不加件斗篷?” 旁边季黎明自然真切感受到了荀久方才的那份担心之意,此刻闻言也附和笑道:“子楚来得这么晚,是不是该自罚几杯?” 改了个口,她重新道:“我险些就去你府上接你了。” 后半句话,被荀久捏在了嗓子里,转念一想,今日乃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岂不是太煞风景? “真好。”她道:“我险些……”以为你来不了了。 直到听见他的声音,荀久才完全从不安中解脱出来。 “嗯。”扶笙上前来,站在她面前,回答得淡渺而真实。 荀久高悬的心脏不知不觉间稳稳落了下去,眉眼间染上一抹笑,轻唤:“阿笙。” 扶笙的到来,却如同一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泼墨画诞生,诗意盎然,将这婆娑狰狞暗影也给抚平。 初冬的夜晚,冷风习习,婆娑树影被大门口两个灯笼的光拉得有些狰狞。 第015章 灵山幻阵,破局(精彩必戳) 荀久满意地点点头,“待会儿你吩咐下去,让她们好好工作 齐夫人笑道:“三楼的月银是计件制度,工人们哪里还能偷懒呀,这些绣娘和婆子们,更是恨不能觉都不睡地劳作,毕竟做得越多,月银越高,这年头,谁不喜欢银子,更何况年关将至,人人都想捞点儿过年的钱。” 荀久挑眉一笑,“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 见到荀久早上过来,齐夫人有些讶异,放下手中的活过来打招呼,“姑娘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 按照荀久的说法,即将出来的那批成品,二十套试行新品,一定要是精品中的精品,一定要让贵妇人们眼前一亮,爱不释手,最重要的是,数量不能多,而贵在精。 对于最新一批的服装,荀久要求更是高,从布料,绣线,绣法开始,每一道工序都有严格的把控。 三楼的布置,不同于一楼和二楼,因为加工场地和展示厅都在这一楼层,故而中间用落地屏风隔开来,一面是展示厅,另外一面是流水线上工人们的劳作车间,所有的器械都是按照荀久的要求,买的这个时代最高端的成衣加工机器。 来到三楼,荀久一眼就见到齐夫人正在丈量布匹。 听完后,荀久心中一动,想着齐夫人这么个贤惠且知恩图报的女人,早些年竟没遇到个如意郎君,让大司空府白白糟蹋了这么多年,真是可悲可叹! 荀久听旁边的小厮说,齐夫人每天等云水斋关门了以后还带着几位绣娘研究她提供的那些服装设计图纸直到深夜才入睡。 云水斋的后院有专门的院舍给店内的小厮和婢女们住,齐夫人为了方便,也随着婢女们住在院舍。 徐掌柜是个生意精,自然也很会察言观色,隐约感觉到荀久心情不太好,他便不再多问,忙安排了一个小厮带着荀久去往三楼。 荀久有些心不在焉,随意摆了摆手,“你们继续,我去三楼看看。” 见到荀久进来,徐掌柜连忙笑意盈盈走过来打招呼,“久姑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小厮婢女们站得整齐,个个竖直了耳朵听着。 荀久进去的时候,徐掌柜正在柜台前训话。 马车很快就到了云水斋。 抱紧了暖手炉,荀久将脑袋搁在膝上,心中琢磨着这几日自己要怎么熬得过去。 说好的等想他的时候她就开始绣香囊,可她现在就想了,很想很想。 车厢内荀久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阿木,去云水斋。” 荀久坐稳之后,阿木挥动马鞭准备回府。 阿木亲自给她掀帘。 目送着扶笙和季黎明骑在马背上的身影远远出了北城门以后,荀久才挪动步子上了马车。 “嗯,我等你。”荀久强忍着才没让眼眶内的酸涩汇聚成泪花。 “久久,等我回来。”扶笙最后一次看她,语气里亦是含了几分不舍。 荀久忍俊不禁,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季黎明又哼了一声,“总比整天被你们俩秀恩爱刺激要强得多。” 荀久“切”了一声,“找个巫族女子做夫人,你就等着被巫术折腾死吧!” 季黎明没好气地哼哼两声,“表妹就知道欺负我身边没个女人,听说巫族出美人,你等着,这一趟前去,我一定给你带个嫂子回来。” 荀久瞪他,“没谈过恋爱的人别说话!” “子楚,你们俩就别搞得生离死别一样了。”身后的季黎明实在看不下去,打马上前来,翻了个白眼道:“不就是分别六七日而已么,哪有那么多不舍?” “知道了。”荀久闷闷地应了声,视线还是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 “时辰不早了。”扶笙抬头看了看天,温声道:“你快些回去,如今天冷,切莫在外面待得太久,否则要真病倒了,我可无暇顾及你。” 荀久眼眸中尽是不舍,也不管他此时说了什么,更不管旁边行人的目光,只是凝眸看着他,那样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的容颜狠狠刻进灵魂里才肯罢休。 扶笙被温热的唇边挂着满足的笑意,挑眉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良久过后,荀久脚背酸软支撑不住终于放了下来。 除了惊叹艳羡声之外,没有人感到意外,潜意识里就觉得理所应当,潜意识里认为这只是街边偶遇的一副传世画卷罢了。 是以,荀久和扶笙当街接吻的画面便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这样的画面是美好的,就好像丹青圣手提了笔蘸了水墨在洁白宣纸上一笔一画的勾勒,然后以最惊人的技巧慢慢着色,绘出这样一对容貌惊人的神仙眷侣来。 大燕自女帝登基以来便民风开放,但也没有开放至此。 女子容颜妩媚惊心,此刻眼眸微阖,细长的眼尾稍稍往上翘,流曳的弧度让人想要更多的窥探她秀眉下的那双眸该是何等的光艳灵动。 只见骑在马背上的男子侧颜如画,黑色织锦披风垂落半幅挡住他的半边身子,却没挡住地上踮着脚尖与他亲吻的女子。 路边有几个行人人人侧目望过来。 荀久双手抱着暖手炉,继续保持踮着脚尖的姿势,温热的双唇想把他寒凉的唇瓣给染上暖意,这样的画面太过惹人注目。 初冬的早晨,大街上还很空旷,北城门这边更是行人稀少。 第016章 克服心魔,女王凤息 与此同时,灵山顶。 云雾飘渺,碧树掩映重重叠叠的楼阁,飞檐之下挂金铃,风过时,响声极其清脆。 圣灵大殿长老堂内,家主澹台逸正襟危坐于上首,底下分别坐着澹台家族的几位长老,人人面色端肃,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不多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转瞬间,一个身着靛青缎袍的内侍走了进来,先给家主和几位长老见了礼之后才说正事:“启禀家主,三日时限将过,千绝峰上派了人下来问是否要将那两个人推下寒池受刑?” 家主不答,冷鸷的眸光看向坐在最前排的大长老,“燕京城竟无人前来?” “来了。”大长老应声道:“来的人是秦王,身边还跟了一个男子,似乎是季氏的二少爷,他们是从后山来的。” “后山?”家主眉心蹙拢,尔后冷笑一声,“秦王好胆量,竟敢来闯我巫族幻阵!” 大长老也跟着冷笑,“后山幻阵,重重叠叠,阵中有阵,秦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凡人罢了,纵使再有高绝的武功,也不可能成功闯过所有的幻阵到达灵山顶。” 家主眯了眯眼,又问:“确定秦王只带了一人前来?” “是。”大长老眉眼间露出肯定之色,“秦王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 家主不屑地冷嗤,“他哪里是对自己有信心,分明是不敢带兵前来,他还算识时务,知道带兵来会成为巫族和皇廷交战的导火索,故而只带了一人前来闯阵。不过……”话到这里,澹台逸老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若是秦王闯不过幻阵死在阵中,似乎就跟我们巫族无关了。” 众位长老立即心领神会,连连点头称是。 后山那些阵法的存在都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并非一朝一夕,也并非任何一位长老就能单独完成。 可即便是这样,也保不准秦王真有本事闯上来。 家主的意思,自然是让长老们想尽办法阻拦秦王闯过幻阵,最好能死在阵中再也出不来。 几百年前,巫族先祖曾凭借一支卦让先太祖皇帝征战大捷,成功建立大燕王朝,那个时候,先太祖皇帝有意让巫族先祖入朝掌神权,却被婉拒了。 几百年前的巫族是真正的避世大族,从未想过要参与到皇权争斗中来。 然而,先祖遗训在后世一代又一代的流传中逐渐失去了效用,现任家主好名利,尤其是自澹台引入主神殿以后,更是自视甚高,认为神权力压天下一切权利,巫族就该是天下至尊。 故而,在名利的驱使下,现任家主已经将先祖遗训抛之脑后,眼下唯一的目标便是想办法让澹台家族的神权世袭,再然后逐渐让神权吞噬皇权,成为至尊权利。 秦王扶笙和女帝自然是反对神权世袭的,所以他们姐弟便成了家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天不拔除誓不罢休! 众位长老心思各异,一方面对于巫族即将登上王朝舞台而暗喜,另一方面又隐隐担忧起来。 家主所做的这些,族长似乎毫不知情,族长常年闭关,上次好不容易出关一回,却是去了上庸郡太和山,灵山的人连见都没见到他是怎么下山的,更没见到他是怎么回来的,总之族长回来以后又继续在千绝峰上寒池旁边的娑罗台闭关,直到现在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若是……族长本就不希望巫族参与到皇权争斗中来,知晓以后利用先祖遗训来说事,那么家主所做的这些便等同于违背祖训。 在灵山,违背祖训是要受千年寒池之刑的,且违背的人还是家主,那么刑罚就更加重了,到时候他们这些参与策划的长老更是逃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众位长老都不约而同地对看一眼,纷纷觉得想办法让秦王死在阵法中这件事,只怕是有些悬。 == 季黎明仍旧站在洞穴内观察,看了半天似乎也没什么结果, 外面扶笙的声音幽幽传进来,“你可得快些,否则时间一到,阿紫和羽义可能就会有危险了,他们抛出的两对新人大婚不过是引我出现的借口而已,实际上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我。” 洞穴里季黎明正苦闷,蓦然听到扶笙的催促,他撇撇嘴,“我可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也是头一次得见这样的阵法,你再容我些时间,我一定能解开。” 扶笙不再说话了,微微阖上双目继续休憩。 两旁花树上不断有花瓣悄声落下,仿若在他身上坠了迟迟春光,更衬得他清姿婉转,面色温润如春阳。 那样诗意的画面,极静也极美。 从季黎明的角度,只能看得到扶笙坐得笔直的背影,可饶是这样,他也能想象得出扶笙此时的清贵高华之姿定然比之谪仙有过之而无不及。 收回视线,季黎明心中暗忖,先帝的容貌他见过,不过是添了寻常人可望不可即的尊贵威仪而已,要说有多惊为天人,倒也谈不上。 既然扶笙和女帝不是遗传于先帝,那就是遗传自睿贵妃了。 想到这里,季黎明不由得一阵感慨,当初在魏国的时候,睿贵妃整天被关在阴暗的天牢里,他从未得见过,但从子楚和女帝的容貌看来,不难想象得出那定然是个惊艳了一段岁月的倾世女子。 只可惜红颜薄命,更可惜的是当年……瞎了眼,竟会看上先帝,还辅助他夺江山,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 第017章 是族长?(二更) 扶笙挑挑眉,“家主没有经过女皇陛下同意便私自扣押了她的人,这算不算以下犯上?” 澹台逸嗤之以鼻,老脸上略微沉色,“秦王怎么不问问老夫为何要抓他们?” 扶笙淡淡一笑,“巫族抓人,需要理由么?” 言下之意是在表明巫族向来蛮横不讲理,动用私刑是常有的事。 澹台逸也不是蠢人,片刻便反应过来,脸色异常难看,方才勉强维持着的和颜悦色顷刻烟消云散,他也懒得再同秦王绕圈子,直接亮出条件来,“你想要顺利带走那两个人也可以,但必须得拿出等价条件来,毕竟那二人可是杀了我灵山一员大将,这笔账,老夫总不能就此罢休了吧?” “本王不懂家主口中的条件是为何物。”扶笙顺势靠在季黎明先前坐的那块巨石上,眼神似笑非笑。 “让巫族世袭神权。”澹台逸抓紧了机会,迅速提条件,随后仰起下巴傲然道:“秦王想必应该知道,巫族有几百年的悠久历史,况且嫡系一脉巫术了得,有现任大祭司澹台引为例,足以证明除了巫族,大燕再无种族更适合掌神权。” “让巫族世袭神权?”扶笙沉吟片刻,问:“家主确定?” “老夫可没工夫与你开玩笑。”澹台逸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秦王若是同意的话,待会儿老夫便让人备好文书,你只需要点头答应并签署就行,世袭文书一生效,老夫立即让人将阿紫和羽义从千绝峰上放下来。” “本王要先见到人。”扶笙面色不变,依旧是一副朗月清辉之姿,“否则本王如何晓得家主是不是在使诈,万一,千绝峰上没有人,亦或者阿紫和羽义已经受了重伤,那我们这份协议岂不是该大打折扣?” 澹台逸眯了眯眼,总觉得今日的秦王似乎比在燕京的时候要好说话,可一想到千绝峰上的阿紫和羽义,家主便释然了。 那两个人一个是女帝的男妃,另一个是女帝的贴身女官,对于女帝来说都是尤为重要的人,秦王会紧张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澹台引眉毛一扬,暗自庆幸自己并没有立即让人将那两个人推下寒池,否则到了现在只怕会让秦王抓住把柄,从而给这场谈判添加阻碍。 灰色大袖一拂,澹台逸吩咐身后的二长老,“去圣灵大殿取绢帛和笔墨来。” 又吩咐三长老,“前头带路,一起上千绝峰!” 二长老匆匆去了圣灵大殿。 三长老则走在前往千绝峰的方向带路。 灵山因为阵法众多而导致季节紊乱,外面分明是初冬,而在灵山顶上却分毫感觉不到寒冷。 天还是初冬的灰蒙蒙天色,周围却满是碧树繁花,好似飘絮纷飞的春光三四月。 扶笙和季黎明并排,走在家主身后,长老们紧随其后,一行人很快就就到了千绝峰前面的千绝崖,这地方既无梯子又无机关暗门。 季黎明四下扫了一眼,低声问扶笙,“子楚,我们要上千绝峰,是不是得轻功飞跃?” 扶笙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不由得眯眼瞧了瞧,没见到什么上山的辅助工具。 点点头,扶笙压低声音回应季黎明,“的确是轻功飞跃上去的,中途借助山体落脚换气而已。” 季黎明听后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望不到顶的千绝峰,“这得多高绝的轻功才能上去?” 四长老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转过身来解释,“巫族的长老选拔,能轻功飞上千绝峰便是其中一关,再者,因着上面乃千年寒池所在地,所以并未设置任何上山的辅助工具,这也是先祖为了保护寒池不被损坏而定下的规矩。” 季黎明恍然大悟,扫了扫所有在场的人,问四长老,“这么说来,你们这些人全都能轻功飞上去?” “那是当然。”四长老捻了捻须,眉目间有些骄傲地道:“若是上不去,我等也就无法成为巫族长老了。” “厉害厉害!”季黎明竖起大拇指。 澹台逸不屑地扫了季黎明一眼,从气息上,他感觉得出季黎明并没有多高强的武功,想来轻功也不怎么样,定然是上不去千绝峰的。 既然上不去,那就更好,免得待会儿发生了什么状况,秦王还多了个帮手。 想到这里,澹台逸突然微微一笑,看着季黎明,“季二少,若是你不想上去的话,大可以随着四长老去待客厅里面休息,等秦王这边事情完了,老夫自会亲自带着他去找你。” 季黎明只是在阵法方面不怎么懂,对于澹台逸这句话,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轻笑一声,季黎明道:“本少担心巫族的茶水质量太差,把我喝吐了。” 澹台逸脸色一僵。 季黎明也学着澹台逸微微一笑,“开个玩笑而已,家主不必当真,本少头一次来灵山,既然听说了千年寒池这么个神秘的地方,若是不亲自上去看一看就此回燕京,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说罢,季黎明轻轻推开四长老,走到前面来,仰起脖子看了一眼上面望不到尽头的高峰,偏头对着众人挑挑眉,“你们都在这里等着二长老取绢帛来吧,本少没那么多的耐心,就先上去了。” 话完,他运功提气,足尖一点,借着光滑的石壁几个闪身消失在笼罩了千绝峰的重重云雾里。 澹台逸一 第018章 巫族灵女睿贵妃,澹台惜颜 蓄 外面草木常年冻结冰霜,本就已经冰寒至极,可进了宫殿大门,才恍然惊觉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至寒之地。 寒池里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三位长老一呛,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话来接,只得装模作样地与扶笙客套了一番后匆匆进去看里面的情况。 扶笙淡声道:“家主保证过阿紫和羽义会平安无事,那么本王只需在这里等着便是,里面发生了什么,皆与我无关。” 三长老笑眯眯地看着扶笙,“秦王不进去看看?” 三位长老对视一眼,纷纷朝着还站在外面的扶笙走来。 四长老要去找璇玑阁主,便趁着守卫们不注意,轻功飞下千绝峰,没多久从后山的密道里快速走了出去。 三人闻言后齐齐放了心,总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四长老抬头看了看天,答:“不会超过今晚。” 大长老思虑片刻,郑重地拍了拍四长老的肩膀,“那这件事就麻烦老四了,对了,你多长时间能让璇玑阁主赶到灵山?” 三人瞪了四长老一眼。 “这个嘛……”四长老拈须,故作神秘,“佛曰,不可说。” 其他三人眼神一亮,“璇玑阁主何时欠了你人情?” 四长老挑挑眉,“璇玑阁主刚好欠了我一个人情,我若是借此机会让他出面,想必他不会拒绝的。” “对啊老四。”三长老附和道:“你这个提议未免太不靠谱了,璇玑阁主是秦王那边的人,他怎可能站在我们这边?” “开什么玩笑!”大长老当即道:“璇玑阁主可是皇室宗亲,眼下是家主妄图要利用神权吞噬皇权,这已经眼中侵犯到了璇玑阁的利益,璇玑阁主怎么可能还会出面帮忙,他不让人打过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四长老莞尔,“是璇玑阁主,据说这二人在一处的时候常常不打上一架不痛快,若是我们能请得动璇玑阁主出山来调停,想必族长能给几分薄面。” “谁?”其他三人齐齐问出声。 四长老神秘一笑,“族长有个死对头,你们知不知道?” 大长老眸光一动,紧紧盯着四长老,也道:“老四,你一向是我们几人中最有主意的,这次的事情似乎有些严重了,若是有什么好的法子,你只管说出来,眼下家主不在,就我们四个人在一起讨论而已,不怕旁人听见。” 三长老瞟了一眼旁边云淡风轻的四长老一眼,疑惑问:“老四,莫非你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拿着笔墨和印泥的二长老身子有些发颤,说话结结巴巴,“那,那怎么办?帛书可是我亲自取来的,到时候让族长知道了,处罚了家主以后第一个不放过的肯定就是我。” 大长老忧心忡忡地道:“族长亲自将阿紫和羽义推下寒池,分明就是不想让今日的帛书签署成功,可见族长并不同意巫族过多干涉朝政,问鼎皇权。” 扶笙身后不远处,四位长老面面相觑,眼风皆不约而同地往寒池宫殿旁侧不远处紧闭石门的娑罗台看了一眼又收回来。 “没见到。”季黎明摇摇头,有些遗憾地道:“我上来的时候,阿紫和羽义就已经被推下寒池了,守宫殿的护卫也不让我进去,所以,我上来这么半天,什么情况也没查探到。” 扶笙走到季黎明旁侧,淡声问他,“你方才见到族长了?” 澹台逸冷哼一声,擦着一个护卫的肩膀率先走进宫殿。 那几个护卫闻言,身子齐齐瑟缩了一下,赶紧道:“家主明察,卑职绝无半句虚言!” 到底是世家之主,即便是遇到了这样的境况,澹台逸也不过脸色变换了一会儿就平静下来,吩咐守宫殿的护卫,“前头带路,老夫倒要看看那二人是怎么被推下寒池的,若是你们几人方才的话敢有半分虚假,老夫便按照污蔑族长的大罪狠狠处置!” 上一次在上庸太和山,澹台引便是因为族长从中插了一手而输给扶笙,这一次,自己好不容易让秦王松口签下神权世袭帛书,族长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中作梗,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现在听闻族长亲自将阿紫和羽义推下了千年寒池,澹台逸反而觉得自己看不懂族长了。 在澹台逸的认知里,族长很可能是十多年前修炼中要么走火入魔,要么受了重伤所以不得不闭关修养,而将来的族长之位铁定是要落到他头上的。 再后来,族长常年不出关,澹台逸便愈发胆大起来,渐渐地将魔爪伸向燕京朝堂,妄图利用神权吞噬皇权,使澹台家族成为天下至尊。 有一段时间,澹台逸还特地问过送饭的小童关于族长在娑罗台的状况,那小童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这件事便逐渐成为了习惯,族中大小事务都交给澹台逸处理。 十四年前开始,族长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开始闭关,前期还只是几天便能出关,后来十天半个月,再后来一年半载都不会走出娑罗台。 方才秦王提出了条件,签署神权世袭帛书的前提是阿紫和羽义必须安然无恙,而现今那二人竟然被推下了寒池,且将他们推下去的人竟然还是族长,这样的说法简直让人太过匪夷所思。 澹台逸脸色一变再变,一双老眼微微眯着,上下打量面前的这几个护卫,似乎在怀疑他们这些话里面的真实性。 第019章 花魂契约,纸铺秘密(一更) “里面情况如何?”荀久低声问。 荀久拉回思绪,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管家,只见他双眼红肿,眸中布满血丝,就连说话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很明显是哭过的痕迹。 “久姑娘,您来了?” 脚步有些沉,荀久站在大门前,一直定定看着门楹上的牌匾,直到季府管家出门来打了声招呼。 入目一片缟素,季府的动作极快,门口已经挂上了白灯笼,白绸拉满廊檐,似乎连空气中都飘荡着哀戚的味道。 良久过后,荀久终于鼓起勇气撩帘下马车。 阿木知晓荀久的脾性,也不催她,只安静地站在马车旁边。 “好,我知道了。”荀久应了声,却没有急着撩帘下马车,一直坐在马车里深呼吸,定心神。 荀久知道他是在说季府到了。 阿木敲了敲板壁。 马车没多久就到了季府大门前。 季博然兢兢业业一辈子,到头来却因为这么一件事而不得不用死来全季氏亏欠季黎明和千依的债。 可惜的同时,荀久还觉得可悲。 想到这里,荀久不由得感慨,阿笙和女帝分明是没有要铲除季氏的想法的,反而还要借着季氏与魏国王室的关系来威压诸侯国,可大司马却从季太妃那串祖母绿上面感觉到了危机,故而先自斩双臂。 这样自杀式的做法虽然残忍,却是保住季氏的唯一办法。 一个大族数十年的繁华,就此落幕。 这样一来,季氏仅剩的另外半边天就全部崩塌了。 然而事实上,季博然更狠,不仅他辞了官,还把两个儿子在朝中的官位也给辞了,准备连同旁支举族迁回祖籍三川郡,再不涉政入朝堂。 季博然一死,便再没有大司马,季氏等同于塌了半边天。 故而,他选择了死。 季博然是个聪明人,既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他肯定会认为女帝也继承了先帝的想法,也想找到机会便将季氏一锅端。 或许,季博然考虑的根本就不是千依这件事,他考虑的是当初先帝明知祖母绿上有毒,还非要特地赐给季太妃,就说明先帝曾经有铲除季氏的想法。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她到目前为止接触过的人并不多,真正佩服的人也不多,季博然便是其中一个,她曾以为季博然会让季黎川公开给千依道歉,或者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这件事,可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这一路上,她心里都忐忑不已。 得到了北炎的再三保证后,荀久才放心地坐上马车直接去往季府。 荀久吩咐了北炎若是待会儿千依问起,千万不能告诉他有关大司马过世的消息。 来到大门边,阿木已经将马车准备好。 “那我走了。”荀久冲她挥挥手,声音落下人也除了渺风阁。 “那好吧!”千依有些哭笑不得,“你早去早回,我会尽快给你备饭的。” 荀久干咳两声,一本正经地道:“刚才没吃饱。” 千依愕然,“七嫂不是才用过饭?” “没什么,随便问问。”荀久笑笑,又道:“我这就准备去季府了,回来是想告诉你,我想念你做的饭菜了,待会儿记得帮我准备。” “七嫂,你怎么会突然这样问?”千依从荀久这句话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紧张地看着她。 荀久听到千依这么说,直接把已经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她原本想告诉千依,大司马为了给所有人一个圆满的交代,用一条命来让季氏的繁华谢幕,可既然千依心里对季博然存了那么一丝不忍,那她还是暂时不要说出来了。 “那日哥哥带着我出来的时候,他在亭子里和大司马的那些话,我全都听见了,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大司马这些年一直都活在愧疚中,一直对季太妃私换皇室血脉这件事耿耿于怀,我也看得出来,大司马其实很想与我相认,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无论错的对的,早就成了定局,即便是现在晓得了真相,也只能是颠覆心中的认知,要真正做到相认并毫无隔阂地相处,那是不可能的。” 千依闻言后眉心蹙拢,良久,点了头。 “千依……”荀久长长叹了一声后看着她,“你可曾有过一刻把大司马当成外祖父的?” 千依已经停止了刺绣,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见到荀久进来,忙起身问:“七嫂,你这是怎么了?” 荀久拖着身子回到房间。 北炎飞快转身往大门边而去。 荀久喘了口气,迅速吩咐北炎,“让阿木备马车,我马上去季府。” 这一次,面上的惊骇之色怎么都压不下去。 荀久设想过大司马会给出的很多种答复,却万万没想到他会以死来逼迫季氏连根退出朝堂,退出燕京,甚至是……退出历史舞台。 “姑娘……”北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液,急急道:“小的哪里敢说半句假话呀!我也是得到了秦王府隐卫的准确消息才敢来通知您的,隐卫说,大司马在三个时辰前入宫辞官,顺便把二老爷宗正寺卿和三老爷太仓令的两个官位也给辞了,并言明季氏从今后退出朝堂,举族搬迁回祖籍三川郡,现如今季府内都炸开锅了。” “死了?”荀久骇然失色,重复着问北炎,“你……你可别开玩笑!” 第020章 家主被罚,启程回京(二更) 今日本 众位家主长老一听,纷纷想起来这两个就是前些日子被族员发现杀了迟旻被抓上山的那两位,顿时议论纷纷,都朝族长投去不解的目光。 澹台逸自从见到阿紫和羽义进来以后就板着一张脸,此刻得见二人入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向主位上的澹台镜,蹙眉道:“这两个人杀了我巫族一员大将,族长让他们入席,是否有些于理不合?” 澹台惜颜似乎对这一幕见怪不怪,按照内侍的安排坐在了璇玑阁主对面的位置,扶笙紧随其后,阿紫和羽义的席位,因为身份的关系便有些靠后。 扶笙看了璇玑阁主一眼,又看了澹台镜一眼,心中有些好笑。 “老不死的,满口胡言!”澹台镜宽袖一拂,人已经迅速坐在了主位上,铁青着一张脸,直看得众长老战战兢兢,唯有璇玑阁主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笑意盈盈模样。 璇玑阁主笑吟吟道:“你每次都这样说,可哪一次不是留我一顿饭才依依不舍地送我走的?” 澹台镜哼声道:“老顽固的脸皮果然厚极,不请也能自来。” 璇玑阁主扬扬眉稍,“我家七小子来接母亲,我这个做宗亲的,自然是来吃酒席庆贺。” 顿时垮下脸来,澹台镜面色黑成锅底,脚下带风地走到璇玑阁主身侧,没好气地瞪着他,“你来做什么?” 澹台镜显然也是经扶笙提起才意识到璇玑阁主也来了。 有些怔愣,扶笙偏头低声问前头的澹台镜,“外公,是你让人请璇玑阁主过来的?” 扶笙站在殿门口一眼扫过去,竟意外发现主位下首坐着个眼熟却又不该出现在灵山的人——璇玑阁主! 巫族是一个大种族,内部并非只有澹台氏一个家族,还有其他好几个姓氏的家族,只不过那些家族人员少,故而一个家族只有一个家主一位长老,澹台氏人员众多,有一个家主四位长老。得知灵女回归,今日所有家族的代表人物全都来赴宴了。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芙蕖殿,此时的殿内,众位长老已经就各自的席位坐下。 迟疑着点点头,阿紫同羽义对视一眼,两人迅速抬步跟上族长、扶笙和澹台惜颜。 扶笙看出了阿紫心中的疑虑,淡声解释,“迟旻的死就是个误会,解开了也就没什么了,你们俩如今算是灵山的客人,他们自然是该要招待你们的。” 族长为何不责怪他们,反而还要邀请他们去吃宴席? 她可没忘记之前自己和羽义之所以被抓就是因为被巫族人误会杀了迟旻。 阿紫讶异地看了族长一眼。 澹台镜从气息上感觉到两人已经完全恢复,他催促道:“既然恢复了就一起去芙蕖殿吃宴席,正好,人多热闹。” 阿紫点点头,余光却在不停地打量澹台惜颜,心中惊叹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殿下的母亲竟然容颜未老,这样的绝色姿容若是走出去,只要她不说,肯定没人能想得到她已经有了两个二十一岁大的孩子。 澹台惜颜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也看出了他们神色间的尴尬,索性笑着应了,“也行,你们喜欢怎么喊就怎么喊,我本不是拘泥于这些小细节的人,怎么样都无所谓。” 阿紫和羽义同时摇头,羽义道:“以后还是唤你夫人吧!” 季黎明那样的身份,唤澹台惜颜一声伯母自然无所谓。 澹台惜颜笑着摆摆手,道:“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你们就当记忆中的那个睿贵妃死了就行,跟着明小子唤我一声伯母便是。” 羽义大喘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貌美妇人,惊道:“殿下的母亲,那岂不就是睿贵妃?” 这一次,饶是阿紫心态再好也经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消息轰炸,震惊的脸色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扶笙又指了指澹台镜,介绍道:“这位是族长,也是我外公。” 羽义却霍然瞪大眼睛,险些没站稳摔在门槛上。 阿紫早就知道了睿贵妃还活着,且她一直就是清冷的性子,此刻闻言,也不过是觉得有些讶异,转瞬便恢复了平静,礼貌地给澹台惜颜行了礼。 指了指旁侧的澹台惜颜,他朗声道:“这是我娘。” 扶笙淡淡一笑,“别客气。” “并没有。”阿紫摇摇头,恍惚间反应过来定是前面这几人救了自己,赶紧盈盈一福,“阿紫谢过诸位的救命之恩。” 澹台镜苍劲的声音响起,“小丫头,你如今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扶笙疑惑地看向澹台惜颜,澹台惜颜看穿了他的心思,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扶笙见到这一幕,心知两人都被花魂以最快速度治好了,他有些不解,按理说来,有契约的人只是阿紫,羽义又没有,花魂怎么会连同羽义一起给救了? 神色一怔,她赶紧转身望向房里,羽义也已经苏醒过来,看着她微微一笑。 说到这里,阿紫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和羽义一同被莫名其妙扔下了寒池。 阿紫想了想,“刚开始的时候,迷迷糊糊感觉到刺骨的冷,后来也不知为何就不冷了。” 眸光一动,扶笙问:“你现在感觉如何?” 听到声音,扶笙立即转过身来,就见到阿紫笔直地站在门后,整个人已经恢复如初,气色极好。 第021章 青丝变白发,剜心之痛(一更) 一夜的时间,大司马季博然的死传遍了整个燕京的大街小巷,很多人听到第一消息的时候都觉得传播者是在开玩笑。 大司马那样战功赫赫而又身子骨硬朗的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因此,一大票人为了求证,成群结队去了季府核实消息,才刚到大门外,就被门口的白灯笼和门楹上的冷白绸布惊得面色大变。 有了核实者准确的答案,大司马的寿终正寝便成了一颗猝不及防的炸弹,一夜便让整个燕京城都沸腾起来,沸腾过后又是满城的哀戚。 大司马为人光明磊落,对朝廷忠心耿耿,退休年纪仍在兢兢业业为国效劳,这样的肱骨之臣去世,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女帝政务繁忙,并不晓得季府内发生的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季博然昨日来辞官的时候,她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得知了大司马的意图之后,女帝二话没说便允准了,还让人赐了丰厚的奖赏,却没想到大司马给自己辞官以后,还代替两个儿子辞官。 当时女帝有些愕然,停下手中的笔问他:“大司马到了退休年纪,辞官回家颐养天年乃理所应当之事,为何连宗正寺卿和太仓令这两位也要辞官?” 季博然颤着声音道:“陛下,季氏亏欠了九皇子和十公主二十年,老臣思来想去,也只有让季氏的繁华谢幕,逐渐淡出天下人的视线,才能让九皇子和十公主光明正大的活,老臣心意已决,还望陛下成全。” 女帝深深皱眉,大司空府刚刚被抄家,三公缺一,如今大司马又来辞官,三公缺二,此刻连宗正寺卿和太仓令也要辞官。 太仓令也就罢了,不过是大司农属官,还可从下面选拔人擢升上来,可宗正寺卿乃九卿之一,且这段时间在筹备子楚大婚,若是就这么走了,朝廷空了大半不说,能否如期让子楚如期顺利大婚还是个问题。 女帝原本不想同意,可季博然又说:“陛下,老臣余下的时日不多了,唯一的心愿仅此而已,还望陛下成全呐!” 再三皱眉过后,女帝终于心痛地收下了季博然手中的另外两份辞官折子,扔在一旁不欲多看,捏着眉心,脸色不太好。 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的功夫,李公公便急匆匆来禀报大司马寿终正寝了。 这样震惊的消息,饶是女帝一向波澜不惊也被吓得不轻。 “李公公,你开什么玩笑!”女帝当即站起身来,紧蹙着眉头。 李公公立即跪到地上,“哎哟我的陛下,老奴哪儿敢欺瞒陛下呀,这消息还是季府特地让人前来通报的,老奴只不过是传话而已,不敢造谣。” “寿终正寝!”女帝满脸不敢置信,“几个时辰前还生龙活虎跪在御书房求朕同意让季氏迁回祖籍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寿终正寝了?!消息可不可靠?有没有可能是自杀或者是谋杀?” “二老爷亲自来传的消息。”李公公惶恐道:“想来消息不会有假。” 骇然失色,女帝怔愣了好久,吩咐李公公,“准备御辇,朕要出宫去季府!” “陛下三思啊!”李公公伏跪不起,“大司马才刚刚去世,季府如今乱成一锅粥,陛下不适合这个时候去,便是要去,陛下也可等到明天,等季府上下安排好一切后,奴才再给您准备仪仗,到那时去了才最为稳妥。” 女帝安静下来细想了一下,觉得李公公此言有理,便不再提及出宫之事,也没心情再看奏折,匆匆回了帝寝殿以后随便用了几口御膳,在花脂的伺候下沐浴完便歇下了。 一夜无话到天明。 女帝起床更衣梳洗好以后,花脂立即让人传来早膳。 女帝昨夜睡得不太安稳,也没什么胃口,也同昨夜一般匆匆用了几口。 花脂担忧道:“陛下,您才用这么点儿早膳当心身子承受不住啊!” 女帝淡淡道:“朕小的时候,几天没饭吃的情况多了去了,如今不过是一顿饭少吃了点,有什么打紧?也不见得便掉了块肉。” 女帝在魏国所受的那些苦,花脂是隐约知道一些的,此刻听到女帝亲自说出来,花脂只觉得心疼。 几天没有饭吃,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是冬日里饥寒交迫渴望一丁点温暖的无助还是酷暑之下饿到几近昏死的绝望? 花脂连想都不敢想,因为一细想下来就只剩下心疼,并非是出于仆人对于主子的心疼,而是站在同等角度,一个女子对另一个遭遇惨烈女子的心疼。 “好了,下去准备吧!”女帝淡淡瞥她一眼,“朕待会儿还得去季府。” “诺。”花脂微微福身之后退出大殿出去找李公公安排仪仗。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女帝仪仗队从宫里启程,缓缓出了丹凤门朝着正在大丧的季府行去。 昨夜二夫人与三夫人因为一件小事大吵起来最后上升到分家产的严重程度,管家无奈之下去禀报了二老爷,二老爷正在来灵堂接见季大少的路上,不妨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立即黑着脸折返回去,当时两位夫人还在争吵不休。 父亲大丧,这两个后宅妇人却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二老爷越想越觉得怒不可遏,扬起巴掌各自打了二夫人和三夫人一人一巴掌。 那两人当即就被打懵了。 打人的是自家夫君,二夫人也晓得是自己无 第022章 神秘预言(二更) 想到这里,荀久眼眸中 难道这种疼痛已经严重到比死还要难受? 她原以为郁银宸要九色花是拿来镇痛的,却没想到是用来服毒自杀的? 心神一震,荀久再一次被惊得瞪圆了眼睛。 护卫嗫喏半晌,咬唇答:“主上说,既然治不好那就采取极端,服用剧毒。” “你们刚才要九色花来做什么?”荀久出声问。 话到这里,荀久突然想起来之前护卫去敲医馆大门问九色花的那一幕。 “我……”荀久吞咽了一下,懊恼地低喃一声:“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止痛。” 这种情况下,一般的止痛药对他来讲是完全没用的。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荀久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作,也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帮他止痛,让他恢复平静。 一个心脏不完全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意味着他连心脏都不完全,他只有一半心脏。 心脉不全意味着什么? 郁银宸这个症状,的确是她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心脉不全。 被护卫这么一喊,荀久才从震惊中蓦然拉回神智,张了张嘴,她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想到这里,护卫额头上急得直冒汗,再次对着里面轻声问:“姑娘,您可有法子救我们家主子?” 按照主上的意思,只要熬过今晚就行,可是每次发作的时候都疼痛难忍,离死不远,今晚更甚。这里又不是楚国,没有了右护法相助,主上想要安然度过去,只怕不太可能。 外面的护卫急得团团转,他跟在主上身边十多年,知晓主上每个月的满月之夜都会青丝变白发,疼痛欲死。之前在楚国的时候,每个月还能让楚津侯用商船护送主上去盘海西岸的神迹岛上疗养,可这个月明明到了时间,主上却迟迟不肯离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不再多想,荀久将指腹轻轻扣上他的脉搏,片刻之后,她的手指如同触到了银针芒刺一般条件反射地快速缩回来,然后用一种极度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郁银宸,半晌说不出话。 荀久能清楚地看到他整只手都在发颤。 郁银宸好不容易才在这一波疼痛的侵袭中缓过气来,慢慢伸出手腕来。 荀久并不是个耐性好的人,若是换作一般人,这般再三拒绝她看诊,她早就走人了,可对于面前这一位,也不知为何,她心里面竟有些不忍,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病竟会让他在满月之夜痛苦成这样。 震撼的不仅是他一头青丝变白发,还有那一瞬间脑海里快速划过的什么东西。 这三面,每一面的时间都很短暂,甚至可以说基本没有任何交流,荀久却觉得自己从前好像在哪儿见过郁银宸,以至于方才蓦然发现马车里的人是郁银宸之后会觉得异常震撼。 在今日之前,她只见过郁银宸三面,第一面是他在护城河岸边用意念点燃了莲花灯;第二面是他站在丹心大街的废弃高塔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第三面是在梦里,而且那个梦还与殡宫底下的墓穴有关。 “你若是再不听话,我可不管你死活了。”荀久最后一次出声。 郁银宸没说话,没伸手,也没有任何后续动作,依旧保持着呆呆看她的动作,前后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他再度发作,修长的手指痉挛弯曲成爪,死死抓住心脏部位,险些把衣襟都给抓破,冷汗沾染在晧雪般的白发上,在弱光下泛出凄冷的色泽。 “把手伸出来!”荀久没好气地咕哝:“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人。” 郁银宸原本还在挣扎,听到荀久的话以后突然安静下来,魔瞳里逐渐聚拢光彩,好像一面映着微弱光线的镜子,那里面也映着她的身影。 “你都这样了还不让人看脉,活腻了?”头一次得见这样病症古怪还不要命的病人,荀久有些恼,语气便加重了些,瞪了他一眼。 郁银宸没有力气说话,他只是一味地闪躲,不想让荀久扣到自己脉搏查探到任何脉息。 荀久听到声音,赶紧回过神来,摒弃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掀开郁银宸宽大而华贵的锦袖,指腹便往他的皓腕上扣去。 “姑娘……”外面的护卫隔着锦帘轻声唤道:“你能否有办法帮帮我们公子?再这样下去,等到月上中天,他就得……” 他为何会有这样的一面? 在她的印象中,郁银宸是个神秘且高深莫测的人,高深到无所不能。 荀久心神一震,眉头紧紧皱起,“郁银宸,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始至终,他只发出了艰难地喘息声,其余该有的声音,全部被他克制住了。 那一头如雪白发衬得他的脸色几近透明。 面上因为痛苦而微微皱起,他靠在座椅后背上,额头上冷汗直往下落,银紫色的宽袍大袖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团,一只手死死抓住胸膛的位置,牙齿被咬得吱吱响。 画笔难描的玉色倾城之姿,此刻面容上所呈现的不是她初见他时的轻狂张扬,而是无穷尽,无边际的痛苦。 一双魔瞳里仿佛淤积了万顷海水,深不见底而又透着丝丝幽魅。 马车虽然被厚重锦帘遮蔽,里面的顶棚上却有一盏精致小巧的宫灯,光线微弱,但足以让荀久看清楚眼前这个人的面容。 第023章 久久已经怀孕了(一更) 夏堇觉得疑 荀久还不睡,夏堇自然没有先进房的道理,她走到紫藤架下,顺着荀久的视线往夜空看去,只看见一轮孤清的圆月,其余什么也没有。 “再过会儿。”荀久摇摇头,继续盯着天上的月亮,想着如果这时候宫义他们在就好了,那几个人一定有办法知道郁银宸的最新状况,而北炎他们,虽然是暗卫精英,却绝对没有办法绕过郁银宸身边的人得知他此刻的状况。 “姑娘,夜深了。”夏堇站在旁边提醒,“您还不准备歇息么?” 夏堇从千依房里回来的时候,荀久还坐在紫藤架下。 只有半边心脏已经很痛苦了,每个月还要发作的话,那他简直比死还要难受,也难怪方才会让护卫出去找九色花准备以毒攻毒。 如果满月之夜郁银宸都会发作的话,那岂不是说明每个月都要发作一次? 回到医师府没多久便月上中天,荀久让夏堇先安排千依入睡,自己则披着银红披风坐在渺风阁的紫藤架下,双眸紧紧盯着天上那轮圆盘清月,脑海里不断回想起郁银宸的满头华发以及那个护卫的话。 最后的最后,两人醉意微醺地走出了小酒馆,由北炎搀扶着上了马车。 紫竹酿虽然入口甘醇,却还是有着很大的后劲,荀久不敢多饮,也及时劝住了千依,两人随意用着菜,从半月后的大婚谈到云水斋的生意,从季黎明他们前去的灵山谈论到阿紫和羽义。 眼眶微湿,千依亦举杯,多余的话说不出,只道了句“谢谢七嫂”便仰脖一饮而尽。 千依有些感动,她本以为自己和荀久的关系还要好久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却没想到她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说这些安慰自己的话。 荀久端起酒杯,给自己斟满,顺便也给千依斟了一杯,笑着道:“人家说一醉解千愁,其实是假的,醉的时候难受的很,醒来还得继续面对现实,继续难受,我深知这个道理,便不劝你一醉解千愁了,干了这杯,希望你早日能从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事件阴影里走出来。” 这样的回答,那就是还没有缓过气来。 微叹一声,千依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心绪不宁,睡不着觉,所以才会想让你深夜陪我。” 千依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荀久问的是她有没有从大司马过世的悲痛里面缓过来。 荀久见她面上表情浅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低声问道:“千依,你如今心情可好些了?” 千依听闻是病人,便也不再多问,亲自为荀久布菜。 这些事情,她自然不可能告诉千依,只能默默在心里想想,琢磨着等将来有机会去了岷国,一定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遇到了一个特殊的病人。”荀久并不想过多解释,这是病人的**,再加上她心中对这个郁银宸总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感觉,就好像她明明不记得自己去过岷国,却无端觉得岷国这个名字很熟悉,就连蓝花楹也很熟悉一样。 千依已经备好了酒菜,见到荀久进来,她面露惊讶,“七嫂,这么半天,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嗯。”荀久应了声,转身走近小酒馆。 “小的不怕。”北炎催促道:“千依姑娘等候已久,久姑娘快进去,免得再晚,该宵禁了,想要回去可就麻烦了。” “你不喝的话,就只能等在外面吹冷风了。”荀久道。 “小的不喝酒。”北炎连连摇头,他可不敢陪着这两位姑奶奶喝得酩酊大醉,若是让殿下知道了,铁定饶不了他。 “没什么!”荀久莞尔一笑,挑眉问北炎,“你想不想喝酒?想的话就进去和我们一起。” “只可惜什么?”北炎眸光烁烁看着荀久。 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活到现在,且拥有一身神秘莫测的灵术,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你就别杞人忧天啦!”荀久好笑地看了北炎一眼,“人家身患重病,连马车都下不得了,我上去给他看诊理所应当。只可惜……”郁银宸的病症太过特殊,她根本无从下手,连病因在哪里都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他只有一半心脏。 若是让殿下知道久姑娘上了陌生男子的马车,那殿下还不得醋死! 想到这里,北炎整个人都不好了,武功如此高绝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北炎心中很震惊,他在医师府虽然只是个小厮,但实际上,他是秦王殿下亲自选拔出来的顶尖暗卫,武功虽然不及四大护卫,却也不是一般人能相抗衡的,然而方才的银袍男子竟然能有如此高深的内功,那岂不是说明马车里他们所谓的“主子”武功更加高强,乃至深不可测? 北炎心中着急,方才他亲眼看着久姑娘过去了那辆马车边,他原本也想跟上去,可是无奈他还没靠近马车,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挡了回来,那股力道出自于后来现身的银袍男子之手,先前银袍男子一直躲在暗处就是为了防止他靠近马车。 “病人?”北炎明显不信,面色狐疑,“什么样的病人,不去医馆看病,非要久姑娘去马车上?” 荀久朝着郁银宸马车消失的方向看了看,随后收回视线,对着北炎笑笑,“一个病人。” 荀久回到小酒馆的时候,还没进门,北炎就急匆匆过来询问,“久姑娘,您方才上了谁的马车?” 第024章 母女相见(二更) “不用通秉了。”扶笙摇摇头,“在外面站着便是,我们直接进去。” 李公公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笑着问:“秦王殿下有何吩咐?” “李公公……”扶笙及时唤住他。 李公公守在门外,看到秦王到来,面色大喜,脚步一抬就要转身进去禀报。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前厅。 荀久但笑不语。 “希望如此。”澹台惜颜捏了捏手里拿着的、扶笙让小厮去买来的东西,无奈地道:“希望这东西能派上用场。” “娘不必担心。”荀久再度宽慰,“我敢保证,女帝不会那样对你的。” “那可说不准!”澹台惜颜撇撇嘴,“这两个孩子性子都古怪得很,但好在臭小子比较容易接受我这个亲生娘还活着的事实,璇丫头那儿,我就拿捏不准了。” 荀久忍俊不禁,“娘就放心吧,您是女帝的亲生母亲,她知道你还活着,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心存怨怼?” 看了荀久一眼,澹台惜颜道:“久丫头,你应该了解璇丫头的脾性,若是待会儿她真不给我好脸色,你可得帮忙劝阻着些,我可不想被她的眼神给杀死。” 澹台惜颜一看这阵势,便心知璇丫头绝对没有臭小子好哄乖。 甫一进门,就看到宫里的禁军从大门口一直守卫到前厅。 由哑仆引路,澹台惜颜和荀久并肩走在前面,扶笙和澹台镜各自拉着一个孩子,一行人进了秦王府。 == 那小厮快速往大街上跑去。 扶笙眸光一动,心下已经有了主意,招手唤了一个小厮过来,低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澹台惜颜说完,求助似的看向扶笙,“臭小子,这回,你可得帮我拿个主意,我有预感,璇丫头定是对我存了怨怼之气的,她都亲自上门来堵截了,想来待会儿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你快帮我想想待会儿进去了我要说些什么?” 澹台惜颜听到了刚才小厮说的话,眸光在御辇上定了定,好笑地道:“璇丫头定是先得到了阿紫和羽义的消息,知道我们不会急着进宫,便先来秦王府截人了。” 这时,荀久和澹台惜颜也从马车上下来。 “哦?”扶笙面色微动,女帝可是很长时间没有来过秦王府了,今日怎么会趁着他不在,反而先一步来了? 那小厮忙笑着解释,“殿下,女皇陛下驾临秦王府。” 瞳眸缩了缩,扶笙问其中一个小厮,“这是……?” 扶笙当先下马,侧目便看见大门外停着帝王御辇。 门房处的小厮晓得殿下回来,带了一众人在外面迎接,宫商角徵四人都不在,因此迎接的人都是府上的小厮和哑仆。 马车很快就到了秦王府。 扶笙但笑不语,他怎么可能会让婚期再往后,他恨不得明天下聘了就把久久娶回去。 “那就好。”澹台惜颜放了心,“我还怕你时间紧迫来不及,会把婚期往后压呢!” “自然有。”扶笙含笑道:“娘不必担心,日子一到,您等着当婆婆便是。” 语毕,澹台惜颜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扶笙:“臭小子,你去一趟灵山耽误了六七日,婚礼可有人安排布置?” “不早了。”澹台惜颜笑着道:“明日我便让臭小子去你府上下聘,让他早些将你娶回来。” “娘,大婚还早着呢!”荀久不敢抬头,脸颊滚烫。 “久丫头,听到了吧?”澹台惜颜挑挑眉,“到时候你可得好好配合臭小子,早些给我怀个孙子,也好让我闲来无事帮你们带孩子。” 澹台惜颜这一笑,荀久脸更红了,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 澹台惜颜瞄了一眼荀久红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荀久恨不得赶紧钻地缝。 “……” “嗯。”扶笙脸不红心不跳,“大婚之夜,我会努力。” 澹台惜颜翻了个大白眼,哀叹:“家门不幸啊,儿子都开始当着娘的面扯谎了,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你这是想让我高兴么?一场空欢喜而已,等你哪天真正做到了,再来娘跟前骄傲,到那时我兴许会夸你两句。” 外面骑在马背上的扶笙不以为然,丝毫没有受到澹台惜颜那一番话的影响,听完后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语气轻描淡写,“我只是提前把这句话说了而已,顺便提前让娘高兴高兴。” 荀久很想双手捂脸,可无奈一只手被澹台惜颜扣住,她也不好动作,只得默默低下头,心里暗骂扶笙这个不要脸的,明知娘懂得医术还偏要说出这种丢人的话来。 看完了,澹台惜颜深深皱眉,尔后不屑地撇撇嘴,咕哝道:“你这臭小子,我还以为能有多大本事这么快就让久丫头怀上了呢,看这脉相,你恐怕是连肉汤都没喝上吧?” 澹台惜颜伸手替荀久捶了捶背,待她缓过气来以后才伸出指腹去扣荀久的脉搏。 话音落下,又想起了扶笙方才说的话。 澹台惜颜愣了一愣,看到荀久因为咳嗽而脸色涨红之后,她掀开竹帘冲外面不知何时走到了马车旁侧的扶笙恼道:“臭小子,你突然之间冒出来,把久丫头吓坏了怎么办?” 扶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荀久脸一黑紧接着好一阵剧烈地咳嗽。 第025章 立女帝的真相(一更) 臭小子精于算计 上天究竟赐给了她怎样一对儿女啊! 故而,此时见到女帝要使用寂灭之火,澹台惜颜面上的神色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惊喜。 放眼巫族,寂灭之火大成的也只有族长一人而已,便是她这个巫族的守护神都没办法冲到最后一重。 她没想到的是,璇丫头竟然学会了,而且大成! 澹台惜颜离开灵山这么多年,再加上后来经脉全断留在密室疗伤十四年,早些年习得的微末寂灭之火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澹台惜颜是灵女,对巫族内部的一切法术都了如指掌,这寂灭之火本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巫族最高法术,到了这一代,族长澹台镜稍作了修改,加了一部分自创的心法秘诀进去,难度系数更大,威力也更大。 澹台镜毕竟没有扶笙了解女帝,此刻见状,只得将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继续喝茶看戏。 澹台镜见她要出招,原想出声阻止,却见旁边扶笙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女帝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心下一狠直接使用寂灭之火。 澹台惜颜应对自如,每次都能化解女帝的招式。 女帝见状,面上略微懊恼,收了手片刻又再度出招。 说罢,她足尖点地腾空而起,灵巧的身形在半空翻转了一下,倒坠下来,两手同时抛出一团刺目银光,尽数将女帝的强劲功法尽数包裹。 澹台惜颜看了一眼早就带着荀久闪到一旁的扶笙,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茶的澹台镜,嗔了这几人一眼,低声咕哝,“一个个都没良心。” 同一时间,女帝披在肩后的墨发无风自舞,暗红锦袖里好似蕴藏了惊涛骇浪,顷刻间卷起狂风,呼啸如鹤唳,片刻之后,一道红光如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澹台惜颜。 澹台镜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以最快的速度坐到了旁边的座椅上。 “久久,快过来。”这时,荀久旁边的扶笙突然拽住她的衣袖顺势一拉,带着她整个人身子一旋,顷刻间闪到旁边好远。 女帝的脸色,从听到荀久话语时的震惊,到看见这个眉眼与她相似的女人走进来时转化为愠怒,凤眸一缩再缩,最后眯成一条线,独留的那一抹寒光,似乎要把澹台惜颜整个人都刺穿到灵魂里去。 话音落下,澹台惜颜的俏丽身影紧跟着便走了进来,眉眼间全是温和的笑意。 门外突然传来爽朗的笑声,“璇丫头,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娘在你心里的位置愈发重要了。” 阿紫和羽义回来的时候一定跟她说过了,但听说归听说,总不及自己亲眼所见来得真实而震撼。 女帝显然不是才刚知道睿贵妃依旧活在世上。 荀久微抿唇瓣,此时此刻女帝的情绪,她很能感同身受,就如同她当初知道闻名于燕京的白三郎就是自己的兄长、知道爹娘早就死在三年前的消息时一样,那种震撼,是任何言语也无法描述出来的。 女帝没说话,也没再看任何人,只是眸光中有波澜起伏了一下,一双凤眸掠过荀久定在门口,似乎在等那个人出现,又似乎有些纠结,不希望那个人出现。 荀久不紧不慢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女帝脸色一僵,连带着整个人都愣住,好久才反应过来,凤眸定定看着荀久,“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与扶笙对视一眼,荀久心知让娘进来的时机到了,便轻咳两声后开口,“陛下,这对孩子是娘特意吩咐带来给您解闷的。” 看来,女帝非常喜欢孩子,也只有孩子能让她露出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来。 荀久抬眼看着上首一改往日冷清,眉目含笑的女帝,眸光微动。 女帝轻笑,“外祖父若是不说,我险些以为他们是兄妹呢!” 澹台镜道:“阿宝是秦氏家族的,阿莹是华氏家族的。” 女帝唇角弯了弯,笑看着澹台镜,“外祖父,这对孩子是哪家的,长得粉雕玉琢,真真是让人一见便新生喜爱。” 阿莹的小脸上仍有怯色,但见阿宝上去以后都没事,她浅浅吸了一口气定下心神来学着阿宝的样子给女帝行礼,“阿莹见过大表姐。” “真乖。”女帝笑着摸了摸阿宝的脑袋,复又抬头看向下边紧张拽着澹台镜衣角的阿莹,也对她招招手,“你过来。” “大表姐,阿宝今年五岁了。” “今年几岁了?”女帝又问,眉宇间竟难得的露出了连扶笙都从未得见过的慈爱神情。 “嗯。”阿宝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点点头。 女帝拉过他肉嘟嘟的小手,笑问:“你叫阿宝?” 阿宝回过头看了看澹台镜,见澹台镜点点头这才迈着小步子走向女帝。 片刻后,女帝眸中恢复一片清明,看向阿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暖意,招招手,“你上来。” 女帝看着堂中阿宝小小的身影,神情有些恍惚,手掌不着痕迹地往小腹处挪了挪,心中竟有些期待自己也能怀上一个。 阿宝反倒不怕女帝,挣脱荀久和扶笙的小手就上前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恭敬揖了一揖,稚嫩的声音徐徐传出,“阿宝见过大表姐。” 澹台镜嗔她一眼,“出息!” 阿莹粉嫩的小嘴瘪了瘪,眼眸中星光点点,不敢与女帝对视,依旧怯怯看着澹台镜。 第026章 遗嘱(二更) 直到门房处的小厮来禀报说 季黎明再次怔愣,看着季黎川捂着半边高肿的脸颊,拖着沉重的身躯往流萤院方向走去。 “别说了!”季黎川突然冷声打断季黎明,慢慢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身躯挪动步子,语气沉缓,“我到底在乎的是什么,害怕的又是什么,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明白。” “是,我是不懂。”季黎明闭了闭眼睛,面上带着些许愧疚,“但我敢发誓,那句绝对是玩笑话,我怎么可能会真的杀了你?” 季黎川两道秀眉紧紧蹙拢,“我害怕的是什么,你根本就不懂!” 拉回思绪,季黎明怔怔看着季黎川,“所以,你是因为偷听到了我当时的那句话才会想要逃避,你怕我真的杀了你?” …… 实际上,这只是季黎明的玩笑话而已,他却不知道,季黎川当时就躲在祠堂外,完完整整听到了这番对话,并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来过季黎明的院子,反而整天去求季博然让他出府游历。 季黎明当时的回答是:“如果三弟会变成那个样子,那我一定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杀了他!” 再后来,季博然单独把季黎明叫到祠堂,对他说:“你不要靠季黎川太近了,否则他终有一日会让你生不如死。” 后来,季黎川便常常来季黎明的院子里读书,很多时候一来就是一整天,三老爷和三夫人知道自家儿子如此勤奋学习,自然乐得合不拢嘴。 季黎明速度飞快,稳稳接住了季黎川。 待季黎明应了声之后,季黎川终于松开手,整个人从高空坠落下来。 季黎川再道:“那我放手了。” “嗯,一定会掉在我怀里。”季黎明小心翼翼地道,实际上,他也给自己捏了一把汗,毕竟自己如今武功修为不算精进,能成功接住季黎川的把握仅有三成。 季黎川犹豫再三,最后才终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微弱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若是掉下去,你可一定要接好了。” “你不要怕,后面还有我。”季黎明紧张地看着上面摇摇欲坠的季黎川。 季黎川一动不敢动,头都不敢往后转,心中忐忑不已,低弱的声音问:“后面有什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黎明让他完完全全放心地松开手掉下去,简直就是让他去死。 季黎川是面朝山崖的,自然看不见季黎明。 松开手往后退,退一步便会摔下去。 这句话,无疑是让季黎川赌命。 无奈之下,季黎明对着季黎川大喊一声,“三弟,你松开手往后退一步。” 那时候,季黎明的轻功还不是很出彩,更何况这么高的地方,他也飞不上去。 是以,听到了季黎明的声音以后,季黎川的身子紧紧贴着胸前的枯树枝,手指更加抓紧,一动不敢动。 季黎川紧紧咬着牙,额头上冷汗如豆大的雨珠滚落下来,这棵枯树枝有多危险,他再清楚不过,一旦完全断裂的话,他从这里摔下去不死也会成为废人。 这时,山崖下传来季黎明的声音,“三弟,你别动,我这就来救你!” 由于他动作幅度过大,枯树枝开始断裂,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季黎川一手抓住枯树枝,另外一只手想去摘,可无奈手太短够不到。 季黎明找了很久,最终看到季黎川是在一处山崖下,季黎川爬在山崖高处,那地方仅有一株枯树,旁边季黎川够不到的地方盛开着一朵艳丽的九色花。 有一次,季黎川外出一整天都没有归来,黄昏时分,老太爷急得大骂,吩咐季黎明带着护卫出去找。 季黎川小的时候很喜欢学医,房间里摆放的全是医书,也常常会独自一个人上山采药。 季黎明僵住,不知何时,脑袋里跳出一段场景。 季黎川吼完以后,感觉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他干脆顺着朱漆柱子滑坐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冷笑,“季黎明,你竟然到现在还不明白,五年前我为何要出府?还不是因为你一句话。” 季黎明心中大骇,“你在胡说什么!” “是!”季黎川仰起脖子,看那架势,似乎准备豁出去了,朝着季黎明大吼,“我就是讨厌千依,不仅是她,我还讨厌荀久,所有你身边的人我都讨厌,我就是见不得你对她们好,满意了吧!” 季黎明满面怒意,瞪着眼呵斥,“我不明白,千依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几次三番地针对她,便是她来历不明,那也是我身边的人,轮不到你出来管教!” “你打我?”季黎川看着季黎明,声音中带了数不尽的不敢置信和恼意还有丝丝颤意,“你竟然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打我?” 季黎川猝不及防,被他这大力一打,身子往后倒退了几步,后脑勺不偏不倚撞在朱漆柱子上,痛得他全身都痉挛了一下,本就赤红的眼眶蒙上一层薄雾。 “我看你简直是疯了!”季黎明走过去,咬紧牙关抡圆了胳膊毫不留情地一大巴掌甩在季黎川脸上。 季黎川仿若未闻,冷嘲地笑了一声,“季黎明,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我?” 站直了身子,季黎明面色冰寒,死死回望过去,“季黎川,你够了!” 面对季黎川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饶是季黎明心态再好也忍不住想发火。 第027章 秦王下聘 “可真相却如同一柄利剑,始终横亘在我的两瓣心脏中间。”瑞王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好像从齿缝里挤出,让人一听便觉 “如你所见。”季黎明苦涩一笑,“马上就不存在了。” 瑞王别开头,看向别处,声音透着一股子冷意,“我只是顺道来看一看这个原本属于我的家破败成了什么样子。” 季黎明吞咽了一下,只觉满嘴的苦涩,偏过头来,看见瑞王就站在荀久身后,他略微有些讶异,随即扯了扯嘴角,“你来了?” 荀久微叹一声,“他以一命换季氏繁华落幕,换你们兄妹俩光明正大地活着,这份苦心,我相信你能理解。” 季黎明说这话的时候,荀久身后的瑞王捏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目光落在季黎明的侧颜上,神色晦暗不明。 “我没有难过。”季黎明无力地摇摇头,“我只是遗憾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如果,如果我知道那天带着千依出府会是我这辈子与爷爷的最后一次谈话,那我一定会留下来。介怀也好,原谅也罢,我终究是欠他一声‘外祖父’。” 荀久一愣,尔后郑重点头,“对,大司马是寿终正寝,他已经完成了余生所有的心愿,你大可不必难过。” 季黎明突然开口,声音含糊不清,“爷爷是寿终正寝对吗?” 荀久说完,作势要离开。 荀久皱了眉,“你若是再不讲话,我可现在就走了,以后你来找我,我也这般对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保持沉默。” 荀久再喊了一遍,他还是没有分毫要说话的意思。 季黎明毫无反应。 “季黎明,灵山可还好玩?”荀久出声问。 他似乎无所察觉,落在荷塘里的眸光一动不动,雪花沾满衣领和墨发亦不自知。 几人前后走过来站在季黎明身后。 天上下着小雪,莫管家早为荀久扶笙和瑞王准备了油纸伞。 荀久老远便能看见他眼窝深陷,面色憔悴,嘴唇干得起了一层皮,整个人与去灵山之前的那个季黎明天差地别。 彼时,季黎明正坐在荷塘边,呆呆望着里面游得欢快的锦鲤,双目无神。 一行人七拐八拐,终于到达季黎明的南山院。 莫管家笑着走上前头引路。 荀久莞尔一笑,对着莫管家道:“你去前面引路吧,我还没去过季黎明的南山院呢!” 瑞王迟疑了许久,最终才犹豫着点头,“既然七嫂都如此说了,我只好盛情难却。” 故而,荀久觉得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瑞王赶在大司马出殡这一日来了,那么趁此机会去见一见季黎明也是好的。 但如今大司马过世,季太妃疯了,再大的过错都已经成了定局,瑞王与季黎明,终有要坦然相对敞开心扉的一天。 荀久知道瑞王自从身世真相出来以后一直对季黎明有隔阂,因为瑞王一看见季黎明就会想起自己当年是被遗弃去给季黎明做替死鬼的那一个,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 荀久看了扶笙一眼,转而定在瑞王身上,“九弟,既然来了,不妨一起去南山院坐坐?” 莫管家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摇头。 “还真有遗嘱?”荀久觉得新奇,“大司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立下遗嘱的?” 莫管家身子一抖,赶紧跪在地上,“殿下明察,老奴只是想让三位留下来做遗嘱的见证人,并无别的意图。” 扶笙眸光一动,饶有深意地看了莫管家一眼,“本王怎么觉得你留我们下来,其实是有别的意思?” “是。”莫管家点点头。 荀久恍然,“我就说嘛,这半天怎么没见到季黎明,原来是回了从前自己住过的院子。”末了,又问:“如此说来,千依也在那边?” 莫管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液,急促道:“两位殿下,久姑娘,我们家二少在他从前住的南山院休息,老奴见他心情不太好,你们能否过去劝一劝?” 荀久才伸出去的脚缩了回来,不解地看着一脸紧张的莫管家,问:“莫管家还有何事?” 这时候,莫管家从后面小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唤道:“秦王殿下、瑞王殿下、久姑娘,你们三位请留步。” 瑞王不说,荀久也没有道理追着人家问,回以一笑后准备继续往前走。 荀久觉得,瑞王一定有什么事,只不过眼下在季府,他也不好当众说出来,故而咽了回去随便找了个借口。 瑞王顿了顿,扯出一抹笑,“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们是否要回去了,回去的话刚好顺路,一起呗。” 荀久顿了脚步回过身,“九弟,你有事?” 瑞王很快便吊唁完跟了出来,叫住二人:“七哥,七嫂。” 这样一想,她便也懒得过分追究,安静陪着扶笙走了出来。 荀久暗忖大司马那么仓促的时间,哪里能留下什么特别的遗嘱,无非是两房的家产分割问题罢了。 扶笙想了想,“没见过就算了。” “我没听说过啊!”荀久一脸茫然,“上次来吊唁的时候只待了一会儿便回去了,那个时候季黎明还没有回来,灵堂里也没人,我从未听说过什么遗嘱,更不曾得见过。” 扶笙点点头。 荀久眨眨眼,疑惑地看向扶笙,“你说什么?遗嘱?” 第028章 试穿伴娘服(二更) 季黎明闻言,狭眸微眯,朝北炎看了看,疑惑问道:“既然要离京了,那他还来找我作甚?” “小的不知。”北炎无奈摇头。 在座的所有人中,大概只有荀久一个人知道季黎川为何会来找季黎明。 她想起昨夜在季府见到的季黎川那个眼神,陡然之间打了个冷颤。 季黎明神情有些不耐,慢慢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 荀久突然唤住他。 季黎明身子一顿,转过头来,“表妹要说什么?” 荀久想了半天,似乎也拿捏不出什么恰当的辞藻来,索性摇头,“没什么,就觉得外面天冷,你多保重。” 季黎明古怪地看她一眼。 荀久并不觉得心虚,任由季黎明盯着她,待季黎明收回目光才道了句:“快去吧,这边事情还一大堆等着你回来处理呢!” 季黎明不再吭声,随着北炎前往大门外。 今日的季黎川换了他一贯的露锁骨宽袍大袖,着简洁干练的雪青色改良骑装骑在马背上,瞧见季黎明走出来,细长的桃花眼眸内泛起微小波澜,转瞬即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季黎明没好气地走到马儿旁侧,抬目望着马背上的人,语气颇有不悦,“叫我出来做什么?” “我要走了,能否送我一程?”季黎川握住缰绳的手指逐渐收紧,手心的汗湿显示了他此刻内心的挣扎与忐忑。 “没空。”季黎明冷冷撂下两个字,转身要走。 “二哥……”季黎川盯着他的背影,低唤一声。 季黎明脊背有一瞬间的僵硬,身形顿住,却未转身。 “我……”季黎川动了好几次唇瓣,最终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说出来一般,“如若我回去了,给你写信,你会不会给我回信?” 季黎明微微蹙眉,声音沉缓,“季黎川,你有病是不是?大老爷们,你写什么信,再说了,你们此番是回祖籍,回去以后无非是因为家产的问题再争论一番,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你给我写信做什么?” 季黎川的眼神,从充满小心翼翼的希冀到哀戚再到绝望不过转瞬。 吸了吸鼻子,他道:“二哥不给我回信也没关系,我还是会每隔半个月便给你写一封,直到我写不动为止。” 季黎明转过头,看着季黎川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季黎川闭了闭眼,手中缰绳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他一直在找一句适合目前气氛的话来打破尴尬,可思来想去,似乎都没有什么话说得出口的,纵有万语千言,到了嘴边也只能化成一句带着初冬小雪凄冷的“深冬夜寒,你多珍重”。 季黎明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季黎川骑着飞马离开,脑中不期然闪现五年前的那些光景,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三弟,果真是变了啊!” 回到渺风阁,扶笙和澹台惜颜几人还在讨论大婚事宜。 荀久抬眼瞄了瞄季黎明,见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小声问:“表哥,你怎么了?” 千依显然也注意到了季黎明的情绪,侧目望过来,柔声问:“哥哥,可是出去一趟冻着了?” “我无事。”季黎明摇摇头,勉强笑道:“你们继续,我先暖一暖手。” 他说完,迅速将双手伸到火盆上方一点点烘烤,眼眸里的火光却逐渐化为一团模糊。 荀久眸光动了动,“表哥,我这里有一桩事情,想拜托你一下。” “你说。”季黎明勉强回过神。 荀久笑意盈盈地道:“我的五个伴娘还差一位,方才与娘商讨过了,准备请大祭司出面,可是我们都忙得很,抽不出空来,让旁人去的话,又没有谁有这么大的面子,我思来想去,觉得最合适的人选非你莫属了,你可一定要想办法让大祭司来当我的伴娘啊,否则少了一位,我大婚上肯定要闹笑话的。” 荀久才说完,季黎明立即就变了脸,“表妹,你开什么玩笑!让我去请大祭司?你怎么不让我去请一尊神?” 荀久憋住笑,换上衣服央求的眼神,“表哥,你看,我们这几个人,就你最得空了。” 季黎明轻哼一声,“子楚不也闲得很么?” 荀久道:“他待会儿就要去各郡县检查千里锦红了。” 季黎明瞄了澹台惜颜一眼,“伯母可是大祭司的姑母,她出面的话,肯定能请得动。” “娘要陪我们去云水斋试衣服。”荀久无辜眨眨眼。 季黎明蹙眉,“要实在不行,干脆让女帝下旨。” 荀久继续无辜,“伴娘得是心甘情愿的,下旨?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那也不一定要我去请啊!”季黎明苦着一张脸,“你让我请神都比请大祭司容易好么?”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找神来当伴娘,大祭司就可以了。”荀久灿然笑道。 “不行不行!”季黎明还是拒绝,“你让我请谁都行,就是不能让我去请大祭司。” “怎么了?”荀久不解,“你跟大祭司有仇?” “这倒不是。”季黎明咕哝道:“大祭司就不是人,我能请得动么?你让我去的话,到时候她一个不高兴对我动用巫术,我还能否活着回来见你们都是个问题。” “哪有那么夸张?”荀久翻了个白眼,“大祭司是阿笙和女帝的堂姐,自家弟弟大婚,她怎么可能有不 第029章 西宫现 齐夫人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将伴娘服成品取来,由于荀久之前特地吩咐了不能有一丝褶皱痕迹,故而衣服是用衣架单独挂在另一个包厢里面的。 只出来两件,齐夫人便随意挑了一件拿过来。 进门时,千依和澹台惜颜的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套衣裙上,顿时眼前一亮。 衣裙整体为浅紫色,双肩各自垂下蕾丝褶皱花边,考虑到冬季天冷,荀久特地吩咐设计成泡泡半袖,只能露出半截皓腕,中间部分是典型的欧洲宫廷束腰设计,下半部分微蓬,使腰部看起来更具纤细感和立体感,改良了大蓬裙的笨重以及诸多不便。裙摆之上覆一层浅紫色轻纱,边角点缀些许闪亮银片,简约大方不失优雅,低调之处透着奢华,这样的颜色和设计,既不会喧宾夺主夺去新娘的风头,又不会黯然无光无人问津。 荀久心中赞了一句齐大娘的领悟能力,亲手接过衣裙看了一下,恰是千依的尺寸。 “千依,你快去换上出来给我们看看效果如何。”荀久将裙子递到千依手里,迫不及待地催促。 “我?”千依满面震惊,睁大眼睛看了看手里这件设计别致,色彩梦幻,让她一见便爱不释手的衣裙,有些不敢置信,“阿久,你……你说你大婚的时候我们就穿这个?” “对啊!”荀久眨眨眼,“怎么,你不喜欢吗?” “很喜欢。”千依赶紧点头,“只是……”她有些犹豫,“伴娘都穿这样好看的衣服,那你的喜服是什么样的啊?” “我的喜服啊…。”荀久神秘一笑,“等我大婚当日,你们就能看到了。” “阿久你的喜服肯定比伴娘服更加炫彩夺目吧?”千依试探着荀久的口风。 可无论她怎么问,荀久就是不说。 千依呶呶嘴,“你不说也罢,反正大婚也没几天了,我肯定能提早看到。” 荀久笑着道:“快别说了,你赶紧去换衣服,我看看穿上的效果如何。” 千依闻言后随着齐大娘去了另外一个包厢换衣服。 千依走后,澹台惜颜看向荀久,由衷大赞,“行啊久丫头,这种新颖的设计你都能想得出来,我们家臭小子果然是找到了宝贝。” 荀久脸色微红,随意笑了笑,并未答话。 女人爱美的天性,从古至今就没变过,穿多了时下流行的窄袖短襦和长裙,甫一见到这样新颖别致的欧洲宫廷改良式新衣,自然心生喜爱。 不多时,千依从外边推门进来,红着脸看了一眼荀久,低弱的声音问:“阿久,你看我穿上如何?” 荀久闻言后与澹台惜颜双双侧目,一时怔愣。 淡紫色的束腰改良蓬蓬裙将她纤细的腰肢掐得不盈一握,胸前的饱满呼之欲出,行走间撩动裙摆上的蕾丝花边和上面层层褶皱边缘的小银片,带出一片闪亮的颜色,泡泡半袖露出半截皓腕,仿若上等羊脂白玉凝成,柔荑纤纤,身姿娉婷,再加上包厢内水晶玉璧的映衬,更将梦幻发挥得淋漓尽致。直把阿莹和阿宝都给看呆了。 “好美……”后面跟进来的齐夫人吞了吞口水,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得见这样好看的衣服,能把女子的纤腰和圆润胸部曲线最大程度地展现出来。 “好看吗?”千依眸光烁烁地看着荀久。 “转一下。”荀久抬手示意她。 千依提着裙摆转了一圈,裙摆上的褶皱层层泛起,仿若紫色的浪花带动小银片飞舞着,让人恍惚间以为误入了花海。 “很美。”荀久发自内心地赞叹。 的确是好看,千依本来就长得秀丽,由于年龄的关系,发育已经很完善了,曲线玲珑,再被这束腰隆胸设计一衬托,顿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出来了,与皇家公主别无二致。 顺手拿来一面镜子,荀久递到千依面前,挑眉道:“好好看看,自我感觉如何?” 千依接过铜镜,只往里面看了一眼便惊讶得说不出话,“阿……阿久,这里面,是我?” “自然是你。”荀久笑眯眯地拍了拍千依的后背让她在无形中挺了挺胸,问道:“怎么样,可还觉得满意?” “太美了!”千依红着脸道:“若非这是伴娘服装,我都舍不得脱下来了呢!” “嗯,这是礼服设计。”荀久道:“只用在婚礼上穿。” 千依面色有些遗憾,这么好看的衣裙只能穿一次,简直太浪费了。 “不过……”荀久话锋一转,“云水斋最近在赶制的新款和这些礼服样式差不多,你们若是喜欢的话,等新品出来以后,都来云水斋让齐大娘为你们量身定制。” “真的?”千依双眼一亮。 “那是当然。”荀久高扬着眉梢,“看见你喜欢,我就知道燕京城肯定有很多人会喜欢,我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商机?” “太好了。”千依欣喜地道:“我方才还想着这种衣服只能在婚礼上穿的话,参加完你们的婚礼便也不可能再穿去参加别人的婚礼了,也就等同于只能穿一次,这样一来岂不可惜,既然你说了云水斋有新品,那我便等着你新品出来的时候来蹭一件。” “瞧你说的。”荀久嗔道:“什么叫‘蹭一件’,你们来帮我的忙,我自当是要表示谢意的,金银细软这种东西,想来你们都不缺,那我就许你们几人一人一套定制衣裙。” 第030章 把郁银宸当筹码(二更) 天飘飒飒雪,青山见白头。 一阵冷风刮过,之前围观的百姓们赶紧纷纷往后退,宽阔的大道立即被自动清理出来。 荀久坐在肩舆内,透过那一层浅色轻纱,可见道路尽头逐渐出现一群骑在马背上的人。 当先一人着墨蓝色暗云纹织锦袍,外罩雪白轻裘。 他骑着飞马,仿若从倾国名画里走出来,那些轻絮一样的雪花不断回旋在他周身,让他的容颜有些漫漶不清,唯见神骏黑马踏破长空,载着马背上清俊挺拔的身影疾驰飞奔,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肩舆队伍还在缓慢前行。 抬肩舆的十六个护卫得见此状,方才还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脸上逐渐显出了惊惶之色,最前面的两人眼看着马儿就要踩踏过来,顿时乱了阵脚。 肩舆内西宫良人见此情形,眉目微沉,冷然吩咐:“继续前行!” 最前面那两个护卫听到宫主的声音,顷刻间平复了心绪,暗暗感觉后怕,他们竟然在刚才慌了神?!好在宫主并没有追究,否则他们俩死定了。 定了心神,肩舆队伍继续前行。 扶笙并没有勒马,一直保持着疾驰的速度,地面湿滑,马儿却能保持着如此速度,可见是匹上等好马。 他平素幽邃的双眼此刻泛出锐利如闪电的光,直直盯着肩舆内的那抹俏丽身影,仿佛这周围的一切都是幻影,唯有那人真实存在着。 越接近肩舆,马儿的速度越快,饶是有了宫主的命令在先,护卫们也不得不变脸色。 马儿距离肩舆仅有一丈的距离,便是驭马技术再高超的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勒住,更何况眼下马背上的人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着马儿就要踩到自己,最前面那两个护卫顿时齐齐一惊,心中慌乱不已,脚步齐齐顿住。 西宫良人视若不见,声音愈发冷,“本宫主让你们继续走,你们都是死人么?” 那两个护卫面露为难,马儿挡在跟前,怎么走? 接近护卫一尺距离的时候,扶笙才单手大力勒住缰绳,神骏黑马骤然扬起前蹄,高空中嘶鸣声不断,几乎响彻天际。 即便地面如此湿滑,他还是让马儿在最后一步紧急停了下来,并未伤到护卫半分。 这紧急勒马的狂傲姿势,若非驭马技术极厉害的人,根本就驾驭不住,伤了护卫不说,恐怕本人也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护卫们从方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里回过神来,再看向扶笙时,周身多了警惕之意和杀意。 西宫良人手下的这些护卫,并不知道马背上的人是何身份,他们只知道眼前的人极为狂傲,方才那番动作分明就是在挑衅宫主。 马儿前蹄已经落了下来,扶笙端坐其背上,望向肩舆的眼神似笑非笑,“久仰宫主大名,今日一见……还不如久仰。” 护卫们齐齐黑了脸,看向扶笙的眼神冷刀子一般。 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同宫主这般说话! 西宫良人嘴角微翘,不着痕迹地瞟了旁边安静坐着的荀久一眼,眼眸含笑,声音难得的添了几分温,“久闻秦王醋性极大,爱妻如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众护卫脸色一变。 面前这个狂傲的男人竟然是秦王?! 原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世家公子,却没想到是秦王扶笙,对视一眼,护卫们齐齐敛了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 在秦王这种人面前,脸上表情越是精彩就意味着自己将会输得越惨,对于夜极宫的人来说,永远没有“输”这个字眼,只有懒得赢。 扶笙显然没有看众护卫的脸色变化,眸光自始至终只定在肩舆内荀久的身上。 良久,扶笙缓缓道:“肩舆内的女人是本王的,还请西宫宫主管好你荡漾的春心以及不安分的手。” 荀久自从扶笙来了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并非她不想说,而是被西宫良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且她眼下的姿势竟是在为西宫良人诊脉,指腹木然地搭在他的腕脉上。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跳动的脉搏,也能轻而易举地判断出他不过是受了风寒,并无大碍,然而她的手指却无法挪动半分。 “久姑娘,本宫主脉相如何?”西宫良人不知何时解了她的哑穴。但软麻穴丝毫未解。 也就是说,荀久如今只能说话,不能动。 荀久并不后悔坐上肩舆,闻言后嘴角微扬,眉眼含笑,“宫主的脉相,跳动有力,寸关尺部位轻碰便得浮脉,我猜你一定失眠多梦,轻度盗汗,起床时口干舌苦,白天精神萎靡,无力还嗜睡。初步断定,纵欲过度。” 十六名护卫齐齐咳嗽。 纵欲过度?!这个女人说话都不怕闪了舌头的么!自从凰女嫁给大梁摄政王叶痕以后,宫主身边从来只有伺候的使女,纵然使女众多,却也没见过他宠幸了谁。 最重要的是,语真族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一夫一妻的祖制很严厉,便是宫主,也只能立一位王后,再无其他姬妾。 蓦然听到这样的话,西宫良人微微一愣,凝眸注视着荀久。 这语气,这姿态,以及她说话时的态度甚至是善于用毒这几点,像极了长歌。 凤眸倏然眯起,西宫良人面上笑容渐收,死死盯了荀久一眼,“ 第031章 雪田献身(超重要必戳) “秦王此言差矣,分明是久姑娘自愿为本宫主请脉,本宫主只好却之不恭。”西宫良人轻笑一声,干净的嗓音再配上他此刻微漾的碧蓝色瞳眸,有一种异样的清美,就好像酷暑夏日在海滩边欣赏澄澈明净的海水。 荀久没看清西宫良人究竟是如何动作的,只感觉到全身一松,穴道竟然全部被解开了。 身子僵了好长时间的荀久刚刚得到解放,顿觉腰肢酸软,没忙着说话,赶紧先扭了扭腰肢让自己活络一下。 “你说是么,久姑娘?”耳边传来西宫良人微带讥诮和几分威胁的声音。 荀久眸光流转,转目对上西宫良人的视线,笑意盈盈,“宫主说得很对,我的确是自愿给你请脉的。” 荀久说话间,指腹已然重新扣上西宫良人的脉搏。 他似乎有所察觉,手腕一翻。 荀久手指落空,她也不恼,小小的手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擦了一下。 外面扶笙清楚地看见了这个动作,瞳眸骤缩。 荀久没看扶笙,潋滟桃花眼对上西宫良人的双眸,手掌已经从他手背上离开,艳红薄唇靠近西宫良人的耳边,吐气如兰,“宫主,祝您……痒得愉快。” 荀久说完,霍然站起身,掀开轻纱就要出来,这才发现肩舆仍旧被护卫们高高抬在肩上,虽然没多少高度,但就这么跳下去的话,起码会崴到脚。 荀久抿了抿唇,转目看向最前面的黑着一张脸的扶笙,扯了扯嘴角,“阿笙,快来抱我下去。” 扶笙坐在马背上,双眼定定看着她,没有动作。 荀久翻了个白眼,“你不来的话,我就直接跳下去,到时候不小心崴了脚或者是直接毁了容,我也只能认命了。” 荀久说完,一撩衣摆就要往下跳。 扶笙突然从马背上一飞而起,似一柄铸造精良的绝世好剑,出鞘那一瞬的华光烈烈让人不敢逼视。 他的速度很快,在她即将跳下来的瞬间长臂揽住她的腰肢,几个旋身之后安然落在地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荀久很贪恋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冷竹香,每次一闻到,就会觉得无比心安。 此刻也一样。 扶笙凝她一眼,冷然道:“上马!” 荀久不用想都知道他生气了,她暗自撇撇嘴,面上委屈道:“天太冷,上不去。” 说完,荀久又指了指一直跟在肩舆后的马车,“千依还在那里等我,我还是坐马车回去吧……哦不,我今日找夭夭有事,改日再见……” 挥挥手,荀久笑着就要离开,却不妨腰上被人猛地一搂,后脑勺猛地撞进一个结实有力的胸膛,直撞得她两眼冒圈圈。 下一瞬,扶笙再度足尖点地,带着荀久一跃上了马儿。 他坐在后面,抱着前面斜坐的她。 背对着扶笙,荀久嘴角弯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扶笙勒紧缰绳,让马儿掉了个头,冷声吩咐后面的一众护卫,“回府!” 荀久懒懒斜靠在扶笙怀里,感受着他身上寒凉的气息。 他似乎不打算与她说话,策马速度飞快,若非她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早就摔下去了。 “阿笙,你疯了!”荀久蹙了蹙眉,“这可是大冬天,地面很滑的,再这么跑下去,待会儿马儿打滑的话,我们俩都得摔死的!” 扶笙抿唇不语,动作也没有放慢半分。 已经到了秦王府门前,护卫们全部下马从角门进了府。 扶笙只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又让马儿重新掉了个头往京郊方向跑去。 荀久觉得不对劲,眉头皱得更紧,得空的那只手握紧拳头反手捶打了他的胸膛一下,“你要做什么?” 扶笙还是没吭声,仿若没听到她的话,幽沉流转的双眸只紧紧盯着前方的路。 途经一片小树林时,荀久奋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身子一斜就要往下跳。 扶笙面色一惊,显然没想到马儿正在疾驰,她也敢这般不要命就想跳下去。 一只手趁机搂住她的腰身,他蹙眉沉声问:“你不要命了?” 说话间左手勒紧缰绳,马儿速度放慢了些。 荀久磨了磨牙,瞪着他,“我若是不这样,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不理我了?” 扶笙看她一眼,没了声音。 荀久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掐了他一下,“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憋在心里头做什么?生闷气很好玩?” 扶笙还是无动于衷。 荀久撩开他的衣袖,低下头,牙齿狠狠咬在他白皙的手臂上。 让你吃闷醋,痛死你! 扶笙依旧面色寡淡,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低眉看着她又怒又气狠狠咬他的样子,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荀久没听到声音,嘴上更用力,直到满嘴的血腥味,感觉到他手臂因为疼痛而稍微痉挛了一下,她才勉强松开。 抬起头来时,她的嘴角还沾染着殷红的血迹,配上那一张魅惑的容颜,妖冶到了极致。 “痛不痛?”她咬着牙问。 扶笙凝目注视着她,只是呼吸稍稍紊乱了一些,嘴上还是不说话。 荀久眉心一皱,准备再次咬他。 这时候,扶笙身子突然动了动,竟是朝后面挪了挪,给她腾出了大半位置,然后揽住她腰肢的那只手臂往旁边一倾,片刻 第032章 神秘预言的内容(二更) “在我面前,你不必遮掩。”郁银宸神色淡淡, “我……”荀久吞咽了一下,转瞬笑眯眯地道:“你问这话可真有意思,我娘生我十六年,我自然是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了,你们语真族人问年龄都喜欢这么拐外抹角的么?” 片刻之后,整个人被郁银宸这一问惊呆。 荀久接过,趁机轻嗅一番,确定无毒之后才敢继续端着。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给她倒了茶。 郁银宸不答反问,“你来这个世界多长时间了?” 荀久上了马车以后,也不谈别的,甚至连招呼都不想打,直接问郁银宸,“你方才说有什么事是关乎我性命的?” 阿湛开始赶车。 “行了,我自有分寸。”荀久绕开北炎,在他无可奈何的目光之下掀帘上了郁银宸的马车。 “姑娘……”北炎低声劝慰,手指不着痕迹地指了指马车,“这里面的人可不简单,万一你……” “你让开,若是出了事,我不要你们负责,我自己来承担,这样总行了吧?”荀久也不知道为何,自从郁银宸说了那句话以后,她心中总有些忐忑不安,很想在第一时间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件关乎她性命的大事值得郁银宸这样大仙级别的人亲自来找她。 “小的……”北炎一时语塞。 “你如今是谁府上的人?”荀久淡淡瞥他。 “那也不行!”北炎头一次看见荀久这么严肃的脸色,他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咬着唇角说:“殿下吩咐过……” “让开!”荀久冷着脸,“我又不是去偷人,办正事呢!” 北炎动作迅速,一个飞身就挡在她跟前,眉头紧蹙,“久姑娘,您不能去!” 快速走下石阶,荀久奔着郁银宸的马车而去。 这个人一向神秘,若非有真实且重要的事,他绝对不会闲得无聊来她家大门前吹冷风。 定了定神,荀久想着郁银宸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跟她说这些。 阿湛已经将马车掉转头,却没急着赶,明显在等着荀久。 荀久还呆愣在原地,眼见着银袍男子要调头赶马车,她赶紧回过神来,高声呼唤,“等一下!” 郁银宸饶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并没有再重复第二遍,尔后,慢慢放下帘子,动作自始至终都很优雅。 荀久心神一震,“你说什么?” “是与你性命攸关的事。”郁银宸抬眼淡淡看她,仿若带了魔力的瞳眸却似乎穿透了这具身体,直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去。 荀久拢了拢衣襟,垂下眉目,“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天太冷,我不想出去。”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草木上皆覆了薄薄一层,冷气依旧。 想到之前仅仅是与西宫良人同坐肩舆就被扶笙折腾成这个样子,若是今日再与郁银宸产生什么瓜葛,那么扶笙这次只怕就不光是吃人了,他还会想要杀人。 “嗯,有一件事想告诉你。”郁银宸看向他,琥珀琉璃眸里面含了复杂的光色,她并不是很能看懂,但隐约能感觉得出郁银宸有事情拜托她。 荀久收敛了心绪,试探性问道:“你来找我有事?” 两人说话间,马车帘幕被挑起,露出半张郁银宸美到人神共愤的脸,他已经恢复了,玉冠墨发,一如既往地银紫色宽袍大袖,无论看过多少次都会觉得惊艳。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主上是谁就行。”阿湛再度微笑。 “你是谁?”月圆那夜,身着银袍男子的阿湛是在荀久走后才现身的,所以荀久并没有见过他。 看见荀久,银袍男子冲她挑了挑眉,微微一笑,“久姑娘,请。” 荀久一路怀着疑惑的心情来到门外,果然见到外面停了一辆低调却奢华的马车,重锦帘幕紧闭,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何人,只能见到外面赶车的银袍男子秀美俊逸。 夏堇见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见荀久的背影越来越远,她索性闭了嘴。 “嗯,我知道了。”点头间,荀久已经捯饬好了自己,抬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夏堇摇头,“并没有,那人一直坐在马车里,没有说报上姓名,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人。” 荀久坐直了身子,也并不急着去开门,一边整理衣襟和头发,一边披上银红披风,问房门外的夏堇,“他可有说找我作甚?” 他怎么会想到来找她? 莫非是郁银宸? 荀久猛然睁开眼,卧龙大街矶石巷见过的…… “姑娘,外面有人找您。”夏堇犹豫片刻道:“说上次你们在卧龙大街矶石巷见过。” “何事?”荀久没睁眼,淡淡出声。 喝完汤,荀久换回了自己的衣裙,又坐在小榻上就着屋内的地龙暖了暖身子,准备再睡一会儿等季黎明回来,屋外夏堇却匆匆来敲门。 千依听她这样说,也就放了心。 “放心吧!”荀久摆摆手,“我跟他性格互补,便是想吵都吵不起来。” 千依红了脸,支支吾吾道:“阿久,我只是担心你,所以……想到那方面去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你们没吵架就行,我也就放心了。” “你在乱想什么?”咳了半天回过神,荀久嗔了千依一眼,“还有好几日才大婚呢,我跟他能发生什么?” 第033章 锁心咒 郁银宸将掉落在地上的锦盒捡起来,淡淡看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荀久冷哼一声,气冲冲下了马车,恰好此处离医师府并不远,她没多久就回到了府上。 夏堇和北炎还在焦急地站在大门外,此刻得见荀久终于回来,两人齐齐放了心。 夏堇忙上前来问:“姑娘,您没事儿吧?” “没事!”荀久摇摇头,想起了郁银宸方才说的那些话,她重新回过头,却只见到那辆马车渐行渐远的模糊影子。 马车里,郁银宸将锦盒缓缓开启,望向里面散发着粲金光泽的蓝花楹式步摇,微微晃神。 外面阿湛的声音突然传进来,“主上,您为什么不阻止她与秦王大婚?” 郁银宸眸底闪过迷茫并复杂的光色,好久,略微喑哑的声音才响起,“阿湛觉得我应该阻止她么?” “主上……”阿湛咬着唇角,语气有些不忍,“当初我和右护法在夜极宫用宫主的昊天镜看五百年前的时候……”说到这里,阿湛顿了一下,觉得那些残忍的情景还是不忍心让主上回忆起来,只好中庸地道:“其实,属下觉得,您以前应该是很喜欢女王陛下的,五百年前,您便已经错过了她,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将她拴在身边,您是国师,她是女王,况且……女王陛下还是主上的师妹,你们两个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郁银宸对五百年前的那些他记不起来的事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阿湛今日有些话多。 清冷一笑,郁银宸道:“荀久只不过是凤息的半个灵魂而已,无论是容貌,还是别的地方,她和凤息一点也不像,你让本尊以什么样的立场和角度去阻止她大婚呢?” 阿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很明白,主上心中只有五百年前那个凤息,当初他和右护法去夜极宫请西宫良人开启昊天镜的时候,主上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主上……根本对那些事不屑一顾,也根本不想知道他在那一年付出了怎样大的代价。 荀久的身体内的确只有女王的半个灵魂,可这也代表着她是女王不是么? 主上为何说她不像?甚至说她不是? 马车里郁银宸幽凉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即便是本尊成功阻止她大婚,那我又能给她什么?总不能一颗心分两半,一半给凤息,一半给荀久罢,那样的话,本尊是背叛了谁,又对不起谁?” 这一次,阿湛彻底没了话。 女王灵魂一分为二,一半去往异世,一半压在九重宫。 灵魂转世,容貌全变。 哦不,或者说变了的并不止是容貌,还有整个人,包括性格以及其他方面的很多东西。 主上如今面对久姑娘,就像在面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而他心里还存在着女王凤息的影子,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将荀久也装进去呢? 即便……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默默叹息一声,阿湛莫名心酸。 希望主上这一次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主上,我们如今去哪里?”阿湛问。 “听闻西宫良人来了燕京。”郁银宸莹白的指尖轻轻抚过秘色茶盏边缘,沉吟一瞬,吩咐道:“找个幽静的庭院,邀他出来一见。” “诺。”阿湛闻言后,挥舞着手里的马鞭,不多时便消失在了街角。 == 季黎明再次来到神殿的时候,门外有几个神职人员在扫雪。 见到这位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季二少,众人纷纷侧首望过来。 季黎明对所有人的目光视若不见,大步流星前往大门处,先与侍卫们挨个儿打了热情的招呼以后才笑眯眯地问:“小祭司在何处?” 季黎明觉得,小祭司既然颇得大祭司重用,那么先搞定那个小鬼,或许能顺便把大祭司在哪儿订做服饰的消息套出来,这样一来,想要得到大祭司的尺寸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先把尺寸给表妹,大祭司这边他再本着坚持不懈的大无畏精神软磨硬泡,总有一天能让那个高冷还出手狠辣的女人答应去当伴娘。 侍卫指了指大门内聚神阁方向,“方才大祭司召见了小祭司。” 季黎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问:“你能否去帮我通报一声,就说我有要事找他相商。” 季黎明被擢升为大司马的事,早就传遍了宫闱每一个角落,守门侍卫自然也晓得眼前这位如今是铁鹰卫统领,不可轻易得罪。 思忖一瞬,那侍卫道:“麻烦二少稍等一下,卑职这就进去通报。” 季黎明满意地往柱子边一靠,心中谋划着待会儿应对小祭司的种种办法。 彼时,澹台引正在聚神阁与小祭司商量着春年祭祀应当注意的各项问题,不妨侍卫匆匆来报了季二少来神殿的意图。 闻言,澹台引蹙了蹙眉,看向小祭司,“枢儿,你同季黎明有来往?” 小祭司眼一直,赶紧解释,“这是不可能的,下官只是上一次他来的时候与他说过几句话而已,并不熟络,怎么算得上有来往?” “那他为何专程来找你?”澹台引眸光微凉,面带狐疑。 “我也不知道。”小祭司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既是专程来找你,那你便出去见一见。”澹台引摆摆手,“反正春年祭祀的大致细节已经商榷完毕,具 第034章 给小肥脸的礼物(二更) “那是自然! 桃花眼一挑,荀久有些惊讶地问:“你真的能在燕京待到春年?” 唐伴雪又道:“这一次,我可是跟我爹请了长假来的,我告诉他,要等到春年再回去,这段时间就多多叨扰你啦!” 荀久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唐伴雪斜睨了刘权一眼,转而对着荀久道:“久姑娘,你别听刘小子瞎吹,巡防舰只不过是路过了冰火湾,并没有动手。” 荀久再次一愣,觉得这小子话中有话,不过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过多追问,只得暂时压下。 “哼!”刘权冷哼一声,“反正跟你大婚的人是他,自然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荀久愣了愣,继而笑道:“这件事,我已经问过秦王了,朝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组织大规模巡防舰围剿海盗,他也不算是针对你吧,若是真针对你,他可有必要还给你发请帖?再说了,他能把请帖发到你手中,就证明他知道你的巢穴,知道了却不动手,那不就证明他没想过要动手?” 唐伴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刘权冷嗤一声,“上次我们才从燕京回去,凌云海港那帮老贼就派出很多巡防舰,险些打到我们冰火湾去,若非秦王授意,他们根本不敢组织这么大规模的海盗围剿活动,上次没让我落网,这次假惺惺送了请帖来,若非看在是你大婚的份上,我才不会踏进燕京一步,你想让我们在这里多留些时日,只怕某些人会趁机搞出事端来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荀久早就习惯了这小子的性子,没再看他,笑看着唐伴雪,“唐姑娘,如今天寒地冻,你们既然来了,是否在燕京多待些时日再回去?” 刘权痛得“嘶”了一声,捂住后脑勺,也不恼,安静地坐在火盆边烘烤着有些冻僵的身子。 唐伴雪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微微蹙眉,“你这小子,之前还嚷嚷着要早日到达燕京,现在到了,怎么苦着一张脸,谁欠你银子没还了?” 刘权目光闪烁了一下,看了荀久一眼,没说话。 荀久瞄了一眼刘权,见他面色阴郁,她挑了下眉,“我怎么看不出来他有那么迫不及待?” “还好。”唐伴雪说着,饶有深意地瞟了旁边的刘权一眼,“这小子大概是受不得冷,一路上比我还急躁,恨不得长双翅膀直接飞过来。” 荀久脸色微红,笑着道:“难为唐姑娘记挂着我的事了,这大冬天的,你们又是从海上来,想必水路也不好走罢?” 唐伴雪当先道:“秦王给我们的私信中有提到久姑娘准备让我当伴娘,还解释了伴娘的意思,我觉得颇为有趣,就催促刘小子早些来,幸好是提前几天到燕京,否则晚了可就误了大事儿了。” 刘权戴了顶风帽,进门便觉一身的寒气,他瞧见商义在荀久旁边坐下,目光阴了阴,紧抿着唇没说话,与唐伴雪一同在婢女的安排下落座。 唐伴雪着玫瑰紫兽皮金线紧身劲装,脚上穿的依旧是银纹软靴,束口处垂小银环,大概是因为材质特殊的原因,落雪不沾,看上去极为整洁干净。 商义嘿嘿笑着在她旁边坐下。 “过来这边坐。”荀久冲商义招招手,“来跟我说说,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商义收了伞竖在门外,跟随着刘权和唐伴雪慢慢走进来,一脸笑眯眯的样子,“九姑娘,人家这次有带了好东西哦。” 荀久一见他就忍不住想捏脸,笑吟吟打招呼,“小肥脸,你不是去郡县布置千里锦红了吗?怎么会和刘权他们在一起?” 让她意外的是,进来的人除了刘权和唐伴雪之外,还有多日不见的商义。 荀久早就让人备好了点心。 半个时辰后,渺风阁外有脚步声传来。 北炎思虑了一下,最终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荀久道:“上次在奉天殿,表哥亲自帮我破了三年前爹娘死在泉林村然后被前两位大祭司所取代的这件大案,那么当初将刘权带回荀府的就是假荀谦,我想亲自问一问刘权,当初那个人为何要收留他,最后让他转交给我的那本《长生秘录》又有什么用,是何意思。” 北炎没吭声,静待下文。 “他不喜欢我便见不得了?”荀久皱了眉,“再说了,那是因为之前他们两个做交易的时候有了过节,现在什么都摊开了,刘权虽然是海盗,可他却是我名义上的弟弟,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他呢。” 想到这里,北炎抖了抖身子,低声道:“小的记得殿下一直很不喜欢权少。” “殿下那边……”北炎神情忧郁,那天久姑娘在大街上与西宫良人同坐肩舆的事,他已经听说了,虽然不知道最后久姑娘和殿下是怎么和好的,但当时殿下的确是脸色阴沉得好像要吃人。 “嗯。”荀久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北炎迟疑一瞬,问:“久姑娘现在就想见权少?” 荀久吩咐道:“你立即去将他们两个请来,我好久没见到刘权那小子了,也不知道在海上吹了这么长时间,黑了没有。” 北炎道:“权少是秦王殿下亲自发帖请的客人,自然是由典客署的人接去了。” “刘权和唐姑娘?”荀久坐直身子,眉带喜色,“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看了北炎一眼,又问:“他们现在在何处?” 第035章 良宵苦短,喜袍加身(一更) “真的吗?”商义听到荀久这样说,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从小到大,除了殿下和母亲,还没有人会对他这么好。 商义本名兰祭,生在齐国,乃齐缙公侧夫人之子。 齐缙公痴迷长生不老之术,请了很多道士协助他炼丹,食用时间一长,齐缙公非但没有身强体壮,反而日渐虚弱,这时候,他突然觉得光有金丹并无多大效用,后来逐渐迷恋上了血祀,即每次炼丹之前都要进行隆重的祭祀仪式,并取人牲的血混合丹砂进行锻炼。 再后来,有道士进言,取用拥有齐缙公血脉的男童之血进行血祀,效果更佳。 齐缙公信了,于是从那时开始,他的目光便定在了他的几位夫人和姬妾所出之子上。 兰祭出生那年,他的母亲为了让他躲过灾祸,不惜杀了稳婆灭口,对外称自己生了个女儿,自小就把兰祭当成女儿养大,一直到兰祭八岁那年的生辰宴上,一直忠心耿耿的仆从突然反叛,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齐缙公揭穿兰祭的男儿身份。 兰祭的母亲当庭被齐缙公一剑刺死,兰祭一直往离宫外跑,在躲避追杀的过程中遇到了秦王扶笙,这才有了秦王府的第二个护卫“商义”。 这些事情,除了秦王,商义从来不跟别人提及,当年他才八岁便亲眼目睹了母亲被父亲一剑刺死在他的生辰宴上。 对于他来说,生辰宴是梦魇一般的存在,来到秦王府的第一年,秦王为宫义举办了生辰宴,唯独商义没有,后来宫义知晓了原因以后,便私底下让秦王取消了以后每一年的生辰宴。 商义不过生辰,宫义也不忍心戳他伤口,再后来接连进府的角徵羽三人,大概是私下得了宫义的提醒,谁也没有提过生辰的事。 思及此,商义眼眶微湿,觉得久姑娘方才的那句话好温暖,仿佛让他看到了当年为了护他不顾一切的母亲。 瞧见了商义眼眸中的盈盈水光,荀久愣了愣,赶紧掏出锦帕来递给他,轻声问:“怎么了?” 商义哽咽着摇摇头,接过锦帕拭了眼泪,又吸了吸鼻子,勉强扯了嘴角道:“既然久姑娘许给我这么大一份礼物,那我可得花时间好好想想。” 他说完,将那些装了脂膏的小瓷瓶全部递给荀久,“这些,是我带回来送给你的。” 荀久愕然,“你不留着自己用?” “不用了。”商义撇开眼不敢直视荀久,以前母亲总是对他说,一定要多多往脸上涂脂抹粉,多多保养皮肤,这样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女儿家,才不会让父亲怀疑,更不会引来杀身之祸。 即便是进了秦王府,他都还一直记着母亲的话,每天都要让自己的皮肤白白嫩嫩的,那样的话就不会有危险,更不会引人怀疑。 直到刚才,商义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活在了这句话的催眠里,一直认为只要自己按照母亲的吩咐去做,就永远不会有危险,也不会招来横祸。 可实际上,无论他做什么,怎么做,做了多少,母亲都再回不来了。 黯然垂下眸子,商义小声道:“久姑娘,我身子不舒服,就先告辞了。” 商义说完,也不等荀久发话,站起身来快速走了出去。 荀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少年似乎在一瞬间长大了许多。 “他这是怎么了?”唐伴雪不明所以,但她看得出来商义出去的时候脸上分明是不开心的,与他之前兴致勃勃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我也不知道。”荀久摇头,为了不影响唐伴雪他们两人的心情,便没有过多提及商义的事。 没多久,丫鬟们已经端了精致的菜肴和荀久从千依那里蹭来的紫竹酿,整齐摆放在桌子上。 荀久吩咐其中一位丫鬟,“去把千依请过来与我们一起喝酒。” 那丫鬟匆匆去了。 没多久,千依便打了油纸伞从外面进来,将伞递给丫鬟进了门,一眼扫见唐伴雪和刘权,千依愣了愣,看向荀久,“这两位是……?” 荀久笑着给千依解释。 千依给这二人打了个招呼之后才过来坐下。 席上,除了刘权这个闷葫芦一直不吭声外,唐伴雪很快就融入荀久和千依,三人款款而谈,笑声不断。 临走之前,荀久单独将刘权唤到一旁,轻声问他:“实话告诉我,当初荀谦为何要将你带回荀府?” 刘权错愕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直呼你爹的名讳?” “这不是重点。”荀久表情严肃,“你就告诉我,他为何带你回来?” 刘权想了想,好久才道:“是我主动要求的。” 荀久一惊,“此话怎讲?” 刘权有些犹豫,“我若是说了,你可不准生气,否则……” 荀久瞳眸缩了缩,“只要你没有参与杀白三郎,那我就原谅你。” 刘权瞪大眼睛,满脸震撼,“什么参与杀白三郎,难不成那个人还真是荀谦杀死的?” “这不是重点!”荀久冷着脸又重复了一遍,“赶紧说,你为何会随着荀谦去荀府?” 刘权支支吾吾半晌,终于开口道:“荀谦乃太医院使,我知道他进宫频繁,所以用东西跟他交换,让我暂时待在荀府,我那个时候是为了救出小雪,也为了掩人耳目,才会让他对外声称是他亲自将我买回来的。” 第036章 大婚逼近,六国动向(二更) “岷国使者?”荀久来了兴趣,松开扶笙的腰身,揪着他一同坐在竹榻上,眨眨眼后问:“他们那边派了谁来?” 扶笙眼瞳黯了一瞬,缓缓吐口,“是九重宫的守宫人。” “九重宫?”荀久不解,“那不是岷国的王宫么?” “不是。”扶笙道,“九重宫是五百年前女王所居的宫殿,后来南岷被灭,臣服于大燕改为岷国之后,九重宫便被奉为神宫一般的存在,是百姓们的信仰,里面有一代又一代的神秘守宫人。” 说到这里,扶笙没有再继续了,心中隐隐不安。 九重宫的人向来不轻易露面,这次却能代表岷国前来恭贺他和久久新婚,只怕,与带走久久脱离不了关系。 荀久察觉到扶笙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不由得看向他,“怎么了?” 扶笙顷刻回神,笑了笑,“这件喜袍是你自己设计改良的?” “嗯。”荀久满心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喜欢吗?” “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我都喜欢。”他含笑点头,又道:“我听闻你给伴娘们设计的衣服很别致,我还以为我们俩的你也会设计成别的款式。” “这次你可就猜错了。”荀久修目一挑,“我的确有想过设计婚纱之类的,可那种婚服太费时间了,齐夫人她们根本赶不出来,这是其一,其二,千依她们穿惯了时下流行的这些衣服,甫一看见礼服,自然觉得新鲜,可我却喜欢古典的凤冠霞帔,自然也要穿着凤冠霞帔嫁给你,不过,我的婚服的确是有改动的,与以往你见过的那些不太一样,原本有让齐夫人准备了与我婚服相配的新郎服装,可我担心你不会穿,所以就给你拿了这一套。” “你竟然还有两手准备?”扶笙眉梢一动。 “那是当然!”荀久骄傲地仰起下巴,“我的夫君如此聪明,若是我太过愚笨的话,怎么配得上你?” “那我便拭目以待。”扶笙宠溺地望着她。 荀久满意地看着他如今一身大红喜袍的瑰姿艳逸,催促道:“快去换了吧,等大婚的时候再穿。” 扶笙坐着不动,将她抱进怀里,用商量的口吻道:“要不,我让人去把你的婚服拿来,直接去娘那里拜堂得了。” 荀久顺势狠狠掐了他的腰身一把,嗔道:“想得美!” “可我舍不得放你回去。”他继续靠在她肩头,依依不舍的语气险些又让她沉溺进去。 “再不放我回去,你就得在大婚前精尽人亡了。”荀久哭笑不得,不明白这个男人哪里来这么多的精力。 “不会。”他轻轻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用魅惑的嗓音继续道:“要不,试试?” 荀久浑身战栗,想起自己昨天白天到晚上的抵死缠绵,让她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精神,再试的话她只怕无法正常大婚了。 狠心推开他不安分的手,荀久瞪着眼道:“你还想不想娶我了?” 吻了吻她的额头,他终是不舍地松开她,然后将脑袋偏往一边,再不看她,“你快走,否则我一转过头来就不让你走了。” “无赖!”荀久暗骂一声,赶紧站起来一溜烟往外面跑。 她可不敢跟扶笙玩这个赌注,万一他一转过来,再把她给捉回去剥干净吃了,那她接下来的几天都不用下床了。 荀久没敢去见澹台惜颜,红着脸悄悄出了大门,卫宗早就备好了马车,待荀久上去以后,就载着她快速回了府。 荀久走后没多久,澹台惜颜便缓缓而来,见到扶笙依旧一身大红喜袍地坐在房里,她一愣,随后笑道:“臭小子还真是时刻想着要当新郎官呢!人都走了你还坐在这里出神。” 扶笙闻言后站起来,轻唤一声,“娘。” 澹台惜颜眸光一动,坐在扶笙对面,饶有深意地看他一眼,“你这次,没问题了?” 饶是扶笙平素波澜不惊,也禁不起这般问,耳根处红了红,好久才点头:“是,没问题了。” “怎么做到的?”澹台惜颜拈了一块点心慢慢吃着,眼风时不时扫向扶笙,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在问扶笙今天吃饭了没,吃的什么菜一样。 实际上,并非她闲得没事要跟儿子讨论这种问题,实在是上一次扶笙被反噬受了很严重的伤,让她放心不下,所以即便是再难以启齿,她也必须问清楚了。 扶笙浅咳一声,“我没做什么,只不过更专注而已,算是……专注到了灵肉合一的境界吧!” “……”澹台惜颜险些没忍住一口点心喷出来,她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实在不好意思坐下去,随便找了个借口赶紧出去了。 扶笙转身进了里间将喜袍换了下来放回锦盒装好才重新回到书房。 接近大婚和年关,朝中事情也愈发多了起来。 今日一早,女帝下诏,蜀国世子苏简在燕京待满十年,按照当初的约定,十年一满就放他回蜀国,归程定在秦王大婚后。 此诏下来的时候,满朝文武都没吭声。 当初苏简被送来燕京的时候,苏承天的确与先帝有过十年之约,如今十年将满,女帝放苏简回国完全在情理之中。 除此之外,女帝还允了苏简的请求带走心仪女子阿紫。 这一桩事,便有言官出来反对了。 反驳的理由无非是当初奚恒在上庸郡抖出 第037章 大婚礼服,惊艳四座(一更) 扶笙看着阿湛,秀眉稍稍挑了一下,“你家主上……郁银宸?” 阿湛点点头,“是。” 扶笙犹豫了一下,跟着阿湛上楼。 酒楼装潢很雅致,许是从荀久的云水斋那边取了心得,掌柜的也从海商手里买了几个水晶玉璧装在顶上,美玉荧光,制造出来的光线和气氛让人眼前一亮,但终归是规模太小,且不太懂得色彩搭配,此番装潢,比不上云水斋十之一二。 扶笙随便扫了一眼便对着阿湛进入雅间。 雅间内坐着三个人。 最左边的人着绯红蹙金广袖长袍,眉目温润中又隐约透着些凛冽,一双碧蓝色眸子如同吸纳了星辰大海。 最右边的人,一袭云锦长衫,外披银狐披风,乌黑的发衬得他的肌肤剔透如冰晶,唇不点而朱,艳红靡丽,却不觉妖冶,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苍凉的美。 见到扶笙,男子微微侧首,唇角笑意浅淡,声音低柔清冷,“久闻秦王大名,今日难得一见,幸会。” 阿湛忙向扶笙介绍,“这位是岷国九重宫的守宫人梵胤。” 扶笙面上略微带了笑意,“常闻岷国九重宫的守宫人几乎从不踏出宫门半步,今次竟能得大人代表岷国亲自前来,实乃本王之幸。” “秦王客气了。”梵胤淡淡一笑,并未多说。 扶笙转目,见到正前面坐着的人一袭熟悉无比的银紫色宽袍大袖,修目挺鼻,眉梢眼角时刻流露出一种浅淡而漫不经心的邪气,此刻正伸出白玉般的修长手指,抬了个“请坐”的姿势。 扶笙低眉敛目,得见雅间内早在他来之前就准备好了四杯茶,多出来的那一杯茶后面位置是空的。 这就证明郁银宸早就料到他会过来,故而特意让人提前准备好清茶。 扶笙微微颔首,走到那处坐下,浅啜一口茶才缓缓抬目望向郁银宸,眉梢微挑,声音清淡而优雅,“阁下找本王有事?” “的确是有事相商。”郁银宸勾唇一笑,眼角那一缕似有若无的邪气配上他那一袭银紫色锦袍,恰如开在暗夜深处的紫色曼陀罗,灼灼其华而又神秘莫测。 当下雅间内的四个男子,身份皆尊贵特殊,俱不用相互行礼,点头示意即可。 郁银宸也并非拐弯抹角之人,听到扶笙如此问,便直接道明意图,“再过三日秦王大婚,拜完堂之后,本尊想邀请秦王妃一同去岷国,不知秦王对此事有何看法?” “看法没有。”扶笙淡淡掠唇,眼尾些许讥讽,“提示倒是有一条。” “哦?”郁银宸修目微抬,“秦王不妨说来听听。” 扶笙唇角笑意加深,眸中冰寒凝聚,“阁下似乎找错人了。” 郁银宸眉梢动了动,没急着接话。 西宫良人面上似笑非笑,“秦王爱妻心切,可以理解,你既不放心,跟着去也无妨。” 扶笙骨节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白玉茶盏,眸中几点寒星流落,面上笑意看似漫不经心,语气听来却觉霸道而冰寒刺骨,“本王不认识久久之前,她不属于本王,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本王大婚后,久久便是本王的爱妻,这时候你们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本王就问一句,你们是什么?” 西宫良人和梵胤两人面色俱是一沉。 唯有郁银宸恍若未闻,嘴角轻绾,“秦王此言不无道理,贸然带走秦王妃,确实是我们无礼在先,故而今日特邀你前来,把话摊开来讲。” 寒风夹杂着鹅毛雪瓣片片飘散,风声呜咽,如鹤唳,如哀嚎。 雅间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承尘上垂落的蛟绡纱随风起起伏伏,几点碎华如波光粼粼。 这样静到极致而自然生出的寒意,连站在一旁的阿湛都有些承受不住,暗自感慨当下四人皆是风华人物,果然这齐聚一堂的气氛就是不一样,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都在较量! 梵胤微微侧过脸来,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他似是没有什么耐性,连眉眼都带着几分不耐,“荀久乃五百年前南岷古国女王凤息转世,然,她体内只有凤息一半的灵魂,她若是不在春年之前到达岷国,则性命堪虞。” 梵胤的声音,一如他本人,冷冷寂寂,字字句句如同外面被风裹着的雪瓣,听来只觉阴沉而压抑,偏偏配上那样一副剔透冰晶的面容,又觉理所应当。 九重宫的历代守宫人,身份都是极为神秘的,堪比大燕皇室的璇玑阁。 扶笙纤长的睫毛微垂,荀久是女王凤息转世这件事,他早在此刻之前就知道了,只是他没想到,荀久体内竟然只有女王一半的灵魂。 不过,即便是现在知道了久久体内只有女王的一半灵魂,即便事实真的如同梵胤所说,久久不在春年之前到达九重宫就会有性命之忧,那也不能成为这些人威胁自己的筹码! 勾唇冷笑,扶笙眸中讥诮更甚,“所以,你们三位不远千里而来,是为了拯救本王的王妃,让她脱离苦海?本王是否该给三位烧高香拜谢?” 梵胤冰冷的眸子阴了阴。 西宫良人饶有兴味地看了扶笙一眼,复又收回视线,目光落回握着茶盏的那只手背上。 那天在肩舆内被荀久阴了一把的事,他至今记忆犹新。 呵呵…… 一个魅惑却阴险,一个神面阎罗心。 这两个人, 第038章 最后准备,明日大婚(二更) 不知不觉间,扶笙也沉沉睡了过去 早知道他有一天会对她痴迷至此,荀府抄家那天晚上,他便将她禁锢在身边,那样多好,也不会再经历后来这么多的事情了。 看到这样的她,扶笙嘴角弯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荀久似乎极其喜欢他的怀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他怀里挪一点,但睡颜极其安静,呼吸也很均匀。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去岷国,不仅仅是为了救回久久,更是为了将五百年前的事弄清楚。 久久是他这辈子唯一心动过的女人,他怎么可能放手! 就凭他如今对久久的爱重程度来讲,他不可能会背叛她,即便是她亲口说再不爱他了不喜欢他了,他也不可能放手。 扶笙潜意识里觉得,如果自己上一世真的与久久有牵扯,如果扶言之真的是他的上一世,那么他绝对不可能会这么对久久,绝对不会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 早在幻境中看到女王被乱箭射杀而死的时候,扶笙便对那个扶言之好奇不已,好奇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份以及他在五百年前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更好奇的是扶言之对于女王凤息的感情态度,是真爱还是利用?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只能说明梵胤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五百年前的南岷古国,其实是久久的上一世,且那个扶言之,有九成可能就是他自己的前世。 扶笙是巫族人,自然不会觉得梵胤是在说谎,更何况梵胤乃九重宫的守宫人,奉命守护金色花魂以及花魂下的女王那一半灵魂,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撒谎而特意出了九重宫跑到燕京这么远的地方来。 简单说来,倘若荀久不在春年之前到达九重宫与凤息的灵魂合二为一,那么郁银宸就会一直长生,一直等她的每一个轮回,生生世世纠缠下去。 郁银宸的下场不是死,而是自动延续五百年之约,再来一个五百年。 反之,异世灵魂倘若没有在五百年期限之内到达岷国亲启金色花魂,则花魂凋谢,异世灵魂身死,重新转世轮回。 女王本无来世,是郁银宸去邀月宫请求他师尊帮忙,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让凤息被契约的灵魂有机会一分为二,一半依旧压在九重宫的金色花魂下面,另一半去往异世,以五百年为期,五百年后,异世灵魂归来,唯有让她亲自前往九重宫打开金色花魂才能让郁银宸永远摆脱白发剜心之痛,也唯有这样,异世灵魂和金色花魂下面的那一半灵魂才能合二为一,灵魂完整,凤息重生。 旁的事情,他不想去管,他只知道,五百年前,那个叫做“扶言之”的人救驾来迟导致女王没能等到最后一刻被敌军乱箭射杀而死。 梵胤跟他说了一些关于五百年前的事,虽然不太全面,但他在幻境里面看过一些片段,足以让他理清楚整件事情的大致来龙去脉。 扶笙亲眼看着她从闭眼到沉睡的整个过程,觉得这一刻无比满足。 荀久再没说话,乖乖躺在他怀里,到底是方才被折腾了一番的疲累还没散去,没多久,荀久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嗯,我明日让暗卫去看看。”扶笙颔首过后又催促她,“快睡吧!” “万一真是雪大封山可就糟了。”荀久眉心蹙拢,“要不,你明日赶紧派人去接,千万不能出了任何问题,女帝可是我们大婚的见证人,若是到时候姜易初没来,她指不定要怎么乱了心绪呢,女帝一乱,那岂不是连带着我们整个婚礼都不完美了?” “许是雪大封山。”扶笙眸光晦涩,“又或者,真的有什么事。” 荀久恍然大悟,“对哦,我险些把这个人给忘了,按理说来,我们大婚,乃姜易初和女帝见面的绝佳机会,他应该会迫不及待才是,怎一次怎么会落在五国之后了?” 扶笙莞尔一笑,“你忘了,还有姜易初没来。” 荀久眨眨眼,“各国来使自有典客令会替你招待,千里锦红也已经铺到了燕京城,其他的,秦王府内早就张罗好了,你还有什么可忙的?” 扶笙替她拉好被子,温声道:“快睡吧,明日估计又有得忙了。” 荀久一开始怕他沉溺在这个吻里面然后进行下一步,因而微微带着几分抗拒,可后来发现他仅仅是单纯的吻她,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作,她放下心来,全身心地回应扶笙,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方才停下。 心中一暖,他伸出手指将她再一次耷拉下来的碎发揽到耳际,眸光温柔宠溺,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转而含住她莹润小巧的唇瓣。 扶笙从她微微仰起的小脸上看到了信任和依赖。 “好。”听到这个主意单单出自于扶笙,荀久想都没想,直接应下,“只要是你喜欢去,那我们就一起去,反正大婚后我便是你妻子了,人家都说夫唱妇随,你想去岷国,我自然也会追随与你。” “不关他的事,仅仅是我个人的主意而已。”扶笙再一次抱紧了她,似乎要用尽自己身上所有的温度暖化她。 想到这里,荀久微微颦眉,“是不是郁银宸来找过你?” 难不成郁银宸也曾单独找过阿笙? 她很清楚地记得,郁银宸来找她的那天,也说了要带她去岷国。 荀久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扶笙,“为什么会突然想去岷国?” 第039章 盛世婚典,接新娘(一更) 下了一场雪之后,自两日前就开始天晴,今日大婚,老天更是难得的配合了一回,晴光大好之色。 一大早,荀久还没起床,就听到夏堇和两个小丫鬟在外面嘀咕。 夏堇问:“千依姑娘呢?” 一个小丫鬟答:“千依姑娘一大早就和唐姑娘以及阿紫姑娘去了平阳侯府了。” 夏堇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顿时皱眉,“伴郎服装早就给他们送过去了,可伴娘只有四个,这剩下一个……” 夏堇说着,转眸望向荀久紧闭的房门,眉心一片焦灼之色。 小丫头也惶恐道:“这最后一个,是大祭司,之前姑娘托了二少去请的,可是二少……”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呢?”小丫头话还没说完,就被回廊那头传来的声音打断。 夏堇和小丫头齐齐一凛,赶紧盈盈一福,“奴婢见过二少。” 季黎明早在昨日送十里红妆去秦王府的时候便恢复了,今日特地着一袭天水碧菱花暗纹锦袍,腰系玉带,身形高挑秀雅,姿态慵懒,细眸微一流转时,便有风情韵致不经意流露。 此刻薄唇含笑,笑容略微风流佻达,明媚如回春,直看得夏堇和那小丫头小脸飞红。 “表妹怎么还没起床?”季黎明笑意渐收,“今儿可是她大婚的日子,怎么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夏堇自晓得自家姑娘不是如此毫无分寸的人,倒不十分着急,她眼下担心的是伴娘团差了一个人。 抿了抿唇,夏堇试探着问:“二少,大祭司那边……” 季黎明闻言后,猛地一阵咳嗽,好半晌才停下来,一本正经道:“放心,待会儿那几个伴娘到的时候,大祭司肯定来。” 有了二少的保证,夏堇稍稍放了心。 荀久大婚,云水斋暂时停业,招桐和齐夫人都回来医师府,一大早就在忙活。 荀久不见渺风阁有动静,招桐匆匆跑进来,就见到夏堇和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外,而荀久的房门依旧紧闭。 眉心微蹙,招桐跑过来,疑惑地看着夏堇,“你们两个怎么不叫醒姑娘,命妇们都来了。” “姑娘她……”夏堇支支吾吾,昨夜临睡前,荀久特地交代过不要吵,否则她今日没精神大婚。 夏堇也不曾料到姑娘会一觉睡到这时候。 “你让开,我进去喊。”招桐推开夏堇,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 招桐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声音。 情急之下,招桐索性踹门而入,进了里间时,果然见到荀久睡得正香,好像根本不知道她今日大婚一样。 嘴角抽了抽,招桐想着那几日姑娘还因为大婚的即将到来紧张得不得了,今日反而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俯下身,招桐眼中一抹狡黠闪过,附在荀久耳边轻声道:“姑娘,您再不起床,你家夫君就跟别人跑了。” 荀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招桐的话,也答得顺溜,“他要是敢,我揪回来就把腿打断!” 噗嗤一笑,招桐看着床上依旧还没睁开眼皮的人,忍俊不禁,“姑娘,您倒是好睡,可还记得今日大婚?” “哦,什么时辰了?”荀久懒洋洋又回了一句,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喜媒和命妇们都来了,您还准备睡呢?”招桐一脸的无可奈何。 荀久当然知道她今日大婚,就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要拼命补觉,隔了两三天没见面,扶笙指不定早就饥渴成什么样子,晚上能轻易放过她才怪了,不好好补充体力,明日一早连起床给婆婆敬茶的精神都没有。 “既然那些人来了,那便让她们进来吧!”荀久终于睁开眼睛,极不情愿地坐起身来,一脸睡意初醒的样子。 招桐走出去,不多时便将外面那二十多个命妇带了进来。 荀久没有族亲,喜媒和命妇是女帝安排来给荀久送嫁的。 不过她们在来之前已经去秦王府将喜床铺好了,如今来医师府,是为给荀久上妆打扮换礼服。 见到坐在床上的荀久,命妇们轻笑一声后齐齐福身:“秦王妃大安!” 荀久随意摆摆手,“不必这么拘谨,你们是来给我梳妆的罢?” 喜媒忙上前道:“姑娘,可起床了,待会儿恐会误了吉时。” “嗯。”荀久颔首,披了件袄子站起来。 招桐立即吩咐府中的两个婆子将一早准备好的撒了花瓣的温水用木桶抬了放到屏风后面。 其中一个命妇赶紧跟随着荀久去伺候她沐浴。 沐浴完,便是梳头。 荀久今日的头发是要盘起来的,但古代的礼节毕竟摆在那里,一时之间,她也不可能打破这些人的传统观念,只能任由方才伺候她沐浴的那命妇一边说吉祥话一边梳头。 梳完头,到上妆环节。 那命妇原想继续,荀久抬了抬手,示意她先退下。 招桐立即走了过来,笑嘻嘻道:“姑娘今日的新娘妆,还是奴婢给您上吧!” “嗯。”荀久满意地点点头,这丫头是越来越能琢磨她的心思了。 招桐熟练地将荀久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攥在手里,拿起银角梳开始梳理,与大婚礼服相配的发型,自然不能按照古代的发髻来。 之前荀久有细心教过招桐如何打底、遮瑕、修容、定妆,小丫头学得极快,没多久就成 第040章 盛世婚典,抢新娘(二更) 陶夭夭限时双手作画的题目一过,唐伴雪和阿紫纷纷觉得方才的题太简单了,两人暗自琢磨着更高难度的题。 这一次,轮到澹台引,她一向淡若冰雪的面容上难得聚了一抹笑意,可这笑却让她对面的角义身子瑟瑟发抖,犹如看见阎罗王笑一样。 “大……大祭司。”角义扯了扯嘴角,“您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别笑,怪瘆人的。” 澹台引睨他一眼,看向负手立在一旁的扶笙,莞尔道:“方才女侯提出限时双手作画,本座甚觉有趣,眼下本座这边也有一题。” 澹台引说着,抬了抬手,将北炎唤过来轻声吩咐了一番。 北炎匆匆朝着大门内去了,不多时捧着一大捧红丝线出来。 澹台引将红丝线接过,翘了翘唇,片刻之后用巫术幻化出一道门,乃两扇,紧紧闭着,散乱的丝线就夹在门缝中,密密麻麻一团,看得人眼晕。 澹台引对着扶笙以及伴郎团的五美道:“这团丝线里只有一根是被新娘子牵着的,你们六个人都要去选一根,里面是幻境,牵到丝线以后一直顺着往里走,注意,每个人一根丝线,则进入幻境以后方位不同,你们也看不到彼此,谁先找到新娘就得当众亲吻。” 哗—— 围观百姓直接喧哗沸腾了。 一则是因为亲眼所见大祭司的巫术之高,幻境信手拈来。 二则是因为这个题的难度,若是只有秦王一人去选丝线,则选错了也没关系,顶多认输受罚,而现在,六个人都要去选一根丝线,则代表着五美有机会选到新娘牵着的那根红线,到时候谁先到达新娘那头,谁就得吻新娘。 这可是冒着当众戴绿帽的危险在玩。 沸腾的第三个原因自然是因为很有可能见到秦王殿下这个新郎官当众吻新娘。 新郎官这天神般的容貌自是不必多说,百姓们更期待的是长相妖娆的荀久穿上新娘礼服以后的样子,更期待这两个长得人神共愤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的场面。 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下赌注秦王最后会不会亲到新娘。 商义与角义对看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纷纷看向宫义。 宫义也皱了眉头,这个游戏简直太难了,那么多丝线,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新娘牵的是哪一根,如果五大护卫中的任何一个不小心牵到了新娘那头的丝线,就等同于要给殿下戴绿帽子。 嘴角抽了抽,宫义难得的面露为难。 这时,阿紫急了,瞟一眼大祭司,无可奈何地道:“大祭司,你这题目也太难了,他们连新娘都看不到在哪里,万一牵错了,岂不是得当众让秦王戴绿帽子?” 澹台引挑挑眉,但笑不语。 阿紫睨向羽义,低嗤,“你若是敢牵到久姑娘的那根红线,我就把你的嘴用线缝起来!” 羽义好笑地看着她,趁众人不备的时候低声道:“用线缝起来哪里有被你用嘴堵起来有效?” 阿紫立时红了脸,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大家的关注点都在秦王身上,并没有听见她和羽义的对话,这才稍稍放了心,再次趁着众人不备,狠狠掐了羽义的腰肢一把,然后快速悄悄挪了回来。 羽义不妨阿紫会有此动作,痛得“嘶”了一声,立即引来角义的关注,问:“你是否有办法?” 羽义悻悻摇摇头,眸光却在阿紫身上定了定,里面全是温柔的宠溺。 陶夭夭也附和阿紫,“大祭司,我也觉得你这题太过难了,万一牵错了,秦王可是要当众出糗的。” 她实在难以想象万一宫义牵到了阿久的那根红线,那岂不是…… 唐伴雪看着徵义,问他,“你可有办法?” 徵义眸光动了动,在他开口的瞬间,唐伴雪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陈皮糖,踮着脚尖快速往徵义嘴里塞了一片。 徵义神情微微凝滞,垂目看着这个比他矮了一个个头的小姑娘,艳阳初升,寒风微拂,她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清香,就像她微笑时两颊的浅浅梨涡,容易让人晃神,少女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映着他着绅士服的样子,这样的惊鸿翦影,异常的干净而明亮。 一瞬间神思恍惚,他仿佛陷入了周遭无人的梦境中,所有的关注点都在眼前这双澄澈明媚且灵动的大眼睛内。 徵义突然很想伸手去触摸里面的那个影子,看看是否真实存在。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微微抬起白玉般的手指,指腹轻轻搭上唐伴雪的眼睛。那抹翦影因为她的垂眸而骤然消失,换来的是她微微眨眼时纤长睫毛如同小刷子一样在他微凉的指腹上面蹭了蹭。 一种酥麻的奇异感蹿遍了全身。 徵义全身一震,连呼吸都停了停,似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猛地缩回手,耳根处不受控制地红了红,“对……对不起。” 唐伴雪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徵义,她其实算不上多了解徵义这个人,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一见到徵义,就有一种冲动——想狠狠掀开束缚他世界观的那层纬纱,引他说话,惹他生气,让他脸上像正常人一样幻化出精彩纷呈的表情。 在她的印象中,徵义这个人是五大护卫里面最不爱说话也最沉闷的,说出来的话还能让人吐血三升。 像今日这样,耳根处白里透红,目光闪躲,神色尴尬道歉的样子,实在是百年难 第041章 盛世婚典,证婚 昨日是送妆日,由季黎明骑马亲送十里红妆去秦王府,当时便汇聚了几乎全燕京城的百姓前来参观。 一百五十抬嫁妆,这样盛大的婚礼,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送妆都这么大排场,大婚这一日的排场自然更大。 因此今日一早,百姓们早早就守在铺了锦毯的道路两旁观望。 红色锦毯从医师府一直铺到秦王府,也不知道扶笙从哪儿弄来的花瓣,撒了一路,十六人抬的大红花轿所经之处,隐隐有花香味传进来,礼炮声不断,礼乐声阵阵。 一路上,都有百姓惊喜欢呼。 整个燕京城,谁都知道秦王和女帝自小出生在魏国,曾被先帝质疑为孽种,可后来燕京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大旱,先帝亲自上灵山等了三天三夜才等到族长澹台镜出关。 澹台镜一句箴言暗示魏国那两个孩子有真龙命。 先帝为此懊恼不已,废除两位大祭司之后派人去魏国将扶笙和扶疏两姐弟接了回来。 两姐弟回来那一日,天降暴雨,久旱的燕京城终于得到缓解。 也因此,扶笙和扶疏自那时起便被百姓奉为神一般的存在。 扶笙的威望,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淤积的。 今次能亲眼看到秦王大婚,而且对象是个惊才绝艳的御前医师,百姓们自然没话说,只有无边的祝福。 荀久看着眼前丰神俊朗、气韵独超的扶笙,忽然觉得感动。 从初识到现在,也不过短短数月而已,她和他却已经爱得这么深,爱得如此真,下了花轿以后,她便是他真正的妻子了。 荀久恍然觉得像在做梦。 “阿笙……”荀久低唤。 他抬目望她,眸中宠溺尽显,“怎么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她眨眨眼问,“我们……就这样成为夫妻了?” “莫非你不愿?”他伸手,轻轻替她整理好有些散乱的礼服和头上的网纱礼帽,声音却柔得如同阳江春水。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好像在做梦。”荀久靠在他肩膀上,想了想,又问:“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上一世的时候就是夫妻了,否则这一世为何如此顺利?” 扶笙眸光动了动,微微一笑,“你说是,那便是。” 荀久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彼此珍惜就好。” 默了一瞬,荀久又狐疑地看着扶笙,“从今天起,我便是你的妻子了,人家都说夫妻同心,那么我们之间就不该再有秘密,你若有事情,不可以瞒我,我有事情也会对你坦诚相告,既是夫妻,就该推心置腹,把两颗热乎乎的心摊开来,有什么事一起想办法解决,而不是你一个人在那里黯然神伤,又或者你瞒着我单独行动。以前我没嫁给你,很多事情我不好管,也管不着,今日你我在天下人的见证里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日后你做任何事之前都该想一想我的感受,不管是对你有利还是有害的,我都有权利知道。” “好。”扶笙笑看着她,“夫人还有和吩咐?” 难得见他这般温顺乖巧,荀久转了转眼珠子,狡黠笑问:“我有任何吩咐你都答应吗?” 扶笙一看她的神情便知她要搞怪。 迟疑片刻,他道:“视情况而定。” 荀久垮下小脸,扁了扁嘴,“你方才还说要听夫人的话,如今我还没到你府上呢,这就变卦了。” 话完,荀久将脑袋偏往一边,轻哼一声。 扶笙低低笑了一声,音色醇厚,听来舒心,他伸出双手轻轻扳正她的脑袋,认真看着她,“那夫人不妨先说说你有什么命令?” 荀久挑挑眉,“你不是说大婚以后带我去岷国吗?我们干脆不要洞房了,证婚完以后直接走。” 荀久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扶笙真的点了头,神情比她还认真。 “嗯。”他应道:“这样的话,洞房花烛夜欠下的那些,我会在去往岷国的路途上一一讨还回来,哦对了,还要加上利息。” 荀久:“……” 她心中懊恼,她怎么就忘了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大胆! 幸好她只是开玩笑,否则要真的不洞房就启程去岷国,恐怕一路上她会被折腾得半死。 身子一凛,荀久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就是开玩笑而已,你别当真。” 扶笙好笑地道:“我却很想当真,怎么办?” 亲密了无数次,荀久算是了解这个男人的了,每当他用商量的口吻跟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就证明他其实早已经忍不了。 赶紧将身子歪往一边,荀久嗔道:“待会儿还得去秦王府拜堂呢,你可不准作妖,否则我便不理你了。” 扶笙长臂一揽,将她带入怀里,另一只手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摸了摸,喟叹一声,“这地方,什么时候才会有一个小生命?” 荀久脸颊滚烫,低垂下头看了小腹一眼,想着若是能怀上他的宝宝,那她是十分乐意的。 不过,这种事看的是机缘,哪里能是亲密次数多了就能有的,更何况她如今才十六岁的身子,这么早就怀孕,对于穿越而来的她来说,感觉有些怪。 “阿笙,你很喜欢宝宝吗?”荀久偏头问他。 “自然是喜欢我亲生的。”扶笙含笑答。 “你这不是废话?”荀久白他一眼,“难道我肚子里出来 第042章 盛世婚典,满城烟火 再回到秦王府,已是宾朋满座,珍馐佳肴摆满桌,宾客推杯换盏。 荀久被扶笙抱着送到了新房内。 新房是早上命妇们过来布置过的,放眼望去,满目大红喜色,儿臂粗的红烛已经点燃,大红锦毯,大红锦被和被单,堂前贴了象征喜庆的剪纸。 将荀久放在新床上以后,扶笙低柔的声音响起,“久久,你在房里坐会儿,我去前院敬酒,晚上回来。” 荀久一急,“阿笙,你可不能喝多了,否则……” 后面半句话,被她咬在唇角里去了。 扶笙不用想也知道她想说什么,秀眉一挑,他莞尔一笑,“放心,我可还记着今夜是洞房花烛夜呢!” 荀久脸一红,嗔他一眼,转而焦急问道:“方才在火焰广场证婚,姜易初怎么没来,你又跟礼官说了什么?” 扶笙轻笑:“不仅是姜易初,你没发现娘和外公都没去吗?” 扶笙一提醒,荀久才突然回想起来,这两人去往半路便消失了,并没有出现在广场上。 “对哦。”她若有所思,“为什么没去?” 扶笙道:“魏国的使者在最后一刻赶到了广场上,只有易初这个代表人没来得及去而已,不过他直接来了秦王府。” 荀久一惊,“你是说他早就到了?” 扶笙点点头。 “那他怎么没去广场?”荀久又问,面上满是不解。 扶笙好笑道:“易初这个女婿可比我这个当儿子的会讨娘的欢心。” 扶笙话音还没落下,外面便传来一阵轻巧的敲门声。 扶笙缓缓走过去打开门,见到澹台惜颜带着伴娘们站在门外。 澹台惜颜手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一看扶笙还在房里,赶紧嗔道:“死小子,这还没到天黑呢,你莫不是想扔下宾客就来洞房?” 扶笙脸色微微红,只笑了一下没说话。 澹台惜颜的身后,千依往里面看了一眼,当看见蹲坐在喜床上的荀久时,眸光波动,笑道:“秦王殿下想洞房可不行,新娘子还没换回凤冠霞帔呢,再者,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我们作为伴娘的,少不得要闹上一闹,之前就轻易让你将新娘抢了来,今夜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轻易得逞了。” “说得对!”陶夭夭立即附和,“早上把我们几个扔在后头,秦王也不知羞,跟着新娘子坐了花轿就往秦王府跑,让我们几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笔账,今天晚上怎么也得讨回来!” 唐伴雪眸光一动,咳了两声,“我待会儿还有事,要闹洞房你们来,我就先走一步了。” 见她转身要走,阿紫一把揪住她的衣袖,眨眨眼问:“你在燕京人生地不熟的,这么急着出去见谁?” 唐伴雪耳根一烧,嘴上生硬道:“谁说我要出去见谁了,秦王大婚,千里锦红,千里流水席呢,晚上还有满城烟火,我自然是要趁机出去看一看这壮观场面的。” 众人一听,立即反应过来。 秦王为了让这场大婚深入人心,特地让四大护卫从郡县开始,铺设了千里锦红,女帝统治范围内摆千里流水席,据说晚上还有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这样史无前例的震撼场面,若是就此错过,岂不是可惜了? 想到这里,众位伴娘面面相觑。 又想闹洞房,又想看烟火。如何才能两全? 唐伴雪灵动的眼眸弯了弯,“哎呀,我年纪小,你们就让着我好了,我要出去看烟火,你们谁都别阻拦,闹洞房这种光荣的任务,便交给你们几个了。” 阿紫一听,也开始动摇了,这种唯美浪漫的夜晚,若是不能和苏简一起看烟火,简直太可惜了。 心思流转,她忽然笑道:“我陪唐姑娘去看烟火,你们去闹洞房。” 澹台引不解地看着两人,“方才还说得好好的一起闹洞房,你们俩怎么马上就变卦了?” 唐伴雪小脸微红,眸光有些闪烁,她特地避开众人视线,嗫喏道:“我常年在海上漂泊,好不容易来了燕京,还是头一次能有机会看见满城放烟火呢,自然想看了。” 这个理由,倒也还算勉强听得过去。 澹台引又看向阿紫。 阿紫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道:“唐姑娘初来乍到,不太熟悉燕京,我陪她去。” 唐伴雪一听阿紫要陪自己去,张了张嘴想解释,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唐伴雪的意图是什么,陶夭夭不知道,但她不用想都知道阿紫并不是去陪唐伴雪的,而是想趁今夜与羽义共度。 她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声,只可惜自己并没有机会与宫义一起。 宫义那种性子,要同意与她共赏烟火,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想到这里,陶夭夭无所谓地道:“你们两个既然想去,那就去呗,这里还有夫人、大祭司、我和千依呢,待会儿还有很多人会过来,少了你们两个,其实也没什么。” 唐伴雪眸光一亮,挽住陶夭夭的胳膊甜甜一笑,“谢谢女侯大人。” 唐伴雪本就生得可爱,再这么一卖萌,两颊的梨涡直看得人心醉。 陶夭夭好笑地摸摸她的脑袋,“去吧,玩得开心点,记得早些回去,想去典客署还是医师府或者去我平阳侯府都是可以的。” “嗯。”唐伴雪点了头,与阿紫一道出去了。 第043章 闹洞房,真心话大冒险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满城尽散天女花。 整个燕京城的夜空,被色彩斑斓的烟火渲染得如同在下流星雨。 这是荀久到了燕京以后第二次看烟火。 第一次是在皇宫凤临池的画舫上,那个时候,扶笙也像现在这样陪在她身边。 只不过那一场烟火不够尽兴,才欣赏到一半就因为季太妃的落水而告终。 可今夜,是她和扶笙的大婚之夜。 他曾说过,一定会在这一夜准备最美的烟火,让她一次性看个够。 此刻,荀久看着半空中姹紫嫣红的颜色,以及正在以最温柔姿态亲吻她的这个男人,突然觉得无比幸福和满足。 每个女人都能找到相守一生的伴侣,可是,有几个女人能像她一样享受到夫君至高无上的宠爱? 在这种封建社会,她还能遇到扶笙这样抛开一切将她与他放在同等地位和高度对待,甚至不惜将她捧上天的男人,算是撞了大运吧? 许久之后,扶笙微微喘息着放开她,哑着声音问:“在想什么?” 荀久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脑袋贴在他怀里,挑眉笑道:“我在想,你方才说我上辈子是女王凤息,那么五百年前,你是我的什么人呢?会不会是我三千后宫中的一位?” 扶笙眸光闪了闪,直接否定,“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荀久眨眨眼,一瞬不瞬看着他。 扶笙满目自信,“遇到了我这样的男人,你还能对其他的有胃口?” 这自恋得……也是没谁了! 荀久赶紧翻了个大白眼,“说不准哦,万一你还真是我三千分之一呢!” “那也是五百年前的事了。”扶笙提醒她,“如今是五百年后,女帝天下,你只是我的唯一,我也只是你的仅此一个,并没有什么后宫,也没有什么女王。” 这句话,荀久听得颇为受用,轻哼一声,“总算说了句中听的。” 扶笙沉吟,好久才道:“你方才问我,吃不吃醋,实际上,得知你和郁银宸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嫉妒的,我宁愿与你捆绑命运的人是我,这样的话,我就能和你生生世世纠缠,无论如何轮回,我都能找得到你,只可惜……当初救了你的人是他,而并非我。” 荀久面露疑惑,“阿笙,你说,你当真是五百年前的扶言之吗?” 扶笙摇摇头,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尤其是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灵山幻阵里看见郁银宸抱着仅剩一口气的凤息去往邀月宫,扶笙就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掐死扶言之。 若不是他晚了一步,女王不会死,郁银宸也不会因此和女王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你,那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呢?”荀久又问:“为何在最后关头出现了这么大的乌龙?” 扶笙道:“梵胤说了,那些回忆,等你去岷国的时候就能全部回想起来。” “嗯。”荀久应声,她的确是对五百年前的事很好奇,可终究是急不来,更何况这一世她已经和阿笙在一起了,实际上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扶笙看着荀久,映了她的容颜和烟火的眸底里慢慢浮现迷离之色,“久久,能否答应我,倘若你恢复记忆,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发现五百年前扶言之利用了你或者说对你并非真心,而郁银宸对你才是真爱,你能否不要把那些恨,不要把那些情绪带到这一世,带到我身上来?扶言之是扶言之,我是我,我是扶笙,扶言之有过再多的错,那也是上一世的事情,你不能将我和他一概而论。” “傻瓜!”荀久伸出手指捏他的脸,憋不住笑了出来,“五百年前爱上扶言之的那个人是凤息,又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把两世的记忆混为一谈,你方才不也说了,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是这一世,上一世如何,早就在凤息死的那一瞬烟消云散了,这一世,没有女王,没有南岷古国,我也不是凤息,我只是荀久,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荀久。” 扶笙看向远处依旧在盛开的绚烂烟花,缓缓问她:“久久,你所在的那个世界是怎样的?” “你真想知道?”荀久眼珠子转了转。 “与这里有什么不同吗?”扶笙收回目光,看向她。 “很大的不同。”荀久认真道:“在我们那里,没有这里的等级森严,没有帝王**,更不会有一人获罪连坐九族的说法,男女恋爱自由,没有那么多束缚。出门的话,有很多代步工具,然后女人和男人一样都要上班赚钱,并不是等在深闺待嫁。” 荀久说的这些,在扶笙看来简直匪夷所思,他愕然了一会,问她:“在你们那里,真有这么好?” “不好。”荀久笑着摇摇头。 “为何?” “因为没有你。”荀久认真道:“那个时代,快餐式恋爱太多,谁也不是谁的谁,谁也不会因为没了对方便痛到撕心裂肺活不下去,所以,很少有人会付出真心去对待对方,大不了一拍两散,各奔东西,重新再找。” 扶笙脸上惊讶更甚,“还能这样?” “嗯。”荀久道:“恋爱自由嘛,所以在我们那里,你这种属于绝世好男人了,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难得听到荀久这么 第044章 洞房花烛 荀久看了一眼季黎明,又看了一眼澹台引,暗忖澹台引方才这番话的真实性。 若是澹台引说了谎,那么凭借季黎明那浮躁的性子,指不定早就翻脸了,既然到现在都还没翻脸,那是否说明澹台引并没有撒谎,季黎明真的调戏了小祭司华枢? 思及此,荀久向扶笙投去求解的眼神,扶笙神通广大,隐卫遍布,应该能知晓这件事情的真相。 澹台引敏锐得很,立即察觉到荀久的眼神,她往扶笙那边看了看。 扶笙并没有转过头来看荀久,也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只是修长的手指在杯壁上抚了抚。 荀久早就和扶笙培养了许多默契,这一看扶笙的暗示便立即明白大祭司撒了谎。 重重咳了一声,荀久看向众人,“你们说,若是有人撒了谎,该受到怎样的惩罚?” “唔……因人而异。”千依道:“还得看撒谎的严重程度。” 季黎明如何听不出荀久的意有所指,他立即耷拉着脸,“表妹,不过就是一个游戏而已,你至于这么较真么?” 荀久不以为然,“我们事先约定好的,既然名字就是真心话大冒险,那自然每个人都必须说真话,否则个个都说谎,那还有何意思?” “就是!”商义道:“王妃说得对极了,不能撒谎哦。” 季黎明偷瞄了澹台引一眼,惊奇地发现她也在看他。 全身一震,季黎明赶紧坐直了身子不敢再看。 “怎么样大祭司?”荀久挑挑眉,“若是说了谎可是要挨罚的,既然参与了,就要遵守我们的规则。” 澹台引眼波晃了晃,依旧坚持,“本座说的是实话。” “嗯。”荀久自顾自说道:“惩罚就是我在季黎明嘴上贴张纸,你用嘴去把纸给取下来。” 澹台引脸色一变。 荀久笑意更深,“所以,为了避免受罚,赶紧从实招来!” 陶夭夭她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低声问荀久:“方才大祭司说了谎?” 荀久笑着点头。 “莫非还有比二少调戏了小祭司更劲爆的?”商义眨眨眼。 “这我就不知道了。”荀久耸耸肩,眸光定在大祭司身上,“得人家从实招来才行。” 澹台引脸色一变再变,原想开口说不玩了,可一开始就参与进来,如今轮到自己头上突然说要退出,似乎极为不妥。 斟酌片刻,澹台引恨恨看向季黎明,再然后垂下头,极不情愿地道:“季黎明第三次去请本座的时候……” 季黎明赶紧接过话,笑着道:“啊哈哈哈,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碰巧撞见大祭司在沐浴而已,不过我仅仅是看见一个背影,然后就被打成那个样子了,再后来的,你们都知道了。” 荀久再次偷瞄扶笙,扶笙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这种事情,点到为止,没必要逼人家把**都给说出来。 “大祭司,我表哥说得可对?”荀久询问似的看着澹台引。 澹台引本想好好整治多嘴的季黎明一番,不过转念一想,她方才险些就把实情全部说出来了,若是没有季黎明这一挡,说不定情况比现在更糟糕。 深吸一口气,澹台引阴着脸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看见这一幕,陶夭夭她们的目光不断在澹台引和季黎明两人之间来回。 千依恍然道:“难怪早上伯母才提及她看好的侄女婿是我哥哥的时候,大祭司脸色会那样难看,原来是有原因的。” 众人一听千依这番话,纷纷呆住了。 扶笙不解地看了看荀久,娘什么时候说看好季黎明为侄女婿了? 荀久只笑笑,也不解释。 不过她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大祭司和季黎明竟然有这样一段狗血的经历,凭直觉,她感觉季黎明一定早就将大祭司看光了,否则澹台引这样岿然不动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将一个人记恨到现在以至于每次提起来就怒得想杀人? 面上划过一丝了然,荀久道:“既然大祭司承认了,那招桐就继续,我们这才第二个人呢,还有八个没被问到。” 招桐收起满脸惊讶,兴致勃勃地为众人摇骰子,心中却全是震惊,想不到王妃提出来的这种游戏竟然能听到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骰盅打开,这一次五点,轮到千依头上。 提问的人是宫义和扶笙。 毕竟面对的是女孩子,宫义没太好意思问得太露骨,只随便问了句:“千依姑娘可有中意的人了?” 千依脸色有些红,笑着摇摇头,“还没有。” 扶笙这边也没有什么好问的,微微一笑,“千依姑娘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 千依想了想,冲季黎明笑道:“最后悔的事,应该是没能早点遇到哥哥。” 在座的,除了陶夭夭之外,其他所有人都知道千依的身份,故而听到她说这句话,大家也都不觉得奇怪。 季黎明面上露出愉悦的笑容,“还是妹妹好,妹妹懂得心疼哥哥,不像某些见色忘哥哥的人,还没出嫁就胳膊肘子往外拐。” 荀久轻哼,“表哥你最好祈祷后面不会轮到你,否则我会提示宫义问你一个让你面红耳赤的问题。” 季黎明赶紧闭了嘴。 表妹早就近墨者黑,被子楚这家伙带坏了,他分毫不怀疑表妹会问出古怪刁钻的 第045章 长生秘录的秘密 荀久小脸更红了,勉强点了 说完,澹台惜颜再次上下打量了荀久一番,尔后低声问:“怎么样,你今日身子还受得住吧?” 荀久还没说完,就被澹台惜颜笑着打断,“这没什么,对我和你外公而言,你们小夫妻俩赶紧造一个孙子出来才是正事儿,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偶尔破例一次也没什么,都是自家人,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荀久很不好意思地道:“今天早上,我没来得及给您和外公敬茶……” “快别多礼。”澹台惜颜忙将她扶起来,“又不是第一天见到娘,以后啊,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也不必觉得多了一层秦王妃的身份便多了一层束缚,以前如何,今后还如何,你也知道,我们灵山那边的人不喜欢太过拘束的生活,你若是因此而见外,娘可是要不高兴的。” 荀久微微福身,俏脸微红,“媳妇见过娘。” 澹台惜颜双眼亮了亮,直起身子,笑着打招呼:“久丫头,你来了?” 这样的荀久,比姑娘时更加妩媚动人。 澹台惜颜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荀久,她今日着玫瑰紫压正红边幅锦缎冬衣,凤钗斜插拢云髻,唇似樱桃,眉如远山青黛,玉体轻盈,整个人完全脱离了姑娘时的青涩,眉眼间尽是初为人妇的春情月意。 “娘,什么事儿这么开心?”荀久忙走上前笑问。 荀久在招桐和夏堇的陪同下过来的时候,澹台惜颜正在院子里逗弄那两只紫貂和白狐,阿莹阿宝在一旁乐得不行。 澹台惜颜住在雅竹苑。 招桐知道荀久的脾性,索性不再规劝,动作麻利地替她沐浴完更衣穿戴好。 “便是没法儿敬茶,我也当去见一见娘和外公。”荀久道。 招桐赶紧撩起衣袖擦了身上的水渍,笑着道:“是,王妃说得对,为人子女的,不能把长辈的宽容作为放肆的借口,可今日都这个时辰了,您也无法再去敬茶了,怎么着也得等到明日一早。” “去你的!”荀久撩了水花往招桐身上洒,眉心蹙拢,“你个贫嘴的丫头,什么时候竟站到扶笙那边去了,娘和外公再宽容,我如今也已经为人妻,应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能少,你说的没错,娘和外公的确是性子豁达,不会计较,可他们的豁达不能成为我肆意骄纵的借口,你懂不?” 看着荀久身上青紫交织的爱痕时,招桐忍不住笑道:“王妃,奴婢记得夫人早就盼着您赶紧怀上孙子了,再说了,夫人性情豁达,便是您今日一早不去敬茶也没什么,王妃和族长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奴婢反而觉得,知道您起不来床,他们会更高兴。” 招桐亲自伺候荀久沐浴。 “诶……”招桐听到荀久的语气有了变化,心中顿时欣喜,赶紧招呼两个婆子去将一早准备好的热水抬了进来。 眼神软下来,荀久低声道:“招桐,进来伺候我沐浴更衣。” 那个男人为了她,险些连心都操碎了。 招桐说得对,为了这场大婚,扶笙将近一个月都在操劳,千里锦红,千里流水宴,火焰广场证婚,这些细节,又岂是动动嘴皮子便能出来的? 荀久一听,满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 不等荀久开口,招桐又道:“王妃,您就别埋怨殿下了,他前几日为了将婚礼布置得滴水不漏,不眠不休地安排到昨日大婚,昨天夜里又与我们一起玩游戏直到大晚上,今天一早又早起去送六国来使,算起来,殿下应是好几日没能好好睡个觉了,您若再怪他的话,实在有些……” 招桐如实道:“六国来使今日要走,殿下去相送了。” 荀久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坐直了身子,问:“扶笙去哪儿了?” 回拢思绪,招桐小心翼翼地道:“王妃,殿下出门前吩咐了,您今日不必去给夫人敬茶,好好歇息便是,明日再去也不迟。” 看来,还是殿下最了解姑娘。 招桐最是了解荀久,随便一听便知自家姑娘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怨气,她有些好笑,难怪殿下出门时会吩咐守门的几个丫头都走远些,以免王妃醒来会发起床气。 想到此,荀久更加懊恼了,直接把被子当成扶笙使劲捶了两下。 “没有!”荀久没好气地冲外面嗤了一声,这些人,一个个的到点了都不知道将她喊醒,肯定都是受了扶笙的指示。 外面守夜的招桐听觉敏锐,小声朝着里面唤:“王妃,您可是醒了?” 一想到这时候起床只会给人笑话,荀久索性不动了,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咬着唇角,荀久眉心懊恼乍现,都这种时辰了,她还没起床去给娘敬茶,简直羞死人了。 扶笙不知何时已经起床离开了房间,她伸手摸了摸,那处被单早已经凉了,也就是说,扶笙极有可能是在她睡着后不久便悄悄起床的。 荀久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全身酸软,整个人像被掏空了灵魂,完全没有精力支撑着坐起来。 再醒来已经午时过。 荀久被折腾了个够呛,原本想支撑着眼皮不睡,卯时一到就起床去给澹台惜颜敬茶,可无奈扶笙的怀抱就是催眠剂,让她一沾边就困得不行,再加上她本就累极,刚被扶笙揽进怀里就耷拉下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春情,天亮方歇。 第046章 三朝回门(题外话) “易初。”女帝不知不觉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眉宇,声音带着几分感动,“辛苦你了 眼前的男子一身如玉风华气质,一如既往的眉目温润,笑容浅浅,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暖得让她有些心神错乱。 女帝抬眼怔怔看着他。 姜易初看出了女帝面上的为难,眼神霎时软下来,微微带了几分心疼,温声道:“青璇,我方才都是与你开玩笑的,你莫要放在心上。不过……族长说得不错,我们两个要在一起,终究是要光明正大的,我不想让你被世人诟病,也不想你左右为难,你且容我些时日,等再过些日子,我一定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再加上这段时日不断有朝臣上谏请求册封皇凤君,女帝就更加无奈了。 这么一想,女帝顿时觉得颇有些头痛。 可是两个人的身份如此特殊,一个不可能嫁,一个不可能娶,究竟要怎样才能光明正大,要怎样才能不被世人诟病? 既然要在一起,那就得光明正大。 其实之前澹台镜说的那些话,她不是没有考虑过。 女帝没了话。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们也成为我的亲人?”姜易初扬了扬眉。 女帝狠狠剜他一眼,“又不是你亲人,你自然不用担心。” “子楚他们去岷国,自有夫人和族长以及璇玑阁主这几个绝顶高手随行保驾,你担心什么?”姜易初有意逗弄女帝,连语气中都含了点点愉悦。 “我哪有?”女帝轻哼一声,“我不过是在想子楚他们去岷国的事情罢了。” “你看,你分明就是生气了。”姜易初忍住笑。 “去你的!”女帝忽然抬起头来瞪他,“谁要挽留你了,你爱留不留,反正我又没用绳子拴住你!” 姜易初挨着女帝身边坐下来,一手握住她的柔荑,眸色认真地看着她低垂的脑袋,“青璇,你若是舍不得我,就开口挽留一下,说不定我一心软……” 扶笙一走,书房内的气氛便有些奇异。 浅咳一声,扶笙也抬步出了书房。 扶笙极少见到这样的女帝,眼波微微闪动片刻,对着二人道:“我去厨房看一下久久为何还不回来。” 姜易初好笑地看了女帝一眼。她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个心怀不满的小女人,可她偏偏还不自知。 女帝耳根一烧,不着痕迹地低下头,勉强保持着平静,“你要回去便去,怎么说得跟我囚禁了你似的。” “估计,明日就得回去了。”姜易初有些无奈,“最近魏国事情多,边境又与齐国发生了些许摩擦,内部不太安生,我这一来一回的也耽误了不少时日,原本今日就想回去的,奈何……”看了女帝一眼,姜易初眸光微闪,没再继续往下说。 扶笙淡淡看向姜易初,挑眉问:“姜丞相这一次准备在燕京待多久?” 荀久说着便站起身往角义的院子去了。 与扶笙对视一眼,荀久笑着道:“那好,你们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吩咐角义下厨。” “还没。”女帝道:“难得出宫一次,今晚准备在秦王府用膳,朕上次来可就没吃到角义大厨的菜了,这一次怎么也不能错过。” 扶笙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看向女帝,“陛下可曾用过晚膳了?” “说得也是。”荀久赞同道。 “这倒没有。”扶笙摇摇头,“不过……既然是阴谋,那就一定有破绽,只要花时间,想必不难。” 荀久蹙眉,“这种案子,感觉里面有很大的内幕。”又问:“阿笙你说回去替他翻案,是否已经找到真相了?” 女帝和姜易初听完后陷入沉思。 扶笙耐心将徵义是岷国龙骑将军府收养的嫡次子以及龙骑将军府一夜之间惨遭屠杀的最后凶手被污蔑为徵义的事给三人说了一遍。 扶笙这一说,女帝、姜易初和荀久三人都面露疑惑,齐声问:“什么案子?” “徵义是岷国人。”扶笙解释道:“而且他肩负血海深仇,我想趁此机会回去帮他翻案。” “徵义?”荀久眯了眼睛,忽然想起来扶笙曾告诉她徵义是岷国人。 “嗯,准备带着徵义去。”扶笙道。 “说得也是。”女帝点点头,又问:“子楚府上的四大护卫,你就不准备带着一两个前去,也好有个照拂?” 扶笙想了想,“四个人对他们三个的话,应该能勉强打个平手,不过……对付他们这些人,不能硬碰硬,得采取谋略,硬碰硬容易两败俱伤。” 女帝眉宇间现出一丝忧色,“梵胤、西宫良人和郁银宸三人绝非等闲之辈,你们此去路途遥远,我担心中途会生变故,娘、外公和璇玑阁主再加上子楚四人能否敌得过他们三个?” 荀久道:“大概是因为郁银宸也是语真族人,又或许,这两个人有着我们不知道的超乎寻常的关系,所以西宫良人会帮他。” 默了一瞬,女帝又问:“可是这件事和语真族宫主有何关系,他为何也来了?” 女帝恍然大悟,“竟然是这样!难怪我说郁银宸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何会突然来参加你们的婚礼,还有,九重宫的守宫人也出现了,我原以为是岷国无人可派,却没想到他们的目的竟是带走久久。” 扶笙坐下来,详细与女帝和姜易初解释了一番。 第047章 吃醋(二更) 一直没说话的郁银宸此时 “不好说。”西宫良人摇摇头。 梵胤看向西宫良人,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巫族灵女与你们语真族凰女相比较,实力如何?” 西宫良人也看着女帝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声音,淡然道:“巫族灵女的后裔,自然为龙为凤。” 梵胤看着女帝远去的身影,眼底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燕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女帝饶有深意地看了郁银宸一眼,本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又与三人客套了几句,终究带着李公公等一行人策马回了皇宫。 郁银宸淡淡勾唇,“有劳陛下亲自出宫相送。” 女帝说完,又回去与扶笙荀久和澹台惜颜告了别,这才调转马头走到西宫良人他们面前,拱了拱手,“三位,去往岷国路途漫漫,一路珍重。” 女帝趁机开口,“既然你们还有心思开玩笑,那就证明有十足的把握,青璇也就放心了,二老一路保重。” 璇玑阁主无奈地耸耸肩,“族长说得对,族长的话是圣旨,小的遵旨。” 女帝有些忍俊不禁。 “哼!”澹台镜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你这一路上最好给我闭嘴不要说话,否则要真出了什么事儿,老夫便全算在你头上!” “是是是,你有理!”璇玑阁主笑着一拱手,“老夫年纪大了,嘴上功夫不及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这个糟老头子,一张乌鸦嘴整天满嘴胡言!”澹台镜狠狠瞪了璇玑阁主一眼,“郁银宸都等了五百年了,他会在乎这十天半个月?” “璇丫头,回去吧!”璇玑阁主朝着扶笙的马车边瞟了一眼,“七小子也并非等闲之辈,有他在,你无须担心,再不济,还有你娘和我们两个糟老头子呢,后面那三人虽然厉害,却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绝对不可能暗下杀手,再说了,人人都知道这一趟去岷国是为了什么,他们便是再等不及,总也不至于半途将我们放倒,把久丫头掳走罢!” 女帝喟叹一声,“既然连外公都这么说,那青璇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你们一路上多多保重。” “臭小子说得没错。”澹台镜道:“后面那三人又不是普通人,我们带着这么多暗卫前去,他们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到时候要中途发生什么变故可就不好了,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多了容易碍事儿。” “应该的。”女帝看向二人,“这一路上,就拜托你们二老多多照拂子楚和久久了,我本安排了数百暗卫准备护送你们去岷国,奈何子楚拒绝了,说人多误事儿,所以……” “璇丫头不必多礼。”璇玑阁主笑意盈盈,“这么冷的天还出来送别,真是难为你了。” 女帝点头过后打马走向澹台镜和璇玑阁主那一头,在马背上拱手一礼,“青璇见过外公,见过阁主。” 扶笙轻轻颔首,“陛下放心回去吧,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久久分毫。” “那就好。”听到澹台惜颜如此说,女帝稍稍放了心,转而看向扶笙,微微抿唇,“子楚,这一路上照顾好久久,朝中大小事一堆呢,朕等你们早日归来。” 澹台惜颜翻了翻眼皮,“瞧你这丫头说的哪里话,你娘我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吗?后面那三位是什么人,我们又岂会不知,就是因为知道了才会特地让你外公和璇玑阁主跟着去,否则若是臭小子一个人带着久丫头去岷国,这一路上指不定还得发生什么事儿呢!” 女帝侧过身,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后面同样骑了马披了蓑衣遮蔽风雪的西宫良人、梵胤和郁银宸,女帝眸光微微动了动,压低声音嘱咐,“娘,这三人本事不凡,你们一路上可得小心了,若能和睦到达岷国就尽量不要起争执,否则对谁都不好,也免得消息传回来让我这个本就政务繁忙的人提心吊胆,到时候把我吓出毛病来了,你们谁也承担不起。” 澹台惜颜噗嗤一笑,“知道你这丫头懂得孝顺,可你是万金之躯,受不得一点意外,听娘的,到这里就行了,待会儿别跟着出城相送了,后面还有好几个人呢,这一路上都会很热闹。” 女帝面色缓和了些,声音还是有些淡:“娘说的哪里话,我是真心实意想送你们一程才会亲自出宫的,若是随便遣个人来,那与敷衍有何区别,还不如装作根本不知道你们要离开燕京城,什么也不做的好。” 澹台惜颜打马上前来,笑道:“璇丫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出宫来,便是要送,随便遣个人出来意思一下也就行了,仔细身子。” 女帝身着暗红收腰改良骑装,外披蓑衣遮挡风雪,宽大的斗笠之下,她精致的眉眼间露出浓浓忧色。 荀久起身的动作一顿,转而坐下来掀开车窗帘与扶笙一起往外看。 外面女帝清淡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天冷,你们两个就待在马车里别出来了,没那么多规矩。” 荀久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徵义说女帝到来的时候掀帘准备下车。 今日一早,女帝亲自策马来相送他们一行人。 姜易初早在昨日趁着天气好便回了魏国。 郁银宸、西宫良人、梵胤、扶笙、澹台惜颜、澹台镜、璇玑阁主、徵义,最后还有她自己。 荀久数了数,这一次的阵容有些大。 第048章 女王左护法,阿紫身份 扶笙拳头微微痉挛。 透着丝丝冷气的车厢内,有骨骼的响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低眉看着怀里的人,这张让他熟悉到已经刻入灵魂的容颜,竟在瞬息之间让他觉得模糊。 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再度升腾上来。 “久久,你曾说,不会把两世的回忆混在一起,是真的吗?” 车窗竹帘紧闭,里面有些昏暗,他隐在暗色光线里的容颜不是很分明,声音却带着小心翼翼地温柔。 此时的他就好像一块易碎的玻璃,她的答案便是重锤,只要用力一敲就能碎成渣。 “你怎么了?”荀久面上笑意渐收,缓缓坐起身子来,手指在他俊逸无双的面容上抚了抚,“之前明明说好的,不要在意上一世,不要在意那些回忆,你向来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怎么今日如此奇怪?” 扶笙张开双臂抱紧她,温暖的气息将她的身子尽数包围。 “没什么。”真实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的气息,他才平静道:“许是因为太过担心这一路上会发生变故了。” “没事。”荀久宽慰地笑笑,“郁银宸来燕京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去岷国助他摆脱五百年之约,既然我是唯一能救他的人,那么这一路上,他想必会保证我的安危。” 虽然很不情愿听到这个结果,扶笙还是无奈地点点头。 马车外面,唐伴雪还在策马与他们同行。 徵义劝说了几次都没用,无奈之下,徵义只好求助荀久,他转过身来,隔着帘子对着车厢内道:“王妃,你能否帮属下劝一劝唐姑娘,此去岷国路途艰险,如今又是风雪天,她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荀久挣脱扶笙的怀抱在座椅上坐端正了,顺便理了理有些松散的衣襟,重新掀帘看着外面骑在马背上的唐伴雪,道:“唐姑娘,刘权那小子可还在燕京呢,你就这么把他给扔下了?” 唐伴雪不以为然,“那小子厉害着呢,便是我不在,他也有本事一个人回冰火湾。” “我们去岷国可不是为了玩。”荀久认真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有要事在身,况且旅途艰险,你若是贸然前去,我们无法保证你的安危。” “不要你们保护。”唐伴雪撇撇嘴,“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你……”荀久还想劝阻。 唐伴雪一挥手打断她,“王妃就不要再劝了,我虽然年岁小些,却也不是不明事理的小孩子,自己有多少本事,我清楚着呢,这一次去岷国除了陆路之外还有水路,我常年航行在海上,兴许水路还能帮助你们也不一定。” 荀久想了想,“我记得你说过你爹让你春年必须回冰火湾。” “对啊!”唐伴雪点点头,“你们此去岷国不也得赶回来过春年么?到时候我与你们一起就行了,如果……”说到这里,唐伴雪瞟了徵义一眼,继续道:“如果今日到回来那一日的时间内,他还是要狠下心赶我回来,那我便回来,以后永远不再踏进燕京城一步,乖乖待在冰火湾待嫁。” 后面这句话,分量太重,让荀久一时不知道怎么规劝。 感情这种事,唯有当局者清楚,旁人完全分不清是非,无法论对错。 更何况,感情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是爱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看她一眼,荀久又道:“你就这么走了,刘权那边可有交代过?” “我昨夜便与他商量过了,我说过一定会在春年之前赶回来,到时候他再来燕京接我。”唐伴雪弯唇一笑,明媚的眼眸里跳动着几点星子,梨涡浅浅人面俏。 “你真想好了?”荀久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唐伴雪褪去了方才的颓然,随意挑挑眉,“我们海上的女儿从来不说谎,也不会拐弯抹角,我心里对徵义有意,我便遵从自己的意愿跟来了,我不想学你们燕京城的闺中姑娘,那种等在原地让对方发现自己心思的举动太慢也太蠢,徵义本就是沉闷的性子,我若是永远不说,他永远都不会发现,更何况他这一次去了岷国,很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我如果再不主动,再不给自己制造机会,就等同于未战先认输,这不符合我的性格和作风。” 荀久淡淡一笑,想着这丫头倒是很有风骨,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种掏心窝子的话,就是不知徵义如何想,若是这两个人能成,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唐伴雪说完以后,也不管徵义是何反应,径自哼起了小曲。 荀久再看她一眼,见她衣裳有些单薄,关切地问道:“你穿这么少,不觉得冷么?我这里有件厚实的斗篷,你拿去披上吧!” 唐伴雪无所谓地笑道:“没事儿,我们冰火湾这个时节天寒地冻,岛上连叶子都结了冰锥子,比燕京可冷多了,我在那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点冷风,算不了什么。” 话没说完,唐伴雪忍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荀久面色微微变,嗔她一眼,“你看你还逞能,便是你已经习惯了风雪天,却到底还是十多岁的女儿身子,禁不起这么折腾的,听话,快过来把斗篷拿过去披上。” 唐伴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荀久一眼,准备打马过来接斗篷。 外面徵义毫无情绪的声音传了进来,“王妃,不必麻烦了,属下的披风给她便是。” 荀久一愣。 唐伴雪 第049章 神秘的九重宫(二更) 不过……荀久就喜欢看到这个样子的扶笙,想吃又不能吃,只能忍着,那一 荀久心中好笑,她自然知道,这一路上他晚上都只能抱着她入眠,忍得十分辛苦,方才自己的举动算得上邀请了,然而现在是在船舱,扶笙更不可能吃了她,故而能避则避,不敢碰她分毫。 “不……不用了。”扶笙眼神有些闪躲。 荀久说完,伸出小手顺势拉了扶笙一把,“外面天冷,再说了,又没什么事,你上来,我们一起睡觉。” “怎么会?”荀久轻笑,“上一次我们俩从无名岛回燕京的时候不也是坐的船么,那时候可比现在狼狈多了,我照样挺过来了,如今一晃几个月过去,你我都成为夫妻了,今次名正言顺一起去岷国,身边有你陪同,便是再难受,我都能挺过来。” 泡完脚,扶笙找了干净的绒巾替她擦干,这才将她抱去床榻上,顺便往她脚边塞了一个汤婆子,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顺着床沿边坐下来,眸光温柔而宠溺,“若是困了,就睡吧,还有好几日的水路呢,我担心你吃不消。” 荀久没了话,她总觉得他今日说话特别好听,也不知道是否刚才出去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 扶笙心中一暖,“你只需要知道,你这一生,无论走的是铺了鲜花红毯的康庄大道还是长满荆棘的艰险丛林,只要你有需要,回过头我都在。” “我一直都知道自家夫君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荀久骄傲地仰起小脸,“只不过今天觉得更好而已。” 明明已经为人妇,她却只是变了一下发型,妖娆妩媚的眉眼依旧灵动得像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 “你如今才知道?”扶笙抬起头来,含笑的眼神定在她娇俏的小脸上。 感受着脚底板传来的丝丝暖意以及他不断撩动水花浸润她双脚的轻柔,荀久逐渐平静下来,弯了唇瓣看着他,突然感慨,“还是阿笙最好。” “你是我的女人,又不是旁人。”扶笙一边说一边把她还在固执挣扎的双脚摁进木盆里。 “那我也能自己来。”荀久被他那么一碰,全身细胞都叫嚣起来,她堪堪忍住,依旧将脚往后面缩,“你堂堂王爷,哪儿有给女人洗脚的道理?” 扶笙笑看着荀久,手指在她白皙的玉足上轻抚片刻,道:“你看,你的脚都冰冷成这个样子了,再不用温水泡一泡,会冻坏的。” 一直站在门边的澹台惜颜实在看不下去了,默默抖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轻声关上门回了房。 意识到扶笙要做什么,荀久双脚缩了一下,面上有些惊慌,“阿笙,你坐着就好,我能自己来。” “嗯。”扶笙淡淡应了,走过来将木盆放在地上,动作轻巧地替她褪去鞋袜。 转眸看见扶笙手里端了一盆热水,荀久眼神温软下来,“阿笙,你方才去了茶房?” 荀久眼神古怪地盯着踏月远去的背影,冷嗤一句,“神经病!” 踏月冷哼一声,三两步出了客舱。 扶笙感觉到了来自于踏月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恨意,他并没有多在意,面上浅笑着,“辛苦右护法跑一趟。” 踏月转过身,看向扶笙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阴冷的恨意。 “右护法好兴致。”踏月话还没说完,门口已经传来扶笙清凉如雪的声音,眼尾掠出讥讽,“这种时候,你不去照顾你家主上,来本王的房间作甚?” 踏月沉默片刻,开口道:“属下想说,陛下大概是忘了当年南岷是如何亡国的,更忘了是谁抱着您一步步踏上通往邀月宫的阶梯,以一半心脏和五百年……” 荀久眯了眯眼,眸光冷透,“你究竟想说什么?” 踏月垂目看着地板,小声道:“秦王便是五百年前的扶言之,您这一世都能找到他和他大婚,怎么会记不得当年的事呢?” 荀久面上浮现几许讥讽,“我为何要记得那些事?” 踏月斟酌了好久才终于决定开口,“陛下……哦不,王妃您真的对五百年前的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吗?” “你来找我,有何事?”荀久抬起眼帘,看着踏月微微泛白的唇色。 “不……属下不敢。”踏月道:“属下站着就行。” 荀久抬手示意她,“请坐。” 踏月抿着唇瓣,终是别扭地唤了一声“王妃”。 荀久没看她,声音冷寂,“你若是还要如此称呼本王妃,就请出去,我早说过了,这艘船上只有秦王妃荀久,没有女王凤息。” 踏月收回目光,大步走进客舱,恭恭敬敬给荀久行礼,“踏月见过陛下。” 澹台惜颜极不情愿地站到一旁让开路。 荀久听到了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娘,让她进来吧!” 踏月没说话,只定定看着澹台惜颜,她来找陛下,自然那些话只能和陛下说。 澹台惜颜上下打量了踏月一眼,眉眼淡然,“你找她有何事?” 犹豫一瞬,踏月开启清冷的嗓音,“秦王妃在不在?” 得见开门的人是澹台惜颜,踏月有些讶异,她明明没有记错,陛下就住在这间客舱里的。 正是右护法踏月。 门外站着的女子一身黑色束身衣裙,面纱遮住半边面容,只能见到露在外面的一双幽沉眼睛和眉心血色火焰印记。 第050章 祭祀大典,恢复记忆(卷二完) “谢谢娘。”荀久羞怯地移回视线,余光瞥见璇玑阁主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想起那一次在 “不嫌弃不嫌弃。”澹台惜颜赶紧道:“你这丫头,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心生喜欢,你这般性子,刚好跟我们家臭小子互补,登对着呢,你们俩能成事儿,我们做长辈的,再高兴不过了,哪里会嫌弃你。” “娘,我还能说谎不成?”荀久好笑道:“有你这么个豁达的婆婆,媳妇满足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奢求那些虚妄的东西,这世上没有无端掉馅饼的事,我要得到凤息的一身本事,必定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然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一个爱我宠我的夫君,有一个心性开朗的婆婆和外公,没有豪门后宅的勾心斗角,这就很满足了,不会武功这一点,我虽然遗憾,却能用医术和头脑来弥补,只要你们不嫌弃就好。” 澹台惜颜显然没想到荀久会说出这番话,眸光亮了亮,欣喜道:“久丫头,你真是这么想的?” “嗯。”荀久郑重道:“对我来说,凤息只是另外一个人而已,甚至于是个我只听过名字,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五百年前的她如何,如今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当下的世界,没有女王,更没有扶言之,我也不是凤息,我的夫君是秦王扶笙,我只需要知道这一点,然后守着我目前的幸福就行了,虽然我知道恢复记忆就能恢复凤息的一身本事,更能与阿笙并肩谋天下,可如果要用我目前的幸福作为代价的话,我宁愿一辈子只做荀久,哪怕没有武功,我还能用其他方面的优点来弥补。起码,阿笙还是阿笙,他在我的记忆中只是我的夫君而已,永远不会变成扶言之。” 澹台惜颜闻言,顿时面色缓和下来,“久丫头,你真的不想恢复记忆?” “我懂。”荀久颔首,“娘和外公以及阁主为了这件事已经私下里商量了好几天,想了好多办法,最后都不太行得通。说来说去,决定权在我手上,虽然我不知道郁银宸有没有办法能让我在不恢复记忆的前提下帮他摆脱五百年之约,但实际上,我是不想要凤息那部分记忆的。” “对。”澹台惜颜点头道:“毕竟你才是当事人,我们几个在一旁商量出朵花儿来都没用,得你亲自说句话,如果你不想恢复记忆,那我们几个明日就上去找郁银宸,他灵力高强,一定有办法做到两全,既能让他摆脱命运,又能阻止你恢复前世记忆。可若是你想恢复记忆的话,那我们……也只能遵从你的意见,总之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手里,要如何做,你先考虑一下,不必觉得着急,也不必为难,我们三人也只是站在你们小两口的角度来看,当然,更多的是为了你们以后还能像以前一样和睦下去。” 天色越发昏暗,夜幕下的九重宫只能看到古老宫阙的轮廓影子,每一处构造都充斥着无尽的神秘。 “所以你们是来找我商议的吗?”荀久的目光掠过众人看向远处高山上的古老九重宫。 澹台惜颜喟叹一声,面上忧色不减,“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谁也不知道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贸然让你接收了凤息的记忆,我们谁也不敢保证你和臭小子还能否和现在一样恩爱,毕竟到那个时候,你体内的一半灵魂和九重宫内的那一半重合,就等同于凤息重生了,娘知道你这丫头定力强,可无端差近一段回忆来,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所以……” “娘,你们怎么……”荀久有些讶异。 璇玑阁主难得的面色凝重,捋了一把山羊胡,“我们三人商议过了,明日去找郁银宸商议一下能否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解除你们之间捆绑的命运,又不让你恢复凤息的记忆。” 荀久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唇。 石桌底下,扶笙悄悄握紧了她被汗液濡湿的手。 “有些……忐忑。”荀久如实道。 澹台镜道:“久丫头,三日后的冬至,九重宫的大门可就要打开了,到时候你必定是要跟随郁银宸去往高塔顶端的,怕不怕?” 荀久坐了回来,看着三人,低声道:“娘、外公、阁主,这么晚了你们还特地出来,莫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久丫头,不必麻烦了,我们不喝茶。”澹台惜颜眉眼间隐着一丝忧色。 荀久忙站起身来,“娘,你们先坐,我这就去茶房泡茶。” 不多一会,澹台惜颜他们三人也都纷纷从房间出来走到荀久他们这边的石桌上坐下。 “嗯。”荀久勉强点点头。 “不必紧张。”扶笙温声宽慰,“你也说了,那些都是凤息的回忆,你如今是荀久,便是拥有了凤息的记忆,你也依旧是我大燕的秦王妃,这是任何人都抹不了的事实。” 荀久将下巴抵在石桌上,懒洋洋地道:“倒也不是,可能是因为马上就要接收凤息五百年前的全部记忆了,有些紧张。” 扶笙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怎么了,今日学会多愁善感了?” 荀久赞同地点点头,“这个说法,倒也没什么争议,希望事实果真如此。” 扶笙想了想,道:“听说灵力伤身,若是消耗过大会直接损耗本源,既然当时的皇城外有十万敌军,女王想必很清楚,即便是用灵力,她也无法凭借一人之力抵挡这么多人,所以只好带着数千宫卫禁军负隅顽抗了。” 第001章 五百年前的相遇(二更) 恢复记忆…… 荀久呼吸一紧,侧目看了一眼扶笙,发现他同样皱着眉,双眼定在郁银宸手中的锦盒上。 虽然知道恢复记忆是必须的,荀久还是试探着问:“必须恢复记忆吗?” 不待郁银宸点头,她又小心翼翼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不恢复记忆的前提下打开被封印了的花魂?” 郁银宸没说话,只是淡淡看着荀久。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竟然生出一种异常强烈的意识来,那种意识告诉他,不能让荀久记起来,不能让她拥有凤息的全部记忆。 面色大骇,郁银宸身形不稳,堪堪往后面倒退了一步,脸色顷刻转为惨白。 梵胤发现了不对劲,忙上前扶住他,紧张地问道:“国师,你怎么样?” 郁银宸呼吸紊乱,眸光涣散,随意定在地上,好久都没说话。 扶笙和荀久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迷茫。 分明是郁银宸提出的要让他们二人恢复记忆然后打开装有金色花魂的白玉盒,怎么看这样子倒像是他突然不愿意了? 梵胤亦是满脸不解,放轻了声音,“国师,可是突然不舒服?” 梵胤微微皱眉,按理说来这一天还没过去,国师不可能提前发作的,怎么看这样子像是痛苦得很?莫非……是花魂发生了变故? 想到此,梵胤面上划过一抹惊惶,起身就要去查看悬在半空的那个白玉盒。 他还没走开,就被郁银宸一把拽住胳膊。 梵胤怔愣了一瞬。 郁银宸缓缓回眸,认真看着他,声音说不出的低沉,“说实话,本尊是不是被谁弄没了一部分回忆?” 梵胤呆呆看着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梵胤很纠结,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说才能向郁银宸解释清楚那部分回忆是他自己接受不了而刻意忘记的。 荀久眸光微闪,看了一眼郁银宸,“莫非……连国师都不知道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郁银宸抬起头来,这一瞬眼神中全是茫然,他突然间失去了方向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荀久带到这个地方来,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之前那么迫不及待要她恢复记忆,他潜意识里分明是不想她记得以前那些事的。 “不……”抱紧了锦盒后退一步,郁银宸喃喃自语起来,“不能恢复记忆,本尊不要你们恢复记忆了。” 他说着,双手将锦盒往上举起就要摔下来。 梵胤大惊,飞速将锦盒从他手里抢夺过来,厉喝:“国师你疯了!你可知道错过今天,你就必须再等五百年才能摆脱白发之痛,为了这一天,你痛了五百年,难道你还想再来五百年?” 郁银宸突然安静下来,冷冷看着梵胤,命令道:“把盒子还给我。” “不行!”梵胤紧皱着眉头,他心中很清楚,国师许是一时之间想到了什么所以反悔了,不想让荀久记起来,可山下这么多百姓还等着,他们都知道荀久是女王转世,如果荀久出去以后还没有恢复女王记忆,那就意味着九重宫失信于岷国百姓,更意味着九重宫今后威仪不再。 对于守宫人来说,这是天大的罪过。 狠心一咬牙,梵胤伸手将盒子递给荀久,快速道:“你快打开,我先拖着国师,等你们俩入睡以后我再想办法让他安静下来。” 荀久将信将疑地接过锦盒,正准备打开,谁料郁银宸一个瞬移到她面前,大力抢回了锦盒。 他这一举动,反倒让扶笙对五百年前的那些事起了兴趣。 在郁银宸把锦盒抢过去的那一瞬,扶笙立即出手去夺,两人抢夺之间均用了内力,只听“咔擦”一声木板断裂的声音响起,锦盒被内力震得粉碎,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只觉得锦盒碎裂的那一刻好像有一道白光闪了出来,转瞬之后,扶笙、荀久和郁银宸三人都因为见到了白光而顷刻倒在地上,彻底陷入昏迷。 …… 时光倒转回五百年前,前尘记忆像潮水一般涌进三个人的脑海里。 …… …… 装潢古雅的客栈里,一群江湖游侠打扮的人正在一边吃早饭一边聚精会神地讨论着。 “听说了没,三年一开的九转门提前开了。” 其他人一听,立即来了兴趣。 有一人道:“九转门可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武学圣地,自成立起就有三年一开的规矩,多少年来从未变过,怎会提前开?你莫要唬我们。” “是真的。”之前说话那人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因为门主的女儿生了重病,这次提前开山门就是为了向天下广征神医去医治那位传说中从不肯踏出房门半步的神秘千金。” 原本兴趣缺缺地一帮人登时又来了兴趣。 …… 春寒料峭,冷风穿堂而过。 凤息拢了拢身上略微单薄的衣襟,站在二楼扶栏边听着这帮人说话,眸光却时不时看一眼一直安静坐在东南角落里的白衣男子。 他有着一双澄澈明净的眸子,乌发如墨披散在肩头,额上戴一枚浅紫色的菩提吊坠,一双手修长漂亮,正如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干净。 凤息的注意力显然不在男子的长相上,而在他手里的竹简上。 凤息目力好,轻易便能看见竹简上记载着成排的人名,那些名字,全都是南 第002章 百花仙子(一更) 凤息站起身,准备去开门。 “等一下!”郁银宸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凤息不解地转过头来。 郁银宸笑笑,指了指她那一头乌黑亮丽如锦缎的青丝,“把头发束起来,免得让人发现你的女儿身。” 凤息恍然,脸色微红,“我险些给忘了。” 这一路上,为了行事方便,凤息都是做男装打扮的,刚才听到布谷鸟叫,她知道是郁银宸,索性没有束发直接前去开窗。 郁银宸是她师兄,他们师兄妹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但对于外人就不同了。 郁银宸莞尔一笑,“可要我帮你?” “不用,我随意束一下就好。”凤息笑答,说话间已经快速走到铜镜前给自己束了个男子发髻,然后迅速去开门。 门打开,外面的人一身清冷出尘的白衣,额上那枚浅紫色的菩提吊坠衬得他的一双眼睛更加澄澈清明。 “请问,你有事吗?”凤息试探着问了一句。 白衣人眸光朝房间里面扫了扫,看见坐在桌边闲闲喝茶的郁银宸,犹豫了一下才道:“可方便在下进去一坐?”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犹如浮冰碎玉。 房里郁银宸听到声音,立即警惕性地放下茶盏,朝着门口的人望去。 白衣人也望向郁银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会,终是郁银宸先垂下眸,摆手示意凤息,“师弟,来者是客,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凤息闻言后眉棱微动,对着白衣人客气地道了句:“里面请!” 白衣人缓步走了进来,径自在桌前坐下,手中一本镶了金线的小册子往桌上一放。 凤息和郁银宸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这本册子名为“金名册”。 当然,这是好听的名字,说得简单一点,这就是一份黑名单,凡是出现在金名册上面的人就没有能活过上面所标注日期的。 江湖中很早便有人议论这本册子幕后主人的厉害之处,但始终无人知道幕后主人究竟是谁,只知道这本册子的存在让很多人胆战心惊,因为主人不按常理杀人。 通常是命案发生以后,官府才派人前往命案发生的地点进行调查,但最终都毫无结果,地方官府曾上书朝廷请求安排神捕下来调查,结果发现所有的命案都有一个共同点——凶手会留下一排字,注明被杀人的名字、被杀日期以及最后表明出自《金名册》。 除此之外,被杀的所有人里面全都找不到共同点,那些人或是街边小贩,或是朝堂高官,亦或者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所有的死者中,有好人也有坏人。 《金名册》的出现,成了让南岷国君颇为头痛的连环杀人案,前两年曾在江湖上掀起一阵风雨,之后便隐匿了,再也没出现与《金名册》有关的命案。 没想到,时隔两年,竟能在今日见到这本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杀人名单。 凤息和郁银宸对视一眼后,纷纷对白衣人露出冷鸷警惕地目光。 不用想也知道,《金名册》的主人定是眼前这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美男子了。 只不过…… 凤息心中略微觉得可惜,这么好看的人神仙一般的面容之下竟然藏着一颗魔鬼心,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白衣人自然感受到了两人的神色变化以及周身若隐若现的杀意,他眉眼淡淡,声音也很淡:“血衣楼要人三更死,无人敢活到五更。” 凤息眼眸微眯,周身杀意更甚。 这个人竟然能猜到她和师兄出自血衣楼,看来身份背景不简单,如此,就更不能留着他了。 两人对视一眼,暗中运功准备对白衣人出手。 白衣人不紧不慢又道:“事成之后,你们俩能顺利进入九转门。” 凤息一愣,运功的两只手垂了下来,皱眉看着白衣人,“你到底是谁?” 白衣人回过头来,澄澈的眼眸加上一身白衣,分明美得不染尘俗,说出来的话却清冽得很。 “血衣楼做生意不是从来不问客人信息的么?” 凤息一噎。 郁银宸思索片刻,“阁下不报名姓,也不付银子,只让我们二人去帮你杀了名册上的人,又说事成之后能让我们顺利进入九转门,我二人如何信你?” 白衣人淡淡勾唇,面上却无笑意,转眸看向凤息,“这位姑娘不辞辛苦跑去九转门让门主的千金患上了普通大夫无法医治的病症,不就是为了制造机会进入九转门么?在下如今给你们一个毫无门槛的机会,莫非血衣楼大名鼎鼎的‘医毒双绝’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所谓医毒双绝,指的是郁银宸和凤息两人在江湖上的合称。 实际上,两人都擅长医术和毒术,只不过凤息在医术方面更为精通,而郁银宸侧重毒术罢了。 女儿身被看穿,凤息倒是觉得很无所谓,她眼眸眯成一条线,声音也沾染上了几分春寒微冷,“想不到《金名册》的主人竟然是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的九转门首席大弟子扶言之,今日一见,我二人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九转门自诩名门正派,却没想到首席大弟子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算起来,你和我们血衣楼的人也并无区别。”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身份被看穿在所难免,扶言之并不觉得意外, 第003章 揭皇榜入宫(二更) 郁银宸顺着凤息的目光望过去。 他的目力不及凤息,因此看得不是很清楚,仅仅能看到一抹白影坐在花车上,戴着面具,花车四周都被花团锦簇点缀了,不太看得清那人身形。 “师妹,你能看到百花仙子长什么样吗?”郁银宸轻声问。 他并不是关心百花仙子有多美,在他看来,这天底下再没有比凤息更美的了,他关心的是凤息说的那句话——百花仙子在看她。 凤息又不认识百花仙子,那个人为什么要看她? “带着面具呢!”凤息摇头道:“看得不是很清楚。” 话锋一转,凤息又道:“可我总觉得有点眼熟……” 托腮想了片刻,凤息突然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这个人,该不会就是扶言之吧?” 郁银宸被她吓了一跳,“师妹,你可别乱说,扶言之还在云州城客栈里呢,再说了,他身受重伤,哪有一夜之间伤口痊愈还能追上我们俩来到帝京城做百花仙子的?” “可是……”凤息颦眉,“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很熟悉啊,我目力这么好,一定不会看错的。” 凤息的一双眼睛在血衣楼算得上是特异能力了,如果连她都说像,那想必花车上的百花仙子十有**可能是扶言之。 那个人如此高深莫测,便是一夜之间用灵力让伤口痊愈也是可能的。 想到这里,郁银宸两道长眉蹙拢,站起身来对着凤息道:“我们走!” “哎哎哎,我还没看够呢!”凤息一边被郁银宸拽着胳膊往天窗处走,一边哀怨,“师兄,你到底在怕什么呀,便是那个人真的是扶言之,那我们也不必躲他啊,我又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那天晚上分明是我们师兄妹救了他,他应该感谢我们才是。” “师妹!”郁银宸面露无奈,师尊交代的那些,他不可能对师妹说出口,也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师尊推算的那个命盘一到来,说不定会是厄运。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再没有什么事是比守护师妹更重要的了。 思忖片刻,郁银宸语气软下来,“听话,我们去揭皇榜入宫为皇后治病,可好?” “也行!”凤息依依不舍地再瞟一眼百花仙子以及花车上提着花篮撒花瓣的十多个粉衣婢女,转身准备跟着郁银宸下去揭皇榜。 就在这时,花车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嘭——”地爆炸声,声音落下,花车周围五丈之内全部冒起了一层白烟,百姓们惊恐不已,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赶紧抱着脑袋四处逃窜。 凤息也顿了脚步看向那处。 花车周围升起白烟的时候,即便是站在花车旁边的人都看不到白烟笼罩的花车上发生了什么,但凤息一眼就能清楚地看到那个瞬间…… 白烟散尽,惊恐的百姓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再看向花车上,发现百花仙子已经换了一身红衣,依旧是戴着面具看不见容貌,但红衣在百花的映衬之下更显得妖娆妩媚。 唇角微勾,凤息扬了扬眉,自己果然没看错,方才那个百花仙子…… “你们俩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客栈房顶的另外一头,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幽幽寂寂,听不出喜怒,但绝对不会是让人愉悦的声音。 凤息并不觉得意外。 扶言之想必拿捏准了她一定会出来看百花仙子游街,所以才故意利用花车假扮百花仙子坐在最显眼的地方。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顺利找到她。 后来这个红衣的百花仙子才是真正的百花仙子! 郁银宸目光一冷,“扶言之,我们师兄妹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一路跟踪,究竟想怎样?” 扶言之没说话,动作优雅地在瓦砾上坐了下来,清越的眸光看向下面花车的方向,良久才淡淡道:“血衣楼赫赫有名的‘医毒双绝’刺杀九转门首席大弟子,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想必血衣楼明天就得被武林正派踏破门槛。” “你!”郁银宸皱眉,面色懊恼,捏紧拳头,“就知道这种人不该救的,救了他,他反而污蔑我们师兄妹刺杀他!” 凤息趁机挣脱郁银宸的束缚,面色没有多大变化,红唇微微扬起冷冽的弧度,“言之公子说得不错,我们师兄妹的确是刺杀你来着。” “师妹,你怎么……”郁银宸脸色突变,不明白师妹为何要背下这个黑锅。 凤息看他一眼,示意他少安毋躁。 郁银宸暂时噤了声。 凤息动作轻懒地坐了下来,唇边笑意犹如一朵嗜血的幽冥之花,“谁叫你出现在了金名册上面呢?” 扶言之面色微微一凝,转眸看向凤息。 四目相对,均是冷冽的温度,仿若无形中激起火花闪电。 “对吧师兄?”凤息看一眼郁银宸,调皮地一吐舌头,“《金名册》这种东西,也只适合我们师兄妹拥有,眼前这位号称武林第一正派首席大弟子的言之公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暗中杀了这么多人的,而且做得悄无声息,让官府多年来查无可查。” 终于明白了凤息的用意,郁银宸终于放下心来,她的这双眼睛,特异之处在于不仅仅能看到很远之外的东西并快速记住,更奇特的地方在于能透视。 比如……能看到人体内的骨架结构。 当然,凤息的这样特异能力并没有对外公布。 第004章 初吻(一更) 皇后住在凤仪宫。 凤息他们三个休整了一夜过后,随着管事的女官前去。 南岷的皇宫很漂亮,御花园里栽种了很多蓝花楹,现今时节已经在吐蕊,淡淡的紫色,好像白玉中嵌了紫色琉璃进去。 隔着很远的地方,凤息便能听到皇后卧榻时微弱的喘息声。 实际上,皇后本来就身子骨不好,她上次来下毒的时候算是给皇后添了一把火,只不过这把火危及不到性命,却能让她整天难受。 凤息当初的意图只是想试探一下扶言之为何要杀皇后以便自己能快速抓住扶言之的软肋今后行事方便。 可让凤息没想到的是,扶言之竟然真的会跟着前来。 今日便是金名册上标注的皇后死亡日期,莫非……扶言之打算趁着待会儿她为皇后医治的时候动手杀了皇后? 想到此,凤息顿时有些后悔带着这个麻烦的人前来,若是扶言之待会儿真的下手,那么到时候自己和师兄一定会被他连累的。 心思一动,凤息转过身,对着扶言之小声道:“你是药童,等到了凤仪宫的时候守在外面就好,不必进去了。” 扶言之闻言抬起眸,这一瞬,他看见眼前特意改装过的少女有一双灵动皎洁的眼睛,他在这双眼睛里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鬼使神差的,扶言之竟然险些按照她的要求点了头。 猛然回过神来,扶言之冷了面色,“你怕什么?” “倒是不怕什么。”凤息一脸无所谓,“是担心你无法得逞,丢了我这个师父的脸。” 扶言之皱眉,她何时成了他师父了! 到了凤仪宫门口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女官停下来,对着三人微微福身,语气温和,“三位,里面请。” 凤息瞪着扶言之,“你不要进去了。” 扶言之并没有理会她,径自跟着郁银宸往前走。 凤息一个瞬移闪到他面前,压低声音恶狠狠警告,“你若是敢踏进去一步,我就叫上师兄立刻走,让你一个人承担弑杀国母的罪名。” 看见凤息瞬移的那一刻,扶言之微冷的眼眸内划过一丝不敢置信,片刻之后又恢复了一片淡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凤息,“让开!” “不让!”凤息双手挡在他面前。 扶言之绕开她准备从另外一扇门进入。 凤息还来不及阻止,就看见扶言之已经将一只脚踏进了凤仪宫的大殿。 就在这时,扶言之一霎之间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击一样,整个身子被震得猛地后退一步,毫无预兆地吐了一口鲜血。 一瞬间脸色惨白到极致,扶言之往后退了好几步,堪堪稳住身形以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大殿的门上。 这是凤息头一次看见扶言之这张清冷寡淡的面容彻底变了脸色,平素淡然无波的眼眸内全是惊惶与不敢置信。 郁银宸早就进去了,并未曾得见这一幕。 守在门外的那位女官和几个小宫女当即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过来搀扶他。 凤息眯了眯眼睛,顺着扶言之的目光往凤仪宫门楹上望,除了牌匾之外,什么也没有。 心思一动,凤息想着莫非方才大殿内有高人趁机对扶言之动手? 可是,扶言之这样的高手,如果里面有杀气,他应该一早有所警觉才对,怎么会毫无预兆就中了招? 两个小宫女刚要碰到扶言之的时候,他面色冷凝到极致,低喝一声,“别过来!” 两个小宫女面面相觑,绞着衣袖望了凤息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凤息神医说了,眼前这位只是个药童而已,可那张春花霁月般的面容以及无双风华,委实让人无法将他与药童联系到一起。 凤息眉毛抽抽了两下,她自己打扮成这样,却收了个谪仙似的药童,这主仆差距…… 浅咳一声,凤息摆摆手,笑道:“两位姐姐不用招呼他了,他天生受虐体质,每天不被打上一顿晚上便睡不着。” 两位小宫女掩唇轻笑一声,各自散开了去。 女官狐疑地看了扶言之一眼,轻声问:“这位公子,没事儿吧?” “方才是我不小心。”扶言之声音硬邦邦的,说完后将药箱交给凤息,自己就要退到一边。 凤息接过药箱,随着扶言之往外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问他,“你方才被谁打了?” 扶言之没说话。 “乖徒儿。”凤息搭上他的肩膀,挑挑眉,“不如说说看,师父进去以后帮你报仇,好歹你师父我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对付几个暗人还不成问题。” 扶言之抖了抖肩膀,将她的手抖下来,声音依旧僵硬,“你方才不是让我不要进去么?我如今不去了,不是正好和你心意?” “哟!”凤息勾起唇,面上却无笑意,“瞧你说得一副委屈样儿,来来来,师父我如今改变主意了,带你进去。” 凤息说着,伸出手就去拽扶言之的胳膊,却被他巧妙地闪躲开了,面色没有半分缓和,“凤息姑娘,请自重!” 凤息无语地看着他一瞬,尔后面色凝肃下来,“扶言之,你猜我从你身体里看到了什么?” 扶言之浑身一震,拳头微微握紧。 从金名册这件事上,他就大胆猜测凤息会透视,此刻闻言,果然是被他猜中了。 这 第005章 抉择(二更)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两个人同时僵直了身子。 南岷高手榜上多年来高居首位神秘莫测的神,九转门中人人崇敬的大师兄,任何女人得了他一个回眸都能高兴得三天不睡觉,前来挑战的人若能在他手底下过十招便会因此名声大噪。 他是江湖上的泰斗,他是万丛林中的精粹,他是天下女人心中不可亵渎的神,他是……扶言之。 如果此刻有外人看见这一幕,那么仇恨的眼神一准能把凤息活生生给杀死。 然而此刻,凤息的脑袋是混乱的,混乱过后是一片空白的,她只能感觉到唇瓣上传来微凉却柔软如花瓣的触感,隐隐带着玉兰清香,微润,如同沾了清晨露珠,让人心旷神怡。 梭然睁开眼,凤息对上了同样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看着她的扶言之。 他此时整个身体压着她,零距离的接触让两颗心脏跳得飞快,却也能让她完完整整地看清楚他的容颜。 鹤翎般的睫羽根根纤长而分明,其上点染了些许碎光,又在雪色肌肤上投下旖旎暗影。 那一双眸,犹如水墨勾勒,无论是轮廓还是色泽,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的凉,恰到好处的幽。 恍惚间,好似丹青圣手以天地为桌,白雪作卷,挥毫泼墨,淋漓勾画,将这世间最沉也最贵的香墨用最飘逸洒脱的笔锋勾勒出最让人惊心动魄的传世画卷。 这一霎,仿佛世间种种,都已经不再重要,对上这样一双眼,这样一张颜,任何人都甘愿沉醉,永梦不醒。 这一霎,凤息再看不见周围任何人任何事,明亮的眼睛里只有他那一双清美的眸子。 这是一双让人看久了会从心跳到灵魂都在跳动的眼睛,其间蕴藏着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相。 扶言之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觉得心绪紊乱得厉害,他似乎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想要逃离,想要逃避,躲到无人的阴暗角落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清冷如他,多年来对世间事淡然处之,怎可能在这一刻乱了神? 一定是因为这两日的计划、因为凤仪宫的那种东西让自己内腹受了些许轻伤,否则……自己沉寂了十多年的幽潭心湖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泛起涟漪。 慢慢闭上眼睛,扶言之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象。 “扶言之,你找死是不是!”后面的郁银宸很快便跟了上来,手中佩剑凝寒如覆霜,毫不留情地抵在扶言之的后颈上。 扶言之的唇瓣还没从凤息的唇瓣上挪开,感觉到后颈传来的轻微刺痛,他知道郁银宸这一次是动真格地想要杀了他。 “松开!”扶言之轻轻偏开头,唇瓣擦着凤息的脸颊而过,身子又是轻微一僵,不过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平静。 “师……师兄,你快松开先让他起来。”凤息被压得喘不过气,说话有些艰难。 郁银宸脸上的表情,有暴戾,有抓狂,有悲愤交加,更多的是嗜血和杀戮,琥珀琉璃眸内因为极具愤怒而充斥着血丝。 这样的郁银宸,凤息是第一次见到。 以往两个人做任务的时候,无论遇到怎样难对付的目标,他都是唇角一勾,尔后身影如鬼魅,总能找到对方的弱点下手,或许目标的脑袋和身子分离那个瞬间,他还能飘逸地完成擦手的动作。 然而此时此刻的郁银宸,仿若幽冥地狱爬出来的魔,如若没有足够的鲜血饲喂,则暴戾加剧。 这样的他,让凤息觉得心惊。 “师兄……?”扶言之从她身上离开以后,凤息双手撑地勉强坐起来,试探性地朝着郁银宸轻唤一声。 郁银宸手中的剑冷光幽幽,对凤息的话仿若未闻,转瞬间冷剑一挥,剑尖一团银色光芒直直逼向扶言之,周围草木剧烈摇晃,皆因这强劲的力道险些拔地而起,碎石乱飞。 扶言之眉棱微动,足尖点地,急急退让。 郁银宸早就发疯一般怒了,哪里会轻易放过他,手腕翻转,佩剑方向指天,他腾空而起,剑尖如同蛇信子一般直逼扶言之命门。 凤息大惊,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个意外的接吻动作会让郁银宸怒成这样。 皱了皱眉,凤息水袖一扫,一条锦绸从袖中挥出就要去挡郁银宸杀气十足的剑。 郁银宸察觉到了凤息的动作,一时心中疼痛,不觉便分了心。 正在这时,扶言之趁机落下身子,单脚轻盈落在郁银宸手中的剑刃上,趁着郁银宸分神的那一刻狠狠一踢。 凤息的锦绸和扶言之的动作几乎是一齐加注于郁银宸身上的,他本就分神,哪里受得住这两个绝顶高手的重击,一时只觉得握住佩剑的那只手臂麻木到毫无知觉。 佩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郁银宸轰然倒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大口血雾。 “师兄——”凤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急忙飞奔过来就要查看郁银宸的伤势。 郁银宸虚弱地推开她即将扣在他脉搏上的那只手,睫毛抖动了两下,认真看着她,声音几乎听不清,“凤息……你是不是对他……?” “师兄你误会了!”看着郁银宸煞白的脸,凤息面色焦急,偏他又不让她帮忙查看伤势。 郁银宸黯然垂下眸,刚才那个瞬间,师妹明明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不过是嘴上不承认罢? 第006章 扶言之的真正身份(必戳) 玄妙的是,这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阵,是凤息没见过的阵法,但她隐 不过对于凤息来说,这些毒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在她身上分毫起不了作用。 嗯……这花里面有东西,凤息随便一闻就知道,能让人全身酸软,无法使用任何内力。 这里面的院子非常清净干净,乍一看上去,只有几株寒梅在盛放,花香幽幽。 纤长素白的手指轻轻推开院门,凤息走了进去。 她如今所有的武功内力都暂时用灵力封住了,唯有这双透视眼能用。 凤息站在高大的院墙外,美眸中暗金光芒闪过,运足目力往里面看,整个院子空空如也,果然没看见人。 岑竹定了定心神,眸中一抹异色快速划过,交代完凤息之后跟着那名女弟子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凤息这副容颜再配上一身素白衣裙,大有仙姬临世的味道,此时一笑,只让人觉得周围的一切物事都失去了颜色,唯有那个笑容晃得人眼花缭乱。 凤息点头,笑道:“多谢竹师姐。” 岑竹若有所思一瞬,然后指着前面的一处院子对凤息道:“阿希,我就不陪着你过去了,师尊就住在那里头,你直接过去就行,哦对了,师尊喜清净,常闭关,你到了里面可得多等一会。” 正在这时,另外一位女弟子跑过来,急促道:“竹师姐,二师兄让你过去一趟呢!” 凤息一一记下了。 岑竹还说了她管理着女弟子们的日常,让凤息有需要就去找她。 “嗯。”凤息一边走一边记住九转门的地形。 岑竹面上笑意加深,“门中虽然也有女弟子,但毕竟不多,以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这两日你尽快熟悉环境,不要觉得生分才是。” “竹师姐。”凤息很配合地唤了一声。 去往门主院子的途中,岑竹如是自我介绍。 “我叫岑竹,你以后跟着他们叫我竹师姐就行。” 此刻见她焦急的模样,凤息眸光微微动了动,尔后含笑答:“诶,这就来。” 凤息转过头看了这个女弟子一眼,见她容颜秀丽,杏目鹅蛋脸,方才这个人就站在裴峥身后的女弟子中第一排第二个,凤息到现在都能记得刚才那些人所站的阵容,只不过叫不出名字来。 这时,外面匆匆跑来一个女弟子,到了门口时已经气喘吁吁,“阿希,你怎么还在这里呢,新人弟子第一天来都要见师尊的,还不赶紧跟我走。” 她是作为新人弟子来的九转门,第一天主要是熟悉环境,不用参与训练。 凤息到了女弟子院舍沐浴过后换上了这身印了暗花的素白衣裙。 弟子们都穿白袍。 那两名白袍师兄速度很快,凤息和郁银宸很快就登记好并领了腰牌。 扶言之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去了门主的院子。 门中弟子很少能在这样人多的场合见到扶言之,此番见他回来,许多女弟子上来嘘寒问暖。 凤息和郁银宸很快便跟着那两名弟子去登记了。 听到凤息自我介绍,他微微一笑,眸光亮了亮,神情更加温润,“阿希姑娘请。” 裴峥长得眉目隽秀,整个人看起来气质出尘,嘴上时时含笑,与扶言之一张冰块脸截然相反。 扶言之眸光微微波动,转瞬后吩咐裴峥,“既然都见过了,那便赶紧带着他们去登记造册,以便今后管理方便。” 到了这个地方,不仅要隐藏武功,还得隐姓埋名,免得轻易被人认出来。 指了指身后的郁银宸,又道:“这位是我兄长,以后师兄师姐们唤他阿辰就好。” 凤息淡淡一笑,语气恭谨,“我叫阿希。” 这些弟子都是常年待在九转门的人,极少有机会下山,因此没见过凤息和郁银宸,只觉得这两个人长得太过出众了,尤其是凤息,那样的绝顶容色简直让人错不开眼。 当看清楚凤息容貌的时候,不少弟子发出了惊叹声,面上全是惊艳之色。 一身白袍的裴峥立即对身后的两名弟子吩咐了几句,那两个人迅速上前来对着郁银宸和扶笙道了句“请”。 “嗯。”扶言之点点头,语气淡渺,“带他们去登记一下然后做后续安排罢。” 见到扶言之的时候,裴峥笑着上前来打招呼,顺便看了一眼凤息和郁银宸,问:“大师兄,这两位便是你之前信上所说的今年内定那两名弟子?” 二师兄裴峥带着所有弟子前来迎接。 几人将马儿交给山脚的守山弟子,徒步走上阶梯。 从山脚开始,用素白大理石铺设了宽阔的阶梯,据说有上千级。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地方,也是个极有灵气的地方,难怪九转门每年能出这么多高手,南岷高手榜前十,九转门便占了三位,第一位自然是首席大弟子扶言之,另外两位凤息不太记得名字了,她一向对这种排名没什么兴趣,故而也并未过多关注。 凤息下了马,用力深呼吸一口,然后仰着头欣赏九仙山的风景。 站在山脚可见层崖刺天,横若列屏,因春雪刚过,山崖顶上依旧覆了积雪,崖下风烟飘洌,随着风儿扶摇直升,东边太阳初升,朱霞炫晃,将山尖白雪映照出奇异绚烂的色彩。 九转门位于灵州城境内的九仙山。 第007章 渣女的计谋(二更) 这件事她并未曾放在心上,只想着等哪日痊愈了再去看一看这位女弟子究竟长得什么 慕灵微微蹙眉,她这两日隐约听院子里的婢女们私下议论说扶言之带回来的那个女弟子长得貌若天仙,只可惜才入门第一天便因为不小心擅闯禁地被扶言之取消了修炼资格,打发去藏书阁外面洒扫去了。 轻笑一声,岑竹道:“大小姐这两日身子不适,恐怕不知这次大师兄下山的时候带回来两名内定弟子。” 岑竹眸光一动,她深知大小姐现在最讨厌听到所谓的“神医”二字。 为此,慕灵有些恼怒。 今日之前,门主的确是找了好几位自称神医的人来给她看过,但没有一个能瞧得出症状的,都是探了脉便摇摇头走开了。 慕灵疑惑地看着她,“是不是父亲又找了所谓的神医来给我看病?” 岑竹福身一礼,“见过大小姐。” 慕灵勉强支撑起身子坐在床榻上,隔着帷幕望向外面。 婢女应声出去了,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听到婢女禀报说岑竹来了,她原本想说不见,但转念一想这几日每天窝在屋里头烦闷得紧,索性又让婢女放她进来。 慕灵因为上一次被凤息下了毒还没有好,至今每天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午饭过后,岑竹趁着休息时间去了门主千金慕灵的院子。 …… “不,我要她生不如死。” “你要杀了皇后吗?” 扶言之沉声道:“那两道结界,是我的致命弱点,上一次我去帝京城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根本靠近不了凤仪宫,即便能勉强跟着你们两个身上的灵气进入帝京城,进入皇宫,却依旧掩盖不了我的魂魄,那东西,太厉害了,必须毁了它。” 过了许久,凤息才道:“你要我们如何帮你?” 相比起来,她是幸运的,虽然也是孤儿,但她还能侥幸地想一下或许父母也在另一个地方努力地找她,并没有抛弃她。 之前她还想打趣一下扶言之,可是这一刻,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情沉重无比。 凤息哽咽了。 “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解脱。”扶言之垂下眼睫,“说到底,我和他是一样的,甚至我还有些羡慕他,起码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用因为这些真相而受到精神上的折磨。” 如今想来,当时那个笑容底下,他的心痛比滴血。 阿乖尸体躺在乞丐巷子的那一天,她回眸见扶言之笑得天地都失色。 所以,他找上了“医毒双绝”的她和师兄。 本是同根生,他怎么可能真的对阿乖下得了手? 知道阿乖是他亲兄弟,且被抛弃到坊间沿街乞讨的时候,他应该是心痛的吧? “其实你心中存了不忍,是吗?”凤息看着扶言之,也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竟然有些难过,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父母抛弃的孩子,抛弃了也就罢了,还下了那种结界专门阻拦他的魂魄,这么残忍的事,皇后当初怎么会下得了狠心,扶言之又该是何等心寒? 凤息心中有些震撼,竟然是这样,难怪外面都说皇后第一个孩子早夭,第二个孩子没保住,后来再没有怀孕,才会将傅子阳抱养到膝下。 扶言之冷笑,“发现这个孩子心智不全以后,帝后二人慌了神,但有了前面双生子的前车之鉴,皇后不忍心再诛杀一个,只能悄悄将他送出宫任其自生自灭。” 这件事,的确是凤息没有想到的,她以为扶言之只是用乞丐来试探她和郁银宸的残忍能到什么程度,却没想到阿乖竟然也是皇子。 扶言之轻轻颔首。 凤息一惊,“你的意思是,阿乖是皇后的第三个儿子?” 说到这里,扶言之面上浮现一抹讥讽,“或许这就是报应,皇后的第二胎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扶言之直接道:“皇后生产过两次,第一次是双胞胎,一个是我,一个是早夭的那个皇子。” 凤息摆摆手,“最近没时间查,不知道。” “你可知道他是谁?”扶言之似笑非笑。 “那么,阿乖呢?”凤息微微皱眉,“一个乞丐,在这件事上起到了什么作用?” 扶言之看着远山上的薄雾和积雪,幽幽道:“那些人,都是与皇后有关、在将我驱逐出皇室这件事上有直接或间接联系的,无论是街边妇人还是朝堂高官,我都没有错杀过谁。” 思虑一瞬,凤息道,“既然达成了同盟,很多事情就没必要隐瞒我们了,说吧,你手上那本《金名册》是怎么回事?” 凤息隐约猜到他可能是没什么耐性,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才会这么急促地做下决定。 “好。”扶言之一口应下。 凤息挑眉,“错了,不是帮你,只是做生意,条件不变,事成之后,我们要千丈弩。” “所以,你们两个愿意帮我?”扶言之直接问。 凤息又道:“虽然你用了手段将我们师兄妹弄上九转门来,不过对于你这桩事情,我挺感兴趣,刚好最近无聊得紧,陪你玩一玩也无妨。” 扶言之犹豫一瞬。 凤息眨眨眼,“你准备与我坦诚相见么?” 扶言之深深眯起眼,直直看向凤息,“除此之外,你都还知道些什么?” 第008章 恶惩刁奴(一更) “你良心发现了?” 凤息跟着扶言之往回走的时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个人半个月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取消她的修炼资格,怎么这就将她给放出来了? 实际上,凤息很喜欢在藏书阁的日子,清净没人打扰。 扶言之淡淡瞥她,“你喜欢扫地?” “差不多。”凤息眨眨眼,“起码比起修炼你们九转门的功夫来,我是挺喜欢扫地的。” “没时间让你玩了。”扶言之低沉道:“这段时日,我还会再去一次帝京城,需要你们帮忙。” 凤息一愣,“你这时候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去帝京城做什么?” 扶言之意味深长道:“上天给的机遇永远不会等着你做准备。” 凤息撇撇嘴,“去就去呗,说什么大道理,跟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似的。” 扶言之偏头,见到低声嘀咕的凤息扁着嘴巴的样子,清晨的阳光镀一层在她白皙如玉的面容上,竟说不出的可爱。谁能想得到此刻像个撒娇小女孩的人竟是江湖上很多人闻风丧胆的“医毒双绝”? 扶言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凤息,心头微微一动,不觉弯了唇角,可一想到“医毒双绝”这个称呼指的并非她一个人时,顷刻收了笑意,仿若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 慕灵带病之身仍旧为凤息求情这件事,很快在九转门内传开来,从前就爱慕她的男弟子们更加觉得大小姐善良不可比拟。 凤息作为被慕灵“救”了的人,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谢过大小姐。 扶言之面色微凝:“慕灵身上的毒是你下的,趁机帮她解了罢!” 凤息点点头,这个毒已经拖了很长时间,若是再不解,这位大小姐恐怕就真的有性命之忧了。 “还有。”扶言之又唤住她,“不要对慕灵动手,亦不要伤她分毫。” “了解了解。”凤息忙不迭点头,“你们护花使者常说的不都是这几句么?” 扶言之眼瞳缩了缩,这一刻竟然有一种想要跟她解释的冲动。 没等他开口,凤息早就抬步离开了。 …… 慕灵的院子,凤息并不是第一次来。上一次来给慕灵下毒的时候她就来过一次了,只不过上一次偷偷来,这一次光明正大。 春兰守在外面,见到一个白衣女子缓缓而来,同样是白衣,她却能穿出旁人所没有的巫山云雾灵气,仿若天上银月光落了一段在尘世。 春兰不得不承认,她在看到女子第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呆愣的,面上满是惊艳。 从来不知道,这世间竟然还有比大小姐长得美的人,全然不用雕饰,更无锦衣华服,仅是往那轻轻一站,便站出了一段风华。 “麻烦姑娘进去通秉一下,阿希来谢过大小姐的救命之恩。” 凤息浅浅一笑,笑意清浅且恰到好处。 春兰再一次晃了眼,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立即往内院跑。 “大……大小姐,阿希来了。” 慕灵正躺在床上,听到春兰这般大呼小叫,她顿时皱了眉,“来就来了,你又不是没见过人,怎么这般惊慌,莫非她还能吃人不成?” “大小姐……”春兰欲言又止,本想告诉她阿希比传言中还要长得美,可话到嘴边又吞咽了回去。 在大小姐面前说别的女人貌美,简直是找死。 意识到这一点,春兰赶紧换上笑脸,“大小姐教训得是,左不过就是个一来九转门就臭了名声的女人罢了,大小姐貌若天仙,美名远播,哪能是那种低贱女子比得了的?” 慕灵唇角一勾,缓缓坐起身来,“伺候我梳洗吧!” 慕灵本没有什么精神,可女人嫉妒心一来就如同洪水猛兽,挡都挡不住,凤息早就被九转门弟子传得好像天上仙子般,慕灵还未见到她就在心里恨上了,今日既然人家亲自来了,那她也不能输了阵势,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准备将凤息给压下去,让她明白九转门谁才是主人。 看着铜镜中那张憔悴消瘦的脸,慕灵微微皱眉,“春兰,上浓妆,这副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春兰应了声,继续手上的动作,给慕灵描眉绾发。 上了妆以后,慕灵又吩咐春兰给她倒茶,分毫没有要起身去前厅见凤息的意思。 春兰有些疑惑,“大小姐,还见不见那个女人,若是不见的话,奴婢这就去打发了她。” 凤息是打着道谢的理由来的,慕灵自然不可能不见,否则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轻轻吹了吹碧翠的茶水,慕灵勾唇,“自然是要见的,可本小姐并没有说现在就去,九转门弟子耐力好,从早上等到晚上也没什么,到时候即便外面有人知道了,我们也可以用重病作为借口,想来不会落人口实。” 春兰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大小姐说得是。” …… 凤息坐在前厅,茶水喝了一盏又一盏,半个时辰后才见到春兰慢悠悠从外面进来。 凤息没有时间这么耗着,忙问,“姑娘,你们家小姐呢?” 春兰面上浮现一丝不屑,“我们家小姐还在沐浴更衣,让你等着。” 凤息心中冷笑,沐浴更衣么? 她脑袋一偏,朝着慕灵房间所在方向运足目力,眸中暗金光芒一闪过后,透视眼穿过重重墙壁,看到 第009章 火海救人(二更) 春寒料峭的夜,远远近近的宫殿全都被沉黑如墨的暮色笼罩住。 夜风缭乱,廊檐下的宫灯摇摆不停,惊扰了大殿内的流苏起伏不定,纠缠交错。 守夜宫女赶紧去关窗,唯恐外面呼啸的冷风吵到近段时间睡眠浅的皇后娘娘。 然而,尽管如此,内殿里还是传来一声尖利的惊叫。 凄厉中带着惊恐的叫声,响彻整个凤仪宫,顷刻便让外面守夜的宫女太监宫女们紧紧扼住呼吸,纷纷赶往内殿。 宽大的床榻上。 国君紧紧抱着被噩梦惊醒的皇后。 她鬓发凌乱,额角还未干透的冷汗愈发衬得面色惨白,身子瑟缩在国君怀里,连呼吸都在颤抖。 国君没有第一时间问她梦到什么,只是在等着她缓和情绪,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裳儿,如今可好些了?” 皇后本名九方裳,乃夜极宫这一任凰女,只不过她决心要留在皇宫,所以被夜极宫四位圣女带回去废除修为,洗了语真族的血脉,如今只不过是容颜不易老,其他方面与普通人无异。 “陛下……”皇后嘶哑的嗓子勉强发出声音,却是带着哭腔,不过片刻便有晶莹的泪珠填满美眸,“他来了……妾身梦到他回来了……” 皇后的这句话,每个字都说得极为缓慢,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身子都颤抖一下。 国君面色微变,“裳儿你说谁?谁回来了?” “那个孩子……”皇后终于落下泪,咬着唇角,泪眼涟涟,“妾身梦见那个孩子从地狱爬回来,他满身是血,声声质问妾身为何要弃了他,他那么小……当时被送出宫处理的时候,连身子都还没洗。” “裳儿……”国君显然也没想到皇后竟然会梦到那个孩子,都十多年过去了,按理说来,该有的噩梦应该早就在那几年做完了,为何时隔这么多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段时日是不是想起了那个孩子?”国君轻声问。 “是妾身对不起他。”皇后失声痛哭,“可皇室双生子不祥,若是妾身将他留下,朝臣反对也就罢了,日后必定威胁到陛下的江山,届时妾身便是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赎罪。” “裳儿,你别想太多。”国君劝慰道:“那个孩子都走了这么多年,倘若他泉下有知因为他的牺牲换来南岷的国泰民安,他必定不会怪罪你的。” “不……”皇后连连摇头,“就因为当年的事,所以我们遭到报应了,后面这个孩子心智不全……” 说到这里,皇后更加泪如泉涌,“前两日妾身托人偷偷出去看他,这才得知他已经死了。” 国君脸色大变,“什么……死了?” “是。”皇后泣不成声,“听说是被同行嫉妒,所以遭了打,没挨过夜里天寒,活活冻死的。” “怎么会……”国君整个人都呆愣住,当年那两个孩子没能留住就已经让他很心痛了,后面这个怎么就死了? “早知道就寻一户人家收养他,也不至于……”后面的话,皇后已经说不出来,这一刻才终于忏悔自己当年做了多丧尽天良的事。 国君愕然过后,面上划过一丝狠厉决绝,“裳儿你别怕,等明日,朕就让人去请巫族的人来加强结界,那个孩子的灵魂即便到了现在还游荡在世间,他也靠近不了帝京城半分。” 皇后全身都在颤抖,“若是他还活着……”话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双生子的事,皇后立即摇头喃喃自语,“不,他的灵魂被诅咒了,他不能活着,否则,江山会被倾覆的。” 国君面色阴沉,眸中寒光凛冽,他绝对不允许这世上有任何威胁江山的东西存在,哪怕……只是一个新生婴儿的灵魂。 看来,是时候去请巫族高手前来帮忙加强结界了,十多年前用那个孩子的血,这一次……用胎盘! 只要那个灵魂敢靠近,必定灰飞烟灭! “陛下……”皇后突然抬起头,弱声道:“妾身最近噩梦连连,夜间睡不着觉,想去伽蓝寺礼佛三个月,还请陛下允准。” “裳儿,朕不放心你这样前去。”国君皱着眉头,“你也说了,最近噩梦不停,万一去了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皇后用央求的口吻道:“妾身早些年犯下滔天罪孽,唯有到佛前忏悔,祈求佛祖能原谅那时的少不更事,否则,妾身即便宠冠六宫,即便身居高位,这辈子都会不安的。” 国君不忍心见到皇后这个样子,只得勉强应下,“那好,等明日,朕让太子亲自送你去伽蓝寺。” 皇后提醒道:“陛下怎么忘了,子阳已经得了您的允准联系了九仙山准备去那边历练一年呢!” 国君这才反应过来,太子不在,如今皇后也要走,他心中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不安,随即便转化为恐惧。 这种感觉一出来,他迅速抱紧了皇后,声音微颤,“裳儿,若是可以,朕真的不想你去伽蓝寺,朕心中很不安。” 皇后将脑袋埋在国君怀里,低低抽泣,许久没说话。 …… 夜深人静的时候,九仙山唯有风声猎猎作响。 凤息的房屋墙角,蹲着两个身影,一边轻声说话一边往地上洒东西。 谢岚有些心虚,压低了声音问:“竹师姐,我们这么做,万一烧到其他弟子怎么办?” 第010章 连环计,凤息胜(一更) 对于女子来说,容貌 凤息自从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惊艳到了很多人,所以,此刻得见郁银宸怀里女子的脸被烧毁,众人皆露出惊色。 冒着浓烟的一片废墟中,浑身脏乱不堪的郁银宸抱着一个早已昏迷不醒的女子出来,女子的半边脸早就被大火烧毁,烧伤疤痕狰狞而血腥,让人不忍直视,另外那半边脸上早就被一层厚厚的烟灰覆盖住。 在众人的惊叹声里,大火全部被水龙熄灭。 便是能控水救人又如何,救出来的还不是一具尸体。 岑竹也被扶言之远程控水的本事惊到了,转念之后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裴峥心里是震撼的,大师兄竟然已经如此厉害了,恐怕连师尊都早已不是他的对手。 意念控水,而且还控得这般精准,便是语真族嫡系都很难做到的吧?即便做到了,事后也必会因为损耗过度而伤及自身。 裴峥在南岷高手榜上排第八位,他一直以为大师兄多年来高居首位多半是因为他出众的容貌,却没想到大师兄的灵术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厉害的地步。 裴峥亦是一愣,他心中很清楚,这个人只能是大师兄扶言之。 “天啊!”众人惊得捂住嘴巴,竟然有人能用意念远程控水?! 不过片刻的功夫,火势已然减了大半。 正在这时,众人只见后山方向的泉水如同受人指引一般化作水龙直直朝着着火的院舍方向飞过来,不断地化作水花浇打在漫天火焰上。 众人的速度再快,终究也赶不上山风的速度,火势越来越大,杯水车薪,毫无作用。 裴峥皱起眉头,今夜风大,他是知道的,岑竹这样说,也不无道理。 岑竹装作一脸心痛的样子,“二师兄,这种事,我们谁也不想的,可是今夜风实在太大了,许是哪个房间的烛台不小心被吹翻了所以引发大火。” 裴峥眉头紧紧皱着,眼睛被浓烟熏得眯了起来,可仍旧不见那两人出来,也没见到阿希的身影,他恨得牙痒痒,大步流星走过去冷声质问岑竹,“怎么回事,院舍里好好的怎么就着了火!” 谢岚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赶紧提起水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匆匆跑去水井边。 若是……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落到她手里,或者说自己背叛了她的话,下场一定生不如死。 她一直以为大小姐是这九仙山演技最好的人,却直到这一刻,谢岚才突然反应过来,岑竹才是最心狠也是最会演戏的人。 得见这一幕的谢岚突然打了个冷噤。 谢岚一边想,一边抬眼看岑竹,只见她正在从容不迫的指挥着女弟子用木桶取水来灭火,那副样子,仿佛自己根本与这场大火毫无关系。 谢岚方才眼睁睁看着郁银宸冲进火海,到了现在还没出来,也不知是死是活,她立刻慌了神,心中直后悔自己不该跟着竹师姐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来。 裴峥焦躁不已,一直来回踱步,时不时朝着火海方向望,然后指挥着急匆匆赶来的男弟子们不断取水来灭火。 这位弟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峥一记冷眼给吓得噤了声。 “是啊,的确是大师兄,他竟然去救一个犯了门规的女弟子,若是大小姐知道了……” “有没有看清楚了,那个人真的是大师兄?大师兄怎么可能会冲进去救阿希?” “天呐!大师兄竟然冲进了火海!” 外面的人丝毫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扶言之冲进火海的那一刻吓得惊呼。 在这样的漫天火龙中,他依旧一身白衣,席地而坐,嘴里不停地念着法诀,整个人的容颜于浅浅光晕中漫漶不清,但能见身影挺直如松柏。 扶言之没再说话,顷刻之间用灵术将自己旁边的火焰熄灭一点足以容身盘坐在地上。随后缓缓闭上眼睛,心中驱动意念,周身散发出一种淡青色的浅浅光晕。 最后这句话,郁银宸全身透着寒意以及仇恨的杀意。 勉强点了点头,郁银宸道:“你快着点,否则凤息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这样一想,郁银宸袖中拳头捏了捏,可他很明白,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先救出凤息要紧。 若非凤息在他心头的位置重要到了一定程度,他绝对不可能冲进来。 这份魄力和胆量,一般人没有。 郁银宸盯了扶言之一眼,都说患难见真情,这一刻,他已经全然猜透扶言之铁定对凤息起了心思,否则不可能不顾生命危险也要随着他冲进火海。 身后扶言之清冽的声音传过来,“我待会儿用灵术将后山的水引过来灭火,你趁这段时间赶紧找到人将她抱出去。” 眼圈通红,郁银宸不要命地往里钻,他不敢想象如果凤息真的葬身火海,自己还能不能支撑着走出去。 这把火,显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要烧死凤息。 这样一想,郁银宸只觉得自己全身发冷。 还是说在大火之前,她就已经遭遇了不测? 凤息这样聪明的丫头,怎么会没有在第一时间逃出来? 里头空气薄弱,浓烟呛人,郁银宸勉强撑着眼皮,想在第一时间看清楚凤息的身影。 火势很大,郁银宸和扶言之冲进去以后,衣角上都沾染了火苗。 第011章 螳螂捕蝉(二更) 没有叫醒秋雨,也没有心善地将她抱到小榻上来睡,凤息正准 心思一动,凤息冷冷勾唇,她原以为慕灵这几个丫鬟都是草包,难得竟会见到一个识趣的。 凤息也起得早,醒来的时候见到秋雨整个人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身上仅仅盖着一张有些透风的薄衾。 凤息“主动”成了被慕灵大小姐留下同住一房的异姓姐妹,她资质薄弱,今后不用去修炼了,就在慕灵的院子里陪着她聊天解闷。 九转门的弟子虽然有很大一部分不太好相处,但不得不说人人都很勤奋,一大早就准点起床去了演武场晨练。 …… 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安静了下来。 秋雨原想将她唤醒,可一想到方才大小姐称呼阿希为妹妹,秋雨又犹豫了,自己找了一张勉强能遮寒的薄衾往墙角一缩,睡了过去。 秋雨听到大小姐如是说,顿时放下一颗心,提着裙摆来到外室,但见凤息已经在小榻上睡着了。 不得已之下,慕灵点了点头,“是,阿希妹妹方才一直在内室,是你没注意而已,既然事情解决了,早些歇着罢,别打扰我睡觉了。” 床榻上慕灵早就被岑竹她们吵得睡不着,胸口像堵着一团棉花,烦闷燥热且说不出话来,听到秋雨这般问,慕灵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她原本想说不,可转念想到自己还有把柄落在阿希手里。 所以,为了避免出现什么纰漏,秋雨听到凤息的话以后真的跑进了内室去问,“大小姐,方才阿希是不是一直在这里?” 大小姐身边四个丫鬟春兰、夏妍、秋雨、冬云,如今伤了一个春兰,死了一个夏妍,只剩秋雨和冬云两个能用的,秋雨向来忌惮门主和扶言之,自然要想方设法照顾好大小姐,更何况今晚是她守夜,就更不能出现任何问题了。 “哪里没有?”凤息挑眉,“你要不信的话,就进去问大小姐,我之前可一直在内室照顾她呢,直到那帮人吵闹才起身来查看的。” 秋雨一脸疑惑,随后惊恐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之前你都不在里面的。” 凤息眨眨眼,“我刚才说了呀,大小姐见我没房间住,好心让我进来的。” 秋雨被凤息暗中解了穴道以后,睁大眼睛看向慵懒地卧在外室小榻上的人,“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 “嘘——”岑竹示意她噤声,“快睡觉吧,等明日整死那个贱人,她一天不死,我便连觉都睡不好。” 扯出一抹狠绝笑意,岑竹站起身来在谢岚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谢岚听得张大了嘴巴,“这样做会不会……?” 岑竹坐在桌前,面容在暗影和灯光的交错下有些狰狞恐怖。 想到这里,谢岚抬起头来看向岑竹,“竹师姐,那我们该怎么办?” 身子害怕得哆嗦了一下,谢岚闭了嘴不再规劝,心中也觉得竹师姐说得没错,一不做二不休,要想让阿辰永远不知道真相,只能让阿希永远闭嘴,而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谢岚一听到滚木桶,顿时联想出一个内里满是钉尖,将人放进去,滚一段以后,铁定轮番刺入皮肉的感觉。 “你糊涂了!”岑竹怒其不争地瞪着谢岚,“今晚的事,唯有我们两个知道真相,只要你我抵死不认就不会有人敢把我们怎么样,可我现在觉得阿希肯定知道了什么,所以这个小贱人留不得了,否则让她找到证据将事情捅出来,到时候你我都得去滚木桶,你想死,可别拉上我!” 谢岚低垂下头,声音中多了一丝恐惧,“竹师姐,我们今天晚上放火烧院舍已经很大逆不道了,你不想想这件事万一被二师兄查出来如何解决,怎么到了这时候还想着如何将阿希置诸死地呢?” 岑竹这种,只允许她设计陷害别人,不允许别人反陷害回来,一切不遵从她主观意志甚至是违背她主观意志的人都将被她视为敌人。 而这世上还有一种人,时时刻刻都想维持自己在大众面前的形象,任何事在面子和大众好评面前都是浮云,譬如慕灵。 这世上有一种人,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而别人反治其身就是贱人,譬如岑竹她自己。 岑竹常年待在山上,并不全然了解人性。 岑竹一腔怒意无处发,只能踢了桌子踢板凳,嘴里骂道:“原以为没地方住,那贱人今天晚上必定冻死,即便不是冻死也会被卫师兄给糟蹋得身败名裂,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命大,活着回来也就罢了,还住到大小姐房里去了!要我说这大小姐也真够懦弱的,为了面子竟然什么都往肚子里咽。” 此刻得见岑竹铁青着脸进来,谢岚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低声问:“竹师姐,外面怎么样了?” 方才的一众人里面,唯有谢岚没有出去,她早就被之前那张恐怖的鬼脸吓得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揭过这一茬,众位弟子都打消了心中对凤息被卫师兄糟蹋的疑虑回了房继续睡觉。 “应该的。”岑竹僵着脸色道。 凤息笑得一脸和煦,“那看来,我能平安不死,倒要感谢竹师姐的谆谆祈祷了。” 岑竹难得的保持着脸色不变,“九仙山有几处险地,之前就有弟子不小心走错摔下去的先例,我这是担心师妹步了他们的后尘出现什么意外。” 第012章 黄雀在后(一更) 这边小树林里还在热火朝天,情动旖旎,那边岑竹已经带了数十男女弟子过来,为首的自然是二师兄裴峥。 裴峥此时脸色铁青,只因为岑竹说见到一男一女两个弟子在树林幽会。 虽然门规并没有禁止男女弟子私下往来,但这般明目张胆的事,简直是不把九转门放在眼里! “可知道那两人是谁?”裴峥怒问。 岑竹赶紧垂下眼,“天太黑,我没看清楚,只知道那两个人往这方向来了。” 裴峥冷哼一声,衣袖一拂大步向前。 他们没有点燃火把和风灯,且个个得了岑竹嘱咐放轻呼吸,所以基本可以说来得悄无声息。 小树林里。 卫志文已经完事儿,正准备站起来穿衣服,就听见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过片刻,那一连串的声音已经来到他身后。 借着暗影,裴峥果然见到地上的两个人,不过没看清容貌。 “啊——”谢岚这个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赶紧用凌乱不堪的衣服挡住身子尖叫了一声。 她不叫的话,裴峥兴许还会看在同门的面子上给她穿衣并认罪的时间。 可她这一叫,直接惹怒了裴峥。 “点灯!”裴峥怒气冲冲朝着身后的弟子吩咐。 火把和风灯的光立即照亮了一整片树林。 地上的脏污不堪、谢岚的狼狈、卫志文的慌乱,尽数落入众人眼中。 看到谢岚的那一刻,岑竹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晕袭来,惊得手足无措,“怎么会是你?” 岑竹这样问,裴峥也没有怀疑,毕竟岑竹之前就说了,她根本没看清来的人是谁,此刻看清了是她的好友,被惊吓到也很正常。 卫志文也是这一刻才看清楚地上的人是谢岚而不是阿希。 “怎么会是你?”卫志文也惊呼出声,但随即反应过来,他赶紧跪在地上抱着裴峥的裤腿,语带哭腔,“二师兄,这不关我的事,是谢岚,是这个贱人给我下药,她勾引我。” 裴峥面色阴沉,难看至极,听到卫志文的辩白以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狠狠一脚将他踢开,这一脚带了几分力道,又是在卫志文完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 卫志文狠狠摔出去,后背撞在一棵松树上,顿时吐了一口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转过去,谁敢再看,我挖了他的眼睛!”裴峥对着身后的一众弟子厉喝。 弟子们全部转过身绕到一块巨石后面,不敢再看。 裴峥也偏过头,吩咐谢岚,“你先把衣服穿上!” 谢岚面如死灰,瞳孔涣散。 都已经被卫志文给毁了身子,都已经被这么多人看到了,即便穿上了衣服又能如何,就能洗干净她的名声吗? 岑竹见她不动,索性蹲下身,温声细语道:“阿岚你别怕,我是竹师姐,还有我呢,你快穿上衣服,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 谢岚一瞬间抬起头,看向岑竹的目光里迸发出凛冽寒光和滔天之怒。 分明是岑竹为了铲除自己设计了这一出戏让自己身败名裂,永远无法在九转门待下去,更无法将她所做的事情抖落出来。 这个时候,她怎么还有脸和颜悦色假装无辜地与自己说话? 眼眶含着仇恨的泪,谢岚紧紧咬着牙,许久不曾吭声。 “阿岚……”岑竹又轻声唤了一下,说着便要亲自替她整理仪容。 “你别碰我!”谢岚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 这样绝望的声音,让众人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阿岚。”岑竹微微蹙眉,心中恨得要死,卫志文分明说了阿希那贱人约他在此地幽会,怎么会成了谢岚? 想到这里,岑竹看向那边松树脚奄奄一息的卫志文,顿时心中生怒,若不是他坏事,怎么可能会演变成这样?! 心念一动,岑竹怒气冲冲走过去又在卫志文身上狠狠踢了几脚,一边踢一边骂他是畜生。 之前裴峥那一脚并不轻,且裴峥是南岷高手榜上第八位,其功夫自然高深,仅仅是几成力道而已便要了卫志文半条命,此刻又遭了岑竹的狠狠几脚,险些直接背过气去。 谢岚闭了闭眼,自己动手将衣服穿上,她没有站起身,直接伏跪在地上,正准备开口,那边岑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迅速冲了过来。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背对着谢岚,根本看不到这番情形,唯有岑竹知道谢岚想做什么。 岑竹是个敏感的人,从刚才谢岚充满恨意的眼神里,她已经猜到谢岚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在自己身上来了,以为自己要设计铲除她。 岑竹仔细想了一下整件事情的经过,发现并无不妥,也没有哪个环节出错,她想不通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但是眼下谢岚准备拖她下水,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趁着众人看不到,岑竹心下一狠,双手往谢岚的脖子上狠狠一掐。 谢岚顿时因为缺氧而面色涨红,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她完全想不到岑竹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将她置诸死地。 感觉到眼前黑晕一阵接一阵袭来,谢岚很明白自己离死不远了。 她心中直悔恨,早知道自己会是这样的下场,就不该跟着这个恶毒的女人做下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她恨! 可是她 第013章 我可以试着喜欢你(二更) 凤息站起身去开门,她原以为来的人会是裴峥他们,却意外发现外面站着的人是扶言之。 犹豫了一下,凤息开口问:“大师兄深夜来此有何事?” 扶言之分毫没看里面的情形,一双幽沉的眸只注视在凤息身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跟我走!” 里头岑竹听到扶言之的声音,眼波微动。 大师兄一定是要把这贱人带回去问罪的! 岑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想开口告上凤息一状,却发现那二人早就没见了踪影。 岑竹恨得直咬牙。 …… 出了大院,扫见四下无人,凤息才放开声音,“扶言之,你该不会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罢?” 扶言之听了脚步,转头看她。 月光拉长了他欣长的身影,那一身白袍,如寒雪,如流月,干净而纤尘不染,发出冷玉般的光辉,他姿态端严,面色无波,看向她的眼神里甚至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凤息不由得一愣。 这个男人……天生是霜雪做的么? “我找你来,有正事。”许久之后,他开口,声音凝冰碎雪般。 “有正事就有正事呗,那么严肃做什么?”凤息不觉将手拢进袖子里。 跟这个人站在一起,周围的空气都是冷的。 扶言之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凤息反应,扶言之轻轻扣住她的手指,足尖点地而起,身飞如燕,竟是朝着九仙山的最高山峰上飞去。 银白月色照亮底下蜿蜒绵延的山路,点缀在密林之中,也将远远近近的山峦披了一层银纱。 牵手飞行的两人,皆一身白色,衣袂翻飞间,带动墨色发丝紧紧纠缠在一起。 凤息闭上眼睛,只觉得这一刻,扶言之的手指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度,与他周身冰冷的气息不一样,仿若每月那几日宫寒的时候暖腹的温水,让她心中产生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 “到了。”耳边传来扶言之的声音时,凤息才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此处乃九仙山的最高山峰,站在顶端能一览众山小,抬头见孤月高悬,山下江水滔滔,水天一色,云雾弥漫。 深吸一口气,凤息道:“这倒是个好地方,空气新鲜,说吧,找我来做什么?” 扶言之静默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久才道:“我查阅了古籍,帝京城周围的结界也并非没有办法破解,只不过……” 凤息微微皱眉,“你先别说有多难,你就把法子告诉我,既然我们做了交易,那么为了得到千丈弩,我会尽我之能破解那道结界。” 扶言之深深看她一眼,声音放轻了一些,“什么办法你都愿意吗?” 凤息犹豫了一下,“当然,也要分情况的,若是要我的命,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人都死了,得到千丈弩也没用。” 顿了一下,凤息催促道:“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扶言之遥望着远方,幽幽问:“你可听说过‘百世同心结’?” 凤息怔住。 百世同心结。 这是古籍上记载的,取男女心头之血,用梵音法术结印,一分为二,分别种入两人体内,从此生死同心。 凤息不敢置信地抬眸看着扶言之,“这样做就等于把我们两个的命给栓到一起了。”这不是一世,是百世! 扶言之为了复仇,竟然敢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么? 凤息很明白,自己身上灵力高深,如果与扶言之结下这个百世同心结,他的魂魄就能被她身上的灵力全部覆盖,从此要入帝京城轻而易举。 只是,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 百世…… 如果五百年一轮回,那么她差不多永生永世都要与他绑定命运。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而已,他值得自己付出永生永世的代价? 凤息觉得有些可笑,“扶言之,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这种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的条件?没错,我们是需要千丈弩,可是一份千丈弩的设计图纸,你认为值得我付出生生世世吗?” 扶言之看出了凤息的犹豫,清声道:“所以我才找你商议,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我会再想别的办法。” 凤息没说话,转身坐在一方白石上,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以为自己就够心狠手辣的了,没想到遇到扶言之之后,她才知道什么叫“狠”。 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 扶言之这个人,他可以为了复仇什么都不顾,甚至连生生世世的幸福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轻易就拿出来作为复仇的垫脚石。 凤息心里是怒的,她明明可以直接拒绝扶言之,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发火。 或许是因为看不惯扶言之这样的轻描淡写,或许是觉得他提出这种条件太可笑,又或许……是觉得他想和自己百世同心,目的却只是为了复仇而已,焦点并不在自己身上。 师兄那句话或许没说错,这个人,生来为了复仇,任何对他有利的的人或者事,都只会是他用来复仇的工具。 许久之后,凤息抬起头,问他,“我听说,院舍着火的时候,你也跳进火海去了,你当时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扶言之纤长睫毛下的眸光微微荡漾了一下。 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 第014章 凤息的杀人手法 凤息说完的时候,还来不及观察扶言之的反应,就看见后山密林,下山的方向隐约有个模糊的影子。 运足了目力一看,凤息清楚瞧见一个男弟子正背着岑竹往山下跑。 “呵——”凤息冷笑一声,“没想到这个女人桃花运还不错,这种生死关头竟然有人敢不要命地带着她逃跑。” 扶言之一愣,他的目力没有凤息好,且如今在高空,他并没有发现密林里的那两个身影。 “扶言之,往回飞。”凤息指了指下面,冷然道:“岑竹跑了,原本我还打算等着裴峥亲自惩罚她,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要命,作为一名杀手,我若是再放过她,是不是显得太仁慈了?” 扶言之微微皱眉,带着凤息越飞越低,往密林方向靠近。 “再快一点。”凤息看着那两个越跑越快的弟子,唇角冷冷勾起,“我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要一个断了手掌的女人做什么。” 扶言之低眉,清楚地看见怀中女子眼眸中泛出嗜血的冷光,那是不容任何背叛侮辱的冷冽决绝。 扶言之心思一动,这一点,她和自己太像了。 只不过他素来不苟言笑,寻常人觉得难以靠近,而她平日里看起来温润和善,平易近人,却只有靠近她的人才知道这是一只毒蝎,骨子里的狠辣劲,连他都能感到震撼。 今天晚上后山发生的那些事,他并不全然了解,但想来,这个女人想杀的人,自己阻止不了。 不再多想,扶言之加快了速度,没多一会就鬼魅般落身到那二人跟前。 待站稳身子,凤息才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二人。 那名男子,凤息来了这么久,自然认识。 南岷高手榜前十,九转门占了三位,第一名扶言之,第八名裴峥,第九名便是眼前这位即便背着岑竹跑也不见气喘吁吁的庞明煦。 “竹师姐,这种地方也能遇见,我们是不是太有缘分了?”凤息眉眼弯弯,月光下的容颜线条柔和,白得几近透明,红唇如血,那一双看不到底的眼眸里,像是淤积了千万年的寒冰,使得她的笑容看起来分外冰冷凌冽。 岑竹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凤息,先是呼吸停顿了一下,随后大叫起来,“你们……你们两个竟然深夜幽会,我要去告诉师尊,把你们逐出师门!” 说完,岑竹左手拍打着庞明煦的后背,“往回走,快往回走!” 庞明煦早在看见扶言之的那一瞬两腿发软。 虽然他在南岷高手榜上占有一席之地,可面前这位毕竟是多年来居于高位的大师兄,亦是居于高手榜首位的人,他很明白自己怎么都逃不掉。 扶言之是个情绪不易波动的人,即便看见眼前的人是庞明煦,他也仅仅是眸中划过一抹讶异,转瞬便恢复了平静,冷淡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犹如浮冰碎玉,“庞师弟这是准备去哪儿?” 庞明煦额头上有冷汗滚落。 岑竹断了一只手掌,大半夜的出现幻肢痛,痛呼不停,大夫来了也没用,庞明煦是岑竹的爱慕者,听说了今夜这件事以后,知道岑竹逃不过了,索性想凭借自己的本事连夜神不知鬼不觉将岑竹送下山,不说别的,先保住命要紧。 可让庞明煦没想到的是,这么晚了竟然还会遇到大师兄和新来的这位小师妹。 将岑竹小心翼翼地放下来靠在树边,庞明煦满面哀求,“大师兄,她已经断了一只手掌,该受的惩罚也受了,还请您高抬贵手放她一命罢。” 扶言之看了一眼凤息,淡淡开口,“这件事,我说了不算,岑竹惹到的人是她,她说如何便如何。” 庞明煦面色一变。 岑竹全身颤抖,手腕处的疼痛使得她不得不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原以为大师兄会看在自己失去手掌的份上饶过她一次,却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岑竹几乎不敢置信,一个二师兄也就罢了,如今连大师兄都被这妖女给迷惑了吗? “庞师兄,我杀人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在场。”凤息毫不掩饰,轻笑道:“你如果喜欢旁观,其实也是无所谓的,只不过,我怕你看到以后会连明天的饭都吃不下去。” 庞明煦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说话的时候,一字一句皆是自信的语气,仿佛即便没有大师兄在场,她也能成功将岑竹给杀掉。 这样的眼神,简直太让人心惊胆战。 庞明煦握了握拳,“大师兄,岑竹已经付出了代价。” 凤息冷冷一笑,“庞师兄,别天真了,这世上还没有哪个惹过我的人能活过隔夜,岑竹能蹦跶这么久,算是我心软,也算是……她幸运。不过今夜你们要送上门来,我若是不好好接待,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的名声了?” 扶言之一听凤息此言,知道她是准备暴露身份了。 他微微皱眉,“你……” 凤息知道他想说什么,偏过头对他微微一笑,尔后挑眉,“既然要死,那就让这贱人死个明白,免得她到了地府还成了糊涂鬼。” 庞明煦越听这话越不对,看样子大师兄好像也在忌惮她。 “你……你到底是谁?”庞明煦面上开始出现不安,他有种感觉,这个叫做阿希的女人绝非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柔弱和简单,连大师兄也要忌惮三分的人,想必有着庞大的背景和惊人 第015章 密谋,战欲起(一更) 凤息淡淡一笑,“门主,既然你识破了我的身份,那大家就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来了你们九转门,我自然是要恪守门中规矩的,但这一切是在你们不故意挑刺,不故意找事的前提下,否则……”惹怒了我,便是屠你满门又如何? 后面半句话,凤息没说,她相信慕昌这个老狐狸一定听得懂。 慕昌闻言后,两道浓眉皱起,直直看向凤息,“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自然。”凤息莞尔,“门主是通透之人,应该很明白我们来九转门绝对不是为了修习你门中武功。” “那你们是为何而来?”慕昌扬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凤息沉吟一瞬,门主手中的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那是师尊写来的信,目的就是为了向慕昌说明她和郁银宸的身份。 可是,临走之前,师尊明明再三嘱咐他们不能轻易暴露身份,怎么会突然写信来向慕昌说明,莫非师尊还担心她和师兄受人欺凌? 心思一动,凤息面色不变,继续保持着微笑,“我和师兄,自然是为了值得的东西而来。” 在慕昌这种老狐狸面前,凤息不能说自己也在怀疑师尊的最终用意。 师尊一面让他们隐瞒身份盗取千丈弩以及设计图纸,另一面却又写信给慕昌,表明他们的身份。 师尊究竟想做什么呢? 凤息心中直犯嘀咕,只觉得师尊的心思似乎愈发深沉难猜了。 慕昌套不出凤息的实话,收回视线,眸光定在手中的信纸上,眼瞳微微缩了缩。这是一封既带着请求又带着威胁的信,元休一再强调,两年之内,不能让凤息下山。 被人威胁这种事,慕昌很恼火,可是看到最后的占卜内容时,慕昌脸色变了变。 慕昌与元休是同门师弟,慕昌擅长开发灵力,因此成就了扶言之。 元休擅长占卜,但他很少为人卜卦,这些年一直沉浸在培养弟子的乐趣中,这样主动将占卜内容写在信上送来给慕昌的事,还是头一次。 要说这两人的关系,全都是因为慕灵的娘才会闹僵的。 慕灵的娘柳婉儿当年是江淮玉楼坊的舞娘,剑舞动天下,爱慕她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慕昌和元休就是其中两位,只不过那时是慕昌先开的口,他并不知道元休也喜欢柳婉儿。 慕昌为了迎合美人心意,找元休帮忙,两人共谱了一首曲子星夜兼程送去玉楼坊。 柳婉儿是舞娘,爱舞更爱曲子,当即便找了坊内的两名高手琴箫合奏。 可让慕灵和元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首连行家都说完美的曲子被玉楼坊的人弹奏出来以后,柳婉儿非但没有随着乐曲翩翩起舞,反而当即泣下血泪,当夜便在玉楼坊失踪了。 慕昌大惊过后四处查访柳婉儿的下落,可那个人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全然无音信。 事后,慕昌让人反复弹奏了那首曲子,都没问题。 再后来,他知道元休也喜欢柳婉儿,便认为当初是元休在曲子上动了手脚才导致柳婉儿的失踪。 元休始终没解释,两人就此闹僵。 十五年后,慕昌出师,开山成立了九转门。 某天早上,弟子打开山门的时候发现外面放着一个竹篮,竹篮里有一个襁褓中的女婴。那名弟子迅速跑回来通知慕昌。 慕昌出去一看,发现竹篮里还附了一封信,那是柳婉儿的亲笔所写,内容是让慕昌代为收养她的女儿。 慕昌一直以为柳婉儿是被元休藏了起来,可当那个女婴被送来的时候,慕昌才知道元休与整件事并无关系。 慕昌虽然痛心,但还是收养了女婴,取名慕灵,与元休的关系再回不到从前,说不上僵硬,但也回不到从前那般好。 以上这些,都是慕昌和元休藏在心底打死不会说的秘密,凤息是在一次师尊喝酒过后趁机套出来的。 慕昌和元休根本不知道慕灵究竟是柳婉儿和谁的孩子。 这么些年过去,慕昌没有娶亲,元休也沉迷于武学修道,两人都下意识地将慕灵当成了亲生女儿,甚至根本没想过去查一查慕灵的身份。 刚开始的时候,元休偶尔会来信问一问慕灵的情况,后来连信都懒得写了。 眼下这封表明凤息和郁银宸身份的信,距离上一封已有十多年之久。 慕昌万万没想到元休这个老不死的,平素不来信也就罢了,一来就给他弄了这么个棘手的占卜。 轻哼一声,慕昌迅速将信纸放在烛台上烧成灰烬。 自始至终,凤息都没看到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 瞧见慕昌面色不太好,凤息默默退出书房。 女弟子院舍正在加速修建,扶言之每天都会去过去监察一遍,今日也没例外。 凤息过去的时候,一眼就在人群里发现了扶言之的身影。 九转门中所有弟子都穿白衣,但凤息总觉得,自己每一次都能在众人当众第一眼就认出扶言之,无关乎容貌,就只是一种强烈的感觉,每当他站在人群里的时候,就好像有一种特殊的、无形的东西牵引着她不去看别人,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扶言之。 揉揉额头,凤息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扶言之发现她过来,声音添了几分温,“师尊方才召见你了? 第016章 美人计(二更) “如 凤息想了一瞬,“猎场上的艳遇,不管是让国君偶遇受伤美人还是让美人女扮男装混进去,这些都是老套路,为了得到国君青睐的那些女人早就玩腻了的。皇后之所以去伽蓝寺礼佛这么长时间,绝对不会是因为与国君吵架,既然不是,那就是为求心安,说不定……上一次你去皇宫的时候让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春猎将近,借用这个机会如何?”扶言之有些期待地看着凤息。 “那就不能再耽误了。”凤息道:“你也说了,皇后这几个月都在伽蓝寺,在此期间,我必要为国君打造一个与众不同的美人出来,她或许没有皇后倾国倾城,但一定会独一无二。” “好。”扶言之突然觉得自己很信任眼前的女子,总觉得与她联手会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因为她聪颖,懂得很多他不懂的东西,弥补了他自身的缺陷。 “我手上有两个人。”凤息道:“是非常优秀的百变杀手,卧底什么的对于她们来讲简直小菜一碟,如果你同意了我的做法,那我待会儿就去传信回血衣楼给踏月祁月两姐妹。” 扶言之长长的睫毛颤动两下,心中暗暗松一口气,只要不是她本人亲自去就好。 凤息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愿意进宫,再说了,我还没喜欢上你,干嘛要为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你?”扶言之惊了一惊,面色有些白,也不知为何,这一刻就竟然有些慌乱。 扶言之皱了皱眉,眸中满是不甘心,耳边听得凤息又道:“我可以帮你。” 凤息挑挑眉,“扶言之,你手里若是没有达标的这种人,还是收手罢!” 经过凤息这么一分析,扶言之彻底没了声音,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这样一来,他挑选的那个女子就彻底成了庸脂俗粉。 “其三,能达到入宫做卧底要求的女人必须能一人扮演多个角色,我的意思很简单,在后宫中众妃中,她要能完全融入环境,把自己当成涉世未深的女子,在国君面前,她要能完全把国君当成爱慕对象,最好是真的爱上国君,但不能失了本性。国君这个人虽然崇文,但他毕竟是凰女所出,心思比一般人通透,若是卧底太假,想必他很快就能看出端倪来。” 凤息收了笑,正色道:“你别憋屈着一张脸了,我也不是故意要笑话你的,好啦……不开玩笑,我来给你分析分析,我虽然没见过你找的是什么样的女子,但我告诉你,若论倾国倾城,这天下很少能有女子比得上皇后,夜极宫的凰女从来都是倾国倾城,貌若天仙的,所以光有美貌是吸引不了国君的,这是其一;其二,如果那个女子和皇后有些相像,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国君能放着后宫这么多人不宠专宠皇后,就是因为皇后身上能散发出别的女人所没有的魅力,你找一个仿制品过去只会是东施效颦,毫无作用不说,反而会导致身份暴露。” 不了解女人,这是他最大的弱点。 扶言之垂下头。 她嘴角抽了片刻,忍俊不禁,笑着道:“扶言之,你连女人都不了解,凭什么会觉得你挑中的女人一定能讨得国君欢心?” 凤息默默扶额,跟一个没接触过女人的男人讨论这种问题还真是费脑子。 扶言之脸上一片迷茫,反问:“什么叫做倾国倾城?” “是不是倾国倾城?”凤息不等他开口,直接问。 扶言之抿了抿唇。 凤息道:“你刚才说准备送美人进宫,是什么样的美人?” 扶言之没说话,只是安静等着她说。 “可能……会有好处。”凤息道:“当然我也不确定,为了弥补你查慕灵这期间的损失,我准备帮你一个忙。” 扶言之想了想,“查慕灵的身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不过想来,这些东西扶言之是不可能理解的,他这么呆板的人,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是人性? 这是人性,不是资质不好。 凤息淡淡一笑,其实慕灵也并非没有修炼资质,只不过自小当惯了千金大小姐,习惯了被众星捧月,她一直沉浸在那种感觉中,觉得自己若是与弟子们一起修炼就会降了身份,降了格调。 故而,此刻听到凤息说出来,他面上微有些震惊,“难怪我一直想不明白师尊这么厉害的人生出来的女儿为什么会天生没有修炼的资质。” 或者说,他这些年一心忙于布局复仇,忽略了很多无关自身的事。 这件事,扶言之根本一丁点儿都不知道。 “嗯。”凤息道:“你可能有所不知,慕灵并非慕昌门主亲生,而是他爱慕的那个女子与别的男人生下来的女儿,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将襁褓中的慕灵送到了九仙山来,当时大门外只有一个摆放女婴的竹篮,没见到其他人,门主根本无从拒绝,所以便收下了这个孩子。我之前只是有些怀疑慕灵的身份,现在要你暗中去查,我如今人在九仙山,行动多有不便,更何况这是你师父的陈年老事,若是我去查,恐怕得很长时间才能查得到。” 扶言之愣了愣,“慕灵的身份?” “这倒不是。”凤息摇摇头,“算了,在我说那个方法之前,你想办法让人去查一查慕灵的真实身份。” 望着凤息欲言又止的样子,扶言之问:“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017章 成功入宫 接下来的几日,郁银宸没再来找凤息,整日除了修炼就是吃饭睡觉看书,其实并非他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自从那天跟凤息表明心意以后,郁银宸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空缺了一大块,有时候连其他弟子跟他说话他都是恍惚的。 房门突然被敲响,郁银宸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去开门。 瞧见外面站着的人时庞明煦那一刻,郁银宸有些怔然,“你找我有事?” “阿辰,师尊找你有事。”庞明煦低声道。他已经从岑竹那件事里面彻底解脱了出来,但脑海里仍旧存在着一个可怕的认知,眼前这个人并非九转门新弟子阿辰,而是武林人士闻风丧胆的医毒双绝郁银宸。 故而,庞明煦说话很小声,唯恐一个不注意得罪了郁银宸。 “好,我知道了。”郁银宸应了声,“待会儿就去。” 庞明煦见到郁银宸转身进了屋,顿时松口气,侧身准备大步离开。 “等一下!”郁银宸突然叫住庞明煦。 庞明煦身子一僵,缓缓转过来。 郁银宸问他:“你过来的时候,可有碰见阿希?” “没有。”庞明煦赶紧摇头,若是碰见那位姑奶奶,他肯定会绕道走。 想了一下,庞明煦道:“倒是碰见了卫志文被掌刑堂的长老们带去受罚了。” “好,我知道了。”没有打听到凤息的消息,郁银宸有些失落。 庞明煦得了空,赶紧一溜烟跑出院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正巧裴峥从外面进来,瞧见庞明煦股有些不对劲,疑惑问道:“你这么匆匆忙忙做什么?” “没……”庞明煦眼神有些闪躲,将脑袋偏往一边,“师尊让我来通知阿辰去德安园,我方才跑得急了一些。” 裴峥了然,又问:“那你可曾遇到阿希?”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庞明煦一阵头皮发麻,拼命摇头,“怎么可能,我是从师尊院子过来的,阿希住在大小姐的院子,我遇不到她的。” “也是。”裴峥微微叹了口气,“我还想请你帮我问一下呢,这两日都没看见她,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庞明煦嘴角抽了抽,凤息那个姑奶奶,她不欺负别人就算开天恩了,旁人谁能让她吃得了半分亏? 只不过……庞明煦拉回思绪,认真想了一下,郁银宸和裴峥都在打听凤息的下落,莫非那个人这两日下山了,根本没在九转门? …… 郁银宸来到慕昌的德安园,慕昌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 郁银宸走过去,躬身一礼,“弟子见过门主。” 元休来的第三封信中,直接说明慕昌是他的师兄,所以郁银宸知道慕昌已经认出了他和凤息的身份,索性也不拐弯抹角,“您找我有事?” 慕昌没抬头,手中动作利落,继续修剪花枝,声音悠远绵长,“郁小子,元休为何让你带着凤丫头来九转门?” 默然一瞬,郁银宸道:“门主既然已经晓得了,何必再问?” 慕昌轻哼一声,“你和那个凤丫头一样,滑头得很。” 郁银宸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在没弄清楚慕昌叫他来的目的之前,他自然不可能对对方和盘托出,那不是属于杀手应该有的风格。 “元休让你时时刻刻看守好凤息。”慕昌仍旧没有抬头,修剪完花枝以后又拿起花洒来认真浇花。 “是。”目的被看穿,郁银宸也不打算才藏着掖着。 “可那丫头早就不在九仙山了。” 慕昌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郁银宸直接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郁银宸脸色惨白,声音含了万分迫切。 慕昌抬头睨他一眼,不再说话。 郁银宸满面惊恐,他不过是几日没去找凤息而已,她竟然就自己下了山? “年轻人,不要心浮气躁。”慕昌意味深长地说道:“各人自有命数,太过强求反而会适得其反。” 都这种时候了,慕昌还对他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郁银宸怎可能不怒,他狠狠一脚踢在花盆上,脸色阴沉,“你为什么不早说?” 男弟子院舍距离山门比较近,如果凤息是从山门下去的,那他不可能不知道。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凤息走了一条郁银宸不知道的捷径,而这条捷径,很可能就是慕昌这个老匹夫告诉凤息的! 淬了毒的目光死死盯在慕昌身上,郁银宸恨不能直接杀了他,“我师尊明明给你来了信让你帮忙把凤息留在山上,你为什么还要将她放走!” “你师尊的确是来了信。”慕昌浇完花,将花洒随意放在花坛里,抬起头来看着郁银宸,“他也的确是让我帮忙留住凤息,可我没说答应。” “你!”郁银宸双眼猩红,心中懊恼不已。 莫非是自己那番话吓到了凤息,所以她想逃避,不想看见他? 郁银宸重重一拳打在花树上,惊得落英纷纷,他脸色沉凉,声音冰寒地可怕,“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慕昌挑挑眉,“告诉你也可以,你先去把灵儿身上的毒给解了。” “都这种时候了,我哪里还有时间解毒?”郁银宸眉心紧蹙,“你先告诉我,等我找到凤息,回来就立即给她解毒。” 慕昌悠悠坐在一旁,一副“没得商量”的姿态。 第018章 大战起,挂帅出征 那几个身 “带走!”大长老打量凤息半晌,心中讶异这丫头竟然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淡定从容,但一码归一码,这丫头打上了灵儿是事实,理应受罚。 大长老审视的目光,凤息感觉到了,可她并不惧怕,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眼神她都见过,不过是个小小的掌刑堂长老罢了,她还没放在眼里。 大长老皱起眉头,垂目仔细看了凤息一眼。按理说来,他这样带着人直接前来捉一个小丫头是极为不妥的,可慕灵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知道她受了委屈,他这个做长老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你!”凤息的这个反应,让慕灵气得跺脚,她急了眼,看着大长老数落道:“您看看,就是这贱丫头,来了两个月便搅得九仙山鸡犬不宁,长老若是今日不把她带回去处置了,只怕会让天下人笑话我们九转门是个肮脏之地。” 凤息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眼皮都懒得动一下,声音有气无力,“大长老好。” “大胆!”慕灵凌厉的眼神瞪过来,“见到大长老还不起来行礼!” 凤息抬目看着为首的长老,装作不懂的样子,“敢问,你们是……?” 卫志文昨天才从掌刑堂放出来,已经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了,若是阿希这个小贱人去了,不死也会脱层皮,不管怎么说,她那张脸绝对不会完好无损! 慕灵面上划过一丝阴狠得意的笑。 凤息坐着不动。 为首的长老冷哼一声,二话不说便吩咐其他人,“给我把这不懂规矩的丫头给我抓起来押回掌刑堂!” 慕灵脸上被打肿的地方还没完全消散下去,此时慕灵身边的丫鬟又在凤息的屋子里受了伤,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凤息这个新来的丫头不懂规矩目中无人殴打主子。 慕灵袅袅娜娜地进来以后,一位老们才带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三三两两跟着进来,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冬云以及冬云手臂上的伤,众人都明白了。 收回思绪,凤息淡淡看着门外。 慕灵能想到去搬来这几位救兵,也实属难为她的脑子了。 凤息听扶言之提起过,掌刑堂的长老们在九仙山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掌刑堂更是体现九仙山门规威仪的地方,掌刑堂法不留情。 一听这话,凤息便明白了,很显然,慕灵求救慕昌不成直接跑去找掌刑堂的几位长老。 不多时,外面果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以慕灵的声音最为响亮,“各位长老,你们可得好好为我做主啊,如今连一个丫头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九转门还有没有规矩?” 凤息没说话,手上也没再动作,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 看来,好戏还在后头。 凤息眯了眯眼睛,她很肯定,方才自己并没有用了多大力道,冬云分明是故意让自己受伤。 凤息定定瞧着冬云,她的手肘不知碰到了哪里,竟擦破了一层皮,血珠子正往外冒,嘴里叫苦不迭。 凤息一下子从小榻上跳下来,反手钳住冬云的胳膊用力一搡,冬云立即瘫倒在地上“哎哟”叫了声之后就不起来了。 冷冷哼了一声,冬云顺手拿起外面的扫帚就冲过来狠狠朝着凤息就打下来。 冬云本来就是过来挑事的,如今凤息说的这些话正合了她的心意。 凤息冷笑一声,目光轻蔑,“你们三天两头不是暗中给我放毒虫就是给我下药,今日总算有进步,敢光明正大过来挑衅了?” 冬云怔然过后大怒,“你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凤息坐直身子,唇角掀起一抹讥讽,“三月的天,你问一问大小姐除了荔枝之外,可还想吃葡萄,或者……想吃耳光?” 这时,冬云突然从外面进来,阴阳怪气地道:“大白天的,谁准你睡觉了,大小姐说了,她要吃新鲜的荔枝,你赶紧去弄来。” 提笔给踏月回了信,凤息打算躺在小榻上睡会儿。 凤息看完后莞尔一笑,只要国君对皇后的心思有了松动,踏月定能趁虚而入。 信上还说,皇后不在,国君带了异族女子回来,宫里的嫔妃们都找尽借口要去看,可无奈国君下了禁令,任何人禁止接近她,那些个妃子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国君闻言后,沉寂了许久的眼眸中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无论任何人说什么,她都表现出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国君见状,更是心急如焚,传召太医来看,太医言她的身体并无大碍,这是言语沟通上的问题,神迹族的人见到陌生人做出了本能的自我保护反应。 踏月来的信件中便写到,刚开始的时候,国君派了十多个宫女去伺候她,她表现得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对任何接近她的人都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将自己缩成一团,身子时时瑟瑟发抖。 踏月的演技,凤息是亲眼见识过的,要她去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完全没有难度。 进入南岷皇宫的人是踏月,祁月在宫外随时与她接应,两人隔三差五就会来信向凤息禀报宫里的情况。 有了凤息私自下山的先例,郁银宸这段时间更加不敢掉以轻心,时不时就会过来询问一番,每次都要亲眼见到凤息才能放心回去,且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自动将那日山门前郁银宸表白的事给忘了,谁也没再提起。 第019章 傩美人的预言,起兵造反 凤息点点头,“这个办法是不错,利用两边地形,从高空滚石下来摧毁他们的战船,可这样做,既费时又费力,将士们不仅要连夜爬上两岸高山,还得提前备好石块,这个过程太辛苦了。” “或许可以考虑利用江岸两边的地形。”郁银宸在一旁补充。 身侧扶言之应声道:“所以接下来的一战,只能智取。” 站在仙鹤关城墙上,凤息负手看着下面的情形,薄唇微抿,“仙鹤关一过,就到了古桑江,南岷水兵薄弱,江上作战无疑是送羊入虎口,如果硬来,仙鹤关很可能再一次被攻陷。” 南岷将士正在清理着战场上的残肢断臂。 硝烟弥漫的主战场上,城墙染血,尸体堆积,血腥混合着**。 …… 副将立即下去传令撤军。 玉无垠捏紧拳头,沉声道:“下令撤军,退出仙鹤关,另外,吩咐文书大夫,即刻上书回西凉请求战船支援,接下来的一仗,只怕要在江面上进行了。” “太子殿下……”副将催促道:“再不撤军就没机会了。” 过了仙鹤关,后面便是古桑江,一旦被南岷军逼出古桑江岸,再想要攻进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玉无垠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战况,又看了一眼站在高岗上观战的凤息,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不多时,副将过来禀报,“太子殿下,南岷军手中有千丈弩,我们这边的弓箭手根本抵挡不住,快下令退军吧,否则我西凉数十万大军非得葬送在千丈弩之下。” 玉无垠趁机跳了下来,与南岷前锋军交战在一起。 玉无垠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将手中长剑狠狠刺在马儿脖颈处,马儿吃痛,扬起前蹄高声嘶鸣,恰在马儿高扬前蹄的时候,六支箭尽数刺入马儿身体,替玉无垠挡去一场灾祸。 六支箭上都注入了灵力,在虚空中发出呼啸哀鸣声,比携了浓烟火光的石炮还要具有威慑力。 只不过,不等他反应,扶言之早就将弩上六支箭齐齐发射了出去。 虽然场面极其混乱,但对方很快便发现了扶言之的动作。 凤息坐了一会,策马走上高岗,望着下面海潮交叠般的两军队伍厮杀,滚滚浓烟中,只见扶言之突然一跃而起,足尖轻点马背,手中一架千丈弩,螺旋状的箭矢越过将士们的重重身影正对着玉无垠。 血腥随着残肢断臂散开来,只要有人倒下,立即便有无数人踩着尸体而过。 郁银宸排好阵型以后,两军正式交战,连天战鼓声中,百万大军如同风沙扫过天地,银枪交击的金铁声、箭雨飞越城墙的呼啸声、将士们蜂拥而上的呐喊声交杂混合在一起,城墙蹀垛冒烟、地上飞沙走石。 凤息不再僵持,收了黄金剑策马往回走,在安全区域内坐下休息。 “嗯,你去后方歇息一下。”扶言之对她点点头。 轻笑一声,她道:“你不希望我去,那我便不去,反正我只是个监军而已,责任是把前线的战况上奏国君而并非打仗。” 凤息很喜欢看扶言之明明吃醋却又不说出来闷在心里的憋屈样子。 微微叹了一口气,凤息想着等这一仗大胜,凯旋回帝京之后再告诉郁银宸,到那时兴许会是她和扶言之的大婚了。 这件事,凤息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郁银宸开口,她现在对扶言之,算是起了些许兴趣,否则结印不可能成功。 只不过……郁银宸到了现在都不知道她和扶言之已经结印。 取完心头血,是凤息最虚弱的时刻,也正是因此,郁银宸才有机会将她弄去关在后山的上古阵法中。 所以,那一晚,他们结得很辛苦,第四次才勉强成功。 百世同心结这种东西,凤息只在古籍上见过,现实中从未见过甚至是听说过有人使用。 迫于形势的紧张,在扶言之即将进京点兵的前一个月圆之夜,她答应了和他结印。 “我……没有。”扶言之一时语塞,面上快速飞过的薄红在这大战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尤为格格不入,却让凤息看得赏心悦目。 凤息心思一动,好笑道:“扶言之,你是不是吃醋了?” “这一路上,你辛苦了。”扶言之淡声答。 凤息听着这语气有些古怪,不由得狐疑睨他一眼,“怎么了?” 沉默片刻,扶言之道,“你去安全区域休息就好,我自会去对付玉无垠。”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的那种感觉如何形容,但他很清楚,自从在九仙山知道凤息突然不见喝了好几天的酒以后,他一点都不希望她和别的男人有任何牵扯,哪怕是她当作兄长的郁银宸。 扶言之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好几年了。”凤息如实道:“以前接了个任务要去西凉刺杀安王,中途出了点意外,都是因为他,我今日可得好好与他打一架,把当年的仇报回来。” 扶言之听闻凤息从前和玉无垠打过交道这句话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皱,坐在马背上不动,吩咐郁银宸先布阵,他转眸看向凤息,抿唇问:“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凤息淡淡一笑,对着扶言之道:“擒贼先擒王,我从前与玉无垠打过交道,这个人便交给我了,你们两个排好阵型以后利用千丈弩的优势将西凉军逼出仙鹤关,退到古桑江那边。” 第020章 凤女西归,海内清平 为了延续血统的纯正,语真族奉行一夫一妻制,宫主虽然是整个语真族的统治者,却终其一生只能有一位王后,而且王后人选只能是根据选拔 她当时满心坚定,“是,我已经厌倦了语真族枯燥无味的生活,我喜欢外面的世界。” 宫主问低声她:“你真的愿意抛下语真族的王后高位,甚至不惜废除修为,洗去血脉,只为与那个人在一起?” 皇后至今仍旧记得她被圣女带回去废修为洗血脉的时候,宫主站在圣池高处凝望着被圣池水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她,那双清澈干净得毫无杂质的眼眸里,竟有掩饰不住的疼痛和受伤。 皇后本以为,被圣女带回去废除修为,洗了血脉便能真正毫无顾虑地和国君相守一生,可让她措手不及的是,与国君的第一胎竟然会是不祥双生,第二胎心智不全。 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与国君本就是段孽缘,她是语真族凰女,是王后,早已有过家室的人,却仍旧违背族规跑出夜极宫,只因为觉得外面的世界比夜极宫精彩有趣。 皇后在挨了耳光的那一瞬寒了心,一刻也不想多待在龙章宫,站起身来直接回了凤仪宫,站在大殿之外,看着那块被上了结界的牌匾,皇后失声痛哭。 女官吓得脸色惨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皇后一把甩开女官的手,怒吼一声:“滚——” 女官连忙过来搀扶。 皇后不妨,一下子从床榻边缘跌坐到地上,脸颊火辣辣的痛,上面五个手指印清晰,不过片刻就高肿起来。 国君双眼血红,哪里听得进皇后的劝慰,不由分说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皇后娇嫩的脸上。 皇后惊得倒抽一口气,“陛下,您怎么能这么怀疑妾?我们夫妻相互扶持这么多年,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你也该往别的方面想,怎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往我身上推?” 国君骂完之后仍觉得不解气,忽然又直直看着皇后道:“这件事,是不是你特意让人传出去的?” 此时的皇后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慌意乱,根本不知道国君体内有小虫子在作祟。 皇后一听,顿时吃了一惊,入宫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听见国君这么和自己说话。 国君脸色大变,“朕不过是昏迷了几个时辰而已,怎么消息就传了出去,皇后,你是怎么做事的!” 皇后一听,顿时面色凝重,“妾已经将雪梧宫上下宫人太监全部处置了,可消息还是外露了出去,如今只怕是……整个帝京城的人都要知道了。” 国君揉了揉脑袋,这才后知后觉那十六字的厉害之处,梭然眯起眸,他赶紧又问:“有没有下了封口令?” 皇后心中郁卒,却又不好说出口,只得赔笑,“陛下,那妖女胡言乱语,已经被妾命人抓起来了。” 国君醒来的时候,面色不太好,见到皇后坐在一旁,他皱了皱眉,开口第一句便问:“傩美人那边如何了?” 想到南岷即将易主,百姓人心惶惶,忐忑不已。 一石激起千层浪,茶楼酒肆已经有说书人将十六字预言编造出玄幻离奇的故事来博取听众。当然,更多的人则是在揣摩“凤女西归,海内清平”究竟指的是谁,莫非这是女主天下的象征? 一时间,帝京城的热门话题从“扶言之弄丢虎符将被问斩”转为“傩美人的预言”。 流言的传播速度是最可怕的,尤其是这种玄乎其玄的“预言”,所以,暮色时分国君醒来的时候,基本上半个帝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个预言,还知道皇后下令将写出预言的傩美人给关进了天牢。 正因为此血腥残忍的举动,终于有人不甘心,在死之前将这十六个字泄露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半天的功夫,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傩美人嘴里的预言,后宫又通过外戚的方式传了出去。 最后,皇后还是不放心这帮人,所以在傩美人被关进天牢后不久又将雪梧宫的所有宫人太监秘密斩杀了。 雪梧宫的宫人们战战兢兢,人人自危。 更何况这十六个字明显就是对南岷江山的今后走向做了概述。 傩美人的预言能力早就成了整个皇宫上下的一种认知,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是傩美人亲口说出来的话,那就是预言。 皇后当即勒令所有的目击者严禁将这件事传出去,但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也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羽林卫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到了雪梧宫将傩美人捆绑起来送进天牢。 “本宫的懿旨,你们竟然也敢违抗!”皇后怒气冲冲站起来,厉喝一声,“给本宫把傩美人抓起来关进天牢,若有反抗,就地正法!” 皇后听闻之后匆匆赶来,见到国君昏迷不醒,顿时大怒,敕令羽林卫将傩美人给抓起来,羽林卫们面面相觑,没有国君的命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傩美人早就在南岷百姓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神圣形象,那就跟圣人一样,人人都怕碰了她会触怒神灵。 国君早在看了第一眼之后便一口气没提上来昏厥过去。雪梧宫的宫人太监们顿时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将国君送回龙章宫。 男帝亡国,拱手社稷;凤女西归,海内清平。 宣纸上,十六个字歪歪斜斜,写得毫无章法,却每一个字都如同催命符,让人胆战心惊。 第021章 女王登基,新王朝初定 嫡系除了扶言之这个特殊存在之外 脸色大变,九方裳不敢置信地看着凤息,“你到底是谁?” 九方裳再傻也能听得出来凤息说的那种虫子出自语真族嫡系。 “皇后,你知道你这辈子最大的失败在哪里吗?”凤息淡淡笑道:“宫主对你宠爱非常,你却不满足于现状,追求新鲜刺激,你以为你遇到了真爱,你可以为了他废除修为,洗去语真族血脉,变成普通人,你们便可以长相厮守。然而实际上,你以为的那些,终究只是你以为,傅贤曜这个渣男对你的那些感情,根本抵不过几只虫子的挑唆。” 凤息干脆隔空点了她的软麻穴,皇后浑身发麻,再也站不起来,只能继续保持着跪在城墙下的姿势。 “本宫是来找扶言之的,与你何干?!”皇后皱眉厉喝一声,双手撑地就要站起来, “怎么,皇后觉得这一跪很亏?”凤息语带讥讽,笑意森凉。 “你……”皇后大惊失色,长这么大,她还没给谁跪过,哪怕是在皇宫里,国君因为尊重她都给特例免了跪拜礼,今夜竟然要给儿子和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下跪?! 皇后只感觉双膝一软,直直对着扶言之和凤息跪了下去。 “闭嘴!我夫君的名字也是你这贱人配喊的?!”凤息厉喝,满面怒色,衣袖轻拂,掌中一道强而有力的劲风袭向皇后。 “言之……”皇后低喊出声。 皇后脸上一片灰白,死气沉沉,她看不清扶言之的表情,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周身都冒着滔天的愤怒,这种怒,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承受范围,因为他恨了十八年,等的就是复仇这一天。 扶言之死死盯着她:“说说你当年狠下心丢弃刚出生的儿子,如何用巫族最恶毒的咒术来阻挡我灵魂的回归;说说你这些年身居高位,如何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那个男人的宠爱;说说你心中究竟有多害怕我会杀了那个男人,所以今夜前来求情。” 皇后一怔。 扶言之眼眸中的寒光一寸寸冷冽,声音亦是冰凉低沉得可怕,“别说天下,别说百姓,说你自己!” 身形晃了晃,皇后莫名心酸,强忍住眼泪,兀自道:“如果你要取我的命,只管来好了,可这天下是无辜的,黎明百姓更是无辜的,如果你一心为了复仇而置百姓于不顾,那么即便是你最后夺了江山,也不会长存。” 皇后咬着唇角,方才她只是试探,如今倒百分百确定了扶言之就是当年被她亲手抛弃的那个孩子。 好久之后,扶言之冷然地吐出一个字,“滚——” 他这才回过神来,袖中拳头紧握,关节骨骼脆响。 “扶言之,你冷静一些。”凤息察觉到不对劲,赶紧伸手掐了掐扶言之的胳膊。 听到“父皇”这个称呼,扶言之脸色狠狠一变,整个人如同里外裹了数层冰霜,连站在他旁边的凤息都不觉抖了抖身子。 “你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能停战?”皇后不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或者说,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和你父皇?” 扶言之冷冷看向九方裳,“皇后娘娘来此就是为了问这些废话?” 缓了缓神,皇后开口问:“这一仗,非打不可吗?” 皇后心神一震,四下扫了一眼,周围全是黑甲森森的守卫,人人表情肃穆,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似有若无的杀气。 “事无不可对人言。”扶言之出声,语气冷淡:“更何况,凤息是我的夫人,她有权利知道关于我的一切,皇后娘娘大老远过来,请恕军中粗茶淡饭不便招待,若是有事,便直接说,若是无事,还请你尽快离开,否则待会儿我不保证手中的剑能否安然待在剑鞘里。” “凤姑娘。”九方裳打断凤息的话,“我能否和言之公子单独谈一谈?” 凤息冷笑两声,“皇后娘娘莫不是在说梦话,谈判,就你?” “谈判。”九方裳缓缓吐出两个字。 天色昏暗,她看不太清楚扶言之的容貌,只能觑见一抹雪白的身影在城墙上笔直站立。 九方裳缓缓将头上的帽子往后拨开。 凤息垂眼往下看,语气中尽是嘲讽,“皇后娘娘大驾光临,真是让人受宠若惊,不知您有何贵干?” 九方裳披了一件墨色连帽披风,仰头看向城墙上的那一对璧人,嘴角有些苦涩,“不知两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浅咳一声,扶言之赶紧收回视线,面上尴尬快速划过,待缓过神来,才与凤息一起走向城墙。 凤息回看他一眼,挑眉道:“你可别这么盯着我,当心我待会儿失控。” 扶言之认真看着他,那一双眸在额上浅紫吊坠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澄澈明净,神情非常专注,唇角不觉微微上扬。 凤息走上前,亲自替他抚平衣襟。 扶言之轻轻颔首。 勉强笑笑,凤息道:“你别多想,我们先出去见见她再说。” 不过凤息很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在扶言之跟前说出任何偏激和极端的话来,免得待会儿他见到九方裳的时候会真的情绪失控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凤息一愣,说实话,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因为她也是孤儿,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果换在扶言之的角度,她对这样的一双父母一定是恨之入骨杀之而后快的。 第022章 凤息怀孕(二更) 元休和慕昌大打了一架,从山上打到山下,最终两败俱伤,修为大损。 裴峥早就在两人打起来的时候一路跟随,但得了慕昌的令行禁止,他没敢参战,见到元休和慕昌两败俱伤,裴峥大惊,赶紧将两人带到山下就近的客栈疗伤。 元休始终介怀于慕昌隐瞒了扶言之身份这件事,所以即便是躺在床上疗伤,嘴里也要大骂慕昌。 裴峥给两人安排在同一间房里,目的就是为了方便疗伤,却没想到他只是下楼倒个热水的功夫,慕昌和元休便各自躺在床上大骂起来,一下比一下骂的难听。 元休道:“亏你九转门自诩名门正派,背地里竟然做出这种小人行径来,简直禽兽不如!” 慕昌冷哼,“你就比得禽兽,这么多年来,血衣楼一直为夜极宫卖命,你有告诉我?凤息的身份,你不也隐藏得很好么?” 提起这个,元休就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将案几上的茶盏扔过去甩了慕昌一脸滚烫的茶水,“我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一定要将凤息留在九仙山上,你是如何做的!” 慕昌被泼了一脸茶水,咬了咬牙,怒道:“我怎么知道凤息和扶言之会相爱?!在九仙山的时候,明明一点迹象都没有!” 元休恨铁不成钢,“凤息和扶言之结了百世同心结,这么大的变化你没看见?!” “我……”慕昌一噎,当初扶言之因为凤息的突然离开颓废了好几日,之后自动坦白他和凤息结了百世同心结,这件事他的确是在元休之前知道的,可那个时候他急于去灵山找巫族高手帮忙打开帝京城外的结界,并未深思,如今想来,扶言之和凤息莫非是那个时候就已经互生情愫了? 元休借着窗口望了望外面天空早已倒转的星盘,顿时牙齿咬响,语气里尽是不甘,“扶言之早晚会离开九仙山,只要他一走,你再把凤息困住,他们两个便可以完完全全避开这场灾祸,可是慕昌啊慕昌,你知道自己酿成了多大的劫难么?” 慕昌不明所以,他只知道当初元休给他写的那封信上就利用星象占卜了天下大势。 紫微幽暗,霸星临世,乾坤倒转,天下大乱。 而那颗所谓的“霸星”指的就是凤息,按照元休的意思,他即将前往北海,没有时间和精力控制局面,所以将凤息托付给慕昌,让他务必要将凤息留在九仙山,等元休回来,他便直接来九仙山,到时候两人一起控制住凤息,阻止天下大势的斗转星移。 然而元休没想到的是,慕昌竟然还对当年柳婉儿的事耿耿于怀,所以对他信中的谆谆嘱咐视若不见,也没有过多留心凤息,以至于凤息和扶言之结下了百世同心结,慕昌都没有察觉,还是事后扶言之自己说出来的。 慕昌也知道怪自己当初意气用事,所以没有完成师弟的嘱咐。面上露出几分愧疚,慕昌道:“虽然我当初没有成功将凤息留在九仙山,可她如今成了至尊天下的女王,这不是挺好的么?” 元休闭了闭眼,喉咙口一股腥甜涌上来,“简直是作孽!你可知道凤息是谁?” 端着热水站在门外的裴峥陡然听到这样一段对话,惊得将手里的木盆摔落到地上。 元休老眼梭然一眯,见到外面的人是裴峥之后松了一口气,没再继续往下说。 …… 同一时段,玉无垠已经联系好西凉、北齐、东临和梁国对凤临发动了全面战争。 扶言之作为凤临最大的守护神,出战是必须的。 凤息亲自祭旗相送扶言之。 穿着华贵溢彩的女王正装,凤息一步一步走下阶梯,澄澈的双眼看着他一身铠甲时清俊挺拔的身影,喉咙哽咽得厉害,这一仗,是全天下的战争,四国对一国,胜负显而易见,可扶言之必去不可。 走到扶言之跟前的时候,凤息明显感觉到自己指尖已经发凉,冰冷得可怕。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化为一个紧紧的拥抱。 凤息将脑袋埋在扶言之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在这一瞬间落下的不舍之泪。 惶恐与不安交织,凤息哭得越发厉害,肩膀在微微抖动。 扶言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乖,别哭,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我要的,不是你活着回来,而是要毫发无损地活着回来。”凤息抬起眼,眸中雾气蒙蒙,“言之,答应我,回来的时候必须毫发无损,否则我不放过你,听到了没?” 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不断滚落的泪,扶言之郑重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我说过,要为夫人征战天下,横扫九州的,你且安心等着,为夫归来之日,定还你一片锦绣山河。” 秋日的天空,蓝得有些萧瑟。 凤息目送着扶言之渐行渐远的身影,终究还是舍不得,提着裙摆跑出宫门外再次紧紧抱着他,不管不顾大庭广众直接吻上他薄而精致的唇瓣。 扶言之轻轻揽住她的腰肢,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慢慢回应,小心翼翼中又带着让人沉溺的霸道。 凤息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便是闭上眼睛也无法止住眼泪奔涌。 扶言之能清楚地通过百世同心结感受到她那一份强烈的不舍。 “言之,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回来。”凤息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傻丫头。”扶言之 第023章 回忆结局篇(上) 郁 “师兄……你骗我。”凤息气息奄奄,连声音都弱到几不可闻,“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言之出事了,他是不是死了?” 郁银宸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不忍说出来,开了药方,又用灵力暂时帮助凤息延缓疼痛,这才柔声道:“凤息,孩子没事,你放宽心,一定能平安生下来的。” “快告诉我,我的孩子如何了?”凤息难得看见郁银宸这副表情,心中一沉再沉,却不愿意往那方面想,期望着郁银宸能告诉她孩子很好。 郁银宸眉头深锁,一句话也没说。 这期间,凤息痛得直咬唇,好不容易捱到郁银宸看完脉相,她艰难出声问:“师兄,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郁银宸吓得脸色全变,赶紧去给她看脉。 已经临近预产期还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郁银宸进来的时候,凤息已经见红,她整个人侧躺在小榻上,额头上冷汗滚个不停,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 与此同时,九重宫内,已经临近预产期的凤息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痛呼了几声,吓得女官脸色都白了,赶紧去找郁银宸。 …… “噗——”一口鲜血吐出,扶言之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 那一支穿云箭直接从玉无垠的手里呼啸而出,扶言之早就看见了,可是已经来不及闪退,只能偏移开身子,可穿云箭还是射中了扶言之的胸膛。 彼时扶言之的军队正被北齐大军困住,不妨玉无垠会突然来袭。 玉无垠痊愈后的第一件事是让人回西凉取了西凉国主最为引以为傲的大陆神兵满月弓,配上穿云箭,准备专门对付扶言之。 这一次,西凉损伤惨重,玉无垠重伤,回到军营以后休养了半个月才勉强好转,期间都是北齐大将在应战。 想通了扶言之的计谋,玉无垠恨得直咬牙,眼看着跟着他前来夜袭的军队即将被火烧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用尽全身内力才将扶言之的结界破开一个小口逃了出去。 玉无垠数次下令撤军,却无法撤出扶言之的结界范围,也是这个时候,玉无垠才发现扶言之的军营本是空的,只有几个夜间守卫在外面故布疑阵让他们上当,实际上扶言之的大军早就撤离去了别处,粮仓里也并没有多少粮草,只有数十袋面粉而已,且这些面粉就是导致爆炸的原因。 所有人在那一刻只觉得耳膜被刺穿,什么都听不到了,紧接着爆炸声而来的是映天大火,被困在结界内的将士身上全都沾染了火苗,一时间呼叫哀嚎声不断,火势越来越大。 “嘭——” 就在玉无垠暗喜的时候,粮仓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前锋士兵想都没想,直接将火折子扔向那滚滚而出的粉尘中。 毫不犹豫,玉无垠大声下令,“点火!烧了粮仓就能炸毁结界!” 扶言之的结界,上一次在古桑江的时候,玉无垠便见识过了,一旦被困,很可能今夜来袭的军队,包括他自己都要全军覆没。 玉无垠拿捏准了凤临军队人疲马倦,正是松懈的时候,与北齐合谋之后趁夜来袭,准备烧毁凤临的粮仓,夜袭军队才靠近粮仓的时候,四周突然出现一道微黄透明的结界将所有人困在里面,紧接着粮仓内有无数粉尘飞出来。 扶言之整肃军队以后,一刻也没有耽误,星夜兼程赶到冀州城安营扎寨。 由于扶言之先前忙于对付东临和梁国而无暇顾及西北边境,神龙将军数次失利。西凉、北齐两国早就攻陷古桑江,连破五个州府,眼看着就要逼近帝京城。 西北边境那边,西凉北齐两国的内讧已经解决,又恢复了一条心专门对付凤临。 东南被平定,东临、梁国损伤惨重,已经狼狈退兵,并各自划分了一部分疆域给凤临以求和平。 这场战役持续了半年之久,一转眼已经来年开春。 扶言之在军事作战方面是个奇才,虽然知道自己的军队相比对方处于弱势,但他仍旧保持着不慌不乱的态度,不能硬来便智取,数次以少胜多,让东临和梁国大军瞠目结舌。 凤临也有水师,但因为之前常年处于太平盛世,缺乏作战经验,所以首战失利,青莲海港被攻陷,东临国的大军趁机登陆,大战开始。 梁国最擅长水上作战,他们国家的战舰是整片大陆上最为先进的。 扶言之带着百万兵马直接前往东南方向。 神龙将军是扶言之的人,脑子也灵活,收到信之后没有硬来,而是智计让西凉和北齐两方大军起了内讧,西北边境还没被攻陷,西凉和北齐便开始对打起来,损伤惨重。 扶言之虽然率领百万兵马,却难以兼顾两边,一旦分散开来便会中了对方的奸计,西北边境上一次对付西凉的时候已经有了作战经验,扶言之便传信给神龙将军务必要利用地形优势拖住西凉北齐两国。 梁国水军、东临火器神兵,这两个国家从东南方向进攻。 西凉铁骑、北齐精锐弓箭手,这两个国家从西北方向进攻。 扶言之到达前线,面对的再不只是西凉的数十万大军,这一次面对的是四个国家的数百万大军。 西凉、北齐、梁国和东临四国以语真族嫡系违背和平协议为由同时对凤临发起全面进攻。 第024章 回忆结局篇(卷三完) “不……这不可能!”扶言之嘶吼一声,原本清俊的面目变得狰狞,他胸口的伤疤因为嘶吼而崩裂开来,身子几 “凤息是你同母异父的姐姐,你们是不能在一起的。”西宫哲的每一个字都在摧残着扶言之的身心。 西宫哲的脸色看上去很平静,可眼底的苍凉却表示着他早已陷入绝望。 “不,你说谎!”扶言之在一瞬间暴跳而起,双眼充斥着血红,几乎失去所有的理智,“你们一个个都不想我和凤息在一起,所以才会用这么拙劣的伎俩来挑拨我们!” “凤息是我和九方裳的第一个孩子,她也是夜极宫唯一一位存活下来的王室女儿。”西宫哲这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扶言之整个人呆若木鸡,“你是宫主,凤息如果是你的女儿,那她……”后面的话,扶言之已经说不出来,全身都好像被无数把冰刀刺入身体,血液倒流,致使他脑袋里一片混乱,不知道究竟该从哪里理起。 男子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顿了好一会儿,扶言之才重新看向男子,“所以,阁下的大名是西宫哲?” 后面的话,男子没有再说,扶言之却越听越心惊,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的不能接受蔓延上心头。 “她成功活下来了。”男子补充完这句话,语气中却隐隐含着几分凝重,“找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她已经长大成人,出落得倾城绝色,甚至超越每一位王后,只可惜……” “是啊。”男子微微一叹,像是在感慨扶言之的无双聪慧,又像是在遗憾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么?”扶言之轻笑,“您方才说了,夜极宫养不活王后生出来的女儿,可到了这一位便出现了如此怪异的事,那就只有一种解释,这个孩子打破了以往的诅咒,成功活下来了。” 男子翘了翘唇,看向扶言之,“何以见得女婴活下来的可能性最大?” 扶言之眼波闪了闪,“要么女婴成功活下来了,她只是在你们没注意的时候出了圣花,要么……就是被圣花给活活吃了。不过在下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最大。” 男子叹了一口气,“三年后,圣花自动开放,里面空无一物。” “最后如何了?”扶言之好奇地问道。 夜极宫历任宫主都是纯阳命格,血液因为灵气而微微呈现淡金色,能驱邪避恶开圣花,可这个人却说连宫主的血液都没办法打开包裹住女婴的圣花,莫非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扶言之有些惊讶。 “很多年前,有一位王后头一胎诞下了女儿,那个孩子刚出世,气息就非常虚弱,所有人都说她活不了,宫主心痛之余将孩子放到语真族巨大的圣花花蕊中,以灵力封住了花朵,成骨朵样式。意图让孩子吸收圣花的全部灵气保住性命。可是自从圣花被宫主封住以后,他再想打开就毫无办法了,便是集结了夜极宫上百位长老的强大灵力都没法将圣花打开,用宫主的纯阳金色血液也打不开。” 扶言之微微蹙眉。 男子的声音有些凄怆,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头看着满天孤冷的星星,淡淡掠唇,“从来没有女儿能在夜极宫成功活下来,不是染疾就是莫名早夭,便是锁魂术都没法挽留她们脆弱的生命,这一切就好像一个诅咒,千百年来无人能打破。” “并不是。”男子摇摇头,“夜极宫有女儿,可是养不活。” 扶言之像是突然才发现这件事一样,面色非常震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男子,“所以,每一位王后都不会生女儿吗?” 他只知道夜极宫的王后生下的嫡长子会被封为少宫主,而其余的子嗣没有继承权,但是……他从未听说过夜极宫出女儿。 扶言之一时愣住。 “你可曾听说过夜极宫出女儿?”男子问。 扶言之看了一眼男子,依旧没说话。 “夜极宫的每一位宫主都很优秀。”男子道:“他们在被封为少宫主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命定未婚妻,等少宫主继位了,凰女便如期嫁入夜极宫,然后夫妻同心,携手治理整个种族。” 扶言之眸光微微动了动,静静听着没说话。 男子兀自道:“夜极宫是个被外界传得极其神秘的地方,宫主和王后是整个语真族的最终掌权人,在嫡系,女子为尊,所以自先祖时便奉行一夫一妻制,千百年来从未变更过。” 扶言之摇摇头,“没去过。” “你了解夜极宫吗?”男子这样问扶言之。 男子偏头看了扶言之一眼,眸底深处一抹淡淡的黯然一闪而逝。 “伯父。”依着凤息的关系,扶言之换了称呼,“您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扶言之实在不能理解,旁边这位既然是凤息的亲生父亲,那他为何不去找凤息反而要来找他? 两人同时抬目看着天空那一轮圆月,好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扶言之没有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丝毫敌意,他索性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随着男子盘坐在草地上。 男子缓步走过来,高空孤月照出他轮廓清美,飘逸如仙,他在草地上坐下,连背影都是挺直得让人一眼能为之折服的。 扶言之直接呆愣了,“凤息不是孤儿吗?如果你是她的亲生父亲,那你是谁?凤息又是谁?” 凤息的亲生父亲? 第001章 解救郁银宸的办法 扶笙喟叹道:“不管如 荀久呆呆地看着扶笙,她简直难以想象这种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好久之后,扶笙才气喘吁吁附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你感恩,我也允许以后你的生命中多出一个他,但你们的关系,必须止步,可朋友,可兄妹,但绝对不能逾越雷池。” 扶笙没放过她,极其霸道地汲取着她唇齿间的芬芳,恨不能将她整个儿掰开揉碎吃下去。 “唔……”荀久瞪大眼睛拼命挣扎,如今可是在神圣宝塔里呢,这个男人也真是的! 扶笙何等敏感,一下子便看出了她的情绪,不等荀久起身,他便狠狠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上来。 想到这个最后为了赎罪付出五百年等候的人,荀久心中一堵。 郁银宸…… “国师……”梵胤焦急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过来,荀久这才反应过来宝塔里还有梵胤和郁银宸两个人。 其实荀久看得出来,对于这段回忆,扶笙比她还要难过,只不过扶笙一向自制力强,忍耐性强,再加上极善于隐藏,所以没有表现出来,然而人家都说夫妻同心,荀久还是隐约能从他眉梢眼角悄然流露的悲戚看出来,这段回忆,不仅虐到了她,也虐到了他。 凤息和扶言之是姐弟,她才不要把自己带进去。 “我……”荀久顿了一下,破涕为笑,轻轻捶打了扶笙的胸膛一下,“你胡说什么呢!” “傻女人!”扶笙环抱着她,温声提醒,“你是荀久,不是凤息,纵然那段回忆很深刻,纵然那是你半个灵魂的前世,你也不能把自己带入,否则你会彻底变成凤息的。” 荀久难受的吸了吸鼻子,猛地扎进扶笙怀里,哽咽地道:“我无法走出那段虐心的回忆,好悲、好凉,我也不知道自己为谁而哭,在那段回忆里,谁都没有错,偏偏命运喜欢这样作弄人,我设想过很多结局,也设想过很多事态的发展,却全然没想到竟然是那样的,看到凤息死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你还哭。”扶笙嗔了荀久一眼,“再哭下去,这九重宝塔就要被你哭倒了。” 扶言之能在听到真相之后泣下血泪,一夜白发,全是因为爱过深,直至魔化,他都不愿相信凤息是他同母异父的姐姐。 那是个天下纷乱,战争不断的年代,扶言之好不容易在黑暗尽头看见一点光亮,那点光亮是凤息,他以为凤息能照亮自己生命的全部,殊不知这段不、伦之恋却是将他推入深渊的另一个开端。 原来五百年前的事情竟然是那样发展的,与她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凤息果然不是个只专于儿女情长的普通女子。 荀久之前在梦中哭过,如今还有些鼻塞难受,她抬起眼看了看四周,努力呼吸着新鲜空气,想把自己从凤息的情绪代入中走出来,同时在心中感慨。 “自然是一样的。”扶笙摸摸她的脑袋,“因为我们是三个人的回忆一起出现,所以能看见另外两个人的那部分。” 荀久惴惴不安,“这么说来,你和我看见的是一样的……” 扶笙浅吸一口气,“看到扶言之被南岷帝后抛弃,看到他为了复仇,筹谋了十多年,好不容易遇到真爱,最后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逆天真相逼得入魔,屠尽周围四国建立大燕。” “你都看到了什么?”荀久再一次紧张问,她目光不曾离开过扶笙清俊完美的容颜,唯恐他生出一丝不悦的神情。 “看到了。”扶笙幽幽答,脸上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对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毫不在意。 “阿笙,你有看到所有的前世回忆了吗?”荀久正了脸色颇有些紧张地问。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扶笙察觉到荀久神情不对,轻笑一声后问道。 若非两人的容貌实在相像,若非事实就是这样,荀久根本难以想象扶笙会是扶言之的转世。 荀久不再说话了,一双眼睛只定定看着扶笙。他和记忆中的扶言之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可却仅仅是容貌而已,扶言之是个没有心的人,遇到凤息以后他才知道这世上除了复仇之外还有一种东西叫“爱情”。扶笙明显和扶言之不同,他和她的开始也并不是出于交易,而是遵从心之所向。 “四个时辰。”扶笙柔声答。 “我睡了多久?”荀久微微抿唇,那样长的一段回忆,她应该是用了很久才记起来吧? 荀久抬目看了看四周,这里依旧是九重宫的宝塔顶端,阳光正好,风也温暖,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她昏睡之前的模样。 “你哭了很久。”扶笙微微叹口气,“无论我们怎么喊都醒不过来,只是一直落泪。” 荀久意识到了,她伸出手指在眼角处碰了碰,然后疑惑地问他:“我这是……哭了吗?” “阿笙……”荀久勉强扯出一抹笑,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怀中,他的指腹不断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荀久睁开眼,正对上扶笙略微焦急的清俊面容。 她脑中的画面还定格在凤息死的那一幕,全然忘了如今身处何地。 这是荀久睁开眼之前全身的第一个感知。 温暖、和煦。 耳边有流水潺潺的声音,隐约暖风刮过,带动竹叶沙沙响动,紫竹清香缓缓入鼻。 第002章 小吱吱下厨 扶笙上前一步,看了看高悬于空里面封印了金色花魂的白玉盒,眯眼道:“本王倒觉得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梵胤没说话。 扶笙继续道:“元休当年能把铸造黄金剑的方法留下来,那就说明他早料到我们会有今日的抉择,而且很大可能会用到黄金剑,既然他留有后路,那么无论是久久的处子血还是让凤息的灵魂回归都不可能只是唯一的办法,除了这两种之外,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我们给遗漏了。” “秦王果然玲珑通透得令人发指。” 外面忽然传来西宫良人的声音。 众人偏过头,就见西宫良人缓缓从宝塔外穿梭紫树林而来,绯色锦袍在一片华丽的紫色中显得尤为醒目却不妖冶。 荀久眉棱微抬,浅浅一笑,“不知宫主有何妙计?” 西宫良人走近白玉盒,淡淡瞥了一眼之后看向神情虚弱的郁银宸,问众人,“你们知道国师为何能与这东西绑定五百年吗?” 荀久想了想,道:“这五百年来,金色花魂全是依靠汲取国师的心头血而鲜活如初。” “对。”西宫良人颔首,“金色花魂其实就是禁锢凤息灵魂的一道封印,国师的心头血是加强封印的辅助条件,而荀久……或者说凤息的转世肉身血液是开启封印的钥匙,这说明了什么?” 荀久眼前一亮,“说明我和郁银宸的血相克。” “嗯,你们俩的血相克。”西宫良人道:“原本可以利用五行相克来结阵困住凤息的灵魂,可秦王妃因为体内多了凤息的一半灵魂,属性不在五行之中,此法不通。” 荀久翻个白眼,“你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依我看,还不如让我和阿笙来完成扶言之和凤息的百世同心结,用结印来覆盖白玉盒内凤息灵魂的神识。” 西宫良人愣了愣,荀久说的这个办法似乎是可行的,起码比他准备以郁银宸和荀久血液相克作法压住凤息灵魂更有效。 郁银宸缓缓抬起眸,看了荀久一眼,神情略有些讶异,“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办法?” 荀久笑笑,“我体内不是还有凤息的一半灵魂么?如今我拥有了她的记忆,自然也就懂得很多关于语真族的法术以及破解之法了。” 郁银宸眼神微微黯了一下,苦涩笑道:“久姑娘说得没错,结印能覆盖凤息的神识,让那半灵魂失去对周围事物的判断性,简单来说就是将那半灵魂禁锢在一个没有时间的空间里,这样的话,它就感知不到外面时间的流逝,花魂就像被冻结,一直停留在开放时期,短时间内不会枯萎。” 听到自己提出的方法可行,荀久勾了勾唇,看向扶笙,“阿笙,你可愿与我结下百世同心结?” 扶笙眼眸闪烁了一下,“我若是说不愿呢?” 荀久抬脚踹他,“你要敢说一个‘不’字,我就狠狠踹你,踹完了再用绳子将你捆绑起来与我结印,想逃?下辈子吧!” 梵胤干咳了两声。 西宫良人翻了翻眼皮,“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们俩既没吵,又没闹,更没生离死别,不过就是一起做了同一个梦而已,至于么?” 荀久轻哼,瞪着西宫良人,“没成过婚的别说话。” 西宫良人脸一黑,眼风扫了扫梵胤和郁银宸,顿时释然了。反正这里没成过婚的又不止他一个。 梵胤无语一瞬,安顿好郁银宸以后过来道:“既然说好了要结印,那就快开始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西宫良人收了情绪,点点头。 荀久也敛去玩笑心思,与扶笙一起走到白玉台之前,按照西宫良人的指示,一步步完成结印仪式。 这一次与凤息他们那时候不同,凤息和扶言之结印用的是心头血,取血的过程极其痛苦,那是在没有旁人相助的情况下,如今有西宫良人在场,便能免去取心头血的过程,只不过仪式复杂了一点,天黑时分才彻底完成。 结印将悬浮于空的白玉盒子彻底包裹覆盖以后,荀久才大松了一口气。 西宫良人转过身来,提醒道:“半年的时间,你们一定要找到铸造黄金剑的那几种东西,至于语真族圣花,等你们找齐前面几种东西以后我会让人取来,现在取来没用,会枯萎。” 荀久有些好奇,想到西宫良人来的那天她在大街上看见肩舆上雕刻着黑白相间的奇异花朵,不由得开口问道:“语真族的圣花真的是黑白相间的吗?” “你在回忆里面没看见?”西宫良人不答反问。 “怎么可能看得见?”荀久撇撇嘴,“纵然凤息出生后的三年都被灵力封在圣花之内,可她也没机会看见圣花长什么样,她看不见,我自然也就看不见。” 末了,荀久又问:“圣花是不是很大?” “也有小的。”西宫良人道:“只有夜极宫圣殿之内的那一株才是最大的,它是所有圣花之母。” “原来是这样啊!”荀久恍然大悟,“莫非圣花还有什么奇异功能?” “奇异功能倒是没有。”西宫良人笑笑,“不过是与五百年前的蓝花楹一样沾染了灵气,所以被族人奉为圣洁之花罢了。” 荀久听懂了,嘀咕道:“总归就是跟灵力沾边的东西嘛,这么说来,我们要找的这几样东西都或多或少带上了灵力?” “应该是。”西宫良人看了看外面的 第003章 鬼蜮森林的秘密 “ “你就是个小孩子,我若是与你计较,岂不是以大欺小?” 这下子,徵义算是全明白了,原来这个女娃娃之所以生气是以为他装作没听见她一开始说的那些嫌弃他的话。 “说你傻你还真傻。”唐伴雪无可奈何地揉了揉额头,“我是气你为什么不在意我说的那些话。” 徵义没说话。 唐伴雪被气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傻子吗?” “那你不吃,我也不吃,就在这里坐着,我也试试几句话就能饱是个什么滋味。”徵义岿然不动,语气认真。 “饱了就是饱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唐伴雪气不过,自己一路跟来就是为了打动这个呆子,没想到他果然什么反应也没有,简直气死她了! “那你明明没有吃饭,为何偏要撒谎说饱了?”徵义很迷茫。 唐伴雪扭着头,“没有!” 略微有些无措,徵义重新坐下来,“你这是……生气了?” 徵义其实不太懂得如何哄女孩子,在他眼里,唐伴雪就是一个小女孩,偶尔撒娇很正常,他也不会与她计较,只不过他很少接触女人,更不懂她们为何上一秒还兴高采烈,下一刻便黑着一张脸。 “饱了!”唐伴雪再不看徵义,眼神随意定在别处。 徵义转过身来,“饱了?” 这样一想,唐伴雪整颗心都凉了下去,在徵义站起身准备去厨房之际赌气地唤住他,“你不用去了,我已经饱了。” 唐伴雪听他真的没有要责怪自己的意思,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点点头,“饿了。”同时在心中思忖这个男人莫非刚才没有听到她说的那句话?还是说已经听到了,不过因为不在乎她,所以连带着她说的话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饿不饿?”徵义问她。 唐伴雪心跳迅速加快,不敢再与他对视,迅速偏移开眼睛,轻咳两声,壮了壮胆子,挺直脖子道:“没什么,说着玩呢!” “你刚才说了什么?”徵义认真看着她。 扯了扯嘴角,她道:“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别在意,我只是……” 徵义越是若无其事,唐伴雪越心虚。 “你若是不想去,我去厨房备份送过来给你。”徵义又道。 “我……”唐伴雪一噎,这个他都能记得? 徵义淡淡看着她,“你早上到现在只吃过两个馒头,喝过半碗牛乳,确定不饿?” 唐伴雪脑袋低垂,弱声道:“不饿。” “你怎么不去吃饭?”徵义直接走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唐伴雪捏紧衣袖,坐在椅子上不敢转过来。 轻轻扒拉开唐伴雪的爪子,荀久施施然走出去,还不忘回头给唐伴雪加油打气,“我看好你哦!” 俏脸更红了,唐伴雪脸颊滚烫,一想到待会儿自己要独自面对小吱吱,最重要的是要跟他解释方才的那番话,她就有种想钻地缝的感觉。 “啊!”唐伴雪这才反应过来,徵义只是护卫,不能与秦王他们一同入席。 正在唐伴雪黑脸之际,荀久又道:“反正徵义又不去饭厅吃饭,待会儿你们两个人独处,你想怎么解释都行。” 荀久忍俊不禁,干咳两声后一本正经道:“那什么,我不是随便的人,不能随便撒谎。” 心脏突突一跳,唐伴雪赶紧转回脑袋,深吸了两大口气,依旧用央求的眼神看着荀久,“阿久,那这样,我不吃饭了,你待会儿过去的时候记得帮我解释一下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梦话。” 唐伴雪无可奈何地迅速转头往后一瞥,正对上徵义那双幽深沉黑的眼眸。 荀久还是不同意,“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 “那不同!”唐伴雪声音更小,咕哝道:“待会儿那么多人一起入席,我这张脸可往哪儿搁?” 荀久没回答,看她一眼,“你刚才不还说得滔滔不绝么?怎么现在怯场了?” “阿久……”唐伴雪央求似的晃着荀久的胳膊,“仅此一次,就一次可好?” 荀久扬眉道:“要么饿着,要么去吃饭,让我带来给你是不可能的。” 唐伴雪心中尴尬得要死,双手捂住脸,小声道:“阿久,我跟你商量件事。” “你还坐着干嘛?”荀久站起身,睇了唐伴雪一眼,“人家都亲自上门来请了,难不成还要八抬大轿你才肯去?” “姑奶奶,我怕了你了!”唐伴雪泄了气,一屁股坐下来,自始至终不敢回头看徵义,也不敢想象他在听闻她说的那些话以后脸上是何表情。 荀久视若不见,直接冲外面的徵义笑眯眯打招呼,“嗨,小吱吱。” “我……”唐伴雪做了个找东西准备扔向荀久的动作。 荀久呶呶嘴,看向外面的徵义,尔后对唐伴雪挤挤眼,微笑,“淑女……淑女,记住你是淑女。” 唐伴雪脸一黑,直皱眉头,拍桌而起,“荀久,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说了。”荀久很认真地点点头,“你说如果徵义做的菜很难吃,你也会违心地说好吃,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 唐伴雪原本是背对着门而坐的,甫一听到徵义的声音,整个人都僵住了,面部肌肉跳了跳,不知所措地看着荀久,然后干笑两声,“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第004章 水晶虾饺 纵然已经亲密过无数次,但乍然间在扶笙面前这样一丝不挂,荀久还是羞红了脸,立即抓起被子来遮挡。 扶笙好笑地看着她,“你这是在邀请我么?” 荀久瞪他,“别闹,今天还有事儿呢!” 扶笙失笑,“又不去哪里,你还有什么事?” 荀久微微蹙眉,“难道岷王今日没有派人前来吗?” “来了。”扶笙如实回答:“但是被我打发了。” 荀久伸出白嫩的玉足踹他一下,“你打发了作甚,不知道我们时间紧急么?” 扶笙一张俊脸凑近,在荀久莹润的唇瓣上浅啄一口,笑道:“再重要的事都没有我家夫人的睡眠重要。” 荀久被气笑了,一时无可奈何,他打着为她好的幌子将人打发走了,她还能说什么? “饿不饿?”扶笙再不想提及岷王的半个字,转移了话题。 “有点。”荀久道:“你先让开,我穿衣服,还没洗漱呢!” 扶笙本想在黏她一会,外面突然传来宫女的低声通报,“王爷,王妃,踏月姑娘来了。” 荀久心思一动,踏月昨夜从轿子上下去以后就不知所踪,如今这是想通了所以回来了? 遗憾地叹了一声,扶笙动作利落地帮荀久穿好衣服。 荀久对外道:“你先让她去前殿等候,我梳洗好就过来。” 宫女应声退下。 荀久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扶笙自然而然地紧随其后为她描眉绾发。 荀久心中直犯嘀咕,“你说这丫头会不会还没想通?” 扶笙动作灵巧地拉着一辔头发轻轻梳理,声音淡若烟云,“若是还没想通,她就不会来找你了。” “那这么说来,是想通了?”荀久又问。 “这不是你乐意见到的吗?”扶笙笑笑。 “我只是担心。”荀久喟叹道:“毕竟她这个恨是从前世就带到了今生的,一夜的时间若是真能想通那就最好,若是真想不通,那我万万不能将她留在身边了,对我来说,这些人可有可无,我又不是圣母,整天收留些阿猫阿狗给自己找罪受么?” 扶笙提醒她:“解决了一个踏月,还有祁月。” 荀久眉头皱得更深,“对哦,祁月便是阿紫,只不过她的花魂没有苏醒,所以即便是认识我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我才是她的主人,不过依我看来,她还是永远都不要记得前世的那些事情才好,毕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知道的越多,越添堵,她这辈子过得已经很艰辛了,没必要再在原本就鲜血淋漓的人生轨道再添阴暗的一笔,这对于她来说,很不公平。” “阿紫是你的人,你说如何便如何。”扶笙说话间,已经替荀久绾了发髻。 荀久看着铜镜里扶笙越发熟练的手法,满意地笑笑,同时也庆幸,庆幸之前看到的只是凤息的回忆而并非她本人的亲身经历,更庆幸此时此刻她和扶笙能以名正言顺的夫妻身份这样温馨相处。 “怎么了?”瞧见荀久发呆,扶笙放下银角梳以后俯下身抱住荀久的纤腰,柔声问。 “你好看呗。”荀久笑笑,“想多看几眼,狠狠记住了,免得以后老了都不知道你年轻时候的样子。” 扶笙伸出手轻轻刮了她小巧的鼻尖一下,嗔道:“小小年纪,感慨还挺多。” “哪有。”荀久咕哝,“你长这么好看不就是给人看的么?” 扶笙笑着摇摇头,“反正已经结了百世同心结,永生永世,够你看的了。” 提起这个,荀久愣了一下,“万一下一世我的容貌变了,不是现在这样,或者说变丑了,你还能不能顺利找到我?” 扶笙直接道:“那是下一世那个男人的事儿了,与我无关。” 荀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站起身催促道:“走吧,踏月应该等急了。” “你先去。”走出门外的时候,扶笙看着荀久,“我这就去吩咐准备早膳,待会过来。” “嗯。”荀久颔首,抬步去了前殿。 踏月笔直的立在门外,见到荀久过来,恭敬地唤了一声“王妃”。 荀久点头示意,“里面坐。” 踏月跟着荀久走进门,依旧是笔直站着。 荀久心知这个人脾气倔得很,索性不再让她落座。接过宫女奉上来的清茶,荀久问:“你这么早就过来找我,有何要紧的事吗?” 踏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抬头,低声道:“王妃,之前是属下多有冒犯,还请您和王爷多多包涵。” “这么说来,你是想通了?” 踏月果决道:“王妃断然没有拿如此荒唐的事情开玩笑的道理,属下一开始的确是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接受,可经过一夜的静思,属下想通了。” “这样就最好了。”荀久欣然一笑,“若是你还想不通,那就不必留在我身边了,我本就不缺人照顾,也没必要留你在身边膈应自己。” 踏月脸色一白,“王妃可千万莫要赶属下走,国师早就将属下分派过来了,若是被您赶回去,属下无颜面对国师。” 提起郁银宸,荀久面色紧张不少,忽而问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陪在他身边?” “算是吧!”踏月点点头。 “那你见过他发病几次?”荀久又问。 踏月想了想,然后摇头,喟叹一声 第005章 徵义失踪(一更) 王后见到唐伴雪面色有异,不由得心中一紧问道:“唐姑娘,怎么了吗?” 唐伴雪侧过脸来,认真审视了王后一眼,低声问:“凌虚殿内这么多人,娘娘为何非要把剩下的这一盘水晶虾饺送给徵义?” 王后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说得对,凌虚殿内的确是很多人,不过除了你和宫主,其他人都吃得惯岷国菜,我们俩之前过来的时候,那个叫做’徵义‘的侍卫就等候在大殿外呢,你们从行宫过来的时候又没用饭,他虽然只是秦王身边的侍卫,但对于岷国来说却是客人,我这么做,也是想尽地主之谊。” 唐伴雪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王后这番说辞挑不出错漏,但她隐约有些不安。 感觉到王后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唐伴雪也不好拂了人家的意,干笑两声,谢恩道:“雪儿代徵义谢过王后娘娘,给徵义送吃食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 王后没有多说,亲自将一盘摆放精致的水晶虾饺递到唐伴雪手上,另外两盘让宫女进来放进托盘送去凌虚殿。 唐伴雪端着那一碟水晶虾饺,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想找个无人的地方验一验有没有毒,可眼下是大白天,到处都有宫禁守卫,再者,唐伴雪并不懂得医道,即便给她一支银针,她也无法试出来这盘饺子究竟有没有毒。 心思纠结间,唐伴雪已经走到凌虚殿外不远处,果然见到徵义在那边亭子里候着。 换上笑脸,唐伴雪轻声走过去,将盘子藏在身后,故作神秘地道:“小吱吱……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徵义转过身来,视线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唐伴雪,而是定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细竹林,神色微凛,寒若冰霜,片刻便收回目光,看向唐伴雪,淡淡问,“你带了什么?” “你猜猜呗!”唐伴雪在他对面坐下,黑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徵义轻轻垂下眼睫,“猜不到。” “你果真是无趣得很!”唐伴雪咕哝两句,将盘子亮相出来。 徵义一眼看见盘子里的十多个水晶虾饺,微微眯了眯眼睛。 唐伴雪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忙问:“怎么了吗?” 四下扫了一眼,确定这周围没人,唐伴雪才压低声音道:“这东西是王后亲手做的,而且是她亲自点名要我送来给你的,你是不是认识她,还是说她认识你?” 徵义微抿着唇,没说话,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是双眼紧紧盯着这盘饺子。 唐伴雪估摸着自己大约是猜对了一点,继续开脑洞,“小吱吱,你莫不是王后的私生子之类的罢?” 徵义倏然抬起眼来,面上颇有些无可奈何,“你可真会想。” 转了转眼珠子,唐伴雪又道:“既然你们不是亲人,那便是仇人了,唔,说不定这盘饺子里面被人给下了毒呢,你还要不要吃?” 徵义看了唐伴雪一眼,问:“这东西是你要吃还是王后主动做的?” 唐伴雪解释道:“一开始是我吃不惯岷国菜,王后见状便主动起身说要带我来御膳房做燕京菜色,到了以后她又问我会不会吃水晶虾饺,我回答会,她便开始动手做了。” 徵义眼睫垂落,眸中划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吗?”唐伴雪定定看着徵义,见他面色很古怪,心中越发好奇,莫非徵义和王后还真有关系? “没有。”徵义摇摇头,“只不过是想到以前养母也曾给我包过这种饺子罢了。” “嗯?”唐伴雪不解,“你以前很喜欢吃水晶虾饺?” “不。”徵义摇摇头,“我对虾仁过敏。” “啊?!”唐伴雪惊了一惊,王后刚好要做水晶虾饺,刚好多做了一盘,又刚好让她送来给徵义,而徵义刚好虾仁过敏。 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刚好和巧合? 这个王后……果然有古怪。 唐伴雪磨了磨牙,庆幸道:“幸好,幸好我没有让你吃下去,否则,我今日只怕要背着你回去了。” 唐伴雪说完,同时在心中嘀咕。 如果王后认识徵义,且一早就知道徵义对虾仁过敏,那她一定知道徵义不会吃,既然这样,王后为何还要让自己把这盘饺子送来给徵义呢? 唐伴雪越想越觉得古怪,抬目看了看徵义,见他面色已经恢复平静,仿佛根本没从这件事里面嗅到什么危险的味道。 “王后是不是在试探你?”唐伴雪眯着眼睛,王后是个很精明的女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关注到徵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徵义不紧不慢道:“是不是王后的意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想借这盘东西给我传讯号,让我赶紧离开这里。” 唐伴雪脸色一变,果然让她给猜中了,王后严重有问题! “对方为何要这么做?”唐伴雪紧皱眉头,徵义可是秦王身边的侍卫,难不成还有人敢当众对他动手? “不知。”徵义摇摇头,淡淡品茶,“静观其变。” …… 细竹林旁边,王后一直透过枝叶缝隙看向那边凉亭内,方才徵义投过来的冷鸷眼神让她心中突突直跳,久久不能平静,她知道徵义已经发现了自己,但对方无意揭穿,她索性也不急着走,多待了一会,见到那二人都没有吃水晶虾饺。 心下了然,王后提起裙摆正准备 第006章 女王凤息与九天玄女 老太监深深伏跪下去,“老 岷王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接下来的满面怒色不过转瞬,冷哼一声,他重重拍桌,“想不到十年前我没抓到他,他竟然跑到了秦王身边,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一次,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传孤命令,即刻起,加派人手,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禹舒阳,哦不,徵义。” 老太监听到岷王这么一说,全身都软了。 闻言后,岷王一双老眼骤然眯起,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将画像看了一遍,最终心头一惊,颤着手指指着画像,“这……这个人的确是禹舒阳,孤不会认错的!” 老太监额头上再度滚落冷汗,他赶紧又抬起袖子擦了擦,这才颤声道:“好像十年前的龙骑将军府嫡次子禹舒阳。” 岷王不知道老太监心中所想,摆手示意,“好像什么?”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十年前龙骑将军府一夜之间惨遭屠杀的惨案在岷国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最后并没有捉到凶手禹舒阳,这件事后来成了无头公案。想不到时隔十年,竟然能见到一个和禹舒阳长得很像的人,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那个人回来报仇了?! 老太监忙抹了一把冷汗,低声道:“老奴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也觉得眼熟,就好像……” 岷王凑近一看,顿时眯了眯眼,呢喃道:“孤怎么觉得这画像上的人有些眼熟?” 老太监忙站起身,将荀久的那一幅原画呈到岷王面前的案几上。 岷王轻轻“嗯”了一声,向老太监伸出手,“把徵义的画像拿来孤看看。” 老太监恭谨道:“回岷王,徵义的画像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士兵们正在连夜搜索。” “吩咐你的事情办得这么样了?”岷王居高临下,垂目望着老太监。 老太监规规矩矩跪在地上,语气恭谨,“老奴见过岷王。” 老太监得到了荀久亲自给徵义画的肖像,并吩咐人沿着京都大街小巷贴满以后才回了宫,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就被岷王传召过去。 …… 这个徵义……究竟是谁?! 岷王忽然想起秦王他们刚刚到达岷国的那一天,徵义走到他身边时停顿了一下,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徵义周身散发出了让他都觉得全身发寒的冷意,冷意之中又掺杂着无边怒意。 左徒和上卿两人齐齐颔首。 “徵义……徵义……这只是秦王身边护卫的代号是吧?” 岷王指尖敲了敲桌案,嘴里低声重复着徵义的名字。 左徒道:“装作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继续派人找寻徵义的下落。” 岷王深觉有理,颔首道:“那你认为该如何做?” 左徒点头,“十有**是真的,故而老臣认为,您安排在行宫周围的那些隐卫可以全部撤回来了,不管他们如何隐秘都能被国师和宫主的人发现,这样一来,分毫起不到监察作用,很可能会被他们利用反监察。” 这一下,岷王彻底陷入了沉思,许久才点点头赞同道:“左徒大人此话很有道理,这么说来,实际上徵义真的失踪了?” 岷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左徒继续道:“如果徵义的失踪真的是秦王自导自演出来的戏,目的是挑起内乱,那他让徵义躲避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如此愚蠢还让徵义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左徒分析道:“不知岷王可曾注意到,秦王来岷国只带了一个护卫,反而是国师和宫主全都带了贴身护卫,这两个人的护卫可都是语真族人,岷王安排在仙游行宫附近的那些隐卫想必早就被国师和宫主的人发现了,所以他们才会将计就计让我们看见徵义并没有失踪,目的是想让我们先出手。” 岷王一愣,“此话怎讲?” 左徒看出了岷王的担忧,出谋道:“老臣倒觉得这是秦王故意制造出来的烟雾弹。” 现如今的岷国,九重宫凌驾于王室之上,江家这个尾大不掉的外戚把持朝纲,岷王可谓是举步维艰,眼下又来个秦王,这样四面楚歌的局势,莫非天要亡岷国? 上卿这么一分析,岷王顿觉冷汗涔涔。 上卿冷哼一声:“这可说不准,秦王在燕京的时候,对付其他诸侯国那些手段我们又不是没听说过,简直无所不用其极,这次祭祀都完了,这帮人还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只怕秦王早已打定主意要对付岷国,如此分析下来,秦王想利用一个护卫的失踪而引起岷国内部矛盾也是说得通的。” 左徒(战国时期官名,与后世的左右拾遗相当)道:“会不会是岷王的隐卫看错了?按道理,秦王断然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道理啊!” 隐卫退下去以后,岷王迅速让贴身太监去传了两个心腹老臣进宫商议对策。 岷王当即怒得摔了茶杯,破口大骂,“秦王简直目无法纪,以势压人!” 岷王安排在行宫周围监视秦王的隐卫回去以后如是禀报:“那个叫做徵义的护卫根本就没有失踪,我们昨夜还见到他出入秦王的房间。” …… 荀久心思一动,看向扶笙,“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倒也无妨。”扶笙微笑:“他们要看就给他们看,至于让他们看见什么,便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荀久面色一沉,“岷王简直太过分了,竟敢明目张胆让人来监视我们!” 第007章 三王子(一更) 罢了,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合 荀久面色微动,她清楚地记得,自从在九重宫醒过来之后,郁银宸见到她就只会称呼“久姑娘”,他应该是接受不了她已为人妇的吧? 郁银宸微微一笑,“听起来,久姑娘这个分析倒也没什么瑕疵。” “很有可能啊!”荀久点头,“岷王性情乖戾,知道那个女人背叛了他,故而挖去她的双眼,让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光明,见不到那个男人,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在世上,岂不是对那个女人对好的报复?” 扶笙含笑看她,“照你这么说,那位瞎眼婆婆岂不是成了徵义的生母?” 这个结论,荀久是通过这么长时间以来,身边的所见所闻总结出来的,虽然狗血了点,但好歹也是有些依据的。 想想不对,荀久又道:“或者说,岷王从前深爱过一个女人,然而最终没有得手,或者说那个女人背叛了他与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徵义,所以岷王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荀久想了想,提出疑问:“有没有可能,徵义是岷王的私生子?” 想到这里,扶笙眉梢拧紧,“看来,徵义的身世关乎着很多年前的某一件事,而这件事牵连着那位瞎眼婆婆,牵连着江家,又牵连着岷王,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能触到岷王的逆鳞,故而,岷王当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徵义泄愤。” 徵义和其他四大护卫一样都是经过他亲自特殊培训的,按理说来一般的催眠术对他们起不了作用,一般的迷药迷香就更无法撼动他们分毫了,徵义虽然性子沉闷了些,武功却不弱,若是真的如同郁银宸所说被瞎眼婆婆带走,那么就真的只能是他自己甘愿跟着去的,而不是被人掳走的。 就连扶笙的面上也浮现了一抹不敢置信,“这个瞎眼婆婆究竟有什么能耐?” 荀久更加觉得错愕了。 “非也。”郁银宸摇摇头,“徵义非但不是被人绑走的,他还是心甘情愿跟着瞎眼婆婆走的。” 荀久惊得张大嘴巴,“徵义难道不是被江家人给绑走的吗?” 郁银宸摆摆手,在旁边坐下,这才缓缓道:“我的人去查了一下,最终发现徵义的失踪好像是与你们所说的南街瞎眼婆婆有关。” 就连荀久和扶笙也站起来稍稍示意了一下。 郁银宸走过来,澹台惜颜赶紧起身给他见礼。 暗自撇撇嘴,荀久想着这个人倒是越活越年轻,越活越俊美了。 荀久抬目望去,见他大袖翩然而来,如玉的面色被殿内光辉镀上一层色泽,有一种梦幻般的绝美。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郁银宸低沉温和的声音,“南街的那位瞎眼婆婆很有问题。” “对对对。”荀久点头,“是江氏想对付岷王,所以通过了王后,利用徵义,可是,徵义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轻易被江氏给利用?而江氏利用徵义又能做些什么呢?” 扶笙弯了弯唇,“与其说是王后,倒不如说是江氏。” “是王后。”荀久面色凝重道:“肯定是她!” 澹台惜颜初来乍到岷国,并不太清楚岷国的朝堂政局,所以即便是荀久和扶笙这般说,她也猜不到还有谁会对徵义下手。 荀久也静下来将所有事情梳理了一番,也赞同道:“对,污蔑阿笙这件事的确是岷王做的,然而这样一来就无形中为岷王洗脱了另一个嫌疑,他并没有掳走徵义,徵义不在岷王手中,而是另有去处。” “表面上看,是岷王。”扶笙幽幽答话,微蹙眉头,“可实际上,岷王背后还有一股势力。” 澹台惜颜焦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嗯。”荀久点点头,“之前我们一直在茶楼听书,刚好听到说书先生讲南街的瞎眼婆婆说了天柱星临宫,岷国有难,再加上当时有人挑唆,所以百姓们很快便从画像上认出了禹舒阳。” “你们都知道了?”澹台惜颜有些错愕。 “娘你先别着急。”荀久走过来扶着澹台惜颜坐下,又亲自给她奉了茶,这才道:“其实这些事情,我和阿笙在茶楼的时候就知道了。” 澹台惜颜急得团团转,“我能不着急么?若是单单把徵义的真正身份认出来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件事还牵扯到臭小子,已经有百姓怀疑臭小子这次来岷国的动机了,说什么秦王便是禹舒阳请回来的帮手,目的是为了推翻岷国王室,推翻九重宫。九重宫可是岷国百姓心中的神圣之地,这样的舆论散发出去,不是把臭小子往火坑里推么?” 荀久与扶笙对看一眼,这才看向澹台惜颜,慢慢道:“娘你别着急,咱坐下来慢慢说。” 澹台惜颜叹了一口气,蹙眉道:“你们之前在外面,不知听说了没,徵义的画像刚刚贴出去没多久,就被人认出来是十年前屠杀全家的禹舒阳,已经有人将此事捅到王宫里去了,听说岷王大怒,原本找寻徵义变成了缉捕禹舒阳,你们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荀久见澹台惜颜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心中一紧,问:“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荀久和扶笙回到行宫的时候,澹台惜颜焦急地等在前殿,见到二人,她赶紧起身迎上来,忙问,“你们俩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第008章 你害羞什么? 扶启淡淡望着扶 “高兴,我当然高兴啊!”扶琰面上笑意和煦,任谁都瞧不出半分破绽,“你我一母同胞,是我的亲弟弟,看到你不再颓废,我自然高兴都来不及。” 扶启精致的唇畔涌出一抹冷嘲,“我原以为世子会说你很高兴。” 片刻之后,扶琰敛了所有思绪,笑着走过去与扶启打招呼,“难得三弟今日肯振作起来,想必父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扶琰拿起来刚要送到嘴边的香瓜毫无预兆地“啪”一声掉落在地上,一双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看着面容清绝缓缓朝这边走过来的扶启,袖中手指握紧,痉挛了一瞬。 扶启平素喜清净,所以穿着也较为随意,素袍玉簪,偏偏这个样子的他看起来有一种世外之人的脱俗绝尘之感。 然而,让扶琰不敢置信的是,一个时辰后,扶启竟然沐浴更衣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跟着刘广走了出来。 扶琰没心思吃东西,一双幽邃的眼睛看向三王子寝宫处。他以为,刘广这个老太监不是被扶启轰出来就是空手而归。 扶琰没走,往旁边的凉亭里一坐,立即有宫人奉上瓜果来。 刘广说完,匆匆去往三王子的宫殿。 刘广始终低垂着头,和蔼道:“世子若是没什么事,奴才便告退了。” 江家内连宦官,外持朝政,却唯有刘广这个太监总管,他是岷王的心腹,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无法收服。这让扶琰很是无奈,无奈的同时又生出几分憎恶。心道老太监,等本世子继位了,首先就拿你的血祭江山! 扶琰听着刘广的这番话,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刘广身子一抖,哪里敢接那玉佩,连连后退两步,躬身道:“世子折煞奴才了,为岷王做事乃奴才的本分,断然不敢邀功,还望世子将这玉佩收起来,免得平白让人看了去起了心思,届时落人口实,反倒是奴才的不是,牵连了世子。” 扶琰从腰上拿下一块通体莹润的碧玉藤花玉佩递给刘广,唇角微勾,“公公为父王鞍前马后实在辛苦,这个就当是本世子给你的额外赏赐。” 刘广脸上还是那副乐呵呵的神情,道:“奴才哪里懂得主子的心思呀,全都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办事,不敢多问半句。” 扶琰眯着眼,仔细打量了刘广一番,低声问道:“公公,父王可有说让三弟去德阳殿作甚?” 这么多年来,岷王几乎已经忘了有扶启这么个儿子,就连前两日的宫宴都特意让人将他软禁起来,派了层层重兵把守住扶启的寝宫,就是为了防止他醉酒出来闹事,没想到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岷王竟然要召见扶启? 德阳殿是岷王的寝殿。 刘广给扶琰请了安,这才笑呵呵道:“岷王让奴才来传话,宣三王子去德阳殿觐见。” 扶琰见唤不醒扶启,索性不再过多停留,转身走了出去,出门时碰巧看见岷王身边的大太监刘广过来,他心思一动,顿住身子,问:“刘公公这是准备去哪儿?” 床榻上的人依旧没动静,但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眉心隐隐添了几分阴翳和冷冽。 扶琰叹一口气,兀自道:“这又是何必呢,你越是自暴自弃,只会让父王和母后越来越厌弃你。” 床榻上的人稍稍翻了个身,继续睡。 扶琰蹙了下眉,伸手拍了拍扶启的脸,又唤道:“阿启,快醒醒,待会儿父王要过来了。” 扶启没动静,睡得很沉。 “阿启……”扶琰出声唤道:“你快醒醒。” 只一眼,扶琰便知扶启还没沐浴就把那两名女官给赶出去了。 屏风后隐隐有热气氤氲而出,伴随着花香味,将这屋子里的刺鼻酒味冲淡了一些。 扶启衣袍松散,分毫不修边幅,就那么大喇喇地斜躺在床榻上,睡成大字型,哪里还有半分王室子弟的勋贵之气。 扶琰过来的时候,三王子寝宫里外都没有随身伺候的宫人,也没有人进去通报,扶琰加快脚步迅速来到扶启的寝殿之外,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两名女官被赶出去以后,扶启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睡意酣然,不多久便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母后请放心。”扶琰再三保证之后抬步缓缓朝着三王子的寝宫而去。 王后脸色缓和了些,沉缓道:“你若是过去,小心着些,别被那个疯子给伤到了。” 王后原想让人将女官拖下去处置了,扶琰先一步察觉到王后的意图,忙出声阻止,“母后,算了吧,儿臣这就去看三弟。” 两名女官身子抖若筛糠。 “废物!”王后宽袖一拂,案几上的茶盏顿时落在地上摔成碎片,她霍然站起身来,怒瞪着两名女官,“连个人都伺候不好,你们还能做什么!” 两名女官对看一眼,齐齐点头,“王后娘娘,三王子不让奴婢们在寝宫伺候他……” 王后才刚被世子劝说平静下来的面色顷刻之间难看起来,冷声问:“你二人这般急促跑回来,可是被那个孽子训斥了?” 两名女官给世子见了礼之后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大殿地板上。 扶琰正准备离开,就见到惊慌失措的女官急急忙忙跑回来,他脚步一顿,皱了眉,“这是怎么了?” 两名女官连滚带爬出了内殿匆匆回到昭阳殿。 第009章 赏花宴,美人现 西宫良人递了个眼色给阿湛,阿湛没见国师有任何指示便装作没看见,不为所动 唐伴雪贴在荀久身上,整个人柔弱无骨似的,撒娇道:“不管,我难过,走不动了。” 荀久搀扶住她,无奈道:“振作些,别跟个大虾米似的。” 唐伴雪再度颓然下来。 西宫良人一噎,不说话了。 郁银宸面不改色,“女王是女王,自有天上紫薇星指引,徵义是哪一颗星星?” 荀久也饶有兴致地看向郁银宸。 西宫良人不以为然,嘀咕道:“不会算命那你当初是怎么找到女王转世的?” 不等她开口,郁银宸当先开口道:“本尊占卜看的是天下大势,不是街边摆摊算命的。” 唐伴雪茅塞顿开,目光灼灼盯着郁银宸。 “说说而已。”西宫良人撇撇嘴,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郁银宸,“国师会占卜,你让他帮你算上一卦不就知道了?” 唐伴雪抽泣声一顿,顷刻从荀久怀里抬起头来看向西宫良人,满眼期待,“你说真的?” 西宫良人走过来,扬眉看着这个小姑娘,“你怎么不进去看看,说不定今日的宫宴,徵义奇迹般的出现了呢?” 唐伴雪咬着唇角,她知道荀久说的都是些安慰她的话,所以只是点点头,并不说话。 “我知道。”荀久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护卫们都在努力,一定会找到徵义并将他安然无恙带回来的。” 想到这些,唐伴雪便不由得心头一酸,一个飞奔过来扑在荀久怀里抽泣道:“我真的只是想找到他而已。” 唐伴雪也很想打起精神来,可是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带走徵义的那些人就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如果是绑匪,至少也会选个时机开出条件来,可对方显然针对的只是徵义本人而不是他们这一群人。 荀久见她越说脑袋越往下垂的模样,心中一软,宽慰道:“你别太伤心了,徵义又不是没有分寸之人,再者,国师的情报也说了,徵义是心甘情愿跟着瞎眼婆婆走的,短时间内,那些人还不会对他怎么样,你若是再这么难过下去把自己的身体熬垮了,到时候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你却病怏怏的可怎么办?” 唐伴雪颓然地点点头,“根据情报,徵义那天便是在这个地方走丢的,我就想着在这附近找一找,看能否有消息。” 荀久见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下好奇,开口问:“你是不是先去找徵义了?” 唐伴雪从旁侧跑过来,埋怨道:“你们几个也太慢了,这时候还没进宫。” 荀久听着后面女眷的七嘴八舌,不停地翻白眼。 “嘘——秦王妃可是女王转世呢,秦王你也敢觊觎,不要命了!” “唉,我倒是觉得秦王最好看,只可惜人家有良配了。” “呸呸呸,国师哪里有宫主好看,那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简直快要把我给吸进去了。” “啊啊啊,国师,长得好俊美哟!” “这都不知道,冰蓝色锦袍的是燕京来的秦王殿下,绯红锦袍的是夜极宫的宫主,银紫色衣袍的自然是我们伟大的国师大人。” “天!岷国何时多了这么天神似的三个人?” 那边还没进宫门的女眷们陡然得见这样风姿卓绝的三人齐聚在一起,惊得个个张大嘴巴,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眨一下眼睛,这三人便会像泡影一样瞬息消失。 西宫良人在护卫的伺候下缓缓下来,绯红袍角随风扬起妖冶弧度,碧蓝色的眼眸倒映着宫墙的巍峨高耸。 郁银宸对西宫良人的话恍若未闻,朝后面的车队看了看,确定再无人前来,这才无奈道:“既然来都来了,也没有半路打道回府的道理,更何况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我还是随着你们进去走一遭罢。” 荀久:“……”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相看两相厌了? 西宫良人面不改色,“带回去恶心国师。” 荀久面部微抽,“你锁定目标做什么?” 西宫良人同样挑开帘子,勾唇一笑,“本宫主自然是在王城门口这种人流混杂的地方先观察好哪个姑娘长得最漂亮,待会儿进去好锁定目标。” 荀久将视线挪往另一辆马车,“宫主也是这么想的?” 锦帘被挑开,露出郁银宸半边白净的面容,他浅浅勾唇,摇头道:“里面人太多了,尤其是……女人,若早知道是这么个宴会,我便不来了。” 终于平复了心绪,荀久抬起头来,朝着马车里轻声问,“国师怎么还不下来?” 荀久“嗯”了一声,任由扶笙拉着手穿过人群来到郁银宸和西宫良人的马车旁边。 扶笙瞧出了她的尴尬和不自然,瞟了一眼前面那两辆马车,温声道:“想来国师和宫主是在等我们,快过去吧!” 咬着唇角,捏着衣袖,荀久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站在原地不动了。 荀久心跳得厉害,不敢抬目看扶笙,自然也不知道他方才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扶笙不着痕迹地冲她小腹看了一眼,眸底有些黯然,瞬息之后面色恢复如常,唇畔含着笑意。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荀久脸一红,赶紧垂下脑袋,“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 扶笙整个人都怔住,一瞬不瞬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第010章 妻管严,鬼打墙?(题外话) 嬷嬷吓得身子一抖,赶紧跪在地上道:“王后娘娘,拾欢的确是死了的,一剑穿胸,当年奴婢们准备送她出宫的时候亲眼看见她的尸体,绝对不可能有错。” 王后眯着眼睛,面上怒意未退,“既然拾欢已经死了,那今日出现在宴会上的人究竟是谁?” 嬷嬷迟疑道:“会不会尹大小姐只是容貌上和拾欢有些相像?” “不。”王后否决,语气中充满肯定,“三王子见到尹素秋的时候,那种表情分明是失而复得,就好像……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拾欢会回来一样。” 嬷嬷吓得脸色煞白,随即想到了什么,道:“王后娘娘,即便是拾欢回来了,我们也无需惧怕,当年拾欢的死与我们并无关系,原本奴婢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她送出宫了,谁料她竟然会在半途被人杀死,这……” 王后全身寒意激起。 三王子与她的罅隙,便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从小,扶启便要被培养为世子扶琰登基的垫脚石,所以他的功课甚至比扶琰还要优秀,尤其是对待政务,很多时候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也颇得岷王看好。 后来,宫里来了一个貌美的宫女,名叫拾欢,拾欢恰巧被分到扶启的宫里伺候,扶启不可抑制地喜欢上了她,面对俊美秀逸还深情的三王子,拾欢动心了。 更要命的是,扶琰也对拾欢动了心,好几次在王后面前有意无意提起将拾欢要过来伺候他。 一开始,王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宫里流言四起,王后才惊觉三王子与世子早就因为拾欢而明争暗斗多时。 王后大怒,下令要处死拾欢。 然而已经晚了,拾欢怀了三王子的骨肉。 还记得那晚,外面下着暴雨,王后站在拾欢的房间内,冷眼瞧着跪在地上哀求不止的拾欢。 拾欢不停地落泪,声音嘶哑,“王后娘娘,求求您看在三王子的亲生骨肉份上绕过奴婢一命吧,奴婢向您保证,从此以后会带着孩子离开京城,永不回来,永不踏进王宫一步。” 那个时候,王后没有现在这般冷硬,终究也是看在拾欢肚子里孩子的份上绕了她一命,并安排了嬷嬷秘密送她出宫。 可出人意料的是,送拾欢出宫的嬷嬷们才回来没多久,通往王城的外护城沟渠里便浮起一具女尸,正是拾欢。 三王子得知这件事以后,第一时间便认为是王后和世子逼死了拾欢,一尸两命,然而王后根本无从辩解,因为她的人的确是将拾欢送出了宫,可是拾欢并非她下令杀了的。 扶琰倒没有多难过,毕竟只是逢场作戏,且对方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过去了也便过去了。 三王子则不同,他是真的爱上了拾欢,难以接受拾欢就这么怀着孩子死在自己面前。所以,从那以后,三王子开始颓废,开始酗酒,寝宫里的奴婢都被他打的打,骂的骂,全部赶走,他是发自内心的恨世子和王后。 王后万万没想到,时隔多年,那个女人竟然死而复生了?! 方才见到拾欢的那一刻,她险些以为自己看见了鬼。 “不行!”王后踌躇道:“不能让这个女人回来,否则她会让历史重演,让三王子和世子再次失了分寸的。” 嬷嬷暗忖片刻,道:“娘娘,那个女人如今是尹大小姐,且她并不在选妃之列,您其实大可不必担心。” 王后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对,尹素秋体弱多病,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嫁进王宫祸害王子?” “是。”嬷嬷站了起来搀扶住王后,低声道:“娘娘,老奴扶您去换一身衣裳。” 王后不再说话,任由嬷嬷搀扶着往昭阳殿而去。 …… 赏花宴并没有因为王后的离席而引起什么风浪,依旧如常进行,只不过三王子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扶琰则是一脸煞白,不敢置信地看了尹素秋一眼,又看了扶启一眼,问:“三弟,那个人,是……拾欢?” 听到扶琰的声音,扶启脸色陡然便寒了下来,握住酒樽的手指紧紧收拢,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酒樽徒手捏碎。 瞬息恢复平静,扶启抬起头来,声线微冷,“怎么,世子再一次对她动心了?” 扶琰笑笑,“怎么可能,这个女人当年害得我们兄弟俩不和,简直就是个扫把星,我怎么可能……”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扶琰看到扶启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恨意与怒意,眼眸中的滔天之怒好像风暴一般迅速席卷过来,看得扶琰心脏颤了颤。 “三弟,你这是做什么。”扶琰强撑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扶启没说话,冷哼一声后垂下眸,可眼底的怒意一丝也没有褪去。 …… 对面坐席上,荀久清楚地看到了方才这一幕,若有所思一瞬后对扶笙道:“这个尹大小姐还真是宴会的变故,似乎与三王子有什么牵扯呢!” 扶笙含笑看着她,“我方才放出神识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你想不想听?” 荀久立即来了兴趣,“快说说,怎么回事?” 扶笙道:“三王子和世子曾经为了尹素秋,哦不,或者说一个和尹素秋很像的女人而反目成仇。” “竟然是这样么?”荀久摸着下巴,“如此说来,今日尹素秋的出现便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可这个人会 第011章 小吱吱的身份 “这可就奇怪了。”荀久面露疑色,“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们在不知不觉中走回了原点呢?” “如今看来,要么是黑色湖水有问题,要么是祭塔有问题。”扶笙道。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荀久点点头,又看向澹台惜颜,“除此之外,你们有没有看见传闻中的幽灵火?” “没有。”三人齐齐摇头,璇玑阁主道:“我们还是放出神识去探查的,森林太大,也没探多远,就只看见这个祭塔,其他地方还没来得及看。” “祭塔……”荀久低声重复,“岷王在森林里设祭塔究竟有什么用呢?” 扶笙莞尔,“左不过是为了追求长生之法罢了。” 荀久微微蹙眉,“这世上真有长生之法吗?” 澹台惜颜嗔了扶笙一眼,看向荀久,“你别听这臭小子胡说,哪里有什么长生之法,全都是骗人的,国师不就是例子么?人人只知道羡慕他活了五百多年,却无人看到他痛苦得生不如死的时候,长生有违天道轮回,是要遭受天谴的!” 有违天道轮回……天谴…… 荀久想到了尹素秋,抿唇过后低声问:“娘说长生有违天道,那么死而复生呢?” “死而复生也是同样的道理,不得善终。”澹台惜颜疑惑地看着荀久,“久丫头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谁死而复生了?” “是今天在王宫里看见的一个人。”荀久如实将尹素秋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后,璇玑阁主和澹台镜都陷入了沉默,澹台惜颜则是深深皱了眉头。 “竟然是长生烛!”璇玑阁主先开口惊道:“如果是长生烛的话,那么祭塔的事就能解释了。” 荀久心思一动,“祭塔和长生烛有关?” “是。”璇玑阁主解释道:“制作长生烛要用到深海鲛脂,然而鲛脂难得是其一,制作方法还非常复杂,若是没有经验的人,即便拥有无上灵力都不可能做出来,岷王设祭塔就是为了做长生烛,且这个过程中用到了所谓的幽灵火。” 澹台惜颜叹了一口气,“看来岷王身边有高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高手,我们得尽早提防着了,只怕要拿到幽灵火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岷王身边有高手,为什么我们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荀久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怎么都理不清的谜团之中。幽灵火被取走,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很难再拿回来了? 徵义的身份扑朔迷离,尹素秋的死而复生,岷王设祭塔做长生烛,这些事情,到底怎么联系起来?而这一切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扶笙看出了她的焦躁,伸手握住她小小的手掌,宽慰道:“别急,这些事情得一步一步来,我们先分析长生烛与尹素秋,通过方才娘和外公以及璇玑阁主的描述,我们如今知道了尹素秋和长生烛有关,也就等于间接知道她与岷王有关,甚至于尹素秋的死而复生是岷王一手操纵的。” 荀久轻轻点头,“这个不难理解,岷王想利用尹素秋控制三王子来反击江氏。” “对。”扶笙接话,“这条线很明显,可这样一说,疑点就来了,岷王真的仅仅是因为要帮助尹素秋死而复生所以建造了鬼蜮森林的祭塔吗?” 澹台镜问:“你们说的尹素秋有多大年纪?” “大概十六七岁。”荀久道。 “那就不可能是为这个女娃娃建造的祭塔。”澹台镜道,“当时我们虽然没能走进去,但站在外面也能清清楚楚看见那座祭塔有些年限了,起码超过十六七年。” “嗯。”扶笙颔首,“祭塔显然是岷王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特意建造的,或者是追求长生之法,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这些年,一直有高人在暗中帮助他。显然,尹素秋能成功死而复生,也是因为那位高人的帮助。” 荀久揉着肿胀的额头,“看来想要拿到幽灵火,还得把岷国这一堆破事儿给解决了,再这么耽误下去,六种材料什么时候才能聚齐?” “久丫头你别灰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澹台惜颜道:“还有我们这么多人在呢,不可能找不齐,只是过程艰辛些罢了,如今时日尚早,你可不能就此打退堂鼓。” 荀久幽幽叹口气,想着若是能再一次时光倒转就好了,她直接把凤息的黄金剑带回来,不就可以免去六国之行了吗?这才开始第一个国家就遇上这么复杂的纠纷,指不定后面那五国还有什么更难的东西等着呢。 荀久和扶笙回到房间不久,阿湛就前来敲门。 “何事?”扶笙坐在桌边,慢慢抬起头对着外面问。 “秦王,三王子今夜在宫外酒楼有个聚会,您要不要找个机会去见他?”阿湛如实禀报。 扶笙轻笑道:“何必要本王找机会去见他,你们找个机会让他主动来见本王岂不是更好?” 阿湛一噎,随后默默退了出去,心里想着秦王不愧是毒舌,这话说得,可比国师毒多了。 一个半时辰以后,三王子果然来到行宫外说有事求见。 扶笙也不拿乔,淡声对踏月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三王子随着踏月去了前殿。 扶笙和荀久随后而至。 三王子仔细打量着两人,看清楚荀久的容貌时,面上划过一抹异色。扶启虽然平时给人的印象不好,但 第012章 设局(一更) 思虑不过转瞬,荀久便回过神,微笑道:“这么说来,徵义如今是在江氏手上了?” “或许。”扶启有些不确定地道:“禹舒阳是我外祖父的第一个外孙,这么些年在外面受了苦,得知他回来,我外祖父自然是宝贝得紧,即便他人如今不在都城,也一定会想办法让我外祖母将禹舒阳带回去认祖归宗的。” “认祖归宗?”荀久的笑容慢慢转变为讥讽,“难道不是利用徵义来对付岷王吗?” “怎么会……”扶启低声呢喃,“当年我外祖父虽然不同意我姨母和那个半道认识的男人在一起以至于他们后来私奔,但说到底,我外祖父还是很疼宠我姨母的,得知岷王派人去暗杀我姨母的时候,我外祖父险些就没把持住直接带兵杀进王城来,最后还是因为我外祖母一力劝阻才好不容易制止住,说到底,我姨母毕竟是嫡长女,家族倾注了太多心血在她身上,但也不完全是利用她来做什么,大半是真真实实的亲情,毕竟那个时候江氏和王室还在相安无事。姨母失踪以后,我外祖父也很心痛,每日派人出去寻找,直到十年前,我父王设计禹舒阳杀了龙骑将军府的假象并全国通缉他,我外祖父才知道禹舒阳就是他的第一个外孙,只可惜,当他们赶到龙骑将军府的时候,禹舒阳已经不见了。” 说到这里,扶启微微顿了一下,“秦王和秦王妃大可以放心,如果徵义真的在江氏手上,那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这一点我敢和你们保证。” 荀久心中了悟,果然,龙骑将军府惨案和岷王有关,还就是岷王亲自设计的惨案,目的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缉捕禹舒阳,这个间接导致永乐长郡主死亡的孩子。 就算江氏不是真心实意想让徵义认祖归宗,但就目前来说,徵义对江氏还有着极大的作用,至少,徵义的出现,能让岷王想起当年的永乐长郡主而彻底失控,从某种意义上说,徵义可以是江氏对付岷王的一颗好棋子,所以短时间内,徵义一定会没事,江氏非但不会虐待他,反而会把他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 话到这里,两方的协议也进行得差不多了,扶启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问,“我的诚意已经很明显了,不知两位可还有什么看法,另外,你们刚才所说的计划……?” 扶笙看了扶启一眼,问:“你想要先对付谁?” 扶启顿时陷入了迷茫。 先对付江氏?可江氏手中有徵义不说,那还是他外祖父家,纵然王后对他有诸多挑剔与不满,可到底也是他的亲娘。他真的下得了狠手么? 先对付岷王?岷王是他的生父,且岷王还是拾欢的救命恩人,凭他对岷王铁血手腕的了解,他手中不可能不留余地,岷王在救治的过程中一定会想办法控制拾欢以便将来有机会威胁他。如果岷王出现了危险,拾欢会不会也跟着遭遇不测? 一连串的问题让扶启额头开始胀痛,以前心心念念想着报仇,这一刻才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迷茫的,终究比不得岷王和王后的冷血,他也会念及亲情,也会顾虑。 只一眼,荀久便看出了扶启的犹豫,她微微一笑,问:“三王子可是觉得无从抉择?” 扶启眼神闪烁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荀久笑意渐收,摆正脸色,声音含了几分冷意,“既然你连自己为何要复仇都没想好,又何必来这里浪费时间?” 这样凛冽的声音,与方才的言笑晏晏判若两人,扶启身子一哆嗦,慢慢抬起头来,正对上荀久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分明是波光潋滟的一双桃花眼,却因为里面顿添的凝寒而让人无端感觉到慑人的威势。 下意识的,扶启竟觉得有些心惊胆战,好像只要自己再开口说出一个“不”字,眼前的人就能把自己给生吞活剥,哦不,或许比生吞活剥还要血腥残忍。 吞了吞口水,扶启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拾欢当年的一尸两命,想着王后的恶毒手段,渐渐地,他原本平静的心中逐渐激起恨意,没多久便蔓延至全身心。 缓缓睁开眼,扶启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犹豫不定,他认真的看着荀久,一字一顿道:“我要报仇,报当年王后和世子让拾欢一尸两命的仇。” “所以,你是想先对付江氏吗?”荀久面色缓和了些,语气也有所调整,她本不想拿出凤息那种气势来对扶启的,可是她很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了,半年的时间眼看着已经过去了大半月,然而幽灵火一点进展都没有,岷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分毫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越来越乱,眼下又看见扶启犹豫的神情…… 说实话,荀久自穿越以来,身边的人大多是聪明通透的,比如扶笙、季黎明、姜易初、女帝、郁银宸、西宫,就连他们身边的小小侍卫都比一般人聪明很多,所以乍然见到扶启这般犹豫不定,荀久便有些恼,暗想着同样是扶氏宗族,扶笙、季黎明、女帝和扶斌就能聪慧异常,处事果决,然而这位三王子本是怀着杀妻之仇的,却在关键时刻做出这副样子,实在让人失望。 扶笙从荀久方才那几句话里听出了她不同寻常的愤怒,心头微微一动,不禁抬眼看了看她。 荀久早已在听到三王子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恢复了面色,淡然如水,此刻并看不出什么来。 微抿着唇,扶笙一句话也没说,好久之后才转目看向 第013章 收网(二更) “又不是光明正大赢来的 扶笙好笑地看着她,“赢了你还不高兴?” 荀久连赢了两局之后泄气道:“不玩了,你每次都故意输给我,一点都不好玩。” 同一时间,荀久和扶笙坐在行宫凉亭里下棋。 …… 百姓们如是想着,可谁都不敢站出来提出疑问。 莫非禹舒阳与岷王有仇? 如今看来,当年岷王的这个举动倒像是在掩盖什么,或者说他急于击杀禹舒阳。 首先,岷王在处理这件大案的时候明显就没有走正规程序,而是匆匆定案匆匆发出全国通缉令,连燕京的先帝都分毫不知情。 赵氏的咄咄逼问,立即引起了现场官员和百姓们的议论热潮。 亏得江氏这么多年为他戎守江山,抵御外敌,到头来却发现忠了这么多年的君主其实就是个禽兽不如、杀人不眨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东西,这让赵氏如何不怒! 想到岷王为了诛杀自己的外孙竟然不惜牺牲一个龙骑将军府,赵氏浑身都在发颤,不是怕的,是怒的。 当年的龙骑将军府上下有三百多口人,说没就没了,赵氏笃定禹舒阳绝对不会是凶手,而这个所谓的杀人真凶,反倒应该与岷王有关,即便不是他亲自派人所为,这整件事肯定都有岷王授意的成分。 眼下是当着百姓和朝中大半官员的面,赵氏这么咄咄逼问无非是拿捏准了岷王在这件事上拿不出对他自己有利的证据来。 最后这句话,分量尤其重。 片刻后,赵氏话锋一转,“可若是岷王没办法将这件事解释清楚,你又当如何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岷王微微眯眼。 大夫人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夫人。 众人惊得倒抽气。 这时,沉默了良久的老夫人赵氏目光一狠,冷声道:“若是老大家的有半句妄言,老身愿赌上整个镇国将军府的命。” 大夫人见岷王无言以对的样子,眼神中露出几分不屑,“正好,秦王殿下就在岷国,岷王若是觉得臣妇有半句妄言,我们大可以让秦王前来做主,若是臣妇说错了半个字,我愿堵上身家性命。” 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岷王被能言善辩的江大夫人堵了个哑口无言。 岷王此刻一看见江鸣的样子就全身冒火,怒意中掺杂着悔恨,恨当初没能一举杀了这个贱种。 岷王更没想到的是,十年后,当年的禹舒阳竟然成为了秦王身边的得力护卫,还神不知鬼不觉地重回了江家瞒天过海成为孙少爷。 这场灭门案子本就是岷王为了光明正大铲除禹舒阳而特别计划的,出于对禹舒阳的仇恨之心,他当年便没有想这么多,火急火燎颁发了全国缉捕令,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让禹舒阳侥幸逃脱了。 法典上的确有规定这种灭门大案需要层层传递将案情卷宗送到燕京,再由皇帝安排掌管法典刑司的大司寇亲自前往处理。 岷王面部僵硬,身子发怔,眼神微有闪躲,明显是心绪之状。他很是震惊,江大夫人竟然还熟悉《大燕律令》?! 江大夫人继续道:“臣妇听闻当年报案的是龙骑将军府的管家,然而从开堂到断案甚至是下全国缉捕令,前后不过是两三日的时间,凭借的也不过是管家的一面之词,《大燕律令》上还规定了三堂会审呢,更何况这是大案,不知岷王当年可曾派人将案子呈递到了燕京先帝手里?” 岷王一怔。 赵氏身形晃了晃,大夫人忙站起来搀扶住,也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仪和气势来,“岷王今日能来参加孙少爷的接风宴,我们阖府上下倍感荣幸,只不过……岷王非要说我们私藏罪犯,那么,岷王是拿出了十年前龙骑将军府灭门惨案的证据来了吗?” 思及此,众人抖得更厉害了,大家本就只是过来吃酒席的,谁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按理说来,岷王与江氏对峙时间也够久的了,二十多年来,江氏意图推翻王室,王室意图打压江氏,可江氏却是镇守岷国江山的大功臣,若是没有了江氏,则岷国等同于失去半壁江山,所以前些年虽然两方势力在朝堂上斗得如火如荼,岷王到底会留几分薄面,留几分底线,像今日这般直接动怒动到江家府里来,还是头一次,也证明了岷王彻底和江氏撕破脸。 伏跪在地上的朝臣宗亲们瑟瑟发抖,这样怒得七窍生烟的岷王,谁都不曾得见过,看来今日的事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岷王肯定了徵义便是禹舒阳,他是一定要取禹舒阳性命祭奠永乐长郡主亡灵的。莫说赵氏只是用秦王威胁他,便是秦王就在眼前,他也要豁出一切。 毕竟法典面前,人人平等,便是秦王也不例外。 岷王说的是大燕律令而并非岷国律令,说明他彻底被赵氏以秦王作威胁这件事给激怒了,不得不引用大燕法典。 “大胆赵氏!竟敢罔顾法纪将杀人凶手窝藏在府里,刘广,按照大燕律令,该当何罪?”岷王冷着脸厉喝,老眼中怒火仿佛要将镇国将军府烧个精光。 老夫人借用秦王的身份来压人,的确是压住了岷王,可也踩住了他的痛脚,再加上戏台上那出能让岷王触景生情的戏,岷王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自己那个替人去死的傻妹妹,脸上怒意一波接着一波袭来,终于到了不得不发作的地步。 第014章 岷王被废(三更) 陡然听到秦王到来的消息,岷王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他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刘广还没回来。 微微蹙了蹙眉,岷王与众人一同站起来朝着江府大门处望去。 不多时,扶笙负手缓步走了进来,今日的他一袭月白绣暗银竹纹锦袍,一双眼像冬天宁静的湖水般好看,眸底深处却隐藏着入骨的寒冷,白净的面容在阳光下透明如雪,仿若隔着清风明月飞花落雨般,让人接近不得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扶笙走进来以后,方才还喧哗热闹的园子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因为他那张绝世无双的面容,也因为他强大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岷王往身后扫了一眼,确定再无任何人跟进来,这才疑惑地看向扶笙,“秦王也有兴趣来参加江府的接风宴?” 扶笙淡淡勾唇,“江府的孙少爷乃本王麾下,既是他找到了本家认祖归宗,本王作为他的前任主人,理应前来饮宴的,只不过中途有事耽搁了。” 扶启一直看向扶笙的背后,的确是再没有人跟进来,他不由得紧皱眉头,莫非刘广那个老太监根本就没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去行宫找秦王,反而真的去了府衙? 思及此,扶启恨恨咬了咬牙,心中直骂刘广这个糊涂太监竟然有求生之路都不走,非要赶着去送死。 扶笙一眼看见了徵义所在的方向,微笑着走过来,“如今该称呼你一声江少爷了。” 江鸣身子微微一僵,有些不敢直视扶笙。 素来了解徵义,扶笙对于他这个反应并不觉得奇怪,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想要亲情,并且找到了亲情,本王自然是万分祝福的,不用觉得愧疚,来岷国之前,本王便说过了,到时候你可以不必再跟着回去。” 江鸣绷直了身子,抬起头看怔怔看着扶笙,半晌,低沉却好听的声音道:“殿下,您罚我吧,不管是去泡寒池还是赤脚踩荆棘,只要您说,我一定去。” 泡寒池和赤脚踩荆棘这几个字眼让本无情绪的赵氏顿时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扶笙,见扶笙无甚反应又转过来看着江鸣,面上露出无奈神情,嗔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混话呢,秦王殿下又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他无端罚你作甚?”这么残酷的惩罚,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江鸣微抿着唇,没说话。 扶笙淡淡看着江鸣,道:“入了江家门,从今以后你就是江家人,你我主仆关系缘尽于此,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大可以来燕京找我,或者说逢年过节你想去燕京耍玩,都可以提前给本王写信。” 江鸣抬眸看着扶笙,一时说不清楚心中究竟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听完扶笙这句话以后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整个人都陷入了漫无边际的迷茫中,找不到准确的目标点和主心骨,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 赵氏原本担心秦王真的会怪罪于江鸣而责罚他,如今听了这番话,她才知是自己妇人之心多虑了,秦王哪里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赵氏虽然不知道江鸣从前跟在秦王身边的时候究竟是怎么训练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极其辛苦,否则方才江鸣不可能轻易说出那些惩罚来。 看了一眼如今完好无损的江鸣,赵氏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罢了,只要江鸣这小子如今还好好的就行,怎么说,秦王都是他的救命恩人,让他经受那些非人的考验也是为了激励他成长,未必就不是好事,若非如此,只怕江鸣此时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江家的男儿可不允许有这样的存在。百无一用是书生,若是整天只懂得舞文弄墨,将来还怎么在朝中立足,还怎么为江家光耀门楣? 想通了这一茬,赵氏的心情慢慢平复下去,笑着对扶笙道:“老身代替江鸣谢过秦王殿下这么多年的栽培之恩。” 扶笙微微颔首示意,不再过多停驻在这件事上,转眸看向岷王,唇角微微翘了翘,“岷王,方才本王来的路上撞见了一个人,他跟我说了很多话。” 岷王心神一凛,听秦王这语气,似乎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可是秦王初来乍到,怎么可能会抓住他的什么把柄,他前些年是做了些残忍的事,比如做长生烛的时候鲛脂不够所以杀了很多人取脂,比如长生丹里面添加了很多人血,不过这些事都是极其隐秘的,一般人进不去鬼蜮森林的祭塔,秦王便是想查,他也寻不到蛛丝马迹。 冥思完毕,岷王浅咳两声过后仪态更加端方了,好像根本没听见方才扶笙所说的那些话。 扶笙早就料到岷王的厚脸皮本质,知道他一定会装作没听懂。 扶笙也不恼,对着江府大门方向唤一声:“出来!” 不多时,唐伴雪、荀久和踏月三人带着方才从园子里跑出去的大太监刘广出来。 岷王乍一看见刘广,顿时明白了秦王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岷王所做的事连王后都不太完全清楚,只有这个一向忠心耿耿的大太监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刘广全都看在眼里,烂在心里,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乱嚼舌根。 这也是岷王非常信任刘广的原因,因为刘广很懂得察言观色,更懂得说话的艺术,总能在岷王心烦意乱的时候挑些恰当的言辞让他减 第015章 幕后高人(一更) 至此,执政三十余载的岷王扶冀用残酷与血腥给自己的君 扶笙很担心岷王背后的那位高人会突然出手相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傍晚才审完就让人将岷王五马分尸,分尸后挫骨扬灰。 扶笙的速度很快,迅速便在京都府衙召开了公堂会审,虽然规模和程序比不得燕京的三法司会审,但一切都井然有序,分毫不显紊乱,岷王残杀男丁是真,利用残杀后的男丁炼人脂也是真,这两个罪名一定下来,岷王纵然有千万张嘴也解释不清。 …… 江鸣听到这番话,心中涌出莫名的情绪来,直到看着唐伴雪的身影走远,他才慢慢回了府里。 唐伴雪一般说一边打呵欠。 越想越觉得郁闷,唐伴雪甩甩脑袋,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着江鸣挥挥手,“我们还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改日找个机会再聚,我这两日为了找到你四处奔波都快累趴下了,得赶紧回去补觉,我走啦!” 微微晃神,唐伴雪在心中琢磨着出门前自家老爹叮嘱的那句话,顿时泄了气,怨念起来,她还只是个孩子啊,春年带着女婿回去,怎么可能?老爹当她是无所不能的吗? 唐伴雪很少看见他笑,其实这个人笑起来也很好看的,只不过他不自知罢了。 江鸣被她这个举动给逗乐了,难得的噗嗤一笑。 唐伴雪不着痕迹地扫了自己胸前一眼,暗忖等回去以后一定要去找荀久讨个丰胸的法子,一旦发育完善,看谁还敢说她是娃娃! 唉…… “我已经不是娃娃了。”唐伴雪深深皱眉,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比荀久只小了两岁,这些人为什么一直把她当成娃娃,想当初她和刘权那小子在海上威风的时候,船员们还得尊称一声“老大”,可是一到燕京,一到小吱吱面前,她就成了长不大的孩子。 “娃娃,我……”江鸣语塞。 江鸣不说话,他不否认刚才那句话有敷衍的成分,但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所以面对唐伴雪这般质问,他就真的回答不上来了。 唐伴雪素来了解江鸣这种脾性,也不怒,无语地瞪着他,“什么叫做有机会?什么时候有机会,今天?明天?今年?明年?还是说……下辈子?”这个人,有没有算过从岷国到燕京一个来回要多少时间?他如今是江家人,老夫人绝对不可能允许他离开江家这么长时间。 “娃娃,你回去吧!”江鸣伸出手摸了摸唐伴雪的脑袋,对她发自内心的微微一笑,“有机会,我会来燕京找你们的。” 江鸣心中一塞,顿时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再是木头也能感觉得出这个女娃娃对自己的心思,可是他们之间相差十岁,他怎么忍心…… 唐伴雪还没走,她脸上带笑,发自内心的祝福,“小吱吱,恭喜你回家了。” 江鸣眼眶有些红,但他不愿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低垂的脑袋便没有抬起来,直到荀久和扶笙走远了他才远远望过去。 “回去吧!”扶笙看着他,慢慢道:“江府是你的新家,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这辈子都是,你我能在前些年主仆一场也算缘分,就此别过。” “多谢殿下提点。”江鸣突然单膝跪地,冲扶笙行了最后一个护卫礼。 江鸣突然之间明白了扶笙的话,他隐约知道自己或许并非江氏真正的孙少爷,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氏刚好需要一个孙少爷,他们能把对那位真正孙少爷的感情对付在他身上,这就够了,因为这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亲情,他看得出来,无论是老夫人还是二夫人,她们都是真心待他的。 是啊,他跟在秦王身边这么长时间,从秦王弑母的真相到荀府被抄家的真相,再到季二少的身世真相,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把美好的东西活生生给撕碎了再重新拼凑在众人面前? 江鸣浑身一震,真相代表另一重人间地狱。 没听见江鸣出声,扶笙道:“能守眼前幸福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事了,何必非要把真相逼上绝路,很多时候,真相代表的并非光明,而是另一重人间地狱,你好自为之吧!” 扶笙面色不改,波澜不惊,淡声道:“我若是说有,你便掘地三尺也要把真相找出来吗?”扶笙拿捏准了江鸣的心思,五个护卫都是极其敏感的人,倘若他说没有,反倒会引得江鸣怀疑,还不如坦然大方地承认,却又不完全承认,这样最能造成对方的思绪混淆。 江鸣问:“殿下,是否关于我的身世还另有文章?” “孙少爷还有什么事?”扶笙浅浅一笑,笑容不含任何杂质。 扶笙顿住身子,缓缓转身,见到江鸣疾步而来,他的身后跟着唐伴雪。 才刚刚踏出大门,后面便传来江鸣的声音,“殿下请留步!” 扶笙和荀久走在最后面。 老夫人深觉有理,便也不再强留,站到门口目送着一群人离开。 扶笙摆摆手,“本王这就得回去主审岷王的案子,以免夜长梦多。” “不,不必了。” 江大夫人和二夫人招呼着宾客离席,王后和世子离开以后,老夫人恭敬地对着扶笙道:“秦王殿下远道而来还未用饭吧,老身这就吩咐人摆饭。” 一场欢欢喜喜的接风宴变成了岷王的刑场,宾客全都在恐慌中不欢而散。 第016章 大祭司和表哥的齐国之旅 小祭司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原本想再戏弄季黎明一下的,立即便没了心思,说道:“我也要进宫,不过我不跟你一起。” 季黎明反应过来,没有立即回答小祭司的话,迅速拿起斗篷披在身上,道:“我要进宫,你要不要一起,不去的话请随意。” 小祭司瞧着他的神情,面部肌肉抽了抽,伸出手在季黎明眼前晃了晃,问他:“怎么了?” 接过信笺打开一看,季黎明顿时傻了眼。 季黎明恍然大悟,寒鸦不畏寒,而且比鸽子速度更快,最关键的是,用寒鸦传信是巫族一种尤为特别的传信方式,季黎明不是巫族人,寒鸦感受不到他的气息,故而直接去了神殿。 小祭司轻嗤,“你以为我愿意看?还不是因为大雪封山,驿站的驿使们无法送信,这封信笺是用寒鸦送来的。” 季黎明更加疑惑,“嗯?子楚给我写的信,怎么会在你手里?” 小祭司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最后掏出一张卷成圆筒状的信笺递给季黎明,“这是秦王从岷国寄回来的。” 季黎明眸光一动,“大祭司让你来的?” “呸!”小祭司猛翻白眼,“谁来看你了,若非大祭司交代,我才懒得跑这一趟。” 季黎明掀开厚衾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将小祭司抱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这是……专程来看我?” “我……我这是冷的!”小祭司不服,心中暗骂宫义这么个正正经经的人怎么想了个不正经的狗? 原来在这两人说话间,妖妖灵不知何时挣脱了铁链已经走到了窗外,小祭司早就吓得跳上了窗户,望着下面半人高的妖妖灵直发抖。 季黎明翻翻眼皮,“你不怕?不怕的话你抖什么?” 小祭司哼声道:“本祭司法力高深,那种凡物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季黎明瞅他一眼,“妖妖灵怎么不咬死你?” 难怪这小屁孩不敢走门。 小祭司这么一说,季黎明才突然想起宫义今日有事,临走前把妖妖灵交给他看着,季黎明对狗实在没什么兴趣,又怕它偷跑,索性弄了根铁链将它拴在门外。 小祭司横眉瞪回来,“你才有病,大冷天的,门口栓只狗做什么?” 季黎明眉头皱得更深了,没好气地瞪着来人,“小屁孩你有病吧,大冷天的不走正门,开我窗户做什么?” 季黎明直接被冻醒,他皱眉看向窗户处,正想斥责小厮们偷懒竟然连窗户开了也不替他关上,抬目却看见窗外探进来一张欠揍的脸。 正当季黎明睡得迷迷糊糊时,窗户突然被一股大力给震开,一股凛冽的寒风顿时侵袭进来。 外面雪大,又恰巧朝中休沐,再加上荀久他们不在燕京城,季黎明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索性窝在小榻上闭目养神,房间里烧了地龙,极其暖和,他一躺下去,整个人都不想动了。 时间倒回八日前,燕京城。 …… 扶笙轻笑,“这倒不用我们担心了。” 欣喜过后,荀久皱了眉,“娘说过,这几种东西都在险境,潘龙珠在齐国琉璃湾,名字听起来倒是不错,可毕竟我们没有去过,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表哥既不是巫族人又不是语真族人,他一个人去了能安全回来么?” “嗯。”扶笙颔首。 “真的?”荀久顿觉眼前一亮,“表哥真的愿意帮我们找?” 扶笙道:“之前季黎明给我传信,我告诉他我们要寻找六种材料才能回去,他给我回信了,说他可以献一份力帮我们找到齐国的潘龙珠。” 荀久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弯唇一笑,扶笙点点她的额头,“我就知道你一定待不住。” “有点。”荀久顺承着点点头,“我们都是住的行宫呢,若是在这里过年,虽然人多,可却实在没什么乐趣,有没有别的去处?” “你不喜欢这里吗?” “一定非要在岷国过年?”荀久双眼含了期待,看向扶笙。 荀久顿时皱眉,岷国美则美矣,却实实在在不是什么好地方,过年嘛,谁不想气氛热热闹闹而又喜气洋洋的,可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早就对这地方没什么期待了。 扶笙不欲再谈论这个话题,对她道:“春年将近,只怕今年我们要留在岷国过年了。” 荀久了然,点点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扶笙如实道:“这年头,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谁知道除了语真族和巫族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种族,总之,那个人的身份,我猜不出来,也揣测不到什么。” “啊?!”荀久觉得很震惊,“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行为怪异也就罢了,修为还挺高,看样子,连西宫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扶笙无奈摇头,“岷王的那位帮手灭了长生烛。” 荀久问扶笙,“拾欢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马车上。 唐伴雪这两日为了寻找徵义劳累过度,荀久不忍心打扰她,所以便没有通知她,打算让她好好睡上一觉休息一下。 荀久起得晚,才在踏月的伺候下用完饭不久便跟着扶笙他们几人坐上马车出了城门。 半个时辰后,扶启已经准备好马车带着昏迷不醒的拾欢去了城门外候着。 第017章 商义病重,女帝有喜(一更) 这一倒有些猝不及防,澹台引完全没料到,也无法及时做出应对。 她心里“咯噔”一下,暗想着自己只怕是要在这无赖跟前丢人现眼了。 澹台引原以为等待着自己的会是冰雪天滑倒摔在地上的疼痛以及季黎明这个无赖的嘲笑,却不曾想到身子还没着地,腰上被人狠狠一揽,转瞬撞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毕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澹台引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待脚下站稳时抬起头,看到季黎明正对着她笑得意味不明。 澹台引脸色大变。 她刚才这是被季黎明给……抱了?! 全身怒火蹭蹭往上冒,澹台引双眼变得冷鸷起来,身子开始发僵。 季黎明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猛地缩回手,很有自知之明地先闪退到一旁,忙解释道:“我,我不过是不想看你出丑罢了。” 看到旁边的宫道上有宫人太监时不时路过,澹台引才意识到这里是皇宫,她隐忍住胸腔中的怒火,双手不由地紧紧绞在一起,低吼一声:“滚——”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季黎明低嗤了一句,脚下却不敢多做停留,一溜烟跑出了好远。 他可不敢真的赖着不走,神殿的人都是大神,尤其是大祭司这位神殿之主,修为高深也就罢了,关键人家平素比庵堂里面的尼姑还要恪守礼法,冰清玉洁,奈何上一次被他无意中看光……这也就罢了,方才还被他抱了。 季黎明心想着自己上辈子和大祭司一定有仇,否则怎么三番五次地与她撞上。 嗯,肯定有仇!不过……方才的手感还不错。 澹台引自然不知道季黎明心中在想什么,只一双冒火的双眼死死盯着季黎明已经远去的背影,心中恼意难平。 季黎明彻底走远了之后,小祭司才敢从柱子后面冒出头来。他原本是直接回了神殿的,岂料神殿的人告诉他大祭司来了帝寝殿,小祭司急于向大祭司汇报情况,想都没想就直接过来了,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来就看到这样……香艳的一幕。 对于一向高冷不可亲近的大祭司来说,被人抱了已经算是很香艳的一幕了。 不过看样子,季黎明又要倒大霉了。 小祭司捏着嗓子干咳两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缓步来到澹台引身边,故作疑惑问道:“大祭司,您这是怎么了?” 澹台引收回视线,目光在小祭司精致的小脸上流连片刻,问:“你刚才都看见了什么?” 小祭司一噎,刚才为了不被发现,他已经很努力地隐藏气息了,可没想到竟然还是被她发现。 脸有些红,小祭司迅速垂下脑袋,支支吾吾道:“没,没看见什么。” 澹台引斜睨他一眼,拂袖转身要走。 小祭司忙唤住。 澹台引顿了脚步,问:“做什么?” 小祭司指着季黎明离去的方向喃喃道:“信笺我已经顺利送到大司马手中了。”虽然他知道大祭司已经知道了,可这是办公事,他还是很有必要汇报一下的。 “知道了。”澹台引的面色并没有缓和过来,余光时不时还会往季黎明离去的方向瞟,眸底的怒意像要吃人。 小祭司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暗骂季黎明这个大无赖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大祭司,这不是让神殿的人跟着受罪么? 澹台引已经离开了。 小祭司忙跟上去。 “明日本座要去齐国,皇宫里的祭祀已经完成了,神殿的事由你主持,务必要一丝不苟,不能出了任何差错,否则本座回来唯你是问!”澹台引没回头,凉凉的声音却飘到后面,她知道小祭司一定跟上来了。 小祭司连连点头,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出去几日也好,免得心情不好的大祭司继续留在神殿只会让神殿上下跟着战战兢兢。 反应过来以后,小祭司问:“大祭司去齐国做什么?” 澹台引抬眸望着阴沉的天空,缓缓答:“取一样东西。” 至此,再无多余的话,也没说明究竟取什么东西。 小祭司没敢再问,但他很清楚这个任务一定是女帝安排下来的,因为大祭司刚才就在帝寝殿。 …… 季黎明回府以后,千依已经准备好了热乎乎的饭菜端进来,见他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不由好奇,“哥哥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么难看?”“没,没什么。”季黎明笑笑,双眼放在千依从食盒中取出来的什锦豆腐煲上,喜道:“这是妹妹亲自下的厨吧?” “是啊。”千依微笑:“自从秦王他们走后,哥哥整天忙于政务,日渐憔悴,好几次看见送来的饭菜你都没动几口,我便想着许是府中厨娘做的菜你吃腻了。” 季黎明感动得热泪盈眶,待千依摆好饭以后双臂一展抱住她,“呜呜……还是妹妹懂得心疼人,不像那个母夜叉……” 话到这里,季黎明反应过来,立即闭了嘴。 “什么母夜叉?”千依觉得疑惑,哥哥怎么去了一趟宫里回来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了,说话也奇奇怪怪的。 “没什么。”季黎明放开她,兀自拿过筷子,将那鲜嫩滑润的豆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细嚼慢咽,这才夸道:“妹妹的厨艺又精进了。” 千依素来了解季黎明,她可不信季黎明是真的在夸赞她。 第018章 哥哥,澹台君和(二更) “嗯。”澹台引点头,肯定地道 “真的?”一瞬间看到希望,角义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说到这里,澹台引突然想起了一事,顿时双眼一亮,“我不会医术,但是我哥哥会,而且他的医术传承自族长,与惜颜姑母有得一拼,只要不是只剩最后一口气,我哥应该能医治。” 澹台引遗憾一叹,“小小年纪竟然会患上这种病,实在可怜,只可惜我不懂医术,无法为他医治。” “是……骨疽。”角义咬唇答,想到商义因为患肢疼痛而彻夜难眠的样子,他不由得有些心痛,毕竟是一路相互扶持走过来的兄弟,若是他真的就这么死了,他可能会愧疚一辈子,毕竟宫义不在,羽义和徵义都走了,如今商义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人,商义若是出了任何问题,那就是他没有照顾好,若是死了,那也是因为他没能及时请人医治。 不及角义开口,澹台引又问:“他患的什么症状?” 澹台引被他这番话吓了一跳,“你可莫要开玩笑,商义虽然是你们几个里面年岁最小的,可他毕竟受过秦王的亲自训练,怎么会说病就病了,而且还病得这般严重?” 角义想了好久才道:“商义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若是再不医治,只怕会就此丧命。” 澹台引注意到了不对劲,忙问:“怎么了吗?” 角义面上划过一抹失落之色。 “我不懂医术。”澹台引道:“我只懂得用毒。” 快要到岔路口的时候,角义才偏头看着澹台引,“大祭司,你懂不懂医术?” 两人一道往外走。 “以前倒的确是这么认为的。”角义回以一笑,灵山那些人物的资料,他们几个护卫没办法弄到手,所以角义不知道澹台引的家族关系也很正常。 澹台引笑笑,“莫非你以为本座是独生女?” 出门以后,角义挑眉看着澹台引,“真想不到你还有个哥哥。” 有了法子解决,澹台引心中一块石头落下,与角义一起躬身告退。 花脂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有人保护陛下的安危就好。 角义紧绷的脸终于缓和下来。 澹台引面露喜色。 女帝再三思考之下,终于点头,“好。” 没听到女帝回答,澹台引又道:“臣去齐国的这些日子,神殿需要有人主持大局,然而小祭司年岁小,其他神职人员又没有那么高的修为,故而臣请旨让臣的哥哥澹台君和前来顶替大祭司之职一段时日。” 这一次,女帝没再反驳。澹台君和自小就是跟在澹台镜手底下学的本事,女帝相信她外公的眼光,一定不会差,若是有这个人在,她也可以放宽心让澹台引他们几个去齐国。 若非澹台引提起,她险些忘了澹台逸那个老东西并非只有澹台引一个女儿,他还有个本事高强的儿子澹台君和,是澹台引的亲哥哥。 女帝一怔。 晃神间,耳边听得澹台引道:“臣可以让我哥哥前来保护陛下的安危。” 女帝仰头看着帐顶。她就这么一个弟弟,而且还是从小就同甘共苦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亲弟弟,她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你说。”女帝语气缓和了些,她很清楚这两个人是为了她好,可子楚他们这么多人在岷国都无法搞定的事,想必是十万火急的,她身子虚弱尚且能躺在帝寝殿修养调理,子楚他们那边却不行,万一她为了一己私欲耽误了子楚的大事儿,那么即便最后成功生下孩子,她也会对子楚愧疚一辈子的。 澹台引微微摇头,对着帷帐里面龙榻上的女帝道:“陛下,臣有个好主意。” 角义一怔。 嘴唇翕动,角义还想再劝说,旁边澹台引不着痕迹地递了个眼色给他。 想到这里,角义有些悔恨,若是他能早一步进宫,早一步知道女帝有喜,兴许就能成功阻止大司马和大祭司去齐国。 角义心有不甘,殿下这个时候并不在燕京城,临走之前嘱咐过他们几个护卫一定要保证女帝的安危,显然,殿下那个时候就预料到女帝很可能会在近段时间怀有身孕,可还是晚了一步。 澹台引微微一叹,她还是低估了女帝这说一不二的脾性,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休想让她改变主意。 算下来,女帝是澹台引的表妹,从前不知情的时候,她关心女帝是因为家族的使命,为了早日拿到神权世袭文书,然而现在关心女帝,却全是出自于亲人之间的关照。 修为越高的女子,怀孕期间越弱,可想而知从十月怀胎到一朝分娩这个过程有多艰难。 要知道,巫族人和语真族人一样之所以没有男尊女卑的观念就是因为女子怀孕非常辛苦,对于这两个种族来说,女人能顺利产子就等同于上天的恩赐。 “臣不敢!”澹台引垂下脑袋,面色不大好,显然也是因为太过担忧女帝。 女帝嘴角微微扯了扯,眼神有些冷,“你们这是把朕当成百无一用只会拖后腿的寻常妇人了?” 澹台引也道:“陛下,原本臣不该忤逆皇命说这些话,可……”话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才小声说:“陛下怀孕期间势必会修为尽失,身边若是没有靠谱的人随行保护,会很危险。” “陛下请三思。”角义面色更添凝重,眉头微微蹙起。 第019章 奇异的熟悉感(一更) 骨疽是指结核杆菌感染,侵犯骨组织而导致局部肿胀疼痛以及功能障 澹台君和脚步轻缓地走了进去。 角义立即挑起帘子。 宫义看向角义,“带君和少爷进去给商义探脉。” 澹台君和道:“这个,我如今还没见到病人,无法准确判断出药是否有问题。” 宫义了然,问澹台君和,“君和少爷可是觉得这药有问题?” 角义介绍道:“这位便是大祭司的大哥君和少爷。” 宫义看着来人,微愣。 澹台君和走近一闻,轻声问,“这是给那位骨疽病人煎的药么?” 角义带着澹台君和来的时候,正巧宫义已经煎好一副药正准备端进去给商义。 原本煎药这种事应是哑仆的职责,可宫义实在放心不下,再加上这两日没什么事,他便亲自动手。 宫义正在商义的院子里煎药,浓郁刺鼻的中药味充斥着整个小院。 角义说完,又和礼官交代了一通,这才带着澹台君和迅速赶往秦王府。 角义没想到澹台引那么冷冰冰的女人竟然会有个这么好说话的大哥,他微微一笑,“有劳君和少爷了。” 澹台君和微微蹙了蹙眉,正色道:“事不宜迟,赶紧带我前去。” 角义自我介绍,“我是秦王府的护卫,晓得你今日要来,所以特地来城门口等着,秦王府有位病人病入膏肓了,大祭司说只有你能帮他医治好。” “你是……?”澹台君和不答反问。 角义迅速下马走到澹台君和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问:“这位便是君和少爷?” “只怕今日进不了宫了。”澹台君和说话的时候,视线定在礼仪团最后方那缓缓而来的一骑上,马背上的人正是角义。 礼官忙道:“君和少爷客气了,这是下官们该做的,不知您是现在进宫还是想在外面歇息一晚?” 马背上的人利落地跳下来,浅笑不离唇,照在夕阳下的半边脸秀美无双,他拱手一礼,声音清润,“有劳大人。” 礼官忙上前,脸上堆笑,“君和少爷。” 他骑着黑马翩然而来,白衣黑冠,玄色披风迎风招展。 澹台君和的容貌遗传了澹台家族的好基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双唇轮廓流畅优美,幽远而深邃的眸有着清澈剔透的黑色,被凤翎般的睫羽轻轻一盖,笑容海风一般清爽。 女帝派了礼官在城门口迎接。 澹台君和在收到澹台引传信后两天之后就赶到了燕京, …… 千依虽然没怎么接触过大祭司,可她知道这是个不太容易靠近的人,平时说话都是冷冰冰的,所以见到澹台引这个表现,她也没有过多介意,笑嘻嘻看着季黎明,“哥哥,我们走吧!” 澹台引再无话。她一向很少出门,更没有去过齐国,原想着这一次只能全靠地图的指引,可没想到竟然还有去过琉璃湾的人,她呼了一口白气,站起身走出亭子翻身骑上马当先飞奔出去。 “知道。”季黎明颔首,“齐国琉璃湾嘛,巧了,千依刚好认识那个地方,我带她来是让她给我们带路的。” 澹台引微怒,“季黎明,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我们即将去哪里?” 季黎明笑道:“大祭司担心什么,我们两个难不成还保护不了一个丫头?” 澹台引拧着眉。 千依看了前面马背上的季黎明一眼,重新看向澹台引,道:“这一路长途跋涉,难免有风餐露宿的时候,有我在的话,还可以帮你们解决野炊的问题。” 澹台引沉吟一瞬,道:“不是不欢迎你,而是担心你的安危。” 澹台引将目光转向千依身上,荀久大婚的时候,澹台引和千依小小接触过,对她其实没什么反感之心,可这一次去齐国凶多吉少,季黎明竟然带上妹妹,实在是非常草率的行为。 千依掀开马车锦帘,望了外面的澹台引一眼,笑得眉眼弯弯,“大祭司,我还没去过齐国呢,想趁此机会与你们一道,莫非你不欢迎我?” 澹台引盯着他,“季黎明,我们有要务在身,不是去游玩,你这是做什么?” “是千依。”季黎明道。 澹台引本想利用迟到而斥责季黎明几句,可皇城里的卯钟才刚刚响起,她抬起头,见到季黎明身后的马车以及马车上的一车东西,微微蹙眉,沉声问:“你还带了谁?” 由于赶时间,季黎明也不打算下去了,笑眯眯看着亭子里,“大祭司还挺早。” 季黎明骑在马背上,千依坐了马车,两人踩着点来到城门外的时候,远远便瞧见澹台引在亭子里坐着。 澹台引拿出地图看了一眼,想着今日一定要赶到客栈才行,否则外面天寒地冻,到时候被困在深山老林里可没有人来救他们。 这几日风雪大,地上堆积了厚厚一层,出行的人比较少,亭子边也没有卖茶点的小贩。 左右扫了一眼没看见季黎明他们,澹台引深知那个人还没来,又见还没到时间,她索性到城门外的亭子里坐着。 澹台引是个非常守时的人,卯时不到就已经全部准备好骑上马儿到了城门外等着。 季黎明他们出发的这一日,风雪都停了,一大早难得的升了太阳,金灿灿地照在树梢积雪上,看起来分外美丽。 第020章 唐伴雪的身份(二更) 唐伴雪这一次没有 荀久好笑,“你不是见惯了大风浪吗?怎么就今日竟会这般胆小?” 唐伴雪听到那种鸟儿是有人特意饲养的,终于放下心来。 荀久从那只鸟身上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扶笙摇摇头表示不知,“我们先进去,郁银宸他们几个已经走远了,免得待会儿走散了不好找到对方。” 荀久心中琢磨着,“难道这地方真的有人居住,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所谓‘高人’?” 扶笙缓缓起身,答:“这种鸟是有人专门饲养的,有什么用我不知道,不过唐姑娘刚才所说的话倒有可能是真的,这种鸟在被饲养的过程中已经被主人全盘控制住了,所以刚才它之所以飞过来想攻击我们,其实也是在遵循主人的意志。” 荀久没再说话,垂目看着蹲在地上检查鸟儿周身的扶笙,问:“怎么样?” “怎么可能是幻觉?”唐伴雪拼命解释,“我很确定自己看得非常清楚,这只鸟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站起身来,荀久道:“你可能是太过紧张出现幻觉了。” 扶笙说完,用树枝轻轻拨开鸟儿的眼皮,里面的眼珠子是黑色的,并没有呈现唐伴雪所说的血红色。 “血红色的眼睛?”荀久心思一动,蹲下身准备拨开鸟儿紧闭的眼皮检查,却被扶笙及时扣住手腕,从旁边取来纤细的树枝,道:“别碰它,我来。” 唐伴雪面上惊色未退,道:“你们没看见,这只鸟儿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刚才飞过来的时候简直太可怕了。” 荀久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一看,顿觉虚惊一场,急忙连喘了几大口气,埋怨道:“唐姑娘也太吓人了,不过就是一只鸟儿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荀久话音才落下,扶笙已经快速出手将跟在他们身后的一只黑色鸟儿打落到地上,鸟儿挣扎了两下,死了。 荀久心中也是忐忑不已,问唐伴雪,“你看到了什么?” 荀久意识到了什么,知道她和扶笙背后可能有东西,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脚步,却没有急着转头。 唐伴雪还没说完,表情已经转化为惊恐煞白。 “可是……这也太吓人了。”唐伴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转头看着荀久和扶笙,“你们俩走在后面,待会儿要是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你们武功高强,可得替我挡好了,否则……” 荀久白她一眼,“方才是谁说想要追求新鲜刺激的?” 唐伴雪原本走在最后面,甫一听到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挤到中间,“我不要走后面,后背汗毛都快立起来了。” 林子里有一些不知名的雀鸟,叫起来的声音配合着漫无边际的黑森林非常瘆人,好像什么东西在尖叫啼哭一样。 荀久深觉有理,不再和西宫良人唠嗑,与扶笙一道慢慢朝着入口走进去。 一直没说话的郁银宸突然开口道:“还是别再耽误时间了,早些进去找人,把拾欢姑娘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那可不行!”荀久道:“要见面也得有所准备,想来对方实力不弱,我哪里能就这么巴巴地跑过去,兴许还没见到人就被暗杀了,那我岂不是冤死了。” “那有何难?”西宫良人指了指唐伴雪,“他们家有船,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海盗船,你让她卖个面子直接载着你去大梁不就行了?” “嗯。”荀久很认真地点头。 西宫良人好笑地看过来,“你想见那对夫妻?” “看来这对夫妻很有意思啊!”荀久摸摸下巴,“等有机会一定要见上一面。” “嘟嘟他爹,也就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叶痕,是个毒舌,堪比你家夫君。”西宫良人哀叹一声,“果然是遗传,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么牛?”荀久瞠目结舌。西宫本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竟然还说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 “自然。”西宫良人绽开笑容,继续补充,“还是嘟嘟厉害,连我都说不过他。” “那你分出高下了?”荀久问。 荀久记起来了,上次他们谈论过,这个八岁的小家伙可是大梁的小皇帝呢! 西宫良人挑眉,“嘟嘟。” 荀久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侄儿是谁?” 西宫良人眸光微动,随后笑道:“我只不过想试试看唐姑娘和我那侄儿谁更厉害些。” 荀久翻翻眼皮,睨向西宫良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老和一个孩子计较?” “你!”唐伴雪气得跺脚,哀求似的看向荀久,撒娇道:“阿久,你看看宫主也太欺负人了。” “懒得管。”西宫良人懒洋洋吐出三个字。 “才没有!”唐伴雪对着西宫良人轻哼,“本姑娘就爱凑热闹,你管得着吗?” 西宫良人斜她一眼,“你如今肯承认自己是个娃娃了?” “那我不管。”唐伴雪鼓着小脸,“你们不能把我扔下,不能以大欺小。” “什么新鲜东西?”荀久失笑,无奈地揉着额头。 唐伴雪撇撇嘴,“留在行宫无聊死了,还不如跟你们来,能见到新鲜的东西。” “不是让你在行宫好好休息吗?”荀久不解,“你追来做什么?” 荀久怔愣住,回头一看,见到唐伴雪不知何时骑了马来追赶他们。 021章 大王, 劫财还是劫色(本卷完) 西宫良人一怔,心中有些懊恼竟当着众人的面把这层关系捅破了。 唐伴雪是他二叔公的亲生女儿,辈分上,她是他小姑姑。 不再纠结于此,西宫良人转眸看向西宫玄清,面上的煞白色才刚刚退去了一些,此时又添阴寒。 “三叔公,你怎么会在这里?” 西宫玄清仿若没听见他的话,一直吹着玉笛,结界外面的黑鸟一波接一波地冲过来,那架势,似乎不把结界撞开不罢休。 荀久皱眉过后看着西宫良人,“他是你三叔公?” 西宫良人不置可否。 荀久看向篱笆内站着吹玉笛的西宫玄清,脸色不太好看,“你三叔公在岷国,你会不知道?” 这分明是质问和怀疑的语气。 众人被这么一提醒,立即反应过来,都将目光落到西宫良人身上。 西宫良人咬咬牙转过身来,“你们一个个都怀疑我是吗?” “不是怀疑。”荀久面色坚定,“而是你们语真族本来就与巫族,哦不,与大燕不和,你是宫主,是语真族的统治者,有一统大陆的野心,若非你授意,你三叔公怎么可能私自跑到岷国来?” “你!”西宫良人捏了捏拳,他知道自己怎么解释都没用,只会越描越黑,索性不再多言,死死望着西宫玄清,再一次出声,“三叔公,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西宫玄清停下吹笛的动作,笑看着西宫良人,“景逸,你忘了老祖宗称霸天下的初衷吗?” 景逸是西宫良人的字。 西宫良人脸色更加阴沉,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西宫玄清嘴角一勾,“杀了秦王,你得到大燕便指日可待。” “不……”西宫良人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我没想过要杀人。” 西宫玄清冷笑,“你没想过要杀人?可是近一百年来,无论是大梁、西陵、南域,还是东川和大燕,你好好想想,这五国可曾放过语真族?” 西宫良人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锦袖中手指越攥越紧。 西宫玄清继续道:“这五国,每个国家都有一支经过绝密训练的隐探,专门查探语真族人的下落,见到一个杀一个,若非如此,夜极宫如今还在山上,先祖何至于被迫搬迁到地宫避世?” “可是……”西宫良人想起族史中记载的被大陆众国隐探残忍杀害的族人,他心脏一阵绞痛,身子一软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眼眶赤红,慢慢抬起头来看了扶笙一眼,面上仍旧残存着犹豫。 语真族为什么不能和五国共处?为什么大路上的国家一定要对这个种族赶尽杀绝? 西宫玄清见西宫良人已经有了动摇之意,继续点火,“八年前,语真族试图和众国再度签订和平共处条约,互不侵犯,然而就因为秦王的拒绝而导致条约失效,每个国家的隐探依旧存在,便是现在都还没有撤销,景逸,你身为宫主,难道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每一天都有流落在外的子民被拉去残忍杀害吗?” “我……”西宫良人满面纠结痛苦。 “你忘了你母后所受的一切了吗?”西宫玄清盯着他,“大梁永平帝强行将你母后带进宫欺辱她,他抢你父王女人的同时,也在残忍地杀害着语真族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些愚蠢的凡人,他们无知,他们贪婪,因为语真族是仙族后人,拥有灵力,所以凡人便起了觊觎之心,然而人类的血液里不仅仅有贪婪无知,还有嫉妒,他们嫉妒语真族的无上灵力,所以得不到便要摧毁,他们的屠杀无止境,甚至以屠杀语真族人为傲,你身为宫主,难道没有责任没有义务带着族人奋起反抗吗?” 西宫良人的双眼更加血红,与外面那些黑鸟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景逸,杀了他们,杀了秦王,叔公助你得天下,将整片大陆都变成我们族人的栖息之地,让族人遍布,让灵力永久传承下去。” 西宫玄清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回旋在西宫良人耳边,他抱着脑袋,感觉脑子痛得想要炸裂一样。 唐伴雪见状后大惊,迅速蹲下身,“你怎么样?” 西宫良人还有最后一丝理智,艰难地摇摇头。 唐伴雪直皱眉,“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只是在诱导你误入歧途,你别信,信了就上当了。” 西宫良人看了唐伴雪一眼,突然伸出手将她扔到一旁,他慢慢站起身,双眼已经变得和外面的黑鸟无异,眼中泛着嗜血红光。 扶启何曾得见过这样的阵势,当即吓得险些手抖把拾欢摔到地上。 反应过来以后,他抱紧了拾欢,往唐伴雪的方向慢慢挪去,心中祈祷千万别殃及到自己。 荀久偏头看了一眼扶笙和郁银宸,沉声道:“西宫被控制了,我们出不出手?” 结界之外,西宫玄清还在诱导,“景逸,杀了他们,杀了秦王,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了,你便能得到天下。” 西宫良人听了这些话以后,脸上的嗜血之意更甚,一步步向荀久他们这边走来。 “有没有办法让他清醒过来?”荀久有些担忧,他们三个联手,完全能打败西宫良人,可那样一来他很可能会死,杀了宫主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一旦西宫良人今日在这里出了任何一点意外,所有的语真族人都会倾巢而出,届时大 第001章 吻到了(二更) “呸!”少女没有睁眼,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低嗤,“你家大王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有财色双收的好事儿怎么可能只收一样?” 树脚的小山贼嘴角狠狠抽了抽,转身要走。 “哎等等。”少女唤住他。 小山贼脚步一顿。 少女慢慢睁开眼,一双清明透亮的眼眸里闪烁着狡黠慧光,慢慢勾起半边唇瓣,问:“质量怎么样?” 小山贼摸着后脑勺,“没,没看清,不过衣服倒是挺华贵的。” 少女兴趣缺缺地闭上眼睛,“歪瓜裂枣、衣冠禽兽而已,不值得本大王出手,老规矩,有钱劫钱,没钱扒衣服,都没有的,绑去寨子里候着。” 小山贼仔细回想着自家大王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钱的劫钱,没钱的扒了衣服,两样都没有的…… 西宫良人和护卫往山上走来。 护卫道:“宫主,摄政王和王妃让您今年去大梁过年。” “赶不及了吧?”西宫良人看了看脚下的路,“本宫主才刚刚回来,手上一堆事,你传信回夜极宫,让执事亲自带着人去大梁送贺礼就成。” 护卫应了声,又问:“那今年还要去庵堂看望夫人吗?” “母后……”西宫良人顿了一下,“去,每年都去,今年也一样,无需破例。” 护卫一一记下,不再说话了。 一行人继续上山,走了一段才发现不对劲,四周竟然起了白茫茫的雾气,能见度非常低。 “雾里有迷香。”西宫良人当先捂住鼻子,转过身吩咐后面的护卫,“跟紧点儿,别走散了!” 护卫们迅速捂住鼻子,警惕地感受着四周的气息。 这时,前方传来一道霸气的女音,“站在原地别动,把你们身上的钱全部交出来!” 呵—— 出门没看黄历,遇到抢钱的了? 护卫小声道:“宫主,属下记得国师说您一个月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老神棍的话你也信?”西宫良人懒懒瞥了一眼护卫,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方才一时大意以为雾里面仅仅是简单的迷香,如今想来,是他太过轻敌了,对方用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让他们在没被点穴的情况下连动都动不了。 所有人都被定在原地。 立即有一帮小山贼上来搜衣服扒钱袋。 前方女子的声音继续传来,“老实点儿,谁敢嚷嚷我就先糟蹋了谁!” 西宫良人眉毛抽了抽,“想不到女山贼也这般嚣张。” 少女闻言,想到方才小山贼说过来人长得不怎么样,她咬咬牙,愤恨道:“你想得美!” 本就只是为了吓唬他们的话,难不成她还真的把说话那人给拖过来糟蹋了,想到对方极有可能是歪瓜裂枣衣冠禽兽,少女冷哼,“做梦!” 小山贼们不多时便将搜刮来的银钱送到少女面前,少女手上捏着一根乌藤鞭百无聊赖地打着圈儿,满意地看着成果。 之前那个小山贼问:“大,大王,可还要扒衣服?” 西宫良人一口老血涌上来,“你们也太无耻了!” 小山贼厉喝:“闭嘴,小心我家大王把你拉去侍寝!” 少女默默扶额。 “大,大王,到底扒不扒衣服?”小山贼殷勤地看着自家清纯美丽笑容无敌的少男杀手大王,笑得很贱。 少女将银票揣进怀里,两手一摊,转身走了,留下轻飘飘一句话,“不必纠结于衣服,扒裤子也是可以的。” 西宫良人:“……!” …… 季黎明他们出发后的第三日,被风雪困在一处山洞里。 马儿背上和马车顶盖上没多久便堆积了厚厚一层雪。 季黎明、澹台引和千依三人缩在山洞里望着外面的暴风雪。 “这天儿也太欺负人了。”千依埋怨道:“照这速度,我们恐怕还有好几日才能到达齐国。” “下就下呗!”季黎明一脸无所谓,“反正我们早晚能到齐国。” 千依看着澹台引,问:“大祭司,你饿不饿,马车里还有很多干粮,我这就去给你拿。” “不,不用了。”澹台引摇摇头。 季黎明直翻白眼。这一路走来,他就只见澹台引吃过两回东西,而且都是百花露。季黎明觉得大祭司太会吃了,比寺庙里的和尚还会吃。他好几次给澹台引递干粮都被她冷然拒绝。 撇撇嘴,季黎明看向千依,“妹妹,我饿了,你去给我拿。” “好的。”千依站起身就要出去。 “等等!”季黎明突然唤住她,“外面风雪大,我跟你一起去。” 千依笑道:“没事儿,我一个人能成。” 季黎明不依,非要站起来跟她一起走出山洞。 到了马车边的时候,季黎明冲千依狡黠一笑,“我那天分明看见你放了好多银丝碳和劈好的干柴,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算到我们会被困住?” 千依甜甜一笑,“我哪里算得到啊,不过是尽早防范罢了,没想到真的被困住。”指着马车,千依又道:“后半截车厢里面,我的确是放了不少银丝碳和干柴,哥哥想吃什么?” 季黎明心思一动,“想吃烤红薯。” 千依乐了,“你别说,我还真准备了。” “啊? 第002章 一封带着威胁的请婚信 千依瞧着季黎明那样子,颇有些心疼加同情,道:“哥哥,你还是快跑吧,我帮你去说好话。” “不,不用!”季黎明立即恢复正常,自信地一挑眉,“你不知道你家哥哥我是以风流出名的吗?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我还不信我没有办法搞定她!” 见千依有些目瞪口呆,季黎明赶紧解释,“我说的当然不是那个‘搞定’,我的意思是,这种时候逃跑的话,我还是个男人吗?” “可是……”千依还想劝说,就见澹台引已经走了出来,一身的阴沉之气和怒气让千依忍不住心颤。 “季黎明,你给我下来!”澹台引怒不可遏,完全没顾及平日里的高冷形象,此刻只想把坐在树上那个男人揪下来剥皮抽筋。 “你上来!”季黎明笑着对她勾勾手指,“我有话跟你说。” 千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溜烟跑回了山洞,虽然她也很心疼哥哥,但眼下这种情况容不得她继续待着。其实也怪不得大祭司,任何女子在被男子轻薄以后都会有这样愤怒的反应,若是换成她,早就不知道怒成什么样子了。 “本座数到三!”澹台引仰着脖子,死死盯着季黎明,“你若是不下来,我就把这棵树给劈了。” 季黎明眉毛抽了两下,“大祭司,有话好好说嘛,干嘛非要动粗。” “一……” “大祭司,其实这一切都是误会,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二……” “我刚才只是为了脱身,所以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但我绝对是出于对神的尊敬,完全没有亵渎的意思。” “三……”澹台引话音刚落,一阵强劲的掌风袭向那棵大树。 季黎明早在看清楚她动作的时候就飞身而起离开大树飘身落到了地上。 澹台引连气都不喘一口,转身便对着季黎明袭来。 若论拳脚功夫,季黎明完全能打赢澹台引,可她很有可能动用巫术,这才是季黎明最头疼的。 “我说……大祭司你能不能讲讲道理?”季黎明一边闪躲一边无奈解释,“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这是对神尊敬的另外一种方式,虽然这方式有点开放,不过你习惯了就好了。” 澹台引哪里听得进这些话,手上攻击动作不停,趁着季黎明说话分神这片刻的功夫一个闪身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掐住他的喉咙,面上怒意难以尽述。 季黎明被死死掐住脖子说不出话,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他看得出来,澹台引是真的动怒了,只怕会就此把他给掐死。 季黎明心中哀叹,没想到他风流一世,最后竟然栽在女人手里。不行,不能就这么死在她手里做了深山野岭的孤魂野鬼,那多可惜啊! 季黎明在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解脱的办法。 千依没听到动静,迅速跑了出来就见到季黎明被澹台引死死掐住,她顿时惊得脸色大变,跑过来央求道:“大祭司,有什么话,我们可以静下来好好谈,我哥哥的行为的确是无赖了点,可也不至于就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你快放开他,再掐下去,我哥会死的。” 澹台引不为所动,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刚才季黎明在山洞里的那个动作,总觉得被他亲过的那个地方爬满了虫子,恶心得很。 “大祭司……”千依眼眶倏地一下红了,撩开裙摆就要下跪。 “千……千依……”季黎明涨红了脸,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快起来!” “大祭司,求求你放了我哥哥。”千依双膝正要落地的那一刻,澹台引另外一只手迅速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来,冷声道:“这是本座和季黎明的私人恩怨,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他会死得更快。” 千依小脸煞白。 “回去!”澹台引声音里颇有些不耐。 千依别无他法,她没有武功,更无法说服澹台引,只得重新走回山洞里焦急地等着。 手上稍微加重了些力道,澹台引继续道:“轻薄了本座,难道大司马以为有妹妹求情就能逃一死?” 季黎明说不出话,但他感觉得出来,澹台引是真的动了杀意。 心思一动,他伸出手狠狠揽住澹台引的纤腰。 对于季黎明的无赖行为,澹台引完全猝不及防,她顷刻之间便撞进了季黎明结实的胸膛,两个身子紧紧贴着,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声。 掐住季黎明喉咙的那只手一松,澹台引险些头顶冒烟,怒到极致反而忘了如何反应。 季黎明并非有意轻薄于她,他只是不想死,过了年才二十一岁,怎么能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死在女人手里,这要是传出去,他连鬼都不能好好做了。 终于能正常呼吸,季黎明这才松开澹台引捂着胸口拼命咳了几声以后又急剧呼吸了几下。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能活着有多美好了。 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季黎明还没做好准备,澹台引的巴掌已经落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打在他的脸上。 季黎明猛地睁大眼睛,趁势抬起手钳住澹台引的胳膊,嘴里嘿嘿笑道:“大祭司,不要这么严肃嘛,杀了我,你也没好处,反正这里就我们三个人,千依又不是外人,她是我妹妹,即便看见了什么她出去以后也不会乱说的。” 澹台引恨得咬牙切齿,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第003章 没脸没皮(二更) 两日后,季黎明、千依和澹台引三人正式到达齐国都城外十里处的茶摊上。 赶了几日的冰雪路,三人都风尘仆仆,眼见着已经进了齐国都城,便放慢速度,先在茶摊上用茶点。 早晨的雾白茫茫,摊贩肩上搭着一条浆洗干净的巾布,一边跟来来往往的客人打招呼,一边提着茶壶四处添水。 季黎明他们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茶、一碗牛肉和一笼小笼包。 澹台引本不想坐进来,可无奈她的容貌太过出众,往外面那么一站,立即便能引来路上行人的目光,季黎明不想她太招摇,于是让千依把她拉进来。 用筷子穿了一只小笼包,千依咬了一口,连声赞道:“真不错。” 话完,千依看向澹台引,问:“大祭司,你要不要尝一口?” 澹台引没说话。 季黎明挑眉看澹台引。 这一路上走来,澹台引的确是什么都没吃,且自从山洞事件过后,她更加沉默寡言了,就连千依都很难接近,季黎明更是不敢轻易得罪这位祖宗,能躲则躲。可眼下已经到了齐国都城,马上就要全身心投入正事了,再不是耍脾气闹别扭的时候。难得找到说话的机会,季黎明小声道:“大祭司,你不吃东西也可以,但是你得换身衣服。” 澹台引微愣,抬目看向季黎明,面无表情。 季黎明身子一抖,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以真实身份进入都城,需要乔装打扮,否则让人发现了身份会引发大麻烦的。” 澹台引了然,站起身来硬邦邦道:“本座这就去马车里换。” “千依你也去。”季黎明道。 “啊?”千依上下看了自己一眼,“我也要换吗?”她穿的衣服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罗裙,算不上招摇,竟也要换? 季黎明耐心解释,“这一次,我们要以商贾身份进入齐国都城,你们两个得换身衣服装扮成我的婢女,衣服早就准备好了,去吧。” 琉璃湾是齐国的海域管辖范围,要去琉璃湾,他们必须先有齐国官府的通行令以及牢固的船只,最好是高大的楼船,能渡过激流的那种,所以,他们才大老远先来都城。然而利用真实身份是不行的,故而季黎明想到装扮成商贾的样子,这样一来便能光明正大的利用做生意为由登上齐国商船。 千依明白了,点头道:“那我都听哥哥的。” “婢女?”澹台引脚步一顿,转过头来蹙眉看着季黎明。 季黎明扬眉笑道:“是啊,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如若你不愿意屈尊也可以扮演我的夫人……。哎哟……痛痛痛,我开玩笑的,你不要那么较真嘛!” 季黎明捂着被澹台引狠狠揪过的那只耳朵直叫唤。 澹台引冷睨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目送着澹台引走远,季黎明才放下护耳朵的那只手重新拿起筷子大块吃牛肉。 不远处的桌子上,三个佃户打扮的男子一边吃着茶一边小声道:“听说了没,齐公卧病在床,恐怕熬不了多久了。” “嘘——这种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就算我不说,全都城的人都知道了,自从公子戟和公子蔺两相争斗两败俱伤双双而亡之后,齐公的身子每况愈下,眼下又无继承人,齐公自然心力交瘁,难免加重病情。” “谁说没有继承人?”另一人道:“这不是还有齐公的弟弟雏阳君么?” 雏阳君? 季黎明心思一动。 只听得吃茶那几人又道:“我倒听说齐公还有个小儿子,是已故梅少妃(注:少妃是战国时期诸侯妾室的称呼)所生,从出生一直到八岁都是当成女儿养大的,后来不知何原因被发现了男儿身,齐公大怒,当堂拔剑直接杀了梅少妃,那位小公子侥幸从离宫跑了出来,后来不知所踪,若是他还活着,那就是齐公眼下唯一一位活着的儿子了,继承人非他莫属。” “诶这话就不对了,既然当初齐公下了狠心杀了梅少妃,那就说明这位小公子早就被齐公抛弃了,既是弃子,又怎能成为继承人?” “话虽是这么说,可那位小公子的名字还在公族宗谱上,没除去呢!我听人说过,那位小公子出生的时候是以公女身份上的宗谱,似乎是叫做‘兰祭’。” 兰祭…… 听到这里,季黎明全都明白了,兰祭是秦王府的商义,因为齐缙公追求长生之道,炼丹取亲生儿子的血液,所以他那些年入了魔一般把自己的儿子一个个送去取血炼丹,最后导致离宫内君夫人(诸侯正妻)以及众位少妃人人自危,兰祭的母亲梅少妃为了保住他,不得已之下才让他自小男扮女装。 一直以来,兰祭都是以女儿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也因此躲过了齐缙公的魔爪,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男儿身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那一年兰祭八岁,身边的仆人突然在他的生辰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了他的男儿身,齐缙公听后大怒,当即便让人把兰祭抓起来,兰祭的母亲百般相护,齐缙公索性心一狠抽出宝剑刺入梅少妃的胸膛。 兰祭亲眼看见了他母亲死在眼前,最后一句遗言是让他赶紧逃。 兰祭不要命地一直跑,在另一个忠仆的帮助下终于跑出了离宫,后来遇到秦王,跟着他去往燕京,从此这世上再无公女 第004章 大司徒,你奶奶个熊! 澹台引死死瞪了季黎明一眼,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用眼神杀死他。 “你跟我来。”站起身,澹台引重新往外面走,声音冷冽非常。 季黎明得见她往官道旁边的小树林里面去,顿时犹豫地看了一眼千依,嘴角微扯,“妹妹,你说大祭司她……是不是想趁机打我一顿?” “应该不会吧!”千依也看了澹台引越走越远的背影一眼,“大祭司做事一向有分寸,我们就快要进城了,她不可能挑在这个时候报复你。” “说得也是。”季黎明摸摸下巴,若是那个女人敢趁机报复他,那他……好像也只能逃了。 长呼一口气,季黎明道:“千依,你去树林外站着,如果待会儿听见惨叫声,一定要第一时间冲进去拯救你哥哥我,要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千依脸色微白,连连点头,惊恐道:“好。” 季黎明交代清楚以后才起身与千依一前一后走出茶摊直奔树林。 千依依言留在外面望风。 季黎明走进去。 雪虽然停了,但林间积雪深厚,之前没被人踩过,季黎明望着仅有的那一排被澹台引踩出来的脚印,竟鬼使神差地踩上去,踏着澹台引的脚印小心翼翼顺着往里面走。 澹台引已经停下来了,转过身就见到林子那头季黎明正踩着她的脚印一步一步往这边走来,久雪初霁,金色晨阳穿过阴霾许久的天空、穿过树林,落在他忽闪着的睫羽上,他双目瞧着地下的脚印,神情认真而专注,偶尔呼出的气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层薄薄水雾。 季黎明的五官,虽然算不上倾世无双,但线条柔和得刚刚好,安静下来的样子竟让人有一种现世安稳的感觉。 澹台引一时有些怔愣。 这样的季黎明,她头一次看见。 “大祭司,可以开始了吗?” 愣神间,季黎明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澹台引顷刻收回思绪,再看向季黎明时,蓦地想起他对自己做过的龌龊事,心中那股怒火涌了上来,眉头紧紧蹙拢来。 季黎明暗叫不好,赶紧趁机闪到一边,嘴里道:“大祭司,马上就要进都城了,你可不能打我,否则我要是缺胳膊少腿儿的写不了信去驿站,请婚信就得被送去燕京,到时候你可惨了。” 澹台引袖中手指松了又紧,忍了好久才没冲动地一拳挥上来实施一件碎尸惨案。 “那什么……可以开始了吗?”季黎明抱着一棵树,探出脑袋来,问得小心翼翼,就怕姑奶奶一个冲动让他毁容。 “你想扮成什么样?”澹台引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季黎明摸摸下巴,“虽然爷已经够英俊潇洒的了,不过你若是能让我再英俊一点,我也是不介意的。” 澹台引:“……” 季黎明自恃美貌的结果是一只眼睛被打成熊猫眼,澹台引原本想为他幻容,不过如今看来倒省事儿得多,直接弄个眼罩一绑,十足十的独眼龙,饶是雏阳君眼神再好也认不出来。 澹台引下手的时候,季黎明那一声要命的“啊——”让侯在外面的千依匆匆跑了进来。入眼处是澹台引在给季黎明绑眼罩的情景。 千依暗自翻了翻眼皮,心中埋怨哥哥每次都在关键时刻让她进来,简直是要命。 红着脸,千依双手捂眼迅速转过身。 澹台引已经绑好了。 季黎明如释重负,三两下跑到千依身边,苦着一张脸,“嘤……妹妹啊,我的命好苦。” 千依偏头,摆出一副我很理解你我很同情你的表情。这种事情,她根本帮不了忙,自家哥哥的流氓心性,她早就见识过了的,若非他三番两次轻薄大祭司,大祭司这样高冷的人根本不可能与他纠缠。 想到此,千依含蓄道:“哥哥,你下次悠着点儿。” “你这死丫头!”季黎明回过味来,用仅有的那一只眼瞪着她,“还是不是亲妹妹?” 千依嘿嘿一笑,挽住他的胳膊,“千依自然是哥哥的亲妹妹啊!” 季黎明轻嗤:“亲妹妹还这么损我。” “可是我帮理不帮亲。”千依眨眨眼,瞄了一眼澹台引隔得远这才敢小声道:“哥哥你自己说不想娶大祭司,可你却好几次轻薄于她,把人家清白都给毁了,换成是我,我也会想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有……有那么严重?”季黎明浅咳两声,“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千依白他一眼,“不管几个人看见,那终归是毁清白的事儿,哪个女孩子受得了,更何况是大祭司这样冰清玉洁不容亵渎的人。” “诶不对!”季黎明立刻反应过来,“我没有亵渎她。” 千依撇撇嘴,还说没有,当初被困在山洞的时候不知道谁紧紧抱着人家就不放手。 “死丫头,怎么连你也这么想?”季黎明哀声埋怨,“我那是为了脱身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虽然……虽然表面看起来是过分了些,可实际上我内心是纯洁无暇的。” 千依:“……”都把人给非礼了才来放马后炮说内心其实是纯洁无暇的,果然够无耻。 千依哭笑不得,一手揉着额头。 难怪大祭司会几次败在哥哥手里,这人简直是无赖到了一定的境界。 “哥哥,其实你把大祭司娶回去也不错,有个 第005章 鸳鸯戏水(二更) 小厮道:“是那位小哥不小心把屏 千依还站在外面,焦急地望着小厮,“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 小厮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做停留,关上门出去了。 季黎明有些不耐,声音微冷,“出去!损坏了你们的东西,我会照价赔偿。” 小厮站着不动,目光放在倒地的屏风上。 季黎明回过神来,“没,没什么,你放下热水赶紧出去。” 小厮推门进来见到满地狼藉,惊声问:“刚才发生什么事儿了?” 季黎明当场就懵了。 再不作他想,澹台引身影一跃而起,直直往季黎明的方向冲,然后“嘭”一声掉进浴桶里。 她盯着浴桶看了片刻,突然之间想着反正刚才该看的都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眼下名节要紧,这一幕绝对不能让千依看到。 澹台引彻底慌了,眼下这间房又没有什么藏身之地,唯一的藏身之处…… 小厮说完就来推门。 这时,客舍的小厮上来道:“郭小哥儿,小的来给您添热水。” 季黎明朝着澹台引抛个媚眼,对着外面道:“大祭司啊,她在……” 蹲在地上的澹台引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季黎明没有急着回答,“这个嘛……” 转念一想,千依又问:“哥哥可曾见到大祭司?” “是吗?”千依摸摸脑袋,莫非真是她多心了? “没有啊!”季黎明直接道:“妹妹许是听错了吧!” 千依不解,“哥哥刚才可听到有人惊叫?” 季黎明坐回浴桶,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沐浴呢!” 澹台引捂着脸蹲在地上,不敢吭声。 外面很快便传来敲门声,千依问:“哥哥,怎么了?” 澹台引脸都绿了,下一瞬,她捂着脸惊叫了一声,“啊——” 季黎明起了戏谑之心,他不可能让她得逞,振臂一挥,屏风应声而倒,将衣服和信封都压住了,他一丝不挂站在浴桶里的样子全部暴露开来。 眼风一掠,澹台引瞥见季黎明掉在地上的衣服下面露出信封一角,她神情一松,眸光微动,挪着步子就要过去拿。 澹台引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只要一想到被季黎明威胁,就连睡觉都不得安稳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信拿回来烧毁。 季黎明瞧着澹台引那副恨不能生吃了他的样子,心中有些好笑,一向冰雪聪明的大祭司竟然在这件事上面犯了糊涂,这封信即便是给了她,他马上就能写出几十封甚至是几百封来,又不是特殊人物的呈堂供词,反正他本人和印鉴都在,只要他想写,写多少都行。 实际上,那封信就在衣服下面压着,季黎明笃定澹台引不会过去拿,所以才会故意让衣服滑下去。 “你到底还要不要信?”季黎明彻底放下心来,暗想着大祭司也不过是个女人,他就不信她会真的不顾及男女大防,不顾及他一丝不挂地冲进来。 澹台引一噎。她本就是看准了他沐浴的时机好过来趁机威胁的,却无奈自己到底是个女子,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始终存在着本能的羞赧,光是看见他露出臂膀她便羞得恨不能钻地缝了。 “那你是想让我就这么光着身子给你拿信?”季黎明有恃无恐地盯着澹台逸,他发现她的面上不知何时早已红透,又羞又恼的样子比平素冷着一张脸可爱多了。 澹台引:“你做梦!” 季黎明状似不经意地把挂在屏风上的衣服全部掀翻掉到外面来,他苦着一张脸,“我衣服掉了,你给我拿进来。” “把信交出来!”澹台引不看他,却对着季黎明的方向伸出手。 “喂喂喂,你也太毒了!”季黎明毫不怀疑澹台引会说到做到。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怕。 澹台引怒极,“你再油腔滑调,本座便劈开一面墙,让外面的百姓围观你沐浴。” “哎哟喂,小的哪儿敢威胁大祭司啊!”季黎明笑得更欢,“我就是因为相信你有本事才会让你进来拿的。” “季黎明,你少威胁本座!”澹台引忍无可忍,之前季黎明告诉她那封信被放在驿站,她险些信了,可后来想了想,经过驿站的时候季黎明根本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于是她迅速反应过来被骗了! 季黎明伸手指了指他所在的地方,“信就在里面,你有本事就进来拿。” 澹台引皱眉,“你!” 季黎明微笑:“求别放过。” 澹台引不敢偏头看他,只阴着一张脸,“我知道肯定还在你身上,交出来,我今日便放过你。” 得知她的来意,他反而不慌张了,站着不动,挑挑眉,“你要信做什么?” 季黎明眯了眯眼,原来这个女人是想趁机来翻那封信的。 耳根微微烫了一下,她赶紧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嘴里命令道:“把那封信拿出来,否则……” 瞥了一眼他挂在屏风架上面的衣服,澹台引便知道他此刻一丝不挂。 当然,澹台引也能看到他。 客舍房间的屏风并不太高,季黎明这种个子,站起来就能看到外面。 大祭司是不是脑抽走错房间了? 季黎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目瞪大,紧紧盯着来人,“你,你要做什么?” 第006章 史上最无赖的逼婚 澹台引蓦地瞪大眼睛。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敢偷看她洗澡,第一次有人敢在皇宫重地毫不顾忌地抱她,第一次有人敢理直气壮地威胁她,更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吻她。 这么多的第一次竟然被这个么无赖给破了! 怒火四起,澹台引不要命地挣扎,手脚并用,却被季黎明抱得更紧。 季黎明是第一次这样碰女人,虽然动作有些粗鲁,可唇瓣上的吻却温柔似水。 原本,他只是想惩罚一下她撞破他的窘境,可是不知为何,唇瓣贴上她的柔软,他竟发了疯似的一瞬间沉沦,想进一步掠取她从未有人采撷过的芬芳。 季黎明在她的唇瓣上几经辗转,然而她始终咬紧牙关,身子僵硬,这让他有些恼,再一次准确无误地含住她的唇瓣,意图用吻来征服她。 澹台引脑袋发懵,刚开始的时候满心怒气,可他的动作实在是太霸道了,几乎连她思考的时间给剥夺,所以到了最后,她眼中只剩迷茫,全身发软,什么都无法想。 季黎明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心下一喜,趁她不备时舌尖撬开她的贝齿。 澹台引浑身激灵,意识清醒了几分。 不,不可以,她怎么能被这无耻之徒给弄得心像小鹿乱撞? 睁大眼睛,澹台引不断地捶打他,可她身子发软,拳头也像棉花似的,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挠痒痒。 拳头无用,澹台引索性一张嘴,牙齿死死咬住他的唇。 季黎明痛呼一声,立即松开了她。 终于挣脱束缚,澹台引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亲手杀了季黎明。 此仇不报,枉费她“神殿之主”的名声! 两手狠狠拍在浴桶边缘,桶内水花形成水幕升起来,狠狠击向季黎明。 澹台引算准了,这样的力道,季黎明逃无可逃,必死无疑。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季黎明自知打不过她,所以在看见她出手的那一刻迅速钻入水底,泥鳅一样两三下便滑到了她这边“哗啦”一声从水中冒出头来,竟是成功避开了她的攻击。 浴桶有些大,足以让季黎明在片刻之间完成这个动作。 然而因为澹台引方才的动作,浴桶里的花瓣和水都被洒落了大半在地上,水位低下去,她稍微垂目便什么都能看见。 眼眸微眯,他展开双臂搭在浴桶边缘上,将她禁锢在一个逃无可逃的空间里。 她后背紧贴着桶壁,眼前正对上季黎明略带危险的眸。 面色冷凝,澹台引咬着牙,“你想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谋杀亲夫?”季黎明俯下身凑近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简直不要脸!”澹台引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早已从脸红到了脖子,那样白里透红的模样,再配上晶莹的几滴水珠,像极了成熟待摘的蜜桃,任何男人见了,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咬上一口直至吃拆入腹。 一开始,季黎明对澹台引是抱着敬畏的心态,能躲则躲的,可是刚才初次尝到了她唇瓣的美好,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想要征服这个女人,这个性子烈得跟野猫似的女人。 再度俯身,季黎明的唇瓣几乎是贴着她的,吐气温热,唇瓣微弯,“我看光了你,你也看光了我,男女大防已破,你不嫁给我,想要嫁给谁?” 嫁给他?这个男人是在做白日梦么?! 澹台引没说话,眼底蓄着冷嘲,心脏却跳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那句话还是因为他正在做的这个动作——舌尖轻缓地描绘着她的唇形。 像在品尝香甜的浆果,他一点一点,动作慢得极尽温柔,这样的缱绻缠绵,容易让人沉沦。 澹台引突地拉回一丝理智,眸中怒火更甚,挣扎着将脑袋偏往一边挣脱他的肆虐侵略。 “放开我,否则我让你死无全尸!” “呵——不放开你,你已经在心中将我千刀万剐了,若是放开你,岂不是得被你用巫术控制得生不如死?”季黎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眸中带着几分欣赏。 自从决定要征服这个女人以后,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顺眼,她越是烈,越是挣扎,他就越兴奋。 “季黎明,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面对极品无赖的攻势,澹台引猝不及防,也毫无招架之力,眼下被他禁锢住,她什么功夫都使不出来,只能尽量歪着脑袋防止再次被他吻。 “我很清醒。”季黎明笑意加深,“清楚地知道你我有过肌肤之亲,这辈子你非嫁给爷不可。” “呸!”澹台引怒啐一口,“你休想!” “那你要不要我深入试试看?嗯?”季黎明轻佻的语气让澹台引再一次从面部红到脖子,浑身像被煮熟了一样滚烫。 她何尝不知眼下两人的坐姿很有问题,她何尝没有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他的炽热。 简直是……奇耻大辱! 澹台引牙齿都快咬碎了,她恨,恨到极致,恨不能把眼前的男人给碎尸万段,可是她的手段一对上他的无赖,完全失去效用,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 知道硬的不行,澹台引只能来软的,她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缓缓转过头看着他,声音仍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恨意,“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第007章 别怕,我只是想抱抱你 季黎明愣住了。 那边澹台引的声音再次传过来,“我说了,我嫁,你赶快给我解开。” 季黎明拉回思绪,睨她一眼,“信你我就是傻子。” 澹台引紧紧皱眉,“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方才不还说只要我答应嫁给你你就放了我的么?” “我要的是心甘情愿。”季黎明不咸不淡道:“你分明就是不甘心,或者说你分明就是在骗我,我怎么忍心让你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这种违心的话?” 呸! 澹台引在心中暗啐,这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算是长见识了,“横也不是,竖也不是,你究竟想怎样?” 季黎明挑眉,“很简单,你不是说你想嫁给我么,如何证明?简单点,就是你如何让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而不是为了暂时敷衍我故意撒的谎?” “季黎明,你别得寸进尺!”澹台引此时动弹不得,她哪里找得到什么证明自己的办法,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为了敷衍才会答应嫁给他的,出了这道门,他是她的谁?自然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爷喜欢得寸进尺。”季黎明冲她微笑着眨眨眼,“尤其是对大祭司这样原本高远不可攀附和亵渎的人,得了一寸我就还想再得一尺,你说怎么办呢?” 澹台引彻底怒了,“季黎明,你敢再对我做出不轨之事,我便传信回灵山,让整个巫族封杀你!” 季黎明站起身走到床榻前坐下,手指轻轻抚过她绝美的轮廓,弯唇一笑,“果然是个难得的烈美人。” “把你的手拿开!”澹台引怒瞪着他,恨不能将目光化为利刃直接将他千刀万剐。 “啧……刚才还说要嫁给爷来着,这么快就变卦了?”季黎明食指指腹压在她柔软红肿娇艳欲滴的唇瓣上,细细描摹着轮廓,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 这个女人全身都是刺,可被尖刺包裹的内里,却处处美好得让人迫不及待想要去探索更多。 季黎明看着她,不可抑制地心跳加快。 “我……”澹台引一时语塞,心中暗骂怎么这时候竟然找不到言辞来反驳了! 季黎明俯下身,近距离观察她的表情。 澹台引呼吸一窒,心脏狂乱地跳了起来,她尽量放轻呼吸,以免被他看出异样,然而心跳声还是出卖了她。 季黎明压在她唇瓣上的指腹一路向下,到了她的心脏位置,停住,慢慢展开手掌心去感受着她心脏的飞快跳动。 “你看,你分明是有反应的。”季黎明凝视着她的眼,“你的心出卖了你。” 澹台引没说话,她突然觉得累,不想再和他吵架,更不想再在这件事上与他有任何牵扯,她更希望这一切只是个噩梦,待梦醒后,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神殿熟悉的浮雕。 面色和语气都平静下来,澹台引道:“季黎明,放了我好吗?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今日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行不行?” 这一刻的澹台引,神情说不出的安静,安静中又带着难得的认真和诚挚。 季黎明看得出来,她这是很认真地在求和。 心头微微一动,季黎明鬼使神差地解了她的穴道。 澹台引终于得到自由,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和他计较那么多,她很清楚,在拿到潘龙珠之前,自己不可能真的杀了他,所以再怎么下去都只会是死循环,永远纠缠不清,还不如当作什么都没有过。 挣扎两下,澹台引坐起身来就要下床。 季黎明突然展开双臂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肩头。 澹台引全身僵住。 “别怕,我只是抱抱你。”季黎明的声音轻柔而缓慢,让澹台引高悬的心落下去几分。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得到他的呼吸不太平稳。 澹台引并不想去关心他为什么难过,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去玉湖楼,一定要打听清楚有关琉璃湾的消息,否则不能如期拿到潘龙珠,不仅女帝会对她失望,更有可能秦王那边会因为她的失误而出事。 许久之后,季黎明缓缓放开她,安静道:“你走吧!” 澹台引自然不会客气,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又去铜镜前重新梳理好发髻,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千依已经下去大堂里点好了晚餐,上来的时候看到澹台引的房门开着,她走过去敲门。 澹台引惊了一下,转头看见是千依,她眸色复杂,勉强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意,“请进。” 千依缓步走了进来,“大祭司,刚才我一直四处找你,怎么没见到人?” 澹台引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初次来齐国,觉得什么都新鲜,所以出去转了一下。” 大祭司竟然有兴致出去转? 这让千依感到非常惊奇,她坐下来,笑道:“原来大祭司也是有小女儿心思的。” 澹台引有些走神,并没有在意千依说的话。 千依见状,以为是自己惹她不高兴了,赶紧转移话题,凝视了澹台引一眼,忽然道:“大祭司,你的唇……” 澹台引立即反应过来,食指不由自主地抚了一下唇瓣,忽然想起方才在季黎明房间,他也是这么将温热的指腹放在自己唇瓣上的。 顷刻拉回思绪,澹台引道:“刚过来,有些水土不服。 第008章 澹台引和千依,你选谁? 季黎明见状,反而松了一口气,劝慰两人,“不用担心,既然雏阳君把这东西看得如此重要,想必对他来说有着非一般的价 竞价成功,雏阳君以一枚碧玺作为交换,婢女下楼拿走了锦盒内的潘龙珠。 澹台引的目光也在对面包厢停留了一瞬,微微蹙眉。 关于碧玺,千依是听说过的,无市无价,珍贵无比,她更知道如今即便是哥哥怎么加筹码都无法高过那一枚碧玺,可是……他们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潘龙珠被雏阳君拿走? 碧玺如此珍贵,他竟然愿意拿来交换潘龙珠? 碧玺无市亦无价,整个大燕只有五枚,一枚在燕京皇宫女帝手里,一枚在魏国丞相姜易初手里,想不到第三枚竟然在齐国雏阳君手里。 众人再一次惊呆。 就在玉湖楼主人准备敲第三次的时候,雏阳君的包厢门终于打开,一个长相清丽的婢女走出来喊价:“一枚碧玺。” 季黎明其实也有些紧张,他之所以把价码抬得这么高,就是想逼对面的雏阳君出手,然而对方却直到玉湖楼主人喊了二次都还没有动作,那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哥哥……”千依紧张地揪着季黎明的衣服。 千依顿时慌了,这么多黄金,他们身上根本没有这么多钱,万一待会儿拿不出钱来,可是要被视为破坏竞价规则而受罚的。 再没有人敢往上加,玉湖楼的主人敲着高桌,“一万二千零一两黄金一次,一万二千零一两黄金两次……” 这下子,有大半富商不敢竞价了,毕竟这数目虽然差的只是一两,可前面是一两银子,后面是一两黄金,若是再这么抬价下去,只怕会倾家荡产。 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顷刻间寂静下来,竟然是黄金!一万二千零一两黄金! 看着众人嘲谑的目光,季黎明不紧不慢补充道:“黄金。” 众人哄笑,这位小哥儿刚才可是一口价就给加了几千两,如今却只加一两银子,这算什么? 心思一动,季黎明出价:“一万二千零一两。” 季黎明看了看对面雏阳君的房间,依旧没有动静。他不由得暗自思忖,这个人究竟要做什么? 果然,季黎明才说完,富商们又开始往上加,一开始加的都是小数目,大概是被季黎明这五千两给震慑到了,富商们碍于面子,不好再往小了加,数额越来越大,自季黎明的五千两之后,已经加到了一万二千两。 季黎明察觉到了,捏了捏她的掌心,笑道:“你放心,这东西还不一定就会到我手里呢!” 无奈地叹口气,千依不悦地嘟了嘟嘴巴,要是真花五千两买了一颗破珠子,那她一定会肉疼得三天下不来床。 千依揉着肿胀的额头,五千两,这是天价了,哥哥可真舍得。 顿时惊呆了一众人。 “肯定要的。”季黎明微微勾唇,朝着下面大喊一句:“五千两!” 千依有些纠结,“哥哥,我们要不要竞价?” 第一个人出价千两,紧跟着一千一,一千三…… 季黎明愣神间,拍卖已经开始,起始价五百两银子。 雏阳君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究竟拍卖的是什么东西,莫非他的本意只是想捐款给寒门子弟见到学院?还是说他其实早就知道了今天晚上拍卖的会是潘龙珠? 看了一眼对面,雏阳君的房间自始至终就没打开过,季黎明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季黎明再次仔细地扫视了一圈,发现有几个富商已经回了包厢,显然是验完了货就等着竞价。 这些话,千依心中明白,但她担心隔墙有耳,所以没有说出来。 千依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只是想借此机会捐款给寒门子弟建造学院趁机名扬天下,图的不是宝贝,而是名声。 “自然会有。”季黎明扫视了一圈四面包厢外面坐着的富商们,“因为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珠子。” “嗯?”千依不解,“倘若珠子是假的,那么还会有人竞价么?” 季黎明轻笑,“实际上,这珠子的真假不会有人去研究。” 千依问:“有没有可能这珠子是假的?” 感觉到季黎明的目光,澹台引直皱眉,最后干脆转了个身,完全不想和他搭话,她觉得自己晚上一定会做噩梦。 微微一笑,季黎明道:“大祭司说得对,这件事绝对不会是巧合,若非如此,子楚也不会交代我们一定要去琉璃湾了,可是齐国都城竟然出现了潘龙珠,简直太过匪夷所思。” 季黎明略微讶异地偏转头,却见她早已移开视线,根本没有看他。 “这件事,只怕不是碰巧这么简单。”一直沉默寡言的澹台引突然开口。 “没见过。”季黎明摇摇头,他也只是按照扶笙的要求要找到琉璃湾的潘龙珠,却忘了问一句,潘龙珠长什么样子。 “哥哥……”千依微微皱眉,“你见过潘龙珠长什么样子么?” 会有这么巧的事? 季黎明眯了眼,他们刚好要找潘龙珠,然而这样东西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了,而且还是出现在拍卖场。 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毕竟谁都没有真正见到过龙长什么样子。 蟠龙是传说中蛰伏于地上未升天的四爪龙,蟠龙嘴里含的珠子就叫做潘龙珠。 第009章 你莫不是喜欢她? “呵呵……”对方怪异地笑了一声,“连大祭司都不是我的对手,季黎明,你不过一个小小凡人 季黎明看一眼面色不善的澹台引,又看一眼强忍着恐惧没尖叫的千依,一时捏紧了拳头,沉声道:“什么乾坤玉,我没听说过,阁下若是不现身,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这番话,千依是鼓起勇气说出来的,她其实也很担心手臂上的这条蛇会一口咬中她,可是绑架她们的人明显要让哥哥做出二选一的艰难抉择,之前在马车上,本就是因为她不会武功受了蒙面人的挟持才会致使大祭司丢盔弃甲最后身受重伤的,这条命,她必须还。 千依看向季黎明,大声道:“哥哥,你还站着做什么,大祭司被蛇咬伤了,若是再不救治,会有生命危险的!” 光线太过昏暗,季黎明没看到她连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是颤抖的。 澹台引脸色惨白,被蛇咬中的手腕高高肿了起来,额头上冷汗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不等千依把话说完,澹台引冷声道:“季黎明,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么?还是你以为你救了我,我便会感激你?” 千依一直紧绷着身子望着缠在手臂上的那条赤色蛇,就怕它一不高兴咬她一口,蓦然听到澹台引那么说,她拉回几分神智,艰难地抬眼看向对面隔着好远的澹台引,秀眉微蹙,“大祭司……”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季黎明很不解,这个女人怎么开始耍小性子了? “本座不需要你救。”澹台引眸光变冷,她之前和那个蒙面人交手的时候受了重伤,如今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来,如果那个人只让季黎明带走一个,那就让他带走他妹妹吧! 季黎明一怔,“自然是来救你们!” 想到城隍庙里藏着一个禁术大成的变态,澹台引咬着下唇,怒瞪着季黎明,“你来做什么?” 禁术修炼大成者,修为明显比修炼正术的高,不过修炼禁术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身体所受的煎熬非一般人能忍受,他们能猖狂的时间并不长,寿命周期很短。 澹台引从小便被家族按照神权代表人的严格标准来培养,虽然家主澹台逸野心勃勃,但他还不至于丧心病狂,没有给她灌输什么邪念,因此,澹台引修炼的都是正术。 巫族也有禁术。 澹台引修炼的是巫术,在这片大陆上,巫蛊分家,巫术与蛊术并不是一个概念,巫术和语真族的灵术有些相像,同属于法术,只是修炼方式与效果不一样,而蛊术存在于苗疆地区,蛊术算是禁术的一种,一向为人所恨。 澹台引并不确定方才与她大打出手的究竟是不是语真族人,但她总觉得那个人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在语真族,容易走火入魔且杀伤力太大的法术都被列为禁术,更要命的是,有几种禁术是非语真族人都能修炼的,也就是说,只要有心人盗取了禁术心法秘诀,哪怕他不是语真族人,也有可能修炼成功。 之前她和千依在马车上说着话,完全没有察觉到马车早已经和季黎明的走散往城隍庙方向来,等反应过来以后,澹台引破车而出,与车夫缠打在一起,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对方竟然用的全部是语真族的禁术。 澹台引看着他,眼神有些恍惚。 “大祭司……”季黎明紧紧皱着眉,焦急问:“你怎么样?” 澹台引在昏睡中痛出一身冷汗,终于受不住醒了过来,睁眼就见到季黎明一脸焦急地站在下面,看向她的眸光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心。 对方说完,澹台引头上突然滑下一条蛇来狠狠咬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我是谁不重要。”对方似乎洞察了他的心思,嘲谑地冷笑了一下,“重要的是你还想不想救这两个小美人。” 季黎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狐疑地眯着眼,“你到底是谁?” 可是,这个人是谁?他怎么知道季博然临终前给他留了东西? 那块毫不起眼的翡翠,莫非就是这个人口中的乾坤玉? 季黎明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唯一能想起来的就只有当初请扶笙做公证人念遗嘱分家产的时候,爷爷给他留了个奇怪的原石,当时三婶娘死活不同意,非要让人请玉石大师来切割,结果切开以后发现只是块再普通不过的翡翠。 爷爷……? “你少装蒜!”对方显然有些生气,连耐性也很不好,语气狠戾了许多,“季博然死的时候,他一定把那东西留给你了!” 什么乾坤玉,他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对方一开口就要,这岂不是没事找事? 对方还没说完,季黎明脸色一沉,“你想做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把你手里的乾坤玉拿出来,这两个人,你可以随意带走一个,至于这剩下的一个嘛……” 对方冷笑一声,笑声如同暗夜森林里尖叫的怪鸟,让人毛骨悚然。 抬起头,季黎明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到说话的人,他站直身子,“不知阁下所说的什么东西?我又何时拿过你的东西?” 之前在玉湖楼,所有人都知道潘龙珠最后是雏阳君拿走的,这个人凭什么来管他要东西? 这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对方一开口就提条件,看来是笃定他手上有他们要的东西了。 季黎明蹙眉,对方竟然认识他? 第010章 引儿,嫁给我,可好? 之前还嵌在浮雕里面的赤色蛇,不知何时已经全部顺着柱子爬下来缠上了季黎川的腰身,并在他准备俯身吻澹台引的那一刻像是受到了命令一般齐齐咬在他的腰身上。 一瞬间瞪大眼,季黎川简直不敢置信,这些可都是他的蛇,全部受他控制的,怎么可能会反过来咬他?! 不及他反应,季黎明冰凉的声音传了下来,“季黎川,我早就说过,你若敢动她一分,我必让你生不如死,挫骨扬灰!” 嘴巴也被咬了一口,季黎川的唇很快便肿了起来,说话极其艰难,他转过身,赤红着眼眸盯着季黎明,眸底蕴藏着扭曲的痛苦,“为什么?” 季黎明以为他问的是这些蛇为什么会反咬他一口,冷哼道:“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会控蛇?”当初扶笙大婚,刘权来过一段时间,扶笙他们去了岷国以后,刘权那几日都待在大司马府上,他无聊之下便让刘权教他控蛇,没想到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起了作用。 季黎川对这些话完全不在意,他甚至懒得去管季黎明为什么也懂得控蛇之术,一双眼紧紧盯着季黎明焦急的面容,冷嘲道:“为什么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得到你的关心你的爱,为什么你偏偏要对我那么残酷,我们才是亲人不是么?她们算得了什么?” 季黎明冷笑,“季黎川你别做梦了,从你归府开始,你有把我这个二哥当作亲人过么?如果有,你当初就不会想方设法毁千依的清白,如果有,你就应该懂得尊重我身边的每一个人,而不是变成一个魔鬼,用你扭曲的心理来看待这个世界,醒醒吧季黎川,在你的认知里,这世上除了你就没有一个好人。” 季黎明一边说,被绑住的双手一直在挣扎,可这绳子是特制的,他越挣扎绑得越紧,季黎明索性不敢动了,他怕待会儿自己会被勒死。 蓦然听到这么让人心寒的话,季黎川猛地站起来,运功把身上的蛇全部震碎,拳头捏紧,极其愤怒地看着季黎明,“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季黎明脸色阴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要出府游历,不知道你为什么在短短五年之内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魔鬼,更不知道你到底在为谁卖命。以前的以前,爷爷对待府中的子女一视同仁,他对你本不差,我不知道你为何能在他去世的时候淡然处之,连一点点伤感哀戚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能在灵堂上大闹起来,你的血,是冷的吗?还是说,你早就不是人了?” “季黎明!”季黎川低吼,“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我为什么会出府游历,你竟然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季黎明面无表情,“你是我什么人?我那个乖巧玲珑的弟弟早就在五年前死了,你不是季黎川,你只是个让我恶心的魔鬼!” 一次一次被戳中心窝子,季黎川承受不住,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身子撞在破旧不堪的供桌上,桌角刚好捧在他被毒舌咬中的伤口上。 季黎川无知无觉般,只是一个劲地狂笑,“哈哈哈……”枉费他为了季黎明而改变,枉费他为了吸引季黎明的注意做了那么多,原来在季黎明心中,他竟然有如此不堪,全身剧痛难忍,他终于昏倒了下去。 季黎明的注意力不在季黎川身上,他皱眉看着被捆绑在柱子上昏迷不醒的千依和地上被点了穴道神情虚弱的澹台引,狠狠咬破嘴唇,低下头将血液吐在捆绑住他的绳子上。 他果然没有赌错,这种绳子遇血则松。 迅速跳了下来,季黎明先把澹台引抱到一旁的干稻草堆上放稳,掀开她被蛇咬过的手腕,找准了伤口,不由分说用嘴巴去吸毒血。 澹台引惊了一下,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双眼看着他。 手腕处他唇瓣的温热让她犹如从在冰寒地狱中找到了一丝温暖。 那是……属于他给她的温暖。 这些毒蛇本奈何不了她,即便是咬中了,毒性也无法扩散,因为她修炼巫术本就百毒不侵,可在看到他焦急到双眼猩红犹如失去了心爱之物般的神情,她眼眶一热,突然觉得难过,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感动还是真的难过。 季黎明把毒血完全吸出来以后解开澹台引的穴道,就见到她在落泪。 “对……对不起。”季黎明有些慌乱,口不择言,“我只是…。我只是想为你清毒。” 澹台引非礼地挣扎了两下,突然坐起身子来,安静地看着他,她长长的眼睫上还沾染着晶莹的泪珠,看起来分外楚楚可怜,与平素高冷强硬的大祭司完全不同。 季黎明心痛至极,想到刚才险些就被季黎川得手,他便恨得差点咬碎一口牙。 澹台引突然扑进他的怀里。 季黎明整个人都呆了,怔愣一瞬后,他紧紧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有我在,别怕。” 一种没来由的安心涌上心头,澹台引将脑袋贴在季黎明的怀里,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不管外表有多坚强,不管因为那些年的残酷训练变得有多冷硬,实际上,她内心里,自己终究只是个小女人,是一个也需要有人疼有人爱的小女人,遇到刚才那种情况,她其实是慌乱的,尤其是在与季黎川打斗的时候,才出手几招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季黎川的对手,那个时候,她脑海里唯一想的一个人就是季 第011章 晚上一起睡(二更) “季黎明,你坏死了!”澹台引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建造起来的坚固冰墙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他摧毁,她忽然有些不满,轻轻捶了他一下,想着这个人真的是太坏了,让她防不胜防。 她的高冷呢?不屑呢?还有她的骄傲,这些东西都哪儿去了?她怎么就那么不矜持,怎么就那么容易被击败,怎么就那么……拿他毫无办法呢? “嗯。”他淡淡应声,在她额头上浅浅印下一吻,伸出手指拨开她鬓边散乱的发丝,“我还可以更坏一点。” 澹台引瞪他一眼,“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怎么好好说话?”季黎明俯下身,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吐气温热,“不如你…。教教我?” 澹台引浑身一震,刚刚才吻过呢,大脑都还没回应过来,她可不想再被他霸道一回,沦陷窒息的感觉可不好受。 用额头狠狠撞了一下他的额头,澹台引低嗤,“你又欺负我,搂也搂了,抱也抱了,你该遵守自己说过的话赶紧出去,我要沐浴了,否则待会儿水该凉了。” 季黎明痛呼一声揉着额头,咕哝道:“你也太狠心了,我脑袋才受了伤呢!” 澹台引见他痛得整张脸都扭曲到了一起,不像是作假,顿时慌了神,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痛不痛?” 季黎明眸光一动,干脆双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直呼,“好痛,痛死我了,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 澹台引越发慌乱,迅速蹲下身,神情更加紧张,“你快起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起不来了。”季黎明弱声回答,看上去像是痛得不轻。 “怎么了?”澹台引没发现,她的声音早已褪去了一贯的清冷,添了几分柔色和担忧。 “要媳妇儿亲亲才能起来。”季黎明开始耍赖。 澹台引:“……” “季黎明,你找死是不是!”澹台引一下子站起身,气得险些冒烟,她早该知道这个男人最善于赖皮的! 澹台引越想越气,踹了他一脚。 “哎哟……”季黎明没忍住倒在地上,刚好撞到伤口处,疼得脸上肌肉都在抽搐。 很快便有鲜血流出来。 这一下,澹台引是彻底慌了神,赶紧红着眼眶将他扶起来,呜咽道:“季黎明你个混蛋,你就是欺负我,欺负我见不得你受伤是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扶着季黎明到外面的床榻上坐下。 季黎明专注地凝视着她,“如果疼一下能得你心疼一下,那我便是死了也值了。” “你说什么混话呢!”澹台引伸手捶他,却被他反握住拳头,笑嘻嘻道:“媳妇儿。” 澹台引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称呼,登时便脸红了。 “媳妇儿……”季黎明握紧她的手又唤了一声。 澹台引脸更红了,低垂下脑袋不知怎么应声。 “唔,你不理我,那我换个称呼,亲亲娘子。” “季黎明,你要点脸成不,我们还未大婚呢!”澹台引得空的那只手捂着脸,恨不能钻地缝,这个人真是,受了伤也不知道安分些。 “那我不管。”季黎明轻哼,“搂也搂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我们不过就是差个大婚形式而已,你已经是我的亲亲娘子了。” 澹台引:“……” 在这个人面前,她总是找不到话来反驳他这些歪理。澹台引觉得,季黎明就是她的克星。 嗔他一眼,澹台引看着自己被他紧紧握住不肯松开的手,“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沐浴的水就真的冷了,还有,你脑袋上的伤必须重新包扎,要不我看这样,我先送去去楼下医馆,等你包扎好,我再回来沐浴。” “那不行。”季黎明直摇头,“我等你沐浴好一起下去。” “可是你的伤……”澹台引面露担忧。 “不要紧。”季黎明笑道:“反正是为了你而受的伤,骗了你这么多心疼,值了。” “你真是,坏透顶了!”澹台引拿他毫无办法。 “你快去沐浴吧,我这一次不闹你了。”盯着她手腕上的伤口,他又道:“不过你可得记住,这里不能碰到水,待会儿下去也得让大夫帮忙包扎一下。” “我知道了。”澹台引听得出来他发自内心的关心,微笑着道:“既是你要等我,那我可得速度着些,你先坐会儿,我很快就好。” 澹台引说着,去包袱里拿了一套新衣裳出来径自去往屏风后脱了衣服开始沐浴。 她始终记着季黎明的话,不敢让被蛇咬过的那处伤口碰到水,一下一下地撩动水花淋在身上,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才彻底洗浴好换了那套崭新的衣服出来。 刚沐浴过的澹台引,滴着水珠的乌黑长发披在肩上,白皙的面容上水光点点,如同雨后的白玉兰,清香阵阵,容颜清丽,让人完全错不开眼。 季黎明看得痴了。 澹台引到他身边坐下,“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季黎明回过神来,拉着她被蛇咬过的那处伤口看了又看,确定真的没有沾到水,这才笑眯眯道:“亲亲娘子长得这么美,怎么都看不够。” 澹台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酸不酸?” “不酸不酸。”季黎明乐了,“我余生里最美的词汇都是给亲亲娘子准备的。” 澹台 第012章 亲亲娘子好聪明(一更) 两人梳洗好下楼的时候,千依已经点好了早饭,见到他们,笑着打招呼,“哥哥,大祭司,你们两个的伤势如何了?” 澹台引笑答:“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你哥哥……” 说到这里,睃了一眼季黎明。 季黎明嘿嘿一笑,“我的伤,好不好都没差。” 澹台引瞅他,这个男人分明就是想利用受伤来占她便宜! 可是千依还不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澹台引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坐下。 千依没看见澹台引和季黎明神色间的变化以及这二人之间隐隐浮动着的暧昧气息,她只是清楚地看见大祭司换了发型,虽然依旧是姑娘发髻,可配合着她今日的容光焕发,怎么看怎么好看。 千依觉得奇怪,笑着道:“大祭司今日竟然换发髻了,这个好看。” “是……吗?”澹台引抬手摸了摸头发,又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季黎明。 季黎明得意地扬了扬唇,“那是自然,大祭司本来就长得美,什么发髻都能驾驭,更何况这是我亲自……” 话还没说完,那边澹台引已经横过来一记斜眼。 季黎明立刻闭了嘴,澹台引能答应跟他在一起并嫁给他已经很难得了,虽然他们两个之间已经毫无隔阂,可她一定不喜欢这种事到处宣扬,即便是她未来的小姑子面前也不行。所以这种时候,的确是该尊重她的,免得因为一点小事而闹不和,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在她面前,他可以腹黑,可以霸道,可以强横,却不能不宠她,不尊重她。 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或者说,这是他季黎明的宠妻原则。 “哥哥你怎么话说一半?”千依眨巴着眼睛,突然感觉这两个人今天说不出的奇怪。 先是大祭司,总让人觉得她从前眉宇间的冰冷之色褪去了不少,难不成这两日有什么值得她开心的事? 可是他们昨天晚上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呢,能有什么开心的事?兴许正是因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所以她把生死都看透了,才会这般淡然的吧? 再是季黎明,明明之前已经和大祭司闹了不愉快,方才却一个劲地夸大祭司长得美,大祭司却也不反驳,这是何意? 千依狐疑地睃了一眼澹台引,发现自己分析得也不完全对,因为此时此刻的大祭司,不仅没有了往日里那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气息,原本清美的面容竟然添了几分娇媚。 千依惊了一下,这是……自己的错觉么? 季黎明见状,好笑道:“妹妹,你看什么呢?” 千依愣了愣,回过神来,尴尬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的大祭司真好看。” 千依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她认识澹台引这么久以来,澹台引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权代表人,即便是之前秦王大婚她们有机会同时出现在婚宴上,那个时候她也不太敢轻易靠近澹台引,就怕她会不喜,可是一夜之间,她总觉得大祭司似乎哪里变了,可是仔细一看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这让千依有些纳闷。 难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季黎明瞧着千依一脸茫然的样子,暗自好笑,同时心中庆幸多亏了昨天晚上城隍庙走一遭,否则他和引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走到一起呢,兴许按照这个女人的脾性,即便是发现了喜欢他也永远不会开口。 可不管怎么说,他终是把她牢牢拴在身边了。 想到这里,季黎明满心欢喜,面上不经意便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幸福和愉悦来。 千依抬眼瞧了瞧他,还是忍不住疑惑,“哥哥,你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这个嘛……”季黎明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澹台引,片刻收回目光,“自然是有值得高兴的事儿。” 千依来了兴趣,“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说出来我也高兴高兴。” 季黎明瞟了一眼岿然不动的澹台引,笑着道:“你们俩平安归来,这不就是让我最高兴的事吗?” “是吗?”千依明显不信,她很了解自家哥哥,若是真的为了她和大祭司平安归来,才不会露出这种表情,他应该担忧都还来不及。 “快些用饭吧!”一直没开口的澹台引道:“待会儿我们还要去找雏阳君。” 澹台引把对话拉到正事上面来,千依便收了几分疑惑之心,摆正脸色道:“潘龙珠在雏阳君手里,我们是直接去找他要还是找他拿到琉璃湾通行令去海上自己找?” 季黎明眼皮翻了翻,“就凭我们几个,怎么可能把深海里的东西给捞上来?”说完,又问千依,“妹妹既然去过琉璃湾,那你应该知道那地方是个怎样的情形罢?” 千依点点头,“以前颜硕公子带着我去过一回,琉璃湾有很多礁石,而且那地方有一个很急的回旋弯,若是航行技术不过关,很容易触礁甚至是沉船。” 澹台引皱皱眉头,“这么说来,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是啊。”千依道:“秦王殿下虽然让我们要拿到琉璃湾的潘龙珠,可是他并没有交代一定要去琉璃湾啊,那个地方全是礁石,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潘龙珠呢,就算我们听到的那个传说是真的,就算琉璃湾的海水底下真的有一座整体沉下去的城堡,那我们也无法下海,下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这倒是 第013章 舍尘其人(二更)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宁愿一辈子不回去了,带着那个女人去浪 想到这里,季黎明头皮就开始发麻。 若非来齐国之前澹台引突然提出让澹台君和暂时掌管神殿的事,季黎明都不知道那个女人竟然还有个哥哥,这个人长什么样,性情如何,对于这桩婚事持什么态度,季黎明全都不得而知,所以他有些不安,就怕横空来个护妹狂魔反对他们俩在一起,然后澹台引再被他哥哥一挑唆…… 这件事,他其实有些忐忑,甚至没底,如果单单是女帝那边倒还好说,女帝并不是迂腐之人,如果知道他和澹台引两情相悦,一定会成全,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澹台引的哥哥澹台君和也在燕京。 实际上,季黎明心头想着的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他和澹台引的婚事,女帝一定已经看到了他的请婚折子,只不过能否传信回来,他就不知道了。 雏阳君说了一半的话,季黎明听不懂,但他知道,这个舍尘想必对于雏阳君来说意义重大,至于这层意义深到什么地步,他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对于雏阳君的事还真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再过七天就是除夕夜,然而从齐国都城到燕京最少也要四天路程,所以,这期间,他必须要拿到潘龙珠回去交差。 恍惚间,雏阳君似乎又看到了当年舍尘死在他面前的那一幕,他那个时候不明白,一个人究竟要有多大的决心和狠心才能宁愿死也要拒绝另一个人的好,后来,他逐渐明白了,不是对方太狠心,只是他自己太认真。 “如果他肯见我,就不会用这样的方式了。”雏阳君撩帘看着外面于银装素裹中点点吐蕊的红梅,吐了一口白气,“他对于我,向来都是不屑的,哪怕……是到了最后一刻。” 当然,这些都只是季黎明说的客套话,他本就不认识什么舍尘,对这两个人的事更不感兴趣,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雏阳君手上的那颗潘龙珠拿到手,以完成子楚的托付。 季黎明心思一动,应声,“原来雏阳君与舍尘兄竟熟识到这般境地,若早知道,小人定不会用此方法去见您,兴许我会说服舍尘兄亲自前去看珠子。” 略带遗憾的语气中,含着几分不确定。 沉默许久的雏阳君突然道:“我与他……算是知交吧?” 季黎明见他不答,索性不再问,低垂着脑袋准备浅眠一会。 车厢内气氛一时凝结。 雏阳君呼吸一窒,眼神凌厉了几分,长长睫毛垂落下来,细看之下有些颤动,似乎是提起了难以启齿的伤心事。 雏阳君陷入了沉思,好久没说话,季黎明瞟他一眼,试探地问道:“原来雏阳君与舍尘兄熟识么?” 季黎明硬着头皮回答:“是。” 雏阳君见他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本也没想着太过为难他,只不过事关舍尘,他必须加以警惕,眼下瞧着出城还有很长时间,他不由得垂眼打量着季黎明,尔后声音轻缓地问:“你是在商船上第一次认识舍尘?” 季黎明很识趣,自知“商人”身份无法与雏阳君同坐,所以上去以后便自动坐在座椅下的小锦杌上,矮了雏阳君一大截。 冥思片刻,季黎明微笑着慢慢走上马车,雏阳君已经稳稳坐好,见到他上来,眸光微微波动了几分。 在外人看来,与雏阳君同坐马车的确是莫大的荣幸,可实际上,季黎明清楚得很,雏阳君不过是怕他中途耍花样,所以让他同坐马车方便监视。 也就是说,季黎明要与雏阳君同坐一辆马车。 管家所指的方向正是面前唯一的一辆马车,也是雏阳君的专人马车。 不及季黎明深思,管家已经走了过来,面色古怪地看着他,“这位郭小哥,马车已经准备好,请上车。” 季黎明是皇廷高官,真正算下来,他在燕京的地位比雏阳君高出许多,便是雏阳君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可是如今远在齐国,他不能暴露,因为一旦让各路诸侯发现皇廷竟然派人潜入齐国,其他诸侯国也会引起警惕并怀疑女帝和秦王的用心,这样的话,对燕京来说是很危险的,尤其眼下女帝还怀了身孕,修为全无,虽有澹台引的哥哥澹台君和坐镇,可到底还是得多留一份心眼,免得暴露身份牵连无辜。 就算真的有人等在那里,是真是假?如若是假的,又被雏阳君给看穿,那他可得提前想好应对之策,否则一定会被这个性子阴沉的雏阳君给下令抓起来。 实际上,他心里很是不屑,因为他知道引儿一定不会闲着,这个时间段,足够她放开拳脚去调查很多事了,就凭雏阳君府那些个普通护卫,还奈何不了引儿,他担心的是瑾渊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都城外十里的竹林,真的有一个“舍尘”等在那里吗? 季黎明把一个经商的小民应有的惶恐反应表现得淋漓尽致,垂着脑袋抖着身子。 雏阳君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疑虑,摆手道:“你只管放心好了,在我们回来之前,你那两个婢女一定会安然无恙,可若是让我发现你撒了谎,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站在大门外,季黎明有些踌躇。 季黎明作为重要证人,自然是必须要给雏阳君带路的,澹台引和千依便被暂时扣押在了雏阳君府上。 管家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备好了马车。 第014章 我吃醋了,你得想办法补偿 和尚没把雏阳君当成什么人,雏阳君却早已把他当成知交,以至于知道和尚想离开雏阳君府以后,雏阳君夜夜辗转难眠,终于想到了一个好法子,那就是让和尚去担任齐国国师,这样一来,和尚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了,而雏阳君自己也 雏阳君急忙从床上蹦下来,他倒是不担心贼人偷了多少宝贝,他只担心那和尚会趁乱而走,毕竟数日前,和尚言谈之间生出了离开之意。 某天晚上,藏宝阁失窃,仆人们慌作一团。 出于主人的礼貌,雏阳君把和尚请到自家府上坐,整日里冥思苦想究竟要如何才能把和尚一直留下来。 雏阳君停下脚步一看,竟然不知不觉走回了自家府邸。 终于有一天,和尚不再走了。 于是和尚吃素斋,他也跟着吃素斋,和尚打坐念经,他便也跟着盘腿坐在一旁,却是睡得迷迷糊糊。 雏阳君散漫惯了,遇到这种拘谨有礼的,觉得新奇。 雏阳君觉得这和尚有趣得紧,索性不按照他所指的路走,跟在和尚屁股后面,一路上,和尚都不曾与他说过话。 和尚面目清冷,声音也很冷,却到底没为难他,阿弥陀佛过后给他指了路。 从小到大,兰泽都是在齐缙公的庇护下长大的,他是齐国尊贵的雏阳君,金马玉堂,对凡尘俗世无忧无虑,喜欢游山玩水。有一次不慎踏入了楚国地界,可谓是人生地不熟,山间掬水洗脸时偶然遇到一个下山的和尚,顿时心生亲切之感,向他问路。 …… 他本生得容颜清秀,却因为久病成痨,形容憔悴,陡然间生出这般笑容,房里的昏暗似乎都退去了几分,只见他闪着明光的一双修长丹凤眼弯出弧度。 舍尘抬头望了一眼,忽然笑了。 雏阳君说着,从袖袋里捏出一个小锦盒缓缓打开,里头装的,正是昨夜在玉湖楼竞价而来的潘龙珠。 陡然听到这样客气的声音,雏阳君原本就颓然的脸色更添一层晦暗,他勉强扯出一抹看上去像笑容的表情,“那颗珠子本就是你们家的先祖之物,归还给你理所应当,我今日带来了,这就拿给你。” “大人今日能来,舍尘倍感荣幸。” 收紧了修长的手指,雏阳君忽然觉得这双手无处可安放,不知所措起来。 雏阳君敛眉垂目,对于舍尘,从一开始,他就是挨近不得、打骂不得、无可奈何而又割舍不得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那些好总能让他生出些许感动,却不料他竟决然至此。 舍尘轻轻摇头,“若是还有希望,我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雏阳君本想上前,却又怕舍尘清冷的目光,只得在小杌子上坐下,皱紧了眉头,“别胡说,我府上有神医,这就让人来给你瞧,一定让你生龙活虎,再活个百八十年的。” 舍尘盯着帐顶望了片刻,语气极虚弱道:“舍尘自知时日不多,只想在临死前再见那珠子一面,此生无憾。” 雏阳君浑身一震,语调放慢也放轻,“你该知道,就算是你亲自去,就算是你想要那颗珠子,我也会毫无条件双手奉上的。” 说到这里,舍尘细长的丹凤眼梭然一睁,清凉的眸光看过来。 雏阳君微微皱眉,“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明知道……” 舍尘想都没想,点了头。 雏阳君想起一事,忽问:“那封推荐信,是你让郭小哥带着去我府上的吗?” 舍尘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雏阳君语气看似责备,实则细听之下又满含关切,声音柔缓下来,“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有劳大人挂心。”舍尘双唇苍白,抬袖掩唇轻咳了几声,苦笑,“舍尘带病之身,不便招待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入得舍尘的卧房,雏阳君脚步放轻,慢慢踱步进去站在床榻前,当看清楚床上形容憔悴的人时,心神狠狠一震,“舍……舍尘,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季黎明望着他的背影,似乎在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雏阳君大喜过望,竟顾不得那许多礼仪,一路小跑过去。 季黎明安静道:“舍尘说要亲自见你。” 雏阳君早已坐立不安,时不时拿眼风往外面瞅,眼尾不经意瞟见季黎明过来,他面上一喜,立即站起身来目光灼灼望着他,“怎么样了?” 季黎明站起身,脚步轻快地朝着小厅走去。 他原以为舍尘会愤怒,没想到他只是闭了闭眼睛,一副认命似的神情,尔后再睁开,长长一叹,“既是他来了,那你让他进来罢。” 季黎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点头。 舍尘放弃了挣扎,重新坐回床榻望着他,“你不是一个人来的罢?” “不,不用了!”见舍尘挣扎着要下床,季黎明赶紧过去搀扶住他,“不必麻烦,我不会待太久,一会就得走了。” 舍尘点了下头,指着床榻前的小杌子,道:“我这屋里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郭兄的,不过你既然来了,便是客人,先坐一会,我这就吩咐厨娘给你生火烧饭。” 微微一笑,季黎明给了舍尘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季黎明想了一下,既然那封信上有关舍尘的事情都是瑾渊告诉他的,那么向舍尘提起他的人自然就是瑾渊。 第015章 送君红豆托相思(二更) 红豆串好,季黎明动作轻柔地拉过澹台 五百年前的她和他,一个夜夜对灯诵经念佛,一个日日埋首奏章,都在企图用认真与专注来赶走心头蚀骨的思念。 而上辈子坐在至尊之位上的季黎明,心里装着无边孤单。 上辈子的澹台引伤心欲绝之下削发为尼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常伴。 季黎明没有五百年前的记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其实上辈子他和澹台引是有过擦肩缘分的,只不过他是帝王,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最终选择放了手没有娶她。 心神一动,季黎明恍若置身梦中,心中直叹自己定是上辈子好事做多了才会在今生遇到她。 季黎明时不时偷看一眼澹台引,见她神情专注,莹白指尖捏着红豆串进红线的样子说不出的认真可爱。 “嗯。”澹台引点点头,当先拿过红线,就着钻了孔的红豆串起来,季黎明也不甘落后,拿起红线与她一起开工。 季黎明拖过装了红豆的小盒子,笑看着澹台引,语气低缓轻柔,“引儿,我们两个一起串怎么样?” 不多时,红豆钻好了孔,小厮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捧着回来,里面已经放了两根红线。 青年男子笑着应了声,道:“小哥说的是,自己串才更有诚意。” 季黎明接过茶盏,吩咐道:“待会儿红豆钻了孔,先不要急着串起来,把红线和红豆都拿过来,我们自己串。” 铺子的老板是个极其年轻的男子,见到两人捧着红豆进来,立刻明白了用意,迅速让店内的小厮将红豆拿去钻孔,他则笑着让澹台引和季黎明坐下,又让婢女奉了茶。 季黎明双手接过红豆,与澹台引一起朝着老婆婆所指的玉石铺子走去。 挑选好以后,老婆婆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玉石铺子,道:“那个铺子是我侄儿开的,这些红豆都还没钻孔,你们拿着去找我侄儿,他会给你钻孔然后串起来的。” “诶……”老婆婆应声,笑着低下头为两人挑选红豆。 蹲下身,季黎明满脸笑意,“既然婆婆卖了这么长时间的红豆,那您应该也知道这竹篮里哪些红豆最好,那就麻烦您为我们挑选两串红豆的数量罢。”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只有把这辈子过好,过出个结果来,才有资格谈论下辈子的事儿。 季黎明双眼一亮,觉得这老婆婆说的话极其中听。 老婆婆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恼,笑着道:“老身说这些话并非为了诓姑娘买我的红豆,我这红豆本不值钱,老身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的,方才这些话,句句真心,二位是难得的天定好姻缘,这辈子可要牢牢拴住咯,只有把这辈子过好,才有资格谈论下辈子的事儿,老身见过不少小情侣前来都是求问三生姻缘的,这辈子都还没个结果,老身哪里敢为他人断言三生呢?” 澹台引撇撇嘴,觉得这老婆婆的话有些假。 老婆婆和蔼一笑,“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姑娘一看便是初次恋爱之人,这东西送给心爱之人是最好不过了,老身卖了十几年的红豆,对于看人面相看姻缘的事也学会了皮毛,你们二位呀,缘分深得很,一生顺顺畅畅的,毫无阻碍。这可不就是命定姻缘么?” “婆婆,这些豆子真的代表相思么?”松开季黎明的手,澹台引拨弄着竹篮里面的红豆,好奇问道。 澹台引来了兴趣,拉着季黎明直接去到老婆婆跟前蹲下。 红豆竟然代表相思么? 澹台引闻声望过去,只见老婆婆面前摆着一个小竹篮,竹篮里面全是颗颗晶莹饱满的红豆,色泽鲜亮,看起来质地不错。 这时,路边一个婆婆突然道:“两位一看就是有缘人,不妨来穿红豆吧!赠红豆,托相思,一生一世不离弃。” 季黎明哪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不过只要是引儿送的,他自然都是喜欢的,陡然听到澹台引让他拿主意,他也愣住了,四下瞧了瞧,也没拿定主意。 转过身,澹台引满脸歉意地看着季黎明,“要不,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们再去买?” 澹台引涉世不深,阅历也浅,再加上第一次恋爱,根本不知道情人之间应该送什么东西才能更有意义,她顿了脚步四下看,一时没了主意。 澹台引只顾拉着季黎明着往前走,全然不知季黎明心中的想法,一边走一边抬目看着周围的店铺,准备寻找合适的进去挑件礼物送给季黎明算作补偿。 季黎明觉得,自己这个小性子可以使得持久些,这样引儿就能多哄自己一下了。 不得不说,被她哄着的滋味还真是不错。 他没说话,任由她拉着往人群里走。 季黎明哼哼两声,这还差不多! 澹台引想了一会,道:“依我看这样好了,我不要你送的东西,转成我送你就是了。” 真是气死他了! “那我不管,你自己想。”季黎明轻哼,他原以为方才那个小童真的只是想吃烤鸟蛋,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奸诈,趁他不备亲了引儿,最关键的是,引儿竟然没有躲开。 偏过头来,澹台引看向季黎明,见他依旧一副非常不悦生闷气的样子,她好笑道:“那你说,要我如何补偿你?” 澹台引转头望着童子离开的方向,有些哭笑不得。 第016章 请婚成功,晋宁郡主 听到澹台君和,季黎明顿时耷拉下来,生死仇敌般瞪着小祭司,“有种来单挑,找帮手算什 小祭司绷直了身子,“季黎明,你别得意,就算大祭司不帮我,那我也能去找君和大哥,我让他好好教训你!” 季黎明一脸无所谓,“你以为大祭司会帮你吗?” “大祭司,你看看这个不要脸的,他竟然当着您的面欺负我!”小祭司说不过季黎明,只能向澹台引求救。 季黎明挑挑眉,“爷就喜欢无赖,你能咋地?” “你!”小祭司气得直跺脚,“你无赖!” 季黎明笑笑,“谁不过来谁是傻子。” “我不!”小祭司往后退一步,瞪着季黎明,“过去的是傻子!” “呵——我说你个小屁孩,欠打是吧!”季黎明对他横眉竖目,“你过来!” 小祭司翘着鼻子,冷哼,“我是来接大祭司的,又不是来接大司马的,为何要给你行礼?” 季黎明一听不高兴了,用马鞭子指着小祭司,“喂喂喂,你怎么行礼的呢,我这么大个人这么大个官,你没看见是吧?” 马车不多时就到了城门口,小祭司从马背上跳下来,对着马车方向恭敬一礼,“下官恭迎大祭司回京。” 澹台引嘴角翘了翘,眸光定在手腕上鲜艳的红豆上,再不说话。 季黎明连连叫苦,“都已经有个貌美无双的夫人了,我哪里还敢去找别人呀,再说了,那别人也入不了我的眼。” 澹台引淡笑,“有我在,他若是还敢出去沾花惹草,我绝对饶不了他!” 千依好笑,看着澹台引,“嫂子,以后可就辛苦你多多管教管教哥哥了,也好让他收收心。” “自然不是。”季黎明扬着眉梢,“引儿是你大嫂,怎么能是母老虎?” “哥哥,大祭司可不是什么母老虎,你见过这么漂亮又有本事的母老虎吗?”千依打趣。 季黎明顿时憋屈着脸,心里想着下次还是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引儿,都说女人记仇,看来这话不假。 澹台引冷哼一声,“不吓一吓你,你都不知道收敛的,活该!” 听到这样的声音,季黎明顿时大松一口气,“引儿,原来你没生气啊,刚才也不说话,可把我吓死了。” 弯唇一笑,澹台引道:“总算说了句人话。” 其实,澹台引并没有生气,因为能说出这种话的也只有季黎明,更何况这些都是以前说过的话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不会与他计较,但是她足够了解季黎明,知道他承认了之后会心慌,索性做出生气的假象等着他说好话,果不其然等到了。 季黎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意识到情况不对,他赶紧接着解释,“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如今有了媳妇儿,其他女人才是母老虎,媳妇儿肯定是最好的。” 果然,季黎明才说完,车厢里便彻底陷入了沉默。 “我以前是觉得巫族女子太过凶残,跟母老虎似的。”季黎明苦着脸和盘托出,心中直悔恨自己当初嘴贱,说什么不好偏要说人家是母老虎。 澹台引安静等着。 “我说……”季黎明声音低弱下来,“我说还不行吗?” “那你还不说实话!”澹台引哼一声,等着他答话。 这一下,季黎明慌了,憋屈道:“媳妇儿你不能这么对我。” “季黎明,你再贫嘴试试!”澹台引一听便知他撒了谎,威胁道:“你若是不说实话,待会儿进宫我便告诉大哥你这一路上都欺负我。” 千依还没来得及回答,赶着马车的季黎明便接过话,“巫族女子自然是貌美无双,温柔贤惠的。” 澹台引不喜欢人家话说一半,追问:“巫族女子是什么?” 外面季黎明的脸色有些尴尬,心里“咯噔”一声,想着只怕是要完蛋。 千依笑得停不下来,“这个样子的哥哥,我可还是头一次见,以前死活不娶巫族女子,说什么巫族女子是……”话到这里,千依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戛然而止,垂下脑袋。 “那也不错。”季黎明想了想,“反正我乐意被你管着。” 澹台引无语地与千依对视一眼,长叹,“季黎明,你是不是特希望我变成管家婆?” 季黎明哼哼两声,“不看好媳妇儿,哪天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千依掩唇而笑,“哥哥这醋性未免也太大了。” “可不是嘛!”提起这个,季黎明就来气,小祭司每次看见他都要斗上半天嘴,“我就是看不惯他整天黏在你身边。” 澹台引好笑,“季黎明,小祭司招你惹你了?” 季黎明轻哼,“这个小屁孩太欠扁了,不能让他太舒服,引儿,你回去以后可得替我大舅哥好好教训教训他。” 车厢里,澹台引听到了声音撩帘探出头道:“有我大哥在,神殿那些事儿哪里轮得到小祭司操心,他这几日只怕都在舒舒服服地睡大觉呢!” 眉梢一动,季黎明笑道:“陛下竟然让这个小屁孩来接我们,难道神殿都没事的吗?” 隔着城门好远,季黎明便看见穿得厚实骑在马背上的小祭司。 奉命前来迎接季黎明他们的是小祭司。 今日是除夕前一日,燕京城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开始张灯结彩。 第017章 给大舅兄挑礼物(二更) “嗯。”女帝颔首,又叹:“没想到巫 片刻之后,澹台君和收回手指,面含笑意,道:“这两日的胎象都很稳定,陛下若能按照微臣的吩咐每日出来走走,饮食方面也注意些,之前的眩晕感就会逐渐减缓的,到了分娩期不至于太痛苦。” 澹台君和应了声,走过来跪在女帝旁边的绣墩上,掏了丝帕覆盖住女帝的手腕,这才开始诊脉。 “哦,朕险些给忘了。”女帝揉了揉额头,将白皙如玉的手腕搭在几案上,对他招手,“难得今日朕有兴致在御花园坐坐,就不用麻烦非得回宫诊脉了,这里也行。” 澹台君和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今日的诊脉时间到了。” 女帝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表哥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陛下大可放心。”澹台君和道:“家父从未对小妹的婚事有过束缚,有我这个做大哥的在前面把关,家父定会放心的。” 女帝笑笑,“既然这样,那朕也就放心了,你是家主的继承人,既然你都发话了,那么家主那边想必也好商量。” 当然,这是纯属于欣赏的好感。 千依心中一下子对这个人充满了几分好感。 在这种时代,婚姻大事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听澹台君和说来,他似乎并不打算插手阻挠这桩婚事,而且还持赞成态度。 澹台君和回以一笑,“巫族之中本就不限制自由婚配,更何况小妹身份特殊,家族更是拿她的婚姻无法,如今她自己选择了,那岂不是更好?微臣虽然不曾得见过大司马是何模样,也不知他品性如何,但我知道引儿能被他打动,那就证明他有本事。能得神权代表人青睐的,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女帝面带微笑,“君和表哥竟是个难得的通透之人。” 澹台君和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依旧是温润和煦的笑容,“陛下,微臣最是了解小妹,这世间优秀男儿如此多,可这么多年却没一个她瞧得上的,而这次出使齐国,她与大司马不偏不倚擦出了火花并在短短时日内决定许以终身,可见大司马是个了不得的人,不论他的才貌如何,但光是对小妹这一点,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小妹绝对不可能草率做出如此决定。” 女帝心知他是明白人,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摊开来讲,“如今是私下小聚,君和表哥不必打官腔,家主不在京城,你是大祭司的亲哥哥,原本这种事理应先与你商议的。” 澹台君和淡笑,“微臣不敢忤逆圣意。” 翘了翘唇,女帝问:“爱卿也觉得大祭司和大司马般配么?” 女帝并没有把下文说完,她知道凭借澹台君和的聪慧,一定听得懂,对方这样淡然的模样,可真是像极了子楚那样的性子。 澹台君和眸光微微闪动,心中似乎明了了几分,但面上不动声色,等着女帝的下文。 女帝瞧着澹台君和宠辱不惊的样子,心中颇为满意,道:“他们二人不要封赏,反而向朕请旨赐婚。” 澹台君和眉梢轻挑,他的确是听闻今日妹妹回京,但目前为止还没有见到妹妹,方才也没听说她要去神殿,他还以为时辰尚早他们还不曾回来,却不曾料到他们早就已经见过女帝了,那么,如今人去哪儿了? 女帝这才笑道:“就在一炷香的时辰前,大祭司和大司马进宫了。” 澹台君和在一旁坐下。 女帝对他道:“爱卿请坐。” 这三个字落入了澹台君和的耳朵里,他眼皮跳了一下,似有不解,微微抬首,目露疑惑。 一家人? 他这么谦逊有礼,反倒让千依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微微一笑,她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君和少爷不必多礼。” 澹台君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对着千依微微躬身,“见过晋宁郡主。” “这位是大司马的亲妹妹。”女帝接话,“刚刚被朕册封为晋宁郡主。” 抬起头来,他认真看了千依一眼,问:“不知这位是……?” 行至亭中,澹台君和拱手一礼,“微臣见过陛下。” 千依心中唏嘘了一下,都说巫族出美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大祭司和女帝、秦王和澹台君和,以及远去岷国的惜颜夫人,个个都有着一副好容色,哥哥能娶了大祭司,倒真是沾了福分。 这样的卓然风姿,竟然与秦王、国师以及姜丞相他们这几位风华绝代的人不相上下。 来人着云锦白袍,外披厚实鹤氅,走路的姿势不快不慢,步履从容,姿态娴雅,他看起来大约二十四五的样子,线条优美的薄唇时时噙着一抹笑,温和的眸光让人看上去犹如一片玉湖,娴静淡然。 千依正这么想着,眸光便捕捉到小道上缓步而来的那抹身影。 这让她心中多了一份期待之感,想着待会儿可得找机会好好谢谢他,若非他,大祭司不可能有机会和哥哥去齐国,更不可能在短短数日之内擦出火花看清楚彼此的感情。 千依一直对这位“君和少爷”充满好奇心,想不到今日随着哥哥入宫一趟竟能碰巧遇见。 大祭司这次能得以和哥哥去往齐国出使任务,多亏了君和少爷能抽空从灵山下来顶替大祭司掌管神殿。 千依把还没说完的半句话咽了回去,好奇地望着鹅卵石小道那头。 第018章 岳父岳母(一更) 澹台引和季黎明来到神殿的时候,澹台君和正负手站在圣湖前看着湖中心的七重宝塔。 “哥哥。”远远看见岸边长身玉立的人,澹台引笑着喊了一声。 澹台君和慢慢转过身来,对着两人微微一笑。 季黎明抱着摆放古籍史料的锦盒上前,笑道:“听闻大舅兄喜欢上古书籍,这是我和引儿特地去寻来的,希望你能喜欢。” 澹台君和是最不喜欢收礼的,但听闻季黎明说锦盒里放的并不是什么玉器古玩,而是他一直以来最感兴趣的古籍,他立刻来了兴致,笑着接过锦盒打开一看。 里面只有两三本古籍,其余的全部是纸铺少年誊抄出来的南岷古国卷宗。 澹台君和看了以后眼前一亮,弯唇笑道:“我很喜欢,谢谢你们。” 季黎明听着澹台君和谦和的声音,终于明白引儿为何再三让他放心,原来引儿并非是宽慰他,而是澹台君和本来就是一个极其温润而平易近人的人。 “你喜欢就好。”季黎明扬唇一笑,之前心头的担忧全部一扫而空。 “天这么冷,大哥怎么还来圣湖?”澹台引顺着澹台君和的目光扫了一眼圣湖中心的七重宝塔,有些不解。 澹台君和望着湖中心,幽幽一叹,“不知为何,我站在这里,总觉得心安。” 噗嗤一笑,澹台引道:“大哥莫不是在说胡话?小妹来了这么会子功夫就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你在这里站了半天,不冷也就罢了,还心安?这是什么道理,我却不明白了。” 翘唇一笑,澹台君和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只是一种突然多出来的感觉罢了。” “好啦!”澹台引拽了拽澹台君和的袖子,“哥哥站了这么半天还是赶紧回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嗯。”澹台君和颔首,重新盖好锦盒,与季黎明并肩往澹台引的聚神阁走去。 三人坐下以后,立即有婢女前来奉茶。 澹台引端起茶盏暖手,双眸却看向澹台君和,笑问:“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哥哥可还适应?” 提起这个,澹台君和便有些无可奈何,揉着额头,他道:“引儿你来了神殿这么长时间都不用吃饭的吗?” 澹台引一愣,随后点头,“是啊,我以前一直吃的花瓣和百花露。” 澹台君和心疼道:“这怎么行,你可是女孩子,长期这么吃下去,身子哪儿受得住?” “我知道啦!”澹台引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和季黎明在一起之后,我一直都是吃饭的。” “那就好。”澹台君和看了季黎明一眼,嘱咐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可得好好待她。” “大舅兄请放心。”季黎明郑重点头,“引儿不仅是你的心头肉,更是我季黎明的掌中宝,我定会待她如初的。” 澹台引羞赧地笑笑,又追问澹台君和,“哥哥好像还没说完刚才的话。” 澹台君和道:“我刚来的时候,神殿的人以为我和你一样是不吃饭的,然后我忙于处理事情便一直没有让人去厨房问,结果饿了一整天。” 澹台引掩唇而笑,“哥哥你也太风趣了,这么大个人了还让自己饿着肚子。” 澹台君和温润一笑,“比起妹妹所受的苦,我饿上一天算不得什么。” 澹台引明显看见了哥哥和季黎明不约而同露出心疼的眼神。 她急忙喝了一口热茶,道:“你们俩快打住,可别露出这副表情,我这个当事人会不安的。” 季黎明立刻收了情绪。 “对了。”澹台引转移话题,“临走之前,我传信嘱托哥哥去秦王府给商义看病,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还好。”澹台君和道:“基本痊愈了。” 澹台引面上一喜,“我就知道哥哥医术高明,一定能把他医治好。” 提起商义,季黎明蹙了蹙眉,道:“我们来之前偷听到雏阳君已经知道了商义的所在之处,还说定会在齐缙公去世之前把商义带回去见他,算算日子,雏阳君只怕是连年都不准备过直接往燕京来了,趁着今日天色尚早,要不,我们再去一趟秦王府吧,子楚不在,商义若是要跟着雏阳君去齐国,好歹也得有人帮忙拿个主意。” “是这个理。”澹台引赞同道:“既然无事,那我们就去秦王府走一遭。” 说罢,三人同时站起身走到神殿大门外,立刻有仆人准备了宽大的马车。 澹台君和本来想骑马,被澹台引拒绝了,她道:“哥哥,天气这么冷,哪里能妹妹坐马车,让哥哥骑马吹冷风的?反正马车如此宽敞,又不是坐不下,你就别推拒了,快进来与我们一起,也好得空说说话。” 听到妹妹这般邀请,澹台君和也不好再拒绝,撩帘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缓缓朝着秦王府走去。 坐了一会,季黎明看向澹台君和道:“大舅兄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澹台君和微微挑眉,“在大司马的想象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澹台引插嘴笑道:“只怕在他心中,你就是豺狼虎豹。” 季黎明轻咳了两声,他原先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澹台君和低低一笑,“想来我在坊间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否则怎会让妹夫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呢?” “大舅兄误会了。”季黎明抢着 第019章 讨好岳父的方法(二更) 澹台君和今日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季黎明,可他善于观察,从言谈举止之间不难看出季黎明的确是个心细的人 澹台君和的眸光,落在澹台引微微露出一角的红豆手串上,唇畔向上扬了扬。自家这个小妹,只怕早就失了心魂了。 澹台逸正这么想着,澹台引突然出声道:“大哥说得不错,季黎明根本就不是传言中那种不堪的人,我与他同朝为官,此次去齐国又共处了这么长时间,他的为人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了,他表面上看似纨绔嘴碎,可实际上心细如织。” 莫非,坊间那些传言都是骗人的? 秦王的为人,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当初上灵山的时候秦王都能带着季黎明前去,足以见得秦王对这个人诸多信任,关系非比寻常。 “这……”澹台逸一时失了言语。 澹台君和嘴角微翘,“季黎明是秦王府护卫眼里重情重义的季二少,是女帝手下尽忠职守的肱骨之臣,是乞丐眼中关心民生的清廉之官,这样的人,如何能是传言里整日流连花丛的风流子弟?据我所知,季博然还在世的时候,对季黎明诸多严厉,他连出府的机会都很少,又怎么有时间去风月场所?即便是出了府,去的最多的地方也就是秦王府。足以见得秦王与季黎明交情颇深,秦王有严重洁癖,这个想必你们都知道,如果季黎明真的是那种人,你们觉得秦王会愿意与他称兄道弟吗?” 家主夫人与澹台逸对看一眼,示意澹台君和,“你接着往下说。” 澹台引眸光微闪,心中多了几分感动,没想到大哥在燕京仅仅半个月而已,却是一刻也没闲着,把该做的,想做的事全都做了,甚至连季黎明都被他调查得清清楚楚。 “季黎明是不是刻意给自己招黑我不知道。”澹台君和语气平润,“但我知道我来燕京这半个月,接触过秦王府几大护卫,接触过女帝,当然也接触过熟识季黎明的其他人,他们嘴里的季黎明与外面传的,可并非是一回事。” 澹台逸一愣,“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话?哪有人会给自己招黑的?” 澹台君和淡淡一笑,“这世上的坏名声,并不一定全是别人传出来的,更有可能……是自己给自己造出来的。” “误会?”澹台逸轻哼,“一个人说他不好也就罢了,若是十个人,甚至是成百上千的人都说他不好,那就很值得深思了,难不成外面的百姓还有这么大胆子敢对当朝大司马造谣?” 澹台君和出声道:“父亲,母亲,你们二人似乎对季黎明有颇多误会。” 她从小到大所有的行为甚至是食欲都受到了规制,若是连婚姻都要被控制,那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意思? 澹台引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澹台逸沉声道:“若是他品行优良,外面哪里敢有人如此传言?” “女儿没有说错。”澹台引坚持自己的意见,“你们至今连见都没有见过季黎明就已经在心中给他定了位,凭借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坊间百姓的流言么,用这种方式来定位一个人的品性真的好吗?” “引儿。”家主夫人皱了眉,“你怎么这么和你父亲说话呢?” “父亲。”澹台引将手指从家主夫人手掌心里抽出来,抬眸看着澹台逸,“用流言来评判他人是最盲目无知甚至愚蠢的行为,我只希望你能公平对待这件事,季黎明好不好,他是不是风流纨绔,我才是他即将娶进门的妻子,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若是你想凭借几句流言就把他贬得如此不堪,那么请恕女儿不孝,这个话题只怕是无法再继续谈论下去了。” 微微皱了下眉,澹台逸道:“女儿啊,为父听闻季黎明常年流连花丛,你就这么草率决定婚姻大事,我是担心你以后会后悔,你未来的夫君是要与你过一辈子的,我们只能从旁帮你把把关,具体怎么过,过成什么样,全都得靠你自己,这个人,他可靠吗?” 他澹台逸的女儿无双聪慧掌神权,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可是季黎明……似乎风评不是很好。 澹台逸百思不得其解,他对季黎明的印象,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总之到底还是反对过半,心中有些不乐意。 他的女儿怎么会看上了那个人? “是他?”澹台逸惊呼,这个人,他极有印象,当初陪着秦王去闯灵山幻阵的人就是他。 澹台引并不打算隐瞒,直接道:“是当朝大司马季黎明。” 语气逐渐软下来,澹台逸问:“引儿,与你一同被赐婚的那个男子,他是谁?” 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又插不了手。 这让澹台逸心中有些暗恼。 但,澹台逸毕竟是古人,骨子里到底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观念存在,蓦地听到澹台引私自让女帝为她和一个不知名的男子赐了婚。 关于婚姻,他们一直对澹台引无所要求,只觉得能入得了女儿眼的,想必都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澹台逸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自小独立自强,她从未开口向他求过什么东西,从来都是自给自足,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靠她小时候超乎常人的坚毅。 澹台逸一急,本想多说两句,家主夫人立即冲他几不可察地摇摇头。 在这件事上,澹台引回答得干脆,丝毫没有犹豫,没有拖泥带水。 “是!” 第020章 除夕夜,遣散后宫所有男妃 季黎明唇角微弯,强硬地把自己手里装满鱼的木桶塞到澹台逸手里,又把他 别开脑袋,澹台逸道:“用不着你小子这般做派,既然输了,老夫愿赌服输,答应你一件事。” 澹台逸立即便反应过来季黎明是为了顾全他的面子所以把多的这一桶给他,季黎明自己拿着少的那一桶。 季黎明加快脚步站在澹台逸面前,把自己手里的木桶递给他,“岳父大人,这一桶给你。” 上岸后,两人各自提着装了肥鱼的木桶往大门走。 船夫闻言后将乌篷船调了个头朝着神殿方向行驶。 澹台逸见他态度恭谨真诚,也不打算为难他,看了一眼圣湖上白茫茫的雾气,吩咐船夫,“往回走,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准备好去参加宫宴。” 季黎明扬眉,“小婿哪儿敢在岳父大人面前班门弄斧?” “原来如此。”澹台逸点点头,又嗔道,“你小子也太不厚道了,之前我问你,你怎么告诉我只是略懂一二?” “是我爷爷。”季黎明直言不讳,“很小的时候,他让我锻炼耐性,于是常常弄根鱼竿给我坐在湖边,每天必须坐满规定的时辰,可他并没有规定要我钓多少鱼,我坐着无聊,所以给自己定了目标,每天要在规定时间内钓满多少鱼才能回去吃饭,时间一久,便学会了钓鱼。” 澹台逸懒懒“嗯”了一声,问他,“你这垂钓技术,谁教授的?” 季黎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假装很单纯地才知道,然后笑眯眯地改称呼,“岳父。” “什么家主?”澹台逸瞪他,“都赐了婚了还不换称呼,真没礼貌!” “家主,您找我?”双手暖和了些,季黎明才问。 季黎明也收了鱼竿,搓搓冻僵的手,三两下飞跃过来钻进船舱围着小火炉而坐。 收了鱼竿,澹台逸钻进乌篷船的船舱里坐着,歪出脑袋对季黎明招手,“明小子,你过来!” 澹台逸是彻底服了,这小子根本就是垂钓高手,之前还说什么“略懂一二”,这不是诓他么? 两个时辰的垂钓,季黎明已经钓了满满一桶鱼,还时不时转过头来与澹台逸说笑。 …… “那我就没辙了。”澹台引忍俊不禁,大哥喜欢研究古籍医书,这大概是从娘胎里出来就自带的嗜好,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古籍,其实她有时候很纳闷,大哥每天看那些连她都看不懂的文字,能看出什么东西来?即便看出了什么,那些东西都已经过去了,他又能如何呢? 家主夫人再叹,“你娘我这是想抱孙子了,看着别人家的小孙子满地跑,我这心头直痒痒。” 澹台引见澹台君和垂了眼睫,忙劝道:“母亲,哥哥的武功已经很高了,他无需再精进什么,再说了,父亲将来的家主位置本来就是要留给大哥的,大哥天赋这么高,您还埋怨什么?” 家主夫人直叹气,“你说你这孩子,别人整天不是想着修炼精进就是想着如何建功立业,你可倒好,整天研究什么古籍,那玩意儿能研究得出什么花样来?” “母亲。”澹台君和面露无奈,“我这是缘分未到,到了自然婚姻也就动了。” 说到这里,家主夫人看了澹台君和一眼,道:“君和年纪也不小了,族中与你同龄的男儿,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怎么还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 家主夫人摆手道:“罢了,我和你爹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就行,我们这辈子就你们兄妹这对儿女,别的不盼,就盼着你们早些成家生子,和和美美。” 澹台引面上笑意顿收,解释道:“母亲,并非我对你们有什么看法,而是女儿小的时候便形成了这种性情,我实在是无法改过来。” 家主夫人看着自己这一双儿女,微叹,“引儿这孩子,从来只有在哥哥身边才会有点小女人的样子,懂得撒娇,在为娘面前反倒客气生分起来了。” 澹台君和抿唇而笑,“是,都怪我。” 澹台引拐了澹台君和一下,低嗤,“都怪哥哥,害我说错了话。” 千依无奈地笑看着她,“嫂子这玩笑当着我们一家人的面开倒是无所谓,可别让外头的人听见了,免得让人笑话,到时候,我可就真的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 澹台引也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赶紧捂着嘴巴,尴尬一笑,“别当真,我开个玩笑而已。” 这句话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澹台君和。 澹台引轻哼,“别人不合适,难道你就合适吗?” 澹台君和面不改色,“哪儿有撒谎,我不过是觉得母亲说的那个人不适合郡主罢了。” 澹台引白了澹台君和一眼,“哥哥怎么对我撒谎?” 千依一惊,赶紧道:“夫人,我其实,暂时还没有那个打算……” 家主夫人拉着千依的手,笑道:“你别听君和这小子瞎说,他在灵山的时候都没有出去走动,哪里就知道没有年岁与你相当的人家了,我常去众位家族夫人们的宴会上走动,最是清楚不过,华氏家族就有一个,挺不错的。若是小丫头真有意,趁着大年初一去庙会的时候让他来会一会也无妨。” 澹台引犯了难。 澹台君和摇摇头,“不是偏大就是偏小,与郡主年岁相当的大概除了我之外便再也没有别人了。” 第021章 我不要脸,我只要你(二更) “咳咳……”千依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后退往一边,这种腻歪的场合,实在不适合她这个还没恋爱 澹台引:“……” “我才不管!”季黎明扬眉,“脸和人只能要一样,要了脸,就要不到你了。对于你,我宁愿不要脸。” 澹台引心神一震,偏头瞪他,“大庭广众,你知不知羞?” “这个……还早。”澹台引极不自然,伸手准备把季黎明揽紧她的那只胳膊拽下来,无奈他抱得更紧。 千依走过来,望着这两个人腻歪的样子,笑着问:“嫂子,你可瞧出黄道吉日来了?” “哼!”小祭司冲他翘了翘鼻子,拂袖转身匆匆去往神殿。 季黎明大方地搂住澹台引腰身,挑眉笑道:“爷脱单了,不用思。” 小祭司精致的小脸一红,怒斥,“你才思春!” 季黎明瞪回去,“大祭司让你回神殿安排两辆马车,你发什么呆,思春呢?” 小祭司“哎哟”一声捂着脑袋回过神来,随后怒瞪着季黎明,“你做什么!” 季黎明走过去,朝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记爆栗。 此刻听到了澹台引的吩咐,他站着不动。 小祭司自从知道澹台引和季黎明的婚约定下以后,整天恍如置身梦中,完全不敢相信这两个人会搅和在一起。 澹台引立即走过去吩咐小祭司。 季黎明转眸看着澹台引,笑道:“没料到女帝会突然遣散百官,更没料到岳父岳母要去我府上,没准备这么多马车,你派个人去神殿再安排两辆马车过来。” 澹台逸都如此说了,家主夫人自然也没意见,与澹台逸一起在季黎明的伺候下坐上了马车先行一步。 澹台逸一听闻有机会讨得紫竹酿的酿造方法,立即应声,“好!老夫无意见。” 除夕夜,本就要一家人团圆守岁,女帝突然遣散了百官,按照季黎明的意思,让澹台逸、家主夫人、澹台君和与澹台引都去大司马府上一起守岁。 …… 凤临池上光华璀璨,烟火台内旖旎花开。 回拢思绪,她双手攀附着他的脖颈,全身心地回应。 那是发自内心的担忧和不忍。 然而让她沉沦的并非是他温柔而具有杀伤力的笑容,而是她站在栅栏内与死囚犯厮杀争夺生存机会,他站在贵宾席上俯视着她,两道秀眉蹙拢,抿紧漂亮的双唇。 女帝觉得,自己或许早就在当年的魏国王宫沉沦了。 不知何时,脑海里跳出荀久说过的一句话:男人只有在陷入深爱的时候才会发出让女人根本无法抗拒的温柔笑容来,而且这笑容极其有杀伤力,能让看到的人甘愿沉沦。 女帝心尖一惊,她在这样的深吻中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他已经深陷迷情。 他松开她,修长的食指挑高她的下颌,不待她说话,温柔一笑过后又吻了上来。 “易初……”混沌不清的时候,女帝忽然出声,半嗔半娇的颤音,带着浓浓的蚀骨思念。 姜易初抱着她的手臂一收再收,几乎勒得她喘不过气。 “嗯?”她在他怀里抬起头,不及说话,他清浅缠绵的吻便落了下来,漂亮的双唇极有技巧地吮着她红润的薄唇,女帝自怀孕以来身子便有些虚软,此刻哪里受得住姜易初这般**的挑逗,只觉全身酸麻,完全使不上力气,整个人无骨似的贴在他怀里。 姜易初喉结上下滑了滑,声音也因为起反应而略微嘶哑了些,带着迷幻的蛊惑,低唤,“青璇……” 女帝噗嗤一笑,“谁让你这么久才来,急死你。” 抱紧她,他遗憾道:“我如今是看得吃不得了。” 姜易初早就思她若狂,被她这么一蹭,立刻起了反应。 女帝心头一暖,身子再往他怀里蹭了蹭。 姜易初笑笑,“我和他,一个是你夫君,一个是你亲弟弟,自然做什么都要想着为你好,为这个江山好,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你都不用担心江山会受到威胁。” 女帝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叹了一声,“大燕有你和子楚,是我这个帝王之福。” 姜易初挑眉,“我说过,会与秦王一起还你一片锦绣山河,我身为魏国丞相,若是连一个小小的魏国都摆平不了,那我以后还如何有脸待在你身边,你这么优秀,我太弱的话,在你面前会自惭形秽的。” 女帝忽然一笑,看着他,“就知道你也是个腹黑能算计的。” 姜易初看出了女帝的担忧,他坐下来,长臂轻揽她的肩膀,宽慰道:“这个春年,青璇大可放心过,魏国调兵遣将的虎符还在我身上,没有我的命令,谁也别想带走一兵一卒去开战。” 他是姜易初手底下的大将,无论是兵法谋略还是战场经验都与姜易初差不了多少,如果魏国真的要趁机向齐国宣战,那么魏国极有可能让顾辞修出战。 顾辞修。 话到这里,女帝蓦地戛然而止,脑海里不期然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再等等罢。”女帝摆手,“起码也得等上元节各国朝贺过后再安排,季黎明才从齐国回来,让他先缓一缓,如今正值春年,各国警戒,魏国那些伺机而动的反臣想必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向齐国宣战,再说了,你这位上柱国大将军都在燕京,他们能派得出什么人去开战?” 第022章 大年夜圆房(本卷完) 季黎明一怔,随后轻笑,“没想到瑞王竟然连这个都算到了。” 澹台引接话道:“瑞王本来就聪颖,若非如此,秦王也不会指定春年过后便要他去岷国接手君主的位置了。” “说得也是。”季黎明赞同地点点头,随着门口出来迎接的小厮一道走了进去。 自从上一次身份的事揭发以后,季黎明还是头一次踏入瑞王府,显然与之前的每一次心境都不同,毕竟季太妃已经不仅仅是他名义上的姑母,还是他的亲生母亲。 这层极为让人膈应的关系就好像一根尖刺,时时刻刻提醒着季黎明他拥有一个足以让天下人唾骂的生母,她做下了丧尽天良的事,改变了他们几个年轻小辈的命运。 那个女人,是罪魁祸首,是一切悲苦命运的源头。 她该死! 季黎明举目四望,瑞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显现出一派喜庆的气息。 来到正厅,瑞王早在席位上坐下,正厅里摆放了几个火盆,气氛很温热。 季黎明进去以后解了披风,这才与澹台引缓缓走过去坐下。 “我就知道你会来。”瑞王朝着季黎明浅浅一笑。 季黎明看着他温和的表情,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怔愣了许久才启唇,“好久不见了。”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自从季博然去世以后,季黎明便整天忙于接手大司马和铁鹰卫指挥使的公务,完全没时间走亲访友,就连瑞王这里也没再来。 瑞王淡笑,道:“我特地让人准备了酒菜,你们陪我喝两杯罢。” “好。”季黎明喉咙哽咽了一下,一个字出口。 瑞王举杯,笑着道:“第一杯,祝你们俩即将而来的新婚大喜,到时候我恐怕人已经到了岷国无法亲自前来,所以我会择日把贺礼先送上门。” 瑞王说完,抬起酒樽一饮而尽。 季黎明和澹台引对看一眼,也都纷纷抬起酒杯喝完。 婢女立即给瑞王斟满酒。 瑞王再举杯,唇畔依旧是温和的笑,“第二杯,今夜除夕,新年快乐。” 季黎明也笑,“殿下不必这么客气。” 瑞王再次举杯,这一次说话前顿了一下,面色微暗,“这第三杯,其实我是有事相求。” “你说。”季黎明神情认真。 瑞王看向二人,“七哥传信给我的时候,信中特别交代了等我去岷国的时候不必带上季太妃,然而我一走,这府中便连个主人也没有,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照顾季太妃。” 季黎明袖中手指紧了紧。他很清楚,瑞王对季太妃的恨意丝毫不比自己少,他如今能暂时把仇恨先放在一边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把一个儿子该尽的孝道做全了。 没有犹豫,季黎明赶紧点头,“我答应你。”那不仅仅是季太妃,还是他自己的生母啊,瑞王能开口这样说,已经是天大的宽容了,他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如此,我便放心了。”瑞王唇角微翘,“之前一直担心我走后没人照顾,原想去大司马府找你商量,可还没上门便听闻你去了齐国,刚一回来就碰上除夕,实在是没有机会,于是我就想着这样一个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你总会来看她的。所以便没有主动上门,反而设了小宴在府中等着你。” 季黎明自然之道瑞王口中的“她”便是季太妃。 轻轻颔首,季黎明道:“照顾季太妃,是我这个亲生儿子的天职,之前的这么多年,你替我将她照顾得很好,我谢谢你,也代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 “这些话,以后就莫要再说了。”瑞王淡笑,“不论身份怎么换,我们俩都还是表兄弟,这层关系不会变不是么?” “嗯。”季黎明轻轻咬了咬下唇,心中宽慰不少。 他一直觉得瑞王是恨自己,怨自己的,即便不恨不怨,心中也是不快的,可是他没想到,瑞王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想通了一切,也原谅了一切过错。 这一点,让季黎明越发觉得愧疚难当。 瑞王似乎不太喜欢目前这样略带伤感的气氛,转移了话题,他问:“听闻你这次去齐国是替七哥找一样东西,可曾拿到手了?” “已经拿到了。”季黎明点头,“还算顺利,否则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便回来了。” 瑞王沉吟了一下,又问:“我能知道你们去找什么东西吗?” “潘龙珠。”季黎明直接告诉他,“是子楚要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拿到手以后我也曾仔细看过,觉得没什么特殊之处,很普通的一颗珠子。” 瑞王垂下眼睫,低声呢喃,“我还以为,七哥会让你交出手中的那块玉。” “你说什么?”季黎明耳聪目明,稍微一注意便听到了瑞王的话,“你说……我手上的那块玉?” “是。”瑞王道:“就是当初大司马过世以后与遗嘱一起放在盒子里交给你的那块原石。” 季黎明想起来了,季黎川也在找这个东西,他还记得当时季黎川说那块原石有个名字,叫做“乾坤玉”。 可是,当初三婶娘不服气让玉石师傅前来切割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只是一块非常普通的玉石,并没有特殊之处,为什么会叫做“乾坤玉”呢? 季黎明一脸茫然,季博然过世之前从 第001章 大王在上(二更) 时间倒回西宫良人上五大环山这一天。 …… 被下了特殊奇药定了身无法动弹还昏迷过去的西宫良人以及他的一众随从被大王手底下的小山贼全部五花大绑带到了寨子里。 负责押送西宫良人的是大王的两个近身小山贼,第一个是之前跑去禀报的那个小子,名为于晚,外号“鱼丸”。另外一个叫吕仁,鱼丸不甘心自己被大王起了绰号,于是也给吕仁取了个外号“女人”。 看清楚西宫良人的长相以后,于晚惊呼,“娘也,这长相,竟然被大王说成歪瓜裂枣,那这天下还有不歪的吗?” 吕仁撇撇嘴,“大王的眼睛本来就长在天上,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说得也是。”于晚赞同地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皱眉“呸”了一声,“你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臭娘们儿,胡说什么,大王哪里是眼睛长在天上,她人本来就站在天上!” 吕仁脸部肌肉抽了抽,咬牙恨恨道:“爷是男人!男人!男人!你要是再敢喊错,我就把你扔下山崖。” 于晚一听,轻哼,“粉面油光爱梳妆,闲来无事兰指翘,不是女人你是什么!” 吕仁一听,怒了。 于晚看这架势,知道两人免不了又要因为绰号的事出手,于是两人皆撒手把西宫良人往雪地里一扔,揽起袖子就杠上了。 西宫良人被这么一扔,醒了过来,身上的奇药也因为雪地寒气而逐渐减缓。 睁开眼睛,他便看见了于晚和吕仁揽袖子准备大打出手的这一幕。 周身还无法动弹,西宫良人也不挣扎,饶有兴致地看着准备大打出手的两个人,原以为能看到手起刀落,血肉横飞,残肢断臂的壮烈场景,却没想到吕仁眼一横,“来打赌,输了的人给对方踹臀一百下,今后再也不能喊对方绰号。” “赌什么?”于晚问。 吕仁突然指了指西宫良人,然后阴恻恻一笑,“把这人送去侍寝,我赌大王在下。” “放屁!”于晚呸了一声,“大王文成武德,泽被苍生,一定在上!” “在下!” “在上!” 吕仁大怒,往袖子里一摸,摸了个红色碧玺出来,“在下!输了这个给你。” 于晚也不甘示弱,同样往袖子里一摸,摸了个粉色碧玺出来,“在上!输了这个给你!” 西宫良人:“……” 在这片大陆上,碧玺是大燕的特产宝石,别的国家都没有,而且就连大燕都只有五枚,一枚在燕京皇宫女帝手里,一枚在魏国丞相姜易初手里,还有一枚在齐国雏阳君手里,剩下两枚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在两个小山贼手里。 而且看这架势,似乎这俩山贼根本不知道这是稀罕物,竟然用来打赌! 西宫良人对这赌注内容很是无语。 那两人还在继续。 吕仁坚持:“大王是女人!在下!你肯定输!” 于晚冷哼,“大王性别女,性格男,一定在上!我赢定了!” “在下!” “在上!” …… 一刻钟后,两人口水战打得差不多了,这才回到正题上来。 在上还是在下,把这个人送去侍寝,偷偷一看便知。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却发现西宫良人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束缚不知所踪了,现场只留下捆绑的绳子和他躺过的印记,离开的脚印却没有。 于晚和吕仁对看一眼,皆后背生寒,莫不是见鬼了?哪有人往雪地里走不留下脚印的? 对视一眼之后,两人见了鬼似的就往寨子方向跑。 西宫良人并没有走,不过是一个闪身飞到了树上借助树叶遮挡了身子而已,他的随从还在这些山贼手上,他暂时不可能离开,更何况,他很奇怪一件事。 一年前,他才来五大环山看过,这地方处于大陆五国交界,完全不受哪一国管辖,且因为地势关系,基本上没人会过来,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暗中定下这地方为夜极宫的搬迁风水宝地。 可这才短短一年的时间,竟然就有人在敢这里占山为王! 西宫良人决定跟上那两个山贼去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被他们称作“大王”的少女又是谁?为什么她的两个手下能随随便便就把大燕至宝碧玺拿出来? 打定了主意,西宫良人一个飘身落下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个小山贼后面,准备过去一探究竟,毕竟这个山贼窝建在语真族的地盘上了,他早晚得把他们一窝全端掉。 走到一处光滑的石壁前,两个小山贼在石壁上极有顺序地四处敲了一下,原本契合无缝的石壁突然旋出一道门,门打开后,从里面走出一个抱着黑猫的清丽少女。 少女身穿银红袄裙,外罩白色斗篷,两种鲜明颜色的对比,如同此刻枝头悄然于白雪中探出头的红梅,清雅脱俗,灵动秀逸。 “你们俩不在前面待着,跑来找我作甚?”少女懒洋洋靠在石门边,白皙的手指抚了抚黑猫柔顺的毛发。 “大,大王。”于晚结结巴巴,“小的们见到鬼了!” 少女无语一瞬,对着于晚翻个白眼,“见着你二姥爷上来找你了?” “大王。”于晚撒娇道:“人家没有说谎,我们之前绑的那个人,凭空不见了。” “遁地了还是上天 第002章 我饿了,你想办法喂饱我 “百草谷!”西宫 “你要去哪儿?”少女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身影,朝着他大喊一声。 西宫良人说罢,抬步就要朝前走。 西宫良人轻笑,“对付一般弱女子,我的确是会怜香惜玉,至于你这个山大王嘛,区别对待,你自己也承认了,你不是一般人,所以,我不能用对付一般人的方法对付你。” “无耻至极,亏你还是堂堂七尺男儿,对一个弱女子做出这种事,就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少女愤恨地咬咬牙。 “你若是不跟我走,就永远别想得到解药。”西宫良人对她笑笑。 “你给我吃了什么?”少女紧锁眉头,不满地瞪着西宫良人。 少女立即感觉到从头到脚一阵酸麻眩晕感传来,浑身无力,眼前景象成叠影。 趁她说话的时候,西宫良人将一粒药丸扔进她的嘴里。 “喂!你做什么?”少女斜了西宫良人一眼,“本大王可不是随便的人!” “你跟我走!”西宫良人突然飞身过来拽着少女的胳膊就飘身落到地上,少女怀里的黑猫被强制放开,一溜烟往雪地里跑了。 他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无论他怎么说,少女的侧重点完全不在她强占了别人的地盘这件事上,根本就是拿出一副山贼做派,打算一直和他打太极打到底。 西宫良人:“……” 少女丝毫不畏惧他的威胁,“山贼不喜欢讲道理,我们喜欢一言不合就动手。” “这么跟你说。”西宫良人短叹,“这地方的确不是我的,但是我四叔公的,你要在这里占山为王,得到他的允许了吗?” “你是在威胁山大王吗?”少女盈盈眸光泛着潋滟波泽,看着他的时候好像时时含着笑意,可那笑意里隐隐有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你再说谎,我便不客气了。”西宫良人瞪她。 少女咯咯笑,黛青的眉如同展翅的蝶羽,“走上来的。” 四叔公一定在山脚设了阵法,难不成这少女还能把四叔公的阵法给破了? 西宫良人皱眉一瞬,看向少女,又问:“你是如何上来的?”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西宫良人皱眉,心中直懊恼当初没有趁机让夜极宫的宫卫出来守山,这里距离百草谷非常近,原本是托了百草谷谷主四叔公帮忙看护的,谁知他竟然让这么个女人来占山为王! 少女越发觉得好笑,抱紧了黑猫笑得前俯后仰,“若是空口白牙也能信,那我是不是也能说这地方我一年零一天前便看中了?” “我说是便是。”西宫良人回眸望着她,“一年前我就看中了的。” 少女对他的质问不为所动,足尖轻点离开了断裂的树枝飞到另外一边,低笑,“谁说这是你的地盘,谁规定的?” 那两人走后,西宫良人这才漫不经心地坐在旁边的枝头,语气慵懒,“刚才这两个才是你真正的势力,之前的那些小山贼,不过是障眼法而已,说吧,你在我的地盘上作威作福,究竟想干什么?” 两人不敢违抗主子命令,只好一个闪身退了下去。 “我说了,退下!”少女的声音冷了一些。 “主子!”流影流夜两人紧张地看着少女。 咬咬牙,少女对着底下的流影和流夜摆手,“你们先退下。” 少女大半个身子已经倾斜,只能靠手指紧紧抓住树枝,以她如今的姿势,完全无法运功逃离开,一旦他真的劈断了树枝,她就只能从这里摔下去。 “不做什么。”西宫良人笑吟吟道:“你让他们离开。” 她脸色一白,盯着西宫良人,“你要做什么?” 这一幕来得太快,从西宫良人挣脱特殊网到他飞身过来甚至是眼下一掌劈断树枝的动作不过转瞬,饶是少女反应再灵敏也没能预料到。 少女身子摇摇欲坠,怀中的黑猫受了惊,“喵呜”叫个不停。 西宫良人凌厉的掌风劈了一下少女所在树枝的枝桠与树干交接处,那地方迅速出现了断裂的痕迹。 “退下!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们家大王会不会掉下去。” 一念至此,西宫良人暗中运用灵力,不过片刻便挣脱了网的束缚,一个飞身至少女所在的大树上。 西宫良人看着这些人诡异的武功,心知自己猜对了,这些的确不是普通山贼,若是自己再不出手,可就真说不定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雪白的空地上突然闪出两条人影,速度飞快,三两下就到了西宫良人的下方,准备一跃而起将他连人带网给拖下去。 “都落网了还这么多废话!”少女似乎不满于他的追问,低嗤一声,对着虚空里唤道:“流夜,流影,把这个人关起来!” “缺什么?”见她说半截话,西宫良人微微蹙眉,想着这地方的人简直太无赖了,抢光了钱还要抢人,一点山贼气息都没有,简直就是强盗! “本大王不仅缺钱,还缺……” 少女看着他丰神俊朗的天人之姿,眼眸几许波动,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复杂光色划过。 西宫良人看着她,“你想要的是钱,不是已经打劫过了吗?” “我不想如何。”少女眉梢挑高,“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来闯我的山寨,既然你闯了,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003章 我姓阮,叫绵绵(二更) 两人出了百草谷以后又乘着竹筏沿着来时的路走,待彻底出了五大环山的范围才在商贩手中买了两匹马骑上一直朝 西宫良人看着她的背影片刻,也抬步跟了上去。 少女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这个人奸诈狡猾,冷哼一声,她大步朝前走去。 “你猜。”西宫良人笑着挑眉。 少女轻嗤,“我若是不去,你能给我解药吗?” 果然,她话音才落下,他便不知从什么方向走了出来站在她旁边,斜眼看过来,“如今又愿意走了?” 她知道他一定躲在了暗处,不想让她发现。 懊恼地跺了跺脚,少女轻哼,“再不出来,我可就喊非礼了!” 追了一段路才发现前面根本没人,那个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她惊了一下,瞌睡虫退去大半,立即从石凳上站起来,轻功飞下高崖,往西宫良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少女听见了动静,睁眼就见那个人早已经走远。 看了一下天色,西宫良人去谷主的房里摸了一颗夜明珠出来,丝毫没有要等少女的意思,足尖一点就飞下高崖准备离开。 “等我先休息够了再说。”少女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地打,眼睛一闭又趴在石桌上,完全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那你要休息多长时间才肯走?”西宫良人皱眉看她。 少女才刚刚吃完饭,就听到他这么说,顿时一脸不满,“你这是赶着投胎呢,本大王胃里面的食物都还没消化完,如何就能走得动路了?” 他站起身,道了句:“出发。” 一炷香的功夫,两人用了饭,旁边西宫良人的茶也喝得差不多了。 百草谷不比外面,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所以即便是面对西宫良人这个宫主,少年也能毫无畏惧地在他面前吃饭。 少年早就饿得不行,见西宫良人没有要吃的意思,迅速坐下来也同少女一样拿起筷子开吃。 少女懒得理他,接过少年递来的小碗,拿起筷子就开吃。 西宫良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你?还讲礼貌?” 败下阵来,少女心想看来今天晚上是必须启程不可了,她低声咕哝,“催什么催,不知道催人家吃饭很没礼貌的吗?” 少女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白天被他喂下了一颗不知名字的药,也不晓得发作起来会是什么样。 西宫良人坐下来,冷笑一声后看着她,“好啊,你不去也行,在这里等死吧,我一个人也可以去问清楚事情原委。” “什么叫得寸进尺?”少女冲他眨眨眼,“分明是你非要拉着我去什么尼姑庵,我又没说非要跟着你去,既然是你有求于我,那你就得满足我所有的条件,否则我一个不高兴,就不去了。” 西宫良人脸一黑,“你可别得寸进尺!” “那我管不着,反正我累了。”少女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要让我走也行,背着我去。” 西宫良人扶额,“这里到雪月庵,好几天的路程,我可不想赶上除夕,人太多。再说了,你身上哪一点值得我图谋不轨的?” “为什么?”少女不悦了,“如今都快天黑了,你竟然让我摸黑赶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不多时,西宫良人把最后两盘菜也端出来放在石桌上,用命令的口吻对着少女道:“快些吃,吃完就得赶路了。” “不说就不说嘛,至于对我下狠手么?”少年痛苦地抱着脑袋,站起身朝着厨房去盛饭了。 “让你不长记性。”少女冷哼,“还问不问了?” 少年立即痛得“哎哟”一声。 少女眉头一皱,伸出手在他脑袋上又是一记爆栗。 少年摇摇头,表示要等她说出新鲜好玩的事情来才肯去盛饭。 少女瞅他,“你去不去?” “那你先说,我便帮你盛饭。”少年接过小碗又坐下来,满脸兴致勃勃。 少女把碗递给少年,“别废话,给我盛饭去。” “啊?”少年张大了嘴巴,一副吃惊的模样,“你为何要招惹他?” 少女低嗤,“他的确是没招我惹我,但是我招惹他了。” 少年顿时茫然了,“宫主又没招你惹你,你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少女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嗯。”少年点头,“我只是负责洗菜而已,后面的全是他自己做的。” 少女闻见盘子里菜肴的香味,顿时面露狐疑,“这些,是他亲手做的?” 少年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了。 “用不着你管!”少女抬起头敲了敲少年的脑袋,“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暴露我的身份,否则我打死你!” “师姐……”少年压低了声音,又问:“你这些日子跑哪儿去了?” 少女哼哼两声,没说话,宫主怎么了,她还是宫主家四叔公的亲弟子呢,辈分上算下来也是她大,不就是让他下厨孝敬她一次,又不是能掉块肉。 半个时辰后,少年端着几盘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肴出来,见少女依旧趴在石桌上,他嘴角抽了抽,“师姐,你这次是不是玩大了,宫主你也敢招惹?” 少女看着西宫良人进厨房的背影,嘴角微微翘了翘,不过片刻又消失于无形。 第004章 抱一下都不给,真小气! 阮绵绵轻哼两声, 知道她又要拿身份压人,西宫良人迅速打断她,“听听到无妨,中途可不能插话,否则我便说一半留一半,急死你们。” 阮绵绵立刻皱眉,“我怎么就听不得了,好歹我也是……” 西宫良人睨了她一眼,“本宫主为何要说与你听?” 阮绵绵搬来凳子在西宫良人对面坐下,挑眉望着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快说快说,本大王这么久没出山,都快憋疯了,你去了大燕,一定遇到很多新鲜事儿,不妨说出来与我们分享分享。” 叶痕说得的确没错,他就只有这两日有时间。 西宫良人一呛。 叶痕低笑,“你每年不都只有这几天才最有时间吗?你如今不说,过两日便回了夜极宫忙着搬迁事宜,哪里还有时间说,莫不是你改主意了,打算与我们回大梁过年?” 提起刘权,西宫良人便想到荀久,一想起荀久,他便想起郁银宸以及他们五百年前的那些事,顿时觉得不知从何说起,只叹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改日有时间我再细细与你说来。” “二叔公?”叶痕一时面露惊讶,西宫家族的这几个叔公,他就只见过面前坐着的四叔公,其他两位全都没见过,便是西宫良人的继位大典上,那两个人也不曾出现过。 西宫良人扬眉一笑,“刘权阴差阳错之下成了二叔公的徒弟,而且学了一身好本事。” 这么多年,大梁这边一直派出暗卫去找,但都全无音信,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子早就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冰火湾混得风生水起,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刘权喜欢高阳,可是高阳喜欢嘟嘟,重阳节的的时候一群人去登山,高阳亲手绣了香囊并配了茱萸分发给每一个人,就因为第一个先给嘟嘟挑选,最后剩下的才给刘权,刘权不高兴了,直接赌气对高阳说不要,高阳也是个性子烈的,直接就把香囊扔在了人群里,刘权本来说的是气话,见她真把东西给扔了,又觉得难过,所以第一时间下车去捡,谁知这一捡便被人拐走了。 在坐的几人,只有嘟嘟、叶痕和西宫良人知道当年刘权是怎么离开的。 嘟嘟脸色越来越难看。 西宫良人不置可否。 这一次,不仅是嘟嘟,就连叶痕都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刘权如今成了海盗?” “是啊,人家身份可高了。”西宫良人装作没看见嘟嘟变了脸色,兀自道:“在冰火湾可是谁也得罪不起的小海盗‘权少’,若是有他的‘地狱之门’海盗船护航,你们想去哪里都行,不敢有人在海上对你们动手。” 嘟嘟脸色一变,“大伯父……遇到刘权了?” “刘权。”西宫良人眨眨眼,“我在大燕看见他了。” “谁?”嘟嘟立刻来了兴趣。 西宫良人眸光一动,随后扬眉,“我倒知道一个人,他可以带你们去海上玩。” 嘟嘟道:“也不是打算去大燕,只是想去海上玩。”偷偷瞄了叶痕一眼,嘟嘟又小声道:“不是我,是高阳想去。” 叶痕微微皱眉,“你竟然打算去大燕?” “那看来是不好玩了。”嘟嘟耷拉下脑袋,“算了,不好玩我就不去了,免得到时候还让你们担心。” 嘟嘟看着西宫良人同样笑眯眯的样子,陡然间打了个冷噤,他一向了解自己这个大伯父是个与爹爹一样腹黑的人,若是他直接说出这种话,那就一定是反话。 若是早知道自己去一趟大燕回来能碰上这么多事,他一定在夜极宫好好待着。 实际上,他是有事才会去的大燕,哪里是去游山玩水,最后还在鬼蜮森林还看见了入魔残害大燕百姓的三叔公,最重要的是,回来以后碰上了一个山大王,哦不,母老虎! “非常好玩,简直是人间仙境。”西宫良人勾起半边唇瓣,似乎猜中了这小子想说什么。 嘟嘟让人拿了圈椅过来在西宫良人身边坐下,这才笑眯眯问:“大伯父,大燕好玩吗?” 叶痕好笑,“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有什么事?” 嘟嘟被戳中了心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随即嘟着嘴巴哀怨地看着叶痕,道:“爹爹,你看大伯父,去了一趟大燕回来就疏远我了,他不爱我了。” 西宫良人直翻白眼,“我还不了解你?你样貌继承了叶痕,性子却是随的长歌,狡猾如狐狸,若非知道我会来,若非有事求我,你今年才不会弄这么大的阵仗从山脚就开始迎接我呢!” 嘟嘟嘿嘿一笑,“没事就不能与你亲近亲近吗?” 西宫良人将他拽着自己的胳膊扒拉开,嗔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这次,又遇到什么问题了?” 无论是眉眼鼻还是大致轮廓,他都继承了叶痕的无与伦比,唯一不同的是,叶痕身上时刻散发着一种淡漠疏离的气息,而嘟嘟则显得平易近人,尤其是见到西宫良人以后,二话不说就冲过去揪着他的胳膊,“大伯父,大伯父,你这么长时间去哪儿了?” 这个孩子正是大梁如今的小皇帝叶天泽,乳名嘟嘟,摄政王叶痕与百里长歌的儿子。 随着话音落下,外面走进来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孩子,一身的锦衣小华服,圆溜的双眼漆黑如墨,那张小脸,精致到让人一见就想啃上一口。 第005章 抢地盘?我租一半给你 “我不!”叮叮嘟着嘴巴,鼓着腮帮子,包子一样的嫩白小脸惹得阮绵绵想要狠狠捏一捏。 “就抱一下好不好?”阮绵绵放轻了语气,商量式的口吻,眸含期待地看着叮叮。 叮叮顿时委屈了,不满地看着百里长歌,那样子,像是受了欺负要哭了。 百里长歌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沉闷的性子,他不喜欢外人靠近。 此番看见那满脸憋屈泪光盈盈的样子,一颗心都快给软化了,瞪了一眼阮绵绵,“好啦,你就别再逗弄他了,待会儿要真给弄哭了,小心他一辈子赖上你。” 阮绵绵伸出去的手猛地缩回来,干笑两声,“师姐,你别开玩笑,就这么个小不点儿,我可等不了他长大。” 话完,阮绵绵又补充,“再说了,我……” “我知道,你早已有了意中人嘛!”百里长歌笑着替她说完。 “谁说的?”阮绵绵皱眉,“敢在背后乱造我的瑶,小心让我抓到了,绝不放过!” 百里长歌失笑着摇摇头。 这些年轻人啊…… 两人坐了一会,又聊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 九方雪婵走出庵堂的时候,果然见到西宫良人等在门外。 已经一年未见,她印象中的儿子似乎更加成熟稳重了。 缓步走过去,九方雪婵轻唤:“景逸。” 西宫良人浑身一震,转过头来,“母后……” 没想到那个山大王真的能把母后给请出来。 西宫良人顷刻敛了思绪,几步上前站在九方雪婵面前,望着她清瘦的身影,心中五味陈杂,“母后近来可好?” 九方雪婵已经出家这么多年,本不该牵涉红尘俗世,可这么多年来,她的两个儿子——叶痕和西宫良人,每到春年之前,总会亲自前来看望她,刚开始的时候,兄弟俩还会劝她还俗,可时间一长,他们看到了她出家的决心,便也就打消了这份念头,每次来都只是远远看她一眼便走了。 然而这一次不同,西宫良人要把圣花之母送给大燕秦王,这是一件能轰动整个语真族的大事,饶是九方雪婵再沉稳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 所以,她再顾不得出家人的清规戒律,直接跑了出来,对西宫良人的称呼也不再是“施主”,而是换回了从前她作为王后时称呼儿子的“景逸”。 凝望西宫良人半晌,九方雪婵道:“这庵堂的确是冷清了些,但我从不觉得清苦,能在佛前对我从前犯下的过错进行忏悔,已经是一种奢侈了,怕只怕,我连忏悔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九方雪婵又问他,“我听绵绵说,你准备把圣花之母送给大燕秦王?” “是。”西宫良人供认不讳,他就知道,这件事势必会惊动一拨人。 毕竟语真族存在的两千年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一位宫主敢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他如今开先例,极有可能会引起内乱。 “万万不可啊!”九方雪婵紧紧皱眉,苦口婆心道:“你忘了你父王当初把夜极宫交给你的时候是怎么交代的吗?语真族无论怎么改革制度,都不能走上灭亡的道路,只能想办法让种族壮大起来,你肩负着振兴整个种族的重任,为何突然做出震撼全族的举动来?你可知圣花之母对于语真族来说意味着什么?” “儿臣知道。”西宫良人垂下眼睫。圣花之母是语真族人的信仰,就如同岷国人的信仰是九重宫一样。 不同的是,九重宫是因为女王凤息而得名,然而语真族圣花“浮藏”却只是花开奇特,花瓣黑白相间,在他看来,开放了这么多年,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兴许就连长流河里面的红莲上沾染的灵气都比圣花多。 所有人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的反应,都在西宫良人的预料之中,故而面对九方雪婵这番话,他并不觉得有多奇怪。 “母后,这件事说来话长。”西宫良人并没有急着解释,指了指叶痕他们所在的那间专门接待的屋子,道:“外面天冷,你去那边坐一下,我再把事情的原委与你说。” 九方雪婵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随着西宫良人去了叶痕他们所在的屋子里。 见到九方雪婵,叶痕抿唇片刻,出声唤:“母亲。” 九方雪婵身子微微微僵了一下,走过去坐下。 西宫良人亲自给她倒了茶,又把之前告诉叶痕他们的话同九方雪婵说了一遍。 九方雪婵听完之后一头雾水。 “你的意思是,那位国师活了五百多年?”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西宫良人道:“然而长生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他这么多年都在等待凤息另外那一半灵魂的转世,终于在中秋之夜等到了荀久的到来,可是他晚了一步,让扶言之的转世秦王先遇到了荀久并且成了婚,荀久的血液对花魂再无作用,无奈之下,他们才会想到找齐六种材料把五百年前凤息的那柄黄金剑铸造出来再回一趟九重宫放血浇灌花魂解救国师。” “可是,这一切和语真族有什么关系呢?”九方雪婵始终不赞同,“就算是那六种材料里面有一种是语真族圣花,我们似乎也没有必要做出这种牺牲,代价太大了,一旦圣花之母被取走,族中会发生什么样的动乱,谁都没法预料,景逸,你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九方 第006章 我不喜欢与人睡一间房 掏出丝帕给叮叮擦了额头上的汗液,阮绵绵在她面前蹲下身,双手扶着他的双肩,认真问:“小叮叮,你想当皇 阮绵绵平素看起来是有些没心没肺,但她到底是个有血有肉的小姑娘,看见叮叮这个样子,一时间觉得非常心疼。 一直到山脚,叮叮都没埋怨一句,虽然额头上出了很多汗液,虽然有些气喘吁吁,但他一声都没吭。 叮叮垂下小脑袋,没说话,迈开小短腿继续走。 “呃……那个你其实可以学着嘟嘟活泼一点,如果是他,通常这个时候早就嚷嚷着要人背了,你是小孩子,而且你才四岁,你可以随便撒娇,撒娇无罪。” 阮绵绵:“……” 叮叮顿了脚步,抬目看着阮绵绵,道:“娘亲说我是未来的皇帝,我得学会自立,不能事事依赖别人。” 阮绵绵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片刻,转而换上笑眯眯的神情看着叮叮,“小叮叮,你能不能走,不能的话让前面那个人背你好不好?” 西宫良人一直走在前面,头都没有回一下。 与众人道别以后,阮绵绵拉着叮叮的小手往下山的路走去。 * 百里长歌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西宫良人一眼,随后又移开眼,无声笑笑。 “这可不一定。”百里长歌道:“你都还没嫁呢,万一嫁了一个天赋高的,可不直接就把平均水平拉上去了吗?” 阮绵绵吐了吐舌头,随后酸溜溜道:“唉,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竟然会让这样两个人结合在一起,还生出这样两个聪明的儿子来,我看我这辈子是羡慕不来了。” 百里长歌无所谓地笑笑,“嘟嘟四岁的时候也很聪明啊,你可别忘了,这两个都是我和叶痕的孩子,能是草包吗?” 说完,阮绵绵又换上了惊讶的神情,“师姐,像叮叮这么大的孩子,不是应该用糖果哄他的么?为什么糖果没用,反而是你说的那些大人才能听得懂的话,他竟然全都听懂了,还因为你这一席话准备跟着我去夜极宫?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阮绵绵轻嗤,“我看不上你家儿子,小不点也就算了,性格太沉闷无趣。” 百里长歌展颜笑开来,亲了他的小脸一下,将他交给阮绵绵,笑着道:“可别亏待我儿子,这是未来的大梁皇帝,否则,小心我让他收你入后宫!” 叮叮点点头。 “臭小子,别撒娇。”百里长歌轻轻敲了敲他的小脑门,“你肩负着继承嘟嘟帝王之位的重任,有责任也有义务学习一切治国之术,你必须知道,大梁并不是这片大陆上最强的国家,海的那边还有大燕,他们可比大梁幅员辽阔,兵强马壮,若是我们稍有松懈,就会被对方趁虚而入,到时候战争四起,你恐怕想再见娘一面都难,懂吗?” 叮叮扁了扁小嘴,模样委屈极了。 “娘就不去了。”百里长歌摸摸他的小脑袋,“等你回来的那天,娘亲自出城接你,可好?” “娘亲。”叮叮委屈地揪着她的袖子,“你不跟我去吗?” 百里长歌哭笑不得,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温声道:“叮叮,你别怕,当初嘟嘟就是跟着你大伯父去夜极宫玩了一趟回来以后便当了小皇帝,等嘟嘟十六岁的时候,他要带着高阳走,而你是他的继承人,将来也是要当帝王的,娘亲知道你很懂事,所以,为了以后的路,你去夜极宫看一看,可以观摩夜极宫的权力格局,管理制度,还可以尝到你大伯父的手艺。” 阮绵绵彻底没辙了,看向百里长歌,“师姐,你快帮忙劝劝呗,他再这样待在屋里不出去,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不去。”叮叮嘟着小嘴,还是摇头。 “那你要怎样才肯去?”阮绵绵问。 叮叮警惕地看着她,拼命摇头。 阮绵绵打定主意,她半蹲下身,对叮叮张开双臂,笑着道:“叮叮,我带你去夜极宫玩好不好?” 不行,不能在西宫良人面前认怂! 叮叮这个小屁孩简直是太不听话了,之前在花园里,她哄了半天,他愣是不给她抱一下,就一下都不行。 阮绵绵被戳了痛脚,一时语塞。 西宫良人嘴角一抽,“你有爱心?你有爱心的话那小子怎么一见你就往长歌怀里躲?”他指着叮叮。 “我怎么会怠慢他?”阮绵绵翻了个白眼,“好歹叮叮也是我师姐的儿子,我对他好还来不及呢,再说了,我是个很有爱心的山贼。” 默默汗颜了一下,西宫良人再无话说,只对着阮绵绵轻哼,“你若是敢怠慢了他,莫说叶痕,就是我也不会放过你。” 西宫良人偏头看了看缩在百里长歌怀里的叮叮,再看一眼满脸遗憾的嘟嘟,心想着这两个娃为何差距这么大,都是同一个爹娘亲生的,一个平易近人,活泼开朗,另一个竟然沉默寡言,不善与人打交道。 阮绵绵眨眨眼,微笑,“你身为宫主,自然没时间陪伴叮叮,但我是个闲人,我有的是时间,我能照顾好他。” 他本没想过带着叮叮去夜极宫,因为这一次回去事务繁忙,他担心自己抽不出时间来陪叮叮,这小子性子古怪,万一在那种常年黑暗的地方再把性格给扭曲了,到时候叶痕只怕会直接提刀砍到夜极宫去。 “你!”西宫良人盯着阮绵绵。 第007章 该死的血光之灾(二更) 西宫良人没吭声,以前嘟嘟去夜极宫的时候,他可没少伺候过那个小祖宗。 不就给给孩子沐浴么?这种事他做的还少? 拉过叮叮的小手,西宫良人道:“走,大伯父带你回房,待会儿就帮你沐浴,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明天继续赶路,好不好?” “嗯。”叮叮郑重点头。 阮绵绵皱眉,“你这混小子,不是说能自己沐浴的吗?怎么他一说帮你,你就乐意了?” 西宫良人轻笑:“阮绵绵大王,除了你自己,你还在哪里见过未出阁的大姑娘争着抢着要给四岁大的男孩子洗澡的?你是唯恐别人不知道是吧?” 阮绵绵一呛,随后怒目:“我只是担心你笨手笨脚伺候不好他而已,你至于这么损我吗?” 不过他那声“大王”听起来感觉不错,当然,得把“阮绵绵”三个字给去掉。 “你又没生过孩子,你就能伺候好他?”西宫良人似乎打算与她杠上了。 阮绵绵白眼一翻,“怎么说得好像你生过一样。” “我没生过。”西宫良人如实道:“但我带过孩子。”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诡异,阮绵绵哈哈大笑了两声,“伟大的宫主大人,您老都二十好几岁了,没人看得上,没大婚也就算了,还在大婚前带孩子带出经验来,您老非但不以为耻,还引以为傲,小女子真是佩服佩服。” 西宫良人一阵气血翻涌,“你才没人看得上!” “嗯,我是没人看得上啊!”阮绵绵坦然大方地承认,“不过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让人看上,可不像某些人,弟弟家都两个儿子了,他竟然还没大婚,真是笑死人。” “阮——绵——绵!”西宫良人咬牙切齿,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本来一向淡然自若,可是一听见这个女人损他,他就特别想揍她一顿,“你敢再多说一句话,我马上就让你变成真正的软绵绵。” “哟,口气还不小。”面对西宫良人的威胁,软绵绵丝毫不畏惧,“本大王倒想领教领教宫主的武艺,听说语真族的灵力牛气哄哄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本大王是没看见过。” 西宫良人松开叮叮就要对阮绵绵动手,叮叮忽然道:“大伯父,你变了。” 西宫良人的动作戛然而止,狐疑地看着叮叮,“你说什么?”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叮叮眨着大眼睛,“你以前不会跟人动怒的,你是不是要打绵绵姐姐?” 西宫良人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他怒了吗?他动怒了?他有么?有么? 深吸一大口气,西宫良人勉强稳定下来,盯了对面走廊上的阮绵绵一眼,轻哼,“本宫主暂且放你一马。” 阮绵绵仰起下巴,“叮叮,你大伯父以前是什么样的?” 叮叮想了想,道:“大伯父以前可温柔了。” 西宫良人忙解释:“我的温柔都是对人,但前面这位就是只母老虎,没必要温柔。” “你再说一遍!”阮绵绵眯着眼,眸光看起来极其危险。 叮叮被她吓了一跳,往西宫良人身后缩了缩。 西宫良人象征性地伸手护住他,扬起眉梢,“你看,母老虎要发威了。” 阮绵绵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过来。 叮叮一惊,赶紧往房里冲。 西宫良人没看到叮叮进了门,以为他还在自己身后,一直保持要护着他的动作,阮绵绵嘴角一勾,过来以后抬腿就是一脚。 对于西宫良人来说,要躲过这一脚简直易如反掌,他一个闪身就到了阮绵绵身后,毫不费力地将她的双手反剪。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阮绵绵根本没时间反应,人就被他给控制住了。 “放开我!”阮绵绵挣扎着,奈何双手被他不知用什么东西给绑住了,怎么都挣脱不开。 “你这种女人,就该待在山上变成野人,下山只会祸害人。”西宫良人一边说一边转到她前面来,准备用锦帕堵住她的嘴巴不让她说话。 阮绵绵找准了机会,在西宫良人准备堵她嘴巴的时候张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西宫良人痛呼一声,急急往后退,迅速伸手去捂住耳朵。 感觉到疼痛无比,他缩回手一看,手上沾了不少血,明显是被这个女人给咬的。 阮绵绵心知事情闹大了,她正准备逃,却听得他低声咒骂:“该死的血光之灾,老神棍,别让我再遇见你!” 阮绵绵便是趁着西宫良人出神这片刻迅速逃回房间的,进了房门以后用内力震开双手上的束缚,她赶紧抚着胸口喘气。方才那一幕简直太惊险了,她差点就落入了他手中。 凭借阮绵绵这几日对西宫良人的了解,若是自己真的落到了他手里,他才不会心慈手软。 不过……他后来所说的“老神棍”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魔怔了? 西宫良人耳朵受了伤,迅速下楼去找医馆包扎,回来的时候,叮叮已经自己沐浴好出来了,他担忧地看着西宫良人,“大伯父,你还好吗?” 西宫良人看着他刚沐浴完的可爱样子,心中的郁结之气顿时消散不少,取来厚实的巾布为叮叮擦干头发。 房内摆放了火盆,所以一点也不冷,叮叮的头发很快就擦干。 西宫良人收了巾布,又给他梳理好,这才放开 第008章 中了花毒? 提起这个问题,冷雨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迅速掀开帘子望了一眼,确定阮绵绵这番话没有传到别人耳朵里,这才压低了 这些事,阮绵绵都听说过,但她从未听人说起过王室女儿是怎么出嫁的。 少宫主是继承人,自然是要留在夜极宫继承王位的,而少宫主的其他弟兄,会在少宫主继位之后全部出宫。 阮绵绵开口,“王室所出的女儿是怎么出嫁的?”她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 “你请说。” 想了一下,阮绵绵道:“长老,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这样一座地下城池,修建起来得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啊! 如今她亲自来了夜极宫,才发现外面传言根本不及实际情况的十之一二。 关于语真族的事,阮绵绵也是行走江湖的时候听到些许零碎片段,即便是师父,也从未向她说起过什么,师姐和摄政王更是绝口不提,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阮绵绵唏嘘,原来语真族真的如同外界传言那般,只要是族人,都或多或少有灵力,只不过是看天赋高低,灵力最纯最高深的自然是王室,尤其是继承人。 冷雨又笑:“姑娘有所不知,夜极宫里住着的,全都是语真族人,族人或多或少都有灵力护身,我们不易生病。” 阮绵绵眸光一动,“你们这样见不到阳光,不会生病吗?” 冷雨了然,笑道:“这里是地宫,成天见不到阳光的地方,自然与外面不一样。” “嗯。”阮绵绵从车窗外缩回脑袋,点点头,“的确是头一次来,所以觉得这里什么都新鲜,与外面完全不同。” 冷雨只是名字听上去冷了一点,实际上为人很热情,一路上与阮绵绵说笑。问她:“姑娘,你是第一次来地宫吧?” 出了王城,阮绵绵与冷雨坐上马车。 * 这么长时间,千万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 青馥垂下眼睫,抿唇不语。 西宫良人并没有察觉青馥话里的机关,想都没想,直接道:“小世子要在夜极宫留很长一段时间,她也一样。” 青馥最终受不住这样的死寂,出声问:“宫主,那位阮姑娘要留在宫里过年吗?”这句话实际上是试探,她想问那个女人会在夜极宫留多长时间。 一时气氛凝结。 前殿内只有西宫良人和青馥两人。 阮绵绵跟着冷雨去了锦绣坊。 在她的印象中,宫主从未对人如此过,他以前对百里长歌的感情是小心翼翼的,好像双手捧着漫天星子,稍微松懈一下就会全部碎裂坠落一样,后来得知百里长歌心有所属并且嫁为人妇以后,他慢慢看开了,看开以后对待什么事情都很冷淡,这样嘱咐一个女人,青馥还是第一次从宫主嘴里听到。 青馥心神一震,几乎不敢置信地抬起眼角看着西宫良人。 西宫良人这些话听起来极其随意,但在有心人耳朵里,就成了变相的宠溺。 西宫良人不想当着圣女和长老的面子与阮绵绵过分争执惹人笑话,索性一摆手,道:“既然她要亲自挑选,那就由着她去吧,记得早去早回,待会儿可还有宴席呢,迟到了就没饭吃。” “这……”冷雨面露犹疑,有些不确定地抬眼偷瞄西宫良人的脸色,但见宫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脸色阴沉,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才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低声问:“不知宫主意下如何?” 阮绵绵说完,看向冷雨,唇角一笑,“这位长老,待会儿我便陪你去锦绣坊,花色和料子我都可以亲自挑选。” 这位姑娘,真的是来照顾小世子的吗?摄政王和王妃怎么会找一个这样的人,能照顾小世子的奶娘,夜极宫多得是,如此不尊宫主,不守宫规的女子,只会把小世子给带坏了。 青馥清澈的眼眸内划过一抹流光。 起码,在量身裁衣这种小事上就不必他亲自裁决了。 她曾经在五大环山上得罪了他,如今自己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保不准他会伺机报复,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失了主动权。 阮绵绵承认,她现在的确是缺几身衣服,但方才这些话并不全是针对他私自决定她的衣服而说,她只是从这件事上看出这个男人有主宰她的意向。 阮绵绵同样似笑非笑地看回去,“宫主大人,你有没有搞清楚,我是来照顾小世子的,不是来给你当仆人驱使的,更不是你语真族的人,我拥有自由权。” 然而让青馥和冷雨更加惊讶的是,宫主非但不生气,还挑了眼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阮绵绵,一字一句道:“就凭……这里是本宫主的地盘,在我的地盘上,你就得听我的。” 虽然宫里的圣女使女们偶尔也会和宫主说笑,但用这种语气和宫主说话的,这位阮姑娘还是头一位,只怕前任凰女百里长歌都不敢如此对宫主不敬罢? 青馥和冷雨同时愣住了。 阮绵绵一时皱了眉,瞪着西宫良人,“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不用。”西宫良人道:“料子就用最好的凤尾锦,至于花色,你直接问她就行了。” 冷雨说完,又道:“只不过待会儿可能得麻烦这位姑娘跟着臣去锦绣坊一趟,喜欢什么花色和料子,还得她自己挑选,以免我们私自做出来不得姑娘喜欢。” 第009章 不敢一个人睡 “你们毫不知情?”阮绵绵声音更凉,“难不成是我自己把花瓣撒下去的?” 西宫良人看着两位使女的眼神越来越冷鸷,再一次低吼,“到底谁指使你们把那些花瓣撒下去的?” 其中一位使女匍匐在地上,努力维持着脸色平静,“宫主明察,奴婢们全都是从胭脂坊拿来的花瓣,每次去取都是封存好的,根本不知道有以次充好的在里面。” “这么说来,是胭脂坊的过错?” 西宫良人声音听起来有些散漫,可这份散漫中,隐隐含了三分凌厉的杀意。 话音才落,他手中的剑尖已经毫不犹豫刺进一名使女胸膛。 长剑拔出,鲜血飞扬。 这样血淋淋的一幕就当着圣女青馥和御药坊长老的面发生了。 被刺中的那名使女甚至来不及挣扎一下就咽了气。 匍匐在地上的那一位使女浑身都在发抖,同伴已经死了,她如今唯有孤注一掷,死赖到底,否则她的下场很可能比同伴还要惨烈。 “宫主明察。”她哆嗦着牙齿,“奴婢的确是毫不知情。” 不承认是胭脂坊的人所为,也不承认是自己犯了错。 她给了西宫良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青馥同样绷着一张脸,这两个使女可都是她亲自挑选入长卿殿的,如果她们两个人犯了错,她也脱不了责任。 单膝跪地,青馥道:“宫主,这件事,兴许是胭脂坊的人失职,您大可传胭脂坊长老前来一问,如若不然,便是这两个使女起了心思,她们是属下亲自挑选的人,她们有罪,属下愿同罪论处。” 西宫良人仿若没听见青馥的话,指着已经死绝的使女,对外唤了一声,“来人!把她拖出去鞭尸!” 另外那名使女伏跪在地上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跟在宫主身边这么长时间,她也不蠢,知道宫主此举是在杀鸡儆猴。 可是她都已经撒谎撒到这个地步了,更何况知晓真相的同伴已死,宫主完全没有人证,她只要咬牙挺过去,想必宫主定会看在青馥圣女的面子上饶过她一命。 已经死了的那位使女尸体很快就被拖了下去。 西宫良人在剩下这位名叫萤火的使女面前蹲下身,声音轻轻浅浅,听起来却让人大气不敢出。 “本宫主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那些花瓣,到底是谁撒进去的?”二十七个坊的长老无论是谁都没有这么大胆子在自己坊内的成品上做小动作,这是自掘坟墓的行为,他们不会不明白,所以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原因出在这两个使女身上。 宫主身上独特的清香就萦绕在鼻尖,萤火心神荡漾了一下,险些败下阵来,随后,她死死咬着牙,不敢抬头,只一味说道:“奴婢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宫主明鉴!” 青馥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亲自挑选的人会对宫主下此毒手的,更何况中毒的人又不是宫主,而是那个姓阮的女人,连她都无法看出来究竟是怎么中的毒,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女人趁机给自己下毒意图栽赃陷害? 想到这里,青馥眉眼间显出纠结,看一眼脸色冰寒的西宫良人,又看一眼躺在暖玉床上神色凛然的阮绵绵,终是开口道:“宫主,之前属下给阮姑娘探过脉,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后来御药坊的长老看出来是中了花毒,可能属下方才一时心急给疏忽了,如今能否再给阮姑娘探脉?” 面对西宫良人狐疑的目光,她急着解释,“属下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阮姑娘所中之毒。毕竟御药坊长老所说的这种现象太过少见,兴许是相似病症也不一定。” 西宫良人没说话,余光扫向阮绵绵,那眼神,似乎是在征求阮绵绵的意见。 阮绵绵本就怀疑这件事是青馥所为,她岂会再给她一次下手的机会,想都没想,她直接挑眉看向西宫良人,“御药坊长老是你们自己的人,莫非宫主还怀疑我会收买了他不成?” 长老被阮绵绵这番话吓得不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宫主明鉴,老臣今日头一次见到阮姑娘,更何况老臣把脉的时候宫主全都看见的,老臣绝对不可能与阮姑娘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达成什么协议。” 形势胶着不下。 西宫良人自然清楚御药坊长老不可能与阮绵绵串通来骗他,那么凶手就还是伺候阮绵绵沐浴的两名使女中的一个,他出宫两个月,宫里有人会对王位起心思也是正常的,只不过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究竟是谁会用这么拙劣的伎俩。 扫了一眼等在外殿的执事,西宫良人吩咐:“去把胭脂坊长老找来。” 执事迅速带着人去了胭脂坊。 青馥抬起眼角看了看阮绵绵。这个女人越是不给她探脉,她越是觉得蹊跷,心中笃定这一切都是阮绵绵自编自导的苦肉计,为的就是引起宫主的注意,只可惜……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西宫良人,青馥暗自叹息,从什么时候起,宫主竟然也会被美色所误了? 御药坊长老已经拿了方子让人去抓药。 阮绵绵被扎了针,小腹疼痛勉强减缓了一些。 西宫良人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对着其余人等道:“你们先出去。” 青馥站起来,与御药坊长老等人全部出去了,萤火则暂时被关押起来。 所有人退出去以后,西宫良人坐到暖玉床前来,定定看着阮绵绵 第010章 脱了就得帮我穿上 这 还是没多一会她又开始踢。 西宫良人眉头一皱,再一次给她捡起来。 这才盖上没多一会,她又开始乱踢。 西宫良人无奈摇头,走过去把耷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重新给她盖上。 被子被她踢得一半掉下了床,只剩一只角勉强盖在小腹上,人睡得很沉,什么都不知道。 内殿的烛火全都没有灭,清晰地映照出了暖玉床上的人。 西宫良人入了前殿,穿过华丽的雕花屏风,轻轻掀开水晶珠帘径直到了内殿。 颜伦迅速离开。 西宫良人对他道:“我记得她入睡前似乎还没喝药,你去端来。” 到了长卿殿,颜伦没进去,在大殿外守着。 颜伦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毕竟阮姑娘是客人,第一次来地宫,难免会不适应,宫主有此担心也是很正常的。 颜伦看着宫主的背影怔愣了好一会才抬步跟上来,心中非常惊讶,宫主竟然要去看那位姑娘? 他并非是关心她,而是她才来夜极宫就中了毒,入睡之前也没喝药,万一真出了个什么毛病,到时候他无法与长歌交代清楚。 “第一天来地宫就出了这种事,如今既然有结果了,还是先去告诉她一声,免得她整夜提心吊胆的。”西宫良人低喃一句,话音才落,人已经转身,重新走向长卿殿方向。 颜伦也不敢多问,只等着宫主发话。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停了下来。 转过身,西宫良人跟随颜伦朝着夜极宫方向而去。 颜伦很少看见宫主这样笑,有些不明所以。 西宫良人脚步一顿,失笑了一下。 颜伦提醒道:“宫主,走错了,那是长卿殿的方向,阮姑娘住着呢,您得回夜极宫。” “睡着了。”西宫良人应了声,抬步就往东边走。 颜伦小声问:“宫主,小世子睡着了吗?” 瞧了一眼睡熟了的叮叮,西宫良人悄悄站起身推门走了出来。 原本他该遵守承诺照看叮叮到他醒来,可是这一路上三人风尘仆仆,他已经几天没合眼,若是再不休息,只怕身子再也熬不住。 听到颜伦的声音,西宫良人轻轻“哦”了一下。 长卿殿原本是西宫良人作为少宫主时住的宫殿,只因他习惯了这边,所以继位以后也还住在这里,如今阮绵绵经他特赦在长卿殿住下,他自然只能去夜极宫寝殿住。 颜伦一直守在外面,整时钟声响起的时候,低声朝着里面道:“宫主,青馥圣女亲自审问萤火,已经有结果了,这件事可以明天再处理,如今已经到了入睡时辰,您是否要回长卿殿,还是去夜极宫寝殿?” 实际上,叮叮睡觉很乖,规规矩矩,从来不踢被子,踢被子最厉害的是嘟嘟,那个小子每次来,夜里都得他起床帮忙拉被子,否则第二天肯定着凉。 伺候小祖宗睡下,西宫良人便盘腿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打坐,偶尔睁眼看看这小子有没有踢被子。 趁她还没说话的间隙,西宫良人赶紧带着叮叮回了落凤宫。 “神经病。”西宫良人低声咕哝,他一定是鬼上身了才会过来帮她拉被子。 “呸,乌鸦嘴!”阮绵绵气呼呼地盯着他,“你就巴不得我早点死是吧?” 西宫良人走过去帮她把蒙在头上的被子往下扯了扯,嘴里低嗤:“这样睡觉,到时候闷死了,谁的责任?” 阮绵绵往后一倒,将整个人埋进锦褥里。 叮叮难得的露出调皮的眼神,还顺便吐了吐舌头。 小屁孩,你故意的! “才不是!”阮绵绵心慌意乱,说什么都不对,最后只能败下阵来,一通泄气。再一次瞪向叮叮。 西宫良人一愣,“什么是安全感?你的意思是我在这里看着,你就有安全感了?” “那……那也不行!”阮绵绵赶紧道:“我除了怕黑之外,在你这地方还没有安全感。” 西宫良人扫了一眼四周墙壁上的夜明珠和烛台里的长明烛,“你若是歇下,我不会让她们熄灭蜡烛的。” 她终于找到了理直气壮的三个字。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生气。”阮绵绵僵笑着解释,“我只是……”暗中瞪了叮叮一眼,“我……我怕黑!” “我……我生气了吗?”阮绵绵又问,西宫良人再点头。 “我生气了?”阮绵绵看向西宫良人,西宫良人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生气?”叮叮绞着手指,怯怯看她。 阮绵绵一口老血涌到喉咙,“你小子胡说什么呢?” 叮叮一脸委屈,扁着小嘴道:“绵绵姐姐,你是不是想和大伯父睡?” “臭小子,你不是不喜欢有人与你同房睡吗?”阮绵绵瞪着叮叮,她怎么觉得这小子是来捣乱的? “又怎么了?”两次被唤住,西宫良人有些不悦。 “等一下!”阮绵绵又唤住他。 “那好,你就好生歇着,我去那边看着叮叮睡。”西宫良人说完便拉着叮叮的小手准备出去。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时间地点不同,情况不同,性质自然也不同。”阮绵绵拥着被子,说什么也不同意。 “你介意什么?”西宫良人挑眉,“之前不是还一直嚷嚷要看着叮叮睡觉?” 第011章 左脸欠抽,右脸欠踹 阮绵绵直皱眉,听这语气,这男人是在威胁她 “可以。”西宫良人直接道:“出了地宫找不到路回来的大有人在,你若是喜欢,也可以出去。” 阮绵绵双眼一亮,“那这么说来,休假的时候可以出地宫玩?” “嗯。”西宫良人颔首,“七日假。” 阮绵绵想了一下,道:“我其实就是想知道,你们这里到春节的时候会休假吗?” 他却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并没睁眼,启唇道:“有话便说,何必忸忸怩怩?” 原本想与他说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偏过头,她看一眼西宫良人,他微阖着眸,似在浅眠。 马上就是春年,各坊都非常忙碌,肩舆路过各坊坊门的时候都隐约能听到里面的族人工作声音,阮绵绵撩开帘子看了一下,深觉无聊,又放了下来。 阮绵绵轻哼一声,走过去上了肩舆与他同坐。 西宫良人懒懒扫了众人一眼,重新将视线定在阮绵绵身上,不甚耐烦地问:“到底走不走?” 抬肩舆的众宫卫想笑不敢笑。 阮绵绵一听,怒了,“本大王的是老虎眼,那你就是狗眼。” 西宫良人低嗤,“狡诈如狐的女人,便是我别有用心,你那双老虎眼还能瞧不出来?” 阮绵绵站着不动,仰起脖子,“那你得先告诉我要去哪儿,否则我怀疑你别有用心。” “愣着做什么?”西宫良人微微皱眉,“不想去了?” 阮绵绵一怔,他这是让她与他同乘肩舆? 走到王城门口,立即有宫卫抬来肩舆,西宫良人当先坐了上去,又冲她招手,“过来。” 西宫良人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出城。” 她停下来四下扫了一眼,惊奇地问:“这不是回长卿殿的路,你要带我去哪儿?” 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不对劲。 阮绵绵心知这个人是下定了决心,索性不再多言,跟着他走出圣殿,一路上闷闷不乐。 西宫良人深深看她一眼,语气很坚定,“不能!”若是让长老们知道他私自带着外族女人进圣殿,只怕又要掀起一阵风浪了。 其实圣花看完了也就没什么新鲜的了,她也不是非要待在这个地方,只不过是不想这么早就回长卿殿去而已,一旦回去,他又要去忙,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若是说喜欢,那你能让我多待一会儿吗?”阮绵绵眨眨眼。 “你喜欢这里?”西宫良人面露狐疑,这地方也没比长卿殿好多少,不过就是庄重了一些,莫非圣花还能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让她念念不忘? 阮绵绵缩了缩脖子,略有些不满,“这才出来一会儿,怎么就要回去了?” “那如今看了,能否回去了?”西宫良人看过来。 “竟然还有这种事。”阮绵绵唏嘘,“幸亏我没碰到。” “不是毒,是灵气。”西宫良人站起身往这边走来,面色凝重道:“圣花上面虽然没有沾染多少灵气,但你毕竟不是语真族人,随意碰到了会受伤的。” 阮绵绵被他吓了一跳,小脸有片刻煞白,“怎么,这花有毒?” “小心!”西宫良人及时唤住她,“别动花瓣,当心受伤!” “这种花有什么特殊作用吗?”阮绵绵双手准备伸手去摸一摸花瓣。 阮绵绵却是头一次得见这么奇怪的花朵,一直以来,语真族圣花“浮藏”在她心中都是很神秘的存在,眼下得见了,果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神秘。 圣殿他经常来,圣花早就看得视觉疲劳了,并不觉得有多新鲜。 西宫良人一直坐在旁边。 最关键的是,花盆里并不是土壤,而是不知名的汁液,颜色看起来分外怪异,饶是她嗅觉灵敏都没法发现究竟是什么成分。 “这就是圣花之母?”阮绵绵满面惊奇,“天,它也太大了!” 水晶球后面有一扇屏风,屏风前摆放着一个蜜色花盆,花盆里盛开着一株一人抱这么大的花朵,花瓣黑白相间,上面隐隐能见露珠晶莹,色泽明亮,在头顶夜明珠光辉的照耀下,竟让人心生敬畏之感。 收了思绪,阮绵绵抬目往水晶球后面看去,一下子愣住了。 哼!本大王有朝一日也会让你在我面前软成柿子! 阮绵绵听他提起百里长歌的时候声音都温润了许多,不由得暗自翻白眼。 西宫良人应声,“那是自然,长歌是我们语真族族史上天赋最高的凰女。” 转过头,她问:“师姐当年的天赋是不是非常高?” 以前隐约听师姐提起过,她便一直在心中构想,没想到今日得见,竟然与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见到水晶球的时候,阮绵绵惊叹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圣殿测试族人天赋的东西。” 不过今日西宫良人为了弥补阮绵绵,不惜开了先例,带她进来逛逛。 水晶球是用来测试天赋的东西,通常只有坊内新生儿送来夜极宫的时候才会打开圣殿进行测试。 宫卫打开门,当先入目的是圣殿中央的硕大水晶球,晶莹剔透而又神秘的颜色,为整间大殿增添了玄幻迷离的气息。 跟着西宫良人出了落凤宫,一路经过白玉阶,踏过掐金丝地板,绕过朱玉彤柱,穿过四海升腾插屏,最后来到圣殿。 第012章 吃醋 不等西宫良人答话,她又道:“我知道,是长老们逼 阮绵绵凝望着他,问:“你在害怕什么?” 西宫良人面色沉了沉,没再说话。 阮绵绵扯着苍白的唇角,勉强一笑,“我自己就是医者,我的身体如何,我自有把握。” 手指微微蜷了蜷,他道:“不是身子不舒服吗?为何不乖乖休息?” 西宫良人觉得心脏好像受到了残忍地一击。 原本对于阮绵绵的配合,他还是很满意的,可眼下却突然听到她说要去参加宫宴。 既然对她无情,那就不要耽误她,更不能害了她。 他向来是个懒得解释的人,也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释。 其实早上送来的暖宫汤里面还添加了些许药物,喝完以后能让她的脉相看起来更虚弱,这是他一早就算好的,他不能让她去参加宫宴,只要阮绵绵不在长老们面前露面,那么等以后他立了别人当王后,所有的流言就能不攻自破。 第二,他并不确定阮绵绵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如此贸然将她带出去便等同于默认了长老们的说法,将她放在了王后候选人的位置上,这样对她来说,很不公平。 第一,他并没有把阮绵绵当作王后人选,不想让人误会。 对于这件事,西宫良人是抗拒的。 二十七坊的长老都以为阮绵绵是他默认的王后人选,所以才会要求他把她带出去,名义上说参加宫宴,实际上是去考验第一印象。 西宫良人眉头皱得更深,“为什么?” “我说我突然想去参加宫宴了。”阮绵绵认真重复一遍。 西宫良人眼眸一缩,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想了一瞬,阮绵绵道:“你等等,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既然决定要追这个男人,那么,早晚都是要面对二十七坊长老考验的,这次宫宴是好时机,而她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早知道他根本不会计较,那她还装病做什么? 阮绵绵突然觉得欲哭无泪。 所以,刚才御药坊长老把脉的时候,她用了不为人知的方法让自己的脉相虚弱无比其实白做了? 所以,她左右担忧东躲西藏怕他过来报仇其实只是杞人忧天? 所以,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和她计较昨天夜里她说梦话骂他这件事?! 阮绵绵:“……” 西宫良人面色云淡风轻,“我早就不记得昨夜的事,你好生歇息,我要走了。” “昨天晚上,我……”阮绵绵揪紧了被角,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抓着机会说出了口,“我不是故意的。” “还有事?”西宫良人问。 他一边说一边给她掖被子,转身准备离开之际,阮绵绵忽然叫住他。 西宫良人有些愕然,片刻之后亲自扶着她躺下,这才道:“待会儿会有使女来给你送药,你乖乖喝下便躺着休息,不要下地乱跑。” 阮绵绵郑重点头,“明白。” 西宫良人还没走,轻轻吐一口气,问:“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捏了捏拳头,阮绵绵紧紧抿着苍白的唇瓣,一句话也没说。 纠结的是夜极宫的制度,宫主受到长老们的掣肘,这样一来就代表只要超过一半的长老不喜欢她,那她就永远无法嫁给西宫良人。 欣喜的是西宫良人总算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起码通过这件事,她知道西宫良人正在用一种不太明显的方式保护她。 顷刻明白过来这一切并非他本人的意思,阮绵绵又是欣喜又是纠结。 而西宫良人交代她躺下休息不要下地走动就是为了防止她不听话跑出去让长老们看见了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想来让她务必要出席宫宴的并非是西宫良人,而是二十七坊长老,西宫良人是被逼的,如今他本人亲自带着御药坊长老前来,也证实了她不适宜下地走动,那么长老回去以后一定会把实际情况告诉其他长老,这样的话那些人即便再如何迫不及待都不可能再强迫她。 阮绵绵心思一动,她并不笨,立即从西宫良人这几句话里面听出猫腻来。 西宫良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让人按照长老开的方子去煎药,又将长老打发走,这才起身道:“既是不舒服,就不要去了,也不要下地走动,免得伤了身子得不偿失。” 长老动作利落地走过来给阮绵绵把脉,末了,才起身禀报:“宫主,阮姑娘的确是贫血体虚得紧,不适宜下地走动,臣建议让她多多休息。” 阮绵绵才说完,他便让人把等候在外面的御药坊长老请进来。 西宫良人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连御药坊的长老都给带过来了。 她扁了扁嘴巴,道:“我身子不舒服,不想去。” 阮绵绵一看就知这个人动真格了。 西宫良人仿若没看见她的怔愣,径直走到暖玉床前,垂眸居高临下看着她,温润稍敛,多了几分凝肃的气息。 阮绵绵一时看得痴了。 清贵至极也幻美至极。 清明、透亮。 随着话音落下,一身淡蓝色锦袍的西宫良人便走了进来,今日的他看起来格外清逸高雅,飞眉入鬓,流落出风华无双,肌骨莹润如雪,那一双碧蓝色的眼眸,总能让人想起天地间的寂寂明月。 第013章 带上圣花去大燕(本卷完) 见到 又是一炷香的时辰过去,那地方终于有马蹄声传出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一袭浅蓝色锦袍的西宫良人便骑在青鬃马上飞奔而出,马不停蹄朝着帝京城方向奔去。 安如寒饶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从她身上移开目光,依旧望向阵法出口方向。 “算了。”阮绵绵摆摆手,“一炷香的时辰都等了,便是再来一炷香又如何?再说了,本大王可不是娇娇小姐,没那么软弱。” 安如寒偶尔抬眸看一眼阮绵绵,见她面色疲倦,知晓她是身子虚弱还没大好,低声道:“要不,你先回马车里等着?” 一炷香的时辰,阵法出口还是没有动静。 安如寒则嘴里叼着根草,身子倚在松树上,那副样子,散漫不羁中又透着说不出的金尊玉贵。 车夫是安如寒自己的人,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阮绵绵靠在一块高大的石头上,伸手掸了掸树上落下来的雪花。 安如寒吩咐车夫停下,三人下了马车走进林子一直观察着阵法出口处。 马车很快就行到了密林深处。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西宫良人究竟会不会真的追出来,又是为了什么追出来。 阮绵绵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个赌约怎么算自己都不会太吃亏,索性应下。 安如寒漫不经心道:“那小爷便答应你一个条件。” “若是你输了呢?”阮绵绵问。 安如寒嘴角微扬,“你觉得西宫不会追出来,而我认为他一定会来,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赌一赌,若是你输了,你就跟着我回大梁。” 阮绵绵很是无所谓,“赌什么?” “我们来赌一把,如何?”安如寒似乎那准了西宫良人会追出来,对这个话题兴致勃勃。 昨天晚上,她早已经确定西宫心里没有她,起码对于她并没有男女之情,所以安如寒说的这些,完全没可能发生。 “那也不可能是因为我。”阮绵绵一口咬定。 “万一他真的追出来了呢?”安如寒笑弯了眉眼。 阮绵绵翻了个白眼,“这还用说,我又不是他的谁,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我的突然离开而追出来?” 安如寒扯了扯嘴角,“你猜猜,西宫会不会追出来?” 眼看着安如寒不与再说话,她心中焦急,“你要带我去哪儿?”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不该介意西宫良人那段没有她的回忆,就算他曾经真的献身救了蓝兮,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是后来才出现的,如此计较,实在没有道理。 现在想来,的确太不理智了。 当年西宫良人与蓝兮这一段的时候,她根本都还不认识这些人,自己如今只不过是听了安如寒的几句片面之词便心生闷气,单方面赌气出走。 当时她因为在月事期间心绪烦躁所以在听了安如寒的挑唆之后不顾一切收拾东西跟着他跑了出来,可这一路上仔细想了想,她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阮绵绵心下一沉。 安如寒弯了弯唇,单手撑着额头,眉梢眼角全是不羁,“能想到这一层,你也算是个心思聪颖的人。” 阮绵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车窗外的风景上,慢声道:“既然你没打算回帝京,那想必你也是没打算真的带我走的,说吧,你想利用我做什么?” 安如寒不置可否挑眉看着她,“此话怎讲?” 仿若突然之间窥破了某种天机,阮绵绵面色微怒,低骂:“你这个人心思简直太可怕了。” 按道理说来,安如寒是她师姐的亲弟弟,没道理会害她,既然不是害她,那就只能说明是利用她来达到某种目的。 阮绵绵抿着嘴巴,暗自揣摩安如寒的用意。 “小爷没打算现在就回帝京城。”安如寒说完,偏过头来冲她一笑。 他勾起半边唇瓣,伸出修长的手指挑开车窗锦帘往外一看,除夕刚过,虽然雪早就停了,但多日以来山间积了不少雪层,还没有完全化开,此刻在晨阳的映照之下,华光灿烂,绚美无比。 “你不想看一场好戏吗?”安如寒缓缓睁眼,妖诡的墨瞳流光闪动,看起来分外晃眼。 阮绵绵顿时皱眉,周身警惕起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死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自然不会。”安如寒并没有睁眼,唇角一勾,声音说不出的散漫。 阮绵绵很是不解,“你确定拐进树林里能到达大梁吗?” 阮绵绵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了他这番话,不由得好奇,掀开车帘一看,如果按照安如寒的吩咐往左边走,则马车将会绕进树林里,虽然树林里也有一条足够马车通过的道路,但毕竟这地方位置偏僻,极少有人过来,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树林里也有一条路。 这时,安如寒却突然说话了,他吩咐赶车的车夫,“调头,一直往左边走。” 原本到了嘴边的话顷刻咽了回去,她身子往旁边一靠,也准备闭上眼睛睡一觉。 阮绵绵放下帘子,转过头看向安如寒,他后背靠在马车板壁上,双眸微阖。 此处是一片树林,道路旁边有一片碧翠的湖水,如今被冰雪冻住,其上凝了些许白雾,看起来格外寒冷。 阮绵绵与安如寒同坐在马车上,从夜极宫的秘密通道穿过重重阵法到达出口。 第001章 上元花灯字谜,鸳鸯树(一更) 实际上,她并不相信什么花灯许愿,老天爷这么忙,才没有时间来顾及她一个小小的凡人呢,很多东西,还是得靠自己 陶夭夭笑笑,委婉道:“我是来等人的。” 她旁边有一位卖灯的老婆婆,见她一直无动于衷,不由得好奇道:“姑娘,这么喜庆的日子里,你不为自己点一盏莲灯吗?” 陶夭夭也不急,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人将一个个写满了心愿的花灯放入河里然后站在岸边许愿。 湖面上一派平静,首富家的灯轮还没前来。 从桥上望过去,此时的莫愁湖边已经灯火璀璨,华光绚烂,各色花灯将清冷的湖水映照出琉璃般的颜色。 桥下是两丈宽的河,河水通往不远处的莫愁湖。 陶夭夭好不容易才挤过一层又一层的百姓到达凌波桥上。 上谷郡虽然算不上大,但因为豪华灯轮的消息早就传了出来,所以今夜出来观看的百姓人山人海。 原本陶夭夭对花灯会不感兴趣,但一想到有机会豪华灯轮双人游,她便有些心痒,暗忖无论如何也要去凑凑热闹,兴许她也能侥幸通关呢? 陶夭夭早在来时的路上听到有人说今夜的花灯节,在上谷郡这个地方有一场盛大的灯谜会,东家是上谷郡的首富,为了与民同乐,特地在很久之前便命人建造了一艘华丽的灯轮,灯轮上有一棵高约五丈的灯树,名曰“鸳鸯树”,树枝上挂的全是大大小小的灯笼,每一个灯笼上面都放着字谜,能把字谜解到最高层的人,则有机会获得豪华灯轮爱侣双人游。 夜幕初降,万家灯火迷离。 心思转了一下,陶夭夭把送水的小厮遣了出去,这才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下了楼。 陶夭夭立即站起身来推开窗,就见宫义的身影没多久就湮没在人潮之中。 宫义闻言,这才稍稍放了几分心,待小厮把沐浴的热水送上来以后才退出房门,拿着给扶笙写的信出了客栈往驿站方向而去。 陶夭夭眸光微微波动了一下,面上极不甘愿地道:“既然你都如此说,那我不去便是了。” 宫义坚持道:“我不过是去一会儿就回来了,这里距离驿站很近的,你就在客栈里好好休息,别下去到处乱跑。” 陶夭夭顿时垮下脸来,“我又不给你惹事,干嘛不带上我。” 宫义脸色不变,依旧很凝肃,“我是不会带你去的。” 陶夭夭低声道:“不是还有你吗?” 宫义严肃脸,“你是堂堂女侯,怎能去那种人流混杂的地方,再者,你本身没有武功,若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为什么?”陶夭夭错愕地看着他,这个人今天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宫义抿了下唇,脸色微微沉了几分,用近乎命令的语气道:“不准去!” 陶夭夭眼波一转,笑吟吟道:“这种日子,你觉得我还能出去做什么,自然是去看一看能否遇到我那所谓的‘良人’咯。” 宫义看她一眼,“你……为什么想去?” 陶夭夭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又轻笑一声,“上元花灯节这一天,闺中姑娘们都会打破规矩出来赏灯,这可是才子佳人成就千古佳话的大好日子,我又是个爱热闹的人,怎么能缺席呢?” 宫义想了一下,答:“无非就是挂灯笼猜字谜罢了。” 陶夭夭好笑,“你知道花灯节是做什么的吗?” 宫义道:“倒也不是为难,只是今夜花灯节,街上人来人往,我担心你的安危,再者,我们赶了几日的路,你需要休息。” “怎么了吗?”陶夭夭凝望着他,“是否有为难之处?” 宫义微微皱了下眉。 “我跟你一起去吧!”陶夭夭眼眸中隐隐含着期盼,今夜可是上元花灯节,眼下又是在上谷郡的县城里,想必灯会很热闹。 宫义点头,“再过几日便要进入苗疆地界了,也不知道殿下他们到了哪里,如今积雪化开,驿站的驿使们也能传信了,我得想办法把我们的行程通知殿下,好让他们有所准备,以免到时候遇岔了。” 陶夭夭笑着点点头,见他衣冠整肃的样子,顿时面露疑惑,“你要出去?” 宫义眼睫微微颤动两下,道:“我让人烧了热水给你沐浴,你若是实在困得紧,等沐浴完了再睡觉,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想必不好受。” 她立即直起身子来,白皙的小脸红了红。 说完话,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客栈。 陶夭夭想起这一路上自己都是与他同乘一骑过来的,不由心中一暖,睡意也退去了大半,莞尔一笑,问他:“怎么了?” 慢慢睁开眼,她眼前是一张清逸俊美的面容,宫义一如既往的一袭白袍,他不喜欢配饰,玉色腰带上连一块玉佩都不佩戴,但就是这样的他,总给人一种感觉:干净。 陶夭夭并不知情,只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轻声唤她。 宫义将东西都安置好以后下了楼吩咐掌柜的让人烧热水上来给陶夭夭沐浴。 陶夭夭没有武功,这一路虽然是骑在马背上,但还是累得够呛,一到了房间就窝在小榻上懒得动。 两人一路奔波,黄昏时分才找了客栈住下,房间是相邻的。 宫义和陶夭夭出发后的第三日到达上谷郡,此时正值上元花灯节。 第002章 第一百道刁钻题(二更) 陶夭夭一想到此,心中便如同抹了蜜糖,她再抬眼望过去的时候,宫义低垂着脑袋并没有看她,周身依 陶夭夭也很惊讶,对于这一题,她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的,原想着就这么走了有些可惜,却没料到宫义竟然与她写出了相同的答案。 管事看了两人的答案后,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赞道:“两位还真是心意相通,这个问题原本是放在高处的,但少主人说了,偶尔打乱一下次序也无妨,故而小的们只好随便拿下来挂在了第十一位,没想到这位姑娘与这位公子竟然能想到一处,而且还都是正确答案,实在让人不得不叹一句两位大才。” 脑中灵光一闪,陶夭夭忽然就想到了答案,虽然不确定对不对,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出来的答案,眼看着答题时间就要到了,陶夭夭不再犹豫,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子路(指鹿为马) 那么,这个灯笼上的谜题是否要求她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呢? 眯着眼仔细打量着灯笼上面的谜题,陶夭夭拼命想,恍惚间想起之前与荀久相处的时候,她曾经说过一句话: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答案自然就不同。 宫义这么快就给出答案,让陶夭夭有些心慌,倘若自己拿不出准确答案,肯定在他面前丢脸。 微微皱了眉,陶夭夭抬起头,她以为宫义一定也会像自己一样冥思苦想,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宫义几乎连想都没想就提笔将答案写下了。 看见问题的那一瞬,陶夭夭大脑一片空白,暗骂谁出的题目也太刁钻了,既然是孔子的三位徒弟,竟然问哪一位不是人,出题的人这不是成心为难人么? 孔子有三位徒弟:子贡、子路和子游,请问哪一位不是人? 上面写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 第十一个灯笼很快就被取来。 紧紧闭上眼睛,迅速运功将浮躁的思绪掠去,这才稍微有了好转,但宫义隐在花灯灿光之下的面容已经开始苍白,只不过灯火掩映,旁人看不出来而已。 这一个小小的情绪波动,让他体内的蛊虫开始作祟,一时间心尖上如同被蜜蜂蜇了一口,疼痛难忍。 这边,宫义望着对面陶夭夭略微紧张的模样,恍惚间想起初见那日窥探到他脱了衣服疗伤时又是惊惶又是羞赧的模样,唇角便不由自主地向上翘了翘。 仆人开了树门上去挑第十一个灯笼的那一刻,陶夭夭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了一些,她心中祈祷千万不要太难,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卡在这一关。 一直到第十个灯笼,陶夭夭与宫义都很有默契,每一次答案全对,且都一样。 虽然她自己觉得能与宫义参与这个过程就好,但潜意识里还是不想输给第一对,起码也得超过他们好几题才有面子。 写下“置之不理”这个答案的时候,陶夭夭想起第一对上场的那对爱侣,更想到他们在应付前面十道题时的轻松,可偏偏第十一道题的时候,男子答出来了,女子没有答出来,那会是什么样的谜题呢? 谜面两个字:留发。 这一次是猜成语。 眼见着仆人已将第四个灯笼拿来,陶夭夭迅速拉回了思绪。 之前觉得若是能有机会与宫义一起灯轮双人游,应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如今想来,此时此刻与他一起答题才是最有意思的事,至于能否达到最后一关,已经不重要了。 陶夭夭收回目光,暗自撇撇嘴,这么高的鸳鸯树,单边的灯笼应该不会少于百盏,然而这些题目一道比一道难,她可没自信能一举冲到最后一关。 管事看了两人一模一样的答案,又见陶夭夭仰起脖子盯着树梢上最高处的灯笼,忙道:“不瞒姑娘说,最后一个灯笼上的谜题是我们家少主人亲自出的,看姑娘与这位公子答题答得如此轻松,想必学识渊博,前面的都不在话下,希望你二人能在后面的关卡多多努力,争取一次性答到最后一题。” 同时,她在心中唏嘘,暗想着由此可见出题的人应是费了好一番功夫的,这才第三题便开始有难度了,且不知最顶上的那一对灯笼上面会是何谜题。 这个谜题有些难度,陶夭夭想了一会儿才迟疑着写下一个“闷”字。 上面写着:存心不让人出门,你说烦人不烦人。 第三个灯笼上的谜题是第二次上场的那对男女没有解出来的,陶夭夭仔细看了一眼。 虽然陶夭夭很清楚这只是她自己单方面的想法,但能得他陪伴参与这么一个游戏,她很满足了。 这种与心爱的人一起答题,且答案一模一样的感觉就好像有情人之间的心意相通。 把两人的答案看了一下,管事笑着示意,“下一题。” 抬起头来的时候,宫义的答案早就送到了管事手中。 陶夭夭只考虑了一瞬便落笔,答案是一个“等”字。 仆人迅速取来第二个灯笼,谜面是:土上有竹林,土下一寸金。 第一个显然是必过题,陶夭夭和宫义轻松过关。 正所谓万事开头大吉。 想来东家也是有心把一个“吉”字作为灯谜会的开端。 陶夭夭余光瞥了对面的宫义一眼,微笑着提笔将一个“吉”字写了上去。 旁边备注:猜一字。 第一个字谜比较简单,上面写着:一家十一口。 第003章 聂府巧遇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陶夭夭远去的那辆马车上,故而没人看到在灯火阑珊的尽头,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亦望着陶夭夭离去的方向,用只有她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天与多情,不与长相 聂清说完,立即亲自将宫义送上马车,陶夭夭也跟着钻进车厢,车夫一挥马鞭,迅速朝着聂府方向行去。 聂清一拱手,温声道:“姑娘客气了。” 迟疑瞬息,陶夭夭道:“既然聂四少如此盛情,那小女子只好麻烦你们了。” 陶夭夭原本还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宫义的这种情况,普通大夫的确是救治不了,兴许聂氏真的有神医能救他也不一定。 见陶夭夭一再蹙眉犹豫,聂清继续劝说,“姑娘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跟随着我们回府,待这位公子调养好了,我会亲自让人送你们二位回去的。” “姑娘!”聂清伸出手拦住她的动作,语气极其坚定,“今夜的事情,事关我聂家的名声,如若在下置之不理,别人会认为我聂家欺人太甚,还请姑娘看在在下的面子上不要再在这件事上过分争执,再者,这位公子的确是需要及时救治,否则耽误了时辰,我们谁都负不起责任,毕竟是一条人命,饶是我聂家名声再大,但在这种事情面前,依旧是人命至上。” 求人不如求己! 咬咬牙,她蹲下身准备自己将宫义背回去。 “这便不劳烦四少操心了。”陶夭夭听聂清这语气,似乎是不打算帮她了。 聂清稍稍眯了眼,仔细打量着陶夭夭,片刻之后,他眉目舒展开来,“这位公子的病状并非普通的咯血吐血,敢问姑娘身边有什么样的神医能将他医治好?” 想到这里,陶夭夭摇头,“多谢聂四少好意,我们已经有大夫了,就不劳烦您将他带回府,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我还得请你帮帮忙,帮我把他送到马车上,余下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陶夭夭警惕地看着聂清,她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宫义的伤势,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那可是蛊,发作的时候犹如万虫噬心,一般的大夫,如何医治得好? 聂清将指腹轻轻扣在宫义手腕上看了片刻,眉目间神情凝重,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指看向陶夭夭,“姑娘,这位公子伤势严重,且他又是在我安排的灯谜会上受的伤,理应由我们担负责任,如若你不介意,还请让我将他带回府,我府上有位神医医术高明,或许能替他缓解一二。” 百姓们好奇地看着这一幕,都觉得不可思议,聂四少是聂氏家族众位少爷里面最为神秘的,极少露面,众人所知道的聂四少是个生意精,却不曾想他竟然懂得歧黄之术? 刘管事忙吩咐那几个仆人将宫义放下来。 行至陶夭夭面前停下,聂清的眸光定在已经昏迷的宫义身上,吩咐那几个扶着宫义的仆人,摆手道:“先将他放平,待我探脉。” 此人正是聂氏家族的继承人聂清。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肤色白皙,身着天水碧色衣袍的男子便走了出来,他身姿秀雅,声音如同林间清泉,有一股说不出的安定人心的作用,让陶夭夭心急如焚的焦躁心绪不由得平缓下来。 这时,船舱里面突然传出来一个清润的声音。 聂府的家仆很快就租了马车过来,刘管事以及几个仆人一起抬着宫义准备将他送上马车。 攥紧了手指,修长的指甲掐入掌心,陶夭夭死死咬着牙,接过刘管事递来的帕子先替宫义擦去嘴角的血迹,心中疼痛一阵接一阵。 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是突发状况,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不能动情,不能情绪波动,否则很轻易就能引发体内的蛊虫啃噬,一旦发作,痛不欲生。 陶夭夭蹲在地上,双手托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宫义,终是止不住落下了泪,心中悔恨难当,若是她当时没有执着地跑出客栈,兴许宫义就不会被牵扯到这场灯谜会里面来。 人命关天,刘管事也不敢过多耽误,有条不紊地迅速安排了两拨人,一拨人前去医馆请大夫,又让另外一拨人去车马行租车先把宫义送回去。 看样子又不像是来挑事的。 可让刘管事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眼看着就要解开所有的谜题,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发生了变故。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了今日的灯谜会。 刘管事惊魂未定,蓦然听到陶夭夭这么说,脸上满是担忧,“可是这位公子他……”那症状,像极了中毒。这场灯谜会可是少主人精心准备的,为的就是把聂氏的名声传销出去,最重要的是,天灯婆婆已经算到自己时日无多了,她言明会在花灯节这一日把自己有生之年的最后一卦送给有缘人,因此找上了少主人,请他帮忙把人聚在一起。 陶夭夭挥手赶开他们,眼含泪花道:“不需要你们请大夫,还请刘管事帮忙叫一辆马车,我这就送他回去。” 刘管事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立即吩咐人来将宫义扶起来准备去看大夫。 陶夭夭更是被吓得大惊失色,连忙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奔过来,桌上的笔墨被她打翻沾染了不少在衣裙上,她根本顾不得,疾步狂奔到他身边蹲下来惊呼,“宫义,宫义你怎么了?别吓我……” 这一幕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第004章 上一世的回忆出现差错? 荀久作势要起身,宫义忙唤住她:“算了王妃,既然她已经睡下,那我就不打扰了,这几天一路 荀久挑眉,“你放心吧,她好得很,只不过经历了这件事有些累先歇下了,你若是想见她,我现在也可以帮你去喊。” 宫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悄然垂下了脑袋,嗫喏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想到当时我昏迷的时候隐约听到她被吓得不轻,既然我人在聂府,却又不曾见到她,所以想问一问而已,毕竟她是堂堂大燕第一女侯,又是被我带着出来的,我有责任也有义务负责好她的安危。” 荀久好笑地看着他,“都这个时候了,你不问问自己身体状况如何,怎么反而想着她?” 宫义听到陶夭夭的名字,顿时蹙起眉头,问:“她如何了?” “倒也不是。”荀久道:“我们之前走的全是水路,消息闭塞难得,到了上谷城以后又来了聂府,受了聂清的好一顿接待,今日白天才收到消息说你带着夭夭往这个方向来了。” 宫义听完后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殿下和王妃早就知道我们会在今日到达上谷城?” 荀久看出了宫义的担忧,笑着道:“你现在先安静养伤,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再跟你解释,你若是非要现在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们是昨天晚上到达的上谷城,刚好比你们早到一天。” 既然是在上谷城,那么殿下和王妃为何会在这里? 宫义再次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扶笙和荀久。 可是…… 荀久这么一说,宫义才慢慢回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的确是在上谷城的花灯会上,并且那时正在和陶夭夭一起解灯谜,只不过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早就把那个拥有一双澄澈双眸并一对浅浅梨涡的女子放在了心上,于是思绪一混乱就开始情绪波动,最后引发蛊虫的躁动而吐血昏迷。 “这里是上谷城。”荀久接话,“你之前在灯轮上昏迷了,是聂家四少爷将你带回来的。” 说完了,又觉得不对劲,宫义四下扫了一眼,发现这间房并非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也不是他和陶夭夭在上谷城里面住的客栈,不由得眯起眼,“这里是……?” 宫义看见荀久和扶笙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仍旧置身梦中,眨了几次眼睛,又听见荀久说话,这才回过神来,但面上的震惊半分没减,不敢置信地唤道:“殿下,王妃,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荀久走过去替他垫高了枕头让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嘱咐道:“你如今还属于带伤之身,不宜过多活动,坐起来就已经是最大限度了,要注意静卧养伤。” 宫义已经转醒过来,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到几近透明,毫无血色,跟冰人似的。 “好。”扶笙点点头,两人一道往宫义的厢房走去,并没有追问荀久没问完的那个问题。 荀久摆手示意他退下,这才看向扶笙,“既然宫义醒过来了,那我们先去看他。” 家丁弓着身子,面色惊慌,“殿下,王妃,小人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你们啊!” 荀久一下子被捣乱了思绪,后半句问题也没有问出口,侧目看着家丁,问:“当真醒过来了?” “殿下,宫义大人醒过来了。”这时,外面突然跑来一个聂府的家丁,满面喜色地禀报。 “我就是想问一下关于郁……”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荀久说这句话的时候,仔细观察着扶笙的面色变化,想从他脸上找出点什么来,然而他什么反应也没有,点头示意,“你说。” 扶笙身形一顿,回眸望她,“怎么了?” “阿笙。”到了厢房外面的院子,荀久突然停下脚步,轻声唤了一下。 她决定今天晚上问一问。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问题,荀久想了很久。 扶笙这样一个喜欢拈酸吃醋的人,为什么会对郁银宸这个最大的情敌做出了不可思议的宽容和让步? 有一个问题,是她一直想问却又没有向扶笙开口的——明明之前可以让郁银宸跟着璇玑阁主去蜀国帮羽义和阿紫夺权,可是扶笙却坚持要把郁银宸带到苗疆去。 荀久却陷入了重重心事当中。 扶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依旧淡定坐着的郁银宸,抿了下唇没说话,拉着荀久你就继续往外走。 “没,没什么。”荀久摇摇头,“我们快回去吧,先去看宫义。” 牵着她手的扶笙察觉到了异样,转过身来就见她一直看向郁银宸所在的方向,不由皱了眉,问:“怎么了吗?” 那一刻,荀久心跳猛地加快了几分,她觉得很奇怪,就好像刚才那一瞬间的心跳本就不属于她,反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 郁银宸似乎察觉到了荀久的视线,微微抬起头,与她的目光撞到一起。 荀久也不知道郁银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想想并没什么奇怪的,他本就是个很孤独的人,不爱说话也正常。 哦不,准确地说,从岷国出发一直到现在,他似乎少了很多话,基本上都是不主动开口的。 这场宵夜没多久便结束了,荀久离开前厅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还坐在原上不动的郁银宸,自从她进来以后,他就不曾说过一句话。 第005章 你还在,真好(二更) 荀久扬起眉梢,满意地看着他吃惊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这段时间忙于其他事情,定然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其实我也是刚得到消息,还是夭夭告诉我的,她说季黎明和大祭司去齐国顺利拿回了潘龙珠,而且这一趟齐国之旅,成就了他们两个人的好 显然,荀久这句话的冲击力太大,饶是一向波澜不惊的扶笙都被吓到了,“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的事?” “你、你说什么?” “是该早些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荀久好笑,“季黎明和大祭司可还等着我们回去定下婚期呢!” “嗯。”扶笙轻轻颔首,“时间刻不容缓,一定要在梵胤说的半年之内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到手。” 话完,荀久问他:“对了,如果宫义完全恢复的话,我们是不是就能尽快启程了?” “不用了。”荀久摇摇头,“有聂清和夭夭在,我进去了只会打扰到宫义休息,等晚膳时分我再去给他把脉重新开方子就成。” 扶笙嘴角微抽片刻,看向她,“要不要进去看一看宫义?” 在她面前,他一向都是无赖无耻无下限的。 荀久想了想,答:“这倒是。” 扶笙轻笑,再一次搂紧她,“在你面前,我什么时候有形象了?” 荀久微恼,伸手打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瞪着他,“这是在聂府,你注意些形象!” 扶笙勾起嘴角,“不管是真实也好,梦境也罢,只要久久你相信我就好。” 荀久觉得他说话莫名其妙,轻嗤,“乱七八糟的,我差点以为你在说梦话呢!” 扶笙笑了笑,并不打算解释,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喟叹一声,“我家夫人是这世上唯一能让我心动的女子,也是这天下最独一无二的女子,值得拥有一个最完美的宝宝,最难得的才最珍贵不是么?” 荀久低声嘟囔,“你看你又卖关子,总是吊我胃口。” “这个,先不告诉你。”扶笙握紧了她的手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我信你啊,你那么厉害,我为何不信?”荀久挑眉,“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准备用什么办法让我怀孕吗?” 扶笙睨她,语气之间有些哀怨,“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 想到这里,荀久突然有些忍俊不禁,问:“阿笙,你今日怎么有些奇怪?” 在荀久的心中,扶笙向来是无所不能的,手段谋略无一不精,他说过的话,她从来都不会怀疑,可他刚才竟然说只要从苗疆回去便有机会让她怀孕,这……莫不是在拿她寻开心? “如果我告诉你,这一次从苗疆回去,我便有办法让你怀孕,那你也信我吗?”他一瞬不瞬,完美无双的容颜上表情诚挚,让她不禁动容。 “你是我夫君,是我最爱的人,我自然无条件信任你。”荀久甜甜一笑,认真回答。 “你就说,你信不信我?”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他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荀久一怔,回眸认真凝视着他,嘴角微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严肃起来了?” “久久。”扶笙也坐下来,拉过她微凉的手指,声音清润,“你信不信我?” 她其实也是不在乎有没有孩子的,只是她的夫君在她心中是这天下最优秀的人,面对他,她有的时候会感到压力,尤其是在孩子这件事上面,如果自己一直无法为他怀上,那么即便他不怪罪,她也会因此心怀愧疚,彻夜难眠的。 荀久顺势坐下来,侧过身,一只手搭在雕栏上看着满院开始复苏的花木,再次出神。 扶笙一听,面色微微黯了黯,他其实是不在意到底有没有孩子的,她就是他的全部,只要有她,他这辈子就满足了,可是近段时间,她似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数次提起孩子的事,这种焦虑的心情,难道每一个婚后的女人都会出现吗? 自知瞒不过,但荀久又不可能把之前自己大胆的猜想如实相告,只好改了口,叹息一声,“我只是在想,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宝宝。” 荀久暗地里直翻白眼,想着这个人果然是腹黑得很,如今连她有一点心事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了。 扶笙淡淡一笑,“你我结了百世同心结,更何况还是同床共枕这么久的夫妻,你这点小心思,瞒不住我,说吧,刚才在想什么?” “能有什么?”荀久撇撇嘴,“还不是因为担心宫义。” 扶笙不禁莞尔,“我只是想知道你这个脑袋瓜里面整天都在想什么?” 她没有第一时间问他关于宫义的状况,一双潋滟生波的眸与他的目光相对,好久才笑着移开眼,“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荀久行至扶笙跟前,停下了。 聂清闻言顿时大喜,连声道谢以后进了房门,陶夭夭也跟着走了进去。 扶笙的视线并没有从缓缓走来的荀久身上收回,淡声答:“蛊虫已经封印了,只不过内伤需要汤药修复,你进去照看他罢。” 聂清当先走到扶笙跟前,小心问道:“殿下,宫义他如何了?” 扶笙站在廊下,他一眼就看出来荀久有心事,都已经是夫妻,都已经同床共枕这么久了,她的任何表情都瞒不过他明透的双眼。 听到聂清这么说,荀久迅速回拢思绪,跟着二人走了过去。 第006章 坏人,让你欺负我! 陶夭夭正当昏欲睡之时,手指突然被人紧紧握住,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浑身猛地一震。 意识在一瞬间归位,陶夭夭看清了床榻上的人已经醒来,她满面震惊,按照她的预测,宫义无论如何都得明天早上才能醒过来,没想到竟会这么早便睁眼了。 毫无意识地反握住宫义的手,陶夭夭满脸焦急地看着他,“宫义,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宫义嘴角微翘,眼眸含笑地看着她,轻轻摇头,“我很好。” 陶夭夭轻吐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时情急竟然握住了他的手。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她顿时满脸羞红,准备把手缩回来。 宫义察觉到了陶夭夭的意图,心下一紧,连忙扣住她的指缝,面色一紧,“别走。” 陶夭夭抬起头来,就见到宫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漆黑双眸里包含了太多祈求与渴望。 “我不走,我只是……”陶夭夭原想开口解释,却心如小鹿乱撞,口不择言,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宫义四下扫了一眼,发现这里仍旧是聂府,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原本已经走了的陶夭夭为何会突然回来,但这些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还在,并且一直都在,这就够了。 房间内一时陷入寂静,陶夭夭一直被宫义这样瞧着,面上生出几分不自然来,莹白小巧的耳根红透,她手心溢出几分薄汗来,脑中飞快思索着话题来打破气氛。 “你饿不饿?”她试图将手指从他掌心中抽出来。 宫义却紧紧拉着她不放,只摇头,唇畔微弯,“不饿。” 嘴里面还有着之前蜂蜜水的甜味,宫义稍微一感觉就知道了,他饶有兴味地看着陶夭夭,漆黑墨瞳里多出了一份期待,“刚才给我喂药的人是你吗?” 陶夭夭心跳加快,斟酌着慢慢点头,“是。” “我就知道。”宫义心中仿若划过一股暖流,拉着她的那只手不动,另外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来。 陶夭夭忙腾出一只手为他垫高枕头。 宫义双唇仍是有些苍白,但嘴角笑容却如同三月春风,暖人心脾。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扔下我就这么走了。”他看着她,缓缓吐出一句话。 陶夭夭脸更红了,心中却暖洋洋的,若是换做之前,她肯定会顾及到他体内的蛊虫而言语收敛,不敢多做回应,甚至是假意刺激他。但如今的她,曾亲眼见到宫义从鬼门关走了一个轮回,她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伤害他的字来。 看着他,她红润的唇角也慢慢绽开笑容,轻唤,“宫义……” 这么一唤,便微微湿了眼眶。 宫义被她吓了一跳,面色突然紧张起来,“夭夭,怎么了?” 这一声“夭夭”,带着十二分的紧张与温情,听得陶夭夭骨头一酥,心中觉得能听到这一声发自内心的呼唤,便是付出再多也值得了。 “我这是喜极而泣。”她赶紧眨眼将眼泪压回去,破涕为笑,“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宫义低低一笑,“你这是盼着我再也别醒过来吗?” 陶夭夭一急,“怎么可能,我若是真有这种想法,就不会再回来了。” 宫义眸色一动,定定凝视着她,“那你为何回来?” “我……我……”陶夭夭原本平静下来的小脸迅速染上胭脂色,什么都说不出来。 抬眸时瞥见宫义眼中的狡黠之光,她顿时明白了他这是在捉弄她,陶夭夭轻哼一声,鼓着小脸气呼呼瞪他,“我有东西没带走,回来找。” 宫义好笑,“请问,是我吗?” 陶夭夭这才后知后觉中了圈套,整个人如同煮熟了的螃蟹一样又红又烫,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下去。 “才不是!”她不服,这个人才刚刚好转就想着调戏她,简直没天理! “哦?”宫义挑了眉梢,“那你回来找什么?” “自然是找……”陶夭夭秀眉一蹙,忽然仰起小脸,轻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说,那便是在找我。”宫义含情脉脉的眼神让她几度失神。 被她握住的那只手紧了紧,陶夭夭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就这么败下阵来,谁让他这么伤害自己让她担惊受怕来着。 趁他不备,陶夭夭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端了旁边的空碗就站起身,面色平静道:“既然你已经没有大碍,那我这就走了。” 她转身之际,手腕突然被他扣住。 陶夭夭不妨,手中的小碗一下子摔到地上碎成数瓣,裂瓷的声音立刻便引来了外面守门的仆人,而陶夭夭却脚下不稳身子前倾,猛然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仆人站在外面,轻声问:“陶姑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陶夭夭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撞乱了心神,不知作何反应,宫义已经朝着外面道:“没事,你们不用进来了,不过是不小心打翻了碗而已。” 仆人闻言之后放了心,没再过多追问。 陶夭夭脸红得快要滴血,不断在宫义怀里挣扎,咬着唇角,声音添了些许慌乱无措,“你、你快放开我。” 陶夭夭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宫义又何尝不是,只觉得怀中的人儿娇软似无骨,那 第007章 出去以后别说我认识你 然而,苏承天素来以阴险狠辣出名,他见苏蔓芙没动静,怎可就此罢休,依旧不放弃让人在苗疆王身边挑拨,尤其是死死抓住王后拥有私人军队这一点。 圣女出山以后,当先找上了王后,并把这件事的利弊分析了一番,王后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苏承天那个老贼在背后设计的,于是她取消了所有的反叛计划,不动声色地每日去寝宫给苗疆王侍疾。 于是,扶笙迅速给卿大夫回了信,让他带着文武百官去乌木山把早些年被囚禁的圣女(宫义母亲)接出来。 然而扶笙一手掌握着六大诸侯国的所有动向,卿大夫的书信刚到手中不久,他就猜出来幕后主使是苏承天,苏承天的目的就是要在羽义回蜀国之前借着苗疆王的手先把他的后路——苏蔓芙这一条线给断了。 扶笙安排在苗疆朝堂里的一位卿大夫得知了此事之后心知大事不妙,立即秘密传信回燕京,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扶笙,当然,这位卿大夫只是描述了当前的苗疆局势,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苏承天在背后搞的鬼。 出离愤怒的她当夜便集结了蜀国所有的势力,准备先下手为强反了苗疆王。 可是,这个时候,苗疆王有意把王位传给小女儿的消息传了出来,王后便是不信苗疆王要杀她也信上了三分。 王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开始也是不信的,她不相信自己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夫君竟然会卸磨杀驴,意图赶尽杀绝。 苏承天见奸计得逞,又让人在王后这边放了消息说苗疆王忌惮王后手中有私人武装势力,担心她起兵谋反,所以准备斩草除根,将王后手中的蜀国势力一网打尽。 苗疆王原本无比信任王后,但始终禁不住苏承天再三挑拨,于是真的卧床称病放出消息,苗疆王位即将传给小女儿,而并非王后所出的世子。 苏承天告诉苗疆王,让他装病卧床,并放出消息说有意传位给小女儿,以此来试探王后。 苏承天见这样都无法撼动苗疆王,索性为他出了一计。 苗疆王始终相信,王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背叛他的事情来。 苗疆王不信,毕竟苏蔓芙是当年于内乱中与他同甘共苦过的女人,夫妻俩这么些年恩爱两不疑。 他安排了人在苗疆王左右吹耳边风,说王后拥有私人军队,有意谋权篡位自立女王。 于是苏承天在苏简带着阿紫回京之前迅速用了离间计。 他很清楚,苏简想要重新夺回大权,就必须要依靠他的姑姑——苗疆王后苏蔓芙。 如今十年已过,苏简得到了女帝的特赦带着阿紫回蜀国,苏承天早先收到了这个消息。 当年的羽义还是世子苏简,在阿紫的帮助下侥幸逃了出来,苏承天再找不到机会对苏简下手,但又不想苏简这个继承人顺利登位,索性找了个完美的借口将苏简送到燕京来当质子,为期十年,表面上是打着效忠先帝的名号,但实际上,苏承天不过是想变相囚禁苏简,自己独揽蜀国大权。 但很不幸的是,羽义的父王和母后被他的大伯父苏承天设局火烧王宫双双死在火海之中。 苏蔓芙本身又是个懂得朝政的女人,嫁过去以后凭着苏承冀的外援和她自身的本事,没多久就帮助苗疆王肃清朝局,稳定内乱。 苏蔓芙嫁过去苗疆的时候,苏承冀给她的嫁妆除了金银细软之外,还配了一支极其精锐的秘密势力。 那个时候,蜀王还是羽义的父亲苏承冀,他是个贤明君主,见到邻国有难,不忍袖手旁观,所以答应了苗疆王的请求,一来是为了帮助苗疆,二来是为了两国能友好邦交,同气连枝对抗其他诸侯国。 很多年以前,苗疆重臣反叛,内战不断,王位岌岌可危,苗疆王情急之下向蜀国求助,愿许以王后尊位迎娶郡主苏蔓芙,两国联姻。 苗疆王后是羽义的亲姑姑。 黑衣暗卫禀报:“圣女出关以后,虽然劝服了王后不要私自动用自己的势力起兵夺位,但苗疆王早已和苏承天勾结,誓要将王后置于死地,所以如今的时局比较紧张。” 扶笙点头示意他起身,凉声问:“情况如何?” 院墙外站着一个黑衣人,见到扶笙出来,立即单膝跪地,恭敬道:“主子。” 扶笙喝完最后一口热茶,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宫义神色微凛,低声朝房间禀报,“殿下,有消息了。” 子夜时分,篱笆院墙外传来几声鹧鸪鸟叫。 扶笙也没睡,等着暗探的消息。 宫义一直在外面警戒。 荀久和陶夭夭一路车马劳顿,纷纷疲倦不已,在宫义找到的一个农户家里简单洗漱之后便歇下了。 山脚有个分水镇,扶笙见天色已晚,便吩咐停下,先在镇上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进城。 第二天傍晚,一行人来到了燕京直辖地与苗疆相隔的分水岭。 荀久他们则在与上谷郡相邻的巴郡小镇上休息了一晚,继续启程。 郁银宸先行一步,他的速度很快,把扶笙他们一行人远远甩在身后先进入了苗疆地界。 因是远行,聂清为他们准备了极其宽敞的马车,荀久和陶夭夭这一路上再无话,各自沉沉睡去。 听了扶笙的话以后,荀久彻底放下心来。 第008章 优秀的人普遍单身 扶笙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苗疆见到西宫良人。 他跟随孙府家仆出来的时候,西宫良人就抱手斜倚在外面的一颗老槐树下,表情散漫。 扶笙着实被惊了一下,走过去再三确认是西宫良人本人才问:“怎么到这儿来了?” 西宫良人扬着眉梢,“我就知道你会来苗疆,所以从夜极宫直接出发就来这边了。” 扶笙想了一下,“夜极宫到苗疆,最少也得十六七天的路程,你什么时候出发的?” “大年初一。”西宫良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是不知道,为了能在预定时间内将圣花送过来,我可惨了,这半个月都没睡好。” 扶笙淡淡瞥他一眼,“我看你是纵欲过度。” 西宫良人脸一黑,“说什么呢?本宫主乃仙族后人,冰清玉洁,岂会与庸脂俗粉同塌而眠!” 扶笙轻嗤,“那你身上为何会有女人的脂粉味?” 西宫良人一愣,抬起袖子上下嗅了嗅,没嗅出什么来,又看着扶笙,“有脂粉味吗?” “很浓郁。”扶笙点头。 “开玩笑!”西宫良人一脸不可能,但声音早已不如先前那般底气十足,“本宫主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西宫良人戛然而止,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解释,越是解释就只能越描越黑。 扫了扶笙身后的家仆一眼,西宫良人淡声问:“老神棍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扶笙低笑,“想他了?” 西宫良人再次黑脸,“扶笙,你一天不毒舌会死是不是?” 扶笙睨他一眼,并不想过多纠结这种无聊的问题,挑了下眉,“圣花呢?” “自然是在客栈。”西宫良人撇撇嘴,“难不成你以为本宫主来找你还得抱着一棵花瞎晃悠?” “带我去看。”扶笙道。 “带你去看可以。”西宫良人勾唇一笑,“先把老神棍的地址告诉我,我过去弄死他。” 扶笙眼眸中闪过一丝促狭之意,“你怎么弄死他?” 西宫良人脸色一黑再黑,宽袖一展就要对扶笙动手。 扶笙早就察觉到了,迅速闪身站到一旁,警告道:“如今可是在苗疆,若是不想暴露身份,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手,否则后果自负!” 西宫良人不屑地冷哼一声,“本宫主才不怕什么苗疆王,我又不是你们大燕的人,他能耐我何?” “少废话!”扶笙打断他,“赶紧的,先带本王去见圣花。” 西宫良人收了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渍,转身要走。 “等等!”扶笙突然唤住他。 “做什么?”西宫良人不解,眉头微蹙,他怎么觉得扶笙突然变得啰嗦起来了? “久久应该也想看,我去叫上她。”扶笙说完,也不等西宫良人接话,直接转身回了孙府。 彼时,荀久和陶夭夭已经用完饭,正在根据孙杰给出的苗疆朝堂局势而做出分析。 荀久蘸了墨准备写下方针策略,眼尾忽然瞥见扶笙自廊下过来。 大袖翩然的他虽然穿的是普通的月白布衣,但依旧抵挡不住清逸高洁的风华气质流露。 唇角一勾,荀久放下笔,抬眸笑吟吟看着外面,“你怎么过来了?” 扶笙看了一眼还在房内的陶夭夭,复又看向荀久,道:“西宫良人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句话,其实扶笙隐藏了圣花的信息,他顾及到陶夭夭在场,想着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荀久心思聪颖,一下便明白过来,含笑道:“自然。” 陶夭夭闻言至此,连忙站起身来,“阿久,那我这便回房了,你若是有什么任务要分配,大可以过来找我,我随时都在屋里的。” “嗯。”荀久颔首,“你先回去吧,至于该让你做什么,等到时机了我会再通知你。” 陶夭夭谦和一礼,告退了。 荀久站起身来,扶笙替她抚平衣襟上的褶皱,顺便拿了披风给她披上,嘱咐道:“夜里天凉,还是注意些为妙。” 荀久心中一片暖和,待他系好披风以后才问:“西宫怎么这时候就来了苗疆,难道他知道我们的行踪?” “他可不是凡人。”扶笙轻笑,“人家早就把我们的行踪算到了,大年初一从夜极宫出发,先我们一步到了苗疆。” 荀久一怔,“这么说来,西宫是带着圣花来的?” “嗯。”扶笙道:“他告诉我,圣花在客栈,我这才想到带你去看看,小的圣花,五百年前就见过了,这株圣花之母,我确实头一次有机会见,自然不想你也错过。” 荀久唏嘘,“我真好奇,西宫是怎么说服夜极宫这么多长老把圣花交出来的。” “待会儿你一问便知。”帮她整理了一番后,扶笙拉着她的手直接出了孙府大门。 西宫良人还站在门外,斜眼瞟见扶笙拉着荀久出来,立即将眼睛偏往旁边,嘴角微抽,“你们俩至于么?” 荀久轻哼,“你有这功夫在这里说葡萄酸,怎么不去找一个来秀给我们看?” 西宫良人不屑地瞟了两人一眼,“优秀的人普遍单身,别问我为什么,优秀,任性。” “啧……”荀久作势掏了掏耳朵,“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刺耳?” 两人拌嘴的间隙,孙府家仆已经准备了一辆朴素 第009章 终极大Boss(二更) 扶笙接过一看,顿时黑脸。 那张单上虽然只写了几种东西,却件件是苗疆都城内的奢侈品。 城南琉璃斋的血玉镯子一只。 香茗楼每年只出五盒的雨花茶,今年才刚出,就被他全拿了。 千杯楼千金一杯的寒潭香,他拿了一坛。 …… 捏着账单一角,扶笙手指颤了颤,问宫义:“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就买了这么多东西?” 多也就算了,关键是死贵! 宫义面露为难,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不得不说:“还不止,属下听说后面还有好几张账单。” 一把捏碎手中的那张纸,扶笙揉着额头,“这个人,是打算让本王帮他连聘礼都给承包了吧?” 宫义默不作声,心中直忖宫主还真敢黑,竟然黑到殿下头上来了! 扶笙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罢了,他若是喜欢,就让他使劲拿,至于这些账目,今后算在谁的头上可还不一定呢!” 宫义看着自家殿下凝眸的样子,心中突然对宫主生出几分深深的担忧来,他自知殿下又想搞事了,起码这些奢侈品的费用,殿下一分钱都不会出,这么多东西,到时候宫主便是把他自己给抵押了都不一定能付清银子。 扶笙招手,让宫义去房里坐下,确保外面不会有人偷听才开口,“有没有郁银宸的消息?” 宫义点头,“殿下,国师直接进宫了。” 扶笙眸光一凝,“什么?” 宫义赶紧道:“属下不会看错的,国师的确是直接进宫了。” 扶笙讶异一瞬,手指在圈椅扶手上敲了敲,“他是以什么身份进的宫?” “这个……”宫义面色犹豫,“属下不太清楚,但他在苗疆王室的地位应该不低,因为他入宫的时候,有大批宫人出来迎接,阵仗很大。” “奇怪,郁银宸以前莫非与苗疆王室有联系?”扶笙慢慢眯起眼。这一点,他是从来不知情的,因为郁银宸活了五百年,如果他真的与苗疆王室有关系,那就只能是扶笙还没出生之前,亦或者几百年前的事情。 也只有这样,扶笙才会什么都查不到。 扶笙向来讨厌无法被自己掌控的东西,那样会让他毫无安全感。 面色冷冽下来,他吩咐宫义,“迅速去把孙大人找来,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 宫义也意识到了事态的急迫性,没多说一字,迅速去往孙杰的院子。 孙杰闻言之后匆匆跟随宫义来到扶笙和荀久的院子,荀久在里间睡觉,扶笙虽然是坐在外间的,但也怕打扰了她休息,故而将两人议事的地点改在旁边的东次间。 孙杰过来以后,规规矩矩给扶笙行了礼。 扶笙抬了抬手,“如今是特殊时期,为了不暴露身份,今后见到本王,无需行此大礼。” 孙杰谢恩起身,这才问:“殿下这么着急找臣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的确是有一件事。”扶笙道:“苗疆王宫近日来了一位贵客,明早上朝的时候,你想办法把这个人的信息打探出来,我要知道他在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孙杰道:“殿下请放心,老臣一定会办妥的。” “另外。”扶笙再道:“即日起,你让人放出消息,就说孙府来了一位谋士,而这位谋士是你亲自请来的。” 孙杰惊了一下,“殿下所说的谋士便是指的您自己吗?” “嗯。”扶笙颔首。 孙杰是苗疆朝堂上的重臣,对于朝政之事自然了如指掌,扶笙才刚刚提起头,他便大概猜到了殿下的用意大概是想借用谋士身份介入朝堂,孙杰连连点头,“臣谨遵殿下旨意。” “下去吧!” * 孙杰走后,宫义再一次进来。 扶笙看他一眼,轻声宽慰,“你不用担心,圣女那边已经有我的人在监视保护了,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我要想直接接触到圣女并且让她不生疑,还得花费一翻功夫,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楚郁银宸为什么进了苗疆王宫。” 扶笙脑中思绪开始混乱。 之前郁银宸在楚国,楚津侯将他奉为上宾,还在他发作的时候调遣了这么多兵卫用最大的官船护送郁银宸去神迹岛。 这就说明,郁银宸在楚国的地位是很高的,至于究竟是什么地位,无人得知,只要是他本人想掩埋的信息,扶笙就算掘地三尺都无法查到准确的资料。 郁银宸在楚国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是第一个疑问。 * 扶笙还记得,某一次澹台惜颜说起二十多年前她在魏国生下两个孩子的时候,魏国王宫有高人,算准了她生产时候最是虚弱,所以挑唆魏王对她用刑。 如果不熟悉巫族和语真族女子从怀孕到生产以及产后一年时间内修为全无,对方根本不可能算得这么精准。 那么,这个所谓的“高人”又是谁?这是第二个疑问。 * 当初阿紫的身份曝光出来,她名义上是楚国安排在女帝身边的细作,可实际上是郁银宸的人,可阿紫在来燕京之前,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蜀国。 阿紫是郁银宸的人,她所有的行为自然都受到郁银宸支配,而郁银宸交给她的任务是搅乱蜀国内政。 从这一点,是否可以说 第010章 人魔之战(一更) 扶笙顷刻间变了脸色,“什么时候的 荀久心中焦灼,情急之下只好说:“你们不知道,郁银宸发作的时候,刚开始的确是痛苦得不得了,好像游走在生死边缘,但过了那个时间段,他就会意识尽失,痛苦不再,反而浑身充满戾气,那个样子,简直让人骇然。 乐文移动网”看了满脸霜寒色的扶笙一眼,荀久咬着唇角道:“上一次在岷国,我曾亲眼见到郁银宸发作,过了痛苦的那个阶段,他就像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死死掐住我的喉咙,那种感觉,就好像要把我体内的魂魄给生生剥离出来一样。” 宫义一脸茫然,“王妃,属下听闻郁银宸发作的时候痛不欲生,连求死都不能,就算是宫主遇到了他,他也无法做出什么伤害宫主的事情来吧?” “来不及了!”荀久赶紧道:“上元节的时候,郁银宸并没有发作,我算了算,这两天应该就是他发作的时间,我记得刚才西宫良人说他准备去王宫踩点找到将圣女带出来的捷径,我担心他会遇到发作时候的郁银宸。” “不妨事。”扶笙笑着摇摇头,“刚才结界的时候损耗了修为而已,如今正打算修复。” 她心下一惊,“阿笙,你受伤了?” 荀久急匆匆进来,就见到扶笙脸色苍白。 听到敲门声,扶笙收了动作,让宫义前去开门。 彼时,扶笙因为耗费灵力结界而体力不支,正在宫义的房里打坐修复元气。 荀久意识到这两天便是郁银宸发作的时间以后,片刻不敢耽误,迅速去找扶笙。 孙府。 * 扶言之懒懒抬眼,看着西宫良人,语气冷冽决绝,“本尊给你一个机会,下去杀了圣女,我会让你死得体面些。” 理清了思路,西宫良人面上呈现视死如归的神情,他张了张嘴,试图说话,扶言之突然松开他,唇畔微勾,宽袖一拂,屋顶的琉璃瓦片被扫开好几片,能清楚地看到下面房里坐着一个容颜绝丽的女子,已经被定了身,动弹不得。 遇到他,自己绝无活路! 再次对上他那一双嗜血眸,西宫良人更加肯定,这个扶言之是入魔以后的那一位,战斗力必定比正常的扶言之超出十个倍不止。 更何况…… 扶言之是五百年前阴差阳错生下来的逆天产物,他一身的本事,想要毁灭一个王宫,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一连串的问题以最快的速度在脑海里划过,西宫良人完全说不出话,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薄弱,是死亡即将到来的象征。 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郁银宸去哪儿了?被他杀了吗? 天!这个人是扶言之! 扶言之! 西宫良人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终于将这种东西定格在一个人的身上。 浅紫色菩提吊坠…… 西宫良人说不出话,他被迫仰着头,能见他额间的浅紫色菩提吊坠在暗光下有着紫水晶一样的璀璨之美。 紧咬着牙关,西宫良人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冰凉到没有一寸温度的手指在自己的喉咙间越收越紧,血色双眸微微带着几分快意。 很快,西宫良人就到了他面前,被他死死掐住喉咙。 对方忍不住抬手,西宫良人便感觉有一股大力拖拽着自己的身子往那人面前而去,他运出内力准备相抗,却发现自己的力道不及对方的十之一二。 西宫良人深吸一口气,声音也寒凉下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对方恍若未闻,看向他的眼神中嗜血光芒越来越盛。 西宫良人努力平复着心绪,扯出笑意看着对面的人,“老神棍,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好歹自己还是夜极宫的主人,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西宫良人脸色发白,他想起了扶笙之前的交代,让他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对上郁银宸,他必输,输也就算了,还很可能会死在他手上。 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唯一能活动的,就只有西宫良人自己和对面站着这个至邪至妖的人。 西宫良人猛地偏头四下扫了一眼,这才发现整个王宫都被对方给控制了,巡逻的士兵们保持着整齐的脚步定在原地,从圣女宫里出来的婢女端着托盘僵在石柱边。 寂静…… 等等! 对方低笑,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让人毛骨悚然。 “你、你是谁?”饶是西宫良人再聪明,都无法把这个人和郁银宸联系起来,若非那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这世间的至邪至妖。 这个人,分明是郁银宸的那张脸,可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完全和郁银宸不一样。 西宫良人浑身一震,呼吸不由自主地一紧,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薄削的唇微微上扬,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西宫良人,声音堪比浮冰碎玉,“小娃娃,偷窥别人是很不道德的。” 光洁的额头上,戴着一枚浅紫色菩提吊坠,妖邪中的一点清美,看起来幽魅至极。 同样惹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本是如画眉眼,却因为这一双眸而添上无尽的妖邪。 站在殿顶上,站在西宫良人对面的那个人,满头银丝,皓白如雪,那颜色,竟比他身上穿着的雪色衣袍更加惹人注目。 第011章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夜空之上黑云翻涌,狂风席卷过扶笙的衣袖,那一双坚定不移的眼眸,带着万分明亮的光,直直盯着对面的扶言之。 瞬息之间,只听名剑出鞘的声音嗤啦响过,扶笙已经从腰间抽出软剑。 三尺长的软剑如同覆了霜雪,闪亮灼人眼,亮光与凌寒并存。 挥动手臂,扶笙毫不犹豫挽出一个剑花,软剑带起白光无数,周身冰冷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扶言之轻松便躲过了扶笙的攻击,飘身落到宫殿翘角上,垂眸望着持剑站在地上的扶笙,唇畔扬起邪肆的笑意,声音听来却极其具有压迫感。 “比起五百年前,你退化了不少,弱到不值得本尊亲自动手了。” 被扶言之狠狠摔下房顶,内腹受损严重的西宫良人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了扶言之的这句话。 这一下,西宫良人更加肯定了站在房顶上的那个就是扶言之。 可是,扶言之不是已经转世成了扶笙吗?为何到现在还活着?! 如果扶言之没死,那么,扶笙又是谁? 西宫良人可是一刻也没忘记,他曾经有幸从昊天镜中看到了扶言之的长相,与扶笙一模一样。 天幕昏黑,王宫廊下宫灯因为扶笙刚才强大的剑气而左右摇摆不停。 狂风不止,光影闪烁,拂过扶笙天神雕刻般的绝美面容,仿若千年幽潭的那双眸,噙着让人胆颤的冷光。 黑幕如盖,一上一下对峙着的这两人。 一人妖邪似魔,一人恍如天神。 “扶言之,若是你现在肯乖乖就范,自行了断,本王便想办法让你的骨灰与凤息的压在花魂下的那一半灵魂待在一处,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扶笙凝眸,其中寒光乍然碎裂,喷薄出冷色万千,字字句句皆用内力传音,响彻整个王宫,但外面的人听不到。 扶言之血红的眸底漾着讥笑,“呵,你是在威胁本尊么?五百年不见,你武功弱了不少,嘴上功夫倒是见长。” 扶言之说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玉笛放在唇边悠悠吹起,原本寂静无声的王宫四面八方突然传来怪异的鸟叫。 西宫良人脸色大变,“糟了,是上次在鬼蜮森林的那种黑鸟!” 话音才落下,便见周围黑鸟以黑云压顶的姿态飞速而来,不过片刻就将两人包围。 西宫良人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三叔公之所以会疯魔,并非没有原因,他是被扶言之给控制了的。 成千上万的黑鸟与当初在鬼蜮森林所见的毫无差别,同样是周身漆黑,双眼血红,堪比扶言之那双血眸。 嗅到生人的气息,黑鸟们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伸长了脖子飞下来准备生生啄下人肉来吃。 西宫良人撑着身子站起来,他身受重伤,如果这个时候动用灵力,将会直接损耗到本源,一旦耗尽,则是他生命终结之时。 扶笙先他一步想到了这里,迅速偏转头朝着西宫良人大喊,“西宫,过来我这边!” 扶笙一边说,一边挥剑砍杀黑鸟。 一只黑鸟的怪叫能让人头皮发麻,成千上万只黑鸟的怪叫能将人的心理造成巨大创伤。 扶笙意志坚强,丝毫不受干扰,但西宫良人受了重伤,他能勉强抵挡得住四周黑鸟的攻击,却无法抵挡住它们的叫声。 双手捂着耳朵耳朵,西宫良人痛苦地蹲下去,耳膜仿若被直直刺穿,痛得整个脑袋都像要炸裂一般。 扶笙面色微变,一路斩杀着黑鸟到达西宫良人身边,伸出手迅速点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又趁机注入了些许灵力进他体内,西宫良人这才勉强缓和过来。 抬起头,他看见扶笙向他伸出手,眼眸中满是坚定,“站起来,一定要活下去!” 西宫良人将手递给扶笙,在他的用力之下站起来加入了与黑鸟的战争。 两人后背紧贴,四周全被黑鸟团团围住。 想到之前那骇然的一幕,西宫良人偏头,高声问扶笙,“你才是扶言之转世,房顶上那位什么来头?” 扶笙语气淡然至极,“他是扶言之,我是扶言之转世,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只不过,他是魔,我是人。” 西宫良人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这堪比惊雷一般的消息直接让西宫良人陷入了极度震惊之中,他一直以为房顶上那个拥有郁银宸容貌的男子不过是拥有扶言之的意识罢了,如今想来,却是他自己想得太过简单,如若真的只是拥有扶言之意识,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身手? “别废话了!”扶笙道:“我刚才给你注入了灵力,你应该能应付这些黑鸟一阵子,我就不陪你了,我去对付扶言之。” “等等!”西宫良人一边出手攻击黑鸟,一边叫住扶笙,“你有几成把握能打赢他?” 扶笙面色黯然,“人与魔,自然是魔更胜一筹,我打不赢他。” 西宫良人一惊,“那你还去?” 扶笙冷笑,“若是不去,你我都会死在这里。” “不行!”西宫良人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对付他,多个人多一份力量,你也说了你打不赢扶言之,如若你一个人去,万一过不了几招就……” 扶笙打断他:“你替我后盾,将这些黑鸟全部拦住,那我就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然后呢?” 第012章 谁说女人才能以身相许 夜风缭乱,如同冷刀子从人的身体上一道道凌迟而过。 月光下,扶言之晧雪般的银发被仿若魔鬼爪牙肆意飞舞,右边胳膊上,被扶笙用剑气划伤的那一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他好像根本不知道疼痛一般,双唇紧抿,看向荀久的血眸认真而专注。 若是撇去本身的血红色,这双眼睛也是极美极美的,美到整个王宫的宫灯在它面前都黯然失色,而就是这样一双眼睛,除了凤息,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再也无法纳入他的眼底。 这一刻,荀久认出来了。 虽然面前的人是郁银宸的身体,可是那双眼睛,那种眼神,那种满是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伤到她的眼神,荀久记忆犹新。 扶言之曾经便是这么看凤息的。 每当他露出这种眼神,凤息便能沉溺在其中的美好无法自拔。 那是一种“我不喜欢全世界我只喜欢你”的专属眼神,带着专属于扶言之的诚挚和深情。 大概是身体里的凤息灵魂感知到了对面的人,有那么一瞬,荀久觉得好难过,好想哭。 也是这一瞬,她才反应过来当初在上谷郡聂府那一晚走出前厅的时候,她曾回眸看过郁银宸,那一眼,让她在顷刻之间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了几分。 原来并非是她自己的反应,而是凤息。 凤息早就感应到了郁银宸身体里的扶言之气息。 “凤息……”扶言之湿了眼眶,他根本没有把荀久之前的话放在心上,依旧认真凝视着他,将五百年前想说又没来得及说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凤息,我等了五百年,终于等到你归来,这五百年,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不在乎你我是什么身份,不在乎有没有血缘关系,世人不容,我便屠城灭国,天地不容,我便毁天灭地,我不在乎背上千古骂名,我只在乎你。” 荀久如鲠在喉,心中说不出的难受,眼泪毫无预兆便落了下来,身体内好像有两股力量在互相冲撞,有一种魂魄即将离体的感觉。 荀久很清楚,是凤息,她想见扶言之,想和扶言之说话,这股力量太强大了,以至于她全身就好像被抽干了精气神,完全使不上力气,眼皮直打架。 感觉到了怀中的人小小的身子在瑟瑟发抖,扶笙握着软剑的那只手一颤,长臂紧紧箍住荀久,将她打横抱起来,温润清和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低声道:“久久,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不能让凤息占据你的主导意识。” 怀中的人毫无反应,脸色苍白,双眼空洞无神,身体逐渐冰冷。 “久久……” 扶笙心中沉痛不已,他一把扔了软剑,双手扶着荀久的双肩迫使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然后不断地呼唤,“不要睡,你不要睡,赶紧醒过来,我命令你赶紧醒过来,你是荀久,是本王的王妃,不是凤息,你若敢变成她,我下辈子便再也不要去找你,让你一个人孤独终老。” 荀久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微微张开了几分,唇瓣翕动,“阿……笙?” “是,我是扶笙,是你的夫君。” 虽然荀久现在的意识很薄弱,但这两个字便足以让扶笙欣喜若狂,他紧紧抱着她,同样湿了眼眶,声音哽咽,“久久,你不能睡,不能变成凤息,你这样,对我不公平,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我会很难受很难受的。” 荀久意识又恢复了一点,伸出冰凉的手指慢慢抚上扶笙的面部轮廓,同样冰凉的唇瓣慢慢扯开一抹虚弱的笑,“阿、阿笙,你……爱我吗?” “爱!”扶笙抱紧她,语气坚定,“在这世上,扶笙只爱两种东西,海景房和荀久,前者因为你喜欢,后者因为就是你。” “真好听,这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荀久再次扯出虚弱的笑容来,原本抚摸着扶笙面部轮廓的那只手慢慢往下滑。 扶笙的心也跟着慢慢往下沉。 “久久!”他高声呼唤,“别睡,我求你了,别扔下我一个人……” 仿佛在一瞬间,精神世界无声崩塌,扶笙跪在地上,怀中仍旧抱着彻底睡过去的荀久,双眼布满血丝,声嘶力竭。 这一刻,他再也不想管旁人的事,只想随着她一起去,只要有她的地方,去哪里都好,不论天堂还是地狱。 西宫良人担心扶言之会趁机伤害扶笙带走荀久,赶紧飞奔过来护在他前面,警惕地看着对面的扶言之,不忘朝后面大喊,“扶笙快走,这里交给我来应付。” “走?没有久久,我还能去哪里?” 扶笙惨笑一声,直到前一刻,他才明白,荀久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的位置何止是深入骨髓,根本就是烙印在了灵魂上,这世间若没有荀久,便再也不会有扶笙,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西宫良人简直不敢相信,他所认识的那个杀伐果断的秦王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堕落至此。 情之一字,果然害人! 无声摇摇头,西宫良人再一次冲着扶笙大吼,“你还犹豫什么,荀久已经不在了,你还想让扶言之把她给抢走为凤息重生吗?” 这句话,终于刺激到了扶笙,他捏紧手指,慢慢站起身来,再望向扶言之,眸中满是必杀的危险与凛冽。 扶言之岂会善罢甘休,掌风直接袭过来。 西宫良人迅速迎了上去。 “快走!”他一边对付扶言之,一边吼扶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扶笙将荀久放置到广场高台上,慢慢转回来,面如死灰,声音冷寂,“今日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亲手杀了他!” 西宫良人退到扶笙旁边,重重踹他一脚,“你有病是不是?” “别废话!”扶笙眼神一厉,抬手一招,软剑飞至手中,他将一身的全部内力并灵力注入到剑柄,强大的剑气迫使周围草木剧烈摇晃,宫殿楼阁颤颤巍巍。 这剑气太过强大,西宫良人半分逼近不得,只能站在三丈开外,用极度震惊的面色看着这一幕,扶笙是铁了心要与扶言之决一死战,他根本无法阻止,也阻止不了。 扶言之早就做好了接招的准备,轻蔑一笑,语气倨傲至极,“愚蠢!竟敢耗尽一身修为来对付本尊,你以为,本尊会怕了你不成?” 扶笙猩红的眼眶充满了愤怒,振臂一挥,剑气形成一个金色光圈直直逼向扶言之。 “扶言之,去死!” 扶言之忙出手抵挡。 扶笙的这一波攻击力实在强大,饶是扶言之做好了万全准备,也没有办法全部挡住,被击中了胸膛。 一口鲜血喷出,扶言之扶着胸口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呼吸陡然加重,扶言之血眸开始聚光,银发因为运功而疯狂缭乱。 带着毁天灭地的愤怒,他准备毁了扶笙。 扶笙刚才拼尽了全力,此时根本无法接招。 西宫良人面色大骇,飞身过来一把将扶笙推到一旁,准备自己去接扶言之这终极一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抹浅蓝色身影以幻影般的速度到达扶言之身后,从袖中拿出一支金簪毫不犹豫插进扶言之的后脑勺。 原本正待出招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重伤,运出来的内力因为得不到释放而反噬回来。 “噗——”一大口鲜血吐出来,扶言之艰难地转过身,就见荀久眸光冰冷,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一点疼惜,里面是无尽的默然和凛冽。 惨然失笑,扶言之用力将后脑勺的金簪拔下来扔到一旁,看向荀久,眸光柔和,却带着满满伤痛,“凤息,你又骗我,可是,我甘愿被你骗。” 话音还没落下,扶言之先是单膝跪在荀久面前,继而整个身子都瘫软倒了下去。 夜尽天明,黎明的曙光终于冲破重重黑云,万丈金光倾洒,将整个王宫的黑暗寸寸驱逐。 扶言之引来的黑鸟早就没有了踪影。 清晨微冷的阳光柔和照在大地上,昨夜的一切,就好像四个人的一场噩梦,梦醒,只剩一地的血腥味。 “久久!”扶笙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唯恐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顾不得这么多,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抱住她,满心激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就这么走了。” 终于听到了某人掏心窝子的情话,荀久嘴角绷不住笑意。 这一笑,肩膀都在细微颤抖。 扶笙突然松开她,满脸不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荀久挑眉,“你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我就告诉你怎么回事。” 看到荀久没事,西宫良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又听到这两人的对话,赶紧翻了个白眼,“别说了,再来一遍,我就要吐了。” 荀久轻哼,“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没你事儿!” 西宫良人斜睨着她,突然邪肆一笑,“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竟敢这般骗扶笙,他能放过你才怪了。” 这句话,让荀久陡然间打了个冷噤,抬眸颤颤看着扶笙,勉强一笑,“那什么,阿笙,你最爱我了,才不会听西宫那个乌鸦嘴惩罚我对不对?” 扶笙紧紧箍住她的纤腰,眼神已由刚才的震惊转化为炽热。 荀久不敢看他,硬着头皮道:“好啦好啦,我全都告诉你,之前与扶言之对视的时候,凤息的那一半灵魂曾经是险些占据我的主导意识来与扶言之见面的,可是最后一刻,她放弃了,她让我睡过去,只有我睡着,她才能与我交流。” “然后呢?” 荀久道:“然后我睡过去的时候,她告诉我,可以趁机将金簪刺入扶言之的后脑勺,这样做虽然不会要了他的命,但能让他暂时昏迷,凤息的意识还告诉我,她永远都不会重生,五百年前,早已经成为过去,她曾经拥有过那个人,就已经足够了,无所谓时间长短,更不想扶言之为了一段不被世俗所容的恋情而入魔,看到这样的扶言之,她很心痛,她希望我们能尽快集齐六种材料杀了扶言之。” 扶笙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荀久微笑,“你放心,我身体里的那个凤息,彻底走了。” “走了?”扶笙怔住,“‘走了’是什么意思?” 荀久笑着解释,“我这具身体,荀久和凤息的灵魂各占一半才拼凑完整,但实际上,本就是一个灵魂,之所以要区分开,是因为我灵魂深处还有着凤息的意识,而昨天晚上,她在跟我说完话之后就散尽了全部的意识,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我就是我,我只是荀久,再也没有半个凤息灵魂的说法。” “真的?”扶笙难以掩饰满脸的激动,他一直担忧的,就是久久的身体突然有一天变成了凤息的意识,尽管成亲这么长时间,他依旧每日提心吊胆。 如今听到今后再也没有凤息,扶笙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激动地一再抱紧她。 终于没有了,终于没有凤息,就算是九重宫的那一半灵魂归来也无法让凤息重生,简直是太好了! 荀久难受地挣扎了一下,“阿笙,你快勒死我了。” “我……”这一刻,他像个失而复得的孩子,激动地语无伦次,“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只是太激动了。” “好啦!”荀久踮起脚尖,飞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扬眉笑,“我们快回去,这里的结界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一旦结界破开,王城里面的人都会苏醒过来,到时候再想光明正大出去,可就难了。” 扶笙点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那边一直躺在地上的人醒了过来,嘤咛一声,他抱着脑袋,面色因为手上疼痛而微微痉挛。 “久姑娘……?” 荀久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久姑娘”是郁银宸一直以来对她的称呼,哪怕她已经嫁为人妇,他都没有再换,许是已经喊习惯了。 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荀久倒也不甚在意。 “这是在哪儿?”郁银宸捂着沉闷疼痛的胸口,慢慢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受重伤,而且身上穿的也并不是他最终爱的银紫色衣袍。 被剑气划伤的那只胳膊动弹不得,郁银宸微蹙着眉看过来,眼底浮现一丝希冀,他希望荀久能告诉他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荀久面色动容,纵然她再厌恶入了魔的那个扶言之,可眼前的人是郁银宸,是五百年前凤息的师兄。 一直以来,郁银宸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也并没有因为爱而不得便强求她。 对于郁银宸的这份释然,荀久心里是感激的。 看了一眼扶笙,荀久道:“你放心我过去与他说几句话吗?” 扶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只要你与他保持着不让我吃醋的距离。” 荀久:“……不让你吃醋的距离是多少?” 扶笙直接道:“就比如现在,你就在我怀里,与他说话。” 荀久:“……” 默默扶额,荀久有一瞬无语,“你是让我用吼的吗?” 这边与郁银宸之间的距离,若是不用吼,寻常讲话根本很难听清楚。 “或者你让我转达也可以。”扶笙莞尔,“反正我不介意。” “我介意!”荀久皱眉,“真是服了你了,一起过去,总行了?” 扶笙弯唇笑:“就等你这句话。” 昨天晚上,他便经历了一次“失去挚爱”的痛苦,看清了这个小妖精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他一刻也不想离开她,更不想她离开。 两人一道走到郁银宸跟前。 郁银宸颤抖的手指从后脑勺上缩回来,瞧见满手的鲜血,他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你们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郁银宸,你昨天晚上发作了。”荀久有些不忍心,她觉得,在这场爱情悲悲剧,最悲惨的人是郁银宸。 扶言之好歹曾经得到过凤息,可郁银宸什么都没有,五百年前他只有凤息,后来凤息嫁给了扶言之,他孤身一人。 五百年后,郁银宸带着一份信念等待凤息的归来,他没有过多奢求,只想摆脱五百年之约正常入轮回。 兴许,他内心深处是希望老天能垂怜,在今后的无尽轮回中,能有一世,凤息只属于他。 他不是无欲无求,他有爱,满心满眼都是对凤息的爱,可是凤息不爱他,他只能将这份爱化为守护,化为五百年的等待,化为藏匿在心底不敢对任何人说出来的祈愿,那个小小的心愿就是凤息有一世只属于他一个人。 郁银宸晃着疼痛不已的脑袋,眸光凄楚,“我是不是……伤害你了?” 荀久喉咙一哽,不知如何接话。 伤害她的那个人是扶言之,不是郁银宸,可现在受伤的是郁银宸,无论是胳膊上的剑伤、后脑勺的金簪刺伤,亦或者是永远无法愈合的心伤,全都是他一人来承受。 荀久看着这个样子的郁银宸,心中突然就生出了十分的不忍。 她不敢想象,倘若有一天自己真的集齐了六种材料将黄金剑打造出来,面对郁银宸,她要如何下得去手杀了他。 “对不起。”郁银宸没听见荀久答话,就当她是默认了,面色痛楚,神情懊恼不已,眼眶微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捶打着自己,恨不能这具身体就此永远沉睡过去不再醒来。 “郁银宸,我没有怪你。”荀久悄悄抹去眼泪,“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你或许不知道,你才是最可怜的人。 爱了这么久,你什么都没得到。 这两句话,荀久险些脱口而出,可还是忍住了。 她是荀久,不是凤息,她只有一个灵魂一颗心,那地方住了一个人,也只住得下那个人,除此之外,她再也给不了任何人多余的爱,哪怕只有一点点。 “对不起……”郁银宸瘫软在地上,嘴里还在不住地道歉。 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每次发作期间,他完全没有意识,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伤害了哪些人。 为此,他痛苦了五百年。 让他更加不能接受的是,昨天晚上的发作,竟然伤害了凤息的转世。 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自己。 “郁银宸,你起来。”荀久蹲下身,亲手将他扶起来,看着他满身的累累伤痕,她心中不好受,低声道:“跟我们回去,我给你医治。” 听到荀久这么说,原本面如死灰的郁银宸仿若在虚无缥缈广袤无垠的灰黑色地带看到了一抹亮光。 他点点头,“好,我跟你走。” 西宫良人赶紧过来搀扶着郁银宸,本是因为他伤得这么深而觉得难过,嘴上却笑着调侃,“老神棍,你终于回来了。” 郁银宸偏头看了一眼西宫良人,笑笑没说话,任由他搀扶着,几人迅速走出王城。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暖洋洋照在几人疲累了一个晚上的身子上。 站在王城大门外,郁银宸用手遮住额抬目望了望高悬于天的金色太阳,轻声一笑,“真好。” 荀久、扶笙和西宫良人迅速别开头。 郁银宸的一句“真好”,包含着太多对于光明的祈盼,包含着太多的死而复生意味,让人不由自主想到昨天晚上的扶言之,更想到扶言之所受的伤,全都是由他代劳的。 他没有得到凤息的爱,却承担了为爱入魔后的扶言之所带来的全部伤害。 这场爱情的角逐,分不清谁输谁赢,说不出谁对谁错。 荀久觉得,如果郁银宸知道每一次他发作便是扶言之苏醒之时,他一定是甘愿承担这些痛苦,绝无怨言的。 这就是郁银宸,这才是郁银宸,为了凤息,甘愿低到尘埃里的郁银宸。 不想让自己过分沉浸在这种莫大的哀痛之中,荀久吸了吸鼻子,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西宫良人,道:“这东西,是大王亲自绣的,我来的时候,她亲自嘱咐了,一定要让你佩戴上再回去。” 西宫良人接过一看,嘴角微抽,“绣的跟她一样,难看死了!” 荀久直翻白眼,嘴里轻嗤,“难看你还往腰间挂?” 西宫良人挑了下眉,“就是因为太过难看,所以没有人会抢,这种戴在身上,堪比平安符,兴许还能驱鬼驱魔。” 荀久扶额,“希望大王听到的时候,你还能挺直腰板这般说。” 西宫良人冷哼,“你若是敢告诉她,我就把你们俩昨天晚上说的那些到处宣扬,看看谁的关注点大。” 荀久瞪他,“威胁女人,你还算什么好汉!” 西宫良人扬眉轻笑,“秦王妃说错了,本宫主不是好汉,我是仙族后人,倒是个好仙。” 荀久发现,西宫良人这一趟从夜极宫回来,油嘴滑舌了许多,连自己都没法战胜他了。 荀久很不服气,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扣着她手的扶笙,扶笙这么毒舌,肯定能呛死他! 扶笙察觉到荀久的求助眼神,他淡淡一笑,示意西宫良人,“好了,就到这里,我和久久会护送郁银宸回孙府,你赶紧趁着王宫里的人还没苏醒,将圣女带出来,也省得后面再来一次。” 扶笙一提醒,西宫良人这才想起了自己来王宫的目的,顿时一拍脑袋,“本宫主险些给忘了,那就这样,你们俩护送郁银宸先回去,我去接圣女,一定安全回到孙府。” “不,将她接去客栈。”扶笙道:“毕竟人家是圣女,轻易出入孙府会引得朝中大臣怀疑的,这种紧要关头,我们还是谨慎一些为妙。” 西宫良人点头,转身又走进了王城。 荀久看着西宫良人的背影,想到昨天晚上千钧一发之时,西宫良人一把将扶笙推到旁边准备自己去接扶言之的终极大招,这份魄力,并非一般人能做到,虽然最后扶言之是被她给刺晕的,但西宫良人的恩情,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扶笙本人,都应该铭记于心。 扶笙瞥见荀久一直看着西宫良人入城的方向,不禁疑惑,“你在看什么?” 荀久收回视线,“我在想,西宫的大恩,你该如何报答?” 扶笙莞尔,“我又不是女人,自然不会以身相许。” 荀久掩唇笑,“谁说一定要女人才能以身相许?” 扶笙顷刻黑脸,“你敢再说一遍,昨天晚上骗我说了那么多肉麻的话,这笔账,我可到现在都还记着,你怎么偿还?” 荀久笑声戛然而止,赶紧跑到另外一边搀扶着郁银宸,一本正经道:“我哪里有骗你,分明是临死感言。” “你还说!”扶笙皱着眉,一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幕,他就开始后怕。 幸好,幸好老天待他不薄,让这一切成为假象,否则他根本不敢肯定自己现在是否已经成为行尸走肉。 荀久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回到孙府,扶笙撤了结界,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郁银宸走进去。 孙杰正准备去上朝,见到三人狼狈而归,吓得老脸煞白,急忙跑过去焦急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我无事。”扶笙摆手,吩咐他,“立即去准备客房,另外,让人务必看护好,不能让任何外人闯进来。” 孙杰连连应声,迅速让人准备好了房间。 扶笙将郁银宸带进去盘膝而坐,准备运功为他疗伤。 荀久担忧道:“阿笙,你一夜没有休息了,要不要先歇会儿?” 扶笙摇头,“他伤得很重,耽误不得,否则伤口好不了,他如今是郁银宸,不是扶言之,相信你也不想见他受伤至此的不是么?” 荀久抿唇不语。 她多希望这些伤能让扶言之就此灰飞烟灭,可这具肉身是郁银宸的,受了伤,痛的都是郁银宸,她虽然不是凤息,可若是没有郁银宸,就没有今天的荀久,她如何忍心看着郁银宸伤成这样? “那好,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实在支撑不住就不要勉强,否则我会担心的。”荀久嘱咐完最后一句,轻声走了出去将门带上。 彻夜未眠的并不止扶笙荀久、西宫良人以及扶言之,还有一直等候在房里的阮绵绵。 整个晚上,她都是将心提到嗓子眼的,用尽了办法也没能让自己平复下来。 房门被人打开,荀久走了进来。 阮绵绵猛地抬起眼,就见到荀久缓步走过来,眉眼间全是疲倦。 阮绵绵呼吸骤然一紧,赶紧站起身拉着荀久的双手问:“你们全都安然回来了吗?” 荀久看着她。 阮绵绵又迫切问:“西宫回来了没有?” “还没。”荀久摇头。 “你说什么!”阮绵绵突然之间面如死灰,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他竟然敢……不回来!” 荀久揉着额头,“大王,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他和圣女还在后面,马上就到了。” 阮绵绵一听,顿时咬牙切齿,“荀久,你过来,我保证不打脸!” 第013章 威武山大王vs傲娇宫主受 西宫良人回来的时候,阮绵绵还在荀久房里听她讲昨天晚上的惊心动魄故事。 见到那个人,她二话不说就站起身迎上去。 西宫良人还未说话,阮绵绵一下子扑倒在他怀里,手指捏成拳捶打他胸膛,“死西宫,臭西宫,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以为你……” “差点以为我死了?”西宫良人黑着脸,垂眸望着黏在他怀里的女人,秀眉微皱,“有你这么盼着未婚夫死的?” 听到“未婚夫”三个字,原本抽抽搭搭的阮绵绵顿时戛然而止,没声音了。 “你、你说什么?”阮绵绵抬起头,光艳灵动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奇和不敢置信,“你刚才说……” “我什么我?”西宫良人对她翻了个白眼,“让开,你昨天晚上没沐浴吗?身上臭烘烘的。” 西宫良人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是怕自己身上沾染了黑鸟的血腥味和晦气会传到她身上去。 荀久站在廊下,也听到了这句话,在她看来,有些过分,阮绵绵肯定要因此而生怒。 但让她意外的是,阮绵绵非但不让开,还紧紧抱着西宫良人不放,嘴里冷哼,“口是心非的男人,明明就是你身上有一股让人恶心的血腥味,你还好意思赶我走?本大王不嫌弃你就算好的了。” 荀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是威武山大王v傲娇受西宫,如此看来,自己刚才的担忧都是白瞎了。 大王这种性子的人,才不会因为一句话和西宫良人计较。 老远就瞥见荀久站在廊下偷看并且偷笑,西宫良人一只手捂住半边脸,有些无语,低声问:“大王,咱能把脸丢到房里去吗?丢在这里,有些不合适。” 阮绵绵松开西宫良人,顺势踹他一脚,“快滚!本大王才不要和你回房。” 余光一瞥,瞧见西宫良人腰间挂着她亲手绣的香囊,顿时眉开眼笑,“哟呵,看来本大王的手艺还不错。” 西宫良人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最终定在腰间香囊上,顺便顺着阮绵绵的话往下答:“嗯,是不错,牛鬼蛇神见了都退避三舍。” 荀久面部一阵狠抽,暗忖西宫这货毒舌起来还真和扶笙不相上下啊,这句话要是换做扶笙对她说,她肯定炸毛。 想到这里,荀久又开始期待阮绵绵的反应了,毕竟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有些奇葩,她倒是认为该炸毛,可大王不是一般人,兴许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果然,阮绵绵根本不甚在意,挑眉一笑,“那就好,本来就只是本大王绣着玩的,原想扔了来着,扔之前突然想到拿去逗逗某个傻蛋,没想到傻蛋真戴在身上了。” 西宫良人黑着脸,眯着眼盯着前面的女人,细长的眼眸中尽是危险的光芒。 对于长久被爱情滋润的荀久来说,她自然看得懂西宫良人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然而阮绵绵是第一次恋爱,而且今日之前和西宫良人根本就没有亲密过,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是上次在夜极宫,他脸部压了她的胸。 危险已经逼近,阮绵绵却浑然未觉,直到西宫良人狠狠扣住她的后脑勺,唇瓣压上来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毫无反应、也不知作何反应的木偶,直到唇瓣上被他咬破的疼痛传来,阮绵绵才恢复了些许理智。 西宫良人已经放开了她,挑眉看着廊下的荀久,轻笑,“秦王妃,偷窥别人是很不道德的。” 阮绵绵顿时反应过来,难得的羞红了脸,不知道往哪里躲才好。 荀久尴尬地咳了两声,“我有偷窥么?刚才分明是光明正大的看。” “小心长针眼。”西宫良人扔下一句话,又招手唤来孙府的小厮为他准备热水,回房沐浴去了。 阮绵绵脸红得快要滴血,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 荀久含笑走过去,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人都走了你还出神。” 阮绵绵一下子拉回思绪,见到荀久已经站在自己对面,又想到刚才西宫对自己做的那一幕,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荀久一夜未眠,疲倦得厉害,本也没打算调侃阮绵绵,更何况阮绵绵有那么一刻是真的以为西宫良人已经死了,后来见到他平安归来,心中激动也是人之常情。 微微一笑,荀久道:“大王,你昨天晚上就没睡觉了,赶快回房休息,有什么事,等你睡饱了再说。” 阮绵绵直摇头,“我睡不着,还是等晚上,倒是你,之前与扶言之耗了一夜,想必早已筋疲力竭,怎的还不去睡觉?” 荀久也摇头,“秦王还在给郁银宸疗伤,我无法安心入睡,总得知晓情况怎么样,万一有个好歹……” 阮绵绵狐疑地看着她,“你是担心秦王还是担心国师?” 荀久抿嘴笑笑,“都担心成不成?” 阮绵绵撇撇嘴,“你可真贪心,当心秦王知道了吃醋,可不会放过你了。” 荀久长长一叹,“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懂我现在对郁银宸的心情,五百年前没有郁银宸,就没有今天的我,他对于我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守护,而我对于他,除了感激之外,还把他当成至亲,所以,我不能让他出一丁点儿事,否则我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当中。” 阮绵绵眉目间现出纠结之色,“可是,扶言之的魔性在郁银宸体内,只要你找齐六种材料铸造出黄金剑,一样还是要杀了他,那你现在为何还要救?让他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长痛不如短痛,我觉得,要真到了那一天,你不一定能下得了手。” 阮绵绵说话虽然直白了些,但字字句句都在点子上,她说得没错,郁银宸这具身体迟早要死在荀久铸造出来的黄金剑下,然而她的本意只是杀了扶言之,让他灰飞烟灭。 说到底,郁银宸只是个承受了扶言之所有痛苦的替罪羊。 荀久想起早上他在王宫里醒过来知道自己发作伤害了她那一刻的懊恼和悔恨以及不断地道歉,心中难受得紧,她强迫自己不要往深处想,不要去想以后如何,只需想着现在,现在郁银宸还活着,这就是她和扶笙最大的安慰。 勉强一笑,荀久对着阮绵绵道:“你忘了,郁银宸只会受伤,不会死,他如今仍旧是不死之身。” 阮绵绵心细,能动荀久这个笑容中看到悲凉和无奈,她也不打算戳穿,回以一笑,道:“那既然这样,我就先回房了,一夜不见叮叮那个小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踢被子。” “好。”荀久目送着阮绵绵走远,这才回了房。 陶夭夭是得了荀久吩咐无论如何都不能踏出房门半步的,但她坐在房中,隐约听到几个婢女说“他们回来了”。 心中一喜,陶夭夭迅速站起身推开房门,脚步匆匆去了荀久处。 彼时,荀久已经沐浴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外间用早饭。 见到陶夭夭过来,她一点都不意外,笑着道了句“请坐”。 陶夭夭大方坐下,也不急着说话,准备等荀久吃完再问。 荀久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就让人撤下去了。 陶夭夭惊讶地看着她,“我见你面色憔悴,甚至有些苍白,看着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怎么不多吃点儿?” “吃不下了。”荀久道:“等秦王回来,我和他一起吃。” 陶夭夭顿了顿,“我听闻秦王已经回来了,莫非又出去了?” “没有,在房中给国师疗伤。”荀久答。 “疗伤?”在陶夭夭的认知中,国师是比秦王还要厉害数倍的逆天存在,绝对不可能轻易就受伤。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陶夭夭面色紧张起来,她可是一整夜没有宫义的消息了,方才一路走过来也没见到宫义,这府中人多嘴杂,她也不敢随便乱问,怕有心人走漏风声。 “放心!”荀久知道陶夭夭最担心的是宫义,宽慰道:“宫义如今假扮成了孙大人身边的护卫,负责护送他上下朝,没什么事,至于国师,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陶夭夭对于整件事情都是毫不知情的,尤其是前世这样玄之又玄的真相,荀久觉得,自己若是说出来了,陶夭夭不一定会相信。 懒得费一番唇舌解释,荀久只好道:“别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真的没事儿,昨天晚上让你们不要踏出房门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危着想,毕竟这是在苗疆王的地盘上,我们凡事都得小心谨慎,免得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听到荀久这么一说,陶夭夭终于放下心来,又问:“宫义他……真的没事儿吗?” “真没事。”荀久笑着摇头,“圣女已经成功接出来了,今天所有人都太累了,明天西宫会带着我们去看的,到时候你去不去?” 陶夭夭嗫喏道:“我自然是随着宫义,他去我便去,他若是不去,那我也不去。” 荀久看着她怨念的样子,不由好笑,“圣女可是你未来的婆母,这婆媳关系若是不处理好,未来的日子很不好过哦。” 陶夭夭一急,忙紧张地拉着荀久的手,“我其实并不是讨厌圣女,毕竟我都没见过她,我只是一想起宫义因为该死的断情蛊所受的苦,就觉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宫义的母亲,若非她狠心,宫义又何至于……” 荀久却道:“我不相信圣女会这么狠心,这其中定然有隐情,宫义的亲生父亲是个很大的疑点,到时候我们见了圣女,一问便知。” 陶夭夭叹了一口气,“真希望如你所说这一切并非圣女亲手所谓,真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有无可奈何的原因来解释,否则我可不会轻易原谅她!” 荀久歪着脑袋看她,“这还没嫁过去,就开始护夫了,果然,宫义是找了个好媳妇儿啊!” 陶夭夭一阵脸红,嗔她一眼,“你瞎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 荀久挑眉,眸光清亮,“这八字倒是有一撇了,就是不知这一捺何时落成?” 陶夭夭拍了一下荀久的手背,“哪里有这么快,身世都还没弄清楚呢!” “快了。”荀久敛了几分玩笑心思,一本正经道:“明日见到圣女,宫义的身世定然能真相大白。” 陶夭夭颔首,不再说话。 荀久抬眸看了看天色,对她道:“你先回去,我去看看秦王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好。”陶夭夭起身告退。 荀久缓步来到客房外,轻声朝着里面喊,“阿笙,郁银宸他怎么样了?” 里面慢悠悠传来一个熟悉的温润声音,“你放心,已无大碍。” “那你呢?”荀久不放心,继续问。 “我没事。”扶笙将已经昏迷的郁银宸抱到床上这才出来开门。 见他面容惨白如纸,走路脚步虚浮,荀久一下就变了脸色,赶紧伸出手扶着他,“阿笙,你怎么样,别吓我!” “没事。”扶笙靠在她肩上,勉强扯出苍白的笑容来,“扶我回房,休息一下就好了。” 荀久没再多说,动作轻柔地扶着他出门。 西宫良人已经沐浴完换了一身衣服,从廊下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荀久搀扶着扶笙准备回房。 他脸色微变,忙走过来问:“要不要紧?” “还好。”扶笙道:“今天太累了,等明天一早,你再带着我们去拜访圣女。” 西宫良人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荀久叫住他,“你去哪儿?” “自然是回客栈。”西宫良人笑笑,“圣女一个人在,我不放心,总得有人保护她,否则明天早上你们恐怕就见不到人了。” “说得也是。”荀久想了想,颔首道:“那你回去,大王和叮叮就暂时待在孙府,等事情全部了结,我再让他们回去。” “那我这就走了。”西宫良人冲二人挥挥手,转身出了孙府。 荀久将扶笙送回房里,立即有婢女备了沐浴的温水,扶笙几乎累到虚脱,荀久亲自帮他沐浴完换上睡袍又擦干头发才让他上床睡觉。 掖好被子,荀久正准备离开,手腕却被扶笙拉住,“你昨夜不也没睡?怎么不躺上来休息?” “我怕打扰到你。”荀久轻轻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温声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别走。”扶笙拉住她的那只手不松,声音微哑,“你上床来,我有事跟你说。” 荀久瞪他,“都这样了你还不安分?” “不是。”扶笙摇头,“你昨晚没睡觉,上来一起,另外,我是真的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荀久狐疑看他一眼,见他神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犹豫片刻,她脱了绣鞋上床。 扶笙伸出手臂将她抱在怀里,“这件事,我若是不告诉你,会睡不着。” 荀久失笑,“你是想告诉我郁银宸体内为什么会有扶言之吗?” “嗯。”扶笙点头,“这件事,其实当初在九重宫恢复记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尽管做好了准备,荀久还是讶异了一下,“怎么会……” “因为,我们三个人看到的那段回忆最后面出了错。”扶笙看着她,语气极缓,似乎是怕她会生气,所以添了几分小心翼翼。 荀久浑身一震,果然,她当初在聂府的时候猜得没错,这段回忆出了差错,郁银宸和扶言之这两个人一定有一个不想面对当年的事实,所以刻意自己幻想了一段回忆来麻痹自己,致使五百年后的荀久看到的就是被幻想出来的虚假画面。 “你慢慢说,我听着。”她安静下来。 扶笙缓了一下,“当年凤息死了之后,扶言之入魔,这一点是没错的,郁银宸把凤息带去邀月宫找元休这件事也没错,错就错在,去往邀月宫的这段回忆里少了一个人。” 荀久暗暗心惊,纵然已经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却还喃喃张口问:“是扶言之?” “是。”扶笙凝肃道:“整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凤息死后,郁银宸先把她带去了邀月宫,分魂术提出来的时候,郁银宸毫不犹豫答应了,但他是元休除了凤息以外最得意的弟子,元休不忍心让自己的爱徒就这么废了,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进行分魂术,因为这样一来即意味着郁银宸会由于少了一半心脏而立即死亡。所以,元休将凤息放在寒玉床上保存着尸身不腐坏,这一放就放了半年,而这半年内,扶言之已经灭了那几个曾经进攻凤临导致凤息死亡的国家,他的师父慕昌担心再这样下去,整片大陆都会因为扶言之而不得安生,于是亲自来找元休,两人商议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启动分魂术,但郁银宸必须献出肉身作为容器。” 听到这里,荀久再一次震惊到了,“容器?” “是。”扶笙道:“扶言之入魔,这样的他即便能轮回,也绝对不会沦为人道,慕昌和元休都不想让自己的爱徒不得善终,所以两人合力,将扶言之的魔性从他体内抽离出来放入郁银宸这个容器里面,这也就是郁银宸五百年不老不死的原因,支撑着他的并不是什么长生不老术,而是扶言之的魔性。” 荀久满脸惊色,“所以,郁银宸体内的扶言之是由戾气和怨愤聚集而成的魔性,而你才是扶言之灵魂转世?” “嗯。” 扶笙深吸了一口气,“元休和慕昌都没有办法灭了这个魔,只能暂时将他封印在容器里,但他魔性过分强大,随时都有苏醒的可能,所以才造成了郁银宸每个月都会发作,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他们二位无法灭了扶言之的魔,却知凤息的黄金剑能让他灰飞烟灭,所以留下了那本《长生秘录》,为的就是等五百年后,你从异世归来以后能按照上面的指示重新铸造黄金剑,亲手杀了扶言之。” 荀久心中大骇,“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就布好的局,无论是我的到来,还是《长生秘录》的存在,亦或者与你的相遇,全都是上辈子就被人设计好的。这两个老东西,果然是下得一手好棋!” 扶笙淡笑,“毕竟是当年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精英,那二人的本事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扶笙想起了自己当初在季博然留下的遗书里面看到的东西,那封遗书上,其实用了另外一种不为人知的方法留下了重要线索,刚打开的那一刻,扶笙能看见遗书上显现出一块玉佩的形状,而那玉佩,正是由两瓣雕刻了古老图腾的寒冰玉拼凑合成的。 扶笙只看一眼就知道了。 当初季黎明身世被揭穿的时候,肖老曾经拿着澹台惜颜的信物证明自己的身份,那信物就是半边玉佩,正与季博然留下的遗书上特殊技法显现出来的玉佩一模一样。 那玉佩画像只出现了片刻就自动消失了,扶笙便把那个锦盒交给了莫管家,让他照着上面的正常遗嘱念。 后来回到秦王府,扶笙曾经去问澹台惜颜关于玉佩的事情,澹台惜颜告诉她,那玉佩叫做“乾坤玉”,她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从季太妃手上得到了,并不知道有什么用。 那一刻,扶笙突然意识到季博然死之前留下了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乾坤玉”,季博然为了不让别人察觉,特地用一块普通翡翠原石送给季黎明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而他真正想告诉扶笙的,就是这块乾坤玉,玉佩上有秘密。 当时,扶笙并不知道季太妃与乾坤玉之间的关系,直到后来有一次不小心将玉打碎了,他才看到有人透过玉佩用内力在玉佩里面雕刻了文字,从外面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打碎了才能察觉。 他把那些碎片慢慢拼起来,终于看到上面写了一句话:凤息,如果有一天,你在别人的身上看到了扶言之的影子,那么请不要犹豫,用黄金剑杀了他。 扶笙当时大惊失色,那个时间段他才刚从灵山把澹台惜颜接回来,对于五百年前的事毫不知情,所以并没有声张,直到去往岷国九重宫恢复记忆知道郁银宸体内住着扶言之的魔性,他才终于明白,乾坤玉是元休留下来的。 然而这些年,操纵了大陆上数不尽傀儡的终极幕后黑手是扶言之,他知道有乾坤玉的存在,所以想方设法要找到这个东西,他不能让凤息看见并且知道黄金剑是他的克星。 西宫玄清和季太妃就是扶言之的傀儡之二,季太妃拿到了乾坤玉,可终究还是不慎将玉佩弄丢了,辗转到了澹台惜颜的手里,最后又阴差阳错落到了扶笙手里,让扶笙知道了这个惊天秘密。 关于乾坤玉,季博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根据扶笙的猜测,季博然一定曾经从季太妃那里偷看到乾坤玉并且知道了乾坤玉上面有秘密,所以才会在死后留下了让人费解的遗嘱。 荀久一直沉浸在接二连三的震惊中,没发现扶笙走神了好一会。 拉回神智,荀久问他,“照你这么说来,我们一直在找的六种材料,并非是用来让我割血浇灌花魂拯救郁银宸,而是用来杀死扶言之的?” “都可以。”扶笙答。 “什么意思?”荀久愣住。 “我的意思是,这里有两个选择。”扶笙低声道:“铸造出黄金剑以后,你可以去九重宫放血浇灌花魂拯救郁银宸,这样的话他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老病死入轮回,但扶言之的魔性不会随着郁银宸一起死,等郁银宸肉身死后,扶言之会重新找一个容器将自己藏匿起来。” 荀久惊得张大嘴巴。 扶笙继续道:“另外一种,就是黄金剑成功铸造出来以后,你直接杀了扶言之,郁银宸便会跟着扶言之一起灰飞烟灭,再无来世。” “还有没有第三种选择?”荀久被吓得不轻,脸色发白,“比如,等我先放血拯救了郁银宸让他转入轮回之后再用黄金剑杀了扶言之,这样行不行?” “行不通。”扶笙摇头,“因为郁银宸一旦转入轮回,肉身必定腐坏,扶言之的魔性就会脱离**而出寻找合适的容器,黄金剑能杀死扶言之的前提是必须在容器里。这世上能纳得下扶言之魔性的容器并不多,而我,会是他的首选。” 荀久整个人都呆住,忘了反应。 也就是说,只要她想救郁银宸,那么到最后就必须用黄金剑杀了扶笙以及他体内的扶言之魔性。 荀久一直觉得五百年前凤息在腹中死胎和扶言之之间就已经是最艰难的选择,然而她却比凤息更甚,她要做的选择,都不能两全,都要死一个人,无论是郁银宸,还是扶笙,她都不想他们任何一个死。 为什么老天要给她出这样一个难题,为什么就没有两全之法? 荀久紧紧皱着眉,半晌不语。 “久久,你不必觉得为难。”扶笙握住她微凉的指尖,“到时候黄金剑铸成,你按照自己的本心走就是了,我会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荀久无奈一笑,“我的选择肯定不会是让你死,你若是死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扶笙打趣道:“这一世死了,不还有下一世么?” “呸呸呸!”荀久觉得这些话太过晦气,干瞪着他,“说的什么混话,这辈子还很长,老是把死挂在嘴上,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扶笙原本幽沉的眼眸霎时碎开亮光无数,“想要。” 荀久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察觉他温暖的手掌游弋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才猛然惊觉自己说了一句让这个腹黑饿狼误会的话。 “别闹!”荀久将他的手扒拉开,微怒,“你现在这么虚弱,当心精尽人亡!” 扶笙笑看着她,“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碰你。” 荀久想了想,心思微动,“想要我亲你也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之前在王宫,你说这世上只爱两种东西,海景房和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已经在无人岛上开工了?” “这个……”扶笙眸光闪烁,“没有。” 荀久小脸一垮,“真的?” “是不可能的。”扶笙补充完。 荀久捶他一下,“一次性说完你会死?” 扶笙捏住她的拳头,凑到唇边吻了吻,“我就喜欢看你黑脸炸毛的样子。” 荀久:“……”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荀久满目期待,恨不得现在就插双翅膀飞到无人岛。 “如今事务缠身,况且那边还没建造完,早得很。”扶笙道:“等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了回到燕京,我会带你去的。” “我就知道,夫君最好了。”荀久满心欢喜,快速在扶笙唇上啄了一口。 扶笙表情微僵,“你刚才喊我什么?” “夫……夫君。” 扶笙眸含笑意,一般来说,只有两个人亲密的时候她求饶才会这么喊,如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喊了出来,反倒让他觉得异常错愕。 “再喊一遍。”他笑笑。 “不要!” “你确定?”他眸光微眯。 荀久牙齿一哆嗦,“夫……夫君。” ------题外话------ 嗷,又一个天坑填完,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第014章 局中局 荀久和扶笙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孙杰上朝之前曾来过扶笙的院子,被外面守卫的家仆告知还没起床,孙杰不敢打扰,索性直接回去了。 午时,荀久和扶笙才起床梳洗,婢女们迅速将午饭端进来。 荀久昨夜吃得少,早已饥肠辘辘,再加上今日有扶笙陪着,故而食欲大开,连吃了两碗饭。 扶笙一直笑看着她。 荀久顿觉尴尬,停下夹菜的动作,眼风斜过去,“你看我做什么?” 扶笙笑道:“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你吃这么多饭了。”他说着,动手给她夹了她最喜欢吃的菜放在小碗里,接着道:“多吃些,最好养得白白胖胖的。” 荀久黑脸,“你以为养猪?” 扶笙清清嗓子,“其实我觉得猪可能比你好养,猪什么都吃,哪像你,每顿饭只吃一点点,都瘦成竹竿了,你这样,对以后怀宝宝很不利的。” 前半句话,荀久想炸毛,听到后半句时又平复下来,翻了个白眼,道:“你要是能让我怀孕,我一定不会辜负使命,为你生个聪明又健康的宝宝。” 说到这里,荀久脑海里不期然想起了叮叮,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叮叮那小子模样生得实在精致,也不知道他爹娘是何模样,想来定也是不差的。” 扶笙淡淡一笑,“叶痕和西宫良人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西宫良人你见过了,你觉得叶痕还能差到哪里去?至于百里长歌,以前倒是有传闻说长得很美,但我没见过,不知晓实情。” “这还用说!”荀久撇撇嘴,“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来,百里长歌肯定长得美啊,唉,只可惜隔着重洋大海,否则见上一面就好了。” 扶笙提醒,“这有何难,你之前答应了西宫良人等事情完全了结就会亲自去夜极宫,到时候还怕没有机会见面么?” “说得也是。”荀久恍然,点头。若是扶笙不提醒,她险些就把这一茬给忘了。 * 孙杰下朝过来的时候,荀久正躺在院子里摇椅上晒太阳,前天夜里与扶言之的一战太过疲累,昨天又睡了一天,今日完全不想动,尤其是在这乍暖还寒的天气里,午时阳光最是催眠,荀久才躺了一会儿便困意来袭。 听到回廊那边有脚步声,荀久直起身子,就见孙杰走过来。 “孙大人,你找秦王有事?” 孙杰颔首,为了避免隔墙有耳,他不敢在院子里直接说,四下看了一眼。 荀久立即会意,带着他去往东次间。 扶笙没多久就过来,于绣墩上坐下,这才问孙杰,“可是计划有进展了?” “是。”孙杰道:“今天早上老臣去上朝的时候,半途遇到王后身边的近侍,说王后明日有个赏梅宴,内侍隐约透露了王后是想给郡主挑选郡马,有意让我带着小儿去,但老臣的儿子求学在外,王后是知情的,她这么做,只怕是想让老臣直接将殿下带过去。” 荀久冷笑,“这个老女人,我还以为会玩出什么新鲜花样呢,竟然玩这么一出,万一她女儿真的看上了秦王,岂不是得让秦王尚了她?” 孙杰脸色一白,赶紧跪在地上,“王妃息怒,殿下可是大燕掌权人,郡主再尊贵,也只是诸侯国的王后女儿,两者无法相提并论,更遑论共结连理了。” 荀久还是气不过,扁着嘴巴看着扶笙,“我不是不同意你去,但你若敢多看那位郡主一眼,或者说让她一眼就看上了你,那我跟你没完!” 一直以来,扶笙很少看见荀久吃醋,因为那时候在燕京,很多人识得他的身份,更晓得他“生人勿近”的秉性,所以姑娘们即便是喜欢他,见到他也会迅速躲远,就怕一个不小心惹他生怒。 也因此,荀久少了很多吃醋的机会。 如今却见她因为一个还没见过面的郡主大动肝火,他觉得颇为有趣,笑着道:“你家夫君这么优秀,站在人海中也能被人一眼瞧中,你这个要求,只怕有些难度。” “这有何难!”荀久哼哼两声,“等你进宫,我就帮你打扮成一个糟老头子!” 孙杰忍不住想笑,暗忖王妃来了这么多天,他今日才发现其实她俏皮可爱得紧。 扶笙挑眉,“人家说了这是相亲宴,你把我打扮成糟老头子,我还如何进宫?” 荀久还是气不过,“那我就让你变丑!” 总之不能让那什么郡主一眼相中就对了,否则到时候又是一笔桃花债,扯都扯不清。 扶笙挥手让孙杰退下,这才对着荀久轻笑,“一切但凭夫人吩咐。” “这还差不多。”荀久撇撇嘴,“你要是敢沾花惹草,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扶笙面不改色,“三条腿,夫人说的哪一条?” 荀久一下子臊红了脸:“……” 心中暗骂,这个男人,一跟她在一起就没有正经的时候。 * 孙杰走后没多久,宫义和陶夭夭就过来了。 “殿下,听闻宫主已经将我母亲带出来,那我们今日能去看她吗?”宫义问。 “能。”扶笙道:“就等着你们俩呢!” 看了一眼陶夭夭,扶笙收回视线,“原本我是担心你会介怀断情蛊的事不去见她的。” “殿下多虑了。”宫义莞尔,“回苗疆见母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如今既然有机会,那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避之不见?” 陶夭夭眸光微动,她早就说过一切都随着宫义,只要宫义想去,那她就陪着他去。 扶笙站起身,“既然你不排斥,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 四人出了府门,外面准备了两辆马车。 荀久和扶笙坐一辆,宫义和陶夭夭坐一辆。 上了马车以后,陶夭夭一时觉得紧张起来,也不知是因为两人在这样逼仄的空间独处还是因为待会儿就要见到宫义的亲生母亲。 宫义察觉到了她神情不对劲,伸出手背在她额头上贴了贴,问:“夭夭,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若是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勉强,留在孙府休息,我一个人去也是可以的。” “我没有不舒服。”陶夭夭摇头,“我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宫义有些讶异,随后面上划过几分了然,嘴角噙了笑意看着她,“你是因为马上要见到我母亲,担心她会对你这个未来儿媳诸多挑剔,所以紧张?” 陶夭夭脸如火烧,迅速低下脑袋,小声道:“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关于人际关系方面,说不上太好,但也不算太坏,但你毕竟是我……突然之间就要见你母亲,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别紧张。”宫义握住陶夭夭的手,“我母亲若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个优秀的儿媳妇,估计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陶夭夭听到“儿媳妇”三个字,整个人都好像在滚水里过了一圈,烫得厉害,况且如今一只手又被宫义握着,她更是羞窘难言,不知道该用什么话题来打破当前的气氛。 宫义何尝不知道她如今的心境,心中好笑,却没有说出来,只紧紧握住她有些凉的手指,试图用自己手掌的温度去暖和她。 两人一路再无话,直到马车到达圣女所在的客栈。 宫义走下马车的时候,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顺着望过去,瞧见三楼轩窗打开,有一人立在窗边,头上戴着斗笠,边缘纬纱长长垂下,一直遮到脖子,让人看不清容貌。 纵然看不到长什么样子,但宫义心中也能十分肯定那个人就是自己的母亲——苗疆圣女贺兰蝶。 心神微微一颤,宫义的思绪陡然间就回到了数年前他还没离开苗疆的时候,所有人都唾骂他,说他是圣女不要脸勾引苗疆王生下的孽子,他这种人不配活在王宫,应当被驱逐流放以儆效尤。 后来,他真的被驱逐流放至沼泽之地。 临走之前,他偷偷去天牢看望已经被囚禁起来的母亲,问她:“娘,为什么所有人都骂我?为什么他们要将你关起来?我爹到底是谁?” 圣女当时露出苍凉的笑容来,对他道:“孩子,什么都别问,他们要将你流放至苦寒之地,那地方有去无回,你唯一能做的,只有隐忍,别动怒,别鲁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倘若你能从那个地方成功活下来,那我们母子再见的时日就不远了。” 圣女说完以后,在他体内放了断情蛊。 从那天开始,宫义就被放逐到沼泽之地,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刚开始的时候,他每天都会因为想念母亲,想到苗疆所有人的白眼和唾骂,他就恨不得回来将他们全部杀了,每每至此,蛊虫便开始发作,让他痛不欲生。 久而久之,宫义终于在蛊虫的折磨下学会了隐忍,面对任何事情都能淡然处之。 所以,即便是此时此刻即将要见到母亲,他心中也仅仅有一点波澜而已,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和祈盼。 陶夭夭见宫义驻足,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了看,也看见了临窗而立的那抹身影。 收回视线,陶夭夭轻声对宫义道:“我们上去!” 宫义回过神,点点头,与陶夭夭一道往楼上走。 西宫良人算准了这帮人会中午过来,特地让小厮准备了一桌酒菜。 荀久和扶笙进去的时候,见他端坐在桌前,语带哀怨,“你们几个可真磨叽,早点来不行吗?” 荀久视线在临窗的那抹身影上停了停,这才回应西宫良人的话,“原本早上就想过来的,谁知有事耽误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荀久也不好意思说他们是一觉睡到今日午时耽误了时辰。 扶笙的眸光也在临窗那人的身影上停了停,她穿着苗族女子的特色服饰,头上戴着斗笠,纬纱很长,遮住了全部面容。 听到几人进来的声音,她才从窗外收回视线,将头顶上的斗笠摘下来。 荀久看清了这个女子的面容,她有着一双极美的眼睛,像黑沉沉的夜色,嘴角笑容清浅,却隐隐带着一丝妩媚。 西宫良人将圣女带出来的时候,只把宫义的信物拿给她看,并没有说明今日来见她的都是何人。 所以,圣女并不识得荀久、扶笙以及后面陶夭夭的身份。 出于礼貌,她还是笑着向众人行了一礼,“贺兰蝶见过大人、夫人。” 她是根据西宫良人来判断的荀久和扶笙,西宫良人昨天为了让她信任,只好报出夜极宫宫主的身份。 贺兰蝶想着,既然是宫主的朋友,那就一定非富即贵,虽然眼前这几个人都穿着简单的平民布衣,但骨子里流露出来的风华气质是无法阻挡的,想必是大人物。 听见“贺兰蝶”三个字,宫义当先顿了脚步,僵了身子,眸光晃动,颤颤抬起眼睛看向对面身姿窈窕的女子,嘴里禁不住喊了声,“娘。” 陶夭夭最后面进来,顺手将门关上。 贺兰蝶蓦地听到宫义这么喊,一下变了脸色,几乎不敢置信地看过去,但见站在对面的宫义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眉梢眼角像极了他父亲。 贺兰蝶手指紧了紧,眼眶中泪珠儿打转,颤着唇瓣,“洵儿。” “娘,是我。”宫义声音暗哑下来,“我是洵儿。” 他还没说完,就已经湿了眼眶。 贺兰蝶三两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满心激动,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亲生儿子一面,更没想到他竟然能从沼泽之地活着走出来。 瞧见宫义红了眼眶的样子,贺兰蝶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洵儿,别哭,你不能哭,否则蛊虫会发作的。” “娘,我没事。”宫义摇摇头,又伸手指了指扶笙,“多亏了公子相助,我体内的蛊虫才得以暂时压制,如今不怕它会发作。” “真的吗?”贺兰蝶大松一口气,满眼感激地看向扶笙,屈膝一礼,“我代洵儿谢过公子大恩。” 扶笙只轻轻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贺兰蝶又看向宫义,“洵儿,你是怎么走出沼泽之地的?据我所知,去了那里的人,就没有活着走出来的。” 宫义淡淡一笑,“也是多亏了公子,若非公子,我便不会有今日。” 贺兰蝶听闻扶笙便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感激的同时又增添了十二分的敬畏,再次一礼,“公子大恩大德,贺兰蝶永世难忘,今日你们既然想见我,那就说明定然有事,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公子开口,我贺兰蝶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扶笙轻笑,“赴汤蹈火倒不至于,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公子请说。” 扶笙摆手,“不急,你们几个先坐下来。” 闻言,贺兰蝶、宫义和陶夭夭相继坐了下来,贺兰蝶的眸光在陶夭夭身上定了一瞬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笑看着秦王,等待他发话。 扶笙直接问:“圣女能否告诉我,当年苗疆王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会被囚禁在乌木山,而宫义又为何会被流放?” 听到扶笙这么问,圣女的脸色突然变了,眸光微微闪烁起来。 西宫良人见状,道:“圣女不必担忧,公子之所以这么问,是想要了解当年的细节,当然,倘若你能如实相告,那么公子兴许还能替你们翻案。” 圣女悚然一惊,“翻……翻案?” “是。”扶笙颔首,“实不相瞒,我此次便是为了这个案子而来,希望圣女能毫无隐瞒说出实情,否则,无论是宫义还是圣女你,都会一辈子背上二十年前的骂名,永远洗脱不了。” 瞧见圣女欲言又止的样子,扶笙又道:“圣女无需知道我的身份,你只需晓得说出实情能为自己洗刷冤屈就行。” 贺兰蝶身形晃了晃,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她看了宫义一眼,见宫义冲她点头,这才放了几分心,随即又紧张起来,“当年洵儿被流放之前曾去天牢看过我,他一直问我他的父王是谁,我没说,也让他不要问,可实际上,我是不敢说。” 扶笙面色微动,“是否当年遇到了让圣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贺兰蝶无力地垂下脑袋,“如今的苗疆王邱启裕并非长子,在他头上还有一个兄长邱启贤,邱启贤才是先苗疆王立下的世子,可当时二王子邱启裕光芒太盛,甚至盖过了邱启贤,一时风光无两,深得民心,百姓们都说,二王子才是最适合做继承人的那一位。” 贺兰蝶叹了一叹,“在苗疆,有一个不成文的说法,得圣女者得江山。” 荀久面露疑惑,“那岂不是说明,每一任圣女都会成为苗疆王的王后?” “并非如此。”贺兰蝶摇头,“你们有所不知,圣女并不是一开始就待在王宫的,圣女遵循灵魂转世,也就是说,上一任圣女仙逝之后,会转生成下一任,后世之人便是根据转世来寻找圣女的。” 荀久还是不能理解,“既然这样,后世之人凭什么能判断出谁才是圣女转世?” 贺兰蝶道:“每一个转世圣女的手臂上都有一个与生俱来的印记,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印记?”扶笙微眯着眼,“既然是在手臂上,那我们几个男子也不便观看,圣女能否让我夫人和陶姑娘亲自看一看?” 贺兰蝶想了一下,点头。 扶笙、宫义和西宫良人三人先走了出去,房内只剩下荀久、陶夭夭和贺兰蝶三人。 贺兰蝶慢慢掀开衣袖,荀久和陶夭夭凑过去看了一下。 “这是什么东西?”陶夭夭微微蹙眉,“看起来像是玉玦,可上面的图腾从未得见过,似乎很古老。” 荀久只看了一眼就陷入沉思,她觉得这玉玦的图案很是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贺兰蝶见荀久露出异样神情,不由问道:“夫人,可是从这印记里面看出了什么东西?” “没、没有。”荀久直接否决,她只是觉得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贺兰蝶整理好衣裙,扶笙他们三人又走了进来。 看向荀久,扶笙问:“看到了什么?” “是一个玉玦。”荀久有些懊恼,“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扶笙眸光一动,“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当初季黎明身世曝光的时候肖老手中拿着的那种玉玦?” 荀久灵光一动,顿时恍然大悟,“对,就是那种!” “你确定吗?”扶笙问。 “确定。”这一次,荀久没有犹豫,经过扶笙一提醒,她完全想起来了,当初肖老拿出来证明身份的半边玉佩就是这样的古老图腾,但那只是半边,圣女手臂上的是两瓣玉佩合拢来的完整印记。 可是,肖老曾经说过,那个玉佩是澹台惜颜的东西,为什么苗疆圣女的手臂上会有玉玦印记?而且听圣女说来,这并非是胎记,倒像是一种能跟着灵魂转生的东西。 关于乾坤玉这件事,荀久毫不知情,扶笙却知道这是澹台惜颜从季太妃手里得来的东西,上面有着能克制扶言之的方法——黄金剑。 听到荀久能肯定圣女手臂上的印记是乾坤玉,扶笙顷刻间陷入了沉思。 他不明白,元休和慕昌为什么会在一个女人的手臂上留下这种印记,并且转世轮回都摆脱不了。 许久之后,他还是没有能理出什么头绪来,抬目望着圣女,示意她继续说。 贺兰蝶接着道:“我十五岁便被王室的人找到,进宫了,与当时的世子邱启贤情投意合,那时候先苗疆王还在世,他也很看好我和邱启贤,允准让我和邱启贤大婚,新婚第二天,邱启贤、苗疆王和先王后就暴毙了,苗疆上下陷入恐慌之中。二王子邱启裕找到我,逼我承认新婚之夜与我洞房的人是他,我对他没感情,更何况我是有夫之妇,怎么可能会对不起自己的夫君,见我不答应,邱启裕便让人放出话,说我新婚之夜勾引他,被邱启贤发现之后告到苗疆王和王后那边去,我一怒之下把他们三个人全部杀了。” “在苗疆,圣女被传得神乎其神,坊间百姓都以为圣女拥有通天之能,轻易杀死三个人完全没有难度,可实际上,我夫君,先苗疆王和先王后都不是我杀的,我除了会控蛊之外,根本没有传说中的特殊能力。” “所以,从那以后,流言散播了出去,所有人都认为是你勾引二王子,并且杀了夫君和公婆,是吗?”扶笙接过话。 “是。”贺兰蝶无奈点头,面上露出惶恐,“我也不知道百姓为什么会听信二王子的一面之词,最主要的是,他们似乎忘记了我已经嫁给邱启贤,都认为我后来怀上的孩子是勾引二王子而得来的孽种。” 说到这里,贺兰蝶愧疚地看了一眼宫义。 宫义紧抿着唇,手指越攥越紧。 扶笙皱了皱眉,“后来的时间里,二王子有没有强迫你做过什么?” 这句话,扶笙问得有些露骨,贺兰蝶脸色尴尬。 荀久出声道:“圣女,你一定要如实说,否则我们推断不出当年到底有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贺兰蝶抿了下唇,摇头,“没有,二王子继位以后,知晓我怀孕,他便把我幽禁在宫里,我从怀孕到生下洵儿,都没有踏出宫殿半步。” 扶笙想了想,“那么,圣女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是什么?” 提起这个,贺兰蝶就浑身发抖,说话都带了颤音,“我曾经见过一个人,白衣银发,双眼血红,堪比魔鬼,那时候我被友尽在王宫,他轻而易举就进了我的宫殿,见到我的时候,不由分说就拉过我的手臂,看清楚上面的东西以后,他用命令的语气让我交出东西,我只知道自己手臂上的东西与生俱来,并不知道他要找什么东西,也拿不出来。” 听到这里,扶笙已经明白了所有事情的始末。 他几乎能肯定,这是元休和慕昌设下的一个局。 第015章 郁银宸,终究是无辜的 扶笙心中一阵冷笑,这两个老东西,还真是每一步都机关算尽。 当年,一定是他们师兄弟二人将乾坤玉上有杀死扶言之办法的秘密故意散播出去让已经住进郁银宸身体里的扶言之知晓,再把乾坤玉做成印记放在一个女人身上,并且让她每一个轮回都带着这个印记,为的,就是完完全全将扶言之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让他误以为每一个转世圣女的手里一定有乾坤玉,就算没有乾坤玉,也一定知道黄金剑是他的克星。 然而,真正的乾坤玉根本就不在圣女手里,因为元休绝对不会让扶言之轻易找到这个东西,按照元休的计划,乾坤玉无论如何出现,最后一定都会落到转世凤息手里从而发现里面的秘密。 先是算准了凤息异世灵魂五百年后会重新归来,再是留下用南岷古文字打乱记录的《长生秘录》,并且担心会被扶言之轻易发现,所以故意少了“捻金丝”这种材料的记录,反而将它单独记录在别处,也就是被澹台惜颜找到并誊抄下来放在月面松纹纸上的东西。 紧接着便是扶笙和荀久的相遇。 再然后是郁银宸,元休告诉郁银宸,必须找到转世凤息,用她的血浇灌金色花魂方能让他摆脱五百年之约。 其实,这些话都是元休骗郁银宸的,因为扶言之在郁银宸体内,元休想让郁银宸带着扶言之去找凤息,目的就是为了让郁银宸带着凤息回九重宫早日恢复记忆,早日知道当年的真相,早日杀了扶言之。 好一个局中局!竟连郁银宸都没能勘破! 想到这里,扶笙不得不叹一句古人高明,这滴水不漏的除魔计划,竟然布置得天衣无缝,步步成局,最高明之处在于,布局的人生在五百年前,设计的却是别人的下一世。 能以如此高明的方式隔世成局,放眼古今恐怕也只有元休和慕昌两师兄弟了。 见扶笙陷入沉思,贺兰蝶小声问:“公子,可是从我这番话里面琢磨出什么来了?” 扶笙拉回思绪,笑笑:“他让你交出来的,就是你手臂上玉玦印记的实物。” 贺兰蝶一愣,“可我从未得见过这种东西。” “我知道。”扶笙接话,并不打算在乾坤玉上多费唇舌,迅速转移了话题,“这么说来,贺兰洵原本才是邱启贤的儿子,苗疆真正的世子?” 贺兰蝶点点头,复又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只可惜如今邱启裕已经当政,我们孤儿寡母根本没有能力洗清当年的事。” 说到这里,贺兰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我被囚禁在乌木山多年,原想着这辈子若是能在死前再见儿子一面便足矣。却没料到事发突然,王后竟然有带着私兵造反的意图,那一日,若非卿大夫孙杰带着文武百官前去乌木山,我根本出不来,也不会知道朝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扶笙但笑不语,这些事情,自然是当初远在燕京的他一手操纵的,是他让孙杰去乌木山请圣女出山阻止王后谋反。 扶笙相信,时隔这么多年,当初圣女是为何被囚禁以及贺兰洵的存在早已被世人淡忘了,如今让圣女摆脱囚禁,正是好时机。 “娘,你这些年在乌木山过得还好吗?”一直没说话的宫义开口。 “洵儿,娘亲不苦。”圣女摇头,眼中含着泪花,“倒是你,小小年纪就被放逐去沼泽地,若是……唉,幸好老天保佑,保你大难不死,否则我们母子俩今日哪里还有重逢的机会?” 宫义听到母亲这么一说,心中堵得慌。 扶笙不想再耽误时间,直接对贺兰蝶道:“我们这次来,一则是为了了解当年王宫内所发生的事,二则是想让你帮助贺兰洵解开身上的蛊毒,第三,才是我想让你帮忙的事。” 贺兰蝶见扶笙面色凝素,她也摆正了脸色,“公子请说。” 扶笙道:“我们即将去往终冥山去找天降陨铁,然而那个地方毒虫遍地,我们需要控蛊高手,而放眼苗疆,唯有圣女一人能胜任,所以……” 贺兰蝶脸色微变,“我能问一句,公子为何想要去终冥山吗?”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你无须多问。”扶笙面色淡然,声音清冽。 贺兰蝶隐约感觉到公子因为她的发问而不悦了,她赶紧道:“既是公子有事,那我一定义不容辞相帮。” “那好。”扶笙颔首,“我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的时间,你们母子二人想必还有话要说,我们就不便打扰了,告辞。” 话完,扶笙站起身来,西宫良人和荀久也相继起身走出房门。 陶夭夭正准备起身,却被宫义拉住衣袖,对她摇头笑道:“你不必走。” 陶夭夭一阵错愕,“可是……”这可是人家母子俩的单独相处时间,她虽然和宫义确立了关系,但在亲事上八字还没一撇,如今也算不得圣女的儿媳,留在这里终归是不合适。 “没有可是。”宫义态度很坚定,语气带着点点霸道意味,“我说你能留下,那你就能留下。” 陶夭夭无奈,微微抬眸,瞧见对面坐着的圣女一直在打量她。 耳根一红,陶夭夭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屈膝行礼,“伯母好,我姓陶,名夭夭。” 贺兰蝶之前就见陶夭夭和自家儿子之间的眼神有些暧昧,如今见儿子强行将她留下,便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面色含笑,贺兰蝶道:“陶姑娘快请坐。” 陶夭夭应声慢慢坐下。 贺兰蝶的眸光很快从陶夭夭身上转移到宫义面上,仔细打量他半晌,道:“洵儿果真是长大了,长得愈发像你父亲。” 宫义今日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前世子邱启贤的亲生儿子,而且父亲是明媒正娶的母亲,自己也并非私生子,他想到小时候被世人唾骂“野种”“孽子”的时候,再想起母亲每次为了护她而被打骂的时候,心中便说不出的难受,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洵儿……?”贺兰蝶见宫义半天不答话,疑惑着轻声唤他。 “诶……”宫义应声,“娘,我在呢!” “你怎么了?”贺兰蝶看出了他有心事。 “无事。”宫义摇摇头。 陶夭夭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在圣女面前难过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宫义立即会意,转瞬换上笑脸,道:“娘,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好意外。” 贺兰蝶失笑,“娘又何尝不是呢,这么多年了,待在乌木山的每一天,我都在盼着儿子能平安归来,纵然不能名正言顺,起码老天垂怜能让我在死前再见你一眼也好啊,没想到老天爷真的开眼了,宫主将我带回来的时候说有重要的人要见我,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会是你,直到刚才你在楼下走出马车的那一刻,我虽然站在楼上隔着纬纱,却一眼就觉得你的身影很是熟悉,像极了你父亲当年。” 听着这些话,宫义心中说不出的欣慰。 跟着殿下这么多年,总算没有白费,他终于见到母亲,也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并非私生子,这就够了。 “娘。”宫义道:“我在来往苗疆的途中遇到聂家表弟了。” 贺兰蝶面露惊讶,“怎么会这么巧?” 宫义笑道:“也是公子安排的,那一晚是上元花灯节,我刚好蛊虫发作,碰巧遇到了表弟聂清,他将我带回去以后,我才知道原本一开始就是公子让聂清去街市上等我的。” 贺兰蝶闻言,若有所思,“听你这么说来,这位长相清美的公子的确是本事不凡,想来定是位大人物。” 宫义道:“出门在外,公子身份不方便暴露,娘就不要过多追问了,你只需要知道,公子此行都是为了助我就行。” 贺兰蝶满意地点头,复又回想起宫义刚才的那句话,一下子紧张起来,“洵儿,你刚才说,你在聂府的时候曾经发作过?” “是啊!”宫义大方承认,“但是若非有公子在,我只怕会熬不过来。” “那你……为何会发作?”贺兰蝶满心担忧,这么多年了,洵儿应该不会再因为小事而情绪波动才对,可为什么在来往苗疆的途中发作了?究竟是无心还是人为? 贺兰蝶长期在王宫这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待惯了,所以想问题比较容易往深处展开,就怕有人知道了她儿子体内的蛊虫加以利用。 宫义并不知道贺兰蝶心中所想,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陶夭夭,笑着道:“是因为夭夭。” 贺兰蝶一愣。 宫义接着道:“实际上,我早就对夭夭动了心,却一直以来都在隐忍克制,甚至于不敢正视这段感情,直到上谷郡的上元花灯节,我才知道她在我心中位置已经很重,重到片刻都离不开的地步。娘你不必担心,若非有这次发作,我和夭夭指不定还得磨到什么时候呢!” 陶夭夭被宫义这番话说得小脸羞红,看着贺兰蝶道:“伯母不用担心,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贺兰蝶眸含笑意,“想不到我儿子长大了,也出息了,此番来苗疆,竟能带着这么个可人儿回来,若是为娘没猜错,这位便是大燕第一女侯罢?” 陶夭夭微愣,“伯母,您认识我?” 贺兰蝶笑笑,“大燕只有一个女侯,洵儿正是从燕京归来,燕京的陶氏可不多,叫‘陶夭夭’的就更不多了,且看你言谈举止间自由一股风华气度,所以我便大胆猜测你便是女侯。” 陶夭夭惊讶于贺兰蝶的这番准确猜测,复又惭愧地低下头,“方才隐瞒了伯母我的身份,还请您见谅。” 贺兰蝶摆手,“出门在外,多有不便,隐瞒身份也是很正常的自我保护行为,姑娘没错,你也无需向我道歉,毕竟谁都有个不得已的时候嘛!” 猜中了陶夭夭的身份,贺兰蝶很快就猜到了扶笙的身份,能有那般容貌气度,以及言谈之间成竹在胸,分毫不见紊乱,内敛自持的人,只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王扶笙。 贺兰蝶虽然猜出了扶笙的身份,却不打算点破,毕竟洵儿说得对,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更何况这是位大人物,若是轻易让人知晓他离开燕京来了苗疆,势必会引起诸侯国的躁动。 想通了这一点,贺兰蝶之前的担忧全都没了,她原本想着就凭那位公子几句话便想为他们母子翻案,简直是天方夜谭,如今想来,是自己低估了对方的能力。 奇迹不会空降在每一个人身上。 贺兰蝶却相信,秦王是个不需要奇迹眷顾的人,因为他本身就能创造奇迹。 看着桌子上还没动过的酒菜,贺兰蝶笑着示意两人,“这些菜肴,都是宫主去隔壁酒楼精心挑选的,想必味道不会差,你们俩坐了这么半天,想必早就饿了,快些用饭!” 宫义和陶夭夭对视一眼,慢慢拿起碗筷。 用饭之前,陶夭夭忽然看向贺兰蝶,双眸含着期待,“伯母,我能问一问宫义体内的蛊虫什么时候能解开吗?” 贺兰蝶道:“断情蛊本身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蛊虫,但难就难在它已经在洵儿体内潜伏了这么多年,想要一夕之间把它取出来,的确很有难度。” 陶夭夭心中一紧,“那按照伯母这般说,岂不是没有拯救的办法了?” 贺兰蝶幽幽一叹,“办法是有的,只不过需要些时日,姑娘莫急,我是洵儿的亲生母亲,我不会亲眼看着他受苦的。” 话虽如此说,陶夭夭还是放心不下,毕竟她是曾经亲眼见到宫义发作的人,他发作起来有多可怕,她再清楚不过。 * 出了房门的荀久和扶笙并没有急着回孙府,而是重新开了一间房进去议事。 三人坐下来以后,荀久当先问扶笙,“刚才圣女手臂上的那个印记,竟然与娘的信物一模一样,阿笙,这其中的关系,你可知道?” 扶笙点头,紧接着便把元休和慕昌精心布下的局说了出来。 听到最后的时候,西宫良人唏嘘,“没想到这俩师兄弟竟这般精明!” 扶笙笑笑,不置可否。 那两个人的聪慧自然是异于常人的,两人闹僵以后凭借各自的实力各创建了一个门派,虽然一正一邪,但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势力,九转门出了个武林骄子扶言之,血衣楼出了医毒双绝郁银宸和凤息,光是从这一点来看,就说明元休和慕昌的实力不可小觑。 荀久把扶笙这番话仔细回味了一下,忽然道:“如此说来,其实当初苗疆王之所以要逼迫圣女承认洞房那晚的人是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将圣女囚禁起来,实际上他是在为扶言之找这个人?” 扶笙含笑,“对,这一任苗疆王是扶言之亲手扶上去的,而他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想动用苗疆王室的力量为他找乾坤玉,他不能让凤息先他一步发现乾坤玉。” 荀久轻吐一口气,“幸好,幸好是你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否则我们很可能直到现在都还以为找齐六种材料真的只是为了让郁银宸摆脱命运,若真到了那天,扶言之的魔性便会出来作乱了,说不定整片大陆都会因为这个魔鬼而陷入水深火热中。” 西宫良人深思,“如此,我们就必须加快速度找齐材料,扶言之前天晚上才出来过,下一次是一个月后,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集齐所有的材料。” 顿了一下,西宫良人看向扶笙:“你有把握吗?” “一个月……”扶笙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微抿着唇,“若是我娘和外公那边以及璇玑阁主和羽义他们那边顺利的话,一个月应该来得及。” 西宫良人认真看了看扶笙,“我看,连你也没有十足把握的。” 扶笙道:“之前倒是有把握,可现在知道扶言之完全苏醒了,也知道六大诸侯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如今是真的不敢拿出十分把握,毕竟我人在苗疆,无法掌控楚国和蜀国的事情,若是……他们都遇到扶言之的傀儡,可就不好办了。” 荀久心下一沉,“阿笙,原先的计划还进不进行?” 扶笙侧目看过来。 荀久道:“中午的时候,孙杰不是来找过你吗?说明日王后举行赏梅宴,你还去不去?” “自然要去。”扶笙颔首,“如今形势越发严峻了,我必须今早到达王后身边辅佐她。” 荀久听闻之后微蹙眉头,“宫义才是苗疆的正宗继承人,而你现在却选择辅佐王后,是否有把握成功以后她会替圣女洗刷冤屈?” 扶笙唇角一勾,“你别忘了,王后苏蔓芙是羽义的亲姑姑,就算不是为了帮宫义,她也会看在羽义的面子上把这件事办妥的。” 扶笙这样说,荀久便也放心了,毕竟羽义马上就要夺回蜀国大权成为新任蜀王,而蜀国和苗疆本来就有姻亲来往,苏蔓芙少不得要给羽义几分薄面。 * 再回到孙府,已经傍晚时分,郁银宸醒过来了,站在廊下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荀久过去看他的时候,见他一动不动,她顿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轻声问:“怎么不躺下休息?你的伤才刚刚愈合,如今还不适合下床走动。” 郁银宸摇摇头,脸色仍是有些苍白,他看向高空悠悠而过的几朵白云,心生感慨,“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荀久心知他是在说自己厌倦了长生这种永无尽头的日子,她也无从劝慰,只能说:“你的任务是好好养伤,不要胡思乱想。” 郁银宸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侧过身来看着荀久,“告诉我,我是如何进宫的?” 荀久一时愣住。 郁银宸琉璃般的琥珀眸里泛着哀怜无助的色泽,“如果不是我先进宫,你们根本不会在宫里找到我的,对吗?” 荀久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关于扶言之,荀久从没打算告诉郁银宸。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对郁银宸极度不公平的局,过程受苦的是郁银宸,结局死的也是郁银宸。 荀久一想到这些,就感觉呼吸受阻,难受得说不出话。 当初元休并不是偏心,而是他要用到郁银宸的一半心脏为凤息转世,可郁银宸是凡人,少了一半心脏,他马上就会死,元休不想郁银宸就这么死了,他唯一能为郁银宸这个爱徒做的,就是借用扶言之的魔性给他五百年的长寿机会。 元休以为给了郁银宸五百年的长寿机会是在弥补他,可实际上,带给郁银宸的,只有无穷尽的痛苦,他不能转世,只能看着世人在他面前轮回更替,春去秋来,月落日升,每一个日夜,都是漫长的等待。 可是这份等待换来的,很可能是与扶言之一起灰飞烟灭,再无轮回的机会。 若是让他知道他等了这么多年,不但没法摆脱命运,还会永世消弭,他该有多难过? 荀久眼眶酸涩,喉咙哽咽,低垂着头没说话。 “你怎么了?”头顶郁银宸略带疑惑的声音传来。 荀久抬起头,对上他这一双极美的琥珀眸,勉强一笑,“你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你发作的时候,会以‘公子郁’的名义进入苗疆王宫。” 紧接着,荀久便把“公子郁”的由来告诉郁银宸,当然,中间省略了扶言之的一切。 郁银宸没有丝毫犹豫,全部信了她的话。 听完以后,他说:“如果我在苗疆的地位这么高,那么这件事就很好办了,我可以再次利用这个身份入宫,继而从中挑拨,让王后有机会颠覆苗疆王,从而夺权。” 荀久凝视着他,“你真的愿意帮我们吗?” 郁银宸笑,“帮你们不就是在帮我吗?” 见荀久不说话,他又道:“我们说好的,等找到六种材料铸造出黄金剑就一起回岷国九重宫,摆脱我们俩的命运,你忘了吗?我活了这么多年,看够了太多的人间冷暖,我羡慕每一个能生老病死,正常轮回的人,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像你们一样,从总角垂髫到耄耋之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为了柴米油盐,或为了升官发财,总之,能有一个终身目标,能在目标达成时激动得大哭或大笑,这些,都是我心头所想,梦中所愿。” “郁银宸,我没忘。”荀久说出这六个字的时候,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郁银宸,你真傻,你知不知道,你一旦帮了我们,就是在帮着我早日杀了你? 死于黄金剑下,你将魂飞魄散,无法轮回,再无来世。 你所有的愿望都将成为泡影。 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荀久迅速飞奔回房,关上房门以后捂着心脏顺着门蹲下来失声痛哭。 扶笙原本在里间换衣服,听到荀久的哭声以后迅速出来,就见她双手抱膝蹲在门后,眼睛红肿。 脸色大变,扶笙在她跟前蹲下来,“久久,你怎么了?” 自从认识到相爱再到大婚,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荀久这么哭,满眼的无助,看得他心中疼痛不已。 “阿笙。”荀久一下子扑在扶笙怀里,哭声不止,“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做选择,为什么不能让他活着,这一切的罪过不该由扶言之来承担吗?郁银宸是无辜的,他不该死,不该死啊!” 扶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荀久眼泪止不住,簌簌往下落,“我从来没有一刻像今日这般难过,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纠结,如果我选择救他,最后死的就是你,如果不救,郁银宸他就再也没有来世了,他还没有娶妻生子,还没有与爱人一起看过夕阳,还没有吃过妻子亲手做的饭菜,没有享受过为人夫君的感受,他就像个新生婴儿,这世间的很多事情他都还没有做过,他怎么可以死!” “阿笙,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久久……”扶笙终于出声,声音有些喑哑,面色黯然,“你说这是你做过最艰难的选择,你可知这是我遇到最棘手的一件事?我自诩算无遗策,可唯独在这件事上,我算不了,也毫无办法,我和他之间,必须死一个,不是他,就是我。” 荀久死咬着唇角,疼痛不自知,直到鲜血落下来。 扶笙心疼地看着她,“我知道你难受,你哭,就在我怀里哭,无论你哭到什么时候,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我刚才去找他,他说他愿意以公子郁的身份进入王宫接应我们。”荀久一边抹泪一边道:“我听了这些话,很难过。” “我知道。”扶笙将她抱起来坐到小榻上,又掏出锦帕替她擦了眼泪。 看到荀久这样难过,他心里也不好受。 诚如荀久所说,五百年前没有郁银宸的付出,就不会有今天的荀久,对于这个跨越前世今生的“情敌”,扶笙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伤害他,可老天就是喜欢这样捉弄人,真正到了做选择的时候,还是得有人牺牲,哪怕,所有人都不希望有这个选择。 “阿笙,我们再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完美解决的对不对?我不想你死,也不想他死,我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依旧无法用感情来弥补,可我只想他能以正常人的方式过完这一世,难道真的有这么难吗?” 扶笙轻轻抱住她,“久久对不起,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荀久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再一次落下来。 扶笙从来不会骗他,连他都说了没有办法,那就一定没有办法,更何况,若是还有其他办法,元休和慕昌就不会精心布下这个局等着她来造出黄金剑亲手斩杀扶言之。 荀久忍住不去想,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自己拿着黄金剑刺进郁银宸胸膛的画面。 那将会是她永远都无法面对的一幕。 “久久,还难受吗?”扶笙松开她,轻声问。 “难受。”荀久点头,“我现在一看见他就难受,可是我不能告诉他真相,郁银宸很傻很傻的,如果他知道了他体内住着扶言之,他一定会选择陪着扶言之魂飞魄散,我不能再欠他了。” “嗯。”扶笙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所以,阿笙,你不要让郁银宸进宫,我们这么多人,有的是办法扳倒苗疆王,在这件事上,我不希望郁银宸插手,不要他帮忙,可好?”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扶笙淡笑,“你说得对,我们上辈子欠他太多,这辈子已经无法弥补,更不能再利用他,莫说你,就连我都会觉得不忍心。” 长叹一声,扶笙哑着声音道:“郁银宸,终究是无辜的。” 第016章 苗疆王的突然薨逝 荀久和扶笙商议好了一切,决定按照原计划进行,扶笙以谋士之名跟着孙杰进宫见王后。 然而扶笙最不想看见且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还是来了。 孙杰和扶笙还坐在去往苗疆王宫的马车上,就听到外面苗疆王身边的大太监带着人前来通知:“孙大人,君上薨了,王后娘娘有令,让奴才前来通报,请您换上素服再进宫。” 大太监说完,一甩拂尘。 身后的宫女会意,立刻将已经准备好的素服送过来。 孙杰整个人都是懵的,因为任谁也想不到,昨夜还好好的苗疆王,今天一早就传出了这种噩耗。 颤着唇,孙杰也不掀帘,怕太监看到扶笙的容貌,直接隔着帘子问:“君上什么时辰薨的?” 大太监犹豫了一下。 孙杰道:“作为臣下,老夫有权知道自己效忠了这么久的君王为何会突然离世?” 大太监默了一下,缓步走过来,将脑袋凑在马车锦帘边,压低了声音道:“君上是以死谢罪。” 孙杰脸色一变,“以死谢罪?这‘罪’从何说起?” 大太监道:“君上走得很安详,没有人发现任何异样,直到今天一早宫女按照惯例去请君上起床上朝,这才发现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孙杰心底一颤。 大太监又道:“君上薨逝之前,留下了一封《罪己诏》,奴才不过是个近侍,无法得知《罪己诏》内容,一切详情,还请孙大人进宫再议,王后娘娘还在等着您。” 孙杰带着征询的眸光侧目看了扶笙一眼,见他点头,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 孙杰说着,伸出手去窗外接孝服,却意外发现准备了两套。 顺着孙杰惊讶的目光,大太监很轻易就看见了端坐在马车另一边的扶笙,只见他眼睑半敛,似在浅眠,面对众人的谈话充耳不闻,仿佛他本身孤立在一个任何人都打扰不到的世界。 大太监收回眼,心中暗暗可惜,想着昨日王后还准备举行赏梅宴为郡主挑选郡马爷来着,马车里这位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那都是万里挑一的,只可惜……郡主要守三年大孝。 孙杰看着手上的两套素服,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既然苗疆王薨逝了,王后怎么还能算准他今日一定会带着谋士来? 孙杰的这份不解,一丝不漏的落入了大太监眼中,他道:“王后娘娘说了,赏梅宴本来就邀约了孙大人府上的公子,为了以防万一他也跟着来,所以准备了两套,如今虽然不是贵公子跟着来,可你们也是两个人,都穿上孝服也不妨事。” 孙杰眉头皱得更深。 苗疆王不过是个诸侯王,自己如何敢让秦王为他穿上孝服? 扶笙沉吟了一下,向孙杰伸出手,低声道:“他是长辈,我为他戴孝也没什么。” 孙杰将素服递给扶笙,两人就在马车里将白色素服套在身上,一路进了宫。 两日前才经历过了一场人魔大战的王宫此时一片缟素,到处都是冷白色。 扶笙和孙杰按照臣下之礼从东侧门进。 想到待会儿要行下跪礼,孙杰顿时满额生汗。 扶笙却像个没事的人一般,步履从容地走在大太监身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给苗疆王下跪么?苗疆王还不配! 扶笙自然有办法让自己免了跪拜礼,对于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眼下他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苗疆王的死因。 自古以来,敢于在死后留下《罪己诏》的君王屈指可数。 苗疆王虽然只是诸侯王,可他的生平事迹是要被史官记入史册的,一旦《罪己诏》上面的“罪”问世,那他一生的英名便全毁了。 更何况苗疆王本就不是大彻大悟之人,他绝对不可能在死后留下能让世人诟病的《罪己诏》。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郁银宸昨天晚上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进宫动了手脚。 想到这里,扶笙眉头深深皱起。 他仍旧记得,昨天久久在他怀里哭的时候曾说郁银宸放话会帮他们。 扶笙万万没想到,郁银宸动作会这般迅速,一夜之间就让苗疆王宫天翻地覆。 他并不惊讶于郁银宸的能力,他只是心中不安。 因为这件事是郁银宸做的,苗疆王一死,《罪己诏》上面肯定以苗疆王的名义自述了他当年是如何弑父杀兄夺嫂并强迫圣女承认与她洞房的人是他。 郁银宸算是帮了扶笙和荀久以及宫义、圣女一个天大的忙。 这份恩情,扶笙和荀久远远还不起,他们夫妻俩欠他的,不减反增。 其实有的时候,扶笙很希望那一晚在苗疆王宫与他大战的就是郁银宸本人,这样一来他心里或许还会觉得好受些,不会有此时此刻的愧疚,可是苗疆王的死让扶笙再一次看清了事实。 那个因为凤息而钟爱银紫色、拥有一双琥珀琉璃眸的人只是郁银宸,不是扶言之。 郁银宸从来不会伤害他,也不会伤害荀久,浑身充满戾气和怨愤的人是扶言之。 孙杰是个心思通透的人,他感觉得到这一路上殿下有些心事重重,但眼下人多,他不敢随意出声发问,只好安静走路。 两人即将踏入灵堂的时候,王后身边的宫女匆匆赶了过来,对着孙杰屈膝一礼,“孙大人,王后娘娘有请。” 孙杰一愣,这种时候,王后竟然不在灵堂? 不及多想,宫女已经转身,孙杰只好抬步跟了上去。 扶笙作为“谋士”,未经传召不得入王后宫殿,只好在外面等候。 孙杰当先进去给王后行了礼。 王后脸色发青,眼窝深陷,形容憔悴,整个人看起来快虚脱了一样,把一个失去丈夫的贤良妻子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若非孙杰知晓王后与苗疆王因为蜀国苏承天的挑拨而私底下不合,他险些就相信了王后是真的为苗疆王的死而感到难过。 “不知娘娘照老臣前来所为何事?”王后半晌不开口,孙杰只好出声发问。 王后看了孙杰一眼,面上做出左右为难的哀愁状,“君上薨逝,本宫甚哀,本也想痛痛快快哭一场了完后事,可无奈本宫乃后宫之主,如今世子还未成年,本宫又势单力薄,这朝堂上的重担,我一个人扛不起来,所以特地召了孙大人前来商议,你是上卿,位极人臣,有你来替本宫分忧,足矣。” 孙杰佯装完全不知情,拱手一礼,“不知王后娘娘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王后朝旁边的宫女递了个眼色,宫女会意,将一旁的托盘端到孙杰跟前。 孙杰抬目看了看,托盘中摆放的,正是苗疆王死前留下的《罪己诏》。 孙杰按照王后的示意将卷轴打开来看,上面的内容果然不出他所料,苗疆王亲笔写下自己当年弑父杀兄夺嫂并将其幽禁,后又承认自己与蜀王苏承天勾结意图将王后置于死地,最后表明大彻大悟,然悔之晚矣,愿以死谢罪。 卷轴上所写的一字一句都是在认罪,每一桩传出去都能让百姓为此惶恐。 捏着卷轴的手指颤了一下,孙杰噗通跪在地上,“老臣惶恐!” 王后满意地看着孙杰的反应,慢慢勾起唇瓣,“孙大人,本宫传召你来,就是想请你参议一下,君上留下的这封《罪己诏》该不该问世?” 孙杰心中暗道王后好狡猾的心思,虽然发现苗疆王薨逝的时间不长,但这封《罪己诏》只怕早就传得宫中人尽皆知,此刻王后将自己传来,无非就是想让自己为她做见证。 王后明面上表现出不敢让《罪己诏》问世毁了君上名声的惶恐,实则以退为进,如若他说不该问世,那就是欺瞒世人,欺骗天下百姓,到时候王后势必会拿捏住这个把柄狠狠斥责,而斥责他的目的就是要做给百官看,为的就是堵住后面反对《罪己诏》问世那些朝臣的嘴巴。 思及此,孙杰不得不赞一句,王后大才! 果然不愧是苏承冀的亲妹妹,蜀国的郡主,政治手段耍得是得心应手。 默了一瞬,孙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大燕建国的时候,先太祖皇帝就定下的规矩,况且君上头上还有女皇陛下,《罪己诏》的事情瞒不了多久,若是让女皇陛下知道有人胆敢将它藏起来,届时雷霆大怒,就此灭了苗疆也是极有可能的。” 孙杰的这番话,极其官方,他并没有直接苛责苗疆王犯了多大的过错,而是先把先太祖皇帝拉出来,再用燕京的女帝来作为威压,这番话的潜台词是: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而苗疆王不过是个小小的诸侯王,他犯下了这么大的过错,谁敢包庇他,就是在造女帝的反。 孙杰虽然说得很官方,言语之间也听不出立场来,却字字句句是王后想听的话,她满意一笑,转移了话题,“孙大人,你今日不是一个人进宫?” 孙杰忙道:“有劳娘娘挂念,老臣的确是带了一人前来,不巧的是行至半途才知君上薨逝,老臣无奈,只得让他跟随前往。” 孙杰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冷哼,王后你都让人准备了多余的素服给他,如今还问我是不是带着人前来,这装瞎的本事可真够到位的。 王后挑眉,“本宫若是没记错,孙大人是最不喜欢与人结交的,如今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孙大人开始热络起来了。” 孙杰面不改色,道:“回娘娘的话,是老臣的远方亲戚。” 孙杰一边说,一边在心中祈祷待会儿殿下不会因此打死他。 王后抬了抬手,“让他进来。” 立即有宫女出去通报。 不多时,扶笙迈着缓慢从容的步履从外面进来,对着王后躬身一礼。 王后身边的女官眼尖,立即喝道:“大胆!见到王后娘娘竟然敢不下跪!” 王后斜了一眼女官,女官立即闭了嘴。 王后这才回过眼神眯着眸子打量扶笙。 之前荀久开玩笑说等扶笙进宫,一定要用她精湛的化妆术让他变丑,但今天早上临行前,她又犹豫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她完全下不了手将他变丑,所以只好让他原汁原味地进了宫,嘴上再三警告他不准多看别的女人。 当时,扶笙一一笑着应了,心中觉得小妖精吃醋的时候特别可爱。 王后上下打量了扶笙一眼,道:“抬起头来。” 扶笙没有犹豫,慢慢抬头。 蓦然见到这样一张天神般的面容,饶是王后已经嫁为人妇生儿育女,都不禁失神了片刻。 “你叫什么名字?”王后微眯着眼,大殿上站着的这个人虽然穿着冷白素衣,虽然从进来只说了一句话,可周身时时刻刻散发着的气息却瞒不过王后。 这个人,很不凡。 王后原本准备的赏梅宴,明面上是给自己女儿挑选郡马,可实际上是为了招揽孙杰府上的谋士,今日得见此人,王后心中顿时懊恼又悔恨,若是苗疆王没死,那么她的女儿就不用守三年大孝,她便是想尽办法也一定要将此人收归到自己麾下为她所用。 懊恼的同时,王后心中又在暗喜,苗疆王就这么死了也好,既然他都能不念夫妻情分将事情做绝做尽,那她也不必眷恋旧时的恩爱无俦。 孙杰心中捏了把冷汗,他在担心,如若殿下报了个假名字,王后会以为他真的只是个平民百姓继而对他不利。 然而,扶笙说出来的话,直接让孙杰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扶笙。”他简简单单回了两个字。 这一次,换王后变了脸色,身子没坐稳,一下子从凤椅上摔下来,满脸惊恐,“你……你说什么?” 孙杰机灵,唯恐王后会质疑殿下的身份,迅速朝着扶笙所在的方向跪下,嘴里高呼:“老臣见过秦王殿下,殿下大安。” 王后愣在原地忘了反应,女官忙提醒她,“娘娘,您失态了。” 王后顷刻回过神来,这一次不敢再居于高位,赶紧疾步走下来对着扶笙一礼,“见过秦王殿下。” 扶笙抬了抬眼,眸光略过王后,直接定在描金托盘内的《罪己诏》上。 王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原本扶笙刚报出名字的时候,她是怀疑的,可一见孙杰跪在地上,她就不得不信了,因为她知道,这天下还没有敢冒充秦王的人。 如今见到秦王双眸看向《罪己诏》,王后很是担心秦王会认为是她一手杀死了苗疆王。 因为,苗疆王一死,获益最多的人是她。 扶笙招招手,“把《罪己诏》拿过来本王看看。” 立刻有宫女恭敬地将卷轴取来。 扶笙打开看了一眼,上面罗列了苗疆王生平所犯下的大小罪,字迹是苗疆王本人的,印玺也是苗疆王的,想来,郁银宸定是用了摄魂术让苗疆王在不知不觉中亲手写下自己的罪状,又用摄魂术让他一觉睡去再也醒不过来。 沉吟片刻,扶笙道:“这东西,本王会直接带去燕京。” 王后颔首,不敢多说,苗疆王犯下这么大的罪,自然是要交由燕京女帝裁决的。 她如今最关心的是,秦王会不会因为苗疆王之罪而牵连她,最后让她的儿子失去继承权。 扶笙知道王后的心思,但他没有急着讨论这件事,只似笑非笑看着王后,“你可知,苏简已经回到了蜀国?” “知道。”王后点头。 正是因为苏简回了蜀国,她才会想要让自己手中的蜀国势力回去帮助苏简从苏承天那个老贼手里夺回大权,然而这一切却被苗疆王误认为她有异心,夫妻俩的罅隙就此开始,只增不减,闹到如今,当年的夫妻情分早就没有了。 扶笙道:“本王现在给你个机会,你亲自带着手上的蜀国势力回去帮助苏简,将当年苏承天火烧王宫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你若成功,本王便让世子顺利继位,可你若是败了,那么,这苗疆的王位就该由真正的世子贺兰洵来继承。” 王后脸色微变,不解地看了一眼秦王,根本猜不透秦王此举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 扶笙自然是想帮王后的,只不过他做事向来留底线,他绝对不可能明着告诉王后他会帮她,之所以要用这种方式威胁,一来是想试探一下王后的本事,二来是提醒王后,即便以后世子成功继位,她顺利成了王太后,上头也还有一个女帝和一个秦王压着,如若她敢肆意而为,那么,苗疆被灭也不过朝夕之间的事。 王后神情一凛,低头道:“臣妇遵旨。” 离开之前,扶笙警告王后,“本王来了苗疆这件事,我不希望走漏任何一丝风声。” 王后赶紧点头,“殿下请放心,我一定会让人封死消息。” * 扶笙回来的时候,荀久已经知道了苗疆王以死谢罪的事情,她急忙迎上去问:“阿笙,如今宫里情况如何了?” 扶笙温和一笑,“还好。” 听到这个回答,荀久便放了心,也不急着追问,先拉着他回房让人摆了饭菜,等扶笙吃完以后才问:“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扶笙眸光幽幽,缓缓道:“是郁银宸。” 荀久愣住。 “是他昨夜进宫用摄魂术让苗疆王在诏书上亲自写下自己的罪证,并且让他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扶笙毫无情绪的一句话,让荀久如坠冰窖。 没想到她昨天才刚刚提了一句,郁银宸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进宫去杀了苗疆王。 摄魂术…… “摄魂术可是语真族禁术,他重伤在身,用了会怎么样?” 荀久满脸焦急,那个人,不可以再为了她而受伤了。 扶笙深吸一口气,“稍有不慎,会被反噬。” 荀久顷刻面如死灰。 扶言之的魔性还在,郁银宸不会死,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他会受伤,受伤的时候与正常人一样会痛。 “不行,我去看他!”荀久想起来自己一早上都在担心扶笙,并没有去看过郁银宸,她一下子站起来。 若是换做以前,荀久这样当着扶笙的面担心另外一个男人,他肯定会吃醋,可现在,他完全能理解她,所以并未多说,随着荀久一起站起来出了房门去找郁银宸。 然而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有反应。 扶笙皱眉,抬脚狠狠踹开房门,里面空空如也,锦褥叠放得整整齐齐,床榻上是冰冷的,一丝温度也无,证明没有人上来睡过。 荀久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她看向扶笙,眸光坚定,“我们去找他。” 让人备了马,两人刚踏出孙府大门,孙杰就匆匆来报,“殿下,王后那边传来消息,说蜀国有密信传来,王后请您进宫商议。” 扶笙微抿着唇。 荀久道:“阿笙,你去,我一个人去找郁银宸。” “可是……”扶笙一脸担忧。 “放心。”荀久莞尔,“我虽然没有你们的高深灵力,却有凤息的拳脚功夫,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扶笙还是不赞同,“我让宫义陪着你去。” 荀久深知自己拗不过他,只好点头答应。 扶笙让孙杰回府通知宫义。 陶夭夭和阮绵绵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两人都表示愿意出去帮忙找郁银宸。 扶笙担心叮叮的安危。 阮绵绵道:“如今苗疆王已死,扶言之暂时不会出来,叮叮不会有危险,我可以先将他送去客栈给西宫看着。” 扶笙想了想,觉得郁银宸如果想躲起来,这么几个人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顺利找到,多个人也是好的,他索性答应了。 众人挑了马匹在孙府大门外等着。 阮绵绵带着叮叮迅速去了客栈。 西宫良人听闻之后脸色大变,霍然站起身来,“你说什么?老神棍不见了?” 阮绵绵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我此番前来就是想让你看着叮叮,我陪着秦王妃他们去找。” “不行!”西宫完全不赞同,“你一个女人就别去了,在这里看护好叮叮,我亲自去找。”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西宫良人早就把扶笙和郁银宸当成好兄弟,纵然不是为了让郁银宸给叮叮开掘天赋,他对于这件事也不会袖手旁观。 阮绵绵原想多说什么,西宫良人直接打断她,“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务必要看护好叮叮,余下的事,不用你操心。” 阮绵绵翻了个白眼,“不去就不去,待在这里,我也乐得自在。” 西宫良人二话不说,匆匆下了楼骑上马儿去往孙府。 对于西宫良人亲自前来这件事,所有人都不感到意外,汇合以后,纷纷骑上马背。 荀久道:“孙大人已经派人在都城内秘密寻找,我们几人就不要留在城里了,我看这样,全部分散开来,我一个人、宫义和夭夭、西宫分三拨人前往三个城门,余下的一个,就交给孙大人的府卫了,这样找起来也快些。” 西宫良人狐疑地看了看荀久,“你没有武功,一个人去了,秦王他会放心?” 荀久挑眉,“谁告诉你我没有武功?” 西宫良人仔细回想了一下,想到当初在鬼蜮森林荀久对付黑鸟的伸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恢复记忆以后没有灵力,反而将凤息的精湛拳脚功夫恢复了。 荀久没有太多时间耽搁,一锤定音,“就按照我说的办,三拨人,去往三个不同的方向,先找到的人回到孙府放烟火作为提示。” 几人不再反驳,策马去往三个不同的方向。 荀久也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郁银宸受了重伤以后一定不会留在城里,所以才会提出让人出城去找的想法,实际上她脑海里一片茫然,根本不知从何找起。 荀久一路向着西城门狂奔,马蹄带起烟尘无数,她一边策马一边快速在脑海里想着郁银宸最可能去的地方。 一霎之间,她脑袋里灵光闪过。 第017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两道秀眉紧紧蹙拢来,荀久迅速勒住缰绳,将马儿调了个方向重新回到都城内。 跳下马,荀久挨个儿走过路边的摊贩,一个个问:“请问,您知道城外哪里有地热泉吗?” 郁银宸身上的伤口已经在扶笙的帮助之下痊愈,但内伤还没好,昨天夜里又用了摄魂禁术,他肯定因为身子虚弱而被反噬了。 这种时候,他最需要的就是天然地热泉,热泉里的矿物质能驱散内伏于骨髓的初热和毒热。 荀久问了很多人,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后来,一个好心的外来商客告诉她,北城门外五十里处的万寿山顶上有一眼水火泉。 水火泉是一种奇观,俗语说水火不相容,然而水火泉却因为温度过高的关系能做到水火相容的奇景,一般来说,泉水呈灰黑色,味道苦咸,在水面上点火折子能引起熊熊烈火,场面很是壮观。 水火泉里的矿物质特殊,是疗伤的天然好东西。 荀久听到北城门外有一眼水火泉,顿时双目一亮,掏了一锭银子谢过商客以后骑上马飞奔至北城门。 刚才分配任务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了西宫良人去的便是这个方向。 荀久又想到商客说万寿山很高,她顿时扬起马鞭加快速度,心中想着若是能追上西宫良人就好了,待会儿直接让他用轻功将她带上去,免得她自己还得去爬山。 若是真这么爬下去,估计天黑她也到不了山顶。 荀久红艳的双唇紧抿,她一定不能让郁银宸有事! 速度一再加快,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商客所说的万寿山脚。 老远,荀久就看到郁银宸在山脚的亭子里挨个儿向休憩的商客描述郁银宸的长相,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此人。 默默叹了一口气,荀久勒住缰绳,快速从马背上跳下来。 在茶摊上喝了两口茶,荀久这才走过去唤他,“西宫!” 西宫良人身子一僵,转过来就见到荀久站在不远处,发髻因为奔跑太过急促而稍显凌乱,面色红扑扑的。 见到他,她微微一笑。 西宫良人蹙了下眉走出亭子,问她:“你不是去的西城门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知道郁银宸很可能在一个地方。”荀久直接道。 “真的?”西宫良人有些不敢置信,一路走来,他问了不少人,几乎见到人就问,然而,并没有人见过郁银宸,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真的,但要去那地方,需要你帮忙。”荀久一边说一边走回马儿旁边,压低声音,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高耸入云的万寿山,道:“我听闻这座山峰上有一眼水火泉,郁银宸身受重伤,很可能来了这里疗伤。” 西宫良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看,立即回过神来,“你是想让我带你上去?” “当然。”荀久挑眉,“我有武功,可我没有轻功,自然是上不去的,你不带我,难不成让我自己去爬?” 西宫良人嘴角一勾,“我若是这么搂着你轻功飞上去,等回去以后,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 荀久毫不客气地回应,“估计是没有了,到时候你便学着苗疆王以死谢罪,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西宫良人对她翻了个白眼,“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是一个人上去就行,免得秦王那个大醋坛子打翻了,到时候受罪的可是我。” “少废话!”荀久目光狠狠剜过去,“你到底带不带我上去?” 西宫良人原本想着再调侃她几句,但一想到郁银宸生死未卜,也不知伤得如何,他便没有了心情,摆正脸色,道:“我可先说好,带你上去无所谓,但这件事你不能让秦王知道,否则他会杀了我的。” 荀久轻哼,“只要你不嘴贱说漏了,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荀久说完,心中直翻白眼,难道扶笙醋坛子的名声已经传到夜极宫去了?否则西宫良人怎么把那个男人的秉性摸得这般清楚? 想到此处,荀久不禁汗颜,实际上,她家夫君没有这么小气的好么,起码事情的轻重缓急他是知道的,眼下这种情况,又不是谁勾搭谁,就算他知道了,也不可能会生气,顶多把西宫良人黑了他的那些钱给黑回来。 荀久这边心里打着小九九,西宫良人已经牵了马儿过来,在她耳边道:“既然要上山,那就先把马儿栓到隐秘的地方藏起来,这一上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下来,万一到时候天黑了,马儿又不见了,你我孤男寡女在外过夜……” 西宫良人还没说完,就遭了荀久一记白眼和狠狠一踹,“人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挺美。” 西宫良人痛呼一声,赶紧求饶:“好啦好啦,不开玩笑,赶紧的,牵着你的马跟我来。” 荀久最后瞅他一眼,牵着自己的马跟上去。 两人将马儿拴在极其隐秘的树林里,这才寻了一块空地。 仰头看着被云雾缭绕望不到尽头的山顶,荀久有些不确定地问:“西宫,这里这么高,你真的有把握轻功飞上去?” “我一个人倒无所谓。”西宫良人直接道,“不过若是带着你嘛,说不定飞到一半就会掉下来。” 荀久顿时黑脸,“我哪有你说得这么重!” 西宫良人不再多言,走过来揽住她的纤腰,忽然问:“你是不是恐高?” 荀久嗫喏道:“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真不会了?”西宫良人再三确认,他很担心这个女人飞到一半大喊大叫让他放她下来,要知道万寿山可是高耸入云的,要真飞到一半又回来,不仅他的功力白费,到时候他们俩谁也别想上去了。 “真不会了。”荀久抬目看了看苍翠的青山,催促道:“赶紧走,否则耽误了时间,我饶不了你!” 西宫良人不再多言,揽着她纤细的腰肢,足尖一点用轻功朝着山顶飞去。 饶是做好了准备,荀久也没料到万寿山竟然有这么高,西宫良人用轻功足足飞越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到达山顶。 山顶上果然有一眼水火泉,泉水边缘,一人衣衫褪尽泡在里面,双眸紧闭,他面色痛苦,肌肉时不时会因为疼痛而抽搐几下。 水池上方,有形状怪异的高大岩石,泉水便是从岩石缝隙间落下来的,因为落差关系而形成滚滚浓烟,远远便能闻见一股咸涩的味道。 泉水颜色灰黑,将郁银宸脖子以下的身子全部遮挡住,只能见到那张春花霁月般的面容露在外面,乌发湿漉,紧贴他白皙的脖颈,顺着落到泉水中。 站在池水边缘,荀久清楚地看到了因为疼痛而不住抽搐的郁银宸。 她心中一揪。 正准备走过去,衣袖被西宫良人一把拽住,他瞪着她,“别忘了,你是有夫之妇,老神棍可什么都没穿,你确定要这样过去?” 荀久回瞪过去,“我又不是过去看他没穿衣服的样子,只是想同他说几句话而已,再说了,这泉水如此颜色,早就将他脖子以下覆盖得严严实实了,我能看出什么来?” 西宫良人松开她的袖子,耸耸肩,“那你好自为之。” 荀久轻哼一声,懒得理他,径直走了过去。 郁银宸知道有人来了,但他实在太痛苦,连睁开眼睛都觉得费力,隐约听到了荀久的声音,他稍稍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对他有安全威胁的外人就行。 荀久一步步走近,每走一步,脚上都像被铅锤拖住,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走到郁银宸三尺之外。 荀久蹲下身来,看着他沾染了晶莹水珠的完美侧颜,声音带着不忍,“郁银宸,你痛吗?” 西宫良人一听,顿时直翻白眼,“有你这么提问的?” 荀久不理他,双眸紧紧盯着郁银宸。 郁银宸始终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想说,而是痛到牙关都像被锁死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西宫良人斜睨荀久,轻嗤,“他若是不痛,为何要来这里疗伤?” 荀久苦涩一笑,对着郁银宸兀自道:“是啊,很痛,明明身受重伤,却还冒险用了摄魂禁术,结果因为体力不支而被反噬,你明知道会受伤,明知道会痛,为什么还要去杀苗疆王?郁银宸,你知不知道,你是这天底下头号大傻瓜!” 郁银宸根根分明的纤长睫羽颤了颤,仍是无力睁开眼睛,却能听清楚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能明显感觉到她呼吸的沉重。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动是吗?”荀久压抑着心中的难受,不断对他放狠话,“郁银宸,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我是凤息,还是荀久,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乃至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喜欢你,你不要再假惺惺的做这些企图讨我欢心了,我不需要!” 西宫良人见郁银宸身子狠狠颤了一下,他脸色大变,顷刻死瞪着荀久,宽大的手掌紧紧拽住她的胳膊,厉声怒吼,“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刺激他,让他加重病情的!” 荀久甩开西宫良人的手,“我有什么错,难道我说的这些,不是事实吗?我不喜欢他,不管从前还是以后,永远都不可能,我不需要他那些所谓的‘对我好’。” 荀久越说越激愤,“我受够了!行不行?” 强忍住夺眶的眼泪,荀久对着西宫良人怒吼,“你又不是郁银宸,你冲我发什么火,我喜不喜欢他,关你什么事,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你!”看着水池里郁银宸颤抖不已的状态,西宫良人心中怒火难消,咬牙扬起巴掌。 荀久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那样直直盯着西宫良人。 “住手!”这时,水池里传来郁银宸极其虚弱沙哑的声音。 西宫良人无奈垂下手臂,狠狠一拳打在旁边的树干上。 荀久看向水池里的郁银宸,眸光渐冷,声音也平静下来,“郁银宸,等你痊愈,就走,回九重宫去,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咳咳咳……”水池里的人艰难地咳了几声,胸口急剧起伏,终于慢慢睁开眼,眼睫上水雾迷蒙,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珠。 “荀久!”西宫良人再一次咬牙怒吼,“你是不是非要逼死他才满足?” 西宫良人这一刻是真的怒了,他从未见过有如此狠心的女人,从前他也很喜欢长歌,可长歌从来不会这样伤害他,虽然界限也划分得很明显。 他一直以为,自己等了百里长歌十八年得来她嫁给别人的消息,这份爱而不得是世间最苦,却直到前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还有人比他更苦,郁银宸等了五百个春秋,他或许没有奢求过荀久能对他另眼相看,更没有奢求过荀久能剥离出一丝爱给他,但他绝对不会想被她这么伤害。 刚才荀久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好像淬了毒的银针,一针一针扎在郁银宸仅剩的半边心脏上,致使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那些话,别说是郁银宸,就连西宫良人听了都觉得过分至极。 “我说得很清楚了。”荀久闭了闭眼睛,对西宫良人的话恍若未闻,水雾朦胧的双眸依旧看着郁银宸,“我讨厌你,讨厌你自以为是的对我好,讨厌看见你,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等黄金剑铸成,我会亲自来九重宫与你做最后的道别,就这样,我累了,走了。” “站住!”西宫良人怒唤住她,“你以为你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 荀久顿了脚步,转过身来,冷笑,“不然你还想我怎么样?” 西宫良人捏紧了拳头,若是可以,他真的想好好把这个冷心绝情的女人心脏掏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拔出一直佩戴在腰间防身的短小匕首,荀久突然目光一狠,毫不犹豫刺进郁银宸的胸膛。 “噗——”本就虚弱至极的郁银宸一口血喷出来,顿时将灰黑色的池水晕染出血色妖连的颜色。 西宫良人直接忘了如何反应,脸色惨白几近透明,良久过后才勉强拉回一丝神智,红了眼眶,“荀久,你还是不是人!” “呵……”荀久没有看郁银宸,对着西宫良人扬起一抹不屑,眉眼间尽是嘲弄,“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件事天下皆知,宫主这么怨愤,是在怪我负了他么?那些愚蠢的‘好’,我从来就不曾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当真?” 荀久知道,这些话她虽然是对着西宫良人说的,但郁银宸一定能听明白,她原是准备对他说的。 蹲下身,将他胸膛上的匕首拔出来,荀久冷眼看着郁银宸,“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 捂着胸口,郁银宸虚弱地看着荀久,他想说话,可一张口就是一大口血吐出来。 荀久咬着牙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身躯慢慢往下山的路走去。 这一次没有西宫良人的轻功带着,她只能步行。 走下山顶的那一刻,蓄积已久的眼泪再也坚持不住,落雨一般直往下坠,她捂着嘴巴,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他伤得多重,她何尝不知道,可这个时候不能做出感动的样子。 五百年前的郁银宸对凤息有多好,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如果她刚才心软,让他觉得昨晚做的一切都值了,那么将来,他还会加倍对她好,可他做出的这一切,只会换来将来她手持黄金剑一剑刺穿他的胸膛,魂飞魄散,永世消弭。 这份情太重,她承不起,也还不起。 郁银宸,如果上天非要让我在你和扶笙之间做出选择,那么,请你恨我这个为了一己私欲而无止境伤害你的残忍女人! 你恨我,我心里才会好受。 荀久抬目,朦胧的双眼看着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峦,心中越发疼痛。 世界这么大,却容不下一个为爱等了五百年的男人,非要将他逼到绝境才行吗?他要的,不过是普通人的一辈子啊! 荀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来的,她只知道每一步都走得很累,很累。 行至半山腰的时候,荀久见到有人上来,她停下脚步,见到来人一身月白袍子行走间步履轻缓,衣袂带风,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阿笙。”见到他,她站在原地走不动路,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孩子,心中难受与愧疚交杂,整个人灵魂被掏空了一般,只是双眸看着他。 扶笙上前来,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声音带着几分无可奈何,轻笑,“怎么又哭了?” “难受,所以哭了。”荀久伸手环抱着他,眼泪将他的衣衫浸湿。 扶笙良久不语。 他从王宫回来的时候出来询问了好久才知道荀久往北城门方向来了,他迅速骑上马追过来,找了好久才发现荀久和郁银宸的两匹马拴在树林里,他原想直接轻功飞跃上去,可又怕荀久和西宫良人已经走在下山的路上,索性徒步走上来,没想到真的遇到了荀久。 瞧她哭得这样伤心,他隐约猜出了几分,也不急着追问,只一个劲儿地安抚她。 荀久在扶笙怀里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困意来袭。 扶笙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蹲下,对她道:“上来,我背你下去。” 荀久没有犹豫,趴在他后背上。 扶笙起来的那一刻,埋怨了一声,“你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还记得以前我在无人岛第一次背你,起身的时候有些费力,如今却轻轻松松就能站起来,看来从今天开始,你的每一餐饭都得由我亲自监督着按照规定数量吃下去,否则,你再这么瘦下去,我会心疼。” 荀久突然破涕为笑,她并不讶异扶笙会亲自找来。 这个男人,向来都是将她放在心尖上宠的,今日实在是出于无可奈何才让她独自一个人出来找郁银宸,等他完事了,自然会出来找她。 “你就不问我,刚才发生了什么吗?”荀久断断续续,好久才说完整一句话。 扶笙是何等聪明的人,他知道荀久是和西宫两个人一起上来的,如今却只见荀久一人下山,而且她是哭着下山的。 前后一联系,他便猜了出来,声音低哑,“左不过,是夫人为了让他今后不要再对你好,甚至让他恨你而伤了他。” 连这都被猜中了,可见这个男人对她的心思,定是倾注了一万分的。 荀久看向别处,幽幽道:“我用匕首刺伤了他,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扶笙一点都不意外,他并非是因为荀久伤了郁银宸而暗喜,只是觉得这是唯一能让荀久心里好受的方法,如果她亲自出手伤了郁银宸,郁银宸肯定会恨她,恨着她总比爱着她,时时刻刻想为她付出来得强。 这样的话,等将来黄金剑铸成,她再下手的时候,心理上的冲击力就不会大到难以承受的地步。 荀久越说越难受,张开嘴巴狠狠吸了一大口气,“如果可以,我宁愿今后他再也记不得我,这样的话,没有爱,没有恨,他便可以只过他一个人的一辈子。” 扶笙苦涩一笑。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 荀久走后,西宫良人赶紧将郁银宸从水火泉里捞出来,如此严重的伤口遇到水火泉的高温,简直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郁银宸牙齿哆嗦着,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觉得伤口处像千万支毒针一起刺进来,那痛顺着伤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痛入骨髓,寸寸侵蚀着他的骨血。 手忙脚乱地替郁银宸穿好衣服,西宫良人将他盘坐在草地上,准备运功帮他疗伤,却见郁银宸艰难地对他摇头。 西宫良人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像要说话,他将耳朵凑过去,轻声道:“别急,你要说什么,慢慢说,我听着呢!” 郁银宸眼皮沉重,随时都有昏厥过去的可能,他唇瓣翕动,好久才说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别……别……费力气。” 郁银宸很清楚,他内伤未愈又添新的外伤,况且伤口在水火泉里浸泡过,这一次,是真的伤得很重,即便是西宫良人耗尽所有的内力,都不一定能让他愈合,但好在他不会死,只要不死,伤口总有一天会痊愈。 西宫良人并不知道郁银宸心中所想,只是听懂了他那几个字,顿时紧皱眉头,“你在说什么混话,伤得这么重,若是不用内功疗伤,你只怕几个月都不能痊愈,你想每日都经受病痛折磨吗?” 郁银宸无力地摇摇头。 对他来说,只有痛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是真实活着的,至于痛多久,那都无所谓了。 西宫良人愤恨盯他一眼,“我就不明白,那个女人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了她在身受重伤期间启用摄魂禁术吗?” 郁银宸苍白的唇瓣紧紧抿着,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宫良人撕下自己衣服上的布条为他包扎,嘴里埋怨道:“她都已经绝情到这种地步了,要我说,你真的没必要还在一棵树上吊死,等伤口愈合得差不多,我亲自送你回九重宫,可好?” 郁银宸还是没说话。 西宫良人心中怨愤难消,“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忘了那个女人,就当她已经死了,不在这世上了,下山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去见她,夜极宫的桨轮船还在码头停着,等你伤好一点,我们就乘船去九重宫找梵胤。” 见郁银宸无力垂下眼睫,面色晦暗的样子,西宫良人吼他,“你还犹豫什么?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在乎你,你们连朋友都不是,你见过哪个人会对朋友下此狠手的?” 郁银宸张了张嘴,想说话。 西宫良人直接打断他,“别说了,我懒得听你那些废话,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听我的,你若是再敢提那个女人,我就直接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郁银宸闭了嘴巴。 第018章 惜颜归来 [v]第018章惜颜归来(一更)万寿山太过高耸,下山的路很漫长。 扶笙之前与扶言之大战的时候几乎耗尽了内力,如今还没有完全恢复,原本他想用刚刚恢复的三成内力使用轻功将荀久带下去,却被她拦住。 摇摇头,荀久道:“阿笙,别用轻功了,我们就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回去都不要紧,我只是想散散心。” “好。”扶笙想都没想,开口应了。 荀久将脑袋搁在他后背上,面部熨帖着他温暖的背部,心中顿时缓和不少,摒弃自己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慢慢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扶笙听到背上的人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不觉莞尔,心中微起波澜。 他的久久,他一向最不愿见她哭,看见她受伤的女人,这一次,真的是伤透了心。 默默叹了一口气,扶笙又放慢了速度,担心会颠簸到她。 到了山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清冷的月光透过浓密的树林点点筛下来,将荀久安谧的睡颜披上了一层轻纱。 扶笙的动作一直都很轻巧,原本想将她抱上马背骑着回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若是被他这么一抱醒了过来,她肯定又会想起白日里的事情来继续伤心。 三两下做了决定,扶笙弃了马儿,背着荀久慢慢往都城方向走。 五十里地,对于他这个有武功的人来说,背着一个人并不难走。 到达城门口的时候,还没宵禁。 扶笙径直回了孙府。 宫义和陶夭夭两人正在前厅焦急地等候,他们二人白日里去了东城门外寻找郁银宸,结果根本毫无踪影。一边找一边盼着孙府能有找到人的信号传来,可直到晚上也没有任何消息。 宫义和陶夭夭担心出了什么事,匆忙骑了马奔回来,却听到孙杰派出去的府卫说他们搜遍了都城,问了所有的医馆和客栈,都没有郁银宸的消息,就好像他整个人是从王城内直接蒸发了一样。 听到这个消息,宫义和陶夭夭更加焦急了,都已经夜深,西宫良人和荀久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就连秦王都亲自出去找了,可如今仍是半点回来的迹象也没有。 孙杰急得团团转,对方可不仅是秦王,还是他的主子,若是主子有个三长两短,那便是他这个下属的失职,届时,他便是万死都难辞其咎。 三人正在前厅心思各异,门房处的人匆匆过来,喜道:“老爷,公子回来了。” 三人闻言大喜,俱在心中松一口气,迅速站起身去往大门外。 扶笙抬眸看着惊魂未定的三人,忽觉好笑,“怎么这副表情?” 孙杰眼尖,当先看到在扶笙背上的荀久,顿时脊背一凉,忙走下来,担忧的问道:“公子,夫人她这是……?” “无碍。”扶笙摇头,“让人准备沐浴的热水,再准备些吃食即可,久久她只是累了,没受伤。” 孙杰闻言后彻底放下了心,立即着人去安排。 宫义慢慢走过来,低声问:“殿下,有没有国师的消息?” 扶笙道:“已经找到了,你们不必担心,西宫良人如今正和他在一起,那个人灵力还算高深,一定会将郁银宸救回来的。” 宫义闻言,与陶夭夭对视一眼,这才道:“殿下里面请。” 扶笙再不多言,背着荀久直接回了房间。 这边陶夭夭和宫义才落了心,客栈里阮绵绵却险些急得摔东西。 西宫良人出去的时候让她左一个放心右一个放心,如今可倒好,天都黑了还没回来。 阮绵绵深知再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索性带着叮叮下了楼,租了马车直奔孙府。 彼时,扶笙正在房内给熟睡的荀久沐浴。 阮绵绵过来的时候,正巧陶夭夭还在亲自为荀久摆饭,她瞧了一眼,忙走过去问:“你们都回来了,西宫为什么不见人影?” 陶夭夭惊讶于阮绵绵大晚上的还过来,缓了一瞬,她道:“宫主在北城门外五十里处的万寿山,国师身受重伤,宫主如今想必是在为他疗伤,阮姑娘不必担忧,眼下城门关了,那二人进不来,依我看,明天一早,你准能见到他。” “是么?”阮绵绵狐疑地问了一句,虽然听到陶夭夭这么说,但她仍旧心中忐忑。 “我骗你做什么?”陶夭夭好笑,走过去将阮绵绵摁在凳子上,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脸色不太好,想必晚饭也没好好用,今晚就留在这里,厨房正在给秦王妃备饭,你们也一起用,用完了留在孙府休息,反正为你和叮叮备下的房间也还在。” 阮绵绵点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荀久是在沐浴的过程中醒过来的,她感觉到有人正动作轻巧地梳理她的发丝,她没有第一时间睁眼,但凭感觉,她便知道是扶笙。 他身上的冷竹香,他熟悉的动作,都让她觉得很治愈,起码,在白日里无奈出手伤了郁银宸这件事上,她没有之前那么难过了。 “阿笙,想办法将他送回九重宫!”荀久双臂搭在浴桶边缘,热腾腾的水雾缥缈,将她的容颜熏蒸得梦幻迷离,她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花鸟屏风,慢慢吐口。 扶笙动作一顿,“一旦他离开,我便没有把握在他发作的时候掌控他。” “一个月,足够了。”荀久道:“只要他乖乖回去,一个月后,我保证会成功造出黄金剑,到那时……” 说到这里,荀久没了声音,到那时,又将是一场撕心裂肺的痛。 她想杀的人,从来不是郁银宸,更没想过要真正伤害他。 “好。” 荀久正发呆的时候,忽然听得头顶扶笙的声音传来,“只要你想,那就依你。” 荀久点点头,“苗疆王已死,圣女又与宫义见了面,如今我们想要拿到天降陨铁是轻而易举的事,接下来,就等娘和外公的捻金丝以及璇玑阁主他们那边的帝王紫檀了。” 说到这里,荀久忽然想起来早上扶笙才回来不久,王后又派人将他请了回去。 若非有极其重要的事,王后断然不敢这么做。 “王后请你回去做什么?”她问。 扶笙面色淡然,“是蜀国传来消息,麋鹿山大峡谷发生雪崩,道路被阻。” 荀久梭然眯眼,“怎么会这么巧?你才刚准备让王后亲自带着蜀国势力回去,重要通道上就发生了雪崩,这恐怕并非简单的天灾?” 扶笙勾起唇瓣冷笑,眸中满是凛然之色,“不管是天灾还是人为,总之,苏承天绝对不会让苏蔓芙轻易到达蜀国就对了。” 荀久深知苏承天那只老狐狸狡猾,却没想到他竟然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不管怎么说,苏蔓芙好歹也是他的堂妹,他竟下得去如此狠手,实在丧心病狂。 “那你想好对策了吗?”荀久又问。 “你猜。”扶笙没有明说,他想让她猜一猜,顺便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要再对白天的事耿耿于怀。 荀久托着腮想了半晌,有些不确定地道:“苏承天的狠辣是出了名的,道路受阻只是他的第一步计划,接下来,他定会安排杀手,准备把苏蔓芙以及她手上的人屠杀殆尽。” “若是我来安排这件事,我会安排两拨人,一拨人明晃晃打着讨伐苏承天的旗号去蜀国,另一拨人从海上绕道,再从齐国绕回来,悄悄进入蜀国,打苏承天一个措手不及。” 说到此处,荀久又觉得不妥,呢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绕道的人要很久才能转回蜀国,还是不妥。” 话完,荀久转眸看着扶笙,目光炯炯有神,央求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安排的?” 扶笙含笑,“你忘了,蜀国除了羽义和阿紫之外,还有璇玑阁主和徵义唐伴雪?这三个人的脑袋可不是白长的。” 荀久怔住,“此话何意?” 扶笙道:“王后的密信到达的时候,璇玑阁主给我的信笺也到了,那上面说,苗疆通往蜀国的必经峡谷发生雪崩本就是璇玑阁主设的局,目的是让苏承天相信苏蔓芙在短时间内无法带着人去援助苏简。” 荀久揉了揉额头,“你说慢一点,我还没听懂。” 扶笙笑着解释,“苏承天原本是有意让人带着炸药去炸毁峡谷致使雪崩的,然而璇玑阁主先一步洞察了他的意图,所以在苏承天的人之前去到峡谷,几人合力将最前端的一段路用内力震动上面的积雪造成了雪崩的假象,苏承天的人到了以后,当先就看到峡谷已经发生过雪崩,所以直接回去了。但他们想不到,雪崩那一段只是璇玑阁主做出来的假象,后面的路是平坦无比的,王后过去以后,半天的时间就能将那一小段路清出来顺利通过。” 荀久双眸一亮,“也就是说,王后仍旧可以带着人从峡谷穿过?” 扶笙轻轻颔首。 荀久竖起大拇指,“璇玑阁主还真是高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老头儿如此聪明?” 扶笙失笑着摇摇头。 荀久又问:“你说,璇玑阁主会不会是凤息的师父元休转世?” 扶笙明显被她这个问题给问住了,哑然一瞬,尔后再次失笑,“你若真想知道,等见了面亲自去问他不就得了?” 扶笙说完,又道:“水快凉了,出来,穿上衣服出去吃饭。” 荀久站起身,从浴桶里走了出来,纵然两人已经亲密过无数次,但就这么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害羞,从脚趾头红到小脸,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扶笙暗自运功才勉强压住躁动的心绪,迅速从旁边取了干净的衣服来,一层一层替她穿好。 擦干了头发,荀久没再绾髻,直接披散在肩后便随着扶笙来到饭厅。 瞧见阮绵绵和叮叮,荀久看着二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阮绵绵无精打采地道:“还不是担心西宫那个臭男人!” 荀久心中划过一丝了然,轻轻莞尔,“看你的脸色,想必是连晚饭都没吃?” 阮绵绵唉声叹气,“我哪里吃得下。” 见荀久坐下来,阮绵绵这才问:“秦王妃,你是不是亲眼见到了西宫?” “嗯。”荀久接过扶笙盛来的乌鸡汤浅呷了一口,点头。 “他有没有事?”阮绵绵神色紧张。 荀久顿了一下,摇头,“无事,你尽管放心好了。” 阮绵绵勉强扯了扯嘴角。 扶笙不欲让荀久再谈论这个话题,对着阮绵绵道:“快吃饭,你们俩担忧了一天,准该饿了。” 阮绵绵不再说话,拿起小碗来。 这一夜,众人心思各异。 * 翌日。 西宫良人带着郁银宸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午时,没见到阮绵绵,他便知那个女人肯定带着叮叮去了孙府。 将郁银宸带去医馆重新敷药包扎,老大夫要给郁银宸把脉,被西宫良人一口拒绝了,冷着脸道:“直接为他包扎就行,不用你把脉。” 老大夫目瞪口呆,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有人看病不让把脉的,且看西宫良人阴沉的脸色,老大夫不敢造次,只好按照西宫良人的要求挑了最好的止血药米分为郁银宸敷上并包扎。 西宫良人全程冷眼看着这一幕。 郁银宸只有一半心脏,若是让普通大夫探脉,想必会吓得直接昏死过去,为了避免麻烦,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一切完事以后,西宫良人将郁银宸送到客栈,让人送来了清淡的吃食,亲自看着他吃完才道:“你不要乱动,就在客栈里休息,我去接大王和叮叮,回来就马上启程去九重宫。” 西宫良人没发现,他如今说话的时候,对阮绵绵的称呼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大王”。 郁银宸看他一眼,原想说暂时不想回九重宫,但西宫良人态度强硬,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皱着眉头,“总之你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抗议无效,你就别挣扎了。” 郁银宸微微吐一口气,将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西宫良人安顿好一切之后迅速去了孙府。 他并没有进孙府大门,他怕自己一见到荀久就忍不住想杀了她。 让门房处的人去通知阮绵绵,西宫良人就站在孙府大门外的一颗歪脖子树下等着。 阮绵绵闻言后,没多久就带着叮叮出来。 老远见到歪脖子树下的欣长身影,阮绵绵才终于放心,走过去以后挑眉看着他,“怎么,这会子舍得来找本大王了?” 西宫良人翻个白眼,“别说得跟你有多重要似的,我的目的是叮叮。” 阮绵绵笑弯了眉眼,“既然你来找叮叮,拉着我的手做什么?” 西宫良人低眉一看,这才发现原本打算牵的是叮叮的手,却不知何时牵了阮绵绵。 神色有些尴尬,西宫良人转过头,就见叮叮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对着手指一脸憋屈地看着二人,大眼睛忽闪忽闪。 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阮绵绵赶紧甩了西宫良人的手,蹙眉,“流氓!” 西宫良人已经将叮叮拉了过来,就听到阮绵绵这么骂他,他也不恼,轻笑一声侧目过来,“我是流氓,那你岂不是流氓王后?” “呸!”阮绵绵毫不客气回应,“本大王是山中之王。” 原本她是想说山贼中的王来着,谁知一时口快。 西宫良人怔了一瞬,忽然笑道:“看出来了。” 阮绵绵顿时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已经走远的西宫良人,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西宫良人睨她,“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阮绵绵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了,索性一跺脚,瞪他,“关你什么事?” 西宫良人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走着。 阳光将三人的身影照斜,虽然午时的影子不算太长,但远远看来,竟然说不出的和谐美好。 * 西宫良人果然拿出了夜极宫宫主之威,在这件事上完全不给郁银宸商量的余地,第二天就带着郁银宸、阮绵绵和叮叮乘着夜极宫的豪华桨轮船去往岷国。 收到消息的时候,扶笙正坐在孙府花园的亭子里。 宫义忧心道:“殿下,国师发作的时间不准,若是就这么走了,万一到时候伤害了岷国的百姓怎么办?” 扶笙淡淡道:“让他走,九重宫是梵胤的地盘,就算是郁银宸发作,梵胤也一定有办法控制。” * 苗疆王邱启裕死前留下的《罪己诏》大白于天下,受尽了百姓唾骂,因此,他不能按照诸侯王的丧葬礼仪进行厚葬,只停灵两天就匆匆出殡了。 自此,百姓们知道了邱启裕生前与蜀王苏承天勾结,很大一部分人支持王后带兵杀回去襄助侄子苏简夺权。 站在点将台上,身披铠甲的王后抬目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脑海中便不期然浮现秦王运筹帷幄的样子,纵使她跟在王兄身边学习过不少帝王术,纵使她嫁进苗疆掌管后宫多年,然而这一刻也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人。 秦王扶笙,果然比传言中还要精于筹谋。 点了兵将,王后并没有耽误,当日便启程去往蜀国。 而蜀国那边则因为峡谷雪崩的假象收不到苗疆任何消息,所以,苏承天并不知道苏蔓芙已经带着大军来势汹汹。 * 王后一走,世子暂时监朝,但因为苗疆王的匆匆暴毙,朝野上下像是失去了主心骨,晃荡得厉害。 好在,扶笙以谋士之名常在世子身边出谋划策,不过五日的时间,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坊间百姓,全都安定了下来。 解决完苗疆朝堂,就该轮到正事了。 这一日,扶笙邀了圣女在茶楼相见。 午时不到,圣女便提前来了,直接去往预订好的包间,进门时发现宫义和陶夭夭已经就坐,她愣了一下,“洵儿,怎么是你们两个?” 宫义和陶夭夭忙起身行礼,“见过母亲(伯母)。” 圣女忙虚扶了两人一把。 三人重新坐下。 宫义这才道:“娘,是公子让我们来的,他今日有事,让我来跟您谈。” 圣女眸光一动,“可是为了终冥山陨铁的事?” 宫义颔首,“时间很紧迫,公子让我问您一下,什么时候能开始?” 圣女道:“我这边随时都能襄助,关键是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取,又准备派谁去取?” 宫义默然一瞬,“是我亲自去。” 圣女怔然,“洵儿?” 陶夭夭见圣女露出担忧之色,忙道:“伯母必不担心,公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宫义身上的蛊毒暂时不会发作,公子有事要忙,无法亲自前往,让宫义去也是一样的,再者,有您在场,想必会进行得很顺利。” 圣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想着对方可是秦王,即便她有千百个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涉险也不可能了。 为了防止去往终冥山的时候,宫义体内的蛊虫会被终冥山上的毒虫影响而躁动,圣女在临走之前又给宫义体内的断情蛊上了一道枷锁。 几人并没有耽误,第二天便出发去往终冥山。 一开始,宫义和圣女都极力反对陶夭夭跟着去,可后来实在挡不住她的央求,只好将她带上,并带了很多防护的工具。 * 站在孙府绣楼最高层,荀久偏头看向旁边的扶笙,“他们已经出发了。” 扶笙“嗯”了一下,幽幽眸光落在远处的青山白云上,这一次,本该他和荀久亲自去取天降陨铁的,但楚国那边传来消息说澹台惜颜和澹台镜很有可能今日抵达苗疆,所以他们夫妻俩才不得不留下来等着。 “看来娘和外公都摆脱了楚国扶言之的傀儡。”荀久弯了弯唇,眼眸中如同星子坠落,熠熠生辉,“只要捻金丝一到,我们便只差蜀国的帝王紫檀了。” 扶笙点头,“苗疆距离蜀国,只有三天的路程,王后应该早就到了,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听到扶笙这么说,荀久开始担心起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 扶笙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来,就算王后的消息没有,璇玑阁主也会想办法将那边的状况传回来的,然而从王后出发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天,蜀国竟然毫无动静,这太奇怪了。 傍晚时分,扶笙传来寒鸦,写了密信绑在寒鸦脚上准备传去蜀国问一问璇玑阁主究竟出了什么事。 寒鸦飞走后不久,扶笙埋在苗疆的暗卫便飘身落在他的院子里,压低声音禀报:“殿下,惜颜夫人和族长已经进入苗疆地界。” 扶笙一喜,问:“何时能进王城?” 暗卫答:“大概一个半时辰以后。” 扶笙立即吩咐,“去开好客栈房间等着。” 暗卫应了声,片刻便消失无踪。 听说澹台惜颜和澹台镜已经到了苗疆,荀久阴霾了数日的心情总算见了阳光,拉了扶笙就匆匆去往客栈亲自布置宴席。 澹台惜颜和澹台镜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进门,澹台惜颜就拉着荀久的手,再看向扶笙,顿时面露不悦,“臭小子,我才不在身边一个多月,你怎么就把久丫头养成竹竿儿了?” 扶笙无奈扶额,嘴里却连连道歉,“娘教训得是,都是儿子的错。” 澹台惜颜冷哼一声,重新看向荀久,“久丫头,你们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面色也憔悴了不少,还是说,臭小子趁我们不在,欺负你了?” 荀久忍俊不禁,顺势点头,“娘,就是他欺负的我,您看,我都快不成人形了。” 扶笙笑而不语,眉眼间全是宠溺,并没有因为荀久的蓄意告状而生出半分不悦。 澹台惜颜眉头一皱,一把从扶笙手里将酒壶夺过来,低嗤,“把媳妇儿欺负成这个样子,你还有脸喝酒了?不准喝!”骂完,看一眼旁边的澹台镜,“爹,您可得好好管管这个外孙,简直太不像话了!” 澹台镜的眼睛盯着澹台惜颜手里的酒壶,“你先把酒壶拿过来再说。” 澹台惜颜:“……”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七小子,你个没良心的,喝酒也不喊上老夫!” 第019章 羽义阿紫大婚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房内的众人俱是一怔,纷纷转过头,就见璇玑阁主扬着眉梢负手走进来,身后跟着徵义和唐伴雪。 见到这三人,扶笙顿时明白了,难怪这段时间老是没有璇玑阁主的信传来,原来这老头是自己过来了,却又没打算告诉他,准备先急上他两天。 思及此,扶笙幽邃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淡笑。 璇玑阁主站在门边就感觉到了扶笙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他赶紧先哼哼两声,瞅着扶笙,“七小子,老夫来了,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扶笙嘴角噙着笑,不紧不慢地道:“阁主不跟我打招呼就来,想必也是没准备让我打招呼的。” 璇玑阁主一噎,老脸红一阵白一阵。 澹台镜斜了璇玑阁主一眼,轻哼,“你怎么也来了?” 璇玑阁主顿时笑呵呵坐到他旁边,“只许你带着女儿回来,就不许我带着这两个娃娃回来?” 澹台镜又哼一声,心中腹诽璇玑阁主这老不死的肯定是提前知道了他们来苗疆的消息,算准了日子与他和惜颜同一天到。 璇玑阁主挑了下眉,顺手将澹台镜手里的酒壶以及酒杯拿过来自己斟满酒,凑在鼻端嗅了嗅,顿时埋怨,“这酒不醇,七小子,你既是招待客人,也太不走心了,这种酒,如何能喝?” 扶笙笑答:“晚辈自知阁主今日到,唯恐竹叶青后劲大,您扛不住,所以特地换了这屠苏酒。” 璇玑阁主一听有竹叶青,立即双目放光,“快上好酒!你这小子可真是的,有好东西怎么能自己藏着,理应拿出来孝敬长辈。” 扶笙微笑,“那是自然,不过,我这竹叶青可要你手里的帝王紫檀交换。” 璇玑阁主顿时眯着眼,看一眼扶笙,又瞅了瞅澹台镜和澹台惜颜,“我说,颜丫头,七小子是你亲生的吗?” 澹台惜颜掩唇笑,“我也怀疑不是亲生的,怕是中途被人调包了,这小子,对媳妇儿又不好,还腹黑,简直没有一点是遗传了我这个当娘的。” 璇玑阁主抚掌,“这话我赞同,七小子定不是你亲生的,你听听,老夫这屁股都还没坐热,他就用好酒来威胁我,分明就没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荀久笑着接话,“阁主说的哪里话,阿笙敬重您是长辈,把您放在眼里哪里够,自然是从眼里挪到心里去了。” 璇玑阁主喜滋滋看着荀久,赞道:“还是久丫头说话中听。” 璇玑阁主说完,吩咐旁边的徵义,“小子,麻烦你跑一趟把我的东西拿上来。” 徵义闻言后,点头应声出了房门下楼去了。 荀久一时疑惑,问:“阁主让徵义去拿什么东西?” 璇玑阁主故作神秘,“老夫就知道,久丫头嘴巴最甜,所以这次去了蜀国,特地给你带了好东西,上次你们才大婚就匆匆忙忙往岷国去了,我那时没来得及送你一件像样的礼物,今日补给你,你不会介意?” 荀久本不该这么收长辈礼物,但璇玑阁主已经说明了是弥补的大婚礼物,她也不好推拒,只微笑道:“阁主有心了。” 徵义很快就上来了,手里抱着个镂空小锦盒。 璇玑阁主从他手里将东西接过,亲自递给荀久。 荀久原想放在一旁。 扶笙忽然开口:“久久,你不打开看一看是里面是什么?” 荀久笑笑,“阁主送的,想必不会差。” “那可不一定。”扶笙挑眉,“说不准会是什么坑人的东西。” 璇玑阁主一听,顿时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你你你,你这个不尊老的臭小子,老夫能有你这么缺德送礼物整人吗?” 扶笙好笑,没答话。 实际上,他只是想看一看璇玑阁主送了什么东西给久久。 荀久听他这么一说,一时间也有些好奇,直接打开盒子,见到里面摆放的是黑珍珠手串,颗颗均匀饱满的黑珍珠,在它原有的黑色基调上会根据转动对光而变换出孔雀绿、浓紫和海蓝这样让人惊艳的彩虹色,并非一般珍珠可比拟。 黑珍珠产于盘海中部的一个群岛上,但产量微乎其微,从而致使黑珍珠甚为昂贵。 据说,很多年以前,西宫良人的父王西宫苍渊作为南豫的大祭司时,曾经让人用两百多颗黑珍珠绣了一副江山图作为南豫国求娶大梁长公主叶轻默的礼物之一,当年那件礼物甚至轰动了其他几个国家。 当然,西宫苍渊当时带的礼物并不止这一件,另外两件也是旷世奇珍,如今还在大梁皇宫的国库里放着。 由此可想而知黑珍珠的昂贵。 荀久满面讶异,不敢置信地抬了抬眼看向璇玑阁主,“竟然是黑珍珠手串?” 她数了数,一共九颗。 这种东西,一颗可万金不止! 关键在于它非常稀有,即便是有,也不一定都是色泽纯正的,然而璇玑阁主给的手串上,九颗黑珍珠无论是形状大小还是色泽均是上品。 璇玑阁主满意地看着荀久的反应,捻了捻须,眉开眼笑,“老夫就知道,久丫头一定会喜欢。” 扶笙也被这礼物的贵重惊了一瞬,片刻后神色恢复正常,含笑对着荀久道:“久久,还不谢谢阁主。” 荀久这才反应过来,忙笑着道谢,“谢谢阁主,这礼物太贵重了。” “哼!”澹台镜一听,不悦了,“老不死的不过是送了九颗黑珍珠而已,也没什么稀奇的。” 荀久一愣。 璇玑阁主皱眉,瞪着澹台镜,“老东西,你还有脸说我?久丫头大婚的时候,你不是也没送礼物给她吗?” 澹台镜不紧不慢地饮一口酒,道:“老夫说过,会送给久丫头一份大礼。” 璇玑阁主明显不信,哼声道:“大话谁不会说,你有本事,现在就把礼物拿出来。” 澹台镜扬起眉梢,“我若是现在就拿出来,担心会把你的黑珍珠给压下去。” “呵……”璇玑阁主横眉,“就不信你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澹台镜对澹台惜颜吩咐,“颜丫头,去把我们从楚国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 澹台惜颜早就知道澹台镜要借着今天晚上这个机会给久丫头送礼,此时闻言,也没觉得多意外,迅速下楼去了外面的马车上翻东西。 没多久,澹台惜颜走了上来,手里同样拿着一个团花纹锦盒,她坐下来,顺手递给荀久,满面笑容,“久丫头,这是我和你外公去楚国的时候无意中遇到的,希望你会喜欢。” 荀久道了句:“谢谢娘。” 这才慢慢打开,见到里面摆放着一只镯子,荀久只看一眼就惊呆了。 竟然是冰花芙蓉玉雕琢而成的镯子,冰花芙蓉玉是玉品中最为独特的,本属于蓝田玉,却因通体淡米分、通透温润、内含云状白色花纹、佩戴时会根据佩戴者的体质不同而变为米分红或者紫罗兰色而得名。 若是就玉镯本身的价值来讲,它比不上黑珍珠手串的一半价格,但这种玉的原石长在温泉出水口,含了很多可溶性物质,对于佩戴者的皮肤保养很有益,佩于左侧养心,佩于右侧养肺。 冰花芙蓉玉是非常难得的养生玉。 难怪澹台镜会说他的礼物若是拿出来,定能把黑珍珠压下去,其实把黑珍珠压下去的并不是价格,而是冰花芙蓉玉的养生功效。 但不管怎么说,黑珍珠和冰花芙蓉玉手镯都是长辈费尽心思为她找来的礼物,荀久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将两样礼物收回锦盒,荀久笑看着璇玑阁主和澹台镜,“谢谢阁主,谢谢外公,两件礼物我都很喜欢。” 璇玑阁主不服气,哼声道:“不过就是冰花芙蓉玉而已,也不值几个钱。” 荀久忙笑道:“阁主说得是,冰花芙蓉玉本身并没有黑珍珠昂贵,但它的养生价值可万金难求,如此一对比,两种礼物倒也是不相上下的,阁主的礼物在于贵重,外公的礼物在于心意,我都很喜欢。” 澹台镜得意地看向璇玑阁主,“老不死的,听到没有,送礼在于心意,你送的那什么黑珍珠,贵重倒是贵重了,这东西谁敢戴出去,这不是给久丫头招贼么?” “呸!”璇玑阁主毫不客气地瞪回去,“你以为久丫头是什么凡人,随便一个贼都敢觊觎她的东西?” 澹台镜轻哼两声,没答话,算是默认了璇玑阁主的话,久丫头自然不是凡人,还真不是一般人敢打主意的。 “好啦好啦,你们二老若是再吵下去,这菜就都凉了。”澹台惜颜捏着眉心,无奈地道:“这一路舟车劳顿,你们也不知道累的么?一见面就斗嘴,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听澹台惜颜这么说,荀久也觉得好笑,看过来,“我之前还怀疑阁主是不是五百年前凤息的师父元休转世呢,如今见您和外公这样相看两相厌,倒真和当年的元休与慕昌有得一拼,说不准,你们俩还真是那二人转世。” 扶笙眸光微漾。 璇玑阁主和澹台镜争吵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两人同时瞪大眼睛看着荀久,齐齐出声,“你说什么?” 荀久被两人这阵势吓了一跳,抿嘴笑道:“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猜,都别说话了,快用饭,你们长途跋涉赶来,想必早就饿了。” 璇玑阁主和澹台镜又相互瞅了一眼,这才肯端起酒杯拿起筷子。 用完饭以后,荀久去了隔壁房间打开窗看星星。 唐伴雪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荀久听到声音,转过头,见到是她,不由一笑,“吃饱了没?” 唐伴雪轻笑,“你怎么像问孩子似的?” 荀久挑眉,“你可不就是孩子么?” 唐伴雪径直走过来与她一起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繁星满天的夜空。 荀久侧目看她一眼,“小雪,我记得当初从燕京出发的时候,你曾说过你爹让你一定要回去过年的。” 唐伴雪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爹啊,那就是个老顽童,他巴不得我别回去了,省得他烦心。” “怎么,你不准备把女婿带回去见他老人家了?”荀久掩唇而笑。 唐伴雪难得的脸红,嗔她一眼,“说什么呢,我还这么小,哪里就能嫁人了?” 荀久想起了唐伴雪的爹是西宫良人的二叔公,乃语真族人,她心思一动,问:“小雪,我能冒昧问一句,你爹今年高龄多少?” 唐伴雪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摇头,“我爹看上去挺年轻的,我只知道他的生辰,不知道他几岁了。” 荀久有凤息的记忆,所以她知道语真族王室有驻颜术,也就代表每一位王室成员的容貌都不容易衰老,实际寿命会比正常人多出二三十年,但最终,不管他们外表有多年轻,都会寿终正寝。 而且,语真族的人与外族人通婚有损修为,除了夜极宫的继承人之外,其他的很多王室公子都会选择一辈子不婚,为的,就是保全一身的灵力,当然,与本族人成婚的话是大有益处的。 唐伴雪说过,她娘亲是外族人,这就说明,她爹在与她娘圆房的时候,就损了很多修为,只怕所剩无几,所以才会在后来火急火燎地收了小刘权这个小徒弟,欲把一身的本事都传授给他。 西宫良人的三叔公西宫玄清,荀久在鬼蜮森林得见过,那位的年纪看上去可不小,少说也有七八十岁,实际年龄应该不止,按照这样推算下来,唐伴雪的爹应该快要到寿终正寝的时候了,难怪他会急着想看到唐伴雪出嫁。 每一个做父母的在临终前最想看到的,自然是儿女有所依托。 低眉看了一眼唐伴雪,荀久从她无忧无虑的神情上看得出来,这丫头还不知道西宫玄智快到天命所归的时候了。 荀久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她,唐伴雪毕竟只是个小姑娘,若能一直保持现在这样乐观的心态,荀久觉得也挺好的。 莞尔一笑,荀久委婉道:“小雪,回去,你看,徵义已经没有了家,而他又是个及其渴望家的人,若是你能带着他回到冰火湾,从此就这么生活在一起,给他一个没有欺骗,没有背叛,只有温馨的家,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荀久其实想说的是,如果这傻丫头再不回去,只怕连她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唐伴雪闻言后眸光亮了亮,里头熠熠生辉,看着荀久,“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自然。”荀久颔首,“当初我们在岷国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徵义明明知道江氏是在骗他,但他都毫无抵触地承认自己的孙少爷身份,其实并非他傻,他只是太过渴望亲情,太想要一个温暖的家。我相信,这世上,只有你能给他了。” 荀久这番话,说得唐伴雪眼眶红红,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江氏被削权流放的时候,小吱吱从江府回来便一直不说话,谁都不搭理,将自己闷在房间里发呆。后来还是她站在门外连哄带骗才终于打动他让他站起来开门的。 听了荀久说的这些,唐伴雪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她一定要想办法给小吱吱一个家,一个属于任何人都剥夺不去的家。 荀久见她动容,接着道:“如今春年都过了,你还没有回去,想必你爹早就念着你了,这天底下没有父母不想子女的。”荀久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唐伴雪的头,“若是你想好了,明日我便让秦王派人暗中护送你们回去。这一路很漫长,你们若是不早些走,只怕……” 瞧见荀久最后晦暗下来的面色,唐伴雪心中忽然一紧,问她:“只怕什么?” 荀久摇头,“我的意思是,材料已经找齐,你们俩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回去过二人世界便是,我们还得再回一次岷国,相信徵义一定不想再回去那个伤心之地的。” 唐伴雪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太久没见到我爹了,你不说还不怎么样,你一说我都觉得有些想他了。” “这才对嘛!”荀久笑笑,“离家太久,终归是要回去的,你又不是无家可归,干嘛一直留在外面让父母牵心挂肠。” 唐伴雪撅了噘嘴,忽然转移话题,眨了眨眼睛,“对了,我那个大侄子去哪儿了?” 荀久一时没反应过来,“大侄子?” 话音落下才想到当初在鬼蜮森林知道了唐伴雪是西宫良人的小姑姑。 顿时恍然大悟,荀久好笑道:“原来你是问他。” “对啊对啊!”唐伴雪弯了弯唇,“今天晚上,怎么没见到他?” “他们先走了。”荀久面上笑意渐收,眉眼间添了一抹惆怅,“带着郁银宸先去了九重宫。” 唐伴雪“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这一夜,澹台惜颜、澹台镜、璇玑阁主、徵义、唐伴雪他们几人全都住在客栈,只有荀久和扶笙回了孙府。 回府的马车上,扶笙抱着装有冰花芙蓉玉镯子和黑珍珠手串的两个锦盒,笑看着荀久,“在想什么?” 荀久回过神来,“阿笙,你有没有跟他们说了扶言之的事情?” “说了。”扶笙道:“当时我才说出来的时候,他们一个都不信。” “这也没什么。”荀久失笑,“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那一幕,谁都不可能相信的,若是那天晚上我没有进宫,没有亲眼见到你和扶言之大战,而是由你回来描述给我听,我肯定也是不相信的。” 扶笙颔首,算是默认。 荀久又问:“那后来呢?他们信了没有?” “自然是信了。”他道。 荀久心中突然升起一抹希望,顿了一下,“阿笙,娘和外公他们可有法子在不伤害郁银宸的前提下除去扶言之?” 扶笙用歉意的眸光看她,微微摇头,“不伤害郁银宸而除了扶言之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重新为扶言之找一个容器,然而扶言之周身戾气太重,他若是从郁银宸体内出来,最先找上的人肯定是我,所以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死一个人。” 荀久顿时耷拉下脸来。 扶笙不欲过多谈论这个话题,挑开帘子看向外面的灯火,幽幽问她,“你刚才和唐姑娘说了什么吗?” 荀久缓过神来,“我劝她明天就带着徵义离开,直接去冰火湾。” “嗯。”扶笙点头,“她的确离开太久了,若是还不回去,只怕连他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那么,明天还请你让人沿途保护他们两个。” “我会的。”扶笙从外面收回视线,眸光落在荀久绝美的面容上,伸手理了理她的发丝,“这两个人已经没有必要再跟在我们身边了,尤其是徵义,他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来缓冲失去至亲的悲伤心境。” * 第二日一早,唐伴雪和徵义用过早饭以后就在扶笙安排的暗卫护送之下离开了苗疆。 先是走了西宫良人、郁银宸、阮绵绵和叮叮,如今又走了唐伴雪和徵义,荀久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从码头送他们回来以后便找了本书坐在摇椅上准备转移心情。 日子如同指间沙,不知不觉流逝。 荀久已经记不清是唐伴雪他们走后的第几天,宫义、圣女和陶夭夭已经成功从终冥山将天降陨铁取了回来。 幽灵火、捻金丝、帝王紫檀、天降陨铁和圣花都齐了,如今只剩季黎明手里的潘龙珠需要人送过来。 同一时段,蜀国终于传来消息,那一场大战,苏承天败了,被羽义亲手从城门上射落下来,苏简父亲的旧部迅速拥立苏简为王,新政权建立。 苏简上位之后,以雷霆手段肃清了苏承天的党羽,减轻赋税,放轻刑罚,并主张以民为本。 新制度一出,深得民心,更巩固了苏简这个新君的地位,同时,他还放言,愿意将蜀**事权和官员任免权上交燕京,此举虽然一开始遭到一半朝臣反对,但苏简凭着在扶笙身边这么多年学来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了那一帮老顽固,同意上交大权,收归中央。 捏着烫金双喜请柬一角,荀久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扶笙,“我没看错,苏简这就要立后了?” 这速度可够快的啊! “这有何奇怪的。”扶笙坐过来,从她手中接过请柬放在一边,“苏简和阿紫相互等了这么多年,苏简合该给阿紫一个隆重的婚礼才不枉负人家姑娘早些年为了他劳心劳力。” 瞧见荀久眼眸中的狡黠光色,扶笙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你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荀久嘿嘿一笑,“踏月并没有跟着郁银宸回去,如今还以暗卫的身份藏匿在这周围呢,我在想,要不要带着她去蜀国给羽义来个‘惊喜’,若是他真的爱阿紫,不可能分不清这两人。” 扶笙嗔她一眼,“胡闹,羽义这是封后大典,你带着踏月去,万一她一激动,把人家好好的一场婚礼搅乱了,那可怎生得了?” “阿紫可是我的人。”荀久蹙眉道:“我自然希望她能找到钟爱她一生的夫君,若是羽义连这个小小的考验都过不去,那他还能给阿紫什么?” 扶笙揉了揉额头。 荀久笑嘻嘻道:“不管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我会带着踏月一起去蜀国。” 话音落下,荀久又想起一事,道:“对了,你得尽快传信去燕京,让季黎明亲自将潘龙珠给我们送来,唔,直接让他去往蜀国,到时候羽义和阿紫的大婚上见。” 交代完这一切,荀久还是觉得有个地方不妥,想了半晌才想起来,继续道:“宫义那边,你去问一问,他是要去蜀国参加羽义和阿紫的大婚还是要留在这里取出蛊虫,亦或者是要回燕京?” 扶笙垂眸道:“宫义这次在终冥山,体内的蛊虫被山上的万千毒虫引发,封印强行解开了,只怕去不了蜀国,我这就去问问,若是他愿意留下来,那么王后那边我会去打招呼,若是他想回燕京,我这就让人给他们安排。 第020章 孪生姐妹相见 扶笙来到宫义院子的时候,老远就闻到一股浓郁刺鼻的苦涩药汁味。 他没有停顿,直接走了进去,见到圣女和陶夭夭各坐于床榻左右,脸上尽是浓浓的担忧,形容憔悴。 “宫义状况如何?”扶笙走过去,垂眸看了看圣女。 圣女无力摇头,“很不好。” 扶笙沉吟片刻,又问:“既然很不好,那圣女可有办法为他取蛊?” “这……”圣女神色间露出几分犹豫来。 “圣女若是有何为难的地方,只管说出出来,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办到。” “不瞒公子说。”圣女微蹙眉头,“虽然苗疆王在死前留下了《罪己诏》承认自己生平做下的罪孽,但洵儿还没有真正面世,没有人知道他是当年世子邱启贤的亲生儿子,而我如今的身份仍旧是圣女,常常出宫已经引得朝中大臣生疑,此次取蛊,时间漫长,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绝对没外人打扰的地方,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 陶夭夭一听,顿时慌了神,白着小脸,“伯母,你说什么?为他取蛊竟然要这么长时间?” 圣女颔首,叹气道:“这东西跟在他体内十多年了,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取出来的,我能控蛊,但很少为人取蛊,更何况是潜伏在体内这么长时间而且曾经发作过多次的蛊虫,它可比想象中有难度多了,稍有不慎便会要了洵儿的命。” 陶夭夭脸色一下比一下白,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扶笙立即明白了圣女的意思,直接道:“圣女大可不必担忧,你若是想离开王宫,我会让贺兰洵有机会见到王后和世子,并帮你想办法名正言顺离开,至于你要在什么地方取蛊……” 扶笙话还没有说完,陶夭夭忙接过去,眸光灼灼望着圣女,“伯母,能不能去燕京再取蛊?” 陶夭夭是女侯,她只有供奉,没有参政权,私自离开燕京也不需要向女帝报备,但她背后还有整个陶氏家族,别的先不说,就光是老夫人那边,恐怕如今早就担心不已派人四下寻找了,虽然她当初来苗疆的时候派了自己的婢女回上庸郡通知,但保不齐老夫人还是会日夜担忧,老夫人纵然身子骨硬朗,但毕竟年岁已高,她这个做孙女的,不能再生出事让她老人家担心伤了身子。 想到此处,陶夭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再一次看向圣女,道:“伯母,我在京郊有一套宅子,那地方绝对不会有人前去打扰,若是您同意的话,就让宫义回去取蛊。” 圣女虽然不明白陶夭夭为什么坚持要回燕京,但她为人母,考虑到了陶夭夭一个未出阁姑娘的清誉,婉拒道:“姑娘,你出来这么久,想必家里人早就担心了,也该是时候回去,至于宫义这边,你就放心,都交给我,等他痊愈了,我一定会带着他来燕京找你,若是……若是到那时你们还有缘分,那又再说。” 陶夭夭何尝不明白圣女这番话的用意,倏地一下便红了眼眶,拉着圣女的双手,“伯母,宫义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他身边需要有人照顾,求您不要赶我离开。” 圣女其实并不讨厌陶夭夭,相反的,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还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尤其是喜欢她对自己儿子的细心和无微不至,可是,陶夭夭乃堂堂大燕第一女侯,洵儿如今不过只是个白衣,陶氏可是大家族,光是身份上就门不当户不对,能不能赞成这桩姻缘还很难说。 再者,洵儿和陶姑娘还没有任何婚约在身,陶姑娘这样整天待在他身边,传出去会影响姑娘家的清誉。 圣女思来想去,仍是觉得不妥。 陶夭夭看出了圣女澄澈眸光里快速划过的一抹犹豫,她握紧了圣女的双手,面色焦灼,“伯母,若是您有什么顾虑,只管说出来,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只希望你不要赶我离开,宫义这个时候不能没有人在身边照顾。” 扶笙见状,默然了一下,道:“既然圣女的担忧是陶姑娘的清誉,那我看不如这样好了,我派人护送你们回燕京,直接去我燕京的别庄里疗养,那地方有女婢精心伺候,不用顾及诸多不利因素,这样一来,既不影响陶姑娘的声誉,陶姑娘也可以偶尔过去看看宫义,那是我的地盘,以你的身份过去,不会引人非议。” 陶夭夭也觉得此法甚好,连连点头,复又看向圣女。 圣女咬了咬唇角。 这时,床榻上的宫义悠悠转醒,他在梦中听到了刚才几人的谈话,醒来时正对上圣女欣喜的面容,勉强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宫义道:“娘,你不要赶夭夭走,我不准她离开,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宫义声音戛然而止。 他何尝不明白自己与陶夭夭的身份悬殊,可古往今来,多少痴男怨女便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遭到家族反对到最后不得不被迫分离,他偏不重蹈古人覆辙,若是因为身份关系便将两个真心相爱的人隔开来,那不能说是家族原因,更不能说是被迫的,只能说明两个人爱得不够深。 的确,宫义承认他如今并没有一官半职,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努力。 只要他能好起来,这天下等着他去努力的机会多了去了。 从锦褥里伸出手来轻轻拉着陶夭夭的手掌,宫义深情凝望着她,问:“夭夭,你会因为我如今缠绵病榻且毫无建树而弃了我吗?” 陶夭夭原本红着眼眶,正是伤心之时,蓦然听到宫义这么发问,忽觉好笑,噗嗤笑出声来,睨他一眼,“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难道还看不懂我的心意?若是在意你的身份,我为何要长途跋涉跟着你来这种地方?” 来到苗疆以后,陶夭夭水土不服,刚开始那几天整天病怏怏的,若非私下里去找荀久讨了药方,她如今指不定成了什么样子。 无论是在这边的水土不服,还是去往终冥山被毒虫咬到,这些,她从来都不觉得苦,只要有宫义的地方,哪里都是美好的天堂。 宫义唇角弯出一抹笑,握着她的手指紧了紧,眸光坚定,“那好,你一定要等我。” “嗯,我等你。”陶夭夭眼里含着泪花,亲眼看着他再一次昏迷过去。 这件事最终的商议结果便是圣女、宫义、陶夭夭三人直接回燕京将宫义带去扶笙的别庄取蛊疗伤。 离开之前,扶笙让圣女带着宫义入宫去见已经成了王太后的苏蔓芙。 苏蔓芙对于这个孩子深感愧疚,让新王颁发诏书澄清宫义是贺兰洵的真相,且正名邱洵,封为“夏陵君”,并特赦圣女出宫与儿团聚。 纵然有了这层身份,扶笙仍觉得这次让宫义单独去终冥山并因此强行解开封印引发蛊毒事件让他深感愧疚。 将三人送走以后,扶笙立即休书一封传回燕京,请旨封宫义为皇廷一品护国大将军。 * 送走了宫义、陶夭夭和圣女,如今还留在苗疆的便只剩下荀久、扶笙、澹台惜颜、澹台镜和璇玑阁主。 这边的事情已经就绪,一行人准备出发,扶笙和荀久要去蜀国参加羽义和阿紫的大婚,又想到距离郁银宸发作的日子越来越近,扶笙只好将五种材料交到澹台惜颜手里,凝重道:“娘,您和外公以及璇玑阁主先带着这五种材料去往岷国九重宫,如若郁银宸发作的时候我们没能赶到,那你们务必要协助梵胤,利用九重宫的无坚不摧将扶言之控制住,千万别放他出来。” 澹台惜颜拍拍扶笙的肩膀,“臭小子,你就放心和久丫头去蜀国,我和你外公以及阁主都会尽力而为,定不叫你失望的。” 扶笙放心地点了头,又道:“六种材料如今还差季黎明手里的潘龙珠,我已经传信回去了,相信他收到信就会立即带着东西赶来的,你们到达九重宫以后,若是梵胤有办法先开始动手铸造,那就让他抓紧时间,若是不能,那就等着我们带着潘龙珠回去再说。” 澹台惜颜颔首,“你放心,这件事儿啊,就包在你娘我身上。” 扶笙自然是放心的,微微一笑。 商榷好以后,几人第二天就分道扬镳。 澹台惜颜、澹台镜和璇玑阁主去码头乘船绕道岷国。 荀久和扶笙则坐了马车去往蜀国方向。 这一次,踏月没有再藏在暗处,而是以护卫的身份骑在马背上跟在马车后面。 踏月一直以为,王妃是不喜欢自己的,但这一次居然要带着她去参加新蜀王的大婚,这让踏月受宠若惊,一路上心中雀跃,不敢上前来多说一句话,就怕惹怒王妃一个不高兴改了主意不让她去了。 * 开春积雪融化,道路解冻,一路畅通无阻,三人于两天半以后到达蜀国。 为免身份暴露,羽义不敢大张旗鼓自己前来迎接,只好派了礼官在都城门口等着。 马车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停下了,外面传来礼官谦和有礼的声音,“下官恭迎殿下。” 扶笙掀开车窗锦帘一角,挑眉看着外面的人,“你是蜀国的礼官?” 站在外面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听到扶笙这般发问,顿时心底一颤,忙垂下头,“回殿下,下官正是!” 早在秦王到来之前,礼官便收到了君上的密旨让他过来接人,然而秦王的身份只告诉他一个人,并再三嘱咐他不能透露半分。 礼官听闻秦王即将到来,紧张得一夜没睡好,秦王的名声,六大诸侯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礼官的认知中,秦王生性暴戾,为人冷清,手段铁血,礼官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引来杀身之祸。 然,刚才听到扶笙这般问话,礼官心中甚为忐忑,不知道秦王这是何意。 扶笙见他身子瑟瑟发抖,也没多说什么,慢慢放下帘子,问:“大典什么时候开始?” 礼官颤颤巍巍道:“明日寅时开始。” 荀久唏嘘,“这么早,只怕新娘子都还没睡醒!” 扶笙含笑看着她,“封后与一般的大婚不一样,繁文缛节少不了,寅时开始应算是早的了。” 荀久托着下巴,“幸好不是我,否则要让我寅时就爬起来大婚,那我还不如不嫁了。” 扶笙闻言,颇有些忍俊不禁,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呀!就是懒!” 荀久撇撇嘴,“我又没说错,繁文缛节什么的,能累死个人,若是成个婚这么麻烦,那还不如一个人过得了。” 外面礼官恨不得将耳朵卷过来装作没听见。 扶笙低笑,示意车夫,“进城!” “等一下!”荀久突然唤住车夫。 扶笙不解。 荀久弯腰,从座椅下面的小匣子里取出一块米分色面纱,掀开帘子递给外面骑在马背上的踏月,扬眉一笑,“你这个‘惊喜’可不能提前让人看到了,否则到时候便不好玩了。” 礼官觉得秦王妃这句话有些古怪,抬起头,还没看清马背上的人长什么样,踏月已经快速戴好了面纱,唯余一双与阿紫有着九分相像的眼睛露在外面。 礼官看了一眼,顿时心中震惊,暗忖这不是即将与君上大婚的王后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想了想,礼官又甩甩脑袋,一定是自己想多了,王后这个时辰可还待在驿馆待嫁呢,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马车进城以后,荀久对着外面吩咐:“先去阿紫所在的驿馆,不进王城。” “这……”礼官左右为难,君上可是吩咐了,若是秦王殿下来了,一定要带着他们入宫觐见,如今秦王妃这般吩咐,实在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现场沉寂了片刻,这才传来扶笙幽凉的声音,“就按照夫人吩咐的办,先去驿馆。” 礼官不敢忤逆,立即吩咐车夫朝着驿馆方向走。 半个时辰以后,一行人终于来到驿馆。 此时的驿馆,无论是廊檐下还是花树上,全都披挂了道道红绸,放眼看去,一片喜色。 苏简才刚刚继位不久,他突然要立阿紫为后,而阿紫在这世上没有亲人,所以只能从驿馆出嫁。 荀久慢慢走下马车,看着周围一片艳丽的红,不由自主想起当初她与扶笙大婚的时候,这个男人为她铺设了千里锦红,千里流水宴,火焰广场当着六国来使的面在女帝面前证婚,再加上夜间的满城烟火,一时轰动天下。那一日,整个大燕百姓都知道荀久成为了秦王扶笙的女人。 如今再看着这样的喜红色,荀久一时感慨良多。 扶笙见她发呆,偏头看过来,面色含笑,“想什么呢?” 荀久挑眉,“我在想,当新娘子的感觉。” 扶笙凝她一眼,“你不是已经感受过了?” “那不一样。”荀久笑,“我那种,是王妃大婚,阿紫这种时王后大婚,自然是不一样的。” 扶笙眸光微漾,“你想当王后?” “不是。”荀久摇头,“当王后要操心很多事,我才没这么多精力。” 扶笙拉过她的手,“那你感慨什么?想再大婚一次?” 荀久笑答:“有这种想法。” 扶笙知道她在开玩笑,也不黑脸,笑着回应,“若是你愿意,每天穿上新娘礼服,反正我是不介意的。” 荀久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句话的隐藏意思,她可是还深刻记得大婚之夜他是如何折腾得她第二日起不来床没去给婆母和外公敬茶的。 嘴角一抽,荀久忙道:“看你说的,你不介意,我介意,总行了?” 扶笙侧目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中只觉好笑。 再不多话,两人抬步进了驿馆。 彼时,阿紫正在房里试婚服,蓦然听到外面有人求见,她愣了一瞬,转身问宫女,“什么人要见我?” 宫女摇头,“奴婢不知。” 阿紫犹豫了片刻,带着几分警惕走出来,一眼看见月门处站着的荀久和扶笙,她整个人都惊呆了,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忙飞奔过去,一脸惊喜地看着荀久,“殿下,王妃,你们怎么来了?” “想你了,来看看你。”荀久仔细端详着阿紫,面色不悦,“瞧瞧,这才多长时间就消瘦了这么多,看来羽义对你不好。” 阿紫掩唇笑,“王妃您还说我,你也不看看自己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莫非,也是殿下对你不好?” 荀久一副“正是如此”的眼神睨向旁边的扶笙。 扶笙面不改色,清清嗓子,看向阿紫:“别瞎说!” 阿紫收了笑,赶紧将两人带到客厅就坐,宫女们立即过来奉茶,进门之前,荀久便与阿紫打过招呼,说这一次过来并不打算暴露身份,因此,阿紫再不敢随意称呼二人,当着宫女们的面,只唤“公子”和“夫人”。 宫女退下以后,阿紫才开口,“想不到竟然能在蜀国见到你们,简直是太意外了。” 荀久有些疑惑,“苏简没告诉你吗?我们之前一直是在苗疆的,苗疆距离蜀国近,也容易收到消息,还是他亲自给我们发的喜帖,这不,我们匆匆忙忙就赶过来了。” 阿紫满脸讶异,“呀,苏简这个没良心的,他竟然没跟我说,等回头我好好教训他一顿。” 荀久连连摆手,“你快别数落他了,人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打赢一场胜仗肃清局势并且说服朝野上下立你为后,已经很不容易了,想必是近段时间政务繁忙,再加上准备大婚,所以没来得及跟你说,要我看来,这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阿紫这才平复下来,心中也觉得苏简这段时间却是过分劳累,自己若是再因为这种事而责怪他,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敛去思绪,阿紫抬眸,就看到一直站在荀久旁侧的踏月,对方似有所感,同样看过来,阿紫只觉得那双眼睛甚为熟悉,却又猜不出来是何人,疑惑地看向荀久,“这位是……?” 阿紫和踏月从前跟在郁银宸身边的时候同为左右两位护法,但实际上,这两个人并没有正式见过面,踏月倒是暗中见过阿紫好几次,然而阿紫只知道郁银宸身边除了自己这个左护法之外还有个后护法名为踏月,但一直没有见过她本人。 所以,此时此刻,阿紫会觉得踏月的双眸熟悉是源于她每日在镜中看到的自己,而并非从前就认识踏月。 荀久听她一问,面上顿时划过一抹狡黠之色,挑眉笑问:“你猜猜,这个人是谁?” 阿紫又盯着对方看了看,仍是觉得那双眼睛好像在哪儿见过,却不记得自己何时认识这样一号人物。 摇摇头,阿紫颓然道:“我还是猜不出来。” 荀久也不打算再绕弯子,吩咐踏月,“把面纱摘了!” 踏月应声,缓缓摘了面纱。 见到踏月真容的那一瞬,阿紫手指一颤,茶杯直接摔落到地上碎成数瓣。 ------题外话------ 推荐我家游游的穿越女强爽文,pk求收藏~亲爱的们记得去收藏哦,(づ ̄3 ̄)づ 书名 作者 特工靳辰穿越异世,成为夏国将军府嫡出的五小姐,同时也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天命煞女。 靳辰吃过斋,念过佛,拜过坑货为师,还当过某废物王爷的女护卫。 一朝归家,所谓的亲人一反常态,热情欢迎煞女归来,还义正言辞地说给靳辰找了一个好归宿。 踹过父亲骂过母亲揍过弟弟妹妹,靳家人眼中的恶魔煞星靳辰姑娘眉眼弯弯,浅笑吟吟:“我嫁。”瞬间惊爆了一地眼球…… 那一日,他墨衣银发,浴血而来; 那一日,她指天为誓,非他不嫁。 天煞孤星,天命煞女,一场煞气冲天的婚礼,一条荆棘遍地的浴血之路…… 因为有她相伴,他从不惧; 因为有他作陪,她永无悔。 第021章 真假新娘 阿紫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若非踏月的装扮与穿戴和她不同,她险些就以为自己见到了一面镜子。 不管是眉眼鼻,还是整体轮廓,甚至是周身时不时散发出来的清冷气息,踏月都像极了她。 “这……”阿紫双眸紧紧盯着踏月,仍是有些不敢置信,说话结结巴巴,“这位姑娘是……?” 阿紫从前是郁银宸亲手培养的杀手,精通易容术,所以她看得出来踏月并没有使用易容术,而是天然与她长得十分相像。 准确说来,阿紫是扶言之的人,与郁银宸无关。 荀久抬起茶碗浅抿一口,没有急着回答,先问阿紫,“你是不是从没见过郁银宸身边的右护法?” 荀久都这么说了,阿紫哪里还能反应不过来,一时只觉震惊无比,原来眼前这个与自己长得非常相似的人竟然就是主上的右护法?! 简直让人感到惊悚! 阿紫捂着嘴巴,满脸震惊,看向踏月,“你便是右护法踏月?” 踏月点点头,与阿紫的满脸震惊不一样,她则显得较为平静。 踏月之前和郁银宸、阿湛一起去过夜极宫,在西宫良人的帮助下从昊天镜里看到了凤息和扶言之的前世,自然也看到了她自己,所以对于自己还有个孪生妹妹这件事,踏月是早就知晓的,但见刚才到阿紫的那一刻,踏月仍是觉得惊讶,没想到她们姐妹二人五百年前就是孪生,五百年后仍是孪生,且容貌都不变。 踏月转念一想,想到自己和妹妹都是曾经和女王一起契约了花魂的,所以这辈子自然不可能变化到哪里去。 敛了思绪,踏月唇角含笑,看着阿紫,轻声唤:“妹妹。” 阿紫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面上震惊未退分毫,视线更是没有从踏月身上移开,又是惊喜又是惊讶,“你……我……我们是不是姐妹,孪生姐妹?” 踏月颔首,“是。” 来往蜀国的路上,荀久就交代过踏月,一定不能向阿紫提起五百年前的事情,那段回忆太过悲凉,且五百年前阿紫作为祁月的时候,曾经抱着凤息的孩子跟随着郁银宸去过邀月宫,她是知道一切真相的,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丫头当时肯定也被吓坏了。 如今五百年过去,阿紫早已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荀久觉得,这样也好,少些悲凉的回忆,她就能多些欢愉。 踏月记住了荀久的嘱咐,所以此次前来只为与妹妹相认,并不打算提及上辈子的事。 阿紫简直难以置信,看一眼踏月,又看一眼荀久,小声问:“王妃,这是真的吗?” 荀久笑看着她,微微颔首,“自然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 阿紫迅速走过来站在踏月面前仔细端详着她,口中不断呢喃,“像,太像了,这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若非今日得见,我根本没办法相信。” 阿紫说完,又看向踏月,问她:“你真的,是我姐姐吗?” “傻丫头。”踏月拉着阿紫的手,郑重点头,“我自然是你姐姐,要不然,我为何要特地大老远过来找你?” 这种突然知道自己在这世间还有亲人的感觉,就好像心里面的空缺被人在转瞬之间给填满,阿紫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中很高兴,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懊恼,原来自己和姐姐早就跟在主上身边了,只是一直没有正式见面。因为传闻中的右护法踏月很是神秘,从来都是轻纱蒙面,除了阿湛和主上,基本没人见过她的真容。 阿紫有些懊恼,若是当初自己坚持一点,找机会让踏月摘下面纱,说不定两姐妹早就团聚了,何至于非要等到这一天。 踏月瞧见阿紫晃神,面色一动,唤她:“阿紫,你怎么了?” 阿紫这才回过神来,“我只是太高兴了,所以一时忘了反应。” 荀久好笑,暗中看了扶笙一眼,正巧他也往这边看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了片刻,荀久吐吐舌头,心虚地低下头来。 虽然她准备做的这件事有点不太仁道,但对于羽义来说,的确是好一通考验,正巧她也想看看,羽义到底有多了解阿紫。 再者,阿紫本就是她的人,她在大婚这一日给新郎设一道关卡也不算太过分。 比起当初她和扶笙大婚的时候伴娘出的那些刁钻题目,可简单多了。 看着荀久这样打着主意整人的样子,扶笙忽然笑了,笑声清润,听来悦耳。 阿紫和踏月不由侧目看过去,顿时都齐齐反应过来秦王还在场,赶紧各自回到座位上坐下。 阿紫欢喜道:“我前两日还梦见百花盛开来着,可见是个大吉兆,今天你们便来了。” 荀久笑笑,“你都要大婚了,自然是吉兆。” 阿紫总觉得荀久话中有话,可她又不敢过分追问,只是晃神了一下。 荀久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视线落回到阿紫身上,问她:“阿紫,诸侯王大婚的流程是怎样的,明日一早都是些什么人来接你?” 阿紫笑答:“虽然是封后大典,但到底是比不上皇后大婚的,礼仪的话,与皇宫里差不多,明日三更时分,苏简便会起床,在议政殿升座,目送迎接王后的肩舆出宫,他请了命妇和百岁婆婆,说两更时分在王宫铺完喜床以后就赶在迎亲队伍之前来给我添妆。” 荀久听得脑袋晕乎,“这么说来,你岂不是今晚都不能睡了?” 这么多繁文缛节真是够了! 荀久觉得当初她大婚的时候天才刚亮就被招桐喊醒已经算是早的了,如今看来,阿紫更悲催,连觉都睡不好。 不过想来,明天一早就能当上新娘子嫁给心爱的男人,阿紫心中或许早就高兴得睡不着了。 阿紫道:“可以的,睡早一点,丑时便开始起床准备。” 荀久又想了想,“这么说来,苏简是不出城来迎亲的?” 阿紫点头,“这是礼节,君上只需在宫里等着便是。” 荀久托着下巴,道:“不行,这规矩得改改。” 阿紫一愣,看了扶笙一眼,见扶笙面上并没表现出讶异的神情来,阿紫又收回视线。 荀久道:“阿紫,如果我有办法让苏简明天亲自来接你,你愿不愿意?” “啊?”阿紫有些震惊,“苏简已经是蜀国的王了,他……应该不可能出来迎接我的?” “这你不需要操心,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有机会让他亲自出来接你,那你愿不愿意?”荀久眸光灼灼。 阿紫犹疑片刻,点头。 她自然是愿意的。因为一开始,她也不喜欢这种太过繁杂的封后大典,她向往的,是当初扶笙和荀久的那种,新郎骑着白马去接新娘,两人一起回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礼官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出来迎接,处处是礼节,稍有不慎便会出错。 如今听说荀久有办法,她自然愿意。 荀久见阿紫点头,满意地笑笑,直接道:“如果明天礼官前来迎接的时候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两个真假新娘,这就尴尬了,到时候他必定会回宫禀报苏简,苏简并不知道你有个孪生姐姐,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一定会亲自前来。” 阿紫没想到荀久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一时吓得不轻,“这样做会不会不妥?” 荀久闻言,顿时撅起嘴巴,“当初我出嫁的时候,你们这几个伴娘一直刁难阿笙,让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我带出去,今日风水轮流转,我只不过是设了一道关卡而已,哪里有什么不妥的,端看苏简那个臭小子爱你够不够深咯。” 阿紫一听荀久提起她和扶笙大婚的时候,顿时羞红了脸。 那天的一切,她可都还记得,如今想来,她们几个出的题的确是刁钻了些。 扬眉笑开,荀久看着阿紫,“怎么样,我这个提议如何?” 阿紫颔首,“既然王妃还记着上次的仇,那么就趁我大婚的时候让你解解恨,等哪天宫义他们几个大婚的时候,我也去解解恨。” 荀久头一次听到阿紫这么开玩笑,不由笑出声来,“徵义跟着唐姑娘去了冰火湾,他们俩的大婚你是看不到了,角义和商义两个暂时没有动静,倒是宫义这边,若是顺利的话,没多久也能瞧见大婚了,到时候我陪你去解恨,只不过,明天过后你可已经贵为王后了,能随意出宫吗?” 阿紫道:“毕竟是好姐妹大婚,我自然是要去的,若是苏简连这点自由都不给我,那我索性不嫁了。” “真的假的?”荀久眨眨眼,“依我看,你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想嫁,实际上心里只怕早就高兴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心思就这么**裸被荀久点破,阿紫觉得有些羞窘,迅速垂下了头。 在驿馆见了阿紫,又留下来用了饭,申时正,荀久和扶笙才从驿馆出去,重新坐上马车直奔王宫,踏月则留下来与阿紫姐妹团聚说体己话。 到了王城,两人下了马车,随着礼官进入重重宫门来到苏简的寝宫。 苏简一听到消息,立即整肃衣冠亲自迎了出来,春风满面。 荀久见到他,忍不住打趣,“果然啊,要成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精神都好了一百倍。” 羽义耳根处微微红了红,忙道:“王妃,你可快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内向,会害羞。” 荀久撇撇嘴,“你见过哪个害羞的人会亲自承认自己害羞的?” 荀久说完,睨了扶笙一眼,又道:“要我说,你们五大护卫都是跟着秦王学坏了的。” 扶笙顿觉冤枉,“久久,你这么说,对我很不公,我心里很是不平衡。” 明明这五个人都是跟着久久学坏的好么?这个女人,不认清自己教坏人的本事也就算了,竟然都推到他身上来。 荀久轻哼,“难道我还说错了?宫商角徵羽五个人都是跟着你以后才学会油腔滑调的,说话也没个正经。” 扶笙面部抽了抽,“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荀久瞅他,复又收回视线,四下打量着苏简的宫殿,由衷赞道:“行啊,你这寝宫装潢得不错。” 苏简道:“这是我父王在世的时候就修葺的了,苏承天继位的时候,寝宫并不是这里,我嫌弃宣德殿是他住过的,所以搬到这边来了,刚好还能怀缅怀缅我父王当年的英姿。” “说得也是。”荀久摸摸下巴,“对了,你明日大婚是不是不亲自去迎接阿紫?” 苏简不知道荀久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按理说来,她是秦王正妃,关于诸侯王立后的诸多礼节,她应该比自己清楚才是。 腹诽归腹诽,苏简还是乖乖答:“按照诸侯王的礼节,立后的时候可以不必出去迎接,在王宫里等着便是。” 荀久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眉梢眼角都隐匿着得逞的笑意。 苏简并未发觉。 出宫以后,荀久和扶笙去住的客栈,他们俩并未公开身份,不能去驿馆,况且那地方已经住了阿紫。 荀久沐浴完就睡下了,睡前嘱咐扶笙一定要在三更天唤醒她。 扶笙含笑应了,看着她慢慢入睡。 三更天的时候,扶笙起床看了看窗外,由于蜀王大婚的关系,街道上灯火一夜未灭,璀璨非常,到处可见绚烂的亮色。 扶笙回到床榻前,蹲下身来轻轻附在荀久耳边唤道:“久久,已经三更天,可以起床了。” 荀久困得紧,本想翻个身继续睡,蓦然听到耳边扶笙的低喃,挣扎了两下,终是睁开眼睛,瞧见他已经穿戴整齐,她目露疑色,“你一夜未睡?” “睡了。”扶笙道:“刚醒来不久。” 荀久掀开锦褥坐起身,扶笙替她捏肩捶背了好一会才亲自去端来温水为她梳洗。 她今日穿了玫红色长裙,腰间轻束淡米分嵌钻缀流苏腰带,袖口压了银色滚边,裙摆上绣吐蕊白梅,发髻高绾,斜插珠联璧合,桃花眼顾盼生辉,唇如樱瓣,仪容韶秀,身姿曼妙。 好一个精美剔透的妙人儿。 扶笙替她插完最后一支簪子,再看向铜镜里,一时有些晃神,从后面抱住她,嘴里笑道:“早知道换上这一身衣服会这样美,我就不该让你穿的,如今可怎么办,我都不想让你出去见人了。” 荀久翻了个白眼,“今日可是阿紫大婚,莫非你让我穿着平时的衣服去?” “那有什么关系。”扶笙言语间带着笑意,“反正今日你不是主角,没必要艳压主角不是?” 扶笙说着,就要伸手弄乱她的发髻。 荀久忙站起身往旁边一躲,“你最好打住,否则耽误了我的时辰,我跟你没完。” 扶笙站在她对面,对她招手,“你过来。” “我才不过去!”荀久警惕地瞪着他,“谁知道你又耍什么花样。” “不闹你了。”扶笙嘴角噙着笑,眼神很认真,“抱抱你就走。” “真的?”荀久不太相信他,毕竟以前上过很多次当,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逞,否则真耽误了阿紫大婚的时辰可就尴尬了。 “真的。”扶笙再次认真点头。 荀久还是不信,站在原地不动。 荀久不动,扶笙却动了,他三两步走到她面前,紧紧抱了她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道:“走!” 警惕解除,荀久走在前面,低声咕哝,“什么怪毛病!” 扶笙跟在身后,听到她嘟囔,只觉好笑,哪怕她就在身边也会犯相思,这算是怪毛病么?那他愿久病不愈。 两人来到驿馆的时候,里面已是热闹非常,命妇和百岁婆婆早就到了,正在给阿紫添妆,一群人有说有笑,嘴里全是吉祥话,想来命妇们都是有经验的人,一番吉祥话说下来竟不带重样的。 荀久进去的时候,正巧阿紫转过身来,见她就笑,“瞧,这里来了一位比新娘还美的。” 阿紫话音一落,众人的视线纷纷往荀久身上落,一时惊艳抽气声,赞美声四起。 荀久瞪了阿紫一眼,笑吟吟看着命妇们,温声道:“各位夫人可别听王后瞎说,今日是封后大典,蜀王和王后为主角,试问有谁能盖过王后风姿?” 荀久没有曝光身份,所以命妇们都以为她不过是普通的妇人罢了,听她一说,众人连连点头称是,当着王后的面这般称赞他人着实有些过分了,迅速反应过来的几人赶紧又将注意力投放到给阿紫添妆上来。 荀久走进去,四下扫了一眼,没看见踏月,她走到阿紫身边,小声问,“你姐姐呢?” 阿紫让命妇们先退出去,这才看着荀久,掩唇笑,“王妃不是让我们姐妹俩都穿上喜服吗?正巧,苏简送来了两套,我穿了一套,另外一套给她,如今我在外间梳妆,她在里间呢,待会儿出来,保证是一模一样的。” 阿紫这么一说,荀久心中一时好奇起来,抬步就往里面走去,果然见到有宫女正在给踏月梳妆,发髻与阿紫的一模一样。 便是荀久这样五百年前就熟悉了这两姐妹的人也没法分辨出来。 用惊艳地目光看着踏月,荀久满面震惊,“简直太像了!” 宫女闻言转过身来,好笑地看着荀久,“夫人也这般认为么,早上王后和踏月姑娘一起进门的时候,奴婢们根本就分不清楚谁是谁,若非她们自己开口说话,只怕奴婢们到现在都还乱不清楚。” 荀久想着这下子可有趣了,阿紫和踏月后背上都有一模一样的花魂印记,长相更是能以假乱真,这回,她倒要看看,苏简那小子凭什么能分得出来谁才是真正的阿紫。 迎亲队伍来的时候,两位“新娘”都已经梳了一模一样的妆容并坐在外间的长榻上。 命妇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荀久慢悠悠走出来,放眼望去,姐妹俩皆身着火红嫁衣,衬得肤色雪白,冰肌藏玉骨,柳眉积翠戴,十指纤纤好似鲜嫩葱尖,真真是红颜新妆比花艳。 荀久笑开来,嘴里赞道:“好一对双生姐妹花,且看我们的新郎官如何将你们区分出来了。” 阿紫面色红晕,难得的含羞带怯。 荀久转而看向命妇们,问:“迎亲队伍来了没有?” 一人道:“快到驿馆了。” 荀久吩咐那人,“为了不耽误时辰,我们也不等迎亲队伍来了,你直接跑去告诉礼官,就说驿馆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新娘,你们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还请君上自己来分辨。” “这……”那命妇有些犹豫,诸侯王大婚,按照礼节是不需要出来迎亲的,如今这位美貌夫人的做法岂不是让她们冲撞了君上? 命妇拿不准主意,眸光扫向阿紫,阿紫摆手笑道:“就按照这位夫人吩咐的去做,务必要尽快将话传到王宫君上的耳朵里,免得耽误了大典吉时。” “臣妇遵旨。”那命妇朝阿紫行了一礼,匆匆跑了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后,命妇在隔着驿站不远的地方遇到了前来迎亲的队伍,最前面的人赫然是宫里的礼官。 瞧见前头莽莽撞撞跑来一个妇人,礼官骤然勒住马,蹙眉向下望去,不悦道:“来者何人,不知此为迎亲专用通道么?谁让你上来的!” 命妇忙跪在地上,道:“启禀大人,臣妇是替王后添妆的命妇之一。” 闻言,礼官眼睛眯起,“既然是给王后添妆的,那你不好好待在驿馆等着迎亲队伍,当先跑出来做什么?” 命妇面上做出惶恐状,赶紧解释,“大人,不得了了,驿馆出现了两个王后,无论是妆容还是长相皆一模一样,臣妇们无法分辨出哪位才是真正的王后。” 礼官听后脸色大变,“你说什么?两个王后?!” 命妇点头。 礼官脸色一再变化,最终还是有些不敢确信地盯着命妇,“你确定?” “臣妇敢用项上人头担保!”那命妇深深伏跪在地。 礼官捏紧了手里的缰绳,心中忐忑不已,迎亲队伍就快到驿馆了,如今却出了真假王后,这可如何是好? 纠结再三,礼官吩咐礼乐队和花轿继续前行,他决定回宫去请示君上。 礼官心中很清楚,即便是他们这些迎亲的人去了也见不到新娘子的真容,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请君上亲自来处理,纵然这样很不符合礼数,但眼下状况已经别无他法。 思及此,礼官飞快扬着马鞭,没多久就到了王宫。 苏简已经穿戴完毕,大红喜袍着身的他与平素的清逸秀雅不同,平添了七分艳色,眼瞳宛若明亮的星辰,长身玉立,衬着他线条柔和的容颜,在烛光下显得幻美非常。 守在大殿的小宫女们时不时抬眼看着首座的苏简,眼神娇怯,涟漪浮动,心神微漾。 苏简左顾右盼,就是没见到迎亲队伍回来,出于礼节,他也不好找人去问,毕竟迎亲队伍才出去没多久,按照正常速度,这时候也没可能就回来,他只好压下心中的焦躁,安静等着。 不多一会,神色匆匆的礼官拾阶而上,跪倒在大殿之内,声音发颤,“君上,为王后添妆的命妇说驿馆出现了真假新娘,她们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的,下官无法见到王后真容,所以只能去而复返请君上亲自前往辨认,以免误了吉时。” 分列两旁的百官闻言,顿时哗然。 让君上亲自出城迎接王后,这在历史上可是很少出现的,想不到这位新君才刚继位就遇到了这种问题,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成为笑谈? 苏简并没有第一时间答话,他脑海里不期然浮现了昨天荀久问过的一句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当时,荀久问他是不是今日大婚不亲自去迎接阿紫,当时他坦然回答说不用去。 如今想来,定是秦王妃为了逼他出去迎亲而搞的鬼。 想到这一点,苏简不怒反笑,笑声温润,悦耳非常,直看得百官一脸茫然。 站起身,苏简嘴角噙着一抹愉悦的笑,吩咐礼官,“让人备马,孤这就亲自出城迎亲。” 立即有人站出来反对,“君上,万万不可,按照礼节,您只需要在大殿等候即可,断然没有亲自出宫迎亲的说法。” 苏简挑眉,“规矩,不都是人定的么?既然是人定的,自然是由人来打破,更何况孤又不是要做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之事,不过是出城迎亲而已,对方是孤最终爱的女人,又不是豺狼虎豹,孤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苏简一番话,堵得众臣哑口无言。 众人无奈,只得目送着他们的新君骑着雪白漂亮的马儿出了宫。 雪白马背上那一抹绝艳的欣长身影从铺设了红毯的迎亲通道上飞奔而过,仿若来自天边的一抹红霞,艳丽得让人错不开眼睛。 苏简很快就到了驿馆。 原本王后在入宫前的这段时间都不可以和蜀王见面,但如今情况特殊,苏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冲进驿馆来到阿紫添妆的房间。 老远,苏简便听到房间内传来说笑声,他这一路上都在想,与阿紫一模一样的另外一个人就是是秦王妃本人假扮的呢还是另外找了人易容的,如果是易容的那就好办了,光是从易容术上,他必定一眼就能认出来,可若是动用灵力或者是巫术幻容,那么恐怕有些麻烦,倒也不是他认不出来,苏简只是怕耽误了吉时。 思绪终止的时候,苏简刚好踏进房门。 一眼瞥见房内长榻上坐着两位新娘,都盖了盖头,看不清容貌。 荀久见到苏简亲自前来,顿时面含笑意,眼眸熠熠生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说完,荀久走过来推了苏简一把,直到他退出房门外才住手,抱着双臂,挑眉看向她,“两位新娘,你要带走哪一位,我可先说好,选了就不准反悔。” 苏简站在房门外,眸光在两位新娘身上扫了扫,一时面露为难,“你这要求也太高了,两人都盖着盖头,我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如何看得出来谁是阿紫?” 荀久摸摸下巴,“那么,你是想亲眼看一看新娘的长相?” 命妇们忙道:“使不得啊,新郎官在行礼之前不能看到新娘子容貌的。” 荀久扬了扬眉,“如果不让苏简看到新娘,那你们可分辨得出谁才是真正的王后,万一到时候弄错了,你们可都是要负责任的。” 命妇们身子齐齐一凛。 苏简失笑,无奈扶额,“既然我都破例出来迎接了,那就掀开盖头我看看。” 荀久接话,“掀开盖头是可以的,但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若是错了,就只能将错就错。” 命妇们暗自捏了一把汗。 苏简手指紧了紧,点头,“好。” 荀久示意两位命妇将新娘子的盖头掀开。 苏简只看了一眼,然后惊呆了。 第022章 老天不宠你,我宠你 坐在长榻上的新娘,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无论是容貌、眼神,还是周身的清冷气质,无一不相像。 纵使苏简早些年就已经和阿紫青梅竹马,相知熟识,然而此刻隔着一道门槛望过去,竟无法在片刻之间区分开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她。 苏简很确信,假的阿紫并没有使用易容术,而是真的和阿紫长得很像! 微微眯着眼,苏简慢慢平复心绪,用一种温柔平静到淡若无痕的眸光看向两位新娘。 荀久侧目看他,很满意这样的反应。 作为蜀国的王,就该由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卓然气韵,如此才能处变不惊,才能让臣下信服,百姓依赖。 悄悄收回目光,荀久重新看向两位新娘,一时心中感慨。 纵然阿紫这一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身份,但在五百年前,她是凤息的左护法,上一世由于凤息的死,契约了花魂的姐妹俩不得善终,这一世,荀久说什么也要想尽办法弥补她们。 荀久坚信苏简是真的爱阿紫,否则当初在燕京城的时候,他不会向宫义下跪求他瞒着阿紫的杀手身份。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这个男人,肯为女人做到如此地步,已经在无形中从骨子里显露出了对阿紫的无上宠溺。 荀久今天之所以要让踏月也假扮新娘,一来是想为阿紫他们的大婚增添乐趣,让他们永远记得这一天;二来,也是想让踏月亲眼看一看苏简有多爱阿紫,好让她放心将阿紫交给苏简。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荀久偏头笑看着苏简,问:“辨认出来了吗?” 苏简唇角含笑,“她们不能开口说话?” 荀久点头。 “那我呢?”苏简又问,“她们不能说,我也不能说吗?” “不能。”荀久挑眉,“你一说话,阿紫肯定会做出反应,这样岂不是轻易就能区分开来?那我设这一关卡还有什么意思?” 苏简颔首,沉吟片刻,终是点了头,“我认出来了。” 荀久一愣,“这么快?” 苏简薄唇扬起温润笑意,慢慢道:“外表看来,这两个人的确是一模一样,但实际上,只要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很多不同的地方。” 荀久眉眼含笑,“说说。” 苏简不紧不慢地说:“每到冬天,阿紫就会手脚冰冷,她会在沐浴的水里加上甘菊,所以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甘菊味,另外,除了在浴桶里加上甘菊暖身之外,她还会按摩手背上的阳池穴,因此,阿紫手背上阳池穴的位置会留下一点不易察觉的淡红色印记。” 荀久讶异一瞬,顺着苏简的视线望去,果然见到其中一位新娘的手背上有一点淡红印记,颜色非常淡,若非仔细观察,根本无从查觉。 两位新娘身上都有甘菊花香味,但其中一位的似乎偏重些。 荀久暗自咂嘴,想着苏简算是抓到了细节了,这些东西,她在布置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 最后,苏简补充,“今日大婚的人是阿紫,她的眼神自然是不一样的,即便两人都面无表情,但阿紫的眸光深处含着无法藏匿的幸福,那是即将与心爱的人永世相守的雀跃,所以,我不会认错。” 苏简说完,抬步慢慢走了进去,在右边那位新娘面前止了步,微微俯下身,很有礼貌地向她伸出手,精致唇角笑意暖如春水,声音亦柔和得仿若风中飘絮,“阿紫,跟我走。” 阿紫面上含着幸福笑意,慢慢将手递给苏简,在他的轻轻拉拽下站了起来,两人深情对望片刻。 命妇们皆面色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忖君上果然对王后极其上心。两个新娘,便是她们亲眼看着两人上妆的,也无法准确认出来,然而君上只随便一瞥,就把细节全部抓到了,可见君上对于王后的心思,堪比海深。 荀久眸光讶异地看着里头深情对望的那一对新人。 所以,苏简这是轻易就把阿紫给认出来了?! 呆愣着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一道温存清冽的声音,“用时还是太久了些。” 荀久木讷着回过头,就见扶笙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后,他嘴上说着关于苏简和阿紫的话,被晨阳点了碎金的眼睛却一瞬不瞬看着她。 从荀久这个角度,能见他肌肤如碎玉堆雪,眸中碎光幻化成一道道温情蜜意直往她身上来。 讪笑一声,荀久问他:“你怎么来了?” 扶笙薄唇微勾,“我来看看,你这么长时间还没弄好,是否出了什么乱子。” 荀久掩唇笑,食指往堂屋一指,“你看,我精心布置这么久,还是让他三两下就找到了。” 扶笙却似乎不大赞同她的话,摇摇头,“太久了。” 荀久笑声戛然而止,拉着扶笙去了外面游廊上,瞅了一眼四下无人,这才笑看着他,“人家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认出来了,这还久么,你要知道,两位新娘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当然。”扶笙伸出手指,在她鬓边停了停,他的手背微凉,却带着如雪般细腻的触感,让荀久心跳忍不住加快几分,全身起了一层栗子。 “如果是我,我会在看见你第一眼就认出来。” 他清凉的唇瓣贴在她耳垂边如是说。 荀久全身好像有奇异电流游走在四肢百骸,酥软得厉害,她赶紧后退一步,背部抵在柱子上 单手撑着红漆柱子,扶笙低眉,能见她如玉无暇的脸颊俏红,上了一层天然胭脂,娇艳无比。 若是此刻四下无人,扶笙铁定按捺不住胸腔内的那头猛兽要将她撕碎吃拆入腹。 这个小妖精,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好像在勾引他,而她本身,就是他最好的催~情~剂。 感觉到头顶的人呼吸略微变得粗重,荀久心中警铃大作,迅速抬眼一把推开他,出声提醒,“这里可是驿馆,阿紫的地盘,你若敢对我动手,我饶不了你!” 扶笙看着她涨红的脸,忽然笑了。 荀久不明所以,她只知道从苗疆到蜀国的这段时间里,由于赶路的原因,这个男人都没有机会碰她。 昨夜若非她在睡前狠狠嘱咐过,他说不定早就兽性大发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隐忍已久。 想到这里,荀久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心中哀嚎,她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位外表高冷,内心闷骚的腹黑货呢? 大婚之前,明明看他人模人样的。 荀久正在心里盘算着晚上要用什么样的词汇才能求得他温柔一点。 游廊那头已经传来宫女的声音,“夫人,王后已经坐上花轿了,请您去前厅吃五福饼。” 听到声音,荀久如蒙大赦,迅速点头,“马上就来。” 宫女很快就离开了。 荀久感觉到扶笙炙热的眼神依旧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在胸前流连忘返。 她嘴角抽了抽,赶紧伸手拢了拢衣襟,“那什么,阿笙,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阴阳怪气的。” 扶笙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问:“宫宴,你去不去?” 荀久想说去,可转念又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三更天便起床的她如今正困得紧,想回客栈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不去,又会正中这个男人的下怀。 如今还在驿馆,他就释放出如此浓重的情~欲气息,等回了客栈,他还能放过她? 荀久抱着脑袋,绞尽脑汁想办法。 刚才才走远的那名宫女突然跑过来了,恭敬有礼地道:“夫人,外面有位公子说要见您。” 荀久如同听到救星来了,双眼放光看着宫女,“谁?” 这种时候,会有谁想要见她?荀久想了想,确定自己在蜀国除了苏简和阿紫之外并没有熟人。 宫女摇头,“奴婢不知。” 荀久没做多想,准备抬步离开。 手腕突然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扶笙上前来,斜眸看她,“不问清楚就轻易出去见客,你还有没有为人妇的自觉?” 荀久毫不客气反击回来,“索求无度不知怜惜,你还有没有为人夫的自觉?” 扶笙扬起半边唇瓣,笑意邪肆,“你是怀疑我的能力还是怀疑我疼爱你的能力?” 荀久:“……”两者有区别? 微凉的手指被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荀久也不挣脱,随着他来往驿馆外面。 迎亲队伍已经走远,驿馆外面少了锣鼓喧天的热闹,清静不少,荀久和扶笙走出来的时候,老远便见外面站着两个人。 季黎明会亲自前来送潘龙珠是意料之中的,荀久并不觉得意外,但澹台引也会跟着来,这就让人完全想不到了。 看见荀久,澹台引弯唇一笑,走过来,“好久不见,你清瘦了不少。” 荀久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见澹台引淡淡的声音传来。 她淡笑,“想不到大祭司这朵高岭之花,竟然栽在小明这个风月老手里面。” 话完,荀久仔细端详着澹台引,见她细长的眉眼间褪去了不少清冷,添了初春柔情,唇瓣时不时往上翘,显然是洋溢在幸福中的象征。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荀久笑看着跟上来的季黎明,打趣他,“数月不见,表哥愈发风流倜傥了。”其实她想说的是,笑容更骚包了。 季黎明自信地扬起眉梢,“那是当然,爷天生的。” 自信完了,这才上下打量着好久不见的荀久,片刻之后皱了眉,满面不悦地瞅着扶笙,“我说,子楚,你这段时间是干嘛去了?” 扶笙含笑答:“自然是忙着宠妻。” 季黎明翻了个白眼,怒斥,“呸!你看看我这原本如花似玉的表妹,都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这小身板儿,风一吹都能倒。” 荀久无奈扶额,难道她这段时间真的瘦了很多?不然为何每个人见了她都这么说。 扶笙的关注点在“糟蹋”二字上,他也不恼,反唇相讥,“如果与明媒正娶的夫人之间算作‘糟蹋’的话,那你们还没大婚的该怎么算……” “咳!”季黎明手握成拳往唇边一凑,重重咳了一声,心中腹诽子楚这个毒舌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这种场合也不知道收敛一点,非要让他丢了面子才甘心。 荀久原本没有察觉,但从扶笙这几句话里面以及季黎明的快速反应,马上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再看澹台引,她眉眼间的确是含着春情,即便周身依旧还有着从前的冰冷气息,但已不复从前那般浓郁,倒像是刻意伪装出来的。 荀久心中好笑,想着这两个人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一定是季黎明这个无赖强逼的! 想当初,她和扶笙好歹熬到了大婚三天前好么? 季黎明这个无赖,平时无赖也就算了,对待心爱的女人还这般无赖,这习惯,恐怕也只有大祭司这朵冰山雪莲受用。 被荀久这么反复打量,澹台引尴尬极了,一个劲给她递眼色。 当着扶笙的面,澹台引说不出那种露骨的话,但她是个聪明人,一下子便看穿了荀久的心思,知道这个小女人肯定在想她和季黎明。 一时间脸色涨红,澹台引再也受不住这阵势,拉了荀久的手就往旁边走去。 荀久也不挣扎,任由澹台引拉着。 站到爬满了蔷薇的围墙边,澹台引才停下来,难为情地看着荀久,压低声音,“我和他其实并没有……” 荀久眨眨眼,“并没有什么?” 澹台引这样眼神慌乱急于解释的样子还真是不多见,荀久忍不住想笑。 澹台引哪里会防荀久这样问,一下子涨红了脸,原本白皙如玉的清丽面容逐渐晕染上雨后牡丹的娇艳之色,夺人眼球,饶是荀久阅人无数,也不由得暗自赞叹。 不愧是巫族女儿的人中之凤啊,这仪容,这风姿,处处透着风华,清绝气息浑然天成,便是嗔怒喜乐,也带着巫族女儿特有的骄矜,风仪不减。 被荀久盯得有些不自在,澹台引摸了摸脸,疑惑地看着她,“我脸上有东西?” “有,好东西。”荀久笑笑。 澹台引迅速反应过来,嗔她一眼,“才几个月不见,你倒是愈发油嘴滑舌了。” 荀久眉眼弯弯,心中很想说是扶笙那头腹黑大灰狼教他的。 “你怎么会跟着季黎明来了蜀国?”荀久明明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但明面上还是不打算戳穿。 澹台引顿了一下才说:“秦王的书信到达燕京的时候,女帝亲自让我跟着季黎明过来的。” 荀久微一挑眉,“莫非女帝不放心季黎明一个人,担心他会弄丢了潘龙珠?” “这是其一。”澹台引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很重要。” 荀久见她神情凝肃下来,心中揣度到底会有什么事需要大祭司亲自跑这一趟。 猜了半天,荀久没猜出什么来,索性开口问:“什么事?” 澹台引侧目看了看那边正在和扶笙说话的季黎明,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今日蜀王大婚,待会儿不是有宫宴么?等宫宴以后,我再细细与你说来。” 荀久点了点头,“你们还没吃饭?” “没有。” 荀久忽然想起一事,又问:“大祭司在燕京的时候就不会出席宫宴,今日竟然来了蜀国,待会儿的宫宴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了,难道你不怕蜀王会强行给你敬酒?” “不怕。”澹台引展颜一笑,“我早就破了那条禁令了。” 荀久呆了呆,只听得她又道:“跟你们一样,吃五谷杂粮。” 荀久瞄了一眼那边春风得意的季黎明,转眸看向澹台引,“你确定?不是说你们一旦沾染了荤腥,体内的真气就会不纯吗?” 澹台引面色再一次泛红,压低声音道:“话虽是如此说,可我毕竟不是出家人,哪里会控制得住自己的口腹之欲,想吃的时候,自然就不顾忌了。” 澹台引虽然为人大方爽朗,但也绝对不会轻易在荀久面前承认她是因为季黎明才打破了清规戒律的。 荀久没做他想,只觉得澹台引这句话说得对极,生而为人,若是连自己的口腹之欲都要极近克制,想吃的东西不能吃只能看,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将有些冻僵的手拢进袖子里,荀久看了看天色,对着澹台引道:“如今天色尚早,你们又才刚刚赶到,去驿馆里先喝杯热茶,等封后大典完毕以后我们再进宫。” 澹台引深觉有理,也不推拒,随着荀久走了过来。 季黎明正在和扶笙说着话,见到两人缓不过来,唇角笑意更深,“表妹,数月不见,有没有想我?” 荀久呵呵一笑,“没时间想。” 季黎明脸一黑,瞅着她,“你也太没良心了,我为了帮你们拿到潘龙珠,去往齐国的时候险些死在季黎川手里……” 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荀久疑惑盯着他,“怎么不继续说了?” 季黎明摆摆手,“说来话长,先进驿馆,等我喝杯茶再慢慢告诉你们。” 荀久颔首,想着这几个月,燕京的确是发生了很多事,可短时间内,他们还无法回去,正好季黎明来了,让他转述一下知道细节也是好的。 几人转身进了驿馆。 荀久和扶笙的身份没有公开,季黎明和澹台引却是直接与蜀国打过招呼来的,同样是礼官前去迎接,如今他们可以光明正大住进驿馆。 命妇们吃了五福饼以后就逐渐离开了。 几人走进去坐下以后,留在驿馆的宫女们立即上来奉茶,荀久挥手将宫女们屏退,去外面马车上拿了她准备好的红茶,加了蜂蜜,从洗茶到分茶全都是她一手所为。 递给澹台引的时候,荀久笑吟吟道:“蜂蜜加红茶,既美容又暖胃,相信你会喜欢的,大老远的赶路过来,想必你如今身子都还是冻僵的,来喝下这东西试试,一定让你爱上。” 澹台引似信非信,端过荀久递来的茶品了一口,顿觉入口柔软香甜,回味甘醇,似一线入喉,暖暖的,柔柔的,带着怡人的温度一直到达肚腹,的确是暖身暖心。 这种感觉极好,与她平时喝过的茶都不一样。 清冽的眸光亮了亮,澹台引笑赞:“本就是好茶,再配上这么个新鲜的喝法,这茶可真真是大不一样了。” “那是自然。”荀久抿嘴笑,“你都不知道,为了找到这种名为‘红酥手’的茶,我们来往蜀国的途中,不知停顿了多少次,每到一处茶庄就下去问,问了几十户茶庄才好不容易找到一点。” 说着,荀久含笑看了看扶笙,“若非他有耐心,你我今日可就喝不上这好茶了。” 扶笙抬眸,目光在空中与荀久交汇,隐隐含着几分邪肆之意,那意思好像在说:我做了这么多,晚上必须好好补偿。 一时心虚,荀久赶紧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他。 季黎明咂咂嘴,“子楚,没看出来,你为了博美人一笑竟然还能纡尊降贵亲自去茶庄找茶?” 扶笙淡淡一笑,“那是因为美人值得我博她欢心。” 季黎明迅速翻个白眼,“你们两个,够了啊,当着我们的面,也不知道害臊的。” 扶笙眉心一跳,“你若是知道害臊,只怕到现在都还是单身。” 这句话,间接点明季黎明是个无赖。 “咳!”季黎明重重一咳,清了清嗓子,“现在是谈正事的时辰,不开玩笑。” 扶笙无声勾唇,等着下文。 荀久和澹台引也停止了说话,安静下来。 季黎明摆正脸色,道:“其实女帝这次让我们来蜀国的目的,并不止是来送潘龙珠。” “那是为了什么?”荀久眼眸内幽光浮动,感觉上,这两个人一提起这件事神情就很凝重,莫非燕京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是关于魏国的。”季黎明幽幽答。 “魏国?”扶笙眉头微蹙,“魏国如何了?” 季黎明抓抓脑袋,似乎在考虑这件事究竟要从何说起。 澹台引也是知道事情始末的,但她并不急着抢话,安静等着季黎明,算是对他的莫大尊重。 季黎明斟酌了好半晌,才慢慢出声,他先问荀久和扶笙,“女帝怀孕这件事,想必你们俩强大的情报网,早就知道了?” “嗯。”扶笙轻轻颔首。 “是这样的。”季黎明看着扶笙,“女帝怀孕以后,大祭司传信回灵山让君和少爷下来暂代神殿大祭司一职,我们俩这才有机会去往齐国寻找潘龙珠,后来遇到了齐缙公的弟弟雏阳君,我以齐国外强中干的现状给他分析了利弊,劝服他上交大权给女帝以免被楚国和魏国双面夹击,雏阳君听闻以后立即进宫告诉了齐缙公,齐缙公因为小儿子兰祭的关系,答应了下来。” “于是,雏阳君在大年夜之前便拿着盖了齐缙公印玺的让权奏章前往燕京。” “齐国一旦把军事权和官员任免权交给了女帝,就代表整个齐国都是女帝直辖这样一来,其他诸侯国便不可以轻易攻打吞并。” “魏国本来就有吞并齐国的打算,得到了齐国让权的消息以后,魏王身边的谋士私自派人半路拦截雏阳君,准备杀了他将让权奏章抢走,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攻打齐国。” “然而谋士派人截杀雏阳君的这个消息走漏了,被姜易初知晓,他迅速从魏国出发,将雏阳君救了下来,安全送到燕京,在得知女帝怀有身孕以后,姜易初决定留下不走了。” 扶笙听后沉吟片刻,问季黎明,“如果姜易初不回魏国,魏国内部岂不是要大乱?” 季黎明愁眉苦脸,“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扶笙眉梢微动。 “姜易初是带着虎符去的燕京,并且帮助雏阳君成功把齐国让权奏章送到了女帝手里,姜易初走后,谋士向魏王挑拨,说姜易初有异心,他身为魏国丞相兼上柱国大将军,竟然敢私自将虎符带去燕京,只怕会把魏国机密全部泄露给女帝,届时魏国危矣。” “魏王是何反应?”扶笙问。 季黎明答:“魏王原本是站在姜易初这一边赞同上交大权给女帝的,然而朝中大臣一边靠,都觉得姜易初把这件事做绝了,理应受到惩罚,否则魏国将会因他而亡。” “女帝让我乔装打扮去魏国劝慰我外祖父,也就是魏王的外祖父,让他老人家出面表态,可是我才到魏国都城外就被拦截住了,进不了都城,只好回到燕京复命。” 荀久紧皱眉头,“不会表哥,你武功这么高强,竟然能被守城兵给拦住?按照你的脾性,便是白天进不去,晚上也一定会想办法进去才对啊,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季黎明唉声叹气,“你们是不知道,负责在城门口拦截外来人员的大将正是顾辞修。” 荀久惊了一下,“竟然是他!” “对。”季黎明应声,“顾辞修认出了我,将我拉到没有人的地方问话。我告诉他,我准备进城找我外祖父楚老爷子,顾辞修劝我不要进城,说如今魏国禁止任何外来人员入城,顾辞修虽然没有明说,但我隐隐感觉得到魏国内部局势紧张,似乎准备向女帝宣战了。” 荀久满面震惊,“一旦宣战,魏国出战的人将会是顾辞修,他可是姜易初的人,怎么可以!” 季黎明又叹气,“谋士建议魏王将容洛软禁起来威胁顾辞修,如果他不听从命令出战对付姜易初,则容洛以及她肚子里快要出生的孩子会有危险。” 荀久一听,顿时大怒,“魏王囚禁一个孕妇,算什么本事!我还一直以为魏王性格温顺,却没想到,他到底还是遗传了他父王的暴戾本质,此举,与当年先魏王囚禁睿贵妃有什么差别!” 季黎明揉着肿胀的太阳穴,“魏王其实本性不坏,坏就坏在他身边有奸臣,而且魏国满朝文武自恃清高,瞧不起其他诸侯国,瞧不起燕京,更瞧不起女帝,在他们的认知里,这大燕所有的疆土,总有一天都会尽数归纳到魏国版图,姜易初私自救下雏阳君将齐国转让奏章交到女帝手里,并且带走了调兵遣将的虎符,如今魏国上下早已将他视为卖国仇敌,而这件事,也将会成为大战的导火索。” 魏国势大,天下皆知。 即便强势暴戾的先魏王已经不在,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魏国的势力并没有因此而衰弱下去,说起来,魏国的朝臣大多是才华横溢的精英,可唯独有一个缺点,就是自视甚高,特别瞧不起人。 从二十多年前先帝送睿贵妃去当人质的时候开始,魏国上到诸侯王,下到文武百官黎明百姓,全都认为燕京无能,唯有魏国才是最该一统大燕江山的最强者。 荀久死死咬着牙,重重一拳捶打在小几上。 她如今仍旧记得当初宫宴上见到恩爱非常的那对小夫妻,记得容洛要吃酸橘,结果顾辞修担心酸到她的牙齿,跑遍大街小巷为她买来甜橘闹了笑话,更记得容洛每日进宫陪伴女帝,用一腔真情感化女帝同意动手术。 这些事情虽小,却点点滴滴流露的都是人间真情。 那个时候,他们多年重逢,仍是至交好友,仍是青梅竹马,可谁能想到,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不见,所有的格局就都重新洗牌了。 魏王听从谋士的建议将怀着孩子的容洛软禁起来威胁顾辞修出战对付姜易初。 姜易初可是顾辞修的师父,魏国这么做,简直欺人太甚! 荀久不用想也知道顾辞修的内心一定是疼痛挣扎甚至是崩溃的。 扶笙被荀久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她因为捶打而泛红的那只手揉了揉,温声宽慰,“别生气,眼下魏国上下一心要借着姜易初带走虎符这件事出兵燕京,你一个人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 “可是……”荀久极其不甘心,“难道我们就任由魏国这么嚣张下去吗?” 荀久一直到现在都没忘记容洛曾经说过等宝宝生下来,就随着顾辞修一起再来燕京,荀久还等着做孩子的干娘呢,若是那个孩子出了任何问题,她绝对饶不了魏王! “子楚,女帝让我们前来,是想问一问,你们这边的进度。”季黎明补充,“女帝的意思是,如果你们这边能提前解决好一切,那么就请尽快回燕京,共同抵御外敌,如今女帝怀有身孕,修为尽失,姜易初又留在身边照顾,暂时脱不开身,女帝是担心魏王会利用姜易初的家人来威胁他。” 关于扶笙他们为何要找齐六种材料,找齐以后又作何用,这件事,季黎明和澹台引毫不知情。 没听见扶笙答话,季黎明又把当初在齐国遇到季黎川,以及季黎川要他交出乾坤玉的事情说出来,最后才问扶笙,“瑞王告诉我,我爷爷的遗嘱问世那一天,最先打开锦盒的人是子楚你,你应该会知道上面的秘密,那么,如今你能告诉我们了吗?” 扶笙捏了捏眉心,这件事要说清楚还真是困难,必须先把五百年前的那段回忆全部解释出来。 荀久看出了扶笙的犹豫,柔声道:“阿笙,你说,反正天色还早,阿紫和苏简肯定还在进行大典流程,等你说完,我们也可以进宫了。” 如果不解释五百年前的那一段,就没办法告诉季黎明关于郁银宸体内住着扶言之魔性的事情。 整理好措辞,扶笙慢慢把五百年前那段回忆告诉了季黎明和澹台引。 那二人听得目瞪口呆。 “所以,王妃是五百年前的女王凤息转世?”饶是澹台引再淡定,也无法平静面对这样一段骇人听闻的过往。 关于轮回,关于转世,关于容器,澹台引从前都只是听过古老的传说而已,没想到这世间真的存在,简直让人接受不能! 荀久缓缓点头,“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之所以要极其六种材料,就是要一举杀了扶言之,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出来祸害世人。” 这一下,季黎明和澹台引总算是明白了六种材料的重要性,更明白了扶笙和荀久以及惜颜夫人他们几个为何迟迟不肯回去,并非是在外面游山玩水,而是根本回不去。 此时此刻,季黎明觉得,比起住在郁银宸体内的扶言之来,魏国那点事真的只能算是小事。 要知道,扶言之可是在每一个诸侯国都操控有傀儡的,只要他想动用那些人,那些人便会无条件供他驱使,如同行尸走肉,一切思想受到主人支配。 “这么说来,季黎川和季太妃就是被扶言之给控制的吗?”季黎明仍是觉得不敢置信,睁大了一双好看的眸子。 “是。”荀久点头。 “难怪。”季黎明高声唏嘘,“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真相,也找不到幕后黑手,原来幕后黑手隐藏得这么深。” “我们也是刚刚知道不久。”荀久叹气,“可是很不巧,竟然碰到了魏国这件事,我们眼下是分身乏术了。” 季黎明忙道:“子楚,这件事我之所以告诉你,只是起到通报的作用,我并不要求你们现在就要回燕京抵挡魏国发兵,就算没有你们,不也还有我和姜易初么,你放心,我们俩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为你守护好江山。” 扶笙掀了掀唇,“辛苦你们二位了。” “说的哪里话!”季黎明笑呵呵道:“在其位谋其政,我身为大司马,皇廷一品武将,有责任有义务保卫燕京子民,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既然这边对付扶言之这么棘手,还是以你们这边为主,先把幕后黑手解决了再回去与我们一起解决小喽啰。” 荀久虽然很不甘心魏王这么用容洛威胁顾辞修,可到底是鞭长莫及,蜀国距离魏国太远了,好几天的路程,这一来一回,便赶不及在郁银宸发作之前到达岷国。 荀久再一次彻悟,这世间果然是有太多事情不能两全,比如在对付扶言之这件事上,荀久只能选择一个,选择救郁银宸,则到最后很可能死的人是扶笙,选择扶笙,则郁银宸即将随着扶言之灰飞烟灭,再无来世。 又比如在对付魏国和对付扶言之这件事上,他们只能顾全一边,无法两边兼顾。 荀久并不是怀疑季黎明和姜易初的能力,她只是担心这件事会中途生变,万一等她和扶笙到达岷国之后,魏国内部突然又出了什么问题,亦或者就像季黎明担忧的一样,魏王真的利用姜易初的家人威胁他,那么,姜易初到时候会不会为了救家人而舍弃女帝? 一想到这些,荀久太阳穴就突突跳个不停,头疼得厉害。 澹台引见状,忙转移话题,“依我看,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进宫,虽然没到宫宴时辰,可我想去王宫里看一看,听闻蜀国有上品梅花”银红朱砂“,既然来了,我们可不能错过。” 扶笙也拉着荀久站起身来,看着她微微一笑,“我们也去看看。” “可是……”荀久还沉浸在魏国事件中。 扶笙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更要记住,老天爷不宠你,我宠你,老天爷不帮你分担,我帮你承担一切。” 对上荀久妩媚灵动的双眼,他轻笑,“别担心,一切有我。” 不知为何,扶笙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总会让荀久莫名心安,她烦躁的情绪忽然就平静下来,乖觉点头,跟着季黎明他们出了驿馆直奔王宫。 第023章 偷窥 放眼望去,整个蜀国王宫一片喜色,廊檐下,树梢上,全部挂满红绸,今日是蜀王大婚,宫人太监们面上都洋溢着笑容。 荀久一直在为蜀国的事情烦忧。 去往梅园的这一路上,扶笙不断地开导她,语气温和柔润,极有耐心,致使她原本焦灼烦躁的心绪逐渐平缓下来。 紧抿着唇,荀久不再说话,任由手指被他拉着往梅园方向走。 整个大燕,包括六大诸侯国在内,梅花开得最好的地方就是蜀国的御景园。 苏简的母后生前非常喜欢梅花,那个时候苏承冀还在世,派了很多人去搜罗天下的梅花品种来种在御景园。 其中,便有一棵非常出名的“银红朱砂”,这是梅花中的上上品,罕见至极,连燕京都没有,蜀国御景园里就有一株。 由此可见,苏简的父王当年是极其宠爱他母后的。 初春已至,梅园内却还保持着凛冬气息,白雪压枝,红梅探出头来,娇艳非常。 风一吹,有花瓣簌簌落下,在林荫小道上铺了薄薄一层,任谁见了都不忍心踩着过去。 荀久扫了扫四周,心中的阴霾忽然驱散了很多,她翘起唇瓣,赞道:“蜀国御景园果然是个好地方。” 这一路上,无论扶笙怎么哄,她都郁闷着一张脸,如今难得听到她主动说话,扶笙偏头看过来,唇角向上弯了弯。 澹台引和季黎明走在前面,听到荀久说话,澹台引顿了脚步,转过身来,面上含了一丝笑意,“我瞧着也是极好的,听闻银红朱砂就在这梅园内,不如我们不要向宫人询问了,分头去找如何?” 季黎明也附和,“这主意好,反正还没到宫宴时辰,就当做打发时间了。” 听那二人如此说,荀久也不好再反驳,只得点头。 于是,四人就这样分为两拨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扶笙始终紧握着荀久的手指,她的手有些凉,即便是包裹在他宽厚温暖的手掌中,似乎也久久不见回温。 把荀久的手指抬起来,扶笙用两只手给她揉了揉,呵护道:“我竟然今日才发现,你也会有手脚冰凉的症状。” “大概是长时间走在外面的原因。”荀久摇头,“我不像阿紫那样的。” 扶笙攥紧她的手,莞尔一笑,“对我来说,都一样。” 荀久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眉心微微蹙起,“阿笙,你真的有办法将容洛救出来吗?” 她是真的不希望那个心性开朗的女子与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任何事情。 并非荀久圣母,而是扶笙当年的阴影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只要一想起容洛被魏王软禁,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当年先魏王囚禁睿贵妃并在她怀孕期间对她用刑的情景。 纵然不是亲眼所见,但她在乎扶笙,在乎到在乎他所在乎的一切人和事,不管好坏。 所以,当初听到季黎明把扶笙因为亲手弑母而留下心魔真相说出来的时候,她心痛了很久,自此留下阴影。 之前在驿站,季黎明亲口说出容洛被囚禁的那一刻,荀久的第一想法是,恐怕这世上又要多一个拥有心魔的孩子了。 “嘘——”扶笙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亦表现得小心翼翼,“你不觉得此情此景谈论魏国的事很破坏气氛么?” 荀久闭了嘴巴,她哪里有什么心情赏景,还不都是因为澹台引想看银红朱砂才跟着过来的。 扶笙含笑看她,“若是你把关心别人的那些心思多花费些在我身上,我会很高兴。” 荀久眨眨眼,“你在说梦话!你是我夫君,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呃,不对,他的意思好像是嫌弃她关心他太少? 翻了翻眼皮,荀久表示很无语。 “瑾渊还在齐国,我会让他亲自过去处理这件事。”扶笙垂眸,清幽的眸光扫视在她冻红的小脸上。 “你最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扶笙摸着她的脑袋,“不准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准想我,听到没有?” 荀久“哦”了一声,心中嘀咕,真小气! 紧绷的神情完全放松下来,两人继续往前走。 荀久一边走一边朝着旁边的梅林看,问扶笙,“银红朱砂长什么样子的?” “我也没见过。”扶笙答:“不过我觉得既然整个蜀国王宫只有一株,那肯定是很特殊的,说不定会安置在特别的地方。” “说得有理。”荀久颔首,“不如,你用轻功带我飞到高空看一眼,我眼神好,说不定能一眼看出来。” 扶笙没说话,搂着她的腰点地而起,一阵冷风于耳际呼啸而过,荀久再睁眼,脑袋紧贴在扶笙怀里,垂眸往下一看,满园梅花尽收眼底,梅园正中搭建了高台,高台上是一个很特殊的花坛,里面的确种植着一株与众不同的梅花。 荀久面色一喜,“看到了!” 扶笙搂着她落到地上,“为免待会儿被他们两个说作弊,我们还是走着过去比较好。” 荀久深觉有理,两人一道快速前往梅园正中方向。 * 另外一边。 澹台引和季黎明还在梅林间走着,同样是一边走一边搜寻银红朱砂的下落。 季黎明的心思根本不在梅花上,他全程看着前面神情专注的澹台引,问她,“引儿,你很喜欢梅花?” 澹台引一愣,转过身来,“倒也不是很喜欢,只是觉得梅花较于百花更有傲骨罢了。” “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让人在大司马府种上很多,等你嫁过来就可以尽情欣赏了。” 澹台引脸色一红,“说什么呢,距离秦王他们回去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婚期都还没定下,你就想着婚后的事情了,无赖!” 季黎明嘿嘿一笑,上前来拦住她的去路,面上笑吟吟,“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澹台引是个思想纯洁的人,才不会像季黎明这样整天脑袋里胡思乱想。 季黎明眸光在澹台引小腹处扫了扫,浅咳两声。 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澹台引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红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想什么呢,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 他们明明只有除夕那一夜发生过关系啊。 季黎明还没这么大本事一举就中罢? “你请大夫看过了?” 季黎明逼近一步,男性的阳刚气息混合着周围的梅花清香,不断萦绕在澹台引的鼻端,让她神思有片刻恍惚。 澹台引才不会这么无聊去请大夫看。 她哪里好意思与季黎明谈论这种话题,偏开头就要走。 季黎明眼明手快,一只手臂撑着梅花树,将澹台引禁锢在专属于他的空间之内。 对方呼吸的灼热,缓缓喷薄在脖颈和耳垂处。 澹台引浑身一酥,声音在不知不觉中软了几分,“别,这里可是蜀国王宫,大庭广众呢,让人看见不好。” “那你告诉我,有没有请大夫看过,还是说,你事后喝了避子汤?”季黎明俯下身来,双眸紧紧锁在她水润的红唇上,恨不得一口咬下去好好品尝。 “我……”澹台引咬了咬唇,又羞又恼,瞪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季黎明唇角慢慢绽开笑容,他本就是个阳光的人,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很舒心。 但对于与他有过亲密接触的澹台引来说,这种笑容等同于致命诱惑。 迅速别开眼睛不去看他,澹台引心中暗骂,极品无赖! “你知道这段时间我为什么隐忍着不碰你吗?” 他面不改色,黑眸里流光闪烁。 这种问题…… 澹台引才不会跟他讨论,紧闭着嘴巴不答话,面部却一再滚烫,仿佛刚刚出锅的大虾。 “我担心你这里有了宝宝。”季黎明的大手毫不犹豫贴在她的小腹部。 澹台引浑身一僵,睁大眼睛看他,“挪开你的手!” 季黎明置若罔闻,“媳妇儿,我想你了,怎么办?” 他长臂一张,紧紧抱住她,低声数落,“自从除夕夜之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这一次,若非我去求女帝,指不定还得我一个人来呢!” 澹台引恍然大悟,难怪她一直奇怪女帝为什么会指定她跟着季黎明来,原来是这个无赖提前打过招呼了! “你阴我!”澹台引咬牙切齿,简直不能忍,他竟然暗中算计她! 季黎明才不管她有多怒,紧抱着不放,“如果,我没有去求女帝,那你会主动跟我一起来吗?” 澹台引一噎,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没听到回答,季黎明心里一阵失落,继续嘀咕,“你就不担心,万一我一个人前来,半路遭遇杀手,再也见不到你了。” “季黎明!”澹台引冷着脸打断他的话,“你那张嘴里面还能不能吐出人话来?” 从来只听说女人多愁善感的,没想到今日见到了男人也喜欢多愁善感。 眼下安然无恙不挺好的么,为什么偏要假设那些不存在的东西? 澹台引很是无语。 “媳妇儿,你不想我,你不爱我了。”季黎明一脸憋屈,“要不然,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澹台引面部微抽,抬眸看他,“季黎明,你真的很无赖!” 她天生就是这种性格,那些肉麻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季黎明不嫌酸,她嫌弃好么? 季黎明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颌,勾起半边唇瓣,“你不想我,那我想你,可好?” 不等澹台引答话,季黎明带着温度的精致唇形狠狠压了上去。 澹台引在一瞬间觉得大脑变得空白,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这里可是蜀国,蜀国! 这个无赖,他怎么敢! 双手推拒着他火热的胸膛,她无力挣扎。 挣扎的后果是换来他更进一步的攻城略地。 除夕夜之后,季黎明被派遣去了魏国,一来一回耽误了好几天,回来之后又忙着各种公务,两人的确是好久没见了,她根本不知道,去往魏国的路途中,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想她想到心口发疼。 可是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不想他也就算了,还连句中听的话都不肯说来取悦他。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季黎明当然要好好惩罚她! 澹台引被吻得头脑发昏,推拒他的双手逐渐酸软下来,无力地贴在他怀里。 遇到这个男人,她花光了所有的羞耻心! 唇瓣肆意缱绻,辗转研磨,他像在细细浅尝瑶池仙品琼浆玉露。 “唔……”感觉到唇瓣上被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开来,澹台引小声嘤咛了一下。 季黎明终于放开她,却依旧将她圈禁在他与梅花树之间。 眸光灼灼,他嘴角笑意邪肆而张扬,“说一句取悦我的话,我便放过你。” 澹台引手指还在抚着唇上被咬破的那个地方,感觉到刺痛,她倒抽了一口气,见他唇上因为她的血液而殷红诡异,她直皱眉,“不说!” 季黎明笑意更深,“不说的潜台词就是让我继续惩罚你。” “你!”澹台引气得脸色涨红,耍无赖这种事,她向来不是他的对手。 “快说,我等着。”季黎明的眸光自始至终就没有从澹台引身上挪开过。 “……” 澹台引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说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不想他是假的,可是想他就一定要说出来吗? 那些字眼如此肉麻,她怎么好意思开口? 季黎明眨眨眼,他何尝不知道让这个女人开口有多艰难,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要好好调教调教她。 别人面前,她可以是禁欲清冷的高岭之花,但在他这里,她必须变成勾魂摄魄的妖精,否则两人要是再这么相处下去,会非常无趣的。 澹台引羞得无地自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弱,“一定要说吗?” “不说也行,用行动证明。”季黎明笑得邪肆。 澹台引抬脚,狠狠踩了季黎明一下,怒斥,“你敢再说一遍!” 季黎明眯着眼,有危险的光色自眼尾挑出来。 这种眼神,澹台引在齐国的时候见过。 浑身一凛。 她至今记得,当初在齐国,她反抗了多少次,他就强~吻她多少次。 经历过那么多阵仗,澹台引学乖了,她知道这个人霸道的时候,她不能硬着来,否则他只会更霸道。 清了清嗓子,澹台引勉强扯出笑意,声音亦放软,伸出食指在他胸膛画圈圈,嘴里道:“小明,你这么坏,我会受不住的。” 季黎明身子一僵,脸色像吞了苍蝇那般难看。 达到了目的,澹台引心中窃喜,面上却不露分毫,继续用怯怯的目光看他,“况且你也说了,万一我已经怀了宝宝,你这么粗鲁,会动了胎气的。” 季黎明双眸眯成一条线,僵着脸,眸光定在澹台引身上。 原本他是有意让她在他面前卸下所有高冷的。 可是,这画风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高冷是没有了,言语间也多了温情蜜意,但……听觉效果不太理想。 季黎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踉跄着往后面退了两步,面部肌肉抽了两下,“你,你还是变回人!” 他果然是不适合妖精缠身。 澹台引:“……” 终于从他的桎梏中逃脱出来,澹台引仔细整理了一下裙衫,确保没有一丝紊乱这才扔下他大步朝前走去。 那样的清淡从容,就好像刚才用温软勾魂语气说话的人并不是她。 季黎明看着澹台引远去的背影,重重捏了捏眉心,片刻之后,跟了上去。 不远处的隐蔽梅林内,荀久还在张大嘴巴,显然没从澹台引刚才的举动中回过神来。 旁边扶笙浅笑,“银红朱砂的香味对女人有特殊催~情作用,而季黎明腰上挂着的香囊里面装着零陵香,这就是引子。” 荀久面色惊了一下。 扶笙挑眉,“还想不想继续偷窥?” 荀久想说这不太道德,但难以抑制心中那种挠痒痒的小爪子,笑着点头,“好!” ------题外话------ /(tt)/~早上五千存稿,吃完饭回来发现系统自动更新,一打开,啥都没了,新文人设、大纲、存稿,再一次光荣牺牲,只字不留。 嘤嘤嘤,我拼了命才赶出几千字来,亲爱的们见谅,如果晚上还能赶一更的话,我会尽力补齐一万字的 第024章 得偿所愿 荀久和扶笙原本已经找到了银红朱砂,但半晌没见季黎明和澹台引过去,原以为这两人迷路了,准备过来找找,却不曾想见到了这样一幕。 高冷禁~欲堪比扶笙的大祭司澹台引竟然在季黎明面前表现出了小女人才会有的娇媚姿态。 这种重大发现,莫说季黎明,就连荀久都觉得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 跟在扶笙身后,她面色有些尴尬,“阿笙,你真的要去看?” 虽然她也很想知道大祭司还会在季黎明跟前表现出怎样出人意料的姿态,但好歹她也要尊称季黎明一声“表哥”,就这么悄悄偷窥人家,是不是有些不太道德了。 扶笙转过身,凝目看她,“不是想看,我是想知道银红朱砂到底有没有那个功效。” 荀久撇撇嘴,“那你怎么不亲自去试?” 扶笙扬起眉梢,“你希望我亲自去试?” 荀久被这个眼神看得心中发虚,赶紧甩脑袋,“不,我开玩笑的,这种事,还是由小明代劳比较好。” 若是这个男人亲自去试,到时候被折腾的可是她。 毕竟,这是一种只对女人起作用的奇异香味。 当然,前提得有引子零陵香。 两人抬步,才走了几丈远,身后传来宫女恭敬的声音,“夫人,王后娘娘让奴婢来请您过去卿华宫与她作伴。” 荀久一听,侧过身来,见到宫女安静立在小道旁边,神色恭谨。 对着扶笙挑眉,荀久笑,“瞧,偏有人不让你得逞。” 扶笙一脸无所谓,反正没有荀久,他一个人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淡淡点头,他对着宫女道:“你先回去告诉王后,就说我家夫人马上过来。” 宫女应声告退。 荀久站直了身子,吩咐扶笙,“快看看,我浑身上下有没有哪里不妥的?” 扶笙果真上下扫视着她,一双黑眸如同带了火。 从她这个角度,能见他轮廓流畅精绝,线条柔和,本该是谪仙降世的人,却因为一双带着欲~火的眼睛而破坏了谪仙的仙气,反而变成了黑暗中的邪恶之魔。 荀久突然后悔了。 她就不该让这个大~色~狼帮忙的,如今感觉那双眼睛直接透过衣服看到里面去了。 “那什么,我觉得可以了。” 荀久身子一偏,不让他继续盯着她,心中哀嚎,早知道就不该让他禁~欲这么多天的,晚上回去赶紧补偿他算了,免得整天提心吊胆。 脸上如同抹了红霞,荀久逃也似的飞离开梅园。 扶笙目送着她走远,才慢慢转个方向去往宫宴的大殿。 阿紫坐在卿华宫,头顶上沉重的凤冠压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苏简要陪客,她心中很清楚,所以并不奢望他会早些回来。 已经遣了人去请荀久,阿紫一直盯着外殿方向看,只希望荀久能快些来与自己说话解闷。 这蜀国王宫里的宫女们都沉闷得很,个个忌惮她是王后,不敢与她随意说笑。 心思流转间,外面传来宫女通报的声音,“娘娘,那位夫人来了。” 阿紫面色一喜,站起身就要亲自去迎接,却不料被头顶上的凤冠压得又坐了回去。 荀久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掩唇笑,“苏简爱得可真够深沉的,弄一顶这么沉重的凤冠,他就不怕把新娘子脖子给累坏没法洞房吗?” 阿紫本就涂抹了脂米分的脸颊更加透出绯红色,被荀久这一句话呛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摘了!”走过去以后,荀久指了指阿紫头上,“难道你真的想戴着这么重的东西等他回来?” 阿紫神色犹疑,“不是说这些东西要新郎官亲自卸下来吗?” 荀久低嗤一声,“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如今还饿着肚子呢,总得吃点东西垫垫底,否则等苏简回来,你就真的饿成人干了。” 阿紫闻言,深觉有理,遂请荀久帮忙把凤冠取了下来。 拿下来的那一刻,阿紫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果然是这东西太重。”阿紫无奈笑道:“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荀久走过去将宫女们端在盘子里的东西拿过来,笑着道:“你若真想守礼节也行,吃完东西再戴上去等着便是。” 阿紫羞赧一笑。 荀久端着盘子走过来,用银筷夹了一个饺子送到阿紫嘴边。 阿紫从二更天起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早就饿得不行,见到荀久递了东西过来,张嘴便吃。 才嚼了一口,她立即皱眉,“生的!” 荀久笑,警告她,“不准吐出来,否则不吉利了。” 阿紫被她这么一下,小脸白了白,最终还是艰难地吞咽了下去。 荀久又夹了一个小笼包,阿紫再吃,再次抗议,“还是生的!生的!你们是不是诚心捉弄我?” 宫女们掩唇低笑。 阿紫脸色难看,将小笼包吃完以后顿时抬目,哀怨地盯着荀久,“不吃了不吃了,你们净是弄些生的吃食来,我哪儿吃得下去。” 荀久憋着笑,转头看宫女们,问:“王后娘娘说了几个‘生’?” 宫女们笑着齐声答:“四个!” 正当阿紫一脸茫然的时候,荀久冲她挑眉,“听到没有,你要生四个,今后苏简可有得忙了。” 荀久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阿紫哪里还能不明白,脸色红得快要滴血,双手捂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荀久笑着摆手,示意宫女们把生的东西撤下去,换了熟透的精致吃食过来。 盛了一盏燕窝雪梨递给阿紫,荀久在她身边坐下,安抚道:“喝点这个,败火。” 阿紫没好气地瞪她,“你怎么知道我上火?” 荀久指了指她的脸,“喏,都写在这里呢!” 阿紫泄了气,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的,我都不知道大婚还有这种习俗。” 荀久接话,“一辈子知道一次不就行了?” 阿紫浅饮了一口燕窝雪梨,复又看向荀久,“秦王殿下呢?” “他自然是在宴席上,我们俩身份又没公开,我去不去都一样,再说了,我若是走了,谁来陪你?” 说到这里,荀久忽然想起一事,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到殿内有多余的人,疑惑问道:“踏月呢?怎么不见她人?” 阿紫噗嗤一笑,“都怪你早上出的什么馊主意,苏简担心我姐姐跟过来会混淆视线,所以将她禁足在驿馆,说明日天明之前她都不可以踏出半步。” “难怪我这一路上都没见到她。”荀久想起苏简去辨认新娘时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觉莞尔,“阿紫,第一次当新娘子的滋味,是不是特别美好?” 阿紫眨眼,“你不早就试过了?” 荀久撇撇嘴,她当时一点都不紧张,一点都没有当新娘该有的期盼。 那是因为扶笙早就占有了她,让她潜意识里觉得大婚不过就是个形势而已,她在大婚之前就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所以大婚当日,少了普通新娘的激动心情。 “你别说,还挺紧张的。”阿紫放下装有燕窝雪梨的小盅,“一直以来只见过别人大婚,如今轮到自己,感觉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荀久认真听着她说。 “从最开始的紧张,不知所措,到后来的释然,再到现在的甜蜜,感觉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阿紫继续说,“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再度与苏简重逢,更没想过,这世间会有一个男人为我费尽心思准备一场隆重的婚礼,坐在驿馆里,见到他亲自去迎亲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再也放不下他了。” 如若不是对她真心,他铁定会拿出君王姿态待在王宫等着,而不是一听到消息就迫不及待要去将她带回来。 “阿紫,恭喜你,找了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男人。”荀久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 眸底深处隐藏着点点内疚。 五百年前,踏月和祁月两姐妹为了与她生死相随,不惜下定决心与花魂契约,最后因为凤息的死而不得善终,好在元休最后顾及到了两姐妹,也帮助她们转世轮回。 这一世,合该两姐妹都有自己幸福的归宿。 阿紫面色黯然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 荀久眸光微动,“阿紫,你我如今身份平等,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必遮遮掩掩。” 阿紫忽然拉住荀久的双手,眼眸映着蜡烛光辉,点点碎星般。 “昨天晚上,我和姐姐同睡,说了很多体己话,我听她的语气,似乎她对主上……” 说到这里,阿紫声音止住,毕竟是没有确定的事,她也不太确定,不知道这样说出来妥不妥。 阿紫没有五百年前的记忆,不知道荀久才是她的主人,也并不知道扶言之的魔性住在郁银宸体内的事情,她只是单纯觉得,作为护法,对主上起了心思,这是很严重的大事,主上性情不定,一旦让他知道,踏月肯定在劫难逃。 荀久已经反应过来,“你是说,踏月对郁银宸有情?” 阿紫面色犹豫,“我不太确定,但直觉上是这样。” 荀久回想了一下,这一路上,并没有见到踏月表现出特别的举动来。 如果踏月真的对郁银宸有情,那这份情就只能是五百年前就存在的。 踏月去过夜极宫,通过昊天镜见过郁银宸的前世,也见到了她自己的前世从而恢复了记忆,定然也恢复了她对于郁银宸的那份情。 如果真的是这样,荀久打心底里觉得高兴,至少这世上,还有人是真心关心郁银宸,真心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伤害的。 “王妃。”阿紫拉住荀久的手指紧了紧,面色紧张,“如果某一天你发现我姐姐真的对主上动了情,还请你一定要帮我劝劝她收了这份心思,我们做属下的,怎么可以对主人产生不一样的感情?这是很危险的。” 荀久点头,但实际上,她心里并不打算阻止,如果踏月真的喜欢郁银宸,如果她能在黄金剑铸成之前打动郁银宸,让他移情别恋,荀久或许心里好受些。 * 夜色浓重的时候,宫宴散去,醉意微醺的苏简终于从大殿过来,踉踉跄跄推开门。 荀久正在和阿紫说着话,不妨苏简会屏退了所有宫女自己进来。 荀久迅速起身,笑道:“新郎官来了,那我便不打扰你们新婚洞房了。” 抬步准备离开。 手腕被阿紫轻轻拉住,她水灵灵的眼眸中含着几分紧张。 荀久低声笑,“别紧张,记着我的话就行了。” 阿紫咬着唇角,一脸不想让她离开的样子。 荀久无奈,看向苏简,“你可快来把你家新娘子从我身上拽下去,否则今晚的洞房花烛可就要泡汤了。” 苏简闻言,醉意清醒了几分,微笑着缓步走过来,将阿紫的手从荀久身上摘下来紧紧握在手里,深情凝望着她。 阿紫想起刚才荀久与自己说的那些床笫之间的秘诀,顿时脸颊似火烧,滚烫得好像要喷火。 荀久再不多做停留,迅速出了卿华宫去往大殿寻找扶笙。 * 荀久走后,苏简长臂将阿紫纳入怀中。 嗅到他身上的浓重酒味,阿紫皱了皱鼻子,“苏简,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阿紫一边说,一边挣脱他准备去寻些醒酒汤过来。 苏简却不准她逃离分毫,紧紧将她箍在自己怀里,沾染了酒香味的薄唇有意无意擦过阿紫的耳垂,炙热气息喷薄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阿紫浑身一震,尔后酥软下来,面上却神情紧张,“苏……苏简别这样,等我先去给你弄醒酒汤来。” “阿紫,我没醉。”苏简咕哝一声,张口便含住阿紫的莹白耳垂。 全身上下的酥麻感愈加浓重,阿紫惊了一惊。 苏简的吻火热狂野,他不满足于耳廓,逐步辗转到阿紫的唇上来,声音低哑,“阿紫,我终于娶到你了。” 这一句,听起来带着十分的心疼。 阿紫心里一揪。 是啊,十年了,他们之间兜兜转转,她终于能将自己完整地,放心地交给他了。 阿紫不再僵持,任由他慢慢剥去她的大红嫁衣,十指紧扣,他的吻逐渐变得狂热起来,阿紫无法动弹,只能浅浅回应,品尝着他唇齿间的清冽酒香。 鲜血淋漓地疼痛让她想起十年前苏简亲眼看着父母葬身火海之后站在城墙外,含泪低吼,“阿紫,我这么信任你,你为何要背叛我?” 其实,那把火并不是她放的,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早已经在朝夕相处中爱上了这个男人,她下不去手。 可是她下不去手,不代表别人下不去手。 王宫还是如期被烧了个精光。 她站在被鲜血之气覆盖的黑暗中,就听见他一声声质问苍天,她为何要背叛他。 那个时候,她整颗心都在滴血,就如同此刻深入骨髓的痛。 拉回思绪,阿紫受不住想要抗拒,苏简趁机用唇封住她小巧莹润的嘴巴。 僵直着身子,阿紫因为疼痛而动弹不了分毫,眼角含着晶莹泪花。 苏简唯恐自己生涩的动作让她不适,他只能停下来,轻轻吻去那咸涩的泪。 到底还是抵挡不住欲~望的兽,一刻钟后,有一种叫做“欢愉”的东西不断传遍两个人的身体,他抚摸着她从疼痛苍白逐渐转化为红润的小脸,就好像一个等待了十年,终于尝到甜品的孩子,嘴角扬起一丝满足的笑。 烛光旖旎,光辉洒落在大红喜帐上,摇曳出缱绻画卷。 昏暗中,他清澈的瞳眸泛着欢愉的光芒,青丝散落,与她的纠缠在一起,十指依旧紧扣,紧密相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十年的等待,终换来一朝落红旖旎。 苏简看着已经半昏厥过去的阿紫,再一次轻轻吻上她的唇,仿佛那地方带着魔力,一旦沾染上就再也放不开。 模糊中,低喃,“阿紫,我会用无数个十年来弥补你所有的隐忍过往。” 第025章 他是真的生气了! 荀久出门的时候,扶笙在外面等候。 “你怎么在人家新房里待了这么久?”扶笙微微蹙眉。 这个女人,莫非还有偷窥人家洞房的癖好? 荀久撇撇嘴,“踏月又不在,只有我能陪着她了,再说,苏简这不是才回来么,洞房才开始,我也没耽误事儿。” 转瞬主动挽上他的胳膊,她笑笑,“走!” 扶笙挑眉,“我倒很好奇,你跟阿紫在一起,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她并不知道你们五百年前的关系,性子清冷,就算是聊天,也没办法聊这么久?” 荀久神秘一笑,凑在扶笙耳边红着脸低声道:“那丫头,什么都不懂,她又不肯让礼仪姑姑教,只好请教我。” 扶笙的重点并不在她说话的内容上,而在于她温热呼吸喷薄在他耳廓时的血脉贲张。 几乎是瞬间就能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兴奋沸腾起来。 狭眸微眯,他喉结上下滑了滑,揽住她腰肢的手紧了紧,声音低哑魔魅,“什么时候,你也教教我?” 荀久就知道他会接这一句,笑吟吟答:“今天晚上。” 扶笙眉棱微抬,记忆中,似乎这是第一次她这么主动。 “你确定?”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当然。”荀久笑得很欢愉,“前提是一切都得听我的。”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扶笙面带不解,狐疑看她,“你想做什么?” 荀久没有回答,但很快,她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 回到客栈沐浴之后,荀久将一丝不挂的扶笙点了穴道扔在床上,绑住双手双脚,绳子固定在墙上,大字型。 长这么大,扶笙何时被人这么“虐待”过,瞧见站在一旁荀久笑意盈盈的脸,他脸色一下比一下黑,“放开我!” 荀久只着中衣,嫩白丝滑的肌肤若隐若现,峰峦高耸,走路时波涛汹涌。 她缓缓挪步到他身旁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他完美的侧脸,邪肆一笑,“说好了今天晚上听我的,你可不能乱动,点了穴道的,你要再动,我不介意再帮你扎几针。” 扶笙修长的眼眸聚起危险光色。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成婚之前为了好好调教她,他看过不少春~宫图册,从未见过这么玩的! “你想做什么?”扶笙平静下来。 荀久的点穴手法传自凤息,他根本无法逆向冲破。 扶笙很清楚,一旦强行逆向冲破穴道,他将会经脉寸断而亡。 虽然刚开始时有些懊恼让她占了主动权,但细想下来,这不过是夫妻之间的床帏情~趣罢了,即便是她再怎么折腾,难不成还能翻出新花样来? “别急。”荀久摸着下巴,笑容添了几分邪恶,露出一口白牙,“再等等。” 扶笙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涌上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感觉浑身发热,口干舌燥。 英明一世,他竟然被自己放在心尖疼宠的女人给算计了! 扶笙有些哭笑不得,“对我,你还需用药?” “我知道你不需要,但这是为了增添乐趣嘛。”荀久俯下身,在他精致的唇上浅浅啄了一口。 扶笙贪恋她水润红唇的味道,想深度索求这个吻,然而双手双脚被绑住,他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意犹未尽地看着她直起身子。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心脏上挠痒痒,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久久,乖,快放了我。”扶笙炽热的眸光逐渐迷离起来,对她,他自然不会来硬的,只好放轻语气。 “不放。”荀久上下扫了他一眼,对反应很是满意,唇角向上弯了弯。 扶笙再一次哭笑不得,“不放,那你倒是快一点啊!” 荀久勾起半边唇瓣,挑眉看他,“你求我。” 扶笙:“……” 腹黑精明的秦王殿下用半刻钟的时间在脑海里琢磨这种时候求女人是否丢脸。 还不等他思考完,眼睛就被荀久用叠成几层的黑丝巾给蒙住了。 睁开眼只能看到一片昏暗,扶笙有一瞬忐忑,声音极度低哑,“久久,你究竟要做什么?” 荀久掩唇笑,“你马上就知道了。” 瞬息过后,扶笙猛地睁大眼睛,“荀久!” 纵然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感官如此清晰明朗! 他恨不得赶紧解开穴道狠狠折磨她报复回来。 …… 荀久亵~玩扶笙的后果就是等他自动解开穴道的时候被狠狠惩罚,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天明时分,外面传来敲门声。 荀久再一次昏厥过去。 扶笙一腔欲火加怒火终于泻去一半,意犹未尽地放了她,穿上衣服来到外间开门。 大战了一夜的他穿上衣袍之后清美如玉,与之前的猛兽形象大为不同,仿若刚从山水画里走出来,绝世姿容在晨曦之光的照射下看起来尤为梦幻。 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 门打开,外面站着季黎明,红光满面的他嘴角噙着一抹邪恶的笑,“这么久才来开门,别告诉我你们还没睡醒,亦或者是……一夜未睡?” 扶笙没让他进门,懒懒倚在门边,淡声问:“来找我什么事?” “听说你们今日启程,来送送。”季黎明一边说一边探头往里面瞧,没见到荀久,不由得撇撇嘴,“子楚,你也太没良心了,知道有要事在身还这么折腾我表妹,你还是不是人?” 扶笙眉心跳了跳,“大祭司不也没起来么?” 季黎明赶紧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清嗓子,“这……我跟你们性质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扶笙淡淡“嗯”一声,“确实是不同,你们俩自从去了梅园就再也没在宫宴上出现,蜀王还以为走丢了,派了一堆人去找,可谁能想到,某些人早就迫不及待回去共赴巫山**了。” 季黎明难得的红透了脸,怒看着扶笙,“你竟敢让人监视我!” “我没这种嗜好。”扶笙瞟他,眼神淡若烟云,“不过有件事我想你可能并不知道。” “什么?”季黎明一脸茫然。 “你腰间香囊里的零陵香,是银红朱砂的引子。” 一瞬间仿若遭了雷劈,季黎明呆呆立在原地,连反应都给忘了,“你、你说什么?!” 难怪昨天到了银红朱砂花坛前的时候,澹台引的神情非常不对劲,两人没停留多久,澹台引便催促着回驿馆。 当时的季黎明非常不解。 澹台引只好说身子不适。 那个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全然没往那方面想,只单纯以为澹台引是因为受寒引起发热。 回到驿馆以后,他被教训了半天,澹台引一直说他无耻。 季黎明很是茫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前半夜被骂,后半夜尝到甜头。 他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的。 此刻听到扶笙说昨天澹台引会中招与他腰间的零陵香有关。 季黎明的第一反应是,子楚这个不要脸的,竟然偷窥他们! “不用谢我,你可以回去了。” 扶笙说完,“嘭”一声关上房门。 外面季黎明皱着眉,“喂!你们不是今日启程去岷国吗?” 扶笙凝神听了听荀久均匀的呼吸声,对着外面道:“今天走不了,明天。” 季黎明气得跳脚,早知道这两个没良心的今天不走,那他干嘛大早上就跑来吹冷风啊!还受气! 狠狠踹了房门一脚,季黎明哼声道:“既然你们不走,那我们走了,燕京可还一堆事儿呢!” “等等!”听到季黎明要走,扶笙顿了脚步,转回来重新打开门,这一次敛去了之前的玩笑心思,凝了眉目,“你们来的时候,女皇陛下状况如何?” “也就那样。”季黎明摆正了脸色,“不过你放心,有我大舅兄和姜易初在,便是她再虚弱,也不可能受到外界一丁点儿伤害。” “嗯。”扶笙淡渺应声,“你回去以后,务必全城戒严,魏国蠢蠢欲动,我担心他们会趁着女帝怀孕期间发兵开战,一旦魏国提前开战,我人身在岷国,无法兼顾两边,燕京的事,就全权拜托你了。” 季黎明轻笑,拍了拍扶笙的肩膀,“别忘了,你我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你的家就是我的家,外敌来袭,我这个一品武将自然是拼了命也会为国出战,为你出战。” 扶笙沉吟片刻,微抬幽眸,“如若可以,不要伤害顾辞修,他是被逼的。” 季黎明面露为难,“我当然知道他是被逼的,可是战场无情,我放过他,谁来放过燕京城内的数十万百姓?” 扶笙默然,好久才道:“我已经派了瑾渊去魏国,相信以他的能力,定能在短时间内将容洛救出来。” “瑾渊……”季黎明捏捏下巴,片刻后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雏阳君府上的那个花和尚?” 扶笙点头。 季黎明咕哝,“他有那么大本事儿吗?” “将容洛从魏王手里救出来,绰绰有余了。”扶笙道:“眼下宫义要疗伤,商义随着雏阳君去了齐国继位,徵义去了冰火湾,羽义成了蜀国的王,秦王府需要角义看家,所以我只能让瑾渊去。” 季黎明有些不赞同,“你就不怕雏阳君会生疑吗?” 扶笙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齐缙公才薨逝没多久,兰祭作为世子继位,然而他并没有任何政治经验,雏阳君作为兰祭的叔叔,他有责任好好辅佐这位新君,只怕,雏阳君还没有那么多精力来关注瑾渊去了哪里。” 扶笙这么一说,季黎明终于放下心来。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我可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从袖袋里将装有潘龙珠的小锦盒递给扶笙,季黎明嘱咐,“这东西收好了,来之不易啊!” 扶笙睨他,“去一趟齐国,潘龙珠和美娇娘双收,你该是心中偷着乐才对,何必作出与我苦大仇深的样子?” 季黎明恨恨磨牙,“你我自然是有仇的,你们晚一天去岷国,就代表我和引儿的婚期延后一天,我这都到嘴的肥肉了,若是因为你们俩而飞了,我跟你们没完!” 扶笙收了季黎明递来的锦盒,准备撵他出去。 季黎明突然蹦出一句话,“都这么久了,表妹竟然还没有怀孕的迹象?” 扶笙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很快了。” 季黎明笑嘻嘻,“那你们赶紧的,希望四方平定的时候,能见到你们家的宝宝平安降世。” 扶笙有片刻晃神。 季黎明瞧出他神情不对,立即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废话太多。”扶笙回过神来,直接下逐客令,“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子楚,你个没良心的!”季黎明望着已经紧闭的房门,再次抬脚狠狠踹了一下,“我来了这么半天,竟然连杯茶都舍不得招待我,我看你是除了这身皮囊,内里全都黑透了!” 扶笙懒得理他,径直抬步往里间床榻边走去。 荀久还在熟睡,香汗淋漓过后的她看起来疲惫极了,双眼紧紧闭着,面色红润如将落的晚霞。 扶笙在床榻前坐下,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眸中神色复杂难言,幽光流逝。 * 卯时不到,季黎明和澹台引就完全收拾妥当骑上马出了城门。 澹台引一直绷着脸色,整个人都笼罩了一层阴寒气息。 季黎明很自觉,知道她还在怪他,所以自动走得远远的,防止被打。 “昨天晚上称病没有出席宫宴,今天不辞而别,季黎明,你不要脸我还要!”澹台引见他刻意躲着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昨天在御景园,他们俩找到银红朱砂的时候,秦王和秦王妃并不在现场,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天生对香味敏感,所以没多久就反应过来是季黎明腰间的香囊与银红朱砂的香味相交产生了作用。 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这一切都是季黎明设计的! 为了不在王宫丢脸,她只好称病不去宫宴,回到驿馆之后将季黎明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季黎明全程茫然,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被她当做出气筒,他乐意之至,所以乖乖耷拉着耳朵被教训了好几个时辰,等她骂得差不多了才笑嘻嘻抱住她,让她别气坏了身子。 澹台引又好气又好笑,拿他全无办法。 “引儿,你还没消气呢?”季黎明打马走过来,笑得春光和煦,“来来来,你要打要骂,尽管来,我受着!” 澹台引死瞪着他,“你走之前,到底有没有和蜀王打过招呼了?” 季黎明拍拍胸脯,“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昨天离开王宫的时候,我就让蜀王贴身太监与他说了,今天一早要早早离开,不必大张旗鼓让礼官相送。” 澹台引面色缓和了几分。 季黎明又道:“再说了,就算不跟他打招呼也没什么,蜀王还不了解小爷的脾性么?” 澹台引瞅他一眼,声音放轻,“你果真不知道零陵香与银红朱砂的香味撞在一起有特殊作用?” “天地良心!”季黎明赶紧手指对天,“我是真不知道,今天早上去找子楚的时候,还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若是早知道那东西有这种作用……”一定多带点零陵香。 “什么?”澹台引狐疑睨他。 “没什么。”季黎明立即换上笑脸,“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人品?我可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蓄意带着这种东西去害你呢?你说是?” 澹台引轻呵,“季黎明,‘人品’俩字跟你还真没什么关系,不用刻意攀亲戚。” 季黎明挑高眉梢,笑眯眯看过来,“怎么,昨天晚上我不够用力,所以你到现在还有力气跟我拌嘴?” 澹台引脸颊滚烫,“不要脸!” 季黎明一脸无所谓,“爷早说过了,你和脸,我只要一样,或者,你选一样?你希望我要脸还是要你?” 澹台引抬手,路边一个石子迅速飞到她手中,她偏过头,毫不犹豫就朝着季黎明扔过来。 季黎明没想到她还真出招,一下子趴下,堪堪躲过那内力十足的石子。 再起身,他面部肌肉抽了抽,“你这是谋杀亲夫。” 澹台引怒,“滚,我才没有你这种厚脸皮的夫君!” 季黎明扬起邪恶的笑,“一起滚。” * 荀久在客栈睡了一天,第二天天亮时分才醒过来,全身酸痛无力,感觉像被人分解开又重新组装回去一样。 动了动手指,荀久想起前天晚上的事情,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男人,果然是不能亵~玩的,尤其是扶笙这种体内住着猛兽的男人! 恨恨磨牙,荀久翻身而起,听到脚步声靠近,她心下一惊,赶紧重新爬上床装睡。 扶笙看着床榻上装睡的人,嘴角勾了勾,“你若是再不起床,就来不及赶到岷国了。” 荀久睁开眼睛,警惕的看着他。 扶笙露出两只手腕上的青紫勒痕,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那天晚上,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荀久浑身一颤。 “然后,我很生气。”扶笙微笑。 荀久眼皮跳了跳。 “我一生气就想惩罚人。”扶笙笑意加深。 荀久猛地掀开锦被,动作很快,脸上赔笑,“夫君别生气,我这就起床,马上跟你去岷国。” 难得看见荀久这般温顺如绵羊的样子,扶笙修长的指尖捏住她的下颌,迫使正在穿鞋的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到达岷国之前,想好怎么赔罪,否则,我还会再生气的。” 凛冽的气息,从他周身散发出来,带着欲~望之兽的霸道不容置喙。 荀久心中泪流成河。 不就是让她占主动权玩了一次么,他有必要这么玩不起? 那她还被拆分重组了这么多次,她也很生气,谁来赔罪? 从穿衣、梳洗穿戴到上车,荀久都是独自完成的。 因为她敏锐察觉到这个男人是真的生气了,不敢让他帮忙。 今日赶车的是踏月,她发现这两人今天的气氛很是古怪。 马车启动以后,踏月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轻声问:“王妃,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荀久扯了扯嘴角,她戴了面纱遮挡脖颈里满是红痕的肌肤。 扶笙自从上车以后就紧绷着脸色,没说话,微微阖上眸,浅眠。 “那什么,我们今天晚上在哪里下榻?”荀久制造话题打破僵硬的气氛。 扶笙没反应。 荀久撩帘看看外面,一会赞叹水牛的泳姿,一会感慨花公鸡的羽毛。 扶笙依旧没反应。 荀久揉了揉额头,一只手暧昧地搭在她肩膀上,眨眨眼,泛出一车的妩媚风情,“真生气了?” 扶笙睁开眼睛,幽幽瞳眸快速划过得逞的喜色,这一幕太快,荀久无所察觉。 侧目看她,他依旧僵着脸色,不带一丝表情。 “好嘛好嘛,我承认我错了。”荀久羞涩捂脸,“你说,要怎么补偿,我补给你就是了。” 她完全受不住他这样面无表情的逼视,就好像在看待一个犯了重罪的犯人。 “自己想。”扶笙扔给她三个字,继续闭上眼睛。 ------题外话------ 嗯哼,某人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第026章 你被绑上瘾了? 从相识到大婚这么长时间,荀久第一次见到扶笙这样生气。 而且,他喜欢玩冷战。 生气了就不理她,从蜀国客栈出发一直到夜间在小镇上休息,他一句话也不说。 踏月得了荀久的吩咐,不用守夜,下去休息了。 荀久端了姜汤走进来,含着笑意递给扶笙,“喝碗姜汤去去寒,免得明天生病了。” 扶笙不理她,将脑袋歪往一边。 荀久转了个方向,温声软语,“夫君,别这样嘛,让人家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夫妻不和。” 扶笙继续偏脸,似乎真的不打算理她。 荀久彻底无奈了。 把小碗放在桌上,她走过来跪坐在绣墩上,一边给他捏肩捶背一边发嗲,“阿笙,小笙笙,你不要不理人家嘛,你这样玩冷战,晚上睡觉又不陪我,人家好害怕。” 扶笙幽邃的瞳眸内有几许波动,慢慢转过来,双指钳住她的下颌慢慢往上抬。 指尖冰凉得可怕,几乎在顷刻之间就让她下颌那个地方冻成一片。 荀久打了个冷噤。 扶笙垂眸,一瞬不瞬打量着她,眼底神色冰冷凌厉,微勾的唇角带着几分张狂的邪。 “想好怎么赔罪了?”他微微眯起眼,半晌启唇,似有若无的笑容看得她浑身一凛。 这位爷,傲娇病犯了! 荀久眨眨眼,“你想要怎么赔罪?” 烛光跳跃,映在他的瞳眸里,好像发现了猎物般的兴奋。 半边唇勾起,轻笑,霸道邪肆。 荀久觉得自己待会儿可能会有点惨。 事实证明,她不是有点惨,而是非常惨。 这一次,被捆绑的换成她,而且这个混蛋是五花大绑! “喂,你会不会玩!”荀久急了,这么绑下去,死了怎么办? 扶笙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学着她之前的做法,将黑丝巾叠成几层遮住她的眼睛。 荀久浑身颤抖了一下,“我、我求饶,求放过。” “现在求饶,为时过早。”他毫不客气地将绳子固定好,确保她逃脱不了,唇边笑意森然,“待会儿再求,我不介意你音调拔高一点。” 荀久:“……” 在蜀国的时候,她一定是脑抽了才敢玩他! 眼下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荀久后悔得肠子打结。 眼睛被蒙住,她看不到他的脸以及表情,这种感觉很糟糕。 咽了咽口水,荀久央求,“能不能打个商量?” “说。”他坐在几案前慢条斯理地清洗着修长的十只手指,白皙漂亮,俨然是上天创造的完美艺术品。 他安静坐着的身影被烛光拉长,成为阴影笼罩了房内大半位置。 一种霸道侵占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 “能不能,别蒙着我的眼睛?”荀久难受地呜咽了一下,这混蛋绑得太紧了,她当初有这么对他么?有么? 她不过是绑住了他的双手双脚而已! “你想看?”扶笙不答反问。 荀久认命地哀叹,“我没有安全感。” 什么都看不见,万一待会儿他太过分,那她岂不是完蛋了! “你求我。”他悠悠缓缓吐出三个字,用的是她当初的语气。 荀久:“……” 好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位是自家夫君。 “夫君,求你了,别遮住我的眼睛,可好?” 荀久自认为把一身的媚劲儿都散发出来了。 “我若说不呢?”扶笙坐着不动,眼神都懒得投过来一个,用干净的巾布擦拭着手指上的晶莹水珠,其动作之小心翼翼,像在对待最完美的珍品。 荀久全然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双手被反剪,无法做出更多的动作来。 原来,睁开眼只能看到漆黑这种感觉会让人觉得身处幽闭的密室中,无形中会增添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荀久这一刻才体会到扶笙当初的感觉。 肠子再一次悔得打结,她低声嘟囔,“那你要怎样才能不蒙着我的眼睛?” 扶笙动作微顿,收了巾布,这才起身慢慢走过来,在床沿边坐下,单手将倒在床上的她揽起来,精致薄唇贴近她耳边,吐气温热而暧昧,带着让人胆颤的霸道:“待会儿求我,有节奏一点。” 荀久磨牙,恨不能时光倒流回去把当初那个亵~玩他的自己掐死。 此时的荀久并不知道,正是因为她那天晚上的临时起意捆绑他,自此以后,这位外表高冷禁~欲的秦王殿下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喜欢上这种危险的刺激,隔三差五就换着花样用在她身上,悲催的她只能一次次求饶,一次次失败。 当然,此为后话。 眼下,感受着耳畔的灼热呼吸,荀久心脏跳得飞快,说话打结,“是不是我待会儿求你,你就会解开,放我自由?” “看心情。”他勾了勾唇,抬手端起桌上的白玉小杯,那里面有碧翠酒液,当然,酒里面有东西。 扶笙这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荀久紧紧闭着嘴巴,不喝,坚决不喝! 待会儿喝了,她欲~火~焚~身,他肯定会站在一边看热闹。 因为……她那天晚上就是这么对待他的。 想起那一幕,荀久想撞墙。 她一定是脑抽了!脑抽了才会认为这个男人温润如玉,实际上,他根本就是邪恶之魔,还是睚眦必报的那种,惹不得,碰不得,否则要倒大霉的。 喂不进去,扶笙也不恼,抬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唇瓣便覆了上来,狠狠撞开她的牙关。 荀久被迫将下了药的酒喝下肚。 显然,他用的这种,比她那天晚上用的要厉害。 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就觉得浑身燥热,呼吸粗重起来,娇俏的小脸上氤氲出让人观之心动的情~潮。 好像有无数只爪子在她心尖上挠啊挠。 荀久忍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嘴里低骂:“混蛋,你给我喂了什么?” 扶笙就坐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声音凉飕飕的。 “你当初那么对我的时候,就该想好会有今日。” “大爷,我错了。”荀久真正欲哭无泪,自家夫君太腹黑,这睚眦必报的本事不用在外人身上竟然用在亲亲夫人身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扶笙表情纹丝不动,见她难受地扭动身躯,他低眉敛目,“如今为时尚早,别说大爷,你叫祖宗都没用。” 双脚被绑,荀久无法乱踢,只能翻滚。 挠心挠肝的感觉,简直要命! 身体内的那把火越烧越旺,荀久紧闭着牙关,她就不信自己一个神医竟还克服不住这种东西。 绝对不能让他看了笑话。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她那腹黑精明的夫君。 知晓一般药物对她没用,他特地寻了最烈的“半刻酥”,毫无疑问,药效如其名,没多久就让她意~乱~情~迷,猫儿一般哼哼唧唧。 荀久在心里发过誓绝对不求他,可是誓言挡不住骨感的现实,她再也受不住,咬牙低吼,“混蛋,你要是再不帮我,我就、我就咬舌自尽!” 荀久俏红着精致的小脸,作势要咬舌,牙关一合,发现咬到了他的手指。 终于找到发气桶,荀久毫不犹豫狠狠一张口准备咬断他的手指,让他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虐待她。 牙关再次一合,扶笙的手指早就缩了回去,她只听到自己两排牙齿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声音。 磨了磨牙,荀久凝神听了听,大致确定扶笙所在的方向,准备用脑袋去撞他。 不要命的撞过去,却被他轻轻揽入怀,低醇的嗓音仿若珍藏了上百年的佳酿,“别这么粗鲁。” 对于此时此刻的荀久来说,他是唯一的解药。 狠狠挣扎了一下,荀久哆嗦着牙齿,勉强出声,“给我……” 她原本想说“给我滚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娇柔得不成样子,媚劲十足。 荀久戛然而止的举动倒让扶笙给误会了。 他满意地勾起唇角,手指轻轻抚着她的水润红唇,描摹着精致小巧的唇形。 荀久毫不留情张嘴就想咬他。 扶笙微蹙眉头,“荀久,你属狗的么?” 荀久气不打一处来,脑袋狠狠撞他一下,没好气地道:“我属你大爷!” 明明是生气的话,偏偏因为药物折磨,出口就娇媚无骨,处处充满了邀请。 “扶笙,别让我逮到机会,否则下次我还十倍奉还给你!” 荀久牙齿都磨得发出声音来。 扶笙眉棱微动,“那我现在先把二十倍还给你。” 荀久闻言,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顷刻气馁下来,“阿笙,小笙笙,我是开玩笑的,女人喜欢口是心非,你必须要明白,我绝对是爱你的,我绝对不可能如此折磨你。” 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已将这个混蛋五花大绑肆意凌虐了千百遍。 “女人喜欢口是心非?”扶笙勾起她的下颌,盯着她微微翕合的小嘴认真端详。 不等荀久发话,他兀自总结,“那看来,你很喜欢这种。” 荀久心中有一万头那什么马呼啸奔腾而过。 “好热……”荀久意识开始模糊,只觉得他的怀抱尤为清凉,仿佛炎炎烈日里的解暑甘泉。 她拼了命地往他怀里钻。 记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主题的,她只知道自己好像几度在天堂与地狱的边缘徘徊,双手依旧被绑,双眼被遮蔽,挣扎不了,也看不见,感官却异常清晰。 这个混蛋,竟然敢那样碰她! 羞耻心与刺激感并存,让荀久再一次欲哭无泪。 她加注在他身上的,他竟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求饶她求了,祖宗也喊了,没用。 昏厥过去没多久,荀久只觉得浑身被温热丝滑的水包裹着,疲累了一晚上的身心终于放松下来。 冥冥之中,荀久心中冷哼,还算他有良心知道做善后工作,否则她绝对饶不了他! 扶笙轻轻撩动水花替她清洗,香精的味道很快便将一屋子的情~迷味冲散,将她从浴桶里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涂抹了祛瘀的药膏,一切妥善之后,他才拥着她沉沉睡去。 经过了这次“惨重”的教训,荀久学乖了,再也不敢打他的主意,也不敢学着他玩冷战,每天做出乖巧小女人的模样,随叫随到,随他怎么折腾都行,只要不捆绑她。 那一晚的确是绑得厉害了,以至于她身上有多处於痕,扶笙每日必然定时为她擦药。 当着扶笙的面,荀久笑眯眯的,一副很受用的样子,私下里赶紧把药给清洗掉,只要於痕还在,他就不敢再次对她“用刑”。 荀久的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她家精明的夫君。 某天,擦完药之后,荀久假装要出去甲板上看大海的风景。 扶笙没有多言,目送着她走出舱室。 荀久四下瞄了瞄,见扶笙没有跟出来,立即闪身进了水房,不断撩起温水清洗药膏,正当她洗得起劲时,身后传来扶笙的声音。 “你被绑上瘾了?” 点点冷冽,点点兴味,点点……霸道掺杂着怒意。 他凝视着他,眼眸渐敛,眯成一条线,里面透着危险。 荀久浑身一颤,转过身来,赔笑,“你看错了,我只是来寻水泡脚,在舱室里待得久了,双脚有些冻。” 扶笙上前,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腕仔细端详。 上面的药膏已经被她清洗了大半。 “你连手和脚都分不清楚?”他斜睨过来,语气中隐忍着愠怒。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为了逃避他的“虐待”,竟然敢不擦药,她是想让这些於痕跟在身上一辈子么? 荀久耷拉下脑袋,嘟了嘟嘴,无话可说。 光荣地再一次被扔到绣墩上坐着,她挪正身子,还没开口,他已经重新取来玉肌膏,沾在指腹上动作轻柔地为她涂抹。 荀久抬眸,见他沉静的黑眸间有细碎流光涌动,偶尔溢出一丝心疼,转瞬即逝,船舱外的阳光投射进来,映在他秀眉俊眸间,仿若天上星子洒落,华光烈烈犹如仙气氤氲。 这样的扶笙,与之前捆绑她的简直是两个样! 荀久暗自撇撇嘴,想着果然是人面兽心的家伙,从今以后,再招惹他她就去投河自尽。 “你嘴巴抽筋?”抹完药,他抬起头来,刚好看见她对着自己露出古怪神情。 荀久闷闷出声,“好了没?” 扶笙抬着她的手腕仔细查看了一番,低声警告,“如果再让我发现你私自把药膏洗了,那么我会自动认为你还想被捆绑。” 说完,对她露出一个非常蛊惑人心的微笑。 荀久咬牙切齿,顺手抓起小几上的瓷瓶,捏在手心好几次,险些捏碎了才忍住打他的冲动。 “谨遵夫君旨意。”深吸一大口气,荀久磨着牙,微笑。 * 到达岷国,已经是八天之后。 长时间的海上之旅,让荀久尤为向往岷国的蓝花楹以及温暖和煦的风。 船才刚刚靠岸,荀久便迫不及待想要下去。 踏月提醒道:“王妃,听闻今日岷王亲自来迎接,您不等一等王爷吗?” 踏月心思敏锐,这么多天待在船上,她终于发现了这对夫妻在玩互怼,气氛尤为诡异,这种状况,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因为什么事而吵架了。 如今的岷王是曾经的瑞王扶斌,是秦王的亲弟弟,若是让他看到秦王夫妇不合,只怕影响不好。 思及此,踏月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再一次出声,“王爷还在换衣服。” 荀久回头睨了踏月一眼,微微皱眉。 踏月垂下脑袋。 远远瞧见码头上站了不少人,荀久只好按捺下心中悸动,站在甲板上等着扶笙。 一刻钟后,他才慢吞吞从舱室里走出来,换了一身月白色锦袍,雪肤乌发,眉目俊朗,海神降世般卓卓而立,看向她的眸光里盈了浅淡笑意。 荀久回过神,与他一道踩着舷梯走下去。 已经当上岷国君主的扶斌一身紫金蟒袍,眉宇间较之先前多了几分英锐之气。 见到扶笙,他笑着走上前来,轻唤,“七哥,七嫂。” 荀久微笑颔首,“数月不见,九弟愈发丰神俊朗了。” 扶斌耳根处红了红,“七嫂尽会拿我开玩笑。” “我说得本没错。”荀久笑笑,“九弟来到岷国没多久,对这里的一切,可还习惯?” 扶斌神情恍惚了片刻,笑答:“刚来的时候的确不太习惯,慢慢就好了,况且对我来说,换个新环境总是好的。” 荀久点头,又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九弟该是时候找个贤惠的夫人为你打理后宫了。” 扶斌脸色更红了,羞赧中添了几分哀戚,“七嫂说笑了,我如今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刚到岷国没多久,这边的朝局需要整顿,很多事情需要安排,我实在腾挪不出时间去考虑儿女私情。” “罢了!”荀久听他这么说,很明显是心中仍旧放不下苏清语,她摆摆手,“我也就是随便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扶斌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很有礼貌地请两人入轿。 一行人没多久就到了岷国王宫。 上一次来的时候,王宫里热闹至极,宫妃无数,婢女上百,甚至还有王子郡主。 这一次再来,整个王宫就好像入了冬,一派冷清,宫里几乎看不到女婢,只偶尔有几个小太监穿梭而过,见到几人,忙跪地行礼。 扶斌性子随和,抬手让他们起身。 荀久四下扫了一眼,王宫里的装潢点缀与上一次见到的有很大改变。 之前的岷王喜欢奢华,而扶斌喜欢清逸高雅。 所以如今的王宫,乍一看上去就好像进了世外桃源,清幽雅逸,尤为舒心。 扶斌早就收到荀久和扶笙今日到达岷国的消息,命人摆了宴席。 夫妻俩一进宫便直接去赴宴。 说是宴席,实际上也冷清得很,只几位重臣陪着喝酒,连丝竹声都没有。 扶斌笑着解释,“我刚过来不久,一切还没整顿好,还望七哥七嫂见谅,下一次你们再来,我一定好好办一场接风宴。” “不妨事。”扶笙淡声道:“左不过都是吃顿饭罢了,你心意摆在那里就行。” 用完饭,三人在偏殿就坐,小太监送上了甜点果品。 扶斌看向两人,“七哥,你们这一次来,是不是准备上九重宫?” 扶笙点头,“正是。” 荀久用签子插了一块苹果吃下,问扶斌,“九弟这段时间可有九重宫的消息?” 扶斌摇头,神情无奈,“九重宫常年闭着大门,任何消息都传不出来,只是前些日子,似乎有人进去过,具体是哪些人,我却不知道了。” 扶斌常年待在燕京,他并不认识西宫良人,更不认识郁银宸和阮绵绵,所以不知道也很正常。 扶斌继续道:“九重宫每年只开一次,可梵胤大人竟然为他们开了,那看来进去的都不是普通人。” 话完,扶斌看向扶笙,再问:“七哥是去找这几人的吗?” 扶笙轻轻颔首,“有要事。” 扶斌面色一紧,“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若是有,七哥尽管开口,我定竭尽全力襄助。” 第027章 七星扫魔剑(结局通知) 从岷国王宫出来,荀久和扶笙坐上软轿直接朝着仙游行宫而去。 澹台惜颜、澹台镜和璇玑阁主已经到了很长时间,今日终于听说这俩夫妻过来了。 愁眉苦脸的澹台惜颜总算是展露开笑容,早就在行宫大门口守着。 见到两人,她忙笑着迎上去,拉着荀久就嘘寒问暖。 “久丫头,这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荀久想说我差点就被你儿子折腾得没缓过气来两眼一翻去了,眼尾一瞥,瞧见扶笙幽凉中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 神情一凛,荀久立即清了清嗓子,将准备好的台词全都默默吞下去,转瞬换上笑脸,“娘,没什么事儿,小笙笙可好了,知道我喜欢‘红酥手’这种茶,苗疆去往蜀国的途中好几次下车为我去寻。” 澹台惜颜听着荀久这亲昵的称呼,又左右扫视了两人一眼,没瞧见什么端倪,这才彻底放了心,“臭小子是你夫君,合该为你这样做,不过就是几盒茶而已,就算是你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该去摘下来送给你。” 荀久:“……” 天上的星星么?她还真不敢要,指不定人家会怎么变着花样给她呢! 澹台惜颜拉着荀久的手就往前走,面容含笑,“长途跋涉,你们也累了吧,快先进去休息。” 荀久笑眯眯转过头,“小笙笙,你还不走,站在那儿做什么,难道要娘亲自过来请?” 扶笙嘴角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两下。 小笙笙? 这个女人还真敢喊! 荀久就知道这个称呼能恶心他,所以喊得不亦乐乎。 眼下见他面色有些沉凉,她便知成功恶心到了,顿时心情愉悦。 谁叫他是衣冠禽~兽,人前温淡疏离,高冷禁~欲,实际上腹黑闷~骚,床~上堪比猛兽,一点夫妻情分都不讲。 澹台惜颜念着两人舟车劳顿,所以不敢多留,待他们去前殿给澹台镜和璇玑阁主请安之后便迅速将两人遣回去歇息。 从前殿到澹台惜颜为他们安排的寝宫,这一路上,扶笙始终抿唇不语,那表情就跟头顶笼罩了一层乌云似的。 自从那一夜在蜀国被捆绑亵~玩以后,荀久已经习惯了这个移动冰柜恢复本来面目的样子。 一朝回到解放前,就跟他们俩初识的时候一样,他整天摆着一张冰块脸,让人在三尺之外就觉得寒冷不敢靠近。 荀久也知道是自己错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玩都玩了,该给他造成的心理创伤也造了,该给他报复的也报复回来了,冰山还是不融化,整天下着雪,难不成还得她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他? 捏着眉心,荀久透过眼缝看旁边的男人,正巧他也看过来,波光清敛的瞳眸泛着幽幽色泽,盯得荀久浑身不自在。 捏着嗓子咳了两声,荀久谄~媚地主动挽上他的胳膊,满脸堆笑,“小笙笙,你不要生气啦,冷战很好玩吗?你都快把我冻死了,这里是岷国,娘和外公可都在呢,万一让他们发觉不对劲,问起来的时候怎么办?难不成你要我实话实说告诉他们你虐待我?” 扶笙瞳眸微敛,斜睨过来,冷光四散。 荀久哆嗦了一下,立刻纠正,“哦不,说错了,是我虐待你。” 扶笙缓慢地从她身上移回视线,默然不语。 荀久继续温声软语,“你看,你都报复回来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还是说……你害羞?” 荀久眨眨眼,歪着脑袋打量他的表情。 扶笙听闻之后,先是脸色一僵,继而逐渐黑沉。 荀久默默捂脸,遮盖住唇边忍不住的笑,再放开的时候摆正脸色,一副很正经很严肃很刻板的模样,“你放心,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秘密,打死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扶笙对她的信誓旦旦纹丝不动,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 “哎呀,小笙笙,你不要这样嘛,我又不会出卖你,顶多……顶多以后再让你报复回来就是了。”荀久垂下手臂,打开最后的底线。 为了哄乖自家男人,她也是拼了。 扶笙这个样子,早晚得让澹台惜颜发现端倪,到时候闹出误会就完蛋了。 听到筹码的某人冰冻的双眼终于破碎开一抹光亮,再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多了探究打量之意,就好像猎人在深思该用什么方式将猎物完美吃拆入腹。 胆寒了一下,荀久迅速松开他的胳膊,悻悻收回目光,心中瀑布泪,早知道那么玩会让他这样生气,打死她都不动手的! 回到寝宫以后,荀久又是亲自奉茶又是捏肩捶背,比宫婢做得还周到。 好不容易见他神情舒缓下来,她趁机问:“我们什么时候上九重宫?” 原本阖着眸的扶笙听到“九重宫”三个字,霍然睁眼,眼底冷冽浓郁幽深,偏过头来对上她的双眼,似笑非笑,“迫不及待了?” “哪里哪里,我只是担心黄金剑的铸造进度。”荀久保持着微笑,恨不能给他捏肩的那只手直接将他掐死。 又是生气,又是吃醋,闹哪样哦! “那么,明天你自己去九重宫。”他嘴角勾起浅淡的弧度,却绝无一丝笑意,表情很凉很冷很炫酷。 荀久又不傻,自然听得出来他在试探她。 不过他想试探么,也无所谓,她配合一下就是了。 双眼冒出兴奋的光,荀久脸上笑意加深,“真的吗?” 扶笙一见她这个表情,脸色顷刻沉凉下来,黑如锅底。 荀久假装没看见,兀自兴奋道:“还真是好久没见到郁银宸了,不知道他伤势如何,明天得好好调一瓶药膏带上去赔罪。” 蓦然听到“赔罪”二字,扶笙双眸骤起风暴,一只手紧紧将她禁锢住往怀里带,另外一只手指尖钳住荀久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 荀久被勒得太紧,险些喘不过气,呼吸有些粗重,说话语不成声,“你、你想做什么?” 扶笙放大的俊脸一再逼近她,鼻尖贴着她的,唇角冷气森然,“说,你那些手段,跟谁学的?” 原来是一直怀疑这个问题,所以一路生气到现在? 荀久想笑。 可是她明白这个时候笑就是不给他面子,他脸色会更难看。 强忍住腹腔内的笑意,荀久摆出一副极其诚挚的神情,“你先松开我,我再告诉你。” 扶笙置若罔闻,一瞬不瞬盯着她,那眼神,好像要将她从表皮看到灵魂深处。 五百年前,扶言之和凤息根本没有过这种新奇的玩法,而他也是头一次见,那么唯一的可能,只能说明那是她在异世学来的。 一想到她在异世的时候被人侵占过,扶笙就从心底冒出寒气,一直扩散到周身,恨不能想个办法穿越过去把拥有过她的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荀久一直被他捏着下颌,被禁锢住的她无法动弹,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眸深处的风暴变化。 深深无奈,荀久哀叹一声,是时候给这个封建的古人普及一下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了。 谁说一定要与人发生关系才能学会那些东西,没玩过不代表她没看过啊! “小笙笙,你一定要听我解释。”荀久假装哀怜。 她以为,他的台词一定是“我不听我不听”。 指尖逐渐放松,扶笙放过她的下颌,却没放过她的腰,让她坐在他腿上,语气凉淡,“半盏茶的时间。” 荀久一愣,所以,他是愿意听她解释了? 半盏茶的时间,她还没想好措辞! 无奈扶额,荀久飞速在脑子里组织语言,赶在规定时限里跟他解释了那个网络发达的时代,不出门也能尽知天下事,靠的并不是什么暗卫情报,而是一台电脑。 他问电脑是什么。 于是荀久滔滔不绝地解释了一番,用了一堆专业名词,听得扶笙一脸茫然。 每次他露出茫然表情的时候,荀久就觉得他特别萌。 终于编不下去的时候,荀久一下松开搂住他脖子的双手,捧腹大笑。 扶笙黑了脸,“你笑什么?莫非你刚才都是骗我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荀久小声戛然而止,严肃脸,“我敢发誓!” 她手掌对天,表情诚恳。 扶笙眯了眯眼,“你看的,是真人?” 荀久一呛,自然看的是真人,难不成还看充气的么? 咽了咽口水,她笑笑,“怎么可能呢,都说了那是高科技,自然是模拟的,哪儿有什么真人,谁敢把真人的放上去?” 扶笙似信非信,眼神狐疑。 荀久赶紧又道:“你想想,你们这里连未出阁女儿夜不归家都有罪,我们那里也是一样的,所以你这种担心完全多余。” 扶笙盯她一眼,没看出什么破绽来,终于颔首,信了。 荀久心中大松一口气。 原来撒谎也是这么累的,尤其是要给大醋坛子编一堆理由。 荀久他们的寝宫距离澹台惜颜和璇玑阁主、澹台镜的有点远。 晚饭过后,宫婢前来通知,“王妃,夫人让奴婢来通报,让您早些歇着,明日一早去九重宫。” 荀久应了声,望着窗外的月色,想到自己见到郁银宸的最后一面是亲手用匕首刺伤他,如今的郁银宸,想必恨透了她。 这样也好,恨她,她才好受些。 扶笙不知道去哪儿了,荀久侧躺在小榻上,翻看着无聊的话本,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荀久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扶笙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小榻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荀久狐疑地眯起眼,见到他手中的牛皮鞭,荀久汗毛都快竖起来了,睡意退得干干净净,双手撑着小榻,身子往后挪了挪,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你这是、你想做什么?” 将回忆倒带了一遍,荀久恨不得现在就去撞墙,她之前在给他解释那个世界的高科技时,竟然一不留神把诸多新奇玩法说了出来! 看着他邪肆瞳眸中的兴奋,她快哭了。 “小笙笙,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亲亲夫人。”荀久哀求,她不想这么玩啊啊啊,怕了不行吗? 扶笙蹲下身,将手中的牛皮鞭递给她,声音充满了蛊~惑,“先让你来。” “我不要!”荀久拼命摇头,上次就是她先来,结果被狠狠报复了,若是这次她再来,只怕小命都得玩完。 “嗯?”他眼眸渐敛,“这可是你说的。” 荀久哭笑不得,“小笙笙,大爷,祖宗,这东西很危险,不能玩。” 荀久一边说,一边顺手去抢他手里的牛皮鞭。 扶笙将牛皮鞭摆放到一旁,嘴角噙了笑睨着她,“是么?我记得你当时说得两眼放光。” “有吗?”荀久缩了缩脖子,“那一定是害怕,你看错了。” “你说刺激。”扶笙矫正,帮她回忆原话。 “你把我勒死算了。”荀久一脸生无可恋,后悔的泪水湮没了整颗心脏。 谁叫她嘴贱不小心说了出来,偏偏这个男人领悟性高,提头就知尾。 拉过荀久的手放在手心摩挲,他语气幽凉,“你不是说了补偿我的么?” “我……”荀久面部肌肉抽了抽,“能不能换个方式?” 扶笙似乎就等着这句话,勾唇一笑,“能,前提是都听我的。” “那不行!”荀久瑟缩了一下,“必须商量好,双方愿意才可以。” 谁知道以他变态的智商,会不会举一反三弄出什么惊人的玩法来。 荀久这一刻才深刻反省,扶笙这种男人放在她那个世界,活脱脱就是霸道总裁。 “你说。”扶笙难得的谦和微笑,很有礼貌的样子。 反正她说了必须要双方同意,那么他不同意的话也是无效的。 荀久抱着双膝想了半天,最终决定用苦情计。 张开双臂,她抱着他就哭,“呜呜呜,小笙笙,你太过分了,我身上的伤痕都还没好。” 扶笙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会么?我刚才检查过的,什么都没有。” 这一路上,他用的可是最好的玉肌膏,早就让她所有的肌肤恢复光滑水嫩,半分痕迹都没留下。 荀久“哭声”骤然一停,“你说什么?” 扶笙保持着似笑非笑,眼尾邪气流曳。 荀久磨牙,心一狠,放话,“这些道具都是浮云,用了不好,比如……影响受孕。” 扶笙面色一沉,盯着她,“真的?” 荀久搂着他的脖子,很认真点头,“你看我像说谎的样子吗?” 扶笙凝目,“你不像说谎,倒像是在忽悠我。” 荀久汗。 翻了个白眼,荀久憋屈道:“反正你不能那么对我,否则我可要去告状了。” 扶笙再次露出微笑,“告状?你想告诉娘,我虐待你?荀久,你好意思么?” 脸颊滚烫,荀久瞪着他,“那你也不能这么对我,这是家暴!家暴懂么?我若是不高兴了,就离家出走。” 扶笙眼瞳微眯,危险的气息逼近她,“整个大燕都掌握在我手里,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荀久磨牙,“那我和离!离婚了就各不相干。” 扶笙面色更添冷冽,俊脸轮廓坚毅,仿佛有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蓄势待发。 “小笙笙,我知道你最爱我了,不会勉强我的,对吗?”她眨着星星眼,“大婚的时候,你明明说了会一直宠我的。” “行。”他搂着她的纤腰贴近他胸膛,“你说一个……对你受孕有利的。” “不说不行?”她央求。 “不说就是默认。”他回以微笑,配上天神般的面容,看上去就好像降落凡间的天使,然而实际上,只有荀久知道,他不是天使,是地狱来的邪魔。 “床?” “太俗!”他打断。 “桌?” “太烂!” “地板?” “太冷!” 深吸一口气,荀久一锤定音,“浴池!你若是再敢反驳,我就把你一条踹出去。” “成交。”他勾唇浅笑。 荀久无语,为什么每次都弄得好像在做交易? …… 一个鸳鸯浴,洗了两个时辰。 望着他精力十足的样子,荀久琢磨着等找到机会,一定要再狠狠惩罚他一下,让他长点记性。 * 纵然全身疲累,荀久也不敢贪睡,天明时分就起了床,昨天婆母说了,今天早上要去九重宫。 距离郁银宸再次发作的时间越近,荀久心中就越忐忑。 扶笙见她发呆,拿起银角梳动作轻巧地为她绾发,漫不经心道:“你想那些东西做什么,他是死是活,你待会儿上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荀久抿唇不语,好久才沙哑着声音,“你也不希望郁银宸死的对不对?” 扶笙淡笑,眉眼间尽是嘲弄,“我的确是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可他不死,死的就是我,我自认为还做不到这般大义凛然为了情敌而牺牲自己,这叫什么,你嘴里所说的‘圣父’?” 荀久心情烦躁,她不想把这种坏情绪传染给扶笙,索性闭着嘴巴不说话。 今日上九重宫,较之上一次的心境完全不同,所有人都面色凝重,饶是璇玑阁主和澹台镜这样心态乐观的两个老头儿,一路上都不说话,只闷头走路。 到达九重宫山脚的时候,众人齐齐抬头往上看。 九重宫矗立在山巅,巍峨高耸的宫墙,繁复古老的图腾。 晨钟悠长绵远的声音从巍峨宫阙里透过山间岚气传下来,沉重庄严,不容亵渎。 踏上白玉石阶,扶笙趁机扣紧了荀久的手指。 根据澹台惜颜的说法,他们三人到达岷国的当晚,就一起上了九重宫,梵胤遣了白衣小童出来告诉他们,如果材料不齐,则黄金剑无法铸造,让他们集齐六种材料再来。 圣花早已随着西宫良人先来了九重宫,只剩下其余五种。 捻金丝、幽灵火、潘龙珠、天降陨铁、帝王紫檀,全都带来了。 厚重的大门带着庄重的响声缓缓打开,白衣小童恭敬地立在两旁欢迎众人的到来。 荀久和扶笙对视一眼,抬步走了进去。 这一次,所有人都能进。 澹台惜颜和澹台镜他们三人走在后面,荀久和扶笙一道走在最前面,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只有光滑地板上的细微脚步声。 白色高大巨柱撑起的庄重长廊尽头,梵胤在等候。 他还是一如往常,云锦长衫,肌肤晶莹剔透,唇瓣殷红,病态苍凉的美,让人感觉不到分毫阴柔。 自从在万寿山,荀久亲手刺伤了郁银宸之后,西宫良人就恨不得杀了她,今日这种场合,他不会出面,早在荀久意料之中。 走上前,荀久浅浅一笑,“梵胤大人,好久不见了。” 梵胤抬起头来,对上荀久的双眸,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淡笑,“能在一年之内见到王妃这么多次,是我的荣幸。” 他言语以及神色间都充满了十分的恭敬。 荀久不想耽误时间,直入主题,“是否六种材料都齐了,你就有办法帮我们铸造黄金剑?” 梵胤愣了一下,启唇道:“王妃说错了,这柄剑,我没办法铸造。” 荀久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如果连梵胤都没办法,那岂不是说明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梵胤微笑着解释,“这柄剑有个名字,叫做‘七星扫魔剑’,铸造方法我有,但我没法造,得王妃自己动手。” 荀久仿若遭了雷劈,“我没有灵力,怎么造?” 梵胤眉色微动,没说话,实际上,要恢复灵力也并不难,只要金色花魂下面的另一半灵魂出来与王妃合二为一就行。 荀久不愿意凤息重生,梵胤是知道的,所以这些话他也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真的说出来。 荀久看向扶笙,扶笙紧蹙着眉头,盯着梵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别无他法。”梵胤诚恳颔首,“当年的这柄剑是女王亲自要求的材料铸造的,而今材料已经找齐,女王的师尊留下了铸造方法,只能王妃亲自动手,否则对扶言之的魔性没用。” 扶笙沉吟片刻,“如果,我去帮助久久造出这柄剑,然后把凤息的意识注入到剑里面变成剑魂呢?” 梵胤霍然抬眸,面色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扶笙。 “这方法可行,不是么?”扶笙浅浅勾唇,“那就这么决定了,七星扫魔剑,我会帮助久久铸造,梵胤大人负责想办法让金色花魂下那一半凤息灵魂甘愿进入剑身成为剑魂帮助我们除魔。” 没听见梵胤回答,扶笙眯起眼,“可是觉得有难度?” “这方法,有些冒险。”梵胤抿唇,“原本,只要陛下与凤息的灵魂合二为一再去铸剑,那么成功以后,那柄剑便可以直接杀了扶言之,可若是殿下帮忙,那么造出来的便只是普通剑,对扶言之没用,你刚才的说法我懂,不让凤息的灵魂进~入王妃的身体而进~入剑身变成剑魂,这方法听起来可行,可如果凤息不答应,你们就等同于造出了一柄废剑,五百年时限已到,倘若你们无法一举杀了扶言之,他便能完全占据国师的身体取而代之,举世无敌,到时候即便是有一百柄七星扫魔剑都不管用。” 荀久蹙眉,“你怎么知道凤息会不答应?” “我只是假设。”梵胤淡淡道:“除非王妃有十足的把握让凤息答应变成剑魂,否则我不赞同你们用这种冒险的办法。” 荀久默然,沉思了好久,缓缓道:“让凤息变成剑魂是唯一的办法了,因为我体内的另外一半凤息灵魂意识早就不存在了,即便是现在与另外一半相合,凤息也无法重生。” 梵胤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说来话长。”荀久长话短说,“是上次在苗疆的时候为了暂时压制扶言之,凤息与我交流过,她放弃了,不想重生,不愿面对这样的扶言之。” ------题外话------ 文文是这个月底全部完结,29号开始上传大结局,分为上、中、下,三天,一天两万字。 完结以后没有番外,现在发的糖都是补番外的了,还木有开啃滴妹纸请不要大意的来蹂、躏小笙笙吧! 小笙笙:我麻麻说了,看完留言的妹纸胸会长到D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28章 走进了死胡同 “放弃了……”梵胤面色震惊,“此话何意?” 荀久答:“我体内,凤息的意识全部消散完,即便是花魂下面的那一半归来,也无法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凤息,所以,让她成为剑魂是唯一的办法。” 梵胤心中大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让凤息成为剑魂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瞧见梵胤脸色不对劲,荀久蹙了下眉,“梵胤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梵胤手指溢出了薄薄一层冷汗,神情无奈,“所谓灵魂一分为二,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把一件物品直接拆分成两半,而是将极端性剥离出来。” 荀久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凤息的两半灵魂其实代表着两种极端型人格?” 梵胤点头,“方才听王妃所说,您体内的那一半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扶言之,甚至鼓励你们杀了扶言之,那么,花魂下的那一半就一定是对扶言之爱入骨髓的,她不一定会同意帮你们杀了扶言之,相反的,还很可能会想方设法借助王妃您的躯体重生,现如今扶言之占据了国师的身体,王妃与郁银宸这两个身体完全没有血缘关系,正合了花魂下凤息的意,一旦解开封印让她冲出来,恐怕会酿成大错。” 面色凝重,梵胤劝阻道:“所以,还请殿下和王妃三思。” 荀久皱眉,看向扶笙。 扶笙微抿着薄唇,显然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如果是极端型人格,那么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不可能的,必须另外想办法征服她。 荀久仍是有些不解,“我体内已经没有凤息的意识了,另外那一半就算想重生,也不可能了罢?” 梵胤解释,“王妃,您别忘了,现在的扶言之有多强大,只要花魂下的凤息动了侵占你身体重生的念头,扶言之一定会帮助她的,哪怕没有另外那一半,他也能有很多办法让凤息完全占据您的身体,到那时,这世上将再也没有郁银宸和荀久,只有扶言之和凤息。” 荀久脸色煞白。 璇玑阁主和澹台镜对看一眼,皆面色凝重。 璇玑阁主问:“那么,依照梵胤大人看来,有什么办法能成功铸造出七星扫魔剑?” 梵胤摇头,“我只知道,剑魂的方法很冒险,至于怎么铸造,我还真不知道。” 澹台惜颜也被吓了一跳,“按照梵胤大人这么说来,横竖都是个死,那岂不是再也没有办法了?” 荀久咬了咬牙,再问:“凤息的师尊之所以留下铸造方法,是不是准备让凤息重生来对付扶言之?” 梵胤喟叹一声,终是颔首,“元休是希望凤息重生的,但他希望的是能重生成五百年前的那个凤息,两半灵魂重合能重生,但如今王妃体内的那一半已经散去,剩下的这一半一旦侵占您,将会成为像扶言之一样的极端型恶魔,这是很危险的,到时候你根本没办法控制她。” 狠狠一拳捶打在白色古老图腾巨柱上,荀久低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我们要眼睁睁看着扶言之取郁银宸而代之,将这天下变成人间炼狱吗?” 众人沉默。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一切都好像走进了死胡同,七星扫魔剑没法铸造,扶言之出现的日子却越来越近。 澹台惜颜走上前,“久丫头,你冷静一点,现如今还没到国师发作的时间,就代表我们还有时间找到办法,元休和慕昌机关算尽,连扶言之会想方设法毁了乾坤玉这样的事情都能算到并且故布疑阵转移他的视线,元休一定不会在最后的关头出了纰漏。要知道,铸造七星扫魔剑才是最重要的环节,这地方他必然是布置得滴水不漏的,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弄错了,你别激动,我们这么多人,再想想,我相信最终一定会有办法的。” 璇玑阁主附和,“老夫也觉得元休不可能没有料到最后关头会出问题,前面的所有棋局,他都能设计得天衣无缝,最后这一步,他当然会视为重中之重,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没有按照他的步骤来,没有走对棋路而已。” 听到璇玑阁主这么说,扶笙也觉得甚为有理,缓步走过来将荀久打在柱子上的红肿小手拉过来捂在手掌里,声音温润,“久久,冷静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荀久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激愤,抬眸看了众人一眼,她深吸一口气,“我去看看郁银宸。” 说完便走向旁边的白衣小童询问郁银宸所在的地方。 小童不敢拿主意,不断看向梵胤。 梵胤颔首,“带王妃去找国师。” 小童得令,带着荀久穿过长廊去往后殿。 扶笙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没有跟上去。 他虽然不愿意她与郁银宸单独相处,但这是最基本的信任,他该给她的。 澹台惜颜看了一眼扶笙,发现他只是怔怔看着荀久远去的背影,并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忙走过去拽了拽他的衣袖,“臭小子,你不跟去看看?” 扶笙从荀久已经走远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声音淡渺,“我相信久久。” 澹台惜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久丫头是个懂分寸的人,她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若是自家儿子连这点信任都不给她,那也太不像话了。 眼见着荀久已经走远,梵胤恭敬道:“各位请随我去大殿用茶。” 澹台惜颜他们几个转身,跟着梵胤往大殿方向走。 临走之前,澹台惜颜转过头来看了一下,忽然皱眉,“踏月这丫头哪里去了?” 梵胤偏转头,没见到踏月的身影,淡淡出声,“夫人不必担心,踏月从前是跟在国师身边的人,此次来了九重宫,她少不得要去拜见一番,想必是趁着我们方才说话的间隙直接去找国师了。” 澹台惜颜也觉得有这种可能,索性不再深究,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大殿,白衣小童很有礼貌地给众人奉了茶。 扶笙神情有些心不在焉,纵然他出于信任让荀久一个人去见郁银宸,可他根本无法保证郁银宸会不会一时气极之下报复荀久。 想了想,扶笙还是站起来,对着众人道:“你们先在这里歇息一下,我跟上去看看。” * 荀久跟着小童来到后殿的时候,远远见到清澈碧湖中央有一座楼阁,翘角飞檐,倒影明透,碧湖周围佳木葱茏,林间雾气袅袅,看起来仿若仙境。 站在碧湖边,荀久抬目看了看湖中央的楼阁,偏头问小童,“宫主和国师他们是在阁楼里吗?” 小童道:“回禀王妃,只有宫主在阁楼里替国师疗伤,阮姑娘和小世子在曲嬛苑。” 荀久低眉看了看停靠在湖岸边的乌篷船,又问:“要进阁楼,有没有什么限制?” 小童摇头,“小的亲自划船载着王妃过去就成,上岸便能直接入阁。” 荀久颔首,微微提起裙摆,正准备踏上乌篷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喊,“等一下!” 荀久收回脚,慢慢回头,见到阮绵绵带着叮叮从远处疾步而来。 小童忙行礼,“见过阮姑娘、小世子。” 阮绵绵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小童不必多礼,这才看向荀久,皱了眉,问她,“你是不是准备过去看国师?” 荀久颔首。 “我还是建议你别过去了。”阮绵绵抿了下唇,“你这个时候过去,见不到国师不说,还很有可能会被西宫骂一顿,严重一点,他对你动手也是很有可能的。” 荀久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听到阮绵绵这么说,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我今日必须见到郁银宸,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阮绵绵走过来拉着荀久的胳膊,将她往后带了几步,道:“先随我去曲嬛苑,我有话跟你说。” 荀久紧抿着唇,回头看了看湖中心的楼阁。 阮绵绵知道荀久在想什么,抓住她胳膊的手指紧了紧,叹气道:“你快别看了,看了也没用,这个时候,西宫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你若是过去了,我可不敢保证你还能活着回来。” 荀久转过头来,有些不甘心,“马上就要到郁银宸发作的日子了,西宫这样待在那边,你就不担心他出事儿?” 拉扯间,几人已经进了曲嬛苑,阮绵绵亲自给荀久倒了茶,坐在她旁边,眉目间露出几分忧愁,“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过,这不,这段时间每天夜里都睡不好。” 荀久睨她,“既然连你都不放心,那你干嘛还要拦着我过去?” 阮绵绵瞪她,“我且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能下得了狠手这么对郁银宸?” 荀久呼吸顿了顿,咬着唇角没说话。 她有苦衷,谁能理解? 或许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甚至是狼心狗肺的女人,郁银宸对她有多好,众人都是看在眼睛里的,然而她还给他的只有无尽痛苦,甚至于在万寿山的时候,她趁着他被摄魂禁术反噬,掏出匕首狠狠刺中他的胸膛,这过往的种种,都在昭示着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无情女。 面色寸寸黯然,荀久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字眼来解释。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那一刀再刺深一点,就能直接把扶言之给刺激出来?”阮绵绵轻哼一声,表情很愤然,“我就不明白了,郁银宸对你那么好,你不喜欢他也就罢了,干嘛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五百年前给他的伤害还不够多吗?” 荀久苍凉一笑,连声音都是颤的,“他很好,我无以为报。” 阮绵绵有些恼,“既然知道他万般对你好,你怎么还下得去手……” 后面的话,阮绵绵都不忍心再说下去,他们从苗疆出发来岷国的时候,路途中郁银宸高热不止,梦中喊的全是凤息的名字。 很久以前,阮绵绵以为自己见过最痴情的人是西宫良人。 百里长歌三岁被西宫良人的父王派出夜极宫执行任务的时候,西宫良人哭着喊着不让她走,百里长歌对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血月,那么我就回来了。” 就为了这样一句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承诺,西宫良人等了十八年。 这十八年内,他捻起绣花针,学会了这天下最精湛的绣功,亲自培养雪蚕,抽丝、织染、裁剪、缝制,整个过程都是自己动的手,他缝制了这世上最美的一件嫁衣,叫做“天河倾”。百里长歌与叶痕大婚的那一天,他亲手送到她手里,虽然百里长歌最后穿的是叶痕准备的嫁衣,但从西宫良人的这份苦心里,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爱得很深很沉。 百里长歌大婚的时候,西宫良人去了,只可惜晚了不止一步,因为那个时候,百里长歌已经是第二次和叶痕大婚,他们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嘟嘟。 阮绵绵从旁人嘴里得知这些事的时候,莫名为这个男人感到心疼与悲哀,也正是这样,她才会下定决心要用自己最特别的方试感化他。 可直到遇到郁银宸,阮绵绵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深情的人并不止西宫良人一个。 比起郁银宸来,西宫良人的爱渺小了数百倍。 这位外人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国师,用一种能轰动全世界的独特方式给了他最爱的人一次重生的机会,尽管,那个女人并不爱他。 这就是阮绵绵觉得荀久残忍的地方。 五百年前没有郁银宸,就没有今日的荀久,这个女人不爱便不爱,凭什么要如此伤害爱她的人?! 这简直比恩将仇报还要让人义愤填膺。 荀久恍惚了神情,面对阮绵绵的冷声质问,她无言以对,喉咙痛得厉害,半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其实,若是撇开这件事,阮绵绵还是挺喜欢荀久这种性格的,与她的师姐百里长歌有些相像,但她想不明白,同样是异世过来的的人,百里长歌这么理智,怎么到了荀久这边就变味了,一味地伤害对她好的人? 瞥了一眼荀久黯然的神情,阮绵绵唉声叹气,“算了,我也不逼问你为什么对他下狠手,我只想告诉你,郁银宸这个时候肯定不想见到你,你去了也白去。” 荀久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他亲口说不想见我的吗?” “荀久!”阮绵绵皱着眉,苦口婆心,“你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他对你如何,而你又是如何对他的,那一刀刺下去,再加上你说的那些话,伤的又何止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换个角度,倘若当日被伤害的人是你,这种时候,你会想要见到他,还会义无反顾笑脸相对吗?” 荀久咬着下唇,手指紧了紧。 郁银宸可以恨她,甚至是对她动了杀意都无所谓,但在这关键的时刻,他不能避而不见,否则一旦让扶言之完全侵占他的身体,所有人就都完蛋了! 荀久站起身,“大王,你不必再劝我,哪怕他不愿见我,我今日也要过去一试,事关所有人的生死,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害了大家。” 阮绵绵一时语塞。 过了好久,才问:“你确定要去看郁银宸?” 荀久转过头,安慰一笑,“你放心,我心理强大着呢,就算他把我说过的那些残忍的话用十倍恶毒的还回来,我都无所谓,但我一定要见他。” 阮绵绵犹豫了一下,吩咐外面守着的小童,“你看着小世子,我亲自送秦王妃去阁楼。” 小童点头应声。 叮叮性子乖巧,知晓大人们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掺和的,所以并没有哭闹,乖乖跟着小童去了花园荡秋千。 阮绵绵带着荀久再次去往湖边,两人刚刚踏上乌篷船,岸边又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去。” 荀久转过头来,见到来人苍白的脸色,忽然皱眉,“怎么是你?”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29章 他只要,她还在 荀久觉得奇怪,自从进了九重宫以后就不曾得见过踏月,没想到她竟然这个时候冒出来了。 踏月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孱弱,看向荀久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哀求,“王妃,能否让属下跟着一同过去?” 荀久沉思,她忽然想起之前在蜀国王宫,阿紫告诉她踏月极有可能对郁银宸有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踏月是否憎恨刺伤过郁银宸的自己呢? 荀久眼皮跳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踏月,面无表情地问:“你过去做什么?” 踏月没想到荀久的眼神会突然冷冽下来,就好像五百年前的凤息,她身子瑟缩了一下,嗫喏道:“没找到王妃的时候,国师是属下的半个主人,如今他受伤,我理应去探望。” 荀久并没有因为她这一席话而动容,只是反复打量着她,忽然问:“你知道郁银宸是怎么受伤的吗?” 踏月咬着唇角,不说话了。 实际上一开始她是不知道的,因为当初郁银宸在苗疆头一天受伤,第二天就离开了,所有的暗卫都没有查到是怎么回事。 踏月知道郁银宸受伤的原因是刚才,荀久他们和梵胤在前殿交谈,她趁机问了九重宫的小童国师的所在方向,又问了国师受伤的原因。 是小童才刚刚告诉她的。 踏月当时觉得难以置信。 纵然郁银宸不是她真正的主子,但对她有栽培之恩,也算得上她的恩师,王妃这么对待国师,简直让她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觉心痛得厉害。 一边是主人,一边是栽培的恩师,主人亲手刺伤恩师,踏月处于尴尬立场中,不知所措。 荀久一看踏月的神情就明白这丫头肯定知道是她亲手刺伤的郁银宸。 眼睫垂落下来,荀久淡淡道:“你要过去的话,上来吧,但我可先说好,你若是敢为了郁银宸报仇而对我动手,我不会放过你!” 踏月原就苍白的脸直接变成了煞白色,她一下子跪在地上,面色诚恳,“主人明鉴,属下并没有背叛之心。” 荀久冷冷瞥她一眼,“你有没有异心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说过,我身边从来不缺人,你若是待腻了,大可自行离开。” 这番话,让踏月心中如同狠狠扎了一根刺,原来这么长时间,主人并不信任自己。 她伏跪在地上,行了稽首大礼,面色已然平静下来,“属下对主人的忠心,天地可鉴,不管主人相不相信,属下都不会离开,除非……我死。” 荀久浅淡勾唇,眸光饶有深意,“那你还要不要过去看郁银宸?” 摇摇头,踏月道:“还望主人带句请安的话过去。” 荀久颔首,这才是杀手该有的作风,她并不是见不得踏月有在意的人,只是她在意的并非凡人。 当初阿紫告诉荀久踏月很可能对郁银宸产生了感情的时候,荀久觉得那样也好,多个人关心郁银宸总是好的。 可现在,她改主意了。 踏月是自己的人,她对郁银宸的感情越深,等郁银宸死的时候,踏月会伤得更深。 与其让她今后沉浸在一段永远不可能的单恋之中,还不如现在就发出警告让她收了心。 荀久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她做不到为这段没有可能的姻缘牵线搭桥。 她是个刽子手,她所能做的,是亲手杀了那个给她重生机会的男人。 深吸一口气,荀久摆手,“你回去吧,往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可以私自做出任何行动。” “属下遵命。”踏月起身,抱拳拱手。 阮绵绵开始划动乌篷船。 等踏月彻底离开以后她才道:“我一直以为你天真活泼心性单纯,没想到竟是这般冷心绝情。” 荀久无所谓地勾起唇瓣,“就算你说我是地狱来的恶魔,我也不会反驳,因为我本身就不是好人。” “看出来了。”阮绵绵冲她竖起大拇指,满面讥讽,“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除了你关心的,其他关心你的你置若罔闻也就罢了,还要想尽办法伤害,你是不是见不得别人好?” 荀久看着阮绵绵,眼尾流曳出几分孤凉,转瞬而逝,冷笑一声,“五百年前,我是杀手,五百年后,纵然换了一身皮囊,换了一个身份,但我骨子里的冷血,本来就分毫没变,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冷心绝情,我只在乎我在乎的,在乎我的我都不在乎,甚至想要随意践踏。” 阮绵绵没想到荀久不怒也就算了,竟然还这般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并非好人。 狠狠划了一下,阮绵绵将船桨往旁边一扔,气呼呼走进来在荀久对面坐下,眉头紧紧皱着,眼里似要喷火,“你这个女人,当真是没有心的吗?” 终于忍不住把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来往岷国的这一路上,郁银宸高热不止,梦里一直喊着凤息,便是在梦里,他都想着要保护你,可你呢?” 阮绵绵越说越激愤,索性伸出手紧紧抓着荀久的衣领,冷声质问,“你是怎么对他的?” 荀久面无表情,唇边掠起一丝嘲弄,“五百年前伤害他,五百年后伤害他,我能给他的,除了伤害,再无别的。” 阮绵绵一把松开荀久的衣领,拳头狠狠捏了一下,看那架势,险些就对荀久大打出手了。 荀久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和表情,仿佛一切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 五百年前郁银宸的生死追随、最后一刻甘愿牺牲换她重生、五百年的痴情等待、因她一句话便不顾重伤用了摄魂禁术杀了苗疆王引来反噬。 他所有的好,仿佛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因为……她能做的只有杀了他。 “荀久,别让我讨厌你!”阮绵绵紧紧咬着牙,“我一直以为,你和我师姐来自同一个世界,她所拥有的聪慧和理智,你都有,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竟然这般狠!” 荀久丝毫不在意,抬起眼看她,“大王,我是个该被恨的人,还请你不要吝啬一腔恨意。” 阮绵绵狠狠跺了一下脚,冷哼着出去重新划船。 两人很快就到了岸边。 荀久没有丝毫犹豫,上了岸直接入阁。 阮绵绵一直跟在她身后,憎恶的目光险些将荀久戳得满身窟窿。 荀久不用回头也知道阮绵绵此时此刻一定非常想打她一顿,走过扶梯转角的时候,她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原地不走的阮绵绵,催促,“方才还一直嚷着要来,如今怎么不走了,你若是不上来替我解围,待会儿西宫为难我怎么办?” 这个时候的阮绵绵最讨厌荀久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她死瞪着她,低吼,“本大王不去了,你爱咋咋地,反正又不关我什么事!” 阮绵绵掩饰不住满身怒意,一甩头,走了出去蹲在岸边。 荀久失笑着摇摇头,继续爬楼。 阁楼呈八角,玲珑精致,里头的设计也非常精巧。 荀久记得,这是五百年前扶言之亲自吩咐人造出来供凤息夏天避暑用的。 纵然脚步犹如绑了铅锤,荀久还是得一步一步往上攀爬。 到达最高层的时候,毫无意外地在长廊上见到了西宫良人。 他面色冷峻,眸中噙着似笑非笑,看向荀久的时候,周身犹如冰雪裹身,冷得能让人站在一丈之外就感觉到凛冽之意。 “宫主,别来无恙。” 荀久站定,看着对面的人,面色淡淡。 “荀久。”西宫良人眉梢挑起几分讥诮,“你怎么还有脸来?” 荀久失笑,“宫主怎么知道我今日带了脸来?” 西宫良人眸色一深,“你少在本宫主面前耍嘴皮子!” 荀久笑意加深,“别忘了,我是你祖宗,你这么跟我说话,是大不敬,当心被雷劈。” 西宫良人捏紧了拳头,脸色一下比一下阴沉。 “我今天不是来同你吵架的。”荀久慢慢抬步走过去,“我要见郁银宸。” “你休想!” 西宫良人齿缝间挤出三个字,面部因为暴怒而扭曲狰狞,看起来可怕至极。 “你凭什么拦我?”荀久脚步不停,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并不是西宫良人的对手,但她并不想因此而放弃,见不到郁银宸,她绝对不会离开。 “凭什么?”西宫良人重复着她这三个字,满脸嘲讽,“那你凭什么来见他?” 荀久眉头紧蹙,声音凝寒,带着慑人的凌冽之气,“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与你何干?” “呵,好一个‘你和他的私人恩怨’。”西宫良人眼角眉梢嘲讽之意更甚,转瞬之间,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冷剑,直直对着荀久刺过来。 荀久站着未动,面色不变分毫。 剑尖寒气携带着强大的灵力不过片刻就到了荀久的心口,刚要刺进去,斜侧里有一股更强大的灵力迅速阻挡了西宫良人的动作。 西宫良人被这股大力一震,捏住长剑的手腕一痛,长剑“哐啷”一声掉落在地上,他捂住胸口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口鲜血喷出来,脸色苍白至极。 扶笙从岸边点地而起,踏水过来,片刻之后飘身落到荀久身旁,冰寒的面色盯着西宫良人,缓缓启唇,“本王的女人,可不是你能随便碰的。” 西宫良人嘴角挽起苍凉的笑,“怎么,欺负我灵力没有你纯熟?” 扶笙浅浅勾唇,长臂轻轻揽住荀久削瘦的肩膀,“本王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女人。” 扶着雕栏,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西宫良人目色冷寂,嘲弄不减,“你们夫妻五百年的情债,却让一个无辜的人来偿还,我是该把你看成手段铁血的大燕秦王殿下呢,还是该将你当成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的扶言之?” 扶笙脸色微沉。 “阿笙,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荀久偏头,看着扶笙,“我自己会解决。” 扶笙皱眉,薄唇紧抿,“刚才我若是不来,西宫良人会直接杀了你的。” “他不敢。”荀久笃定地朝着西宫良人看过去,语气清冷,眉目清淡,“我说过,这是我和郁银宸的私人恩怨,外人没资格插手!” 扶笙凤目沉沉,“你当真要只身犯险?” 荀久颔首,“这不是犯险,只是有些话想同他说罢了,我欠他的,永生永世都偿还不清。但这世上,没有人能因此而将我判罪,两情相悦叫爱情,一厢情愿叫单恋,这世上有如此多的单恋,如果被付出的一方要因为无法做出回应而被判刑,那这世上罪人多了去了。” 说完,荀久清凉的眸光定定看着西宫良人,“我没错,也没罪,我只是……负债累累。” 西宫良人嘴唇翕动,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回望过来,碧蓝色的眸子里添了几分幽暗。 荀久继续面无表情,“你当年付出了这么多,百里长歌不也没有回应么?你敢说她错了?她有罪?” 西宫良人怔住。 冷嘲一笑,荀久移开目光,看向下面碧翠的湖泊,“不懂爱,就不要在我面前宣誓爱有多伟大,我不是个好人,见不得你所说的那种伟大,我还很可能亲手撕毁它。” 西宫良人慢慢抬起手擦去嘴角血迹,缓缓吐出一句话,“荀久,你疯了!” “那也总比你傻了强。”荀久毫不留情反唇相讥,“什么是爱?你告诉我,不断付出就是爱吗?你们这些只懂得付出的人,有没有想过被付出的那个人的感受?你们以为是对对方好,可曾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一想,你们付出的越多,她心中就越愧疚,这种愧疚日积月累,会变成一种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到了最后,压力就会演变成魔。你们这样把一个鲜活的人逼疯,就是爱吗?” 西宫良人浑身一颤,嘴角肌肉抖动,却是找不到措辞来反驳她。 冷笑一声,荀久眼眸愈发冷寂,“西宫,在你的认知中,是否所有的付出都要有回报?那么这天下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是要把自己分成多少份才能一一偿还他们所谓的‘爱’,所谓的‘喜欢’?” 西宫良人薄唇紧咬,荀久所说的话就好像淬了毒的钢刀,一刀一刀翻割着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鲜血淋漓,残忍至极。 扶笙也是整个人都被荀久这番话给怔住了。 从认识到大婚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用如此凉薄的语气说话,却字字句句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阿笙,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我要自己解决。”荀久再一次出声赶人,那双原本时时充斥着潋滟波泽的眸,今日一潭死寂,仿若冰冻了一般。 扶笙本来就没有打算陪着她去见郁银宸,他只是担心她的安危,眼下得见她这种神情,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她心底的绝望与挣扎。 “好。”扶笙轻轻颔首,转眸看向西宫良人,“走吧!” 西宫良人原本还想做最后的坚持阻拦荀久进去看郁银宸,他还没开口,扶笙凉透的声音已经响起,“你的幸福,就是支持着她的幸福,这才是爱。西宫,不要再做无畏的坚持了,在这场三角恋中,我的夫人,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这些道理,我想你会懂,就好像当年你对百里长歌放手一样。” “别说了!给我闭嘴!”西宫良人冷声打断扶笙的话,慢慢抬目凉凉扫了两人一眼,一个闪身飞下阁楼踏江去了对岸。 楼下阮绵绵突然得见西宫良人飞到了对面,她蓦然睁大眼睛,一个飞身轻功跟了上去。 瞧着那二人走远,扶笙才转回目光,宠溺地看了荀久一眼,“久久,进去吧!” 荀久感激地看他一眼,点点头,径直去往郁银宸所在的房间。 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草药味,荀久轻声走到里间,见郁银宸靠坐在床头,听到声音,他微微抬头,漂亮的琥珀眸已不复往日光彩,添了几分晦暗。 “请坐。”勉强扯了扯嘴角,郁银宸抬手示意荀久坐下,显然早就在刚才几人的争执中知道了她会来。 “你的伤……”荀久在床榻前的圈椅上坐下,轻声询问。 “不妨事。”郁银宸轻轻摇头。 他是一个不会死的人,根本无需担心这种问题。 荀久知道自己刚才在外面所说的话,郁银宸都听到了,可这个男人竟然毫无反应,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倒是让她有些惊愕。 气氛顷刻陷入尴尬的局面。 郁银宸一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荀久看了他许久,终是开口,“你能否感知什么时候会发作?” 闭上眼睛,郁银宸缓缓摇头,“不知。” “你每次发作都是没有规律的吗?”荀久又问。 “不知。”他还是闭着眼睛,脸上的晦暗之意更明显。 荀久有些不忍心,没打算再继续追问。 沉默良久的郁银宸忽然道:“告诉我,一旦发作,会发生什么?” 荀久怔住。 缓缓张开眼睛,郁银宸朝她看过来,“你就是为了这最后的一次来的,不是么?” 荀久抿着唇,不知从何说起,从开始到结局,她都不想郁银宸知道扶言之的存在。 “我虽然不知道发作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我能感知到,这将会是我最后一次发作了。”郁银宸不紧不慢地说着,“你到现在都还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吗?”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荀久目光冰凉,定在他身上,“郁银宸,最后一次,我会杀了你,这就是真相。” 琥珀眸微微缩了缩,他似是难以置信,但转瞬又露出释然之色,嘴角往上翘了翘,“那么,在死之前,我想知道原因。” 荀久面上冰寒不减,“我受够了,这就是原因,受够了你一味地对我好,让我产生了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讨厌这种感觉,讨厌你。然而让我想杀了你的原因,是因为你的擅做主张,让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怀上身孕。” 郁银宸以为,自己只有在每月发作的时候,心才会这般痛,可此时此刻,听到她的这些话,他竟然开始觉得痛,入了骨髓的痛,痛到难以呼吸,痛到难以抑制,脸色苍白脆弱,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 他从未奢求过,从未渴望过她会对自己有所回应,却从未想过她会这样讨厌自己。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那个孩子……被他用来为凤息分魂重生了。 元休说过,一旦那样做,凤息转生后就再也不会怀上孩子。 那个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是让凤息重生,哪里会想到如果重生后的凤息知道了真相,会因此恨他怨他。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啊! 眼眶逐渐湿润,郁银宸好看的双眸转瞬变红,声音低哑,带着无比虔诚的歉意,“对不起。” 荀久几乎耗光了所有的勇气才忍住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她偏开头不看他,起身走到窗边,借助外面冷冽的风风干眸中的晶莹,狠话不断,“你现在才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可知,如果没有孩子,我会失去什么?” 郁银宸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 荀久冷笑,继而低吼,“郁银宸,是你毁了我的一生,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没有孩子,我会失去爱情,失去亲情,最后一个人孤独终老,五百年前,你明明知道我和他有过生生世世的约定,你明明知道我在乎他,即便是转生,我也只会和他在一起,你明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凭什么还要自作主张替我决定?你知不知道,孩子对我有多重要?” 郁银宸心中苍凉,这一切,原来都是他错了吗? “如果没有你,我也许会和扶言之一起长眠地下,不能同生,总能同死,可是你的一念之差,决定了我的整个人生,悲惨的人生,你以为我会感激你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吗?你错了,我不会感激你,相反的,我恨你,恨你的自以为是,恨你让我再一次坠入世间轮回之苦。” 仿若仅剩的半边心脏被千斤巨石狠狠碾压过,郁银宸死死抓着心脏的疼痛位置,脸部肌肉因为疼痛而抽搐,他翻滚下床榻,痛得直打滚,整个人趴在地上,苍白的俊颜朝着荀久临窗的方向。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抹身影,想要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凤息重生后会因为没有孩子而懊恼,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永远都没有机会。 可是,他只要,她还在。 他不想那个外表俏皮可爱,内里手段腹黑的小师妹就此永远消失在这世上,他无法承受再也见不到她的孤寂苍凉和痛楚。 是,他承认,抱着她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上邀月宫求元休为她重生的人是他,自作主张将她的孩子作为凤息重生魂引的人也是他,答应等五百年将凤息带回九重宫解开花魂的人也是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决定。 伸出去想抓住她的那只手无力垂下来,郁银宸痛得翻滚了一下,双手撕扯着心脏位置的衣襟,恨不能直接将剩下的半边心脏直接掏出来才能止痛。 荀久知道他痛得厉害,但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句关怀,无神的双目看着下面的翠湖,嘴唇几乎快要咬出血来,眼泪一直在眼眶内打转,她努力眨眼睛,努力忍住不哭。 “凤息……”郁银宸像个迷了路的孩子,声音沙哑而无助,“对不起,是我的自以为是害了你,是我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所以做了决定,是我不好,我只想着要你活过来,却没有想过你的感受,你要我的命,我现在就能给你,只要你能解恨。” 荀久泪眼朦胧,抬起衣袖轻轻拂去泪珠,转过身来,冷冽的眸光好像刽子手中不带人情味的砍刀,定在他身上,“你的命,我一定会取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30章 九层塔毁,凤息苏醒 从阁楼出来,荀久脚步沉重,身体像被灌了铅,好久才走到岸边。 扶笙还在下面等着,见到她出来,什么都没问,牵了她的手走上乌篷船,慢慢划着朝岸边走去。 荀久的脸色一直不太好,自从上了乌篷船后就没说话,双目空洞无神,看着两边往后移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幕,像极了当初荀久从万寿山下来的时候,甚至更甚。 那个时候,她还会扑倒在他怀里哭诉,亲口说出难过的理由,可如今,她只是望着外面的风景出神,没有哭,也没有要哭的迹象。 可就是这样的荀久,让扶笙心痛。 他宁愿她放声大哭,再一次扑在他怀里大声说着难过,把心底所有无法对别人倾诉的委屈哭出来,也不愿她变得深沉,什么都往肚子里咽。 乌篷船到达岸边的时候,荀久并未察觉,依旧在出神。 扶笙默默叹了一声,走进船舱将她打横抱起来朝着岸上走去。 “阿笙,放我下来吧!”走了一段路,荀久才好不容易开口说话。 “你能行吗?”扶笙顿了脚步,低眉看她。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荀久勉强扯出一抹笑,“我不是个好人,却不是个容易想不开的人。” “别笑了,难看得很。”扶笙弯腰将她放到地上,轻轻拂去她鬓边乱发。 荀久深吸一口气,“让梵胤去开启九层塔吧,我想见凤息。” 扶笙愣了一下,“你确定这个时候要见她?” 荀久苦涩一笑,“凤息所有的委屈加在一起,还没有我的十之一二,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她凭什么阻止我?” 扶笙又是默默一叹。 荀久道:“待会儿见到凤息以后,得委屈你先扮演扶言之,如若凤息真的愿意现身,那么该怎么说,该说什么,我想,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的。” 扶笙颔首,“好,只要是你希望的,那我一定照办不误。” 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一道去往大殿。 梵胤、澹台惜颜、澹台镜、璇玑阁主四人都还坐在里面。 见到荀久归来,众人立即投来目光。 荀久看向梵胤,“梵胤大人,待会儿能否麻烦你帮我们开启九重宝塔?” 梵胤面露犹疑,“王妃这是准备……?” 荀久抬头,眸中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正式和凤息见面。” “这……”梵胤再一次犹豫。 扶笙接话道:“梵胤大人只需要开启宝塔就行,我自有办法让凤息那一半灵魂幻化成虚影与久久见面。” 梵胤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王妃可要三思,那一半灵魂,并不好驾驭。” “我知道。”荀久语气平静,面色极其淡然,“不管她是豺狼还是虎豹,我和她,最终都有相对的一天,我要让她知道,五百年前已经永远成为了过去,只能回忆,不能重来,就算他们极尽所能也无法再重复那样一段唯美旷世恋。” 梵胤见荀久坚持,也不好再反驳,只得点头应下。 几人并没有耽误,很快就来到九重宝塔下。 荀久站在塔底,慢慢抬起头来,第九重很高,为了给里面的紫竹林以充足的阳光和空气,轩窗常年打开,站在楼下,隐约能见紫竹伸出枝叶来,惬意非常。 上塔之前,澹台惜颜忽然问扶笙:“臭小子,你一个人,真的有把握让凤息幻化成虚影与久丫头见面吗?” “没太大把握。”扶笙抿唇,“梵胤大人也说了,花魂下的这一半,很是极端,兴许已经成了恶灵,我并没有直接接触过,所以不敢保证一定能让她成功幻化成人形。” 澹台惜颜道:“既然这样,我们还是跟着上去吧,免得待会儿出了什么事,你们几个不好应对。” 澹台镜也觉得有理,“颜丫头说得没错,凤息毕竟是语真族两千年来的唯一一个王室女儿,她一身的灵力不容小觑,这一次可算是真正遇到对手了,我们几个人必须齐心协力,尽量将她控制住。” 梵胤也看着荀久,轻轻颔首,“到时候,我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荀久点头,“有劳大人了。” 几人不再说话,径直上了宝塔,来到第九重。 老远,顶层紫竹的清香便传了出来,耳朵里尽是紫竹林间的潺潺流水声,久违的紫竹清香让荀久想起了上一次来九重宫,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带着对五百年前的未知以及好奇心,谁也不曾料到,一场隔世记忆的开启,竟然会让三个人陷入今日这般骑虎难下的境地。 “王妃,到了。” 前头梵胤停下来,回过身,恭敬立在一旁。 荀久点头应声,看了扶笙一眼,跟着梵胤缓缓走进去。 穿过紫竹林,到达悬着封印花魂盒子的白玉石台前。 装着花魂的白玉盒已经很贴近白玉石台,几乎就要嵌进去了。 荀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问梵胤,“我们这么多人合力,能强行打开封印么?” 梵胤想了想,“应该是可以的。” 澹台惜颜不放心,微微蹙眉,“梵胤大人,若是我们强行开启封印,会不会有什么隐患,比如会伤到凤息的灵魂,又或者是她受到刺激冲出来伤到我们?” 梵胤道:“关于这一点,夫人大可放心,凤息被花魂压了五百年,灵力较之以前弱了很多,冲破封印以后,她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新环境,只要殿下能抓紧时间在她适应新环境的这个时间段内用灵力将她还原成虚幻人形便可与王妃相见。” 澹台惜颜稍稍放了心,看向后面的澹台镜和璇玑阁主,“既然这样,那我们事不宜迟,还是早些动手为妙,国师的发作不定时,万一晚了可就要出大事儿了。” 众人亦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梵胤找来蒲团给众人围着白玉石台盘腿坐下。 荀久、扶笙、梵胤、澹台引、澹台镜、璇玑阁主,六个人绕成一个圈,团团将白玉石台上方的封印盒围住。 众人坐定以后,梵胤道:“待会儿不要直接向封印盒释放真气,先把所有人的真气汇聚成一个光圈,包围住封印,然后慢慢缩小包围圈,一旦里面的花魂感觉到压力,便会自动做出防御,它会先吸了我们释放出去的真气然后反击回来,所以,真气被吸进去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做好花魂回击的防御工作,不能被它伤到分毫,否则会危及性命。回击我们以后,花魂在很短暂的几个瞬息之内会失去所有力量,这是它的缓冲时间,我们要抓紧这个间隙一举攻破它,凤息的灵魂便能成功被解救出来。” 澹台惜颜皱眉,“听起来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她说完,眸光扫向荀久,担忧道:“我们这几个人里面唯有久丫头没有灵力也没有巫术,我担心她会被伤到,要不这样好了,我们五个人来打开花魂就行,久丫头不必参于,去旁边看着就行。” 荀久忙道:“娘你不必担心,我可以的。” 澹台惜颜还想反驳,梵胤开口道:“王妃必须参与,花魂认主,有王妃在,能延缓花魂的反应能力,否则光凭我们几个,即便强行打开了花魂也会身受重伤。” 澹台惜颜脸色一白,“真有这么严重?” 梵胤颔首,“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守宫人,对花魂甚为熟悉,这是一种反应能力很强的东西,五百年前,女王与它契约过,而如今,女王的灵魂有一半在王妃的身体内,花魂感知到气息的话,会延缓回击我们的时间,说到底,蓝花楹的花魂非常有灵气,它会辨别女王的气息,也会因此降低对我们的攻击力,相当于只做防守,毕竟,女王是它的主人,花魂不会真的伤害女王。” 澹台惜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梵胤正想开口让众人准备开始。 荀久又出声,“梵胤大人,既然你说了花魂认主,那么仅凭我自己也不能开启它么?” “不能。”梵胤笃定道:“王妃体内有女王气息没错,但花魂下面的,也是它的主人,它的使命是护主,任何人来了都没用,唯有强行打开。” 扶笙面露担忧,看着梵胤,“你是否能保证花魂回击的时候,久久不会因此而受伤?” 梵胤迟疑道:“如果可以,到时候还希望殿下能以最快的速度结界,我虽然能肯定花魂护主,不会伤害主人,可到底它被封印了五百年,会不会像人一样耍性子我不知道,若是它记仇,不甘心被封印了五百年,那么,怒极弑主也是有可能的。” “好,我知道了。”扶笙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开始吧!” 梵胤不再说话,让白衣小童在门外守好,他关上门以后回来蒲团上坐下,一声令下,众人开始闭眼调息运功,不多时,整个白玉台的上方,六股真气凝聚成一个刺目的白色光圈,渐渐将封印盒包围住。 盒子里面的花魂感知到了来自外界的侵袭,开始剧烈旋转,原本已经快要嵌入白玉台的盒子在剧烈摇摆之下迅速升到半空,抖动得更加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会破盒而出。 梵胤趁机道:“不准分心,集中注意力,花魂开始吸取真气准备回击了,待会儿你们听我命令做好防御。” 众人更加聚精会神,谁也不敢分心。 花魂的速度很快,就好像传说中的吸星**,没多久就把六人释放出来的真气全部吸了进去。 原本不停旋转的盒子骤然停止转动,安静停在半空。 梵胤高声道:“快!做好防御工作,花魂开始回击了!” 话音还没落下,只听到“嘭”地一声类似于爆炸的巨响回旋在半空中,所有人的心跳都在那一瞬间停了停,紫竹相继倒下的声音,水花四溅的声音,白玉石台碎裂的声音,以及九重宝塔剧烈晃动的声音混成一片,九重宫所在的整座山似乎都震了一震。 所有人都不敢分心,没有睁开眼睛,荀久只觉得身子在不停地往下坠,她很想睁开眼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潜意识告诉她,这时候绝对不能睁眼,绝对不能分心,否则会害了所有人。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荀久觉得身子停下来了,依旧是坐在刚才的蒲团上,但不知身处何处。 这时,只听到梵胤高声喊道:“开始攻击花魂!” 一时间,六人再一次齐齐出手,六道真力从六个不同的方向朝着封印盒攻击过去。 不过片刻的时间,众人再一次听到爆炸声想起,紧接着是碎玉落在地上的清脆声音。 再接着便是一片死寂,好像周围万事万物都失去了生机。 梵胤缓了一口气,慢声道:“成功了。” 众人这才慢慢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原来,刚才花魂回击众人的时候,是扶笙开启了结界将六人护在结界中,然而,九层塔以及塔里面的所有东西无一幸免。 整座塔被夷为平地,紫竹林不复存在,白玉台碎成渣,现如今六人所坐的地方正是塔底下的平地,眼前是一片废墟。 九层塔就这么被毁了。 扫了一眼废墟上方漂浮着的一团金色光圈,荀久问梵胤,“那个便是花魂吗?还是凤息的灵魂?” “是凤息的灵魂。”梵胤道:“殿下可趁机让她幻化成虚影与王妃相见。” 荀久看了一眼四周,唏嘘道:“花魂的力量也太强大了,若非刚才有阿笙的结界护着,只怕我们六个也会随着九层塔炸成碎片的吧?” 梵胤不置可否,若非有荀久参与,花魂的力量足以摧毁整座九重宫。 正是因为花魂感知到了主人在场,它不敢伤害主人,只能采取自保的方式毁了九层塔,这已经是最轻微的了。 扶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渍,慢慢走近凤息的灵魂,定定看了一眼之后在它面前盘腿坐下,片刻之后进入凝神状态。 荀久站起身来,顺便走过去拉了澹台惜颜一把。 还没站稳,身后传来阮绵绵的惊呼,“天,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 阮绵绵一边说一边惊恐地睁大眼睛,她刚才正在曲嬛苑煎药准备给受了伤的西宫良人喝,药碗才端到床榻边,就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大地便震了一下,将她手里的药碗直接震碎了,药汁洒了一地。 阮绵绵大惊失色,安顿好叮叮以后迅速跑出来,就见到这骇人的一幕。 九层塔竟然被夷为平地了! 虽然没有亲自进去过,但阮绵绵听西宫良人提起过,九重宫里面的九层塔顶端,供奉着花魂以及花魂的主人凤息。 如今被夷为平地,是否说明凤息的灵魂被炸毁了? 思及此,阮绵绵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疾步跑过来拽住荀久的胳膊,惊恐地问:“这是发生了什么?” 荀久没说话,伸手指了指扶笙所在的方向。 阮绵绵顺着望过去,尔后皱眉,“那是什么?” “是凤息的灵魂。”梵胤走过来,回答,又道:“阮姑娘,这里很危险,你还是赶紧回曲嬛苑,否则待会儿会容易被殃及到。” 阮绵绵才不是胆小怯懦的人,梵胤越是要赶走她,她越是不走,仰起小脸,道:“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梵胤有些无奈,“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他说着,指了指扶笙那个方向,“你也看到了,凤息的灵魂出来,她现在还在适应新环境,待会儿完全苏醒过来,我不敢保证姑娘的安危,到时候伤到你,我无法向宫主交代。” 阮绵绵轻哼,“谁要你向他交代了,再说,荀久都不怕,我怕什么,凤息可是五百年前的传奇女王,你们能看,我就不能看了?” 阮绵绵才说完,那边已经传来扶笙的声音,“凤息醒过来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31章 跨越时空的信任 众人闻言,纷纷转身,看到廊檐下的那抹虚影时,皆齐齐惊住。 初春带着冷色的淡白阳光,仿若一层透明的绡纱,轻轻拢住女子纤巧的身姿,她着一袭毫无配饰的白色曳地长裙,青丝松松挽髻,弱不胜衣。 早开的春花由于被花魂震动的原因飒飒飞扬,从她绝色眉宇间飘落而下,众人只见那一双微微上扬的眉带着无法增减的精美黛色,十指纤纤,肤光胜雪。 尽管只是虚影,尽管只是往那儿一站,却教见到的人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凤息。 这个从来只存在古老传说和回忆中的绝世女子终于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荀久原以为,自己在画廊里见到的已经是世间绝色,却不曾想凤息真人版更让人惊艳震撼。 对于在场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场视觉盛宴。 拉回思绪,荀久转身对着众人道:“麻烦你们先回避一下。” 梵胤微微颔首,对着众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澹台惜颜唤上阮绵绵,随着璇玑阁主他们快速离去。 现场只剩下凤息、荀久和扶笙三人。 自从苏醒,凤息的眸光便没有从扶笙身上离开过,清冷的眉眼间逐渐染上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扶笙的脸庞,唇瓣翕动好几下,声音微颤,“言之……是你,真的是你吗?” 扶笙余光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那边的荀久,视线对上凤息,唇角勾笑,眸底却是一片死寂。 “凤息,是我。” 低醇的嗓音,带着迷醉人的气息,就好像春江上拂来的暖风,吹乱了凤息平静的心湖。 低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周身,凤息一时面露疑惑,“言之,我这是在哪儿?这个地方,分明是九重宫,可是为什么不太像?” 扶笙微抿唇瓣,“凤息,这是五百年后。” 凤息蓦然瞪大眼睛,“什么……五百年后,怎么会?” 凤息所有的意识都停留在五百年前,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的她,连自己和扶言之的血缘关系都不知道。 慢慢闭上眼睛,她在脑海里回忆,最终将画面定格在自己被万箭穿心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的那一幕。 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凤息捂住心口,微微颦眉,缓缓抬眼看扶笙,声音充满了惶恐,“如果这是五百年后,那我们俩为什么还活着?” 扶笙眸光平静,“凤息,最后一战,你伤得很重。” 凤息身形猛地一震,“是啊,皇城被攻破以后,我被玉无垠的穿云箭射中,穿云箭是语真族人的克星,遇到那种东西,我根本活不了的。” 她低声呢喃片刻,复又看着扶笙,面色有些痛苦,“既然活不了,那我现在根本不可能与你见面,言之,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扶笙定定看着她,不置可否。 凤息面色愈发紧张,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他,“那你的一身修为呢?那可是你引以为傲的东西,是不是为了救我,耗尽了?” 凤息纤长的睫羽抖动两下,心中很恐惧他会说出那个答案。 一般的语真族人,被玉无垠的穿云箭射中,马上就会致死。 她虽然也是语真族人,却不是嫡系,扶言之是嫡系,他能有办法救她,可代价很大,弄不好,能终身无法再修习任何武功。 “言之,告诉我。”凤息细长的凤眸中微起云雾,秀眉紧锁,灼热的目光盯得扶笙心悸。 他毕竟是扶言之转世,且之前又恢复了记忆,所以潜意识里对凤息的感情是存在的。 这种感觉让扶笙很反感,就好像他在片刻之间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而背叛了荀久。 喉结上下滑了滑,他好几次想开口说出真相,说出自己不是扶言之的事实,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潜意识里,他是不忍心伤害凤息的,连见到她蹙眉,他都会觉得心痛难过。 荀久坐在石桌前,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凤息的一颦一笑,嘴里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她全都看到听到了。 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就是酸酸的,很不爽,她几次告诉自己,那个人就是她自己,扶笙也不过是在假扮扶言之,扶笙对她温情脉脉实际上就是在对自己。 可是,她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总有一种错觉——扶笙背叛了自己,当着自己的面和另外一个女人浓情蜜意。 吃醋的感觉很不好受,尤其是当场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和另外一个女人站在一处。 荀久很想收回视线当做没看见,然而,心底里总有个声音提醒着她必须时时关注着那边的动向,不能让扶笙真的沉沦进去。 伸手捏了捏眉心,荀久只能感慨,凤息好美,这样动人心魄的女子,想必是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心动的吧?难怪五百年前喜欢她的人那么多。 心中酸涩之意越发明显,荀久越来越觉得不远处的那一幕很是刺眼睛,她捏了捏拳,站起身来缓步朝着两人走去。 察觉到陌生人的气息靠近,凤息眉宇间的温情顷刻化为寒冰,双眸冷冽,定定看着缓步而来的荀久。 她身着水蓝色裙衫,体态妖娆,精致妩媚的面容上,镶嵌着一双桃花眼,眼尾流曳,眸中生波,不说话的时候,也让人觉得魅惑十足。 当真是天授风情。 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扶笙从来不准荀久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因为那样会把她一身的灵动妩媚给勾出来,那样的她太过魅惑,他担心她惑到别人。 所以,除了重要场合穿的华丽王妃正装,荀久的衣服多以素净色调为主。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难以中和她天生的妩媚。 凤息眯眼打量着面前的人,她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到这种媚而不妖的人,分明每一个眼波都在勾人,可她面上并未流露出任何一分勾栏院那些庸脂俗粉才会有的刻意谄媚之笑。 脚步沉稳,面色沉静。 这是荀久目前的状态。 她在凤息和扶笙面前停下,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凤息却觉得对面的人似乎对自己有一种来自于骨子里的敌意。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凤息看向扶笙,“言之,这位姑娘是……?” 瞥到荀久的妇人发髻,她又改口,“这位夫人是谁,我们、似乎不认识。” 微微勾唇,荀久的声音淡然无波,“好久不见,凤息。” 凤息浑身一凛,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仍是没有想起任何关于眼前女子的回忆来,面上更添茫然,接连看向扶笙。 扶笙并未说话。 或者说,这一刻的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说服眼前这个把他当成扶言之的女子。 又或者说,扶笙实际上是不想伤害凤息一分一毫的。 瞧见荀久欲开口,扶笙暗暗给她递了个眼色。 就是这个小小的举动,让荀久满嘴酸味,她的夫君,是在维护另一个女人,是不想让她伤了凤息的心吗? 这个认知让荀久很受伤,她咬着唇角,看了扶笙一眼,又重新看向凤息,勉强扯出一抹笑,“你好,我叫荀久。” “荀久?”凤息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仍是没有任何印象。 “也是,他的妻子。”荀久微笑,指着扶笙,将之前的话补充完。 整个人如遭雷劈,凤息定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错愕,惶恐,不敢置信,愤怒…… 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凤息不知道该用何种心境来接受这个消息。 她只是盯着荀久,盯着她的妇人发髻。 好久好久,凤息的眸光才慢慢转向扶笙,她并不像普通女子听到被爱人背叛时的无理取闹以及哭得梨花带雨。 凤息很安静,目色很沉凉。 “言之,她所说的,是否属实?” 凤息是江湖人,纵然爱上了这个叫做“扶言之”的武林骄子,然而属于她的尊严和人格分毫不会因为扶言之而改变。 她记得,自己和扶言之有过生生世世的约定,虽然后来百世同心结被师兄强行解开了,但那个时候的她,始终相信即便没有百世同心结,扶言之也会生生世世爱她,对她好。 可现在,五百年后,他们之间,出现了第三者。 凤息心口绞痛了片刻,看向扶笙的眼神愈发冷凝。 她承认,自己很爱扶言之,可不代表她能容忍背叛,更不代表她会打着爱的名义摇尾乞怜,让这个男人回心转意。 如果这个男人有一丝背叛她的心,那么,这段感情,不要也罢。 只不过,她得不到的,甚至是背叛过她的人,永远别妄想她会手下留情放他一马。 在凤息的世界里,没有得不到,只有她不想要。 在她这里,背叛是重罪,她有上百种惨绝人寰的办法让对方死得轰轰烈烈,连轮回的机会也没有。 “凤息,你再好好看看,他真的是扶言之,是你相濡以沫的夫君吗?” 荀久感觉到了凤息滚滚而来的怒意,很适时地开口。 原本按照荀久的计划,是先让扶笙一直扮演扶言之,取得凤息的信任,最后再骗她成为剑魂便能永远伴在他身边,以此来完成七星扫魔剑杀了扶言之。 荀久一直以为这个计划很不错,很理智。 可实际上她低估了扶笙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纵然计划再天衣无缝再完美,终究敌不过亲眼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与别的女人有交集这种滔天醋意。 所以,荀久临时改变主意,她不想让扶笙扮演扶言之,更不想让扶笙去骗凤息。 凤息是个非常敏感聪睿的人,想要成功骗过她,必须动以真情。 要知道,扶言之和凤息五百年前可是夫妻,若是扶笙真的利用扶言之的情谊对凤息来真的,指不定这两个人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荀久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整个人都被醋淹了,恨不能凤息现在就赶紧消失不见,不要再纠缠她家夫君。 凤息心口一窒,看向扶笙的目光开始变得质疑。 记忆中,那个人清美似谪仙,可即便再冷,对着她的时候,眼底的柔情是丝毫掩盖不了的。 而眼前这个人,他有着和扶言之一模一样的容貌,却少了扶言之的神韵。 眼前这个人,更像是从寒冰地狱爬出来的魔,他甚至比扶言之更冷,他也有柔情,却不是对她,而是对着他身旁这个叫做“荀久”的女子。 他,到底是谁? 眯着眼,凤息周身杀意迸发,语气变得冰寒无比,与五百年前作为杀手猎取猎物时毫无分别。 绷直身子,她面上划过一丝狠戾,死瞪着扶笙,“你到底是谁?” 扶笙面色微动,神情不变,伸手指了指旁边的荀久,答,“她的,夫君。” 四个字,仿佛最后的判决,让凤息如同遭了重击,身形有些不稳,她颤颤往后退了两步,大口呼吸着,“你们是夫妻,那我算什么?” 冒着寒气的声音,平淡无波的面容,死寂如冰冻的眼神。 这是凤息。 五百年前无论遇到任何事都处变不惊的凤息,在面对这样一个震惊的消息时,她选择的依旧是冷静。 这是她的天性。 没有什么会比理智和冷静更重要。 “凤息,你好好看清楚,这里虽然是九重宫,却是五百年后,那些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不复存在了,你依旧是凤息,可他却不是扶言之。” 荀久走近,清越的声音如同在做最后的占有权宣告,“你和扶言之的那段过往,已经永远成为历史,成为回忆,即便是你见到了一个与扶言之一模一样的人,他也不可能变成扶言之和你回到过去,回到那段恋情的开端。” 凤息抬目,四下扫了一眼。 这地方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物是人非。 “所以,你是扶言之的转世吗?”凤息心思玲珑,不用人说也能在片刻之间想通眼下的境况。 “是,也不是。”扶笙缓缓吐出四个字。 凤息蹙眉,“此话何解?” 扶笙凝望着她,“五百年前,你爱的那个扶言之,他肩负血海深仇,身体里有着毁天灭地的恨和怒,而对于你,他满腔柔情,恨不能将一世温柔尽付,那个扶言之是完整的。而我,并不完整。” 凤息茫然过后低眉沉思,转瞬恍然,“你的意思是说,扶言之并没有完全转生成你,是吗?” 荀久的确是有些不喜欢凤息,可此时此刻,她不得不赞一句,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一样,很多话并不需要多做解释,人家片刻就能想明白。 扶笙轻轻颔首。 “带我去找他。” 凤息敛目,命令的语气。 她周身的凛冽和尊贵,将五百年前的女王气质完全散发出来。 这是一个能让人甘愿俯首称臣的女人。 荀久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看向后殿方向碧湖中央阁楼的飞檐翘角,挽起唇瓣,“你真想见他?” 凤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扫视了一眼荀久和扶笙,突然开口问:“你们让我现身的目的是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五百年后的,但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绝对不可能还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既然五百年前已经战死,那么现在的自己,很有可能只是一缕孤魂。 如若真是这样,那么,让她现身的人的用意就值得深究了。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这两个人会利用她对真正的扶言之造成威胁。 “这是个很悲伤又冗长的故事。”荀久看着她,慢慢说道:“不知你可有兴趣?” 凤息冷笑,“如若我说不感兴趣,那你便不说了吗?” 这脾性,果然还是和五百年前一模一样啊! 荀久感慨片刻,示意凤息去旁边的石凳上坐。 三人缓缓行至花园石凳坐下。 荀久问凤息,“当年扶言之救驾来迟,致使你被玉无垠的穿云箭射中,你可曾怪过扶言之?” 凤息紧蹙眉头,“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事?” 这里既然是五百年后,这些人都是后世之人,怎么还会有人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 莫非……是史书上有详细记载? 想到这里,凤息心中暗自决定,必须找个机会去把这些史书全部毁了。 那段回忆,是属于她和扶言之,属于凤临国所有人的,后世之人绝对不能用审判的目光去看待。 因为,他们没有资格! 荀久看穿了凤息心中所想,勾唇一笑,“你不必担心,你五百年前的回忆,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史书上也没有记载,关于凤临国,在大燕历史上就是个未解之谜。” “大燕……?”凤息咬了咬唇,“这里不是凤临吗?何时成了大燕?” “说来话长。”荀久慢慢解释,“你且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可曾怪过扶言之?” 摇摇头,凤息道:“没有,我信任他,即便是他没能赶来见我最后一面,我也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眼底漾着淡笑,荀久挑眉,“如若我告诉你,攻破皇城的那一战,是扶言之反叛了呢?” “开什么玩笑!”凤息想都没想,“五百年前,谁都有可能背叛我,唯独扶言之不可能。” “你就这么信任他?” “自然。”凤息笃定的目光,看得荀久心头一颤,她万万没想到,凤息对扶言之的信任已经到了这样深入灵魂的地步。 “可是很遗憾,扶言之的确是临时反叛了。”荀久声音不疾不徐,找不出任何破绽,仿若在揭穿一件迟到了五百年的真相,“如果没有他的帮忙,玉无垠不可能有机会让战舰从南海穿梭而过,更不会一路畅通无阻到达皇城。” 凤息嗤笑,“那么,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用穿云箭射中我旳人是扶言之?” 荀久默然不语。 “你们所看到的扶言之,隐忍蛰伏,武功高绝,为了复仇不择手段,可实际上,那是个连我说一句喜欢他都会脸红的人,纵然灵力再高深,他也只是个凡人而不是神,他只有一颗心,那颗心里住的是我,哪里还能生出另一颗背叛之心来?” 凤息的话,字字句句敲打着荀久的心脏,让她再一次深刻地认识了这个受尽岷国百姓景仰的女王。 她有她的尊严,她有她的人格,她有她爱的独特方式,她有她无坚不摧的信任,跨越时空。 这番话,足以让听到的每一个人为之震撼与惊叹。 荀久心底里对于凤息的那一丝不喜骤然消散。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扶言之能为爱入魔。 因为凤息是个不轻易动情的女人,也是个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女人。 然而,只要她动了情,只要她信任了一个人,那么这种爱,这种信任就会是永恒,哪怕沧海桑田,哪怕旁人用尽办法挑拨。 这种女人,值得人深爱。 扶言之在凤息心目中的形象永远都不会变。他之于凤息,不是高手榜第一的武林骄子,不是九方裳狠心遗弃的双生皇子。在凤息心里,扶言之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她深爱、她愿意交付百分百信任的男人,一个不会说情话,说起情话来却脸红不止的纯情男人。 梵胤没说错,花魂下的这个凤息,果然是爱惨了扶言之。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对扶言之下得去手? 想到这里,荀久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担忧。 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不能在郁银宸发作之前造出七星扫魔剑将他杀了,那么扶言之将会完全侵占他的身体。 从今后,这世上再也没有郁银宸,只有扶言之。 而扶言之的目的就是让凤息重生,倘若让他知道凤息已经苏醒过来,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帮助她完全重生。 凤息扫视着荀久的表情,面上浮现一丝讥笑,“怎么,被我猜中心事了?你的确是在试探我,对不对?” 不等荀久答话,凤息又用命令的语气对着两人道:“带我去找他!” 荀久微笑,“你还没有听我说完故事。” 凤息睨过来,淡笑,“我对你的故事,并不十分感兴趣,我只要知道,扶言之还在就行。” 荀久摆正脸色,问:“凤息,我且问你,如果让你做个选择,在天下百姓与扶言之之间,你会选择什么?” 凤息想都没想,“经历了一次生死,我很清楚,也很明白,我不在乎全天下,我只在乎他。” 这句话,与当时扶言之在苗疆王宫说的一模一样。 扶言之说,他不在乎有没有血缘关系,不在乎是什么身份,不在乎被世人诟病,背上骂名,他只在乎凤息。 而现在,凤息也说了同样的话。 这样一份无坚不摧的爱情,外人得用多大的力量才能让它产生裂缝? 荀久心头微微一沉,脸色也苍白了几分,“如果,扶言之再也不是你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了呢?” 凤息勾唇,笑得随意,“他是魔么?还是鬼?那正好,反正我现在也没法像正常人一样活着,既然他也不正常,那不刚好登对了吗?” 荀久凝目,心中有些挫败。 凤息对扶言之的爱,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即便是她恢复记忆时以凤息的角度亲自感受过,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这份爱无坚不摧。 她原以为,凤息会怒,会嘲讽,甚至会动手。 可实际上,荀久想错了。 正如凤息所说,她不在乎全世界,她只在乎扶言之。 所以,不相干的人,她根本不想理会。 “说说吧!”凤息的指尖在石桌上敲了敲,“说说你们想方设法让我现身的目的,总不会,是让我来听故事的吧?不是我自吹自捧,你们能让我这个灵力高强的人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损耗八成以上的功力,就凭你们两个,是不可能办到的,一定还有很多帮手,既然如此大费周章,那么,目的呢?” 荀久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凤息,如果我告诉你,你和扶言之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32章 天地不容,屠尽天下又何妨? 唇边笑意顷刻凝注,慢慢冻成霜雪,凤息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定在荀久身上不放,“你说什么?!” 她永远都是这样,就算天塌下来了,脸上的表情也不会有多惊骇,看起来镇定极了。 荀久慢慢地、声音低柔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凤息周身气息更冷,出口成冰,“你开什么玩笑!”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么?”荀久双手交叠,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凤息自然是不信荀久所说的这些话,她转目,看着扶笙,问:“她说的这些,可否属实?” 扶笙淡淡看她,“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要听真话。”凤息语气很霸道,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真。”扶笙缓缓吐出一个字。 凤息眼眸眯成一条线,眉心蹙拢,好久不语。 “凤息,你知道我是谁吗?”荀久看得出来,凤息能做到这个反应,足以证明她很诧异很震惊了,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极致反应。 若是换做五百年前的凤息,即便是扶言之真的利用满月弓和穿云箭射中了她,她也绝对不会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来,她的脸上,一定挂着浅浅的笑容,绝对不会让伤害她的人有机会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荀久很清楚,这就是凤息。 也是,她的前世。 “你说过了,这位公子的夫人。”凤息抬目,几乎是转瞬就敛了情绪,似乎她根本就没听到荀久所说的那个在外人看来是惊天秘密的血缘关系。 轻笑一声,荀久弯唇,“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再往深了想?” 凤息原本有些心不在焉,此刻听到荀久的话语,她一下子凝神,仔细打量她片刻,又看了看扶笙,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试探问道:“莫非,你是五百年前的哪位熟人转世?” 荀久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旁边的扶笙,“你看,这位是扶言之转世,光凭他的容貌,你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对吧?” 凤息颔首,不置可否。 “他叫扶笙,大燕皇七子秦王殿下。” 荀久解释。 凤息眉目微微动了一下,并没有过多反应,她想见的,是扶言之本人,而不是转世以后的扶言之。 说到这里,荀久又停下来,开始转移话题,看向凤息,“你觉得,扶言之够爱你吗?” “爱。”凤息回答得干脆,毫不犹豫,“他的爱,隐藏在血海深仇的背后,充斥于一个个脸红心跳的瞬间,飞扬在他看我的每个眼神里。他的爱,是无条件的信任,是经过梵音沐浴脱尘后的圣洁菩提花,无暇,纯洁。他之于我,重于天下。我之于他,盖过血海深仇。九州四海,寰宇内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扶言之,再也找不出第二份这样重的爱。” 荀久看着凤息,就好像忽然之间回到了那个春寒料峭的黄昏,云州城客栈,一群江湖游侠在戏说江湖上的奇闻异事。而凤息独站楼上,出神地望着楼下角落里那一抹无暇的白影。 缘起。 纵然两人皆性子冷情,纵然一正一邪,可还是因为这惊鸿一瞥,在后来的无数次交集中摩擦出了火花。 那个时候,凤息不懂爱,她问他:“院舍着火的时候,你也跳进火海去了,当时你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那个时候,他也不懂爱,他说:“我可以试着喜欢你。” 她以为,他救她是为了利用她复仇。 他以为,他就是在利用她。 许是天定,许是情深缘也深。 两人谁也不曾发现,这份“利用”其实从一开始就充斥着微妙的情愫,它就好像滔滔爱河的闸口,一经开启便再也无法关闭。 两人更没有料到,这样一份不被武林,不被江湖,不被世俗所允许的爱恋,终究发展成了感天动地的旷世奇恋。 一朝烽烟起,痴心落两处。 一边是知晓真相泣下血泪青丝白发入魔门,一边是黑云压城硝烟不断披甲上阵死敌手。 这份爱有多重? 似乎无从衡量。 但凤息那句话说对了,扶言之给她的,就好像被空灵梵音洗涤净化过的佛门圣花菩提,无暇,纯洁,承载着的,是扶言之一颗完整无缺口的赤诚之心。 纵然世俗纷扰,纵然仇深似海,但毫不影响他从万千纷杂中剥离出来的完整的爱。 天下给她,人给她,爱给她,整颗心都给她。 旷世之恋,当如是。 收回思绪的时候,荀久发现自己竟然湿了眼眶。 “那么,即便没有百世同心结,你也相信他会生生世世爱你吗?”荀久继续问。 凤息闻言,先是怔了一下,但随即便露出一抹淡笑,笑容有些自嘲的味道:“原本看到你和秦王在一起,我是不信的,可通过刚才的对话,我把五百年前的那些点点滴滴细细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尤其是他对我的那些笨拙而又无微不至的关心,这一次,我信。” 荀久微愣。 凤息唇角含笑,“如果我没猜错,你跟我是有关联的,具体为何会变了容貌,我不清楚,但既然扶笙与扶言之脱不了关系,那么,你与我定然也脱不了关系。” 荀久眼波微闪,“你凭什么这么断定?” 凤息面色不变,“因为,我相信扶言之,我也相信即便没有百世同心结,他依旧能找到我。” 望着荀久的样子,凤息唇边笑意加深,“恭喜你,这一世的凤息。” 荀久微微一笑,心中感慨。 凤息的智商与淡然,竟然比扶笙还要高出许多。 若是换做一般人,早就在得知这种事情以后露出惊愕不敢置信的表情来了。 然而凤息脸上什么都没有,而且,她还对着她说,“恭喜你。” 能这样淡定地面对着自己的转世,足以见得凤息强大的定力和心性。 看来,五百年前的元休当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否则也不可能培养出这样卓然绝世的弟子来。 跟这样的聪明人聊天,的确是能省去很多谈话内容,因为你开个头,对方就能想到过程乃至结尾。 荀久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既然你能想到我和你关系不浅,那你可知,为何转生以后,我会变了容貌?”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凤息,按理说来,扶言之的容颜都没变,凤息转世以后也不该变才对,可是眼前的女子,的确与她的容颜有着很大的差别,毫无一点相像之处。 微微蹙眉,凤息面带不解,“我都还在这里,你怎么可能会是我的转世?” 荀久安静道:“因为你现在的灵魂,并不完整。” 凤息上下扫了自己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难怪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只是个虚影,原来是因为灵魂不完整。 “这么说来,另外一半转世成了你?”凤息眯着眼,语气含着些许迟疑,如果荀久是自己另一半灵魂的转世,那么,容貌又为何不同? 荀久细长的眼尾流曳出几分怅色,“凤息,你曾经与花魂契约过,死了便不会有来世,这件事,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荀久这么一说,凤息一下子便想起来了,当年她从马背上摔下来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是郁银宸抱着她一直飞奔向邀月宫打算求元休帮忙的,可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没有多长时间了,所以迅速将自己的遗言交代给了郁银宸。 按照正常发展,接下来她会与花魂一起魂飞魄散,永远消弭。 可现在,她不但没有消弭,还出现在了五百年后。 这一切,简直太奇怪了。 凤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索性开口问荀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可能有来世,我的灵魂也不可能还像现在这般保存完整,莫非……在我死后,有人用了什么办法阻止我魂飞魄散?” “是郁银宸。”荀久答。 “师兄。”凤息垂下眼睫,“果然是他。” 这个她欠了一辈子的男人,在最后关头想到的,竟然还是她。 真傻! “他用了什么办法?”凤息有些迫不及待,“我不想再这么问下去了,你既然知道所有事情的始末,还请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说给我听,我想知道,在我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荀久看了一眼扶笙,扶笙轻轻颔首。 收回视线,荀久重新看向凤息,缓缓将五百年前的那些事说了出来。 最后,她面色凝重,“所以,凤息,我没有骗你,你和扶言之有血缘关系,而他之所以救驾来迟,就是因为在出发之前知道了真相,一夜之间青丝变白发,魔怔了。” 凤息面色变换不停,紧紧咬着唇瓣,一直没有说话。 “扶言之入了魔,无法正常轮回转世,慕昌去找到元休,两人用了分魂术为你转世,郁银宸少了半边心脏,原本必死无疑,可因为他体内住了扶言之的魔性,所以五百年来不老不死,一如当初。”荀久也不管凤息是何反应,一股脑地把心底里的那些话全部吐出来。 “所以,我是你另外一半灵魂的转世,之所以容貌不同,是因为灵魂不完整。” 凤息安静听着,等荀久说完了才出声,“那么,你之所以想方设法让我现身,是想让我去对付扶言之吗?” 荀久无声点头。 “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上。” 凤息看向远处,眸光氤氲出坚定的光芒,“扶笙是你夫君,你可以为了他不惜杀害别人的夫君,那你可曾想过,你要杀害的人是我夫君,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杀了他?即便他是魔,是鬼,那也是我一个人的魔,我一个人的鬼,我爱他,不在乎他变成什么样,正如他爱我,不惜背上千古骂名也要完成当初的承诺夺了这天下作为礼物送给我一样。” 荀久早就知道凤息会这么说,所以对于这个答案,她并未感到多意外,只是有些失落。 “在天下与扶言之之间,你会选择扶言之是么?” 凤息回过头来,浅浅一笑,“错了,天下与他之间,并没有任何冲突,我无需选择。” 荀久蹙了下眉,“难道你忍心让他为了你而与全世界为敌吗?” “那又何妨?”凤息仰起脸,清冷的瞳眸,坚毅的轮廓,欺霜赛雪的肌肤,在阳光下看起来尤为剔透莹润,说出来的话却好像裹了寒冰,“是谁说血脉至亲,伦理纲常是阻挡我和他的禁忌底线?我偏要与他并肩,仰头催动星辰日月,俯首号令亿万生灵,如若天地不容,屠尽天下又何妨?” 荀久心尖颤了一下,捏紧了袖中的手指。 梵胤说得果然没错,这一半是偏执型的,即便是知道她和扶言之有血缘关系,她也可以置若罔闻,这种偏执,已经完全覆盖了她的理智。 或者说,这一半基本没什么理智,有理智的那一半在荀久身体里。 人一旦偏执起来,简直太可怕了! 荀久已经预见倘若眼前这个凤息彻底失去理智,那么她将会比郁银宸体内的扶言之还可怕。 扶笙趁机握住荀久的手,发现早已冰凉一片。 他向她投来一个宽慰的微笑,示意她不要担心,一切有他。 感受到手心里的那一片温暖,荀久逐渐舒缓下来,情绪归于平静。 “最后说一遍,带我去找他!”凤息冷下脸来,周身气息冰寒慑人。 “我会带你去见扶言之。”扶笙道:“但在这之前,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 凤息跟着扶笙和荀久一直往前殿走。 她现在只是游魂而已,虽然灵力没有完全恢复,但身体轻盈,一路走来,倒也不算太劳累。 越往前,凤息便越觉得不对劲,她顿了脚步,蹙眉看着前面的扶笙,沉声问:“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你不是要见扶言之么?见了他,你就能见到扶言之了。”扶笙笑笑,面上一片温和,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一次,连荀久都纳闷了,前殿只有梵胤他们几个,郁银宸并不在这边,为什么扶笙会说来了前殿就能见到扶言之? 扶笙察觉到荀久疑惑的目光,他莞尔一笑,“待会儿进去你就知道了。” 荀久点点头,站在门边,等凤息进去以后才跟上。 前殿里的几人见到凤息进来,纷纷站起身,象征性地行了一礼。 凤息一扫殿内,并没有扶言之的影子,甚至连半丝气息也无,她有些恼怒,正准备斥责扶笙,却不想被他一个定身术给定住了。 凤息猛地睁大眼睛,“你竟然骗我!” “对不住了!”扶笙松开荀久的手走上前,对着凤息道:“我若是不用计,就没法让你落网。好在你灵力没有完全恢复,否则,我很难困住你。” 凤息咬着牙,“放开我!” 扶笙没有答话,反而看向璇玑阁主,冲他点头示意。 璇玑阁主立即站起身,走上前来打量着凤息。 扶笙问:“有没有把握能让她成功进入幻境?” “我尽力而为。”璇玑阁主点头,复又看向扶笙,“你确定要让她进幻境?” 扶笙一脸凝重,“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璇玑阁主面露担忧,“她很可能会永远都走不出来。” 扶笙深吸一口气,“那便听天由命吧!”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荀久突然明白了,原来扶笙是准备让璇玑阁主给凤息制造一个幻境,这个幻境里面有魔化后的扶言之,而凤息他们所面临的的境况,将会是天下人知道他们有血缘关系之后的情景。 面对凤息的怒目,扶笙只能选择无视,再一次道歉之后,他道:“如果进了这个幻境以后,你还是坚持要和扶言之在一起,那么,你便不用出来了,一辈子待在里面就行,若是你改变主意了,那么,请早些出来,七星扫魔剑的铸造,需要你。” “呵,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凤息双眼开始因怒赤红。 “就凭,我是扶言之的转世,而我的夫人,是你的转世。”扶笙浅浅一笑,“你不帮我们,就是在自掘坟墓。”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33章 这一次,我放手,让你走 璇玑阁有七重塔,里面全是幻境,那是专门考验大祭司候选人的地方。 如今虽然没有七重塔,但璇玑阁主想要制造一个幻境给凤息是轻而易举的事。 看着凤息被璇玑阁主带往后殿方向,荀久突然站起来,“等一下!” 璇玑阁主顿了脚步,转过身来,“久丫头,你有话说?” “这个幻境,我也要去。”荀久面上无比坚定,看一眼凤息,看一眼璇玑阁主。 荀久明白,幻境里面无法使用任何灵力,等同于凡人。 凤息就是她,她就是凤息,这个时候,她再逃避都没用,唯有借助进入幻境的机会成功收服凤息,以及她的一身灵力,否则,自己永远都无法对抗扶言之,而且,在这件事上,她不能再让扶言之牵着鼻子走了! 荀久微微抿着唇,面上却是不容商榷的坚毅。 璇玑阁主看向扶笙。 扶笙自然是一脸不赞同,紧蹙眉头,“久久,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去幻境,你可知那个地方凶险无比,万一、万一你永远走不出来了怎么办?” “这不可能。”荀久浅浅勾唇,给他一个安慰的笑,“我只要知道你还在外面等着,便有足够的动力支撑着出来。” 见扶笙还是阴沉着脸,荀久面上无波无澜,扫了一脸担忧的众人一眼,“娘、外公、阁主、阿笙、梵胤大人,你们都不必再相劝,凤息是我,我亦是她,灵魂一日不归位,我便没有办法恢复灵力。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不要这天下,亦做不到大义凛然,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只想要一个孩子。” 扶笙面色有些许变化。 荀久定定看着他,微笑,“阿笙,之前你一直告诉我,等从苗疆回去以后,你就有办法让我怀上身孕,你的办法,与灵魂归位有关的对吧?只要凤息这一半灵魂不与我合~体,我的灵魂便不完整,更无法成功怀上孩子。” 扶笙幽深的瞳眸含着不忍的色泽,未置一词。 “我知道你为了我可以做出任何事,可是这一次,我想单独走。”荀久唇边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我不想再靠你,我是五百年前的女王,凤息有的坚毅和决绝,我也应当有。” “久久!”扶笙哪里会同意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脸色一下比一下难看,“你为什么执意如此?” “阿笙,这一次,请放开我。”荀久目光平静,就好像在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对话,“永远活在你的护翼下,我迷失了自我,亦丢了本性,直到刚才听闻了凤息的那一番话才突然醍醐灌顶。那才是凤息,那才是我,我沉沦了太久,已经忘了自己的本来性情。” “凤息说,她爱扶言之,不在乎他变成什么样子,即便是魔,即便是鬼,那也只是她凤息一个人的魔,一个人的鬼。凤息还说,血缘至亲,伦理纲常不是阻挡她和扶言之的禁忌底线,她愿与他并肩,仰头催动星辰日月,俯首号令亿万生灵。我亦如此。” 扶笙整个人都怔住了,显然没想到荀久会说出这番话来。 “支撑着扶言之和凤息的,并不是谁对谁的护翼,而是广无边际的信任。”荀久就站在门边,金色阳光渡越,懒散铺在侧脸上,这一刻看起来无比神圣。 “而我们之间,比信任更多的,是你对我的护佑——一种让我迷失了本性的宠溺。”她一字一句,仿若看透了红尘生死之后的大彻大悟,“日月当同辉,我该是与你并肩的。” 扶笙抿紧了唇瓣,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她,阻止她。 “这一次,放开我,让我一个人走。”荀久浅淡一笑,“你信任我不是么?如若信我,请相信我还会再回来。” 澹台惜颜一脸焦急,忙走过来扯了扯扶笙的袖子,“臭小子,你快出口拦住久丫头啊,幻境里面有多凶险,你是见识过的,若是她永远也走不出来,那么……” 澹台惜颜的话音还没落下,扶笙低沉的嗓音已经传来,“让她走!” 澹台惜颜脸色一白,“臭小子,你疯了!” 扶笙眼眶有些猩红,他怎么会忍心让她去幻境那种地方受苦,可是因为凤息的到来,荀久就好像璞玉被开了光,突然之间大彻大悟,一夕之间想通了很多东西,这个时候的荀久,拥有了凤息的坚毅心性,便是他再阻拦,她也不会因此留下来,还很有可能怨他。 “娘,我说了,让她走!”拂袖转身,扶笙不欲再看。 这一刻心痛如绞,她的那些话,就好像提出来和离,以后都不要在一起了一样。 璇玑阁主见状,走回来站在荀久身边,低声问:“久丫头,你想好了?” “想好了。”荀久淡淡看着扶笙的背影,她很清楚,他现在一定非常心痛,可是她必须去。 “你们都说我无法驾驭这个凤息,反而会让她侵占了身体变成和扶言之一样的恶魔,那是因为你们先入为主,以为我没有足够强大的灵力与凤息相抗,可是你们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凤息是我,我就是凤息,如果连她都征服不了,那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璇玑阁主噤了声。 眸光沉暗如古井寒冰,荀久最后出声,“我相信,师尊的意图并不是让凤息重生,而是让我征服凤息。” 这句话,让殿内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放开我,相信我。”扔出六个字,荀久转身出了大殿,走得尤为潇洒,正午太阳很温暖,层层从枝叶间筛下来,一线日光从她眉宇间照下去,精绝的五官轮廓鬼斧神工一般。 这一刻,妩媚不再,娇柔不再,清冷自信替代,红唇凄艳似朱砂,挂着浅浅的笑,恍若洛神下凡。 璇玑阁主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眼前的两道身影。 凤息,荀久。 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尊贵凛冽气息竟然不遑多让。 凤息是那种能让人甘愿俯首称臣的尊贵女人,而这一刻,荀久周身的气质大有超过凤息之意,让璇玑阁主几度认为自己看花了眼。 * 璇玑阁主带着那两人走后,澹台惜颜急得团团转,看看扶笙,又看一眼澹台镜,神情无奈,“你们说说,久丫头那孩子怎么这么倔强,阁主的幻境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她怎么能跟着去呢,这……万一要是出了个好歹,可怎么办哟!” 自从荀久走了以后,扶笙就一直静坐没说话,他何尝不知道,一旦她坚持不住,就会永远待在里面出不来,可是他找不到理由阻止她,连一个字都找不出来。 她说不愿再活在他的庇佑下,说想找回灵魂,找回自我,她有她的坚持,有她的信念。 她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眉眼间的坚定和自信,甚至盖过了凤息。 他相信她,相信她能成功征服凤息,相信她能成为第二个女王般的人物,他只是心痛。 如若她成功了,那么以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不是再也回不到以前的久久,无论是嗔痴喜怒,还是一颦一笑,都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臭小子。”澹台惜颜踱步到扶笙身边,催促他,“你快想想办法啊!” 拉回思绪,扶笙平静地道:“娘,让她走吧,这一次,我放手。” 澹台惜颜一听,呼吸顿时停了停,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呢!那可是你历经生死才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儿,你说放手就放手?” “娘,久久和以前不一样了。”扶笙抬眼,看的是澹台惜颜,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荀久的音容笑貌,“我们都被她骗了,自从踏入九重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计划筹谋好要制造一个机会征服凤息,所以她在行动前去找了郁银宸,对他放了好多狠话,目的是试探扶言之这两天会不会出来。之后她让梵胤大人帮忙打开九重塔要与凤息见面,她本就不是傻到用道理征服人的人。所以,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说服凤息帮她铸造七星扫魔剑,而是征服凤息,让灵魂归位,由她亲自来对付扶言之。这一切,是因为她不想让郁银宸死。” 澹台惜颜听懵了,“灵魂归位与国师死不死有何关系?” 扶笙解释,“灵魂归位以后,久久会恢复所有的灵力,甚至比五百年前更强,她可以单独铸造出七星扫魔剑,也可以将扶言之从郁银宸体内逼出来,这样,她就只需要单独对付扶言之,而不是杀了郁银宸。” “可是,这样一来,扶言之必定会寻找下一个容器,那你岂不是危险了?”澹台惜颜心中焦灼不已,“久丫头怎么能为了保国师而将你置入险境呢?” “颜丫头,你别在那儿瞎猜了。”澹台镜摆摆手,“老夫相信久丫头,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再者,臭小子刚刚也说了,久丫头一旦恢复,会比五百年前还要强大,那么,对付一个小小的扶言之自然是不成问题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免得久丫头那边还没出来,你就先把自己给病倒了。” 澹台惜颜原本还想再说什么,被澹台镜这么一训斥,顿时闭了嘴。 * 傍晚时分,扶笙亲自去了曲嬛苑。 阮绵绵正在和小童们学习打络子,见到扶笙,她警惕地站起身来,面色不善,“你来做什么?” 西宫之所以受了重伤,与扶笙脱不了干系,阮绵绵有些悔恨早上没能阻止秦王飞上阁楼。 “宫主可在?”扶笙在几人面前站定。 小童们忙站起身行礼。 扶笙随意颔首,看向阮绵绵,“还是他去了郁银宸那边?” “关你什么事?”阮绵绵冷哼一声,“早上才被你袭击,莫非觉得不满足,现在又来找?” “本王不是来吵架的。” 扶笙面色沉凉,“当然,你若是要吵,我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阮绵绵一愣,她没听错吧,一向高冷不近人情的秦王竟然有想要和她吵架的心思?莫非是心情不好? 思及此,阮绵绵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扶笙,狐疑问道:“你今天没病吧?” 扶笙没答话,绕过她,径直进了屋子,没见到西宫良人,他转身就走,出了曲嬛苑以后直接去往后殿楼阁方向,没有撑船,轻功飞跃,转瞬到了阁楼上。 郁银宸的房门大开,里面隐约有几声咳嗽传来。 扶笙负手缓步走了进去。 郁银宸靠坐在床头,他的面容很苍白,整个人有气无力,时有时无地咳着。 扶笙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冒着热气的两盏茶,看向郁银宸,“你早知道我会来?” “所以门为你开着。”郁银宸淡笑,“请坐。” 扶笙走过去坐下,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到西宫良人,“他没来?” 郁银宸知道扶笙问的是谁。 “来了,又走了。”郁银宸凝望着窗外的无边春景,“我让他走的。” “你来找我,是为了你夫人?”郁银宸眸光移向扶笙,似笑非笑。 “我很好奇,她要取我的命,你来取什么?” “那你愿意将命交给她吗?”扶笙浅啜一口茶,眼眸有片刻黑暗。 “如果是她,我会双手奉上。”郁银宸猜不透扶笙的来意,但他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因为他有预感,自己很可能活不过最后一次发作。 “呵,你连死的办法都找不到,凭什么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扶笙语气寒凉。 眼前这个人,是凤息的师兄,是荀久最不想伤害的人,荀久为了郁银宸,不惜抛下他独自走进幻境。 “我是在赎罪。”郁银宸自嘲一笑,“她说的没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一力请求师尊帮助凤息转世,那么,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凤息会彻底消失在五百年前,而我,会选择与她一起消失。” 再次苦涩一笑,郁银宸面色凄凉,“我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五百年的痛苦,这一次,是该由我来结束了。” 看向扶笙,郁银宸问:“她没有对我说实话,那么,你能告诉我,最后一次发作,会发生什么吗?” 扶笙沉吟片刻,“最后一次发作之后,这世上将再也没有郁银宸。” 这句话,并不是说他会死的意思。 郁银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震惊,“此话何意?” 师尊明明告诉他,第五百年,如果凤息没能如期帮他解开命运的绑定,那么他还会再来五百年,还会再遇到凤息的下一世。 可是,为什么听他们说起来,事实并不是师尊说的那样? 扶笙没有回答。 他不会让郁银宸知道扶言之的存在。 因为,荀久不希望郁银宸知道。 荀久走了,扶笙没办法挽留她,却能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告诉我真相!” 郁银宸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眼眸中的暗沉如同黑云过境,面部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抖动。 扶笙并不惧怕他,淡淡回应,“你擅长占卜,能否帮我找一个人的转世?” 郁银宸不知道扶笙为何突然转移了话题,他蹙眉,还没开口,只听扶笙又道:“那是个至关重要的人,关乎荀久,关乎凤息,关乎我,关乎你。” “你说的是我师尊?”郁银宸眯起眼。 “不是。”扶笙声音突现苍凉,“那个人,是五百年前这段回忆中被我们完全忽略了,然而事实上影响着全局的人,只要找到他,就一定有破局的办法。他,也是我们早就该见却又没想起来要见的人。” 郁银宸从扶笙的神色间,忽然领悟到了什么,突然一惊,“你说的,竟然是他?!” 看样子,郁银宸已经猜到了,扶笙嘴角微翘,轻轻颔首,“我要知道他的转世在哪里。” “你怎么会突然想要找那个人?”郁银宸满面不解,如果不是扶笙提起来,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那样一个人的存在。 为什么? 扶笙心中冷笑。 因为除了他自己,那个人是扶言之最好的容器,也是对付扶言之最好的利器。 * 扶笙走下阁楼的时候,西宫良人在乌篷船上坐着,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嘲讽,“怎么,嫌荀久伤他不够深,特来补刀?” “嗯,来看看死透了没。”扶笙面无表情,顺着西宫良人的话往下答。 西宫良人拳头紧了紧,磨牙片刻,招手,“上船!” “既然有话,何不上来说完再走?” 扶笙在楼底下的长椅上坐下,垂眸看向乌篷船上的西宫良人,“宫主亲自划的船,我会晕。” 西宫良人一把放下船桨,三两下走上岸来在他身边坐下,双目盯着扶笙不放,“你对他说了什么?” 扶笙眼尾流曳出几分讥诮,“我的夫人为了他进了璇玑阁主的幻境,你觉得我不该来找他喝喝茶,聊聊天?” 西宫良人惊了一下。 璇玑阁的幻境,他早年间有所耳闻,那是专门用来考验历任大祭司候选人的地方,据说进去以后能活着出来的人寥寥无几,即便是出来了,也很少有正常的,多半是精神失常。 “荀久怎么会去了那种地方?”西宫良人不解,“她早上才来给了郁银宸狠狠一刀,怎么,回去以后觉得不对劲,想去幻境里面忏悔?” 扶笙蹙眉,深深看了西宫良人一眼。 西宫良人立刻闭了嘴,随即转移话题,“你不觉得你的夫人今天很不对劲吗?” 扶笙不置可否,他之前一直没有发觉,直到荀久提出要去幻境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这是荀久设的一个局,目的是为了引出凤息,征服凤息。 而她去见凤息之前先来找郁银宸,就是为了确认郁银宸的发作时间好为自己争取最多的时间对付凤息。 扶笙心中有悔,悔他太小看这个女人,竟然放任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悔他自己的疏忽大意。 如果早知道她打的是这个算盘,他一定会采用另外一种曲折迂回的办法,而不是让她去冒险。 如今,只能盼着郁银宸早些把那个人的转世找出来。 “连你也察觉到了,对不对?”西宫良人面上浮现笑意,“行啊,这个女人,竟然敢脱离你的掌控单独行动,是条汉子。”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扶笙这种表情,是一种对于已发生事情始料未及的懊恼。 “你是不是嘴巴很闲?”扶笙淡淡睨向西宫良人,“如若找我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你大可不必浪费唇舌了,我没时间听。” “别呀!”西宫良人拽住扶笙的胳膊,将他带回去重新坐着,“你也知道,我这一趟之所以要带着叮叮来,是想让国师帮忙开掘他的潜力,然而国师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再动用任何灵力,就真的成了他的催命符了。” “所以你来找我?”扶笙眼眸缩了缩。 “你是扶言之转世,灵力比国师还高,现如今,只有你能办得到这件事情了。”西宫良人眸光切切,带着几分恳求。 “西宫,你该不会认为那么小的孩子能对我们的除魔计划有帮助吧?”扶笙冷笑,“你别忘了,我和叮叮他们一样,都是天赋异禀的人,连我都没有办法,叮叮才四岁,你觉得他能做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西宫良人耸耸肩,“叶痕传来书信,问我何时回去,我告诉他,时间不确定。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担心叮叮的安危,莫说是他,我也担忧,所以,我打算请你帮忙,开启叮叮的天赋,让大王带着他先回去,我留下来帮忙。” 扶笙思虑了一下,“你确定要我帮忙?” 西宫良人一看扶笙这个眼神,心中暗叫不好,“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扶笙回答得云淡风轻,“大燕与大梁是敌国,叮叮是大梁将来的皇帝,如今皇帝落在我手里,我自然是想永绝后患。” 西宫良人一下变了脸色,“扶笙,我可告诉你,你最好别乱来,否则叶痕不会放过你的!” “近水楼台。”扶笙凉凉弯起唇角,“如今他儿子在我手里,他就算长双翅膀,也无法一天之内飞过重洋大海过来营救。” 西宫良人脸色一黑,“你当我是死人么?” 扶笙淡淡瞥他一眼,站起身,“死心吧,叮叮这孩子挺聪明的,我相信长大以后会是个好帝王,为君者,将良将,友苍黎,任忠贤,归兴国。修其德,辨是非,先天下而后己。能做到这样,便是千古明君,何须拥有那些伤身伤心的虚幻力量?过分强大只会招来灭顶之灾。” 扶笙说的这番道理,西宫良人听得懂,也明白,但他仍是有些不甘心,“难道你要我就这样放弃?” “语真族之所以要设计安排重复五百年前九方裳的那段历史,无非就是想再创造出一个扶言之,可是,你也看到了,扶言之的存在到最后换来的是什么?一段跨越了前世今生纠葛不清的虐心恋。你身为宫主,是整个语真族的执法人,必须站在全新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我且问你,这个故事里,最先有错的是谁?” 西宫良人细细想了一下,最后眉头越皱越深,咬唇道:“最先有错的,是语真族的凰女制度。” 如果没有凰女制度,就不会有少宫主命定未婚妻的说法,九方裳和她之前的上一位凰女就不会因为被命定而产生逃出夜极宫的想法,更不会遇到后来与她们产生纠葛的男人,那么,傅贤曜不会存在,扶言之也不会存在,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存在。 “制度没有错,错的是你们这些墨守成规,不懂变通的所谓‘执法人’。”扶笙轻笑,“两千年前的制度,到了今天还在用,你不觉得你们语真族很落后么?朝廷的律法每天都在修正,可你们呢,一个凰女制度能传承两千年,也是能人,亏你们还自诩仙族后人,要我说,真正的仙人只怕能被你们给气死。” 西宫良人听了这番话,心中很不是滋味。 扶笙说的本没错,所谓的凰女制度,原本就是不成文的规定,之所以要传承,是因为两千年前的先祖担心族人会与外族通婚导致血脉逐渐被冲淡。 但两千年前的时局与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有特异能力的种族很多,并不止语真族一家独大。 先祖们即便再有能耐,也绝对想不到两千年后,语真族人会因为拥有灵力而遭到周围所有国家的忌惮,他们暗中组建精锐队伍来搜寻语真族人,为的,就是将语真族人赶尽杀绝,阻止灵力的扩大,阻止语真族人利用灵力横扫天下。 如果没有灵力,如果夜极宫的统治依靠的是实力,如果语真族人与外族通婚成为家常便饭。 那么,这世上将再不会有人排斥语真族,更不会有人想要对其赶尽杀绝。 “你的父王,是个明白人。”扶笙夸了一句,“竟然能在死前强行灭了凰女制度,对于传承了两千年的陈规来说,这算得上一次内部改革了。” 西宫良人不置可否,当年父王为了取消这项制度,不知做了多少努力,但仍旧不够完善。 扶笙继续道:“八年前,语真族准备与大陆五国签订和平协议的时候,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吗?”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那个协议很蠢。” 西宫良人:“……” “一切协议都是纸上空谈,如若你们真的拿出诚意,允许语真族与外族人通婚,让语真族人融入这片大陆,那么,所谓的‘灵力’将会慢慢不复存在,也不会成为各国帝王最忌惮的势力。到那个时候,我想,我可以考虑一下签订永久性互不侵犯的协议。” 扶笙的这个提议,对于目前的语真族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大燕是整片大陆上最大的国家,只要大燕承诺永远不侵犯语真族并且站在语真族这边,那么其他国家便只能收手,毕竟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和大燕作对。 如今的大燕,六大诸侯国君王大换血,中央集权,上下一心,如果真的开战,光是大燕先进的海上战舰,就足以将侵犯的敌国阻挡在重洋上,甚至是灭于大海之上。 几乎没有犹豫,西宫良人点了头,“你这个提议,我回去以后就开始实施。” 扶笙笑看着西宫良人,挑眉,“那你还想不想为叮叮开掘天赋了?” 摇摇头,西宫良人道:“这么小的孩子,理应有健康成长的机会。” “开掘天赋不像开玩笑那么简单。”扶笙眸光落在琉璃般的翠湖上,“过程非常艰辛,堪比璇玑阁的幻境,相信我,没有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这种苦,五百年前,我是因为没有爹娘,只为复仇,所以恳请师父襄助,其中酸苦,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叮叮生在帝王家,父亲只有母亲一位妃子,他又是被当做心尖宠而长大的,没有仇恨,没有不甘,他用什么来承受开掘天赋的那些非人折磨?” 拍拍扶笙的肩膀,西宫良人点点头,“是我一叶障目了,今日的话,我必铭记于心。” 扶笙摘下西宫良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大步上了乌篷船。 他那个嫌弃的眼神,被西宫良人清楚看到了。 西宫良人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和叶痕一个样,都是好洁成癖的家伙。”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34章 初遇缩小版扶言之 璇玑阁主的幻境,设在九重宫后殿一处空旷的院落里面,有一道巨大的浅黄色漩涡形传送门。 凤息是被定了身,一定要扔到幻境里面去的,而荀久是心甘情愿跟上来准备去幻境里面历练的。 冷笑一声,凤息睨向荀久,“你跟着我做什么?找死么?” 凤息冷眼看她,面上不带任何一分情绪,“要死,也是你先。” “呵,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如何能承受得住璇玑老头的幻境。”凤息的语气,充满了挑衅。 原本,她对自己这个转世还是很有好感的,但是知道自己被扶笙骗了以后,她便开始改变想法。 纵然这位是自己的转世,但凤息是凤息,荀久是荀久,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本质上还是两个人,她不容许欺骗和背叛,而这对夫妻骗了她,那就该死! 荀久没说话,她的确是没有经历过像扶笙、女帝、大祭司那样的生死之境,也没有感受过一个人行走在死亡边境的感觉,可不代表她没有那个勇气。 孩子,将会是她最大的动力。 传送门建好以后,璇玑阁主走过来,语重心长,“久丫头,你可要想好了,一旦入了幻境,老夫便没有办法探知到里面的境况,也没有办法将你送出来。” 荀久没有丝毫犹豫,“阁主,我想得很清楚了,我想要结束五百年前的一切,想要一个孩子,唯有这种办法能帮我实现愿望。” 璇玑阁主欲言又止。 “阁主不必再相劝。”荀久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你们都认为,阿笙能想到办法帮我,可我不想再这么依赖他。” 看了一眼旁边眉目清冷,面色桀骜的凤息,荀久接着道:“您也看到了,这才是我,我并非追求凤息的冷心绝情,我只想独立自主,过分依赖,早晚会让我死在温室中。” “我心意已决,便是扶笙亲自来了,我也不可能跟你们回去的。” 最后的话被阻断,璇玑阁主找不到什么说的了,艰难点头,嘱咐道:“这个幻境是有时限的,如果你不能在那个时间出来,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荀久面色凝重,看了看传送门,点头,“我明白。” 璇玑阁主从袖袋里掏出一只冰蓝色的千纸鹤,念了几个口诀,千纸鹤就好像活过来一般飞到荀久肩膀上来,周身散发着一层浅浅的冰蓝光晕。 “这个东西,是计时器。”璇玑阁主道:“你必须在千纸鹤全部变黑之前找到幻境里面的传送门出来,否则,传送门一关,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久丫头了。” 荀久问:“这个千纸鹤能发光多久?” 璇玑阁主答:“外面一天,幻境一月,千纸鹤能发光六天,也就是幻境里面的半年。” 荀久掐指算了算,上次郁银宸发作的时间差不多就是挨近这几天,也就是说,她必须在郁银宸发作之前成功驾驭凤息,出来铸造七星扫魔剑。 “好,我知道了。”荀久伸手将千纸鹤拿到另外一边肩膀上,伸手拽着被定身的凤息,两人一起进了传送门。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传来,荀久不知身处何处,只觉得耳边全是呼啸的疾风,那风冰冷如刀子,每刮一下,肌肤就好像硬生生被撕裂一般,痛得荀久蜷了蜷身子。 眩晕感终于停止,荀久缓缓睁开眼,入目一片白茫茫。 她怔了一下,转身四处扫了扫,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冰川。 竟然与自己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双手撑地,荀久挣扎着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感知没有错,这里的风,的确能割破人的肌肤,她原本纤细匀称,白皙细腻的手指上,全是一道一道的细小伤口,错综交杂,血迹慢慢渗透出来。 这里虽然是幻境,可人身体的感知却是真实存在的。 荀久偏过头,发现凤息就坐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凤息的定身术虽然自动解了,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无法动用任何武功和灵力,她的手背上全是被风割裂的细小伤口,看着都疼。 这里,才是真正的“寒风似刀”,一望无际的冰川,眼前一片白茫茫,罕无人迹。 手指被冻得近乎麻木,荀久不断搓着双手,待暖和了些才用力将自己的衣服撕下一大块来往头上一蒙,把整张脸连同眼睛都给蒙住。 凤息眯着眼睛看她,“你这是做什么?” 荀久把脸蒙住以后再抬眼,瞧见凤息白皙的面容上开始出现血痕,她眼瞳紧缩,“赶紧撕下衣服蒙住脸,这里的风太厉害了,否则待会儿你一定毁容。” “还有!”荀久接着道:“长时间在雪地里行走,眼睛会受到白雪的反射刺激,得雪盲症,你若是不想眼瞎,就照我说的做。” 凤息斜斜勾起半边唇瓣,“你不是说你没有过吃苦的经验?何以懂得这些?” 荀久懒得跟她解释,“我只是没有经历,不代表我没有脑子。” 余光瞥了一眼飞在半空中的冰蓝色千纸鹤,荀久微微蹙眉,“璇玑老头儿怎么会让我们来到这种地方,茫茫冰川,能找到扶言之吗?” 凤息有片刻走神,四下扫了一眼,缓缓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里是‘死亡冰川’,位于南岷北海最北面。” 荀久面色一变,“所以,这里是南岷古国?” 扶笙的用意,不是要让凤息看清楚扶言之入魔之后的景象吗? 为什么第一个画面会是死亡冰川? 而且,这里是南岷古国,这岂不是说明,她和凤息都穿越到五百年前来了? “我只是推测而已,具体是什么年代,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凤息说话间,已经随着荀久的做法将衣服扯下来大半遮住整张脸,好在两人的衣服都是薄纱,这样罩住脸还能看清楚前方的路。 冷冽的风一阵接一阵,手背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血珠子刚冒出来就凝结成冰,痛到麻木。 荀久艰难地挪动步子,看了看毫无尽头的冰川,语气凝重,“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否则不被冻死也会被饿死的。” 凤息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冰块,脚下一滑从斜坡上滚落下来。 荀久挪动步子走过去,垂眸问她,“你怎么样?” 凤息趴在地上,艰难抬起头,一声不吭,双手撑地就要站起来。 斜侧里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手指纤长,上面却满是血痕与伤口,看起来狰狞无比。 凤息别开头,“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荀久冷笑,“你我本就是同一个人,我何须怜悯自己?” 凤息一愣,只听得头顶荀久又道:“你刚出关没多久,又没有**支撑着,如今进了幻境,灵力全无,气息虚弱,若是你死了,我也没法活着出去。” 凤息犹豫再三,还是将手递给了荀久。 荀久的手早就冰冻疼痛到麻木,使不上什么力气,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凤息从地上拽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平坦的地方走,因为没有阳光,辨别不出方向,荀久只能看见哪里平坦像路就往哪里走。 凤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走了一会,荀久停了下来,问:“如果现在是南岷古国的时代,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找到师尊元休?” 凤息见她不走,索性坐下来大口喘着白气,“我觉得你的首要任务是走出这个见鬼的地方。” 荀久沉思,“通常幻境会出现的画面不就是我们心里所想的画面么,为什么一来就是冰川?我心里绝对没有这种地方,那就只能是你的心境了。” 说到这里,荀久有些怨念,在凤息旁边坐下来,“你说你还能有点出息不,进入幻境的时候,不想点阳光的东西,非要想这种阴暗冰冷的地方,记忆中,元休也没有将你流放过来吧,真是的,这次可被你坑惨了!” 凤息一记斜眼睨过来,“你这黑锅倒是推得干净,我心里阳光得很,从没有过这种地方,也没想过要来,再说了,我所有的回忆,你都有,你不会自己想么?既然我没有来过死亡冰川,怎么可能在心里将画面还原?” 荀久捏着眉心,完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照荀久的预测,进来以后就算不是遇到一群丧尸,也会是被人追杀。 没想到抓瞎了,竟会是冰川。 “现在可怎么办?”荀久举目四望,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冰蓝色千纸鹤身上,咕哝道:“小东西,你能不能带我们找到出路,这地方又没有火,还没有吃的,只怕用不了多久,我们就都得死在这儿了。” 千纸鹤似乎听得懂一般,往前飞了一段路。 见荀久和凤息没跟上来,它转过来,脑袋机械地点了点。 荀久和凤息对视一眼。 荀久问:“这小东西能听得懂我讲话?” “兴许能。”凤息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还能不能行?”荀久看着她这虚弱的样子,很担心待会儿来场暴风雪直接让她给倒下。 凤息翻了个白眼,“你是人,我是魂,而且在这鬼地方,我的灵力全部被冻结了,我如今体力自然不如你。” 荀久眼珠子一转,“既然你不行了,那不如把你一身的灵力全部传给我,我去找出口。” 轻“呵”一声,凤息挑眉看着荀久,“别幼稚,我不行了,你以为你就能活着出去?” 荀久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她撇撇嘴,“魂魄不都是身姿轻盈,走路用飘么?你怎么跟患了重病似的?” 凤息无语片刻,“难道你没发现,进了幻境以后,我已经成人形了吗?” “说得也是。” 荀久点点头,再一次向凤息伸出手,“起来,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了,要不然真得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冰川里。” “我走不了,你背我。”凤息往身后的雪坡上一躺,俨然是不准备走了。 荀久嘴角一抽:“……我这走路都成问题了,怎么背你?” “那我管不着。”凤息耷拉着眼皮,“你不背,我便只有死在这儿了。” 看着千纸鹤越飞越远,荀久心下一急,蹲下身,“上来!” 凤息睁开眼睛,毫不犹豫趴到她背上。 “真沉!”荀久双手撑地,试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将凤息给背起来,嘴里不断地咕哝。 “我如今离死不远了,自然沉。”凤息漫不经心吐出一句话。 荀久直皱眉,“你不就是想诓我多背一下你么?这借口可真够烂的,你是魂魄,只能灰飞烟灭,怎么可能会死?” 被戳穿了心思,凤息也没什么反应,翻了翻眼皮,打了个哈欠,“那你先背着,我睡上一觉,到了叫我。” “喂!”荀久高呼一声,“你可别睡,给我看着点儿路,待会儿走丢了怎么办?” “千纸鹤在前面带路,你眼瞎么?”凤息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荀久胸口一堵,“你不瞎,你怎么不来背我?” “我背,你敢上来么?”凤息勾唇,声音阴阳怪气,听得荀久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口喘着气,荀久背着凤息艰难地在雪原行走,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前面的千纸鹤,上气不接下气地咕哝,“这个小东西,跑得这么快,也不过来帮帮忙。” 凤息已经睡熟了,没人回答荀久。 不知过了多久,荀久到达了一个崖口,早就累到不行的她撑着眼皮唤了几声,“凤息,到了!” 凤息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哪儿?” “先别管这是哪儿了,你快下来,让我歇会儿。”荀久腰都快弯到地上去了,气喘吁吁,说话无力。 “哦。”凤息应了声,从她背上跳下来。 荀久一下子累得瘫倒在雪地里,长长舒了一口气,“我说,你也太能睡了,睡了五百年,还没睡够是吧?” 荀久话音还没落下,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赶紧闭了嘴,凝神静听,尔后面色一变,“有动静!” 凤息被她吓了一跳,“你别一惊一乍的,我如今元气还没恢复,可无法对付怪兽,如果有,你一个人上。” 荀久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冰天雪地里,会有什么东西出没?”她问凤息。 毕竟这里是南岷古国,冰川有神兽之类的也不奇怪。 荀久说话的时候,眸光四下扫视,终于在前面不远处的崖边发现了有一个类似于铁桩的东西。 站起身,荀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下来仔细观看。 “那是什么东西?”凤息坐在原地不动,望向荀久的背影。 荀久走回来坐下,面色凝重道:“是铁桩,上面栓了一根手臂粗的铁链,我刚才过去的时候,铁链在晃动,想来是下面拴着什么东西。你说,会不会是灵兽之类的东西?” 荀久才说完,山崖下又传来铁链碰撞在崖壁坚冰上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 “果然有东西!”荀久咬了咬唇,看向凤息。 凤息白她一眼,“你看我做什么,你要下去看的话自个儿下去,我可不冒这个险。” “我没说下去。”荀久用商量的口吻道:“我们俩合力,把铁链往上面拉,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拴在崖底。” “我不干!”凤息直接拒绝。 “你还想不想找扶言之了?”荀久揉着额头,“千纸鹤一直在悬崖边缘徘徊,明显是告诉我们崖底有我们想找的东西,眼下是唯一的出路,你不干的话,拉倒,反正又不是我想找扶言之。” 凤息迟疑了一下,终于点头,“我可先说好,如果发现下面拴着兽类,就赶紧放弃,你我二人可还不够塞牙缝的。” 荀久眯眼看她,“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凤息吗?怎么畏首畏尾的?就算真是兽类,大不了,想办法征服它不就行了?” 凤息轻笑,“将你拿去喂兽,我殿后征服它。” “别废话了,过来。”荀久当先去往崖边,双手搭在覆了一层冰雪的铁链上,冻得直哆嗦。 凤息走过去看了一眼,“啧啧,铁链这么粗,是栓的什么上古神兽?” “来,使劲儿!”荀久双手握住铁链,往上拉,由于双手冻僵的原因,显得很吃力。 凤息加入以后,两人艰难地将铁链往上面拉,恍惚间,听得崖底一声兽类愤怒的咆哮。 荀久手一抖,面色突变,呼吸急促起来,“看来你没说错,下面真的有兽,而且还是了不得的猛兽。” 两人顷刻达成共识,一下子松开手,将拉上来一丈多长的铁链放了下去。 铁链的晃荡拍打在崖壁坚冰上的声响过后,崖底再没有任何声音传上来。 荀久和凤息面面相觑,朝着被雾气遮挡的悬崖下边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楚。 “刚才的声音,好像是老虎。”荀久回忆着方才的细节,微微皱眉,“能在冰川地区生活的老虎,莫非是剑齿虎?” “何为剑齿虎?”凤息从未听说过这么新奇的老虎,一时不解。 “是一种生活在冰川时期的老虎。”荀久慢慢解释,“这种老虎有一对非常厉害的上犬齿,长约三寸多,是攻击猎物的重要武器,专门刺入猎物的喉咙,一旦被它的上犬齿咬中,猎物几乎是瞬息就能死亡。” 凤息眨了眨眼,“这么说来,这种老虎还挺厉害?” “那是!”荀久后怕地抚了抚心口,“亏得刚才没有继续往上拉,否则要真拉上来一只剑齿虎,那我们俩还真不够塞牙缝的。” 轻笑一声,凤息把荀久之前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怕什么,你有的是本事,驯服它不就行了?” 荀久懒得与她拌嘴,身子前倾,往下面看了看,“奇怪,既然下面有猛兽,为什么还有人敢在崖上面栓铁桩?莫非想要下去捕兽?” 千纸鹤还在上空一个劲儿盘旋,晃得荀久眼晕,她愈发不解,“千纸鹤一直停在这里,难不成,这下面有人,而且还是我们必须要找的人?” “要不,你下去看看,我在上面给你把风。”凤息看着荀久,微笑。 “我也是这么想的。”荀久回以微笑,“你下去,我把风,反正你又不是人,那老虎再厉害也没办法吃了你。” 两人话音才落下没多久,空气中便有衣料摩擦的声音传上来,越来越近。 荀久周身泛起警惕,身子往后面挪了几步,只听得几声足尖点在崖壁上的声音过后,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落在两人跟前,脸上有着无边的愤怒。 他大约七八岁的模样,轻功却高绝得让人惊叹,竟能从崖底直接飞上来,此时此刻,凌厉冰寒的双眼瞪着两人,那一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小脸,连生气都让人觉得可爱至极。 “你们是做什么的?”孩子出声,语气比偶尔呼啸而过的冷风还要让人胆寒,这两个用纱布蒙脸的怪女人,竟然惊动了他即将捉到的老虎,让它给跑了! 凤息当先傻了眼,“扶言之?!” 荀久面部肌肉抖动两下,补充,“缩小版的扶言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35章 无法解释的死循环 “你们在说什么?”孩子皱起眉头,面色明显不悦。 为了捕捉到那只老虎,他在这冰川蛰伏了多日,这里环境恶劣,方圆五百里全都被冰雪覆盖,不见草木,他只能吃猎捕来的野兽肉支撑到现在。 却万万没想到,被两个来历不明的怪女人给惊动,老虎直接跑了,不知所踪。 咬了咬牙,孩子眉头皱得更深,死死盯着二人,“问你们话呢,干什么的?” 凤息看了一眼荀久,复又看向孩子,眼神中有几分探究的意味,“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面色警惕,不动声色中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他很明白,能到达死亡冰川的,都不是一般人,自己只是个孩子,以一对二,他不一定能打赢这两个人。 不过…… 孩子凝神静听了一下。 这两个人的呼吸有些粗重,而且从呼吸中,他感觉得出来她们并没有任何武功和内力。 既然没有武功,也没有内力,还能成功到达死亡冰川,这就值得深思了。 慢慢眯起眼,孩子将凤息和荀久打量了一遍。 两人都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荀久先出声,狐疑地问道:“宝宝,你是叫‘扶言之’吗?” 鬼使神差地,孩子摇头。 荀久面色微变,看向凤息,凤息也是一脸茫然。 怎么可能呢? 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扶言之的缩小版,虽然如今还没有长大后的谪仙风姿,但那副精绝的轮廓和五官却不是任何人能模仿得了的。 “那你叫什么?”荀久又追问。 孩子不明白这个人为何一直追问自己的名字,他想了想,还是摇头,“我没有名字。” 荀久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么,我来帮你取一个,你以后就叫扶言之,可好?” 孩子眸中冷光更甚,“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荀久笑笑,“你那么可爱,怎么能没有名字呢?” 孩子若有所思,随后抿着薄唇,“这个名字好怪。” “会吗?你慢慢就习惯了。”荀久眨了眨眼,对他招手,“你过来,我有事想问你。” 孩子站着不动。 荀久翻了个白眼,“我对你没有恶意。” 孩子道:“我对你有恶意,很深。” 荀久:“……” “等等!” 凤息突然变了脸色,站起身朝着荀久这边来,将她拉到距离孩子远一点的地方才道:“你不觉得这一幕很奇怪吗?” “怎么了?”荀久被凤息凝重的脸色吓得心里一揪。 凤息蹙着秀眉,“在我的记忆中,大婚那一夜,我曾问过扶言之,他这个名字是不是慕昌给取的,他说不是,是他八岁那年遇到一个怪人强行塞给他的。” 荀久嘴角狠狠抽了一下,“你不是认真的吧?” 凤息微恼,“是不是认真的,你不会自己想一下?” 荀久低眉敛目,回忆直达五百年前凤息与扶言之大婚的那一晚。 …… 布置华美的婚房内,到处一片喜红色,凤息与扶言之坐在宽大的婚床上。 凤息依偎在扶言之怀里。 过了好久,她才出声,“言之,我一直很奇怪,慕昌老头儿怎么会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扶言之怔了一下,随后摇头,“这个名字不是师尊取的。” 凤息挑起眼尾,略带疑惑,“难不成还有故事?” 扶言之低低笑了一下,“说来不怕你笑话,我自记事起就被师尊送去很远的地方历练,那个时候,我是没有名字的,后来在冰川捕捉老虎的时候,遇到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我感觉她好像认识我,可是我很确定,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那个人。一见到我,她就叫我‘扶言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取名字,虽然听起来很奇怪,可后来也慢慢习惯了。” …… 吞了吞口水,荀久觉得自己大脑有点不够用。 凤息没说谎,当年的扶言之的确是亲口说过这么一段话,说他的名字是被一个怪人强行塞来的。 凤息也是一脸茫然,指了指荀久,又指了指自己,“怪人……你?还是我?” 荀久扫了一眼凤息被薄纱蒙住的整张脸,惊恐地点点头,“我们俩这样子,的确是挺怪的。” “什么情况?”凤息满脸不解。 “你问我,我问谁去?”荀久揉着额头坐在地上,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扶言之……?”再看向孩子,荀久有些不确定了,“你之前真的没有名字吗?” 孩子没有说话,唇线绷得更紧了一些。 他虽然不语,但荀久看得懂这个眼神,证明他没有说谎。 天! 这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扶言之在很小的时候,就遇到了她,那么后来的故事是怎么演绎的? 难道……当年扶言之遇到的人并非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 还是说……时空错乱了? 存着几分侥幸,荀久再问:“你师尊没有给你取名字吗?” 孩子警惕之意加深,这个女人,竟然知道他有师尊! 荀久摆手,“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名字。” “没有便没有,哪里来这么多废话!”孩子被问恼了,滴溜溜的大眼里盛满了不耐与愤怒。 暂时压下心中的惊骇,荀久又道:“那么,你能带我们走出这里吗?” 孩子狐疑地扫了两人一眼。 “你放心,等出去以后,我一定会送你一件礼物作为回报,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荀久笑着补充。 孩子犹豫,但终究还是点头,反正他的历练已经结束,之所以还要留在冰川,就是想捉到下面的那只老虎,然而老虎让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给吓跑了,他早晚要找这两个人算账的,带她们走出去,就当是押着犯人回去。 …… 画面一转,是荀久和扶言之行走在集市上的情景,凤息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荀久急得找遍了整条街,都没见到一丝踪影。 荀久把蒙住脑袋的薄纱取了下来撕成小块遮盖住眼睛以下的面容,跟随在扶言之身后。 这个地方,荀久并不陌生,乃南岷国的冀州城,再过两个城池就能到达灵州城九仙山——九转门的所在地。 到了一家古玩玉器铺子前,荀久顿了脚步,唤住扶言之,“既然说好了要送你礼物的,那要不,你亲自进去挑?” 扶言之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没兴趣。” 这个人的性子,荀久早就熟的不能再熟,知道他对外界事物有很强烈的抵触之意,遂不再多话,偏了头嘱咐他,“那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挑件礼物。” 扶言之颔首,缓缓蹲在一棵大树旁,目送着荀久走进去。 铺子的老板是个中年人,蓄了八字胡,见到荀久进来,笑得很热络,“姑娘准备买什么东西?” 荀久想了想,总觉得扶言之额头上光秃秃的让她觉得不习惯,索性开口就问,“你这儿可有什么好看一点的额饰,七八岁男孩子戴的那种?” “哎呦,姑娘您可算是赶上好货了。”掌柜的笑眯眯从上了锁的柜台拿出一个长方形暗红菩提纹盒子,盒子里铺了一层丝绒,上面摆放着一枚浅紫色菩提吊坠,淡淡的紫色,通透明润而又带着神秘。 见到吊坠的那一刻,荀久觉得它就好像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一下子就把她的心脏给紧紧揪住。 她只是觉得扶言之没有像五百年前那样装扮,看上去有些不习惯,想送他一个额饰,起码恢复五百年前的样子而已,竟然会赶上了这个东西! 这不是巧合,因为大婚那一夜,扶言之除了说名字是怪人强行塞给他的之外,还告诉凤息,他额头上的菩提坠饰,也是怪人送给他的。 扶言之嘴里所谓的“怪人”竟然真的是她! 为什么? 荀久不是五百年后才出现的吗? 掌柜的还在兴致勃勃介绍着紫玉的成色如何如何上等。 荀久没有心思听,她取下腰间一块玉佩,递给掌柜,用商量的口吻道:“您看,我能不能拿这块玉佩换您的这个额饰?” 荀久身上有银票,但是她很清楚,这是大燕的银票,在南岷是用不了的,等同于废纸。 掌柜的一看见她递来的玉佩,立即两眼放光,忙不迭点头,“姑娘可真是大手笔,我便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这块玉的价值远远高过菩提吊坠,我也不是什么黑心商人,您若是觉得亏,便再挑一样东西……” “不用了。”荀久不等掌柜的说完,拿着锦盒就往外面走。 那块玉佩是扶笙送她的,自然值钱。 然而此时此刻,再没有什么会比这个事实来得更惊骇撼动人心——扶言之一直戴在额头上不肯取下来的东西,竟然是她荀久送的! 这比遭了雷劈还要震撼的事实,砸得荀久半晌缓不过神来。 出来的时候,扶言之仍旧蹲在不远处。 荀久走过去,将锦盒里的东西取出来,在扶言之面前蹲下身,动作轻巧地为他戴上。 扶言之很反感额头上戴个东西,他伸出小手就要去扯。 荀久摸摸他的脑袋,“乖,这个菩提额饰,是扶言之一辈子的标志,从今天起,你叫‘扶言之’,知道吗?” 扶言之准备拆额饰的小手被荀久捏住,他挣扎,“放开我,我不要这东西!” “别乱动。”荀久连哄带骗,“这可是法器,有了它,再配上你的名字,等你长大以后便可以名扬天下,成为武林骄子。” 原本还在挣扎着的扶言之闻言后安静下来,眨了眨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你说真的?” 荀久颔首,“自然是真的,有了这东西,你的武功就会越来越精进,以后,这天下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他们甚至连听到你的名字都会胆寒。” 扶言之狐疑地看着荀久,“你怎么会知道?” 荀久笑笑,“因为我是玉帝派来助你实现愿望的神仙,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扶言之自然不信这鬼话,蹙眉过后又要动手扯下额饰。 荀久再一次拉住他的小手,那手微凉,却软软的,柔柔的,手感极好。 荀久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顿时有一种猥~亵儿童的罪恶感。 “我没骗你。”荀久阻止他去摘额饰,接着道:“你不就是想要报仇么?” 扶言之怔住。 荀久再道:“你被父母无情抛弃,得知父母身份以后,很不甘心,想要回去问个明白,可是,你屡试屡败,因为现在的你不够强大,连帝京城都进不了,对不对?” 扶言之陡然间变了脸色,小手抓着荀久的裙角,黑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你……竟然知道这些?” 荀久趁机捏了捏他的小脸,笑得温和,“我刚才说了啊,我是上天派来的。” 扶言之眨眨眼,又皱了皱鼻子,似乎还是不怎么相信这种惊骇的事实。 荀久莞尔,“记住我的话,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得的大人物。” 扶言之一脸茫然,眨眨眼后嘟着嘴巴。 荀久一直很想要孩子,眼下见到缩小版的扶言之,纵然身份有点……尴尬,但毫不影响荀久母爱泛滥,不管扶言之如何挣扎抗拒,她还是紧紧拉着他的小手,直奔街市。 两人为了寻找凤息走了一天,早就饿得不行,荀久瞄了一眼旁边的赌坊,准备把头上扶笙送她的那支海水纹白玉簪拿去赌一把,赚些银子去酒楼吃饭。 连她都饿得头晕眼花,扶言之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肯定早就饿得不行了,只不过他性子清冷,不会轻易泄露心中情绪和想法而已。 扶言之看穿了她的意图,忙揪住她的袖子,“我有个玉玦,可以拿去一试。” 扶言之从小就缺乏母爱,这个空降的女人虽然奇怪,这一路上却待他极好,他只是不善于表达,却是对她存了感恩之心的。 此刻见她准备用唯一的簪子去赌钱,他有些不忍,缓缓从怀里把东西掏了出来。 荀久接过玉玦一看,身子再次一僵。 这块玉珏,不就是苗疆圣女手上臂图腾的实物,当初季黎明身份暴露时,肖老拿出来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眯着眼睛,荀久立刻拒绝,“你这东西很重要,不能拿去赌钱。” “为什么?”扶言之盯着她,“这个东西,对我没多大用处。” “不,这很重要。”荀久认真道,慢慢将玉玦塞回他的手里,弯起嘴角,“你饿不饿?” “饿了。”扶言之点点头。 “那你先等我会儿。”荀久让他在门口等着,她果真把唯一的值钱物事——扶笙送的海水纹白玉簪拿去赌坊,没多久赢了一锭银子回来。 扶言之看着她,有些不解,“你分明赢了很多,为何把钱都分给了他们,自己只拿一锭银子?” 荀久笑,“这你就不懂了,这叫行规,如果我不留下那些钱,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来的。” 她赢了那些赌徒这么多钱,人家能放过她才怪了。 所以在最后关头,她只把自己的海水纹白玉簪取回来,剩下的几百两银子,全部分给赌坊里的人,自己拿了最少的。 “我会武功。”扶言之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她。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如果有人敢欺负她,他一定会保护她。 荀久有些哭笑不得,握紧了他的小手,“你的武功是用来保护另外一个女孩子的,不是用来保护我的。” “嗯?”扶言之又茫然了。 荀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怪诞的现象,眼尾瞥见旁边有酒楼和小吃摊,又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子分量,最终决定去小吃摊。 两人相对而坐,荀久点了五六个包子和两碗蒸菜。 老板是个年约五十岁的老伯,他笑呵呵端着蒸菜出来,仔细端详了扶言之的小脸一眼,看向荀久,“姑娘,看你年纪不大,竟然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荀久汗颜,默默扶额,她想说这是他未来的夫君……前世。 扶言之对老伯的话置若罔闻,动手拿起一只筷子,在包子上戳了戳,挑了一个最软的串在筷子顶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动作看起来很是优雅。 荀久看着他的可爱模样,忽然想起来,扶笙小的时候也是和扶言之长得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扶笙八岁的时候还在魏国,根本没有机会像扶言之一样来街市上吃东西。 许是在冰川待的时间太久,扶言之很眷恋这些温软的吃食,包子吃完一个又一个。 筷子戳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才发觉荀久根本没有吃,只是呆呆看着他出神。 扶言之缩回手,鼓了鼓小脸,“你怎么不吃?” 荀久回过神来,发现只剩一个包子,她赶紧又招手让老伯再送了五六个出来。 老伯的眼神一直在扶言之的小脸上流连,乐呵呵道:“姑娘,老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孩子,今日的包子和蒸菜,老朽不收你们的钱,就当是结缘了。” 荀久忙道:“这怎么可以?” 老伯笑容和蔼,“姑娘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好客,今日有缘得见这么好看的小公子,是缘分,你就别推拒了。” 于是,靠着扶言之这张惑乱天下的脸,荀久接连买了几样东西,人家都不收钱。 荀久觉得很是过意不去,自己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他们,只好当夜便带着扶言之启程了。 很久很久以后,荀久才知道,那些人之所以不收钱,并不是因为被扶言之的完美长相感动,而是扶言之这个傻子在她去赌坊的时候,悄悄把玉玦拿去当铺换了银子,他给整条街上的摊贩都扔了碎银,并嘱咐他们,如果这个带着面纱的女人来买东西,不能收她的钱。 当然,此为后话。 荀久原本想骑马,但考虑到扶言之太小,骑马恐会伤了身子,她索性雇了一辆马车,买了很多干粮,指挥着车夫一路往灵州城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荀久每到一处人多热闹的地方,都下去找凤息,唯恐她遭遇不测。 可凤息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找不到踪影。 两天后,马车终于来到灵州城。 荀久挑了一家客栈开了房,吩咐小厮为扶言之准备沐浴的热水。 扶言之武功虽高,却因为身体小的原因,早就累趴下了,进了房门就躺在小榻上,微阖着眸。 荀久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呼吸均匀的孩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小厮的动作很迅速,没多久就送来了热水。 荀久走上前,推了推扶言之的胳膊。 扶言之极其敏锐,一下子就睁开眼睛,眸中满是冰凉之色,见到是荀久,冷色才慢慢退去,问她,“怎么了?” 荀久指了指屏风后面热气腾腾的浴桶,道:“这一路舟车劳顿,你想必累得很,快去沐浴换身衣服然后舒舒服服地睡觉。” 扶言之直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拖着疲倦的身子去了屏风后开始沐浴。 荀久关上门走出来,站在大堂二楼的走廊往下看,眸光突然瞥到两个小小的身影。 一男一女。 小女孩笑着说,“师兄,师尊准备让我去西凉刺杀安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36章 离别 对于已经见过缩小版扶言之的荀久来说,见到缩小版凤息和郁银宸,便再也没有之前那么惊愕了。 只不过,她觉得这一切很巧,竟然在这种地方也能遇见。 这里是灵州城,九转门的所在地。 如今扶言之八岁,再过九年,他会和凤息在云州城客栈正式见面。 但在那之前,凤息并不认识扶言之,然而扶言之却是识得凤息的,而且还认识了很多年,且一直暗中追踪她,并确定了她便是帮助自己复仇的最大帮手。 那么,扶言之为什么会认识凤息呢? 荀久蹙眉沉思。 难道他之所以会知道凤息的存在,以及凤息身上的强大灵力,也是因为自己告诉他的? 荀久走神的间隙,身后传来扶言之稚嫩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凤息回过神,就见到他已经沐浴完,换了她白日里新买的浴袍,乌黑的头发还滴着水珠,额头上的紫色菩提吊坠又重新戴上了,映衬着眉下一双清澈明净的大眼睛,他一眨不眨看着她,里面充满了疑惑。 荀久顷刻之间陷入迷茫。 看来她刚才的猜测没错,扶言之会认识凤息,肯定是她告诉他的。 天,她到底在整件事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为什么扶言之的名字是她亲自取的,扶言之额头上的紫色菩提吊坠是她亲手送的,就连扶言之和凤息的相遇,都有她的参与? 这些历史,是怎么循环的? “没什么,快进屋吧,我帮你擦干头发好睡觉。”荀久摇摇头。 如果这段相遇真的是因她而起,那么,她必须从现在就开始改变历史,不能让扶言之和凤息遇到,更不能告诉他,凤息才能帮助他。 这段孽缘,绝对不能再一次重演。 那样的悲剧,荀久不想再看一次。 可是,这样一来,扶言之和凤息没有相遇,那段历史便不会重演,那么,荀久和扶笙还会存在吗? 以后的历史轨迹,是不是全部都改变了呢? 不及她深思,扶言之的小手拽住她的衣袖,眸光切切,“我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吗?” 荀久摇头,“神的容貌,你们凡人是不可以看的,看了要倒大霉。” 扶言之嘟了嘟嘴巴,“可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荀久愣了一下,又道:“你不需要知道我叫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 扶言之似懂非懂,最终还是点了头。 眸光却不着痕迹地往大堂一瞥,视线在背对着她的缩小版凤息身上定了定,问荀久:“你刚才是在看他们吗?” “没有。”荀久直接否定。 从现在开始,她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阻止凤息和扶言之相遇,阻止历史重演。 哪怕……改变历史会导致她和扶笙都不存在。 璇玑阁主说,她能在幻境待半年。 荀久并不知道,这所谓的半年,是否就是扶言之八岁到八岁半的年纪,但对她来说,半年,可以做很多事情。 最首要的,就是阻止扶言之遇到凤息。 拉着扶言之回了房,荀久找来干净的绒巾,轻轻为他擦拭头发,动作尤为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扶言之一开始很抗拒,后来似乎是觉得头一次有人这么对自己,感受到了温暖,索性乖顺下来,不再乱动了。 帮扶言之擦干头发,又梳理顺之后,荀久亲自伺候他睡下,看着他睡熟之后才掖了被角回了房,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浴。 荀久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到这该死的孽缘不可逆转。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荀久蹙了下眉,心中生出几分警惕,慢慢踱步过去推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凤息和郁银宸,两个孩子都还小,却长得十分可爱,看向荀久的时候,两双眼睛都亮晶晶的。 如若不是荀久早就知道这二人身份,恐怕会和外人一样认为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请问,你们有何事?”荀久探出头,有些犹豫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凤息眨眨眼,拱手笑着对荀久道:“前辈,我们两兄妹收到母亲病重的消息,急需连夜离开,可是现在车马行都关门了,路途遥远,我们兄妹又不可能徒步走回去,能不能借你们的马车一用?” 荀久嘴角抽了抽,这借口,还真是有水准,关键是孩子长得精致,说什么都是对的,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么萌的孩子不可能说谎,若是她拒绝了,实在有些残忍不近人情。 听到凤息说他们要离开,荀久眸光一亮,心中十万个愿意把马车借给他们,但面上得装装样子,故作狐疑地看着二人,“客栈这么多人,你们为何单单找上我?” 凤息想都没想,笑道:“你们刚进客栈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四下打量,好像觉得一切都很新奇的样子,那么,说明你不是本地人,这是其一;其二,在南岷,除了平民百姓,我还基本没有碰到过像你这样没有任何武功也敢往外面到处乱跑的女子,然而,你身边却带了一个内功高绝的孩子。年龄上,你们不可能是母子。本人没有武功,身边却能带个高手,说明前辈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能在这种地方相遇,是晚辈的荣幸。” 凤息说着,拱手一揖。 荀久眸光微闪,暗忖莫非跟着她来的那个凤息并没有钻进这个小凤息的身体?否则怎么连她都不识得了呢? 略微思索片刻,荀久颔首,“既然两位有要事,那么,我的马车便借给你们,江湖人,很少有再见的机会,就不必想着归还了,当做我送给两位的见面礼便是。” 凤息心下一喜,忙道谢,“多谢前辈。” 荀久抬了抬手。 两人喜滋滋地下了楼。 荀久缩回脑袋,正准备关门回房睡觉,余光却见旁边客房里,扶言之探了脑袋出来。 面色微变,荀久一下子推门而出站在他面前,“你不是已经睡了吗?” “被吵醒了。”扶言之仰起头,小脸上有些委屈。 他感到刚才她说话的语气隐隐含了几分怒意。 这一路走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和自己说话。 眼睫微垂,荀久默默叹了一口气,催促他,“赶快回房睡吧,小孩子要保持充足的睡眠,否则对身体不好。” 扶言之的眸光,在楼梯口停了停,嗫喏地问:“你认识刚才那两个人?” “不认识。”荀久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为何把马车送给他们?”扶言之胸口闷闷的。 他的玉玦的确是换了不少钱,可是他不敢在她面前暴露出来,因为那样的话,她就知道他把玉玦拿去当铺换了钱。 所以这一路上,他们都是省吃俭用过来的,大半钱用来雇马车了。 荀久虽然没说,扶言之却是最清楚的,如若再不回九转门,她便真的没钱养他了。 她是烂好人吗?怎么随便见个人都能出手相帮? 荀久轻笑,“你们江湖人不是最讲究江湖义气么,人家一口一个前辈地叫我,我自然不好拂了他们的意,再者,人家有急事,我一个大人,何必与孩子计较?” 扶言之瘪了瘪嘴巴,心道你自己都没钱了还想着帮别人。 这些话,他没说出口,只是阴郁着小脸,缩回脑袋“嘭”一声关了门。 荀久莫名其妙,心中却将璇玑阁主骂了千百遍。 那个死老头儿,肯定是传送门没弄完善,竟然让她穿错时空回来带孩子了! 这种明知对方是自己下一世的夫君,却又不得不每天陪在他身边等他长大的感觉,荀久说不出来,总觉得很怪。 一大早,荀久便起了床下楼点了白粥和包子等着扶言之。 他似乎没怎么睡好,眼皮下有些乌青。 “你这是怎么了?”荀久心疼地问。 见到这么精致好看的孩子没睡好,她的确是有些心疼。 那是一种出于母性的关爱。 扶言之在她对面坐下,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荀久盛粥的动作微僵,随后轻轻颔首。 她要走这件事,来的时候就在马车上和扶言之提起过的。 九转门是慕昌的地盘,荀久这个身份,自然进不去,她现在的目标不是九转门,而是血衣楼,她想去找元休,元休精通占卜,应该会相信命理说法,到时候,她把自己的经历以及扶言之和凤息的发展告诉元休,再嘱咐元休一定不能将凤息送去九仙山,那么,凤息和扶言之就不会有感情纠葛,这场轰轰烈烈的悲剧就能幸免。 “不走不行吗?”扶言之神情蔫蔫。 “你我本来就萍水相逢,我将你送回来,算是回报你将我带出冰川。”荀久笑,“你也看到了,我的伙伴不见了,我得去找她。” 扶言之道:“她本来就不是人,你怎么会找得到?” 荀久怔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扶言之,“你……”怎么看出来的? 似乎再不愿意多说话,扶言之低着头开始喝粥。 喝了一会,他又抬起头来,“你每次吃东西的时候都躲着我,难道你们神仙的容貌真的不可以被凡人窥探吗?” 荀久眼珠转了转,含笑点头。 扶言之大眼睛眨啊眨,“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不是神仙里面道行最浅的?” 荀久:“呃……这个……” “还是说,你们神仙的法术,凡人感知不到?”他追问。 荀久咳了两声,“对,神仙的法术,你们看不出来。” 扶言之摸了摸额头上的坠饰,“你说这个东西能保佑我武功精进,是真的吗?” “当然。”荀久颔首,“只要你永远戴着它,它就能保佑你。” “那万一要是不灵验呢?”扶言之撅着小嘴,“我上哪儿找你讨债去?” 荀久想了想,笑答:“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沧海变成桑田,桑田又变成沧海,你就会见到我了。” 扶言之似懂非懂,默默喝着粥。很多年以后么?只怕他早已变成一堆白骨了,不知那个时候灵魂有没有机会上天庭看她一眼。 * 九仙山。 朝阳初升,仙雾缭绕。 站在山脚,荀久抬手遮住额头往上看了看,又看了旁边的扶言之一眼,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自己上去吧!” 扶言之站着不动,慢慢走过来,小手拉着她的大手,仰起小脸,“你不是说,你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吗?” 荀久道:“可是我的同伴不见了,找不到她,我就没办法帮你。” 这番话,自然是荀久骗他的,他要去血衣楼找元休,至于凤息……荀久觉得,她会突然消失肯定是因为小凤息的出现,这两个人不能同时存在。 所以,找了这么久找不到之后,荀久便打消了找到凤息的念头。 扶言之皱了皱鼻子,“那你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报仇吗?” 荀久摸摸他的脑袋,“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不断地练功,让自己成为武林至尊,总有一天,你的父母会亲自找上门来,也会亲自将你接回去的。” “你说谎!”扶言之不信,嘟着嘴巴,“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能进去帝京城,唯独我一个人进不去,我虽然不知道原因,却觉得我爹娘并不打算接我回去。” “怎么会呢?”荀久蹲下身,拉着他的双手,目光深切,“这天下,没有父母不疼孩子的,你爹娘当年之所以弃了你,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你不能因此而心生怨愤,那会使你迷失了本性。” “连你都不帮我。”扶言之黯然垂眸,声音听起来孤寂落寞。 他的爹娘是南岷最尊贵的人,只要他们一句话,怎么可能保不住一个孩子? 唯一的原因,只能是爹娘压根就没想过留着他。 想到这里,扶言之眼睫上沾了些许晶莹的泪珠。爹娘竟然宁愿抱养别的妃子生下来的孩子也不愿意承认他这个亲生的。 扶言之在荀久心中的形象,一直是清冷坚毅的,眼下看见这个孩子露出脆弱的神情,她顷刻便慌了神,忙掏出帕子来替他拭泪,“大人们都不喜欢爱哭鬼,你以后,可不能再哭了。况且,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要想着,你将来会是顶天立地威震江湖的大人物,带着这份信念去活,而不是为了复仇而活。仇恨纵然能让你浑身充满力量,可是,它却是拉你下地狱的恶鬼,要么活成人,要么疯成魔,这两者,你选什么?” “人,我要活成人。”他坚定地点头。 “这便对了。”荀久莞尔,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最后一点泪痕,“如果你真的想见我,那么,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可以哭,我会在天上看着你,若是你哭了,紫色菩提将不会再保佑你,明白吗?” 扶言之一瞬不瞬看着她,扁着嘴巴慢慢点头。 “乖,上去吧!我看着你走。”荀久突然将扶言之抱进怀里,轻轻拍拍他的背。 扶言之伸手,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来塞给她。 荀久满脸诧异,“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这些自然是用玉玦换来的钱。 扶言之并不打算说实话,转过身,慢慢朝着高而远的石阶上走去,轻飘飘的一句话从风中传回来,“我一直戴在身上的,只不过没拿出来罢了,这些钱,应该够你用好一阵子的了。” 荀久看着那抹小小的白影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点,她眼眶也微微模糊起来。 虽然相处没多长时间,可对于知道所有事态发展的她来说,这一幕尤为心疼,让她几欲落泪。 站在山脚,她捂着揪痛的心口,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荀久没发现,她走了以后,石阶旁的大树后,扶言之探出脑袋来,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37章 北海老祖 从九仙山回来,荀久便买了一匹马和些许干粮,朝着血衣楼的方向狂奔而去。 通往血衣楼的路,荀久并不陌生,但她在一天之内竟然从春季走到了秋季,这就值得让人细细寻味了。 行至一条小溪前,荀久下了马蹲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用丝帕擦干面部的时候,她透过指缝,见到了水里的一个倒影。 掩饰住心中的惊骇,荀久迅速带上面纱转过头来,见到身后站着一抹白影。 他长身玉立,清冷的眉宇间,浅紫色菩提额饰衬了一双明净的眸,清美的面容上,不带一丝表情。 他手中握着一柄剑,剑尖上还滴着血,一滴一滴,仿若血色之花落在碎石上,观者惊心。 荀久看着对方,对方也在看她,眼神却充满了强烈的杀意。 眼前这个人是扶言之。 荀久很确定。 只不过他已经长大了,看起来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荀久被这个认知吓了一跳。 这么说来,她非但没有赶到血衣楼把自己的那些话告诉元休,反而直接到了八年后? 八年了,扶言之这小子还会记得她么? “扶言之,你怎么会在这里?”荀久开口,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扶言之闻言,清秀的眉狠狠皱了一下,看向她的眸光里添了几分探究。 “你是谁?”他的声音好像霜雪一般。 他不过是杀了人,仍旧觉得心中怒火难消,想过来透透气而已,却没想到竟然遇到认识他的人? 但凡见到他杀了人的目击者,都该死! 荀久抿了抿唇,这个人,果然是不记得她了。 他眼中的杀意,让荀久心中警铃大作。 记忆中,这一年,扶言之在执行《金名册》,名单上的人,被他用绝对隐秘的手法一个一个全杀了。 那些都是当初间接造成他被驱逐出皇室并下了血咒的参与者。 他一直用着“扶言之”这个名字,一直戴着紫色菩提额饰,可为什么,独独忘记了当年答应过她的事呢? 不是说好了不要仇恨的吗? 荀久皱眉,平静而肯定的语气,“你杀人了。” 凉薄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扶言之看着她,“你没猜错,因为下一个,就是你。” 他话音才落下,带血的剑尖便闪着寒光直直朝她刺来。 荀久瞳眸紧缩,她连连后退,却不料脚踩到一个石子,没站稳,整个人一下子往后面的小溪方向倒。 身子后倾的那一刻,荀久在想,溪中有坚硬的石块,这么倒下去,她肯定活不了,那么,再醒来是不是就可以出幻境了? 她甚至还想过,扶言之会在千钧一刹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曾经认识她,然后刺杀变成搭救,一个瞬移过来将她从小溪中捞起来。 可现实出乎了荀久所有的意料。 “哧——” 陡然之间,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荀久宽大的袖子里突然飞出两条银丝,紧紧缠住扶言之的双脚,用力狠狠一拽。 扶言之不妨,只觉得脚踝处的银丝就好像锋利的刀刃,慢慢嵌入他的肌肤,那力道,足以将他双脚给绞断,他痛得挣扎了一下,面色狰狞。 扶言之的不敢置信写在脸上。 荀久的不敢置信写在心里。 出手的那一刻,她才突然发觉自己体内有一股非常强大的真气环绕。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武功的? 莫非是凤息回来了,钻进她的身体帮助她? 荀久看着方才使用银丝的那双手,忽又觉得不对劲。 凤息擅长用剑,她不会用银丝。 这个技能,隐隐有些熟悉,可荀久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天边残阳血一般凄艳,照在荀久覆了面纱的容颜上。 她收回银丝,眸光已然恢复平静,看着躺在地上的扶言之。 扶言之脚踝处血迹渗透出来,他挣扎了好久才用剑尖撑地勉强站起来,眯着眼看着荀久,“前辈究竟是何方高人?” 荀久细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她在洗脸的时候,自己的容颜依旧是那个模样,分毫未变,可是这些人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喊“前辈”呢? 当年的小凤息说,她身无武功,却能带着一个内功高绝的孩子,定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眼下扶言之的眼神,很明显是再也想不起她来了,他的称呼已经从“怪人”变成了“前辈”。 脚踝上的绞痛让扶言之支撑不住,他坐在旁边的石板上,看向荀久的,依旧是警惕的眼神。 银丝…… 竟然是银丝! 扶言之有些难以置信,师尊告诉过他,能将银丝用得出神入化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是,那个人不是应该待在北海冰川的吗?怎么会到了这里? 扶言之在质疑荀久,荀久在质疑自己。 按道理来说,进了幻境,她不会有任何武功,连凤息的灵力都被冻结,更何况是她一个只有拳脚功夫的人。 刚来的时候,她的确是没有任何武功,更不可能打赢扶言之。 可是刚才,她手里的银丝竟然轻易就把扶言之给放翻了,且所用内力,三成都不到。 闭了闭眼再睁开,荀久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因为体内强大的真气而变得轻盈起来。 从扶言之的角度,只见眼前的女子一身黑紫色广袖裙衫,眉心一簇血红火焰,如墨青丝无风自舞,撩动覆在面容上的轻纱,看起来魔魅至极。 睁眼的那一刻,犹如神魔从混沌中苏醒过来。 果然是她! 扶言之的瞳孔慢慢放大,他喘着粗气,从石板上站起来,缓缓单膝跪地,拱手道:“九转门弟子扶言之,有眼不识泰山打扰了老祖,望您见谅。” 荀久记忆不太完整,不知道他口中的“老祖”指的是谁,只是翘了唇瓣,“扶言之,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扶言之闻言,微微怔了一下,“老祖本深居北海,晚辈能在今天遇到您,三生有幸。” 荀久:“……” 她什么时候成了他老祖了? 这画风,要不要转变这么快? 荀久转过头,摘了面纱,往小溪里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小命险些吓掉半条。 她的眉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簇血红色的火焰,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凤眸如水,沉静幽深,这种气韵,没个几十年是沉淀不出来的。 荀久纳闷了,她不是只有十六岁吗? 怎么倒影里的人看起来像是历尽沧桑,跳出红尘似的? 重新带上面纱,荀久转眸看着扶言之,微眯着眼,“你刚才,唤我什么来着?” 扶言之抬眸,疑惑地看她一眼,机械地重复,“晚辈见过北海老祖。” 荀久眸光凝了凝。 北海老祖? 这名字倒是甚为熟悉,就是不知是哪位高人。 “你……认错人了罢?” 荀久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这细皮嫩肉的模样,怎么就成了人家老祖了? 扶言之默了默,脑海中想起师尊说过的话。 师尊曾经告诉他,若非星盘大乱,北海老祖是不可能轻易走出极天神殿的,可他今日竟然误打误撞遇到了,莫非……天下要大乱? 扶言之抬眸,扫了一眼四周的萧瑟秋景,最后将眸光定在荀久身上,满面疑惑。 荀久清了清嗓子,既然扶言之将她认成了“北海老祖”,那她便姑且当一当,起码先躲过他手中滴着血的那柄剑再说。 “小子,你为何在这里?”荀久摆正脸色。 “晚辈……路过。”扶言之迟疑着吐出四个字。 荀久眯了眯眼睛,“你路过便路过,为何要杀我?” 扶言之面上显出愧疚之意,“还望您见谅,是晚辈识错了人。” 这一句,让荀久心中生了几分希望,垂眸望着他,又问:“你八岁的时候,可有遇到过我?”否则怎么会说认错? 扶言之略略惊讶了一下,随即非常肯定地摇头,“没有。” 眸色黯然下去几分,荀久心中叹了口气,这小子,还真是把她给忘得彻底啊! 至于这什么老祖的,荀久不感兴趣,她就想知道今夕何夕。 抬眼看了看天边凄艳的晚霞,荀久感慨,“不知不觉,竟然过了**年啊!” “你今年几岁了?”荀久问他。 “十六。”扶言之恭敬回答。 十六岁? 荀久眼瞳猛缩,这是扶言之刚好遇到在云州城客栈遇到凤息的那一年! 她竭尽所能想要阻止他们相见,却不料这两人还是有了交集。 咬了咬唇,荀久看着他,“你现在是不是要去云州城?” 扶言之一愣,点头,“是。” “我与你一起。”荀久声音微冷,听起来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尊贵威仪。 扶言之哪儿敢拒绝,只能一瘸一拐地带着她往林子外面走。 荀久的马儿还等在外面,见到主人回来,蹄子在地上刨了刨。 她四下看了看,没见到扶言之的马,不由好奇,“你走路来的?” 扶言之颔首。 “上来,我带你。” 荀久足尖点地,一个漂亮的飞身上了马背,对他伸出手。 扶言之有些犹豫。 荀久挑眉,“你双脚被我的银丝伤到,难道不想痊愈,想终身残疾?” 扶言之抿唇,最终还是将手递给她。 荀久踢了踢马肚子,两人飞快出了树林,朝着云州城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荀久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找不到元休,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从九仙山回来的时候,眼前景象一晃,春季变秋季,时间直接到了八年后。 因为她所在的这个幻境,不是凤息的心境,也不是她荀久的心境,而是扶言之本人的心境。 也就是他的回忆。 扶言之的回忆中,八岁那年在死亡冰川遇到了强行塞给他名字的“怪人”,后来怪人护送他到了九仙山。 两人再相遇,便是八年后。 所以,荀久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元休。 因为在扶言之的回忆中,根本就没有元休这个人。 而此时此刻的荀久,一言一行都是扶言之回忆中的样子。 想通了这件事,荀久亦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说来,她还真的是扶言之口中的“北海老祖”? 那么,这尊老祖什么来头呢? 放慢了速度,荀久转过身来,看着扶言之,“小子,你去云州城做什么?” 扶言之声音微哑,“等一个人。” 荀久低笑,这孩子倒挺实诚,“你是去等一个叫做‘凤息’的女人?” 扶言之满面惊愕,但随即又平复下来,北海老祖何许人也,能算到这些,并不奇怪。 没说话,便代表着默认。 荀久了然,仔细回想了一下,凤息遇到扶言之的时候,乍暖还寒,也就是春季,如今秋季,距离相遇的时日尚早,还有几个月。那么这中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 荀久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被扶言之的回忆给左右了,必须想办法改变一下既定轨道,不能让这两个人成功遇到。 “我带你回北海,如何?”这一路的颠簸,将荀久零星的记忆碎片给颠了出来。 她隐约记起来,自己正是被巫族和语真族人同时供奉的北海冰川极天神殿北海老祖。 难怪她进入幻境的时候第一帧画面会是冰川,原来那里是她的老巢,而扶言之那天在崖底捕捉的老虎,正是极天神殿里偷跑出来的守殿虎。 至于老祖的来历么,荀久暂时没想起来。 不过能得这么多人供奉,想来是个厉害角色。 扶言之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赶紧道:“多谢老祖好意,晚辈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动身去北海,等手上事情了结,一定专程登门拜访。” 这一声声的“老祖”,听得荀久面部肌肉抽了抽,她摆手道:“你别这么喊我,改个称呼。” 扶言之嗫喏了一下,北海老祖是连师尊都忌惮的人,他如何敢随意称呼她老人家? 叹了一口气,荀久道:“你不改称呼也行,那你跟着我去北海。” 感觉到身后的人呼吸窒了窒,荀久莞尔,“南岷高手榜第一,武林骄子,已经有了重重光环,你还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我想复仇。”扶言之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为何,这一刻在她面前,他似乎可以毫无忌惮地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倾诉出来。 “然后呢?”荀久挑眉,“你去云州城,是想请帮手?” 扶言之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 “你怎么会知道凤息能帮助你?” 扶言之顷刻陷入了思忆的空茫,他喃喃道:“我八岁的时候,好像遇到了一个怪人,她给我取了名字,还送了我这个紫色菩提额饰,我从未见过她长什么样子,至今对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她说过,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帮助我,那个人就是凤息。” 荀久目瞪口呆。 她何时说过这些话了?她明明劝他不要因为仇恨而陷入魔障,她还说过,只要他好好练功,等将来成为武林至尊的时候,他的父母一定会将他给接回去。 紧紧蹙着眉头,荀久狠狠踢了一下马腹用来发泄。 看来,这里真的是扶言之的回忆,不管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分毫。 由此可见,当年告诉他凤息可以助他复仇的人就是她荀久,哦不,北海老祖这个老不死的。 至于扶言之会不记得她,应当是北海老祖走的时候刻意抹去了那段回忆。 那么,自己的到来,有什么意义? 荀久很纳闷,凤息不在,她又不能改变扶言之的回忆,那她留在北海老祖的身体里,是来看戏的吗? 扶言之默然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老祖,师尊说,非星盘大乱您不出,今日竟能在郊外遇见,是否天下即将大乱?” “是啊是啊!”荀久笑着点头,“所以我才让你跟着我去北海避难,我掐指一算,你最后会死得很惨,唯一的避劫方法,就是跟着我去北海。” 扶言之面色纠结。 “你还犹豫什么?”荀久继续添火,“如果你报了仇,刚好就死了,你也愿意?” “愿意!”扶言之说得肯定。 荀久翻了个白眼,“那么,本老祖告诉你,天下就要大乱,傅贤曜和九方裳都会在这场战乱中不得善终,你大可以放心了。” 扶言之摇摇头,“如若不亲手杀了他们,难解我心头之恨。” 荀久扶额,“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事,但仇恨压身,当心走火入魔啊!” ------题外话------ 亲爱的们,圣诞快乐,么么哒(づ ̄3 ̄)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38章 转,转,转(精彩必戳) 同扶言之的这一道云州之行,荀久这尊令巫族和语真族甘愿化干戈为玉帛同时供奉的老祖也没能阻止凤息和扶言之的相遇,她老人家在半道上被现任夜极宫宫主西宫哲请去喝茶,与扶言之走散。 罢罢罢! 老祖心中叹了一叹,觉得既然自己所处的位置是扶言之的回忆,而那些回忆又都是不可扭转改变的,那她就算使出通天之能,也无法改变分毫,那二人要相遇便相遇,反正悲剧早就发生过了,她也懒得再留下,免得到时候看得眼疼。 * 秋雨绵绵,云雾笼住西海边境的碎空山。 五百年前的语真族嫡系,便隐居在这个地方。 宫主一早听闻北海老祖出冰川,快马加鞭才好不容易在接近云州城的一个小镇上“巧遇”了她,用了十二分的诚挚态度,非要老祖她老人家去夜极宫喝上一杯取自西海龙泉水冲泡的名茶“红酥手”。 荀久当时便琢磨着,她附在北海老祖身上也就罢了,没想到老祖的兴致与她竟有几分相似。 夜极宫有一个很奇怪的规矩,每当有贵客前来,宫主便会打开圣殿进去祭拜,顺便给圣花浇浇水。 荀久这个老祖级别的贵客,便可直接随着宫主进去观瞻。 她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瞧着圣殿里巨大的水晶球和黑白相间、到她肩膀那么高的圣花之母,觉得很新奇。 这一株圣花之母,竟然比她在客栈见到西宫良人带来的那一株还要大。 荀久思忖着,圣花之母只有一株,莫非它还能返老还童,越长越回去? 出于好奇,荀久伸手碰了碰圣花之母的巨大花瓣。 它仿若害羞一般,被荀久碰了一下便晃了晃。 这晃一晃倒不要紧,却把旁边的一面镜子给晃了下来。 一阵镜子落地的哐当响声过后,荀久探头一看,这一看可不得了。 镜子里面显出东西来了。 她捏着下巴,做沉思状,转眸一瞥宫主,宫主言:“此乃天意,此镜原是要耗费不少灵力才能开启的,却因老祖的到来而自发显像,可见老祖与它颇有渊源。” 有没有渊源,荀久不知道,但她对于这种能观人前世今生的镜子颇为感兴趣。 若是没记错,当初踏月便是随着郁银宸去了夜极宫,耗费了郁银宸三成灵力才开启的昊天镜看到五百年前的境况。 只不过,当时郁银宸对于自己的五百年前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有踏月和阿湛两人将众人的上一世悲剧观得清清楚楚。 当然,西宫良人作为一宫之主,有幸沾光看了一部分。 眼下荀久所处的位置,正是五百年前,又机缘巧合打翻了昊天镜,开启了里头的奥秘,她索性捏了茶盏坐在一旁,拿出十二分兴致等着看戏。 镜中层层涟漪过后,画面终于定格在一望无际的冰川上。 这是一个沉闷却又略带“忧伤”的故事。 从前有座冰川,冰川上有座神宫,名为极天神殿,宫里有个出生低调到查不出来源的不知名生物,人称“北海老祖”。 老祖年轻貌美,是少女模样,但,从未有人晓得她活了多少年,似乎从冰川被记录的一天,她就在那个地方待着了。 由于活得太久,老祖忘了很多以前的回忆。 传闻中,老祖最喜欢吃嘉果,这是山海经上记载的果子,果实如桃,其叶如枣,吃了可以解忧愁。 老祖自己种了很多嘉果树,却只活下来一棵,且因为冰川的气候关系,很难结果。 数不清多少个年月过去,老祖苦心栽培的树终于挂了一只果,老祖每日必三次上冰川查看,确定果实的存在。 这一日,嘉果皮红,是熟透的象征,老祖站在树下,琢磨着要如何才能在不动用轻功的情况下成功让嘉果自己掉下来。 这一琢磨,便琢磨了一早上。 其实老祖就是闲的。 整个极天神殿,除了两只守殿虎和几只每天早上给老祖报时的七色雀鸟之外,再无旁人,她每天都在给自己找事情做,然而每天都没有事情做。 故此,研究如何让嘉果自己掉下来便让多年不转脑子的老祖琢磨了一个早上。 * 巫族和语真族都有着上千年的传承,在当时的众多种族中脱颖而出。 但这两个种族百年来纷争不断,都意图灭了对方成为大陆上唯一的神权代表种族。 数不清是语真族与巫族的第几次大战,竟不小心把战火牵连到北海去。 两族主帅意识到了不对劲,不敢贸然前进,吩咐军队后撤出北海范围。 两军撤退得差不多时,一个不长眼的甲士不小心扳动了千丈弩的机括,九箭齐发,八支箭沉入海中,最后一支直达老祖的嘉果树,树枝被射断,果子自动掉了下来,却是直接砸中了老祖本来就有些生锈的脑子。 两族主帅大惊失色,连滚带爬过来赔罪,一口气将道歉的话说了上千字不带重复,并表示两族从今以后修好不再战,共同出资修缮极天神殿,供奉老祖。 老祖呆呆看着二人,良久,大手一挥。 两族主帅以为老祖发大招,顷刻汗湿了后背衣襟,往后挪了一挪。 “滚……”老祖出声。 两族主帅当真滚着出去。 “……过来拉我一把!”老祖补充完。 * 老祖被嘉果砸了脑子以后,砸出了一段回忆——原是她老人家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只通体滚炭绸缎般乌黑的猫,从两眼到尾巴尖当中藏有一条金线,只在星月清光之下方可得见。乃有名的“月影乌瞳金丝虎”。 当时老祖爱不释手,却不想那小东西某日贪玩跑到冰川深谷中,老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具被雷劈焦的猫尸。 老祖掐指一算,算到这小东西有一世短暂的为人资格,于是老祖每天推演星盘,等待着猫儿转世为人。 她却没料到那小东西的生命过分短暂,转世为人之后竟没活过一年便夭折了。 老祖再掐指一算,这一次,小东西去了异世。 老祖整天闲得发慌没事做,遂念头一动准备去异世走一遭。 可她毕竟不是司命,无法在命格上随便添两笔便能去异世游荡。 老祖寻了一个繁星满天的夜,算到不久的将来,帝女星现,而那一夜,正是她去往异世的好时机。 故此,老祖决定出冰川等待时机,顺便确认一下帝女星落于何处。 * 北海冰川在大陆的记载上是被传为死亡冰川的,气候严寒,风如刀能杀人是其一,最主要的是有极天神殿的两只守殿虎坐镇,外人不敢靠近半分。 然而后世的一个小子却对守殿虎非常感兴趣。 老祖准备出冰川的那一日,故意将守殿虎放了出来,果然引来那小子的全力追捕。 老祖取了薄纱蒙了面,等在那个孩子的必经之路上,等他来的时候,假装成迷路的路人,让孩子将她带了出去,作为感谢,老祖给孩子赐了名,还顺便送他一串浅紫色菩提额饰。 …… 捏着茶盏的手一抖,抖出两滴茶水,荀久瞪了瞪眼,满面惊讶地盯着昊天镜里北海老祖给扶言之戴上额饰的那一幕。 纵然没有用海水纹白玉簪去赌钱的那一个情节,但扶言之的名字和额饰都是北海老祖赐的,这一点没有错。 那么,北海老祖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荀久继续看。 …… 老祖告诉扶言之,唯一能帮他复仇的人是血衣楼的凤息,因为她拥有非常强大的灵力。 那个时候,北海老祖只是算出来凤息便是星盘上的帝女星,她并不知道凤息与扶言之的血缘关系。 之后,老祖便抹了扶言之的记忆,消失了。 八年后,北海老祖再回来,准备验收成果,扶言之听了她的嘱咐,特意去云州城客栈等着凤息。 元休推演星盘的本事仅次于北海老祖,某天夜里,他陡然得见星盘混乱,紫薇星忽明忽暗,而东南方的帝女星大有冉冉升起之势。 很明显,有人在改变星盘格局。 元休当即大惊,从星盘推演到了自己的爱徒身上。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太过可怕,一旦混乱的星盘成定局,那么天下即将大乱,自己的爱徒凤息更会遭遇大劫。 元休决定去夜极宫找宫主问一问。 宫主闻言后,叹了一叹,“能有此本事不动声色改变星盘的,只能是北海老祖,千年来不出冰川,她老人家许是寂寞,想活动活动筋骨了,你且去北海问一问,如若有可能,最好是劝阻她不要轻易改变天下大势,否则百姓危矣。” 此去北海路途遥远,元休从夜极宫回来以后,不放心凤息,遂派了郁银宸带着凤息去往九转门,准备请求他的师兄慕昌帮忙看着凤息,两年之内不可让她下山。 …… 原来当年元休是这样被宫主派去北海的! 荀久倒吸一口气,那个时候,凤息一直追问元休,问他去北海做什么,元休只是说,宫主有任务交给他,并未明确说明是什么任务。 他大概死都想不到,自从北海老祖动了要借助帝女星去异世寻找爱宠念头之后,所有的事情发展都已经在老祖的既定轨道中。 元休去了北海之后的事情,荀久全部都有记忆。 郁银宸带着凤息去了云州城,然后与扶言之“巧遇”,再然后,三人去了南岷皇宫,再去了九转门。 元休用了好几个月才到达北海冰川,老祖告诉他,大局已定,无法更改。 元休再三恳求,老祖却不理他了。 元休只得再回来,才刚跨入南岷地界,血衣楼的情报便传到他手上。 情报说,扶言之是国后九方裳和国君傅贤曜的亲生儿子。 元休当即如遭雷劈,气势汹汹冲到九转门,可那个时候,扶言之和凤息已经结了百世同心结并且仗都打完了,凤息已经登基为女王。 扶言之和女王在登基之日成了婚。 得知这个消息的元休当即气得昏过去,醒来后,他不敢去找凤息,就怕她接受不了事实,而是去找了宫主。 宫主亦是在元休出口的时候才知道凤息是他和九方裳的女儿,而扶言之是九方裳和傅贤曜的儿子。 这个消息,堪比惊雷。 宫主把一切交代完之后带着夜极宫的精英部队直奔西北扶言之所在的军营,把这个真相告诉了他。 扶言之为此青丝变白发并入魔。 …… 荀久继续看着昊天镜里的景象。 …… 北海老祖去异世走一遭的计划并没有在女王登基当天得到实现,她很纳闷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于是再一次出冰川,却见帝女星陨落,女王身死。 老祖惊了一惊。 元休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北海老祖身上。 老祖哪里算得到这人世间竟还有不顾伦常的感情,更没想到她不过是想去一趟异世而已,竟然酿造了一出悲剧。 可这一趟异世之旅,她是必须去的,否则准备了这么长时间都白费了,再者,她在冰川都待腻了,不想再回去。 老祖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是自己的私心害了一对娃娃。 她思来想去,告诉元休,有一种办法能让凤息有转世的机会,只不过代价有些大。 元休听闻之后,把这一切转述给了郁银宸。 郁银宸答应了献出肉身作为装载扶言之魔性的容器。 以五百年为时限。 元休嫌弃这个计划太过简陋,容易让扶言之钻了漏洞。 于是老祖拿了扶言之的两块玉拼在一起,用内力在里面刻了字,让元休想办法让玉玦一定到达转世凤息的手里。 分魂术开启。 凤息只有一半灵魂,不完整,无法转生,老祖便用自己的灵魂为她拼凑完整,去了异世。 …… 当夜,在S市最大的妇产科医院里,一名漂亮的女婴诞生,取名为荀久。 …… 看到这里,荀久整个人都呆了。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是这么来的,现代那一世,她的确养了一只黑猫,猫儿极为乖巧,最喜欢在她翻看医书的时候窝在她的怀里,只不过荀久十岁那年,黑猫便死了,之后她再也没有养过猫。 * 出了圣殿,荀久整个人都还处在恍惚中。 她一直佩服元休和慕昌竟然能设计五百年后别人的下一世,然而今日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她当年的杰作,悲剧是她这尊老祖一手造成的,分魂术是她提出来的,元休和慕昌的那个局,也是她为了赎罪而设下来的。 无语地捏着眉心,荀久面部肌肉抖动,转来转去,她才是最后的大BOSS,五百年前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五百年后自己来跳坑。 抬头看天,荀久叹了一声,看来一切都是天注定啊,老祖去了异世,成了荀久,找到了自己的转世爱宠,然后去了一趟张家界大峡谷,一朝穿越回大燕……嗯,以身相许赎罪。 这是她欠扶言之和凤息的。 荀久没在夜极宫过多停留。 因为她明白了这个幻境的意义,目的就是让她回想起当年自己是如何挖坑给下一世的自己跳的。 出了夜极宫,荀久轻功飞下碎空山,在山脚见到了千纸鹤,它已经黑了一半身子。 荀久大惊失色,“小东西,你可得坚持一下,我还没找到出去的传送门呢!” 千纸鹤没有回应,轻轻落到她肩膀上。 这一次,千纸鹤找不到路了,只能靠荀久自己去找走出幻境的传送门。 * 荀久进入幻境的第五天夜里。 西宫良人照例端了汤药去郁银宸房里,却见他肌肉抽搐,周身戾气暴涨,琥珀色双眸隐隐有变红之势。 西宫良人面色大变,忙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盯着郁银宸,喘着粗气问他:“你是不是要发作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39章 形势危急 郁银宸发作时候的威力,上一次在苗疆王宫,西宫良人就领教过了。 他面色一再惨白,声音微颤,壮着胆子走过去轻轻推了推郁银宸的胳膊,神情紧张,“老神棍,你坚持一下,荀久就快从幻境中出来了。” 郁银宸恍若未闻,整个人缩在床角,身子抖得厉害。 西宫良人是又怕又不敢离开。 他害怕扶言之,但是他很明白,这一次发作之后,郁银宸就彻底没了,扶言之会彻底取他而代之。 纵然没有相处多长时间,但西宫良人是真心把他当成朋友看待,否则,当初在万寿山的时候,他也不会为了他险些扇了荀久一巴掌。 “老神棍!”西宫良人越来越心慌,因为郁银宸的头发开始变色,寸寸雪白。 “你看着我!”西宫良人扳正他的脑袋,低吼道:“你快看着我,不要睡,不要被他侵占身体,你忘了凤息吗?你那么喜欢她,可她现在被困在璇玑阁主的幻境中,生死未卜,她都还没有出来,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没了?” 闻言,郁银宸颤抖的身子僵了一僵,眸中出现的淡淡血红色退了下去,被琥珀色的清明澄澈所取代。 也是这一刻,郁银宸才明白了所有事情。 他的体内,住着一个魔鬼,每当他发作的时候,就是魔鬼想取他而代之的时候。 额头上冷汗直流,郁银宸抓着剧痛的心口,抬起头看着西宫良人,勉强才能发出声音,“快告诉我,他是谁?” 西宫良人一震,随即明白了郁银宸在刚才的斗争中知晓自己体内住着另外一个人。 抿了抿唇,西宫良人不知该不该说,只是犹豫。 “快告诉我!”在得知自己体内有魔的那一刻,郁银宸整个人比遭了雷劈还要震撼,所有的事情,他都想明白了,原来他之所以想不起每一次发作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是因为发作的时候,他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一把揪住西宫良人的衣领,郁银宸手指有些颤抖,声音却威仪十足,“快告诉我啊,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住在我的身体里?” “我……”西宫良人一再蹙眉,扶笙和荀久再三强调过,不能告诉他,可是今天晚上是郁银宸存在的最后一晚了,到底该不该把实情告诉他呢? “说啊!”郁银宸暴怒,一把将西宫良人推翻在地上,恶狠狠瞪着他,“你们究竟要隐瞒我到什么时候?到我完全被那个人给取代吗?” 西宫良人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多说,只是将郁银宸摁悔床上坐着,“你冷静一点,实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样?”郁银宸明显不再相信他,每一个眼神里都透着怀疑。 西宫良人手指蜷了蜷,深吸一口气,“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一定要用你强大的毅力来与身体里的那只魔抗争,不能让他取代你,不能让他出来为祸世间。” 听到西宫良人这句话,郁银宸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难怪,难怪那天扶笙来找他,会说最后一次发作之后,这世上将再也没有郁银宸。 当时他便觉得这句话不对劲,奈何扶笙一个字都不透露,却原来说的是最后一次发作,郁银宸这具身体会被他身体里那只魔取代,而他的灵魂,会被魔蚕食入腹,他甚至,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喘着粗气深吸了一口气,郁银宸抬袖擦去额头上的汗滴,转眸看向西宫良人,“这件事,我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西宫良人沉吟片刻,随后点头。 郁银宸身形晃了晃。 怪不得荀久数次对他放狠话,说要取他性命,原来是想要除了他体内的魔鬼,只可惜魔鬼与他连为一体,想要除魔,就必须杀了他。 西宫良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圆月初升,冷辉四散。 一旦月上中天,郁银宸就完了! 意识到这一点,西宫良人迅速站起身来,“老神棍,你先忍着一点,不能让魔出现,我这就去找他们,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让你克制住的。” 郁银宸唇线苍白,嘴角微微扬了扬,额头上冷汗不断。 西宫良人有些不忍心地皱了皱眉,一转身轻功飞跃下阁楼,直接朝着后殿方向走去。 * 传送门所在的院落,扶笙每天都在这里看守,就怕出了什么变故。 明月初升,清冷的月光撒下来,薄薄一层铺在他完美的俊颜上,朦胧而清美,让人不忍打破这份美好。 澹台惜颜走过来,拿了披风给扶笙系上,心下不忍,劝道:“臭小子,你都在这里守了五天了,这几天饭也没好好吃,觉也没好好睡,若是久丫头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听娘的,快回去睡觉,我来替你看守。” 扶笙不为所动,他弄了张太师椅,坐在传送门前,目不斜视地盯着那处,心中千盼万盼,就盼着荀久能一下子冲出来。 澹台惜颜轻声一叹,“你这小子,连娘的话也不听了,这才五天的功夫,你憔悴了这么多,万一久丫头回来了,肯定要怪我们没照顾好你。” “娘,你快回去吧!”扶笙坐着不动,“我就在这里等着她。” 末了,哽咽着声音补充,“不管是死是活,见不到她我不走。” 澹台惜颜满面无奈。 恰巧这个时候璇玑阁主过来,他看了看传送门,依旧是初设时的模样,半分动静也没有。 行到扶笙身后,璇玑阁主顿了脚步,“七小子,你尽管放心好了,这才第五天,明天夜里才是最后的时限呢,你这几日不眠不休地看着,也没发生状况不是?我知道你担心久丫头,我们也担心,可是这种事,急不来,毕竟我们无法观看到她到底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只能等。” 扶笙干涩的唇微微抿起,荀久不出来,他怎么吃得下睡得着? 璇玑阁主见劝他不动,有些无奈,抬眸看了看天色,甚为担忧道:“月圆之夜了,国师发作就在这两日,七小子,依我看这样好了,你先回去歇息,我和你娘在这里看着传送门,待会儿会让你外公和璇玑阁主以及梵胤大人上阁楼看守国师,这样安排,你总该放心了吧?” 澹台惜颜已经从厨房端了汤过来,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没用的,我这几日每天都来劝他,若是想睡,他早就回去了。” 澹台惜颜说完,将小碗递给扶笙,“儿子,来,喝了这碗汤暖暖身子,这天怪冷的,你再这么守下去,到最后非病倒不可。” 这一次,扶笙没有拒绝,伸手接过小碗,却是汤匙都没用,直接一口喝完,又将小碗递给澹台惜颜,声音很是干涩暗哑,“谢谢娘。” “诶你这小子。”澹台惜颜皱着眉头,“知道喊我一声娘,却不知道听娘的话,我和璇玑阁主在这儿看着,不也一样的么?” 扶笙缓缓摇头,眸光一直没从传送门上移开,“谁来都不行,我必须亲自看着,生,我要她第一个看到我的人,死,我要第一个看到她的尸,如若不然,我宁愿化作一尊雕塑,永远在这里守着,她不出来,我哪儿也不去。” 璇玑阁主和澹台惜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面上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这小子对久丫头,当真是用情至深。 澹台惜颜和璇玑阁主正准备离开,却见西宫良人匆匆忙忙冲了进来,脸上神情急迫。 璇玑阁主见状,暗叫不好,微有些慌神,不待他开口,西宫良人当先道:“不好了,老神棍开始发作了!” 澹台惜颜手中的小碗没拿稳,一下子落到地上。 瓷碗摔碎的声音也没能让前方呆呆坐着的扶笙动容分毫。 西宫良人走过来,又重复了一遍,“老神棍发作了,我们眼下要怎么做?” 扶笙没反应。 西宫良人耐着性子再重复一遍。 扶笙还是没反应。 西宫良人皱了眉,一把抓着扶笙的胳膊,“喂!你是不是跟我装傻,我说郁银宸发作,扶言之马上就要出来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快跟我走,唯一能压制住扶言之的人是你,绝对不能让他毁了九重宫。” 扶笙就好像千斤巨石,任凭西宫良人怎么拉,他都纹丝不动,眼珠都未转动一下。 澹台惜颜转回来,无奈地看着西宫良人,道:“宫主,你就别为难臭小子了,他为了等久丫头,这五天不眠不休,吃在这里,睡在这里,就差自己进去找了。” 西宫良人没有松开扶笙的胳膊,反而攥得更紧,焦急道:“扶笙,你到底能不能听到我讲话,快给我个回应,扶言之一旦出来,将会是全天下的灾难,难道你想亲眼看着这么多人死在他手里吗?” 扶笙的眼眸终于有了几分波澜,语气却异常平静,“我的夫人生死未卜,我为何还要去关心别人是死是活?” 西宫良人眉头皱得更深,“扶笙,你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这周围的一草一木,因为今夜之后,你再也看不到了,扶言之出来后,莫说我们这些人,就连传送门都会被他给毁了,到那个时候,你觉得荀久还能安全从幻境中走出来吗?” 扶笙终于肯从传送门上移开视线,看向西宫良人,“你们这么多人,合力应该能暂时压制他一阵子。” “这个我自然知道,便是不用你吩咐,我们也会合力尽量制止扶言之出来的。”西宫良人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去压制扶言之,到时候必定会元气大损,等你和他真正对上的时候,我们谁都帮不了你,届时,你有几成把握能打赢他?” “我没有把握。”扶笙实话实说。 纵然他是扶言之转世,纵然他拥有扶言之的逆天灵力,可扶言之的魔性却比他这个转世要强大,就算他拼了命,也不可能战胜他。 这一次,西宫良人松开了扶笙的胳膊,长长一叹,“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只能盼着荀久能从幻境出来了,你不想走,那便在这儿看着,我们过去制止扶言之。” 扶笙重新看向传送门,慢慢点头。 商榷之后,传送门处便只留了扶笙一人,璇玑阁主、澹台镜、梵胤、澹台惜颜、西宫良人五人直接上了阁楼。 彼时,郁银宸脸色惨白到几近透明,整个人痛得倒在地上打滚,白发之势还在蔓延。 澹台惜颜他们是头一次得见郁银宸这般发作,都被吓了一跳。 澹台镜道:“看这样子,等这阵疼痛过后,他将会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我们几个迅速将他带出去,在翠湖边上结阵困住他。” 梵胤和西宫良人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扶言之出了门,飞身飘下阁楼,将郁银宸放在草地上。 他非常痛苦,面上是死人才有的惨白,眼瞳里的血红色若隐若现,观者惊心。 “老神棍,你再坚持一下!”西宫良人蹲在地上,不断地拍打着郁银宸的脸,想让他清醒过来。 郁银宸已经完全感知不到西宫良人的话,痛苦让他扭曲了面容,狰狞恐怖,双眸闭上再睁开,睁开又闭上,如此反复好几次,血红色越来越明显。 西宫良人迅速后退几步,吩咐众人,“开始结阵!” 找了五个方位盘腿坐下,五人同时释放出内力结成蛛网阵,无形的真气凝结成网,将郁银宸整个人束缚在其中不能动弹。 圆月没入云层,唯见黑云边缘有几道仿若镀金的轮廓,让这原本该静谧的夜显得诡异而阴暗。 郁银宸周身的戾气还在暴涨,隐隐有冲破蛛网阵之势。 五人齐齐惊了一惊,互相对看一眼,加大了力道。 郁银宸被死死束缚住,无法动弹,却痛得喊出声来。 一痛,他便想尽办法挣扎,他一挣扎,结阵的五人便感觉到释放出去的内力有反攻回来的意图。 澹台惜颜是第一次见到魔住在人的身体里,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发作,亲眼看着对方乌黑的发丝寸寸变成白雪,那种视觉冲击,简直让人承受不能。 九重宫的白衣小童们听到动静之后,也加入了进来,有了数十位小童的相助,蛛网阵里面的郁银宸暂时被压制了一点,白发速度变慢,疼痛也有所减缓。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还没等缓过神来,郁银宸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挣扎,他不断地揪着心口处,被蛛网阵悬到半空的他不断翻滚,阵法有开始出现裂缝。 众人脸色剧变,彼此心照不宣地又加了两成内力。 本来就痛到生不如死,此时还被紧紧束缚住,郁银宸只能靠怒吼来宣泄情绪,那一声声的咆哮,犹如发怒的狂狮,听得人胆战心惊。 刚伺候叮叮睡下的阮绵绵闻声后,脸色都变了,她朝着还没闭眼的叮叮嘱咐,“宝宝,你答应我,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出来,好不好?” 叮叮也听到了那个声音,显然被吓得不轻,他缩了缩脖子,低声道:“绵绵姐姐,我害怕,你要去哪儿,带上我。” 阮绵绵咬了咬唇,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叮叮乖,姐姐去找你大伯父,待会儿就回来陪你,你赶紧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可是……”叮叮扁了扁小嘴,小手揪着阮绵绵的衣袖,“我还是害怕。” 阮绵绵无奈,只好说道:“那你起来吧,我带你去找你大伯父。” 叮叮迅速掀开被子。 阮绵绵帮他穿上衣服以后拉着他的小手急匆匆去往翠湖方向。 隔着老远,阮绵绵就看见被蛛网阵悬在半空中的郁银宸,他看起来痛苦极了,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怒吼。 这幅景象,吓到了叮叮,他惊叫一声后躲到阮绵绵身后。 这声惊叫,惊动了被阵法困住、即将变成扶言之的郁银宸,他艰难地偏过头来,眸光触及到叮叮瑟瑟发抖的身子,顷刻勾起半边唇瓣,邪肆魔魅,血红的眸刹那划过一抹流光。 澹台镜骤紧眉头,“阮丫头,你快带叮叮走,不能留在这里!” 阮绵绵也知道情况危急,可是她看得出来,这几个人就快支撑不住了。 “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吗?”阮绵绵攥紧叮叮的小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如果没有叮叮,她肯定是要加入他们助一臂之力的,可是她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保护叮叮,这个孩子,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西宫良人大声道:“去妙峰园,请扶笙!” “好!”郑重点头,阮绵绵带着叮叮迅速离开。 叮叮被吓惨了,小脸苍白,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哭声道:“绵绵姐姐,我刚才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眼睛,好可怕。” 阮绵绵顷刻如遭雷劈,“你说什么,你与他的眼睛对视了?” 叮叮点头。 阮绵绵变色大变,赶紧拉着叮叮转了一圈检查他有没有什么意外。 见到叮叮没什么事,阮绵绵暂时放下心来,蹲下身,对他道:“宝宝快上来,我背你。” 叮叮很快就趴到阮绵绵的后背上。 阮绵绵站起身来,心尖都是颤抖的。 西宫良人说过,扶言之的那双血红色眼睛,一般人看不得,轻者失明,重则当场毙命。 叮叮刚才看了那双眼睛,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心中不断安慰自己,阮绵绵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到达妙峰园。 见到扶笙仍旧坐在传送门跟前。 她快步到达他身后,急迫道:“秦王,不好了,他们那边快支撑不住了,你赶快过去帮忙。” 扶笙皱了皱眉,如今是关键时刻,万一到时候他走了,传送门出现什么问题,那怎么办? “那边情况如何?”扶笙尽量稳住心绪,语气平静。 “很不好。”阮绵绵摇头,“他们五个高手,再加上九重宫的所有小童一起结阵,都没办法压制住扶言之,看那样子,马上就能冲破阵法出来了。” 顿了顿,阮绵绵又催促,“你快过去帮忙吧,我替你在这里守着。” “你?”扶笙自然是不放心阮绵绵来守传送门的,这个人虽然有武功,却没有灵力,一旦传送门出了任何问题,她根本无法应对。 “相信我。”阮绵绵对她点头,“我的确是没有灵力,可我武功过关,一定替你守好传送门。” 见扶笙还在犹豫,阮绵绵又催促,“不能再耽误时间了,秦王,算我求你,你赶紧过去吧,再晚,他们这么多人就真的要被扶言之冲破阵法而内力反噬受重伤了!” 扶笙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起身。 刚走出两步,听到身后传送门传来一阵碎裂的声音。 扶笙以为是荀久回来了,霍然回过头,就见传送门正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缩小。 饶是一向波澜不惊的扶笙,此刻也被吓得脸色惨白,他顿了脚步,冷声道:“他们那边,我不去了,我要亲自入幻境找久久。”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0章 决战九重宫 “秦王!”阮绵绵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大声道:“你去帮助西宫他们对付扶言之,我替你入幻境找秦王妃,可好?” 扶笙紧皱着眉,看了阮绵绵背上的叮叮一眼,“传送门就要关闭了,你确定要带着这个孩子进去找人?” 阮绵绵咬了咬唇,“可是,眼下的形势已经容不得我选择了。” “你走吧!”扶笙闭了闭眼,出声赶人,“我要亲自去找久久,如果她在里面永远也出不来,那我就在里面陪着她。” “你疯了!”阮绵绵惊得脸色全变。 她万万没想到扶笙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若是连他也被困在幻境里,那么外面的人怎么办,西宫他们怎么办,整个大燕的百姓又怎么办? 扶笙知道阮绵绵想说什么,他语气平静,“若是没有久久,这天下苍生又与我何干?” “不行!”阮绵绵迅速放下了叮叮,冲上前来拽住扶笙的胳膊阻止他入幻境,大声道:“你不能抛下这么多人,他们都会因为你这个决定而惨死的!” 扶笙踏进传送门的一只脚收了回来。 阮绵绵见他动容,继续劝说:“你忘了吗?外面还有你娘和外公,他们可都是你的亲人啊,你这样为了荀久而置他们于不顾,可曾想过他们会有多伤心?” 扶笙冰凉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缓缓闭上眸,声音暗哑,“就当,他们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外孙和儿子罢,恕我不孝。” 阮绵绵咬了咬牙,死死拽住扶笙,“你不能这么残忍!” 扶笙一把甩开阮绵绵的手,转过身来盯着她,眸光凝寒,一字一顿,“何为残忍?我若是没了,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她可以侍奉我娘和外公,可是,久久是异世来的,她在这片大陆上只有我,我若是不救她,她就永远都出不来了,兴许她现在就等着我去营救,你这样千方百计阻挡我,不觉得很残忍吗?” 阮绵绵完全被他这番话给堵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沉默好久,她才道:“你这样进去,不一定能找得到她。” 指了指已经缩小到一半的传送门,阮绵绵道:“你看,传送门马上就要关了,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你进去了又有什么用?” “放开我!”扶笙周身泛起寒意,这一次,再不顾阮绵绵的劝阻,狠狠将她推到一边,蹲下身准备进入缩小到井口那么大的传送门。 阮绵绵面如死灰。 一旦扶笙进了这道门,那么再没有人能制止住扶言之,西宫他们必定会死在扶言之手上。 扶笙拼了命的往传送门里面钻,却怎么也进不去了,传送门上突然凝聚起一股强大的真力,顷刻便将他震开。 扶笙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传送门竟然进不去了! 那么,久久怎么出来? 他咬咬牙,再一次上前,准备用灵力将传送门重新拉开扩大,致使它恢复原状。 然而他越动用灵力,传送门的缩小速度就越快。 扶笙整个人都呆住了,双眼顷刻间变得无神。 传送门一旦关闭,就代表荀久出不来了。 如果没有了荀久,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能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无力地站在传送门前,扶笙双眼急的快要滴血。 阮绵绵也被吓到了,她赶紧又走过来,宽慰道:“你别着急,璇玑阁主说,明天夜里才是传送门的最后时限,兴许到了明天,秦王妃就会出来的。” 扶笙双眉死死皱起,看着传送门越来越小,他心急如焚,吩咐阮绵绵,“你快去帮我请璇玑阁主过来。” 阮绵绵浑身一凛,寒了脸色,“璇玑阁主正在与他们结阵,这个时候不能收手,否则其他人会因为他的退出而受到内伤的。” “让你去你就去,费什么话!”眼下这种情况,扶笙实在是没有什么耐心好好说话,“你只要将璇玑阁主请过来,我便亲自过去对付扶言之。” 阮绵绵眸色微动,“你说真的?” 扶笙冷冷瞥她一眼,“都这种时候了,我说谎还有什么用?” 阮绵绵想了一下,道:“那你等着,我这就去。” 阮绵绵没打算带着叮叮过去,她向叮叮交代了几句,让他好好待在院子里不准乱跑,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扶笙的注意力都在传送门上,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叮叮在阮绵绵走后没多久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阮绵绵没有灵力,但武功高强,感觉很敏锐。 她走了一会,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猛地回头一看,后面的林荫小道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撇撇嘴,阮绵绵想着应该是自己感觉错了,这里可是九重宫,外人断然进不来。而且所有的小童都在翠湖边上帮忙结阵,这个时候,其他地方应该是没人的才对。 又走了一会,阮绵绵越来越感觉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如芒刺在背。 一阵头皮发麻过后,阮绵绵第二次转过身,还是没看见身后有什么。 她壮着胆子抬起头,一瞬间吓得瘫倒在地上。 趴在房顶上盯着她的,是叮叮,可是又好像不是叮叮。 他嘴角勾起诡异的笑,一双眼睛在清月下逐渐变红。 血红的眼睛,苍白的皮肤,诡异的笑容,看起来就好像一个鬼娃娃。 “啊——”阮绵绵只盯着那双眼睛看了片刻就觉得自己的双眼一阵刺痛,她惊叫一声后迅速用双手捂着双眼,却听得头顶上传来“咯咯咯……”的诡异笑声,以回音的方式不断传播在她耳边。 先前还只是双目疼痛,如今连耳膜都好像被人直接刺穿,阮绵绵闭着眼睛抱着脑袋,痛得冷汗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扶言之! 阮绵绵明白了,一定是刚才叮叮与扶言之对视的时候,扶言之趁机对他用了摄魂术。 叮叮的抵御能力最差,是现今九重宫内所有人中最脆弱也最好控制的,所以,扶言之盯上了他。 房顶上那个声音还在不断地传来,阮绵绵痛得直飙泪,她闭上眼睛不敢睁开,就怕下一刻,房顶上已经被控制的傀儡娃娃那一双眼睛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摸索着前方的路,阮绵绵艰难地朝着翠湖方向爬行,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西宫良人。 叮叮很可能在刚才与扶言之对视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后来跟着她去妙峰园的,是傀儡娃娃。 一想到那双眼,阮绵绵便浑身颤栗。 “咯咯咯……咯咯……” “咯咯咯……” 她抓紧速度往前爬,可房顶上傀儡娃娃的诡异笑声不减反增,直到她痛得昏死过去方止。 * 扶笙双手撑着传送门两边阻止它缩小,但传送门的力道非常巨大,便是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法减缓它的缩小速度。 扶笙急得满额头都是汗水。 用灵力和内力只会加速传送门的关闭,人力更不行,现如今,唯一能让传送门恢复如初的人只有璇玑阁主了。 神情微凝,耳廓微微动了一下,扶笙感觉到有非常细微的脚步声靠近,他以为是璇玑阁主来了,转过头一看,却是叮叮。 扶笙皱了皱眉,对他道:“你走远些,这地方很危险。” 叮叮大眼睛眨啊眨,声音软糯好听,“我能让这东西恢复。” 扶笙眯着眼睛,面色狐疑,“你?” 若是他没记错,这小子体内的天赋全都没有发掘出来,他怎么可能会? 沉吟片刻,扶笙道:“阮姑娘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去那边坐着,小几上有瓜果,若是饿了就吃点心。” 叮叮对了对手指,大眼睛水汪汪的。 扶笙其实也是比较喜欢小孩子的,见到叮叮这个反应,他有些心软,不忍心伤了这么小的宝宝的心,于是软了语气,“你真的会?” “嗯。”叮叮点头,小脸上满是肯定,双眼熠熠生辉。 扶笙迟疑了一瞬,想着反正这么小的孩子,对传送门又无法造成什么影响,既然他想试一试,那便让他试试好了,只要自己把好关不要让他进去就行。 错开身,扶笙对他招手,“你过来。” 叮叮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在传送门前站定。 扶笙嘱咐道:“这个门后面是很危险的,你不能过去,若是真有办法恢复,就让你试一试,若是没办法,那就算了,去廊檐下好好坐着等阮姑娘,她一会就过来。” 扶笙说完,便彻底站到了一旁。 在他没看到的角度,叮叮双眼泛着血红,嘴角勾起得逞笑意,顷刻之间抬起脚,朝着传送门边缘狠狠一踹。 扶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嘭——”地一声爆炸巨响,传送门彻底关闭,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痕迹,整个院子恢复了平静,仿佛这里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瞬间,所有的希望破灭,扶笙整颗心都在颤抖,转瞬暴怒,猩红着眼睛,狠狠揪着叮叮的衣领,这才发现这个孩子不对劲。 刚才还没有任何异样表现的人,在这一刻浑身都充满了戾气,那双眼,泛着血红色。 扶笙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对视。 叮叮趁机大力甩脱他,一个闪身飞上房顶,“咯咯咯……”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扶笙定力强,这点声音对他倒是造不成什么影响。 他迅速从衣襟上扯下布条蒙着眼睛,这才抬起头,始终闭着眼睛,透过心眼看清楚叮叮的所在位置,足尖点地而起飞到他身旁。 见到叮叮血色双眸的那一刻,扶笙便什么都明白了。 定是被蛛网阵束缚住的扶言之暂时无法挣脱,所以对抵御能力最弱的叮叮使用了摄魂术,让他来毁了传送门将荀久永远关在里面。 这样一来,整个天下就再也没有人能杀得了他,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扶笙心底一阵寒凉。 果然,魔就是魔,不会有人性,一旦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荀久就是凤息,扶言之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然而他却为了自保不惜操纵傀儡来毁了传送门永远将凤息留在幻境。 狠狠拽住叮叮的后颈子,扶笙一个闪身,三两下到了翠湖边上。 众人听到声音,皆齐齐睁开眼,见到扶笙提着叮叮的样子,纷纷变了脸色。 扶笙点了叮叮的昏睡穴,将他平躺在草地上,对着众人高声吩咐,“撤了阵法,我来对付他!” 结阵的众人早就体力不支,闻言过后皆看向扶笙。 澹台惜颜看着扶笙憔悴的容颜以及周身掩饰不住的恨,顿时心惊,“子楚,你这是怎么了?” 扶笙眼眶猩红,隔了一层黑布的双眼死死盯着阵法内用挑衅眸光看着他的扶言之,哽咽道:“扶言之利用摄魂术操纵叮叮毁了传送门,久久她……再也出不来了。” 澹台惜颜一瞬间面如死灰。 其他人更是变了脸色,都不敢置信地看向已经昏睡过去平躺在地上的叮叮。 扶笙自从来到翠湖边,眸光就没从扶言之身上离开过。 郁银宸已经不在了,眼下阵法内的这个白衣人,银丝飞舞,红唇嫣然,浅紫色菩提额饰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缥缈的光。 他也看向扶笙,眼神带着几分玩味和轻蔑,就好像胜利者在观看臣服于脚下的俘虏。 扶笙心底的怒意犹如狂浪卷起。 他一声“撤——”高喊后,结阵的众人齐齐收了手,以最快的速度飞离开扶言之所在的范围之内。 扶笙从腰间抽出软剑,剑尖凝聚了强大灵力,呈现寒冰一样的蓝色。 “哧——” 扶笙振臂,对着扶言之一剑挥下。 这恨意十足的剑气,带着盘古开天辟地之势,划破了亘古的宁静,硬生生将天空中的层层黑云劈裂开一道口子,原本藏在黑云之后的圆月重新出来,散着清冷光辉,照耀大地。 脱离了蛛网阵束缚的扶言之迅速出手抵挡,却还是晚了一步,堪堪被扶笙的剑气击中。 剑气在接触到扶言之的那一瞬顷刻爆炸,发出巨大的震鸣声,将周围虚空都给撕裂。 这样强悍的剑气,惊人到极点,直看得澹台惜颜等人目瞪口呆。 扶言之被击中,身躯剧颤,身子飞出去好远,撞在后面粗壮的大树上,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他唇角勾起一抹邪笑,站起身来,拇指抚过嘴角,擦干血迹,缓缓抬眼。 扶笙朝着身后众人大喊,“快带着叮叮撤离这个地方,记住,不要与扶言之的双眼对视!” 澹台惜颜赶紧跑过去抱起叮叮。 扶笙又道:“璇玑阁主,麻烦你去一趟妙峰园,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传送门恢复。” 璇玑阁主点头应声,“七小子,你安心应战,我这就去看看。” 璇玑阁主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惋惜。 传送门一旦关闭,哪里还能复原,就算他现在重新弄一个传送门出来,里面的幻境也不会是荀久所在的那一个空间。 这一次,久丫头怕是永远被困在幻境里了。 心中默默叹了一声,璇玑阁主为了不让扶笙分心,只好道:“老夫会尽全力的。” 扶笙紧绷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一些,双眼依旧紧闭,双眼上蒙着布条。 他一直都是用心眼看的扶言之。 众人散尽之后,扶笙全神贯注起来。 对面,扶言之已经完全站了起来,看向扶笙的眼神里嘲讽之意明显,“怎么样,这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当年凤息死的时候,我使出来的剑气,可比你现在的强了百倍,而你现在,却连我分毫都伤不了,你用什么来给她报仇?” 扶笙清冷的眉眼添了霜寒,冷嗤,“疯子!” 话音刚落,点地而起,虚空刺下,依旧是恨意十足的强大剑气。 这一次,扶言之有所准备,飞身躲避,轻轻落于房顶之上。 扶笙的那一剑刺空了,引得周围草木翻卷如怒涛。 “哈哈哈……”站在房顶上的扶言之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扶笙,“本尊有没有告诉过你,像我这样的魔,最喜欢人心底里的恨,你越是怒,就越能加强我的能力。” 扶笙身子微僵。 “恨吧!”扶言之仰天大笑,“你越恨我,我越强大,你恨了,我才高兴。” 瞥了一眼扶笙呆滞的表情,扶言之红唇勾起,“蠢物!就算你转世重生,依旧撇不开这层关系——本尊是你的心魔。” “本尊是你的心魔……” “本尊是你的心魔……” 这句话,不断有回音冲击着扶笙的耳膜。 他身形晃了晃,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子,心底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眼前这个人,是扶言之的心魔,那也就等同于他自己的心魔,他早该想到的。 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未把扶言之和自己拉上关系,甚至于,潜意识里都觉得他是他,扶言之是扶言之,纵然前世今生,但毕竟是两个人。 如今扶言之的一番话,顿时让他醍醐灌顶。 眼前这只魔,是他的心魔! 只要他动了恨意,就会让扶言之无形中变得强大起来。 深吸一口气,扶笙慢慢平静下来,再抬头时,周身气息已然归于平缓。 扶言之负手而立,笑容轻蔑,“五百年来,本尊操纵了成千上万个傀儡,吸食了他们心底里的不满和恨意来喂养我自己,如今的本尊,对你来说是铜墙铁壁,你想杀我?呵!白日做梦!” 扶言之说完,目光一狠,出手便是一阵凌厉的掌风。 扶笙举剑,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将内力不断注入到剑柄上,片刻之后凝聚出一个浅金色光圈,把扶言之的掌风挡在外面,随即低吼一声,吼声震天,波及之处,狂风怒号。 金色光圈慢慢聚拢,最后凝在剑端,变成烈焰的赤红色,火焰雄浑,燃烧着扶笙最心底里的怒,奋力一挥。 滚烫的火焰如同汹涌的洪水,带着摧枯拉朽排山倒海的气势,火舌不断逼近扶言之,火光烈烈,烧红了半边天。 这是巫族法术寂灭之火第六重——魂灭道消。 扶言之根本不懂巫族法术,他催动灵力来阻挡,岂料越是动用灵力,就越能让那些浩浩荡荡而来的火焰烧得更旺。 有火舌飞落到扶言之的衣襟上,转瞬便顺着烧了起来。 扶言之大怒,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一只手用内力抵挡着身前的火焰,另外一只手朝着旁边的荷塘里一招,立即引来荷塘水浇灭身上的火。 扶笙趁着这难得的时机放下软剑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开始结印,一道道金色符文往外扩散,围绕着他的周身不断旋转。 未几,他双手一拍,金色符文旋转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融合成刺目金光,扶笙抬起头,双手飞快,毫不犹豫将金光推出去。 扶言之迅速拿出玉笛,玉笛周围散出重重青光,与扶笙的符文金光撞在一起。 两股强悍的力量碰撞,那一刻,整片大地都颤了一颤,虚空中满是撞击过后的绚烂光芒以及剧烈燃烧。 两人都被对方强大的力道损伤到内腹,各自吐了一口血。 这五天,扶笙不眠不休守在传送门前等荀久,本就体力不支,眼下又数次动用灵力和巫族法术,损耗极其严重,紧接着连吐了几口血。 扶言之见状,迅速站起身来,将碧色玉笛放在妖娆红唇边,不出片刻,幽幽曲声便传了出来,每一个音符都好像在号召生命,带着让人失神的魅惑。 清幽月光下,阴冷的风夹带着血腥味,随着缥缈的曲声慢慢散发出去,盏茶的功夫后,四周传来飞鸟振翅的声音。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这是扶言之在召唤他的傀儡黑鸟。 扶笙剑尖撑地,意图支撑着站起来,却发现刚才受伤的时候意志力薄弱,心神被扶言之的笛声影响到,全身血液都好像凝结住不会流动,他才刚刚站起来一点,就感觉全身乏力,脑海里一阵眩晕,单膝跪了下去。 握住剑柄的手指紧了紧,扶笙心痛如刀割,自从荀久走后,他的每一刻钟都好像过了一年那样漫长。 坐在传送门前,他甚至连眼皮都不敢合拢一下,就怕一觉睡过去,醒来以后,那道门就消失不见了。 他不眠不休守了这么多天,竟然到最后还是没能保住传送门,没能等到他深爱的女人回来。 随着扶言之曲调的婉转变化,过去的种种,在扶笙的脑海里一幕幕盘旋。 他还记得与她在无人岛上的美好时光,那个时候,没有阴谋,没有算计,天是蓝的,海水也是蓝的。 她在大雨之夜跑出去为他找退烧药,弄得手心全是伤痕。 她在水塘沐浴时被猴子偷了衣服,后来他追了很久才从猴子手里抢了回来…… 他也记得雪田里两人的初次火热缠绵,互许忠诚,他在她体内注~入了爱的毒液。 她初见时想方设法逃离他身边的淘气模样、知道抄家真相时的脆弱模样,穿上火红嫁衣时的勾魂摄魄模样,甚至是吃醋时气呼呼鼓着小脸的模样。 这些画面,仿若还在昨天。 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他牵挂一生的久久。 荀久,寻久。 他在灰白的人生中寻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牵挂一辈子的人。 他以为,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以为,他的一双翻云覆雨手,能筹谋这世间的一切,能筹谋到她,自然也能牢牢拴住她。 然而,亲眼见到传送门关闭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整颗心在片刻之间碎成齑粉,那鲜血淋漓的痛,让他不知道自己得多坚强,才能接受这赤~裸~裸的事实。 那个女人,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离开了他。 他甚至,连她消失前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他还没告诉她,无人岛的海景房已经建好了,他们可以一起划着小船去,一起搭建避雨的棚子,一起和那群猴子抢野果。 他还没告诉她,其实早在她穿越而来的那天晚上,她在房顶上偷窥他沐浴的时候,他就已经动心了。 他还没告诉她,他很想很想她,想得心口那个地方好疼好疼好疼。 好多话,他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然而,已经没有机会了。 心中的万千酸楚,终于化作两行清泪。 一生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秦王扶笙,这一刻像个丢失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哭得声泪俱下。 荀久,久久,我要如何做,才能将你从回忆中唤回来? 你就这样丢下我,以后我想你了怎么办? 我现在就想你了,很想很想…… 受了重伤,再加上扶言之的笛声蛊惑,让扶笙的意志力一再薄弱下去。 在扶笙周围盘旋已久的黑鸟们终于寻到机会,兴奋地尖叫着冲下去准备将下面这个人生吃了。 然而,黑鸟们还没靠近扶笙,他周身突然激起暴戾恨意,仿佛风暴过境,让他披散在肩后的墨发肆意张扬起来。 一点一点地站起来,蒙着眼睛的扶笙凭着听觉,挥动强大的剑气斩杀了一拨又一拨前来袭击的黑鸟。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死了一批,立即又有一批填补上来。 扶言之飞身上房顶,动作优雅地坐下,玉笛不离唇畔,曲调幽幽。 时不时看一眼下面乱剑斩黑鸟的扶笙,扶言之勾起唇瓣,笑意邪肆。 他就不信,他的葬魂曲,不能耗尽扶笙的意志力。 被重重黑鸟包围的扶笙手中的剑越挥越快,被砍中的黑鸟鲜血在空中曳展如虹,划出让人心颤的弧度。 扶笙再顾不得那么多,他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女人,不能连亲人也失去,就算知道自己无法战胜扶言之这个恶魔,他也要拼死一战,不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放弃。 房顶上,扶言之的笛声微微顿了一下,瞳眸微缩,心底掠过一抹诧异。 他以为,扶笙这个时候该是充满了恨意的。 可是自从他再一次站起来之后,他心底的那些恨意就好像退潮一般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死水一般的平静。 没错,的确是平静。 扶言之面色惊讶,难道这个人根本就不爱荀久?否则为何连他的葬魂曲也没能将他心底里的恨勾出来? 眯了眯眼睛,扶言之收了玉笛,足尖轻点,飞身直接朝着扶笙的方向去。 黑鸟们感觉到主人靠近,都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扶言之落在地上,白衣翩然的他在月光下看起来有一种异样的清美,若是撇去那一双眸,倒真真是惊鸿一笔。 嘴角噙着嗜血快意的笑,扶言之缓步走近扶笙,玉笛再一次凑到唇边,正准备吹出摄魂曲。 这时,挂着清月的天空突然之间黑云层层聚拢来,电闪雷鸣,巨大的响声让黑鸟们四处逃窜。 扶言之不敢置信地抬起眸,却陡然得见虚空被人撕裂,裂缝处有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过来。 “无知蠢物,毛都还没长齐,竟敢痴心妄想动本老祖的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1章 蚀骨思念(题外话) 狂烈的风,犹如翻卷的江水,呼啸哀嚎。 虚空裂缝处传来的声音,带着雄浑深厚的内力,堪堪从怒风里划开通道,一字不漏地全部进了扶言之的耳朵。 他浑身一震,随即眯了血红色的那双眼,定定看着天空黑幕裂开刺眼白光的那一处。 五百年了,还从来没有人能用内力将他震慑住,今日竟然遇到高人! 莫非,是扶笙请来的帮手? 斜斜一瞥,扶言之眸光落在同样怔愣站在原地的扶笙,冷笑:“你倒是能耐,一到受伤就有人出来相救。” 扶笙并没有答话,他早已被心底里涌起的不敢置信和惊喜给冲昏了头脑。 如果没有听错,刚才那个声音,是久久的。 是她,一定是她,她回来了! 不及扶笙细想,虚空裂缝陡然之间闪现出一抹黑紫色身影,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条闪着寒光的银丝,带着尖利的呼啸冲破扶言之筑起来的重重壁垒,准确无误缠住他的双手双脚以及脖颈。 扶言之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 她一身黑紫色裙衫,唇上颜色与裙衫相近,眉心血红火焰衬着细长流曳的眼尾。 随着她的到来,周围狂风大作,树枝断裂,瓦砾横飞。 浓重鬼魅的装束,撼天动地的气势。 天空乌云越聚越拢,幕布一般笼罩了天地,看不清周围物事,唯见来自虚空那人身后的道道金光照出她清冷的眉宇,惊艳的轮廓。 “北海老祖?!” 心神狠狠一震,扶言之颤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却发现自己全身都被银丝缠住,再退不远,而早在被银丝缠住的那一刻,他周身的血液就跟凝固了一样,所有的灵力都使不出来,如同待宰的羔羊。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出现。 自己的一身修为,在北海老祖面前等同于沧海一粟。 微微弯了唇角,荀久手中银丝越收越紧,扶言之被迫随着银丝的牵制到了她面前。 烟尘散尽,乌云飘走,清月重出夜空,薄纱一般的清透光线,将荀久绝美的容颜映照得一清二楚。 近距离的观看,扶言之完全觑到了荀久的容貌,一瞬间面如死灰,他双眼瞪大如铜铃,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荀久,“你、你到底是谁?” 分明是北海老祖,却为何是荀久的容貌? 荀久不是被他操纵傀儡娃娃毁了传送门永远关在幻境里面了吗? “我是你老祖。”荀久挑眉,随即冷笑,“你小子,活腻了吧,敢动我的人!” “怎么可能……”扶言之仍旧是满脸的难以置信,“你怎么可能会是北海老祖?” 荀久唇边笑意森然,手上动作轻缓却不停顿,慢慢将银丝收拢,直到扶言之站在她面前。 荀久狠狠拽了一把,扶言之被银丝割裂皮肉,脚踝上、手腕上、脖颈上立即同时出现一道血痕,他痛得全身抽搐了一下。 食指挑起扶言之的下巴,荀久眼眸中寒意更甚,一字一顿,“你的名字:扶言之,你头上的额饰:菩提,都是本老祖赐给你的。” 随后,荀久挑着扶言之下巴的那只手逐渐转到他的额头上,手心氤氲出一层浅浅光晕,慢慢渗入扶言之的脑袋。 片刻之后,扶言之那几处模糊的回忆,全都明亮了起来。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八岁那年在北海冰川带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古怪女人出来,她给他赐名,送他额饰作为礼物,说这东西能保佑他,还告诉他,这世上唯一能帮助他复仇的人是凤息,但复仇之后,得由凤息来当女王。 自始至终,他都没能见到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更记不住她的样子。 他唯一能记得的,便是她眉心那一簇鲜红色的火焰,炽烈如血。 原来,当初一路帮助她的人是北海老祖! 可是,北海老祖怎么会和荀久长得一模一样? 失神地摇摇头,扶言之嘴里低喃,“不,不可能,荀久明明是凤息转世,你不是北海老祖。” “那你认为,我是凤息?”荀久嘴角噙着嘲弄的笑,眼波流动,余光瞥了一眼那边的扶笙,见他安然无恙,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一句,堪比惊雷,直直击中扶言之,他双眸中的血色原来越浓烈,盯着荀久看了好半晌。 荀久不惧怕他这双眼睛,回望着他。 “凤息……”扶言之在这一刻感觉到心痛,他痛苦地挣扎了一下,重新看向荀久的时候,面上满是恨意,“你把凤息藏哪儿了?” 荀久眼神轻蔑,“扶言之,你还有脸问?凤息不是被你永远关在幻境里了吗?” 仿若被千斤重物狠狠碾压过心脏,扶言之感觉到那个地方痛得滴血,他狠狠一拳砸向旁边的大树,手腕上的银丝被这么一牵扯,更加嵌入皮肉几分,鲜血顷刻流出,诡异无比。 荀久冷眼瞧着这一幕。 好久之后,扶言之才缓和过来,全身的戾气比之前暴涨了十倍不止,他绷直了身子,仰天怒吼,吼声震天,碎石乱飞,湖水颤动,大地现出裂缝。 扶笙险些被震飞,他意识到不对劲,意图过来保护荀久,荀久见状,赶紧道:“阿笙,你不用管我,自己找个地方避一避,我今夜便收了这孽障!” 这一声“阿笙”,仿若来自九天的空灵之音,顷刻驱散了扶笙心底的阴霾和伤痛。 是久久,真的是她回来了。 扶笙面上一阵狂喜,迅速伸手摘了遮掩的布条,得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女子身影,他终于放下心来。 不管她是谁,不管她从前有过怎样的身份,这一世,她只是他的久久,是他一生唯一的妻子,这就够了! 慢慢行至廊檐下,扶笙一边调理内息,一边监察着荀久这边的动静。 扶言之的怒吼声过后,血眸凝光,狠狠射向荀久,神情暴怒,杀气和冷漠乍现,“是你,是你告诉我凤息能助我,是你告诉我要扶凤息做女王,这一切的悲剧,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你,凤息不会死!你这个魔鬼,我要杀了你!” 嗜血的杀意侵袭了全身,扶言之聚起全部力道,狠狠将束缚自己的银丝震断。 这一刻,他的气势如同滚滚江河,狂烈翻卷,草木连根拔起,房顶被掀翻。 似乎不取荀久性命他绝不罢休。 顷刻腾空而起,扶言之周身都被一团黑色云雾包裹,转瞬凌空直下,似千军万马猛烈奔腾,大地剧颤,空间被扭曲。 “遭了!”正在调理内息的扶笙一下子睁开眼睛,大喊一声,“久久小心!” 扶言之竟然想同归于尽! 只可惜空间被扭曲了,扶笙到不了荀久身边。 荀久冷笑一声,飞身往后面退了几步,迅速盘腿坐在地上,口中不断念着法诀,在扶言之的狂霸气势即将波及到她周身的时候猛然睁开眼,几个空翻跃上虚空,缓缓对着已经到达地面的扶言之印出自己的掌印。 白皙小巧的手掌,在法力的作用下,掌印迅速放大,遮天蔽月,将扶言之完全包裹在掌印中。 扶言之周身的黑色云雾被迫散开来,他他艰难抬头,就见那个巨大的掌印向自己罩下来,这要是真打中了他,必定是九重宫毁,青山尽灭,而他,也会成为众多齑粉中的一小粒。 惊恐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掌印,扶言之无可奈何之下挣脱了郁银宸的**,魔性离开**,立即变成一团黑乎乎的雾气。 他四处逃窜,由黑雾聚成的那一团不断撞击着被掌印结成的结界,意图撞破结界冲出去。 荀久没想到扶言之会在情急之下脱离了郁银宸的**。 这一掌下去,郁银宸的**肯定会化为灰烬。 原本一掌能收了扶言之,可现在不能了。 荀久咬咬牙,慢慢收回掌印,轻身飘落下来。 结界破开,扶言之大喜,一溜烟便消失在夜色深处。 圆月破云而出,黑雾散尽,狂风停歇,周遭陡然平静下来。 蹲在昏迷不醒的郁银宸跟前,荀久蹙紧了眉头,伸出手掌扣住他的手腕,不断有温和的灵气传输进去。 原本已经停止跳动的脉搏渐渐恢复。 但郁银宸双眼紧闭,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刚才那一战颇为消耗体力,荀久累得直接坐在地上。 扶笙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站在她一丈开外便不动了。 荀久抬起头,见他眼眶湿润,她心头一堵。 之前在幻境,找到传送门出口的时候,她一只脚还没踏出来,传送门便陡然间消失不见了,周围地动山摇。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再也出不来,再也见不到他。 也是那一刻,荀久才严重意识到自己早已将他当成了灵魂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他蹙眉,他展颜,他轻睨她的模样,不用画笔也能清晰地在脑海里自动描绘出来。 只有他,能让她的一颗心像被千丝万缕的线缠起来。 牵引着线头的人,是他。 她交付给他一辈子的嗔痴喜怒,他还给她一生一世的无上宠溺。 在他面前,她哭过三次,两次因为心疼他的肩头重担,一次因为愧对郁银宸。 这一瞬,那个让她即便是在幻境里天天看着他也患上相思病的男人就站在眼前,她还是想哭,不为心疼,不为愧对谁,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宣泄重逢的情绪。 “阿笙,我回来了。” 这几个字,她如同咬了铅锤,说得沉重而缓慢。 扶笙站着不动。 这几日,他用尽了毕生的相思,没有一刻不在想她,守在传送门前的每一个时光流逝,都充斥着他蚀骨的思念。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如此离不开她,片刻也不能。 之前还沉浸在传送门关闭,她永远消失的巨大悲痛中,如今陡然得见她归来,他说不清楚心底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只是觉得老天开眼。 前世出生便被父母抛弃下了血咒,长大因为母亲早年做下的孽,报应到了他身上,那一世为人,以上天的报复而告终。 这一世,幼年不幸,先魏王的非人折磨让他连做梦都是充满血腥和恐惧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生而为人便是老天同他开的一个玩笑,故而,他不信命。 直到遇到她。 荀久,寻久。 她是他所有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悲惨人生中寻找已久的救赎。 她会顽皮,会嗔,会怒,偶尔也会发小脾气。 正是由于这些丰富多彩的情绪组合,让她仿若天外来客,毫无防备地闯入他的世界,打乱他沉寂多年犹如死水的心湖。 之前在传送门前,阮绵绵说他残忍,宁愿抛下骨血至亲也要入幻境去找荀久,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倘若这世上没有了她,他就再也不是他。 哀莫大于心死。 若是让他活在一个没有荀久的世界,他宁愿神魂俱灭。 他一生的孤寂,要赠予老天,换她笑颜如花,永世无忧。 荀久慢慢站起身来,澄澈的双眸与扶笙相对。 触及到她眸光,他才真真实实感受到,她真的回来了! 纵然装束和容颜略有变化,但那双眼睛,充满了温柔和蚀骨思念,周围万事万物不在其内、只能承载着他一个人的那双眼,却是如何都骗不了他。 挪动脚步,荀久身躯沉重,连眨眼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下一秒,他就消失不见了,唯恐自己仍旧处于幻境,而此时此刻,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美梦罢了。 似乎再等不及她的缓慢,扶笙大步向前,狠狠将她抱进怀里。 荀久模糊了双眼。 她用法术劈开幻境的时候,曾设想过无数重逢画面,也设想过自己再见到他会说些什么话,但此时此刻,竟是相顾无语凝噎,刻骨思念化为一个紧紧的拥抱。 大口呼吸着他身上的冷竹香,她眼中泪水抑制不住,簌簌往下落。 抱着她的手臂一再收紧,扶笙的声音低哑干涩,“久久,我在等你回家。” 有此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让荀久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环抱着他,她清楚地感受到他在短短数日之内清瘦了许多。 心底划过一抹疼痛,荀久紧紧贴在他怀里,破涕为笑,“我一直都在找回家的路,因为我知道,在这里,有一个傻子在傻傻等着我,他肯定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睡觉,更没有照顾好自己,我若是不来,他就会一直傻下去。” 扶笙低低一笑。 五百年的磨难,终换来今日的最后重逢,他便是当一回傻子又何妨? 低下头,他轻轻含住了荀久的唇瓣。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荀久猝不及防。 他的唇,不像从前那般温软柔润,而是干涩粗粝,每次辗转,都好像有细小的芒刺在刺着她柔软的唇瓣。 然而,正是这种刺痛,一遍一遍地提醒着荀久,她终于从幻境中出来,终于再见到他了。 扶笙扣紧了他的后脑勺,狂烈如风的吻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再不管身下黑鸟伏尸,血腥蔓延,更不管这里是神圣庄严的九重宫,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浅浅回应。 扶笙呼吸陡然间粗重起来,搂在她腰间的手顷刻仿佛点了火,滚烫得连她穿着衣服都能感受得到。 他的吻落在她耳垂,大掌朝着胸前衣襟探去的时候,荀久蓦然恢复几分神智,赶紧挣扎了一下,“阿笙,这里不行!” 郁银宸可还昏迷不醒躺在地上呢! 她这么一说,扶笙也回过神来,他没有去过多关注郁银宸的状况如何,而是打横将荀久抱起来,朝着客居方向走去,半途吩咐了白衣小童将郁银宸带回阁楼好生伺候。 澹台惜颜他们等在前厅,皆对荀久的归来惊喜不已,准备好好给她接风,却得到小童传来的消息,“秦王殿下吩咐了,今夜秦王妃不见客,让众位早些回去歇着,天亮再说。” ------题外话------ 啦啦啦,文文后天开始上传大结局了,这里说一下,因为衣衣一直是裸更,所以没有存稿,后天的两万字大结局也是当天开始写,时候中午十二点肯定是没法发文的,得到晚上,具体几点,我也不确定,但是希望亲们能耐心等待,毕竟两万字对于我来说还是要很长时间的。 大结局预估是六万,分为三天上传,也就是后天开始,直到月底。 该交代的,我基本都会在正文交代完,计划是没打算写番外,毕竟配角cp在正文交代得差不多了。 如果亲们有什么特别想看的番外,也可以来评论区留言,我会斟酌一下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2章 凤息,你要记得唤醒我 一夜情浓,注定晚起。 荀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扶笙竟然没有起床,侧身托腮正盯着她,似乎还看得津津有味。 荀久愣了一瞬,随即想起来自己已经出了幻境。 纵然两人已经成亲多时,但就这么被他大喇喇地盯着看,荀久不由得面颊一红,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你这是做什么?” 他轻轻一笑,“我睡不着。” 荀久翻了个白眼,睡不着,所以盯着她看了一晚上? 她抬眸,见他眼睑一片乌青,顿时皱眉,“我走之后,你多长时间没休息了?” 扶笙默然不语。 荀久眉头皱得更深,索性伸手推了推他。 扶笙反手将她搂住,温声道:“只要能将你盼回来,等多久,我都是愿意的。” 荀久一听,怒了,“我不愿意!” 扶笙侧目看着她,眨眨眼。 荀久顿时挣脱他的怀抱,扔了个苏绣枕头打中他,怒斥,“武功再高你也是人,这么久不眠不休,你是想死吗?” 扶笙继续眨眨眼。 荀久气不过,伸出手狠狠拧了他的胳膊一下,“你少跟我在这儿卖萌,我不吃这一套,我现在命令你,立刻、马上给我躺下休息!” 扶笙无辜地抿了抿嘴巴,“那你陪我。” 她拧的那一下,着实有些痛,可扶笙甘之如饴,这么一痛,让他更加确定她真的回来了。 “滚!”荀久踢他一下,穿上衣服下了床,“我今日还有很重要的事,我自己去办就行,你给我在屋里躺着,若是让我发现你胆敢踏出房门一步,我就不回来了!” 昨天晚上的那场打斗,九重宫毁了大半,小童们今日正在梵胤的指挥下进行修缮清理,扶笙中途出去过,得见战后留下的痕迹就知昨天晚上有多惨烈,也因此,他知道她去了一趟幻境,恢复了非常强大的法力,那种能力,甚至超过了扶言之的魔性。 所以,如今的荀久,想去哪儿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扶笙果然被她这句话震慑到,乖乖躺下了。 “这才对。”荀久给自己梳理好以后再回来替他掖了掖被角,“你好生歇着,我待会儿让小童给你送早膳来,吃了继续睡,务必要把这几天没有睡的觉全都补回来。” 扶笙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好久才开口,“你是不是准备去打造七星扫魔剑?” 荀久没有犹豫,轻轻颔首,“扶言之逃走了,他已经脱离了郁银宸的肉身,如今知晓我在,他肯定不敢找容器,只要他不钻进容器里,我无论如何都杀不了他,七星扫魔剑是一定要铸造出来的,扶言之也是一定要杀死的,这件事刻不容缓。” 梅花窗棂透过春光,浅浅照亮她的眉宇,隐去了眉心的血红色火焰,她穿上浅米色裙衫,淡扫蛾眉,水滴状耳环被阳光折射得明亮盈润。 清冷,沉着,冷静。 与去幻境之前完全不一样,她如同破茧成蝶一般,淡然宁静的气质让她褪去了一身的妩媚,美得清丽惊心。 扶笙忍不住,勾住她的脖子在她唇上辗转了一小会。 “好了,不调皮。”荀久笑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可以很认真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这个夫君的任职期还没到期,我不会轻易就扔了你的。” 这番话,扶笙听得懂,他轻轻颔首,面上挂着浅淡笑意。 顿了一下,荀久问他,“你不问一问我这一次去幻境都看到了什么,而昨天晚上的突然出现是怎么回事吗?” 扶笙摇头,“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回来了。” 这句话,让荀久心头一暖,纵然短短一句,却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他其实是想告诉她,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不管她有着怎样的前世今生,只要现在,只要此时此刻,她爱他的那颗心还在,那么他就会对她不顾一切。 伸出温暖的指腹,轻轻抚上他略微憔悴的面容,心疼地道:“我才走了这么几天,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若是我不回来了……” 扶笙一下子咬住她的手指,含糊地道:“别胡说,你若是不回来,那我就是追到黄泉路上,也会将你强行拖回来。” 末了,他摆正脸色,认真看着她,“秦王妃,别忘了你的工作岗位,老板没开除,私自离岗是要被罚款的。” 荀久噗嗤一笑,笑他竟然会学着她的样子说情话。 “怎么罚款?”她问。 扶笙刮了刮她的鼻尖,“罚你待在我身边,为我生儿育女,直到我满意为止。” 荀久掩唇笑,“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满意?” “兴许一辈子……”扶笙顿了一下,“又或许下辈子,下下辈子,总之我若是不满意,你就不能私自离开。” “肉麻!”荀久笑着起身,“好了,我不再打扰你休息了,我去找梵胤,顺便去准备一下,将七星扫魔剑熔炼出来。” 扶笙道:“不要累着自己,我会心疼。” “知道了。”荀久应了一声。 扶笙目送着她离开。 他心中清楚,荀久是去见郁银宸最后一面,但他并没有挑破。 五百年了,所有的恩恩怨怨,是时候该了结,他们夫妻欠下郁银宸的,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 荀久走出房门的时候,外面春光正好,小童们正在修葺九重宫,有几个在花园里嬉戏打闹,看起来一派祥和。 她深呼吸了一下,径直朝着后殿翠湖方向走去。 昨夜的一场大战,毁了不少花木,眼下看上去,到处光秃秃的。 小童们见到荀久,纷纷打招呼。 荀久来到翠湖的时候,梵胤负手立在湖岸边。 阳光下,他一袭素色长衫,明透的眸子映着湖畔春色。 见到荀久,他微微含笑,“我一直以为,秦王妃是女王凤息的转世,却原来是北海老祖。” 荀久莞尔,“你只说对了一半,荀久这个身体,是北海老祖和凤息两半灵魂共同塑造出来的,我只是一个全新的人,纵然恢复了北海老祖和凤息的记忆以及法力,但我依旧是我,秦王妃荀久。” 梵胤语气很恭敬,“且不管怎么说,能在这里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荀久笑看着她,“九重宫的守宫人身世向来神秘,我一直觉得你懂得很多我们都不懂的东西。” 这句话,荀久是试探,她想试探一下梵胤会不会亲自说出自己的身世。 梵胤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淡淡一笑,“守宫人的职责除了看守九重宫之外,每一位守宫人都传承着一个秘密。” 荀久看着平静如翡翠的湖面,缓缓出口,“守宫人与苗疆圣女一样,遵循着转世传承,因为他们在等待主人归来。” 梵胤侧过身,后退两步,对着荀久缓缓下跪,行了稽首大礼,“艾叶见过主人。” 艾叶,九霜。 极天神殿的两只守殿虎,一雄一雌。 北海老祖去往异世之前,曾经帮两虎转入轮回,并在九霜和梵胤的手臂上印下了玉玦印记,目的是为了转移扶言之魔性的注意力,也是为了自己归来时能准确找到他们。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们都还在。”荀久一阵慨叹,“若非此次入了幻境,我只怕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段过往,这样一个玄幻的身世。” 梵胤起身,微笑道:“那一日主人出了前殿准备前往幻境的时候,我便从您的背影察觉到了几分熟悉感,后来请了璇玑阁主帮忙中途入幻境,化作西宫哲将主人带去碎空山,为的,就是让您借助昊天镜看到前尘往事。” “原来那日死活要将我带去夜极宫喝茶的人,是你?”这一点,荀久倒是略有讶异,难怪她总觉着这一段太过巧合,西宫哲作为一宫之主,本没必要这么殷勤,那一日却执着得紧,半途拦着她就不放,非要将她带走。好在荀久并不是那么执着的人,再加上红酥手的诱惑,索性心一软便跟着去了。 梵胤含笑,“昨夜一战,主人大展雄风,属下甚为欣慰。” 轻笑一声,荀久从湖里收回视线,“最后还不是让扶言之那个毛头小子给跑了。” 梵胤缓缓道:“只要主人归来,何愁扶言之无法消灭?” 荀久不欲再谈论这个话题,问:“郁银宸如何了?” 梵胤摇摇头,“已经醒来,早上宫主去看过,但他仅有一半心脏,身子异常虚弱,只怕……” 荀久了然,看了看湖中心的阁楼,叹道:“他的寿命,没多久了,我去看看他。” “主人。”梵胤欲言又止。 荀久转过身,对他道:“你以后不要这么称呼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唤我为秦王妃就好,北海老祖这个身份,我不准备曝光让他们知道,之所以要恢复一身的法力,是为了对付扶言之。” 梵胤点头,继续道:“既然您说国师没有多少阳寿了,那需不需要我去请宫主他们来见他最后一眼?” 荀久想了想,摇头,“罢了,郁银宸到最后,想见的人一定是我,这最后一面,我去见就好,西宫将他视为知己好友,若是亲眼看着他死,会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梵胤点头,表示明白了,“那您去吧,我就在这里守着。” 荀久不再犹豫,一个飞身飘落在阁楼上。 这一次,郁银宸并没有躺在床上,他脸色非常苍白,整个人微弱得好像随时都能被一阵风给吹倒。 站在窗边,他垂眸看着底下的翠湖出神。 荀久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轻笑一声,她道:“既然身子还未大好,为何不好好休息?” 郁银宸慢慢转过来,眼前的女子一身浅米色裙衫,发髻高绾,头上的海水纹白玉簪在阳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芒,看起来很是显眼,与她极为相配。 清丽柔和的眉宇,樱唇小巧,唇畔挂着浅笑。 她就好像一抹春风,走到哪里都能温暖人心。 “你来了。” 郁银宸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 荀久没有坐,直接走过去与他并肩临窗而站。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荀久面容含笑,“当真一派好风光。” 郁银宸深深凝她一眼,像是要把她的容貌永远刻入灵魂,好带着这份记忆轮回转世。 荀久担心郁银宸体力不支,索性搬来长榻,两人并排坐,皆看着下面的景色出神。 郁银宸轻轻靠在她肩膀,低声请求:“凤息,我好困,我想借你的肩膀靠靠,这一次,不要拒绝我,可好?” 荀久含着泪花,点头,“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不会走开。” 郁银宸强撑着眼皮,唇畔挽起满足的笑意,前世到今生,五百年了,他终于有机会和她如此亲近。 这一刻,郁银宸终于明白,他剖心换她重生,用了五百年来等待的,并非是一个摆脱命运的轮回机会,而是这一刻,靠她心脏最近的机会。 靠在她的肩膀上,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声和浅浅的呼吸声,她的侧颜那样美好,唇畔始终含着浅浅笑意,是上天精心铸造出来的尤物。 这一刻,他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犹豫和伪装,她头一次对他没有抗拒,那样的笑容,让他几乎沉醉在其中。 这一天,郁银宸等了五百年,今天终于实现了。 只为了看到这个笑容,他对自己曾经为她做过的一切,完全无悔。 眉梢眼角都是温和的笑意,郁银宸指了指窗外,“凤息,你看,漫山遍野的蓝花楹都开了,好美,好美。” 荀久强忍着泪,看着下面的一片碧湖和因为昨夜大战留下的光秃秃花园,笑着说:“师兄,我看到了,真的好美,就好像大片大片的紫色云霞。” 郁银宸缓缓垂下手指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弱,“凤息,等我醒来,一定给你摘最美的那一朵戴在发间,你要记得叫醒我。” 肩上的人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荀久没有哭,纵然心痛如割,面上却满是笑容,“师兄,你真调皮,大白天的偷懒睡觉,师尊知道了,一定得罚你去后山思过,可是,你放心,我会去给你送饭的。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后山养了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说好了看着它一起长大的。” 侧目过来,荀久伸出手指替他理顺微微凌乱的发丝,“师兄,你睡吧,下一世,一定会有人替我唤醒你。” 抱着已经全身冰凉的郁银宸从房间出来,荀久看见踏月蹲在外面,抱着双膝,整个人泣不成声。 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荀久并没有劝说半个字,她很清楚,踏月这个时候的内心一定很崩溃,不管是出于感恩还是出于感情,她都是不忍心看着郁银宸就这么去了的。 深吸一口气,荀久足尖轻点,片刻后到了飞跃到翠湖边缘。 正准备离开,余光瞥见西宫良人倚在旁边的一颗大树旁,手里拿着一朵刚摘下来的蓝花楹不断转动细枝,他并没有看荀久,只是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荀久抱着郁银宸,慢慢走近西宫良人,“原来你都偷听到了。” 她还以为梵胤会阻止西宫良人上阁楼。 西宫良人缓缓抬眼,声音非常低弱,带着心痛的嘶哑,“他走了,这最后一程,我无论如何都要来的。” 他说着,伸出手轻轻将蓝花楹别在荀久的发间,莞尔一笑,“等不到他醒过来,我替他完成这一世的最后一个心愿吧!” 荀久垂下眼睫,“我来之前,他可曾留下了什么话?” “他说他喜欢海。”西宫良人道:“死后,最想化成灰撒在大海上,因为当年,元休便是在海边将你带回去的。而那个时候,他就跟在元休的身边,他说,从海边开始,就从海边结束。” 哽咽良久,荀久哑着嗓子,应出一个字,“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2章 凤息,你要记得唤醒我 一夜情浓,注定晚起。 荀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扶笙竟然没有起床,侧身托腮正盯着她,似乎还看得津津有味。 荀久愣了一瞬,随即想起来自己已经出了幻境。 纵然两人已经成亲多时,但就这么被他大喇喇地盯着看,荀久不由得面颊一红,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你这是做什么?” 他轻轻一笑,“我睡不着。” 荀久翻了个白眼,睡不着,所以盯着她看了一晚上? 她抬眸,见他眼睑一片乌青,顿时皱眉,“我走之后,你多长时间没休息了?” 扶笙默然不语。 荀久眉头皱得更深,索性伸手推了推他。 扶笙反手将她搂住,温声道:“只要能将你盼回来,等多久,我都是愿意的。” 荀久一听,怒了,“我不愿意!” 扶笙侧目看着她,眨眨眼。 荀久顿时挣脱他的怀抱,扔了个苏绣枕头打中他,怒斥,“武功再高你也是人,这么久不眠不休,你是想死吗?” 扶笙继续眨眨眼。 荀久气不过,伸出手狠狠拧了他的胳膊一下,“你少跟我在这儿卖萌,我不吃这一套,我现在命令你,立刻、马上给我躺下休息!” 扶笙无辜地抿了抿嘴巴,“那你陪我。” 她拧的那一下,着实有些痛,可扶笙甘之如饴,这么一痛,让他更加确定她真的回来了。 “滚!”荀久踢他一下,穿上衣服下了床,“我今日还有很重要的事,我自己去办就行,你给我在屋里躺着,若是让我发现你胆敢踏出房门一步,我就不回来了!” 昨天晚上的那场打斗,九重宫毁了大半,小童们今日正在梵胤的指挥下进行修缮清理,扶笙中途出去过,得见战后留下的痕迹就知昨天晚上有多惨烈,也因此,他知道她去了一趟幻境,恢复了非常强大的法力,那种能力,甚至超过了扶言之的魔性。 所以,如今的荀久,想去哪儿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扶笙果然被她这句话震慑到,乖乖躺下了。 “这才对。”荀久给自己梳理好以后再回来替他掖了掖被角,“你好生歇着,我待会儿让小童给你送早膳来,吃了继续睡,务必要把这几天没有睡的觉全都补回来。” 扶笙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好久才开口,“你是不是准备去打造七星扫魔剑?” 荀久没有犹豫,轻轻颔首,“扶言之逃走了,他已经脱离了郁银宸的肉身,如今知晓我在,他肯定不敢找容器,只要他不钻进容器里,我无论如何都杀不了他,七星扫魔剑是一定要铸造出来的,扶言之也是一定要杀死的,这件事刻不容缓。” 梅花窗棂透过春光,浅浅照亮她的眉宇,隐去了眉心的血红色火焰,她穿上浅米色裙衫,淡扫蛾眉,水滴状耳环被阳光折射得明亮盈润。 清冷,沉着,冷静。 与去幻境之前完全不一样,她如同破茧成蝶一般,淡然宁静的气质让她褪去了一身的妩媚,美得清丽惊心。 扶笙忍不住,勾住她的脖子在她唇上辗转了一小会。 “好了,不调皮。”荀久笑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可以很认真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这个夫君的任职期还没到期,我不会轻易就扔了你的。” 这番话,扶笙听得懂,他轻轻颔首,面上挂着浅淡笑意。 顿了一下,荀久问他,“你不问一问我这一次去幻境都看到了什么,而昨天晚上的突然出现是怎么回事吗?” 扶笙摇头,“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回来了。” 这句话,让荀久心头一暖,纵然短短一句,却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他其实是想告诉她,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不管她有着怎样的前世今生,只要现在,只要此时此刻,她爱他的那颗心还在,那么他就会对她不顾一切。 伸出温暖的指腹,轻轻抚上他略微憔悴的面容,心疼地道:“我才走了这么几天,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若是我不回来了……” 扶笙一下子咬住她的手指,含糊地道:“别胡说,你若是不回来,那我就是追到黄泉路上,也会将你强行拖回来。” 末了,他摆正脸色,认真看着她,“秦王妃,别忘了你的工作岗位,老板没开除,私自离岗是要被罚款的。” 荀久噗嗤一笑,笑他竟然会学着她的样子说情话。 “怎么罚款?”她问。 扶笙刮了刮她的鼻尖,“罚你待在我身边,为我生儿育女,直到我满意为止。” 荀久掩唇笑,“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满意?” “兴许一辈子……”扶笙顿了一下,“又或许下辈子,下下辈子,总之我若是不满意,你就不能私自离开。” “肉麻!”荀久笑着起身,“好了,我不再打扰你休息了,我去找梵胤,顺便去准备一下,将七星扫魔剑熔炼出来。” 扶笙道:“不要累着自己,我会心疼。” “知道了。”荀久应了一声。 扶笙目送着她离开。 他心中清楚,荀久是去见郁银宸最后一面,但他并没有挑破。 五百年了,所有的恩恩怨怨,是时候该了结,他们夫妻欠下郁银宸的,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 荀久走出房门的时候,外面春光正好,小童们正在修葺九重宫,有几个在花园里嬉戏打闹,看起来一派祥和。 她深呼吸了一下,径直朝着后殿翠湖方向走去。 昨夜的一场大战,毁了不少花木,眼下看上去,到处光秃秃的。 小童们见到荀久,纷纷打招呼。 荀久来到翠湖的时候,梵胤负手立在湖岸边。 阳光下,他一袭素色长衫,明透的眸子映着湖畔春色。 见到荀久,他微微含笑,“我一直以为,秦王妃是女王凤息的转世,却原来是北海老祖。” 荀久莞尔,“你只说对了一半,荀久这个身体,是北海老祖和凤息两半灵魂共同塑造出来的,我只是一个全新的人,纵然恢复了北海老祖和凤息的记忆以及法力,但我依旧是我,秦王妃荀久。” 梵胤语气很恭敬,“且不管怎么说,能在这里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荀久笑看着她,“九重宫的守宫人身世向来神秘,我一直觉得你懂得很多我们都不懂的东西。” 这句话,荀久是试探,她想试探一下梵胤会不会亲自说出自己的身世。 梵胤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淡淡一笑,“守宫人的职责除了看守九重宫之外,每一位守宫人都传承着一个秘密。” 荀久看着平静如翡翠的湖面,缓缓出口,“守宫人与苗疆圣女一样,遵循着转世传承,因为他们在等待主人归来。” 梵胤侧过身,后退两步,对着荀久缓缓下跪,行了稽首大礼,“艾叶见过主人。” 艾叶,九霜。 极天神殿的两只守殿虎,一雄一雌。 北海老祖去往异世之前,曾经帮两虎转入轮回,并在九霜和梵胤的手臂上印下了玉玦印记,目的是为了转移扶言之魔性的注意力,也是为了自己归来时能准确找到他们。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们都还在。”荀久一阵慨叹,“若非此次入了幻境,我只怕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段过往,这样一个玄幻的身世。” 梵胤起身,微笑道:“那一日主人出了前殿准备前往幻境的时候,我便从您的背影察觉到了几分熟悉感,后来请了璇玑阁主帮忙中途入幻境,化作西宫哲将主人带去碎空山,为的,就是让您借助昊天镜看到前尘往事。” “原来那日死活要将我带去夜极宫喝茶的人,是你?”这一点,荀久倒是略有讶异,难怪她总觉着这一段太过巧合,西宫哲作为一宫之主,本没必要这么殷勤,那一日却执着得紧,半途拦着她就不放,非要将她带走。好在荀久并不是那么执着的人,再加上红酥手的诱惑,索性心一软便跟着去了。 梵胤含笑,“昨夜一战,主人大展雄风,属下甚为欣慰。” 轻笑一声,荀久从湖里收回视线,“最后还不是让扶言之那个毛头小子给跑了。” 梵胤缓缓道:“只要主人归来,何愁扶言之无法消灭?” 荀久不欲再谈论这个话题,问:“郁银宸如何了?” 梵胤摇摇头,“已经醒来,早上宫主去看过,但他仅有一半心脏,身子异常虚弱,只怕……” 荀久了然,看了看湖中心的阁楼,叹道:“他的寿命,没多久了,我去看看他。” “主人。”梵胤欲言又止。 荀久转过身,对他道:“你以后不要这么称呼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唤我为秦王妃就好,北海老祖这个身份,我不准备曝光让他们知道,之所以要恢复一身的法力,是为了对付扶言之。” 梵胤点头,继续道:“既然您说国师没有多少阳寿了,那需不需要我去请宫主他们来见他最后一眼?” 荀久想了想,摇头,“罢了,郁银宸到最后,想见的人一定是我,这最后一面,我去见就好,西宫将他视为知己好友,若是亲眼看着他死,会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梵胤点头,表示明白了,“那您去吧,我就在这里守着。” 荀久不再犹豫,一个飞身飘落在阁楼上。 这一次,郁银宸并没有躺在床上,他脸色非常苍白,整个人微弱得好像随时都能被一阵风给吹倒。 站在窗边,他垂眸看着底下的翠湖出神。 荀久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轻笑一声,她道:“既然身子还未大好,为何不好好休息?” 郁银宸慢慢转过来,眼前的女子一身浅米色裙衫,发髻高绾,头上的海水纹白玉簪在阳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芒,看起来很是显眼,与她极为相配。 清丽柔和的眉宇,樱唇小巧,唇畔挂着浅笑。 她就好像一抹春风,走到哪里都能温暖人心。 “你来了。” 郁银宸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 荀久没有坐,直接走过去与他并肩临窗而站。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荀久面容含笑,“当真一派好风光。” 郁银宸深深凝她一眼,像是要把她的容貌永远刻入灵魂,好带着这份记忆轮回转世。 荀久担心郁银宸体力不支,索性搬来长榻,两人并排坐,皆看着下面的景色出神。 郁银宸轻轻靠在她肩膀,低声请求:“凤息,我好困,我想借你的肩膀靠靠,这一次,不要拒绝我,可好?” 荀久含着泪花,点头,“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不会走开。” 郁银宸强撑着眼皮,唇畔挽起满足的笑意,前世到今生,五百年了,他终于有机会和她如此亲近。 这一刻,郁银宸终于明白,他剖心换她重生,用了五百年来等待的,并非是一个摆脱命运的轮回机会,而是这一刻,靠她心脏最近的机会。 靠在她的肩膀上,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声和浅浅的呼吸声,她的侧颜那样美好,唇畔始终含着浅浅笑意,是上天精心铸造出来的尤物。 这一刻,他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犹豫和伪装,她头一次对他没有抗拒,那样的笑容,让他几乎沉醉在其中。 这一天,郁银宸等了五百年,今天终于实现了。 只为了看到这个笑容,他对自己曾经为她做过的一切,完全无悔。 眉梢眼角都是温和的笑意,郁银宸指了指窗外,“凤息,你看,漫山遍野的蓝花楹都开了,好美,好美。” 荀久强忍着泪,看着下面的一片碧湖和因为昨夜大战留下的光秃秃花园,笑着说:“师兄,我看到了,真的好美,就好像大片大片的紫色云霞。” 郁银宸缓缓垂下手指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弱,“凤息,等我醒来,一定给你摘最美的那一朵戴在发间,你要记得叫醒我。” 肩上的人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荀久没有哭,纵然心痛如割,面上却满是笑容,“师兄,你真调皮,大白天的偷懒睡觉,师尊知道了,一定得罚你去后山思过,可是,你放心,我会去给你送饭的。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后山养了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说好了看着它一起长大的。” 侧目过来,荀久伸出手指替他理顺微微凌乱的发丝,“师兄,你睡吧,下一世,一定会有人替我唤醒你。” 抱着已经全身冰凉的郁银宸从房间出来,荀久看见踏月蹲在外面,抱着双膝,整个人泣不成声。 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荀久并没有劝说半个字,她很清楚,踏月这个时候的内心一定很崩溃,不管是出于感恩还是出于感情,她都是不忍心看着郁银宸就这么去了的。 深吸一口气,荀久足尖轻点,片刻后到了飞跃到翠湖边缘。 正准备离开,余光瞥见西宫良人倚在旁边的一颗大树旁,手里拿着一朵刚摘下来的蓝花楹不断转动细枝,他并没有看荀久,只是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荀久抱着郁银宸,慢慢走近西宫良人,“原来你都偷听到了。” 她还以为梵胤会阻止西宫良人上阁楼。 西宫良人缓缓抬眼,声音非常低弱,带着心痛的嘶哑,“他走了,这最后一程,我无论如何都要来的。” 他说着,伸出手轻轻将蓝花楹别在荀久的发间,莞尔一笑,“等不到他醒过来,我替他完成这一世的最后一个心愿吧!” 荀久垂下眼睫,“我来之前,他可曾留下了什么话?” “他说他喜欢海。”西宫良人道:“死后,最想化成灰撒在大海上,因为当年,元休便是在海边将你带回去的。而那个时候,他就跟在元休的身边,他说,从海边开始,就从海边结束。” 哽咽良久,荀久哑着嗓子,应出一个字,“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3章 你到了,便是缘分 荀久抱着郁银宸走出后殿的时候,才发现整个九重宫不知何时已经挂起了白绸,本是一片春色,却因廊檐树梢上的冷白绸布而泛着凄凉,似乎连呼啸的风都在为郁银宸的死而哭泣。 前殿设了灵堂。 荀久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过去的时候,见到璇玑阁主他们都在,扶笙也在。 叮叮被扶言之用摄魂术控制过,至今昏迷不醒,阮绵绵被魔性伤到过,亦是昏迷不醒,除了这两人没来,灵堂内的所有人都换上了白色孝服。 郁银宸是五百年前的国师,辈分上,是这里所有人的祖宗,所以,纵使是梵胤和扶笙,以及澹台惜颜他们几个,都得为郁银宸披麻戴孝。 扶笙站出来,从荀久手中接过郁银宸的尸体摆放在灵堂内的寒冰床上。 梵胤并没有准备棺木。 郁银宸死得太突然是其一,最重要的是,郁银宸并不想入土为安,他死后想去的地方是大海上,所以待会儿他的尸体是要被烧化的,故而眼下只备了寒冰床来短暂保存尸体好让这里的所有人吊唁。 沉重庄严的钟声从九重宫后山传出,带着巨大的哀伤的气息传遍岷国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岷王扶斌早在半个时辰前收到九重宫的消息,得知国师殁了,迅速让人准备国丧。 整个岷国的大街小巷,全都充斥着哀恸,百姓们都知道殁的是五百年前辅佐女王的国师郁银宸,人人披麻戴孝纷纷赶往九重宫,从山脚开始成排往后跪,心态无比虔诚。 荀久站在寒冰床旁边,看着安详而去的郁银宸,他薄削的唇角,似乎还挂着浅淡的满足笑意。 “久丫头,穿上这个吧!” 澹台惜颜走过来,将孝服套在她身上。 荀久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谢谢娘。” 澹台惜颜知道荀久很难过,却又不知道怎么宽慰她,只能叹息一声,拍拍她的肩,“节哀顺变。” 荀久接过小童递来的线香,在香炉前拜了拜,缓缓把香插了进去。 西宫良人走上前,垂眸注视着安静躺在寒冰床上的人,勉强扯出一抹笑,“老神棍,我这一生,只佩服过四个人,一个是我父王,一个是叶痕,一个是扶笙,这最后一个,是你,而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五百年了,你的等待,注定与情爱无关;你的相思,注定不沾风月;你的执念,终化为骨灰一抔。下辈子若有缘,我们还是兄弟!到那个时候,我一定把我们语真族的美人介绍给你。” “走好,好走!” 最后四个字出口时,西宫良人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起来,他再也说不下去,匆匆抬步离开了灵堂。 澹台惜颜、澹台镜和璇玑阁主以及梵胤都拿了线香过来吊唁。 众人都退出灵堂之后,扶笙才缓缓走过来,同样是接了小童的线香插进香炉。 望着活了五百多年的自己的情敌,他嘴角苦涩一笑,“下辈子别做郁银宸,会有人代替凤息一辈子守护你。” 他说完,走过来轻轻扶着荀久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暗哑,“久久,我们出去吧,让他一个人安静安静。” 荀久心中沉痛。 许是之前哭过太多,现在却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然而,不哭比哭出来难受多了,心尖一阵一阵地抽痛,眼神一晃便想到了五百年前的点点滴滴。 她以为,扶言之为爱入魔就已经是痴狂的巅峰,可亲眼看着郁银宸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她才惊觉,并不是所有能入魔的才叫深爱。 这世上还有一种爱,无关风月。 这世上还有一种相思,是因为不会相思才会相思。 扶言之说,他不在乎全世界,只在乎凤息。 郁银宸又何尝不是呢?可他爱的方式不一样,相比为了凤息屠尽天下人,他更喜欢默默等待和守护。 而这份等待,亦是和情爱无关,和风月无关。 他是那样容易满足的一个人,只为了能在最后一刻得到靠近她心跳的机会。 如果早知道这个人有着小孩子心性,如此容易满足,最后一刻,荀久一定会给他个大大的拥抱,好让他知道,前世今生,她能有个这样的师兄,何其有幸,她还想告诉他,她从来没有一刻真正责怪过他。 恨只恨,韶华流逝太匆匆。 恨只恨,美好短暂易消散。 抚了抚头上的那朵蓝花楹,荀久看着寒玉床上的人,笑着问:“师兄,你看,美吗?” 没有人回答她。 出了灵堂,荀久抬目看了看天上炙热的太阳,看向梵胤,“待会儿安排一下,将他的尸体烧了吧!记住,所有的骨灰都要装在罐子里,不能有一点遗漏,我不想连他最后一个心愿都完不成。” 梵胤点点头,“王妃请放心,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办妥的。” 后山沉重的钟声还在继续,每一下都好像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荀久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扶笙。 扶笙对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这就回去休息,一定会尽早补充好体力。” 荀久颔首,“七星扫魔剑,我只需要一夜的时间就能熔炼出来,若是没有意外,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吧,我想让他早些去他想去的大海,另外,扶言之那边不能耽误了,岷国这边有我在,他不敢轻易找容器,所以昨天晚上逃出去以后,他一定离开了这里,你说的没错,这世上适合他的容器不多,郁银宸已经不在了,他又不可能选择你,所以,接下来,他一定是去找扶言之的双生弟弟转世。” 轻轻叹了一口气,荀久道:“我真希望他能收手,否则这天下,只怕真的要大乱了。” 扶笙若有所思,轻声道:“我之前请郁银宸帮忙算过,扶言之的双生弟弟转世在东北方,也就是燕京城的方向。” 荀久点头,“那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铸造七星扫魔剑,你迅速回去睡觉补充体力,接下来,有场硬仗要打了。” 扶笙应声过后径直回了房间。 荀久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去找澹台惜颜要材料之前,荀久先去了一趟曲嬛苑。 阮绵绵已经醒了过来,但精神状态不怎么好。 荀久过去的时候,西宫良人正在外面踌躇。 “他们两个的情况怎么样了?”荀久问。 西宫良人摇摇头,“大王倒是醒过来了,但是看起来精神有点问题,应是昨天晚上被傀儡娃娃刺激到了,至于叮叮……” 话还没说完,西宫良人就开始叹气,“我给他看了脉相,也输送了不少灵力进去,但都没什么用,还是没法醒过来。” 荀久宽慰道:“你别着急,我去看看。” 西宫良人感激地看她一眼。 荀久慨叹,“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说到底,扶言之之所以有机会伤害到叮叮,还不全都因为我来迟了,于情于理,我都该让他们两个恢复如常的。” 荀久说完,抬步进了房间。 阮绵绵和叮叮都躺在床榻上,阮绵绵已经醒过来,神情略微呆滞,叮叮则是紧闭着双眼,脸色铁青,气息微弱。 荀久走过去,看了一眼,阮绵绵,道:“大王,你感觉怎么样?” 阮绵绵呆呆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荀久蹙眉,问西宫良人,“昨天晚上,你们发现大王的时候,她是什么状况?” 西宫良人回答:“昏迷不醒躺在妙峰园外不远处的林荫小道上,我唤了许久她都不曾醒过来,今日一早才慢慢转醒的,我同她说话,她也不理我。” 面色颇为担忧,西宫良人紧皱着眉,“马上就要出发了,她这个样子,可怎么行?” 荀久伸出手去拉阮绵绵的手腕。 她很安静,并不像因为刺激疯魔而受不得一点触碰的样子。 荀久指腹轻轻扣在阮绵绵的腕脉上,看了许久才收回来,断言道:“她耳膜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现在是暂时性失聪。” 西宫良人满面震惊,“你说什么?” 暂时性失聪,那岂不是说明这个女人什么都听不见了? 荀久惋惜地站起身,“你也别太着急,还有复原的机会,但必须好好调理,我待会儿会开个方子给小童,让他们煎药来给大王服下,你现在替我去寻一副银针来,我给她扎几针稳定一下。” 西宫良人闻言后匆匆出了门,没多久便找来银针。 荀久让西宫良人将叮叮抱去别的房间,她脱去了阮绵绵全身的衣服,给银针消了毒又在火上烘烤片刻后开始扎针。 西宫良人将叮叮安置在隔壁房间里,安顿好以后便走出来,在阮绵绵这间房的外面等候。 荀久推门出来的时候,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满额汗水,神色慌张,看着她就问:“如何了?” 荀久颔首,“有机会复原,但这段时间不能受刺激,我是抽不出时间了,还得你亲自照顾她。” 西宫良人眉心一蹙,问荀久:“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回燕京?” 荀久一愣,“我觉得这种时候,你最好是带着叮叮和大王赶紧从岷国回夜极宫避难,扶言之上次落荒而逃,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我算过了,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就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你们留在地面上,始终不安全,还是回去吧!” 西宫良人抓住荀久的胳膊,狠狠摇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已经传信给叶痕,他和百里长歌正在赶来大燕的路上,到时候,我会让他们亲自将叮叮和大王带回去,但这一次燕京的战争,我必须参与。” 荀久神情微怒,“西宫,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又知不知道这一次的战争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西宫良人语气平静下来,“魏国之所以准备向燕京发起进攻,是因为扶言之在操控他的傀儡,这一战,并非是我们与魏国的战争,而是我们这群人与扶言之以及他手下的数万傀儡进行对决。” 荀久狠狠甩开西宫良人抓住她胳膊的那只手,疾言厉色,“既然知道了,你还想要跟着去,你不怕死吗?” 西宫良人苦涩一笑,“如若这次战争,你们败了,那么将来整片大陆上都会变成丧尸的天下,而扶言之,将会是整片大陆的王,你以为到了那个时候,扶言之会有那么好心放过语真族?” 荀久一噎。 “就这样吧!”西宫良人笃定道:“待会儿我去传信给阿湛,让他把语真族的战斗精英全都从海上调遣过来,我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么多了,毕竟我语真族族人有限,但是你放心,我们族里的,都是战斗精英,且都有灵力,起码一个能顶五十个普通甲士。” 荀久无可奈何,“你果真想好了?” “想好了。”西宫良人满面坚定,“我这段时间,想得很清楚,如今不是国难当头,而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如若这个时候我带着族人龟缩在地下,那我将来有何颜面在这片大陆上立足?” 人家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荀久也不好再过多劝说,抿了抿唇,“那好,你去传信吧,我先去看看叮叮。” 荀久说完,一个侧身进了旁边那间房。 西宫良人并没有急着去给阿湛传信,先进了房去看阮绵绵。 阮绵绵很安静,一声不吭。 西宫良人眼波划过一丝不忍,轻轻拉过她的手,在她白皙的手掌心内写下:大王,我已经安排好了,等长歌他们夫妻到了岷国,你就带着叮叮跟他们走,这段时间内,我会让梵胤保护你和叮叮一切安好的。 阮绵绵一看,顿时急红了眼,“西宫,你想丢下我?” 她听不到,却能说话。 西宫良人继续在她手掌心写:大王,叮叮需要人保护,你得寸步不离守着他。 阮绵绵死活不同意,问:“你要去哪儿?” 西宫良人转眸看了看窗外景色,复又收回视线,微笑着写:我明天跟着秦王他们去燕京,去给你准备一份非常特别非常珍贵的聘礼,你要乖乖的,回去以后,要么去大梁皇宫,若是不想去,就待在百草谷等着我回来娶你。 阮绵绵挣脱他的手,柳眉倒竖,满面怒意,“我不同意!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跟着你!” 她虽然不知道西宫良人为什么一定要执意跟着秦王他们回燕京,但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西宫良人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了,再见也许天人永隔。 西宫良人面色无奈,重新拉过她的手,动作轻柔地写:你若是跟着我,那么叮叮怎么办? 阮绵绵不说话了,鼓着小脸,怒气冲冲盯着西宫良人,片刻后软了语气,“西宫,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执意要去燕京?” 西宫良人抬起头,凝视着她,碧蓝色的眸子里映出她清美的影子。 换换勾起唇瓣,他继续写:因为娶你太贵,聘礼得充足,否则四叔公他老人家不放人。 “你还骗我!”阮绵绵狠狠一拳打在他胸膛,猩红了眼眶,“你是去打仗对不对?” 西宫良人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着她,像是要把这一刻她嗔怒的模样好好记住。 阮绵绵攥紧了他的手腕,“西宫良人,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丢下我一个人单独行动,本大王就不是会怕的人,无论生死,我跟定你了,想甩开我?没门!” 西宫良人微微一怔。 阮绵绵继续道:“你当日去过五大环山,只看到了前面的山寨,却没见到后山,我早就让人在那地方建好了阁楼殿宇,只为等你归来,那是我送你的礼物,亦是,我送给语真族的礼物。” 西宫良人整个人都愣住了,“你说什么?” 她竟然……早就有所准备了! 那么,她对他的心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阮绵绵莞尔,“你只知道我喜欢你,可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西宫良人抿着唇。 阮绵绵贴近他耳边,缓缓开口,“我的等待,并不一定要在与你相遇之后,我可以在遇见你之前先等着,你到了,便是缘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3章 你到了,便是缘分 荀久抱着郁银宸走出后殿的时候,才发现整个九重宫不知何时已经挂起了白绸,本是一片春色,却因廊檐树梢上的冷白绸布而泛着凄凉,似乎连呼啸的风都在为郁银宸的死而哭泣。 前殿设了灵堂。 荀久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过去的时候,见到璇玑阁主他们都在,扶笙也在。 叮叮被扶言之用摄魂术控制过,至今昏迷不醒,阮绵绵被魔性伤到过,亦是昏迷不醒,除了这两人没来,灵堂内的所有人都换上了白色孝服。 郁银宸是五百年前的国师,辈分上,是这里所有人的祖宗,所以,纵使是梵胤和扶笙,以及澹台惜颜他们几个,都得为郁银宸披麻戴孝。 扶笙站出来,从荀久手中接过郁银宸的尸体摆放在灵堂内的寒冰床上。 梵胤并没有准备棺木。 郁银宸死得太突然是其一,最重要的是,郁银宸并不想入土为安,他死后想去的地方是大海上,所以待会儿他的尸体是要被烧化的,故而眼下只备了寒冰床来短暂保存尸体好让这里的所有人吊唁。 沉重庄严的钟声从九重宫后山传出,带着巨大的哀伤的气息传遍岷国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岷王扶斌早在半个时辰前收到九重宫的消息,得知国师殁了,迅速让人准备国丧。 整个岷国的大街小巷,全都充斥着哀恸,百姓们都知道殁的是五百年前辅佐女王的国师郁银宸,人人披麻戴孝纷纷赶往九重宫,从山脚开始成排往后跪,心态无比虔诚。 荀久站在寒冰床旁边,看着安详而去的郁银宸,他薄削的唇角,似乎还挂着浅淡的满足笑意。 “久丫头,穿上这个吧!” 澹台惜颜走过来,将孝服套在她身上。 荀久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谢谢娘。” 澹台惜颜知道荀久很难过,却又不知道怎么宽慰她,只能叹息一声,拍拍她的肩,“节哀顺变。” 荀久接过小童递来的线香,在香炉前拜了拜,缓缓把香插了进去。 西宫良人走上前,垂眸注视着安静躺在寒冰床上的人,勉强扯出一抹笑,“老神棍,我这一生,只佩服过四个人,一个是我父王,一个是叶痕,一个是扶笙,这最后一个,是你,而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五百年了,你的等待,注定与情爱无关;你的相思,注定不沾风月;你的执念,终化为骨灰一抔。下辈子若有缘,我们还是兄弟!到那个时候,我一定把我们语真族的美人介绍给你。” “走好,好走!” 最后四个字出口时,西宫良人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起来,他再也说不下去,匆匆抬步离开了灵堂。 澹台惜颜、澹台镜和璇玑阁主以及梵胤都拿了线香过来吊唁。 众人都退出灵堂之后,扶笙才缓缓走过来,同样是接了小童的线香插进香炉。 望着活了五百多年的自己的情敌,他嘴角苦涩一笑,“下辈子别做郁银宸,会有人代替凤息一辈子守护你。” 他说完,走过来轻轻扶着荀久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暗哑,“久久,我们出去吧,让他一个人安静安静。” 荀久心中沉痛。 许是之前哭过太多,现在却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然而,不哭比哭出来难受多了,心尖一阵一阵地抽痛,眼神一晃便想到了五百年前的点点滴滴。 她以为,扶言之为爱入魔就已经是痴狂的巅峰,可亲眼看着郁银宸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她才惊觉,并不是所有能入魔的才叫深爱。 这世上还有一种爱,无关风月。 这世上还有一种相思,是因为不会相思才会相思。 扶言之说,他不在乎全世界,只在乎凤息。 郁银宸又何尝不是呢?可他爱的方式不一样,相比为了凤息屠尽天下人,他更喜欢默默等待和守护。 而这份等待,亦是和情爱无关,和风月无关。 他是那样容易满足的一个人,只为了能在最后一刻得到靠近她心跳的机会。 如果早知道这个人有着小孩子心性,如此容易满足,最后一刻,荀久一定会给他个大大的拥抱,好让他知道,前世今生,她能有个这样的师兄,何其有幸,她还想告诉他,她从来没有一刻真正责怪过他。 恨只恨,韶华流逝太匆匆。 恨只恨,美好短暂易消散。 抚了抚头上的那朵蓝花楹,荀久看着寒玉床上的人,笑着问:“师兄,你看,美吗?” 没有人回答她。 出了灵堂,荀久抬目看了看天上炙热的太阳,看向梵胤,“待会儿安排一下,将他的尸体烧了吧!记住,所有的骨灰都要装在罐子里,不能有一点遗漏,我不想连他最后一个心愿都完不成。” 梵胤点点头,“王妃请放心,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办妥的。” 后山沉重的钟声还在继续,每一下都好像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荀久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扶笙。 扶笙对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这就回去休息,一定会尽早补充好体力。” 荀久颔首,“七星扫魔剑,我只需要一夜的时间就能熔炼出来,若是没有意外,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吧,我想让他早些去他想去的大海,另外,扶言之那边不能耽误了,岷国这边有我在,他不敢轻易找容器,所以昨天晚上逃出去以后,他一定离开了这里,你说的没错,这世上适合他的容器不多,郁银宸已经不在了,他又不可能选择你,所以,接下来,他一定是去找扶言之的双生弟弟转世。” 轻轻叹了一口气,荀久道:“我真希望他能收手,否则这天下,只怕真的要大乱了。” 扶笙若有所思,轻声道:“我之前请郁银宸帮忙算过,扶言之的双生弟弟转世在东北方,也就是燕京城的方向。” 荀久点头,“那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铸造七星扫魔剑,你迅速回去睡觉补充体力,接下来,有场硬仗要打了。” 扶笙应声过后径直回了房间。 荀久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去找澹台惜颜要材料之前,荀久先去了一趟曲嬛苑。 阮绵绵已经醒了过来,但精神状态不怎么好。 荀久过去的时候,西宫良人正在外面踌躇。 “他们两个的情况怎么样了?”荀久问。 西宫良人摇摇头,“大王倒是醒过来了,但是看起来精神有点问题,应是昨天晚上被傀儡娃娃刺激到了,至于叮叮……” 话还没说完,西宫良人就开始叹气,“我给他看了脉相,也输送了不少灵力进去,但都没什么用,还是没法醒过来。” 荀久宽慰道:“你别着急,我去看看。” 西宫良人感激地看她一眼。 荀久慨叹,“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说到底,扶言之之所以有机会伤害到叮叮,还不全都因为我来迟了,于情于理,我都该让他们两个恢复如常的。” 荀久说完,抬步进了房间。 阮绵绵和叮叮都躺在床榻上,阮绵绵已经醒过来,神情略微呆滞,叮叮则是紧闭着双眼,脸色铁青,气息微弱。 荀久走过去,看了一眼,阮绵绵,道:“大王,你感觉怎么样?” 阮绵绵呆呆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荀久蹙眉,问西宫良人,“昨天晚上,你们发现大王的时候,她是什么状况?” 西宫良人回答:“昏迷不醒躺在妙峰园外不远处的林荫小道上,我唤了许久她都不曾醒过来,今日一早才慢慢转醒的,我同她说话,她也不理我。” 面色颇为担忧,西宫良人紧皱着眉,“马上就要出发了,她这个样子,可怎么行?” 荀久伸出手去拉阮绵绵的手腕。 她很安静,并不像因为刺激疯魔而受不得一点触碰的样子。 荀久指腹轻轻扣在阮绵绵的腕脉上,看了许久才收回来,断言道:“她耳膜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现在是暂时性失聪。” 西宫良人满面震惊,“你说什么?” 暂时性失聪,那岂不是说明这个女人什么都听不见了? 荀久惋惜地站起身,“你也别太着急,还有复原的机会,但必须好好调理,我待会儿会开个方子给小童,让他们煎药来给大王服下,你现在替我去寻一副银针来,我给她扎几针稳定一下。” 西宫良人闻言后匆匆出了门,没多久便找来银针。 荀久让西宫良人将叮叮抱去别的房间,她脱去了阮绵绵全身的衣服,给银针消了毒又在火上烘烤片刻后开始扎针。 西宫良人将叮叮安置在隔壁房间里,安顿好以后便走出来,在阮绵绵这间房的外面等候。 荀久推门出来的时候,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满额汗水,神色慌张,看着她就问:“如何了?” 荀久颔首,“有机会复原,但这段时间不能受刺激,我是抽不出时间了,还得你亲自照顾她。” 西宫良人眉心一蹙,问荀久:“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回燕京?” 荀久一愣,“我觉得这种时候,你最好是带着叮叮和大王赶紧从岷国回夜极宫避难,扶言之上次落荒而逃,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我算过了,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就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你们留在地面上,始终不安全,还是回去吧!” 西宫良人抓住荀久的胳膊,狠狠摇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已经传信给叶痕,他和百里长歌正在赶来大燕的路上,到时候,我会让他们亲自将叮叮和大王带回去,但这一次燕京的战争,我必须参与。” 荀久神情微怒,“西宫,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又知不知道这一次的战争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西宫良人语气平静下来,“魏国之所以准备向燕京发起进攻,是因为扶言之在操控他的傀儡,这一战,并非是我们与魏国的战争,而是我们这群人与扶言之以及他手下的数万傀儡进行对决。” 荀久狠狠甩开西宫良人抓住她胳膊的那只手,疾言厉色,“既然知道了,你还想要跟着去,你不怕死吗?” 西宫良人苦涩一笑,“如若这次战争,你们败了,那么将来整片大陆上都会变成丧尸的天下,而扶言之,将会是整片大陆的王,你以为到了那个时候,扶言之会有那么好心放过语真族?” 荀久一噎。 “就这样吧!”西宫良人笃定道:“待会儿我去传信给阿湛,让他把语真族的战斗精英全都从海上调遣过来,我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么多了,毕竟我语真族族人有限,但是你放心,我们族里的,都是战斗精英,且都有灵力,起码一个能顶五十个普通甲士。” 荀久无可奈何,“你果真想好了?” “想好了。”西宫良人满面坚定,“我这段时间,想得很清楚,如今不是国难当头,而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如若这个时候我带着族人龟缩在地下,那我将来有何颜面在这片大陆上立足?” 人家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荀久也不好再过多劝说,抿了抿唇,“那好,你去传信吧,我先去看看叮叮。” 荀久说完,一个侧身进了旁边那间房。 西宫良人并没有急着去给阿湛传信,先进了房去看阮绵绵。 阮绵绵很安静,一声不吭。 西宫良人眼波划过一丝不忍,轻轻拉过她的手,在她白皙的手掌心内写下:大王,我已经安排好了,等长歌他们夫妻到了岷国,你就带着叮叮跟他们走,这段时间内,我会让梵胤保护你和叮叮一切安好的。 阮绵绵一看,顿时急红了眼,“西宫,你想丢下我?” 她听不到,却能说话。 西宫良人继续在她手掌心写:大王,叮叮需要人保护,你得寸步不离守着他。 阮绵绵死活不同意,问:“你要去哪儿?” 西宫良人转眸看了看窗外景色,复又收回视线,微笑着写:我明天跟着秦王他们去燕京,去给你准备一份非常特别非常珍贵的聘礼,你要乖乖的,回去以后,要么去大梁皇宫,若是不想去,就待在百草谷等着我回来娶你。 阮绵绵挣脱他的手,柳眉倒竖,满面怒意,“我不同意!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跟着你!” 她虽然不知道西宫良人为什么一定要执意跟着秦王他们回燕京,但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西宫良人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了,再见也许天人永隔。 西宫良人面色无奈,重新拉过她的手,动作轻柔地写:你若是跟着我,那么叮叮怎么办? 阮绵绵不说话了,鼓着小脸,怒气冲冲盯着西宫良人,片刻后软了语气,“西宫,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执意要去燕京?” 西宫良人抬起头,凝视着她,碧蓝色的眸子里映出她清美的影子。 换换勾起唇瓣,他继续写:因为娶你太贵,聘礼得充足,否则四叔公他老人家不放人。 “你还骗我!”阮绵绵狠狠一拳打在他胸膛,猩红了眼眶,“你是去打仗对不对?” 西宫良人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着她,像是要把这一刻她嗔怒的模样好好记住。 阮绵绵攥紧了他的手腕,“西宫良人,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丢下我一个人单独行动,本大王就不是会怕的人,无论生死,我跟定你了,想甩开我?没门!” 西宫良人微微一怔。 阮绵绵继续道:“你当日去过五大环山,只看到了前面的山寨,却没见到后山,我早就让人在那地方建好了阁楼殿宇,只为等你归来,那是我送你的礼物,亦是,我送给语真族的礼物。” 西宫良人整个人都愣住了,“你说什么?” 她竟然……早就有所准备了! 那么,她对他的心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阮绵绵莞尔,“你只知道我喜欢你,可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西宫良人抿着唇。 阮绵绵贴近他耳边,缓缓开口,“我的等待,并不一定要在与你相遇之后,我可以在遇见你之前先等着,你到了,便是缘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4章 准备启程(明日结局) 阮绵绵的这番话,对于西宫良人来说,不可谓不震惊。 心底一直坚守着的某种东西,在忽然之间就碎裂开了一个角。 他深深凝望着她,久久不语。 “别看我了。”阮绵绵没好气地嘟囔,“我知道我现在什么也听不到,但不代表我没用,至少,到时候扶言之无论是吹出葬魂曲还是摄魂曲,对我来说都没用,因为听不到。” 西宫良人顷刻脑中灵光一闪,随即唇边勾起笑意,在她手心写下:那好,你要去的话,我就把叮叮交付给梵胤了,到时候长歌和叶痕来了,直接带着他走就是,你随着我去燕京。 阮绵绵满意地笑笑,“不许骗我!” 西宫良人好笑,又写:骗你是小狗。 阮绵绵撇撇嘴,“这还差不多。” 小童亲自端来汤药,西宫良人亲自伺候着阮绵绵喝下,这才看着她入睡,待她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才起身去了隔壁房间。 荀久还在给昏迷不醒的叮叮扎针,见到西宫良人,她随意问:“搞定大王那边了?” 西宫良人应声,“她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去。” 荀久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我就知道,她不会让你丢下她。” “秦王妃。”西宫良人过来坐下,“方才大王说,她如今什么也听不到,到时候开战便不会受到扶言之的笛声影响,我在想,你是神医,能不能调配出一种让人短暂性失聪的药来,届时提前和将士们商议好,上了战场大家就都听不到,依照信号来指挥行动。” 荀久收了扎针的动作,沉吟片刻,“你这个提议,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燕京王师这么多,再加上各郡驻军和舟师,如果诸侯国的军队还没被扶言之控制的话,加上诸侯国的,起码也有百万军队,要让所有人都听不见,必须消耗大量药材和解药,即便是有了这么多药材,我也找不到这么多解药。” 西宫良人犯了难,“那么,用灵力成不成?” “不可。”荀久摇头,“这一次是终极对决,扶言之手下傀儡不少,听他说起来,似乎活人死人都有,更甚至,还会有骷髅,他魔性强大,可以用魔性来操控这些傀儡,既然是傀儡,那就有着不会死的属性,哪怕是被击打得骨骼散架,那些成了碎块的骨骼都会随着他的笛声重新站起来继续战斗,与其用灵力去控制我们的军队让他们失聪,倒不如把灵力好好留着,专门对付扶言之。” 默了一默,荀久又道:“关于战术方面的事,秦王比我懂得多,前世他便带兵征战过,有很丰富的战场经验,等晚上他醒了,你可以去与他商讨一下,我是的确没时间,否则与你探讨一下也是可以的。” 西宫良人颔首,“我明白。” 又问:“叮叮如何了?” “还好。”荀久答:“我已经驱除过他体内的魔性了,扎了这几针,再喂些汤药,应该晚上就能醒过来。” 西宫良人彻底放了心,待荀久完全收了针站起来时,他才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来,上面用非常特殊的手法打了个蝴蝶缎带,看起来精巧无比。 面色狠狠一变,荀久颤着手从西宫良人手中接过小锦盒。 这个东西,她记得。 曾经有一次,郁银宸来找她,告诉她不能和扶笙同房,那个时候荀久并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个人是来破坏她和扶笙关系的,所以,当郁银宸把这个东西送给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扔在他身上负气离开了。 若非西宫良人拿出来,她早就忘了。 然而她没想到,郁银宸竟然一直保存着。 缓缓打开锦盒,一支极为熟悉的蓝花楹式步摇安静摆放在大红丝绒上,无论是做工还是质地,都是上等的。 荀久将步摇拿起来看了看,轻声问西宫良人,“你是在哪儿找到的这个东西?” 西宫良人道:“他一直贴身收着的,早上他醒来我过去看他的时候,不小心发现的,我问了,他说曾经送过你,你没要,他便自己收着了。” 瞧了一眼荀久恍惚的神情,西宫良人接着道:“这个东西,是他亲手做的,整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如今他人已经不在了,你便收下吧,我想,他最后的那句遗言,说等他醒过来便摘下最美的蓝花楹给你戴上,指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 “嗯。”荀久呼吸沉重,颔首道:“我收下了,会一直好好珍藏的。” 西宫良人劝慰,“你也不必觉得难过,转世轮回一直是他最大的心愿,今天这种,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么?总比你用七星扫魔剑刺进他的胸膛让他魂飞魄散无法转世轮回要好很多了。” “我知道。”荀久面色平静,声音也很平静,“看到他走得安详,我也就放心了,但愿来世,他不是郁银宸,会有人替我一生一世对他好。” 将荀久送出曲嬛苑之后,西宫良人又回来看守着叮叮,顺道取来纸笔写信传给阿湛。 荀久收了那支步摇,缓步来到前殿灵堂,澹台惜颜已经在那里等候。 见到她,澹台惜颜迎上来,轻声询问:“久丫头,阮姑娘和叮叮怎么样了?” 荀久宽慰一笑,“娘,您放心吧,他们俩都挺好的,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澹台惜颜轻轻松了一口气,又小声问:“那么,你呢?” 荀久摇头,“师兄走得很安详,起码他没有留下遗憾,这就够了。” 荀久虽然这么说,可澹台惜颜到底是不放心,满面担忧地深深看她一眼,微微一叹,“这一天来得太快,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不说这个了。”荀久本就心情不好,更不想再提及这种话题感染情绪,笑道:“娘,你带我去拿材料吧,我要趁夜将七星扫魔剑熔炼出来。” 澹台惜颜点点头。 两人迅速到了客居。 澹台惜颜打开门,包括圣花在内,六种材料都摆放在房间里。 荀久慢慢走上前,在巨大的圣花前面停下。 澹台惜颜有些纳闷,“久丫头,你说这些东西,真的能熔炼成一把剑么?和我所认识的铸剑方法出入太大了。” “娘,其实这几种东西里面,除了陨铁之外,其他东西并不能成为剑的本身,我们之所以寻找,是因为这几种东西的生长积了天地日月精华的灵气,而这些,也是语真族灵力的来源,我们算是将本体给寻来取它最完整的精华浇筑进剑本身。” 澹台惜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久丫头你完全恢复了凤息的灵力吗?” 荀久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 北海老祖这个身份,她还是不要说出来了,反正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多说无益。 “娘不必担心,我有信心,也有能力一个晚上就能熔炼出来。” 澹台惜颜点点头。 荀久又吩咐,“娘你帮我安排一下,让两个小童来帮忙,帮我把这些东西搬去妙峰园,我需要绝对安静的空间,不能有任何外人来打扰。” 澹台惜颜应声之后出去了,没多久便有两个小童前来帮忙。 荀久也随着他们一道来了妙峰园。 入夜时分,由十二个小童看守着,荀久开始熔炼打造七星扫魔剑。 澹台惜颜他们都没睡觉,因为担心扶言之会去而复返破坏荀久铸剑,所以都在不远处盯梢。 叮叮醒了过来,西宫良人给他喂了药再一次看着他入睡,这才出了曲嬛苑径直去找扶笙,两人让梵胤帮忙找来地图,就着目前的胶着形势开始商谈,直至深夜方休。 郁银宸的尸体已经焚化,骨灰装在青花瓷罐子里,梵胤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灵堂,出来的时候遇到西宫良人。 梵胤面色微微讶异,“这么晚了,宫主怎么还来灵堂?” 西宫良人道:“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梵胤若有所思,“你该不会是想把叮叮那个小不点交付给我吧?” 西宫良人轻笑,“果然是九重宫的守宫人,这聪明的头脑,也是让人佩服得紧。” 梵胤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西宫良人忙问:“你是否有不方便之处?” 梵胤默然,他原本是想带着小童全部倾巢而出跟随主人去燕京的,然而遇上了西宫良人有事委托,他也不好推辞,免得引起旁人生疑,主人本就不想曝光身份,他还是谨慎些为妙。 良久,梵胤道:“没什么为难的,我不过是担心那个小不点不依罢了。” 西宫良人凝了眉眼,“这一次,他不依也不行了,走出九重宫,外面处处充斥着凶险,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托付给你,不出半个月,叶痕和百里长歌就来了,到时候你直接把叮叮交给他们就行。” 梵胤眉眼一动,“我还以为你让我一直看着他,直到战争结束。” 西宫良人唉声叹气,面色略微沉暗下来,“只要扶言之一天在大燕,这地方就一天不安全,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操控了多少傀儡,说不准到时候他一行动,六大诸侯国的百姓都成了傀儡,若是到了那一步,我们这些人只怕应接不暇,我根本无法保证叮叮的安危,所以,还是在大战开始之前将他送回去吧,起码,大梁比大燕安全多了。” “那好。”梵胤点点头,“你去劝服那个小不点,九重宫里虽然全都是小童,可毕竟不是我带大的,我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经验,你得说服他,让他心甘情愿待在这里,否则明天你要是走了,他一直哭闹的话,我会毫无办法。” 西宫良人轻轻一笑,“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已经深夜,叮叮醒了又睡下,西宫良人不忍打扰他,所以并未提及此事,回客居歇下了。 天际出现第一缕霞光的时候,荀久收了最后一重法力,看着悬在半空的那柄七星扫魔剑。 在晨曦的照耀下,它周身绽放着一层薄薄的华光,清水芙蓉般雍容清冽,剑柄上饰以七彩珠,九华玉,剑身乃陨铁所造,镀以捻金丝里所有的灵气,呈现金色光芒,仿若壁立千丈的断崖高耸巍峨,让人观之便产生无上惧意。 伸出手将剑身取下来入鞘,荀久转身出了妙峰园。 扶笙等在门口,见到她,他莞尔一笑,“完成了吗?” 荀久没有立即回答,眯着眼问他,“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过来不久。”扶笙温和道。 “真的?”荀久语气狐疑,昨天夜里,她一直专注于熔炼这柄剑,并没有过多注意外面的动静,所以并不知道扶笙是何时过来的。 “骗你作甚?”他微微一笑,将身上的披风接下来披在她身上,道:“你累了一夜,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荀久摇摇头吗,“待会儿上了船再睡,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快启程,否则越耽误,只会让扶言之占了先机多控制一批傀儡,这样一来,我胜算很小。” 扶笙了然,颔首道:“那好,我们先去吃早饭,等大家都到齐了再一起出发。” 荀久点点头,两人一起朝着客居走去。 曲嬛苑里。 西宫良人正在与叮叮大眼瞪小眼。 叮叮扁着嘴巴,乌黑的眼睛里水汪汪的,憋屈道:“大伯父,你不要我了。” 西宫良人握着他的小手,“叮叮乖,我知道你一向最懂事了,大伯父有要事在身,必须先行一步,我已经通知了你爹娘,他们正在来往大燕的路上,过不了几天就会来接你了,好不好?” “不好!”叮叮使劲儿摇头,“你明明就是不要我了。” 西宫良人无奈扶额,“大伯父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那你为什么不带着我去?”叮叮一瞬不瞬盯着他,“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西宫良人轻笑,“你哪里是一个人,这不是还有很多小童可以同你玩耍么?” 叮叮撅着嘴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西宫良人暗叫不好,赶紧道:“乖啦,你想要什么东西,等大伯父回去的时候一定给你带,好不好?” 叮叮绞着衣袖,垂着小脑袋,不说话。 “那你要怎么样才答应呢?”西宫良人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还是没能将这臭小子给哄乖。 “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叮叮哭声道:“爹娘不在,现在大伯和绵绵姐姐都不要我了,我以后是不是都见不到你们了?” 叮叮的恐惧并非没有道理,他这些时日和九重宫里的小童玩耍,小童们告诉他,他们都是没有爹娘要的,所以才会来到这里,梵胤大人每天都会教他们武功。 叮叮觉得,大伯父肯定也是想让他变成这里的小童。 一想到此,他心里就很害怕。 “不会。”西宫良人看出了叮叮的担忧,宽慰一笑,“你爹娘正在赶来,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 “真的吗?”叮叮明显不信,大眼睛忽闪忽闪。 “大伯父不会骗你的。”西宫良人耐心道:“你是大梁未来的皇帝,你爹娘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末了,他又补充,“你可还记得你娘跟你说过什么?” 叮叮再次垂下脑袋,娘亲告诉他,哥哥四岁之前都是没有娘亲的,比他还苦,所以他必须从小学会独立,就算是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能哭鼻子,因为他是未来的皇帝,皇帝哭鼻子是要被人笑话的。 “你大伯父说得没错。”外面突然传来阮绵绵清脆的声音,“叮叮你是未来的皇帝,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你以后指定就是给人笑话的。” 话音落下,阮绵绵也走了进来。 西宫良人偏过头,看着逆光处那抹娇俏清丽的身影,问:“你能听见了?” 阮绵绵满面疑惑,“你说什么?” 西宫良人放大了声音,“你能听见了吗?” “哦,一点点。”阮绵绵道。 西宫良人转过头来,再看向叮叮,他已经停止了抽噎,小声道:“我答应留下就是了。” 西宫良人眉头舒展开来。 叮叮道:“大伯父你要早些回来,给我带好多糖人。” “嗯,一定。” ------题外话------ 明天开始大结局,衣衣不知道晚上几点才能出关,亲们耐心等一等,不要催更哈^_^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4章 准备启程(明日结局) 阮绵绵的这番话,对于西宫良人来说,不可谓不震惊。 心底一直坚守着的某种东西,在忽然之间就碎裂开了一个角。 他深深凝望着她,久久不语。 “别看我了。”阮绵绵没好气地嘟囔,“我知道我现在什么也听不到,但不代表我没用,至少,到时候扶言之无论是吹出葬魂曲还是摄魂曲,对我来说都没用,因为听不到。” 西宫良人顷刻脑中灵光一闪,随即唇边勾起笑意,在她手心写下:那好,你要去的话,我就把叮叮交付给梵胤了,到时候长歌和叶痕来了,直接带着他走就是,你随着我去燕京。 阮绵绵满意地笑笑,“不许骗我!” 西宫良人好笑,又写:骗你是小狗。 阮绵绵撇撇嘴,“这还差不多。” 小童亲自端来汤药,西宫良人亲自伺候着阮绵绵喝下,这才看着她入睡,待她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才起身去了隔壁房间。 荀久还在给昏迷不醒的叮叮扎针,见到西宫良人,她随意问:“搞定大王那边了?” 西宫良人应声,“她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去。” 荀久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我就知道,她不会让你丢下她。” “秦王妃。”西宫良人过来坐下,“方才大王说,她如今什么也听不到,到时候开战便不会受到扶言之的笛声影响,我在想,你是神医,能不能调配出一种让人短暂性失聪的药来,届时提前和将士们商议好,上了战场大家就都听不到,依照信号来指挥行动。” 荀久收了扎针的动作,沉吟片刻,“你这个提议,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燕京王师这么多,再加上各郡驻军和舟师,如果诸侯国的军队还没被扶言之控制的话,加上诸侯国的,起码也有百万军队,要让所有人都听不见,必须消耗大量药材和解药,即便是有了这么多药材,我也找不到这么多解药。” 西宫良人犯了难,“那么,用灵力成不成?” “不可。”荀久摇头,“这一次是终极对决,扶言之手下傀儡不少,听他说起来,似乎活人死人都有,更甚至,还会有骷髅,他魔性强大,可以用魔性来操控这些傀儡,既然是傀儡,那就有着不会死的属性,哪怕是被击打得骨骼散架,那些成了碎块的骨骼都会随着他的笛声重新站起来继续战斗,与其用灵力去控制我们的军队让他们失聪,倒不如把灵力好好留着,专门对付扶言之。” 默了一默,荀久又道:“关于战术方面的事,秦王比我懂得多,前世他便带兵征战过,有很丰富的战场经验,等晚上他醒了,你可以去与他商讨一下,我是的确没时间,否则与你探讨一下也是可以的。” 西宫良人颔首,“我明白。” 又问:“叮叮如何了?” “还好。”荀久答:“我已经驱除过他体内的魔性了,扎了这几针,再喂些汤药,应该晚上就能醒过来。” 西宫良人彻底放了心,待荀久完全收了针站起来时,他才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来,上面用非常特殊的手法打了个蝴蝶缎带,看起来精巧无比。 面色狠狠一变,荀久颤着手从西宫良人手中接过小锦盒。 这个东西,她记得。 曾经有一次,郁银宸来找她,告诉她不能和扶笙同房,那个时候荀久并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个人是来破坏她和扶笙关系的,所以,当郁银宸把这个东西送给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扔在他身上负气离开了。 若非西宫良人拿出来,她早就忘了。 然而她没想到,郁银宸竟然一直保存着。 缓缓打开锦盒,一支极为熟悉的蓝花楹式步摇安静摆放在大红丝绒上,无论是做工还是质地,都是上等的。 荀久将步摇拿起来看了看,轻声问西宫良人,“你是在哪儿找到的这个东西?” 西宫良人道:“他一直贴身收着的,早上他醒来我过去看他的时候,不小心发现的,我问了,他说曾经送过你,你没要,他便自己收着了。” 瞧了一眼荀久恍惚的神情,西宫良人接着道:“这个东西,是他亲手做的,整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如今他人已经不在了,你便收下吧,我想,他最后的那句遗言,说等他醒过来便摘下最美的蓝花楹给你戴上,指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 “嗯。”荀久呼吸沉重,颔首道:“我收下了,会一直好好珍藏的。” 西宫良人劝慰,“你也不必觉得难过,转世轮回一直是他最大的心愿,今天这种,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么?总比你用七星扫魔剑刺进他的胸膛让他魂飞魄散无法转世轮回要好很多了。” “我知道。”荀久面色平静,声音也很平静,“看到他走得安详,我也就放心了,但愿来世,他不是郁银宸,会有人替我一生一世对他好。” 将荀久送出曲嬛苑之后,西宫良人又回来看守着叮叮,顺道取来纸笔写信传给阿湛。 荀久收了那支步摇,缓步来到前殿灵堂,澹台惜颜已经在那里等候。 见到她,澹台惜颜迎上来,轻声询问:“久丫头,阮姑娘和叮叮怎么样了?” 荀久宽慰一笑,“娘,您放心吧,他们俩都挺好的,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澹台惜颜轻轻松了一口气,又小声问:“那么,你呢?” 荀久摇头,“师兄走得很安详,起码他没有留下遗憾,这就够了。” 荀久虽然这么说,可澹台惜颜到底是不放心,满面担忧地深深看她一眼,微微一叹,“这一天来得太快,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不说这个了。”荀久本就心情不好,更不想再提及这种话题感染情绪,笑道:“娘,你带我去拿材料吧,我要趁夜将七星扫魔剑熔炼出来。” 澹台惜颜点点头。 两人迅速到了客居。 澹台惜颜打开门,包括圣花在内,六种材料都摆放在房间里。 荀久慢慢走上前,在巨大的圣花前面停下。 澹台惜颜有些纳闷,“久丫头,你说这些东西,真的能熔炼成一把剑么?和我所认识的铸剑方法出入太大了。” “娘,其实这几种东西里面,除了陨铁之外,其他东西并不能成为剑的本身,我们之所以寻找,是因为这几种东西的生长积了天地日月精华的灵气,而这些,也是语真族灵力的来源,我们算是将本体给寻来取它最完整的精华浇筑进剑本身。” 澹台惜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久丫头你完全恢复了凤息的灵力吗?” 荀久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 北海老祖这个身份,她还是不要说出来了,反正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多说无益。 “娘不必担心,我有信心,也有能力一个晚上就能熔炼出来。” 澹台惜颜点点头。 荀久又吩咐,“娘你帮我安排一下,让两个小童来帮忙,帮我把这些东西搬去妙峰园,我需要绝对安静的空间,不能有任何外人来打扰。” 澹台惜颜应声之后出去了,没多久便有两个小童前来帮忙。 荀久也随着他们一道来了妙峰园。 入夜时分,由十二个小童看守着,荀久开始熔炼打造七星扫魔剑。 澹台惜颜他们都没睡觉,因为担心扶言之会去而复返破坏荀久铸剑,所以都在不远处盯梢。 叮叮醒了过来,西宫良人给他喂了药再一次看着他入睡,这才出了曲嬛苑径直去找扶笙,两人让梵胤帮忙找来地图,就着目前的胶着形势开始商谈,直至深夜方休。 郁银宸的尸体已经焚化,骨灰装在青花瓷罐子里,梵胤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灵堂,出来的时候遇到西宫良人。 梵胤面色微微讶异,“这么晚了,宫主怎么还来灵堂?” 西宫良人道:“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梵胤若有所思,“你该不会是想把叮叮那个小不点交付给我吧?” 西宫良人轻笑,“果然是九重宫的守宫人,这聪明的头脑,也是让人佩服得紧。” 梵胤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西宫良人忙问:“你是否有不方便之处?” 梵胤默然,他原本是想带着小童全部倾巢而出跟随主人去燕京的,然而遇上了西宫良人有事委托,他也不好推辞,免得引起旁人生疑,主人本就不想曝光身份,他还是谨慎些为妙。 良久,梵胤道:“没什么为难的,我不过是担心那个小不点不依罢了。” 西宫良人凝了眉眼,“这一次,他不依也不行了,走出九重宫,外面处处充斥着凶险,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托付给你,不出半个月,叶痕和百里长歌就来了,到时候你直接把叮叮交给他们就行。” 梵胤眉眼一动,“我还以为你让我一直看着他,直到战争结束。” 西宫良人唉声叹气,面色略微沉暗下来,“只要扶言之一天在大燕,这地方就一天不安全,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操控了多少傀儡,说不准到时候他一行动,六大诸侯国的百姓都成了傀儡,若是到了那一步,我们这些人只怕应接不暇,我根本无法保证叮叮的安危,所以,还是在大战开始之前将他送回去吧,起码,大梁比大燕安全多了。” “那好。”梵胤点点头,“你去劝服那个小不点,九重宫里虽然全都是小童,可毕竟不是我带大的,我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经验,你得说服他,让他心甘情愿待在这里,否则明天你要是走了,他一直哭闹的话,我会毫无办法。” 西宫良人轻轻一笑,“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已经深夜,叮叮醒了又睡下,西宫良人不忍打扰他,所以并未提及此事,回客居歇下了。 天际出现第一缕霞光的时候,荀久收了最后一重法力,看着悬在半空的那柄七星扫魔剑。 在晨曦的照耀下,它周身绽放着一层薄薄的华光,清水芙蓉般雍容清冽,剑柄上饰以七彩珠,九华玉,剑身乃陨铁所造,镀以捻金丝里所有的灵气,呈现金色光芒,仿若壁立千丈的断崖高耸巍峨,让人观之便产生无上惧意。 伸出手将剑身取下来入鞘,荀久转身出了妙峰园。 扶笙等在门口,见到她,他莞尔一笑,“完成了吗?” 荀久没有立即回答,眯着眼问他,“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过来不久。”扶笙温和道。 “真的?”荀久语气狐疑,昨天夜里,她一直专注于熔炼这柄剑,并没有过多注意外面的动静,所以并不知道扶笙是何时过来的。 “骗你作甚?”他微微一笑,将身上的披风接下来披在她身上,道:“你累了一夜,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荀久摇摇头吗,“待会儿上了船再睡,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快启程,否则越耽误,只会让扶言之占了先机多控制一批傀儡,这样一来,我胜算很小。” 扶笙了然,颔首道:“那好,我们先去吃早饭,等大家都到齐了再一起出发。” 荀久点点头,两人一起朝着客居走去。 曲嬛苑里。 西宫良人正在与叮叮大眼瞪小眼。 叮叮扁着嘴巴,乌黑的眼睛里水汪汪的,憋屈道:“大伯父,你不要我了。” 西宫良人握着他的小手,“叮叮乖,我知道你一向最懂事了,大伯父有要事在身,必须先行一步,我已经通知了你爹娘,他们正在来往大燕的路上,过不了几天就会来接你了,好不好?” “不好!”叮叮使劲儿摇头,“你明明就是不要我了。” 西宫良人无奈扶额,“大伯父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那你为什么不带着我去?”叮叮一瞬不瞬盯着他,“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西宫良人轻笑,“你哪里是一个人,这不是还有很多小童可以同你玩耍么?” 叮叮撅着嘴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西宫良人暗叫不好,赶紧道:“乖啦,你想要什么东西,等大伯父回去的时候一定给你带,好不好?” 叮叮绞着衣袖,垂着小脑袋,不说话。 “那你要怎么样才答应呢?”西宫良人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还是没能将这臭小子给哄乖。 “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叮叮哭声道:“爹娘不在,现在大伯和绵绵姐姐都不要我了,我以后是不是都见不到你们了?” 叮叮的恐惧并非没有道理,他这些时日和九重宫里的小童玩耍,小童们告诉他,他们都是没有爹娘要的,所以才会来到这里,梵胤大人每天都会教他们武功。 叮叮觉得,大伯父肯定也是想让他变成这里的小童。 一想到此,他心里就很害怕。 “不会。”西宫良人看出了叮叮的担忧,宽慰一笑,“你爹娘正在赶来,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 “真的吗?”叮叮明显不信,大眼睛忽闪忽闪。 “大伯父不会骗你的。”西宫良人耐心道:“你是大梁未来的皇帝,你爹娘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末了,他又补充,“你可还记得你娘跟你说过什么?” 叮叮再次垂下脑袋,娘亲告诉他,哥哥四岁之前都是没有娘亲的,比他还苦,所以他必须从小学会独立,就算是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能哭鼻子,因为他是未来的皇帝,皇帝哭鼻子是要被人笑话的。 “你大伯父说得没错。”外面突然传来阮绵绵清脆的声音,“叮叮你是未来的皇帝,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你以后指定就是给人笑话的。” 话音落下,阮绵绵也走了进来。 西宫良人偏过头,看着逆光处那抹娇俏清丽的身影,问:“你能听见了?” 阮绵绵满面疑惑,“你说什么?” 西宫良人放大了声音,“你能听见了吗?” “哦,一点点。”阮绵绵道。 西宫良人转过头来,再看向叮叮,他已经停止了抽噎,小声道:“我答应留下就是了。” 西宫良人眉头舒展开来。 叮叮道:“大伯父你要早些回来,给我带好多糖人。” “嗯,一定。” ------题外话------ 明天开始大结局,衣衣不知道晚上几点才能出关,亲们耐心等一等,不要催更哈^_^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5章 大结局(上) 终于劝服了叮叮,西宫良人带着阮绵绵来到前殿。 灵堂还没有撤去,荀久已经将装了骨灰的青花罐抱在手里。 所有人都在等西宫良人和阮绵绵。 见到这阵势,西宫良人愣了一下,看向扶笙,“都在等我们啊?” 扶笙轻轻颔首,问他,“你们俩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西宫良人摇头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怕饿到大王,我看这样好了,先走,上了船,我亲自给她弄吃的。” “也行。”荀久一脸赞同,“我们眼下赶时间,没办法多耽误一刻钟了,能省则省,看一下可还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若是没有,便下山吧!” 澹台惜颜仔细检查了一番,道:“全都准备好了,久丫头,出发吧!” 荀久点点头,对着众人道:“你们先走,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梵胤大人说。” 扶笙带着他们几人先往大门边走去。 目送着他们走远,荀久才缓缓收回目光,定在梵胤身上。 梵胤抿了抿唇,“主人有难,属下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荀久面色凝重,“我要交代你的是,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走出九重宫。” 梵胤面色一变,“主人何出此言?” 荀久叹了一叹,“你看,你这宫里至少也有百位小童吧,他们都还那么小,不应该因为这场战争而受到无辜牵连,我已经让小童们在宫墙四处贴了驱魔的符文,如今的九重宫对于扶言之来说等同于铜墙铁壁,他进不来,自然也伤害不了里面的人。” 梵胤紧皱着眉,“您有难,我如何能安然待在九重宫?” “这不重要。”荀久打断他的话,“你若还当我是主人,就乖乖听我的话,听西宫良人说起来,大梁的摄政王叶痕和摄政王妃百里长歌也快来了,如果那个时候大战已经开始,你就让他们在这里避难吧,不要轻易走出去,外面的危险,不是凡人能承受得了的。” 梵胤依旧不赞同。 荀久懒得再费唇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告诉你,我们这一行人里面,我娘、外公和璇玑阁主都懂得巫族法术,扶笙和西宫良人灵力高深,而我,既有灵力又有法力,这么多人,已经足够了,如果到最后还是没办法战胜扶言之,那么多添了一个你,只会是多添了一条命,得不偿失。” 梵胤面色黯然地垂下眼睫,“谨遵主人指令。” “就这样,我走了。”荀久一只手抱紧了罐子,另外一只手冲他挥了挥。 梵胤心情复杂,慢慢跟随着荀久的脚步来到九重宫大门外,望着宽大台阶上的众人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扶笙走在最后面,他特意放慢了脚步等着荀久。 荀久没多久就追了上来。 “都处理妥当了吗?”扶笙含笑看着她。 荀久翘了翘唇,“都妥当了。”扫了一眼扶笙手中的剑,嘱咐道:“这个东西,你可得帮我看紧了,不能出现分毫差错,否则要出大事的。” “自然不用你提醒。”扶笙道:“这把剑,系着全天下百姓的命,我一定帮你好好看守。” 下了山以后,众人直接坐了马车赶往码头。 扶斌料到众人不会去王宫辞行,所以特意起了个大早在码头等着。 见到他们,他赶紧笑着迎上来,唤道:“七哥,七嫂,你们就这么走了?” “情况紧急。”扶笙道:“片刻耽误不得了。” 扶斌赶紧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就这样走,要不要把岷国的军队带着去?我听闻魏国已经向燕京宣战了,只怕那边如今不太安生,你们一行人就这么去,我不大放心。” 关于扶言之,扶斌是分毫也不知情的,他所知道的,都是前线斥候传回来的情报,上面说魏国借着丞相姜易初的反叛向女帝宣战。 可实际上,这次宣战是扶言之暗中操控着他的傀儡,准备灭了燕京,将整个大燕百姓都变成傀儡,而他高座帝位,成为王者。 扶笙拍拍扶斌的肩膀,“九弟,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你别忘了,岷国在六大诸侯国中是重中之重,这里的军队,一个人都不能少,更何况,我们此次回京,有很长时间的海上之路,带上军队的话,粮草消耗很大,完全不方便,你这份心意,我们心领了,就这样吧,我们上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扶斌眼眶微微湿润,哽咽着点点头,“我知道了,七哥,一旦燕京有什么紧急情况,你要记得传信给我,我立马派兵前去支援。” “嗯。”扶笙点点头,朝他摆摆手,“回去吧,天冷,仔细冻着身子。” 扶斌站着不动,直到目送着众人都上了巨大的官船之后才收回目光,在宫人的陪同下慢慢回了王宫。 所有人上了船以后,巨大的桨轮船开始启动。 荀久没有入舱室,就抱着青花罐站在外面,郁银宸说他喜欢大海,那她就陪着他沿途看大海风景。 扶笙进了舱室以后,将七星扫魔剑锁在绝密的暗格里,这才打开包袱从里面拿了件厚实的斗篷出来,走到荀久身后,他动作轻巧地替她系上。 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荀久只侧目看了他一眼便将眸光移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慨叹,“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郁银宸的时候,他在燕京护城河边点莲灯,那个时候天色昏暗,再加上他本身有一种邪魅之气,真真是吓到我了,还以为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鬼怪,可一转眼,我们之间都经历了这么多,去年我在马车里,看着他在护城河边用意念点莲灯,今年他在青花罐子里,而我,捧着他的骨灰看海景。呵,老天真是太爱开玩笑了。” 扶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很远之外的大海,轻声道:“因果轮回罢了。” “你说得对。”荀久点点头,“因果轮回,我和他,终究是没有在姻缘线上牵一笔的,五百年前,他同我之间,是他一直喜欢我,而我一直假装不知道,五百年后,他一直在等我,而我一直不知道。从来不信宿命,这一次,我信了。” 桨轮船越驶越远,已经完全出了岷国范围,朝着燕京方向而去。 “久久,放了他吧!”扶笙在甲板上站了许久,终于回过头来,看向她的眸光隐隐有几分心疼。 荀久“嗯”一声,缓缓将青花罐打开,伸手从里面抓出一把骨灰,于海水之上慢慢撒下,风很大,荀久才松开手,骨灰就被吹到很远之外的地方才落到海面上。 荀久动作很慢,一把又一把,直到青花罐见了底。 最后连罐子投下大海,荀久看着蔚蓝的海水,幽幽道:“郁银宸,来生,我希望我和你之间是这样的,在某年某月于某个瞬间擦肩而过,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牵着你手心的那个人,她笑颜如花。就这么了结罢,请安息,走好!” 伸出手,朝着大海不停地挥,荀久紧抿着唇,心中感慨万千。 转过身,见到他们都在,荀久略微讶异。 西宫良人上前来,道:“最后一程,不能不送。” 荀久点头,吩咐他,“快让他们回去吧,外面风大,尤其是大王,如今还没恢复呢,耳朵再给吹坏了就无法恢复了,到时候你可得娶个什么都听不到的王后了。” 西宫良人没什么心情开玩笑,颔首过后带着阮绵绵进了舱室。 澹台惜颜让璇玑阁主和澹台镜进了舱室以后才走过来,笑容和煦,“久丫头,你昨天晚上为了铸剑消耗不少体力,先进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吧,海上的路还有好久,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燕京。” 荀久点点头,转眸瞥见踏月站在甲板一角,清冷的眉目间凝结了一层浓重的哀伤,她看向不远处,那样子,似乎恨不能把自己的灵魂也给留在这儿。 澹台惜颜也看见了,她压低声音,问荀久,“要不要我过去劝劝?” “不必了。”荀久摇头,“踏月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我们越是劝她,越能勾起她的伤心事,还不如给她留点私人空间。” 澹台惜颜深觉有理,“久丫头说得对,这一点,是我疏忽了。你们小两口也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回舱室里待着,吃完饭好好休息。” * 这一次的海上之路,较之来的时候,顺畅很多。 官船没有在海港停,荀久怕耽误时间,所以在接近大陆的时候改道驶入运河,直接到达燕京南部码头,总路程比预算的缩短了三天。 码头上,季黎明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前来迎接。 见到荀久和扶笙走下官船的时候,他双目一亮,立即翻身下马匆匆过来,将二人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嘟囔道:“你们俩怎么清瘦成这个样子?” 末了,他又微微皱眉,“我怎么觉得表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扶笙扬起眉梢,“何以见得?” 季黎明摸着下巴,“从前那个表妹,媚得很,一个眼波都能把我心尖給勾得乱颤,可现在,似乎更加清美了,嗯,比以前更美了。以前一直听商义那个小屁孩说苗疆有很多美容和不老秘方,该不会……你们真找到了长生不老的秘方吧?” “你想多了。”扶笙打断季黎明的话,“不过是因为你表妹走丢了,我给你找了个更漂亮的嫂子而已。” 看着季黎明黑脸的样子,荀久想笑。 眸光移向荀久,季黎明不满地哼哼两声,“表妹,你们俩成亲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把他这毒舌的毛病给治好?” 荀久翻了个白眼,“我有什么办法,谁叫你不学着他毒舌来着?” 季黎明低嗤,“爷不是不毒舌,只不过懒得同他计较而已,谁叫爷心胸宽阔呢?” 荀久心道你明明是扶笙的表姐夫,竟然不好好利用这层身份。 不过看样子,季黎明似乎真的没意识到这一点,荀久也懒得点破,她才不会帮着季黎明来欺负扶笙,要帮也是帮着扶笙欺负季黎明。 懒得再理这对毒舌夫妻,季黎明向后走去,迎上澹台惜颜他们,脸上笑意融融,“半年不见,伯母越发美丽动人了,我还以为是哪家未出阁的千金来燕京玩耍呢!” 荀久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澹台惜颜伸出手点了点季黎明的额头,“你小子,尽会溜须拍马,小心拍到马腿上来。” “哪里哪里。”季黎明笑意不减,“伯母看起来本就年轻貌美,便是和我表妹站在一处,不知情的人也只会看成姐妹,谁看得出来是母女?” 低低一笑,澹台惜颜道:“就你嘴甜。” 季黎明嘿嘿一声,转而迎上璇玑阁主和澹台镜,又是一阵好话连篇。 荀久打了个哈欠,翻了翻眼皮,“季黎明,果然是天生的……”会哄女人开心。 “什么?”扶笙看过来。 “没什么。”荀久止了话,慨叹道:“一踏进大陆,便有一种回家的温馨感,果然,人都是恋家的。” “回来了就好,什么事都可以从长计议。”扶笙回想起当夜他以为荀久再也走不出幻境时的情景,至今仍有后怕。 荀久听出了他话语间的哀伤气息,忙道:“不说这些了,大家一路劳顿,还是先安排回王府休息吧!” 季黎明安排了好几辆马车来,澹台惜颜和澹台镜先上第一辆,璇玑阁主和踏月上第二辆,荀久和扶笙第三辆,最后才是西宫良人和阮绵绵。 看到阮绵绵的时候,季黎明一时没了话,疑惑地看向西宫良人,“这位是……?” 事实上算下来,季黎明和西宫良人并不熟,他们仅仅是在荀久和扶笙大婚的时候有过短暂的接触,所以季黎明不太了解西宫良人的性情,更何况阮绵绵是中途多出来的人,季黎明就更没见过也不认识了。 “她叫阮绵绵。”西宫良人如是介绍。 季黎明眨眨眼,这个名字…… 转瞬回过神,他面带微笑,“好说,宫主,阮姑娘,二位请上车。” 西宫良人再不多话,搀扶着阮绵绵走上去。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季黎明翻身上马,吩咐众人启程。 他很快便打马来到荀久他们的马车旁边,压低声音朝着里面问:“子楚,后面那两位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荀久掀开帘子,白了季黎明一眼,警告道:“我可告诉你,大王是西宫的人,你想打她的主意,先回去问问大祭司同不同意。” 季黎明顿时黑脸,“你胡说什么呢,爷像那种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吗?” 荀久盯着他,半晌,眨眨眼,很肯定地点头,“非常像。” 季黎明扶额,“我只是想问问,这两个人为何也跟着来了?” “人家来帮忙的。”荀久答:“你可得好好安排一下,别亏待了他们俩。” 季黎明撇撇嘴,“什么我安排,秦王府地方那么大,前院到后院还得用轿子抬,干脆然他们俩住到秦王府去算了,既然表妹说是来帮忙的,那么我想,你们几个在一处,多多少少会方便一点。” 看着荀久,季黎明继续道:“要我安排也不是不可以,我待会儿便可以同礼官打声招呼让他们住进典客署,可这样一来不是不方便么,万一你们要商量个什么事儿,还得坐马车去找,这一来一回的,也耽搁时间。” 荀久点点头,“说得也是,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两个住进秦王府吧,阿笙,你觉得怎么样?” 扶笙嘴角含笑,“你是当家主母,这些事情,你决定就好。” 荀久勾唇,“这句话我爱听,那就这样,秦王府多得是院子,回去以后让哑仆安排就是。” 码头到燕京城内,一个半时辰。 众人到达秦王府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 季黎明去码头接人之前,来秦王府通知了一声,眼下的秦王府,除了小厮和哑仆之外,便只有角义和荀久的陪嫁丫头住在里面。 得知殿下回来了,角义迅速便准备了食材开始备饭。 才到照壁,就已经闻得见里头传来的酒菜香味。 璇玑阁主和澹台镜是两个爱酒的老头,甫一闻见香味便迅速加快了脚步。 荀久好笑地看着二老的背影,“果然是美人可无,美酒必不可少。” 澹台惜颜恰巧听到了,回过头来笑道:“他们俩这辈子,估计也只有这个爱好了。” 荀久默然,随即道:“这四个月,多亏了外公和璇玑阁主,当然还有娘你,若不是你们帮忙,我和阿笙断然不可能这么快找齐六种材料回来,尤其是璇玑阁主,若是没有他的幻境,我便没办法恢复,很可能那一晚遇到扶言之的时候,我们就都死在他手里了。” 澹台惜颜嗔怪道,“久丫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三个人,一个是你们的娘,一个是你们的外公,还有一个,是守护大燕江山的皇室宗亲,不管从哪一方面,都有保护你们的责任和义务,再说了,你们去找这些材料,本就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们几人,不也是天下苍生中的一份子么?更何况,这一没伤二没死的,不妨事。哎我说,久丫头怎么突然伤春悲秋起来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澹台惜颜颇有些担忧,喟然一叹,“是不是国师的死让你至今无法释怀?” 扶笙面色微微黯了黯。 荀久摇头,“没有,我就是有感而发,郁银宸走得那么安详,他走了,便不用经历这场战争,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澹台惜颜长舒一口气,“那你答应娘,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待会儿进去吃了饭就抓紧时间休息,明天一早进宫去找璇丫头,与她好好商讨一下军队的布置。” “嗯。” 等候在饭厅前的角义见到荀久和扶笙的时候,嘴角含笑,眉梢高挑,“四个月不见,你们俩瘦得不成人形了,是否习惯了大厨的手艺,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荀久呶呶嘴,“你说对了,外面那些所谓的大厨,与你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在岷国的时候,常常想念大厨你的手艺。” 嘴角一勾,角义对二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荀久并没有急着进门,看了看一旁的夏堇,吩咐道:“你迅速去云水斋,让齐夫人和招桐关了铺子回来见我。” 夏堇有些不解,“王妃,如今春季,正是云水斋春服卖得最好的时候呢,这关一天可要损失不少银子。” 荀久有些无奈,“钱固然重要,但没有命享用的话,一切都是浮云。” 夏堇小脸一白,“王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别问那么多了。”荀久道:“你快些去,让他们把账目核对清楚,再把里面的绣娘和丫头小厮们的月钱全部结算了,每个人的月钱都翻三倍,让他们回去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来。” 荀久这么一说,夏堇立即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不敢再多问,迅速去门房处让人备了马车坐上直奔西城云水斋。 荀久看着夏堇出了府门才转身进饭厅。 扶笙和角义还留在外面。 “殿下,你们手头上的事儿都办完了吗?”角义问。 “手上的事,的确是办完了,却迎来了新的开始。”扶笙眸光微凝。 角义一怔,满面讶异,“新的开始?” “接下来,战争要开始了。”扶笙抬目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随后收回视线看向角义,“对了,宫义那边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角义面色不大好,低声道:“圣女给宫义取蛊的那天,我也亲自去看了,简直太过惨绝人寰,宫义受不住,昏迷过去,至今未醒。” 扶笙皱起眉头,“至今未醒?” “对。”角义点点头,“每天都泡在药浴里,脉相很微弱,怎么都醒不过来,女侯几乎是三天两头就往那边跑,心都快操碎了。” “请大夫看过了吗?”扶笙问。 “请了。”角义道:“还是大祭司的亲哥哥君和少爷,他的医术自然是不容置疑的,可是就连他都没有把握宫义能够醒过来。” 顿了顿,角义小声道:“殿下,等王妃有空的时候,能否过去帮忙看一看?” “再等等。”扶笙道:“今日刚回府,待会儿她需要休息,明天还得进宫面圣,行程暂时排不开,有空了,她自会过去看望的。” 角义点点头,“殿下说得是,您快些进去吃饭吧!” 岷国的菜品与燕京有着很大的差别,荀久虽然不像西宫良人一样吃不了岷国菜要自己下厨,但也觉得岷国菜不好吃。 今日刚回府就尝到角义亲手做的菜,食欲大开,连着吃了两碗饭。 扶笙不停地给她布菜,笑着说:“自从去了岷国,就没见到你有食欲,今日我才知,是想念家里的菜了。” 荀久见众人都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太吃得来岷国菜。” 她这一趟去岷国回来清瘦了很多,难得见到这么吃得下饭的时候,澹台惜颜心中高兴,眼神示意扶笙赶紧给她布菜。 荀久摆摆手,“快别布菜了,再吃下去,我便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扶笙知晓她的脾性,也不勉强。 这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众人各自回了院子。 为了方便西宫良人照顾阮绵绵,荀久特地吩咐哑仆给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好几间房,西宫良人的房间就在阮绵绵隔壁。 事急从权,阮绵绵是个江湖人,不太在意那些礼数,更何况两人只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并没有发生什么。 荀久回到玉笙居没多久,夏堇便带着招桐和齐夫人回来了。 荀久在东次间坐下,让几人也别拘束,于绣墩上坐下。 夏堇给几人奉了茶。 齐夫人看着荀久,满目心疼,“这才四个多月不见,王妃竟瘦了这么多。” 招桐却道:“齐夫人,我倒是觉得王妃比以前更美了,您好好看看她的眉眼,是不是比以前更精致更秀丽了?” 招桐这么一说,齐夫人便仔细看了看荀久,恍然道:“小丫头说得没错,王妃的确是比以前更美了。” 荀久有些脸红,“你们快别夸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对了齐夫人,你们来之前,铺子里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齐夫人连连摇头,“没事儿,走之前,铺子里的人都高高兴兴的,毕竟,王妃给了三倍的月钱嘛。” 说到这里,齐夫人疑惑了,“王妃,您为何突然想要散了云水斋,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言难尽。”荀久饮了一口茶,慢慢道:“总之接下来,整个燕京城都会很危险,我提前让你们解散不是没有道理的,眼下情况危急,保命要紧,齐夫人以后就和招桐回医师府吧,那地方需要有人看守,再加上有秦王的人,相对安全些,咱们也不缺云水斋那几个钱,这段时日,能不出来就尽量别出来,好好待在府里。” 荀久这么一说,招桐和齐夫人两人心都高悬到嗓子眼来了,脸色吓得煞白,“王妃,到底出什么事了?” “魏国向燕京宣战,这件事你们知不知道?”荀久看向二人。 招桐和齐夫人齐齐摇头,“不知道,王妃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几乎都待在云水斋,而来云水斋的,大都是妇人,她们嘴里,谈论不到这些事情。” 荀久了然,慢慢道:“用不了多久,魏国的军队就会一路攻打过来,到时候……” 招桐皱眉,“王妃,奴婢虽然不知道魏国向燕京宣战,但奴婢听闻秦王殿下已经收了五大诸侯国的军事权和官员任免权,也就是说,五大诸侯国的军队都在燕京的控制之下,魏国纵然是六国之中最为强势的,可眼下燕京王师数十万,舟师数十万,再加上诸侯国的军队,少说也有百万,魏**队人数有限,他们攻不进来吧?” 荀久笑笑,“你这小丫头,倒是把这些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招桐小脸红红,道:“是奴婢偶然在茶楼听到说书先生讲的,说书先生认为,魏国这么做等同于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荀久心中慨叹,的确是鸡蛋碰石头,燕京这边是鸡蛋,扶言之那边是石头。 关于扶言之的事,很难解释,荀久并不打算告诉她们,只是挑了别的话题随便闲聊了几句便让两人回了医师府。 “王妃,您可要回房休息?”夏堇走过来,轻轻替荀久捏着肩膀。 荀久后背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双眸,问:“殿下呢?” “他在书房。”夏堇道:“殿下离开了四个月,想必朝中堆积了很多事情,奴婢见他吃完饭以后就直接去了书房。” “这个人……”荀久低嗤一句,“果真是不要命了。” 她站起身出了东次间直接去往书房。 扶笙果然坐在御案前奋笔疾书。 荀久满目心疼,走过去将他桌案上的折子“啪”地一声合起来,神情微怒,“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扶笙趁势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到他腿上,含笑问:“怎么了?” 荀久气不打一处来,“大老远的刚回来,你就忙着处理这些东西,把自己累死了怎么办?” “死不了。”他忍俊不禁,“你还在,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先走?” 荀久搂住他的脖子,用商量的口吻道:“既然不会丢下我,那就听我的,先回房休息,等恢复了精神再处理,可好?” “好。”扶笙站起来,顺便把荀久也抱了起来,两人回了卧房歇下。 晚间时分,澹台惜颜原本想进来找二人,夏堇守在外面,低声道:“夫人,殿下他们还没醒。” 澹台惜颜一听,索性打消了念头,“那你好生看着,我就不打扰了。” 荀久自从恢复了法力以后,耳聪目明,澹台惜颜来过,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实在懒得动,索性窝在扶笙怀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至天明。 翌日,起床梳洗吃过早饭以后,荀久和扶笙进了宫。 澹台惜颜知道他们有要事商议,索性忍住想念女儿的那份心,没跟着去。 女帝近来嗜睡,今日还是听闻扶笙他们归来才强撑着早起的。 前三个月,她的小腹看不太出来,那个时候还能瞒着朝臣若无其事地去上朝,眼下却是不行了,小腹越来越明显,女帝便称病不朝,让太宰监朝。 请脉这件事一直是让澹台君和进行的,所以太医院和百官都还不知道她怀孕了。 荀久和扶笙过来的时候,女帝已经在帝寝殿正殿内就坐。 见到二人,她面上含着笑,“子楚,你们夫妻俩这一趟辛苦了。” 荀久的目光凝在女帝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笑问:“陛下,孩子该是有四个月了罢?” 女帝轻轻颔首,手掌有意无意抚过小腹,唇畔是即将为人母的幸福甜美笑容。 “那您要注意多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我知道。”女帝微笑,看向扶笙,“子楚一大早就带着久久进宫,想来定有要事,你说吧!” 扶笙原先想好的措辞在见到女帝已经开始隆腹时慢慢咽了下去,眉心微蹙。 女帝看出了他的犹疑,抬手示意,“你不必顾虑,既是大事,而我又身为帝王,就没有不能知道的道理。” 荀久知道扶笙在犹豫什么,她小声道:“这件事,无奈论如何都瞒不了女帝的,还不如实话跟她说了,这样她才好尽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扶言之带着傀儡军团来了,将众人吓个半死。” 扶笙仔细想了想,觉得荀久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遂慢慢向女帝开口,“陛下,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燕京城很危险,我希望,你能跟着娘去灵山先避避风头。” 女帝一听,皱紧了眉头,“发生了何事?” 扶笙想了一下,直接道:“姜易初已经拿走了魏国调兵遣将的虎符,然而魏国却若无其事,甚至还敢向燕京宣战,您可知这是为何?” 这件事,正是女帝百思不得其解的。 诸侯国调兵遣将的虎符是由身为天下共主的燕京皇帝派发下去的,一旦虎符丢了,然何人都没办法调动一兵一卒,然而,魏国好像根本没把虎符丢了这件事放在眼里,依旧行事高调,更甚至明目张胆向燕京宣战。 想了半天没想出由头,女帝抿唇,“子楚知道原因?” “知道。”扶笙点头,“因为到时候调动魏**队的,并不是虎符,而是笛声。” “笛声?”女帝惊了一下,“此话怎讲?莫非朕的虎符还成了摆设,竟比不上一阵笛声?” 扶笙缓缓解释,“也就是说,到时候魏国大军会被尽数控制,控制他们的,是笛声,而吹出那种笛声的,是一只魔,他不是人。” 女帝面色微变,“魔?” “是。”扶笙仔细斟酌了一下,花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五百年前的那件事从头到尾告诉了女帝。 女帝听后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陛下。”扶笙小声唤她,“如今的燕京城看似一派繁华,可实际上已经在扶言之的掌控之中了,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趁我们不备攻进来,所以,为了您腹中的孩子,还希望你能跟着娘回灵山,当年给扶言之下血咒的便是我巫族先人,扶言之骨子里对灵山有一种恐惧感,他暂时不敢靠近,所以,目前来说,灵山是相对安全的。” 女帝一脸纠结,“你也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国难当头,我身为帝王,若是临阵脱逃,岂不是让天下百姓失望?” “陛下,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扶笙苦口婆心地劝慰,“倘若您没有怀孕,那么这场战争由你御驾亲征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时局逼迫,已经容不得我们选择了,怀了身孕,你现在比任何人都要虚弱,受不得任何外力侵袭,否则大人和孩子都会出事。” 女帝闭了嘴巴,这一刻有些悔恨自己怀孕怀得不是时候。 “陛下不必着急。”荀久莞尔,“您尽管跟着娘回灵山,燕京除了我之外,还有夜极宫宫主,外公和璇玑阁主,西宫已经传信回夜极宫,用不了多久,语真族的大军就会从海上过来,这段时间内,我们会集结王师和舟师以及各郡各诸侯**队进行整合,您别忘了,阿笙便是五百年前的扶言之,当年他都能一人主帅破了四国联军百万兵马,今日有我们这么多人助阵,一定没问题。” 女帝还是有些不放心,看了看扶笙,“子楚,你真的可以吗?” “陛下请放心。”扶笙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若是可以,把姜易初也带去灵山吧!” 扶笙话音还没落下,外面便传来姜易初强硬的否决声音,“我不同意!” 荀久转过头,就见到姜易初缓步从外面走进来,他依旧如初见模样,肌肤薄透,白皙如雪,清浅剔透的褐色眼眸看起来赏心悦目,平素嘴角挂着的浅淡笑意消失于无形,眼下换上了几分不悦。 他进来后,给三人行了礼。 扶笙看着姜易初,“你的意思是,你不同意女帝去灵山?” 姜易初解释,“我的意思是,青璇必须去灵山,可我一定要留下来与你们并肩应战。” “这一次,你很可能帮不了我们。”扶笙面色沉静,“想来你刚才在外面也听到了,我们面对的,本来就不是人,你的确是武功高强,可一般的武功在扶言之面前有等于无,一旦魔性侵袭,你很可能会被控制,成为他的傀儡。” 扶言之紧抿着唇,“子楚方才也说了,青璇是特殊时期,她必须去灵山养胎,可我既没病又没伤,燕京处于危难时期,且这次战争因我而起,于情于理,我都该留下来陪着你们应战。” 荀久瞪着他,面色不大好,“姜丞相,连郁银宸那样灵力高强的国师都拿扶言之没办法,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留在燕京就是帮我们?” 姜易初一时语塞。 荀久继续道:“我知道你是魏国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但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人,而是魔,他手底下的,并非正常人,而是被操控的傀儡,一旦开战,那种场面将会是你难以想象的,如果你留下,出了事,我们如何向女帝交代?” 荀久说完,眸光扫向女帝,祈盼她能帮着说两句让姜易初也跟着去灵山。 然而,女帝的反应出乎荀久的意料。 女帝丝毫不迟疑,面色凛冽,凤目坚定,“朕决定,让易初留下来帮你们。” 荀久怔愣了一下。 姜易初像是一早就料到女帝会这么说,并没有觉得多意外。 他的确是爱女帝,他对女帝的爱,并不比扶笙对荀久的爱少,但是在姜易初的观念里,先有国后有家,如今国难当头,而他作为有着丰富战场经验的大将,绝对做不到带着心爱的人逃之夭夭,这样的他,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陛下……”荀久依旧不赞同,“你让姜易初留下,还不如让他带你上灵山,让懂得巫术的娘留下来。” 女帝不为所动,坚持道:“易初有战场经验,排兵布阵方面,绝对能帮助你们,不要再推辞了,我心意已决,你们再多说都没用。” 女帝说一不二的脾性,荀久早就领教过了,此刻听女帝此说,荀久只得闭了嘴。 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扶笙,他面色平静,仿佛在姜易初进来的那一刻就料到了这个定局。 轻舒一口气,荀久也不打算再劝慰,“既然陛下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今日您便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让娘带着您回灵山,到了那边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胎才是正事。” “去灵山之前,陛下还得先做一件事。”扶笙插话。 女帝的玲珑心思已经猜到了扶笙的意图,颔首道:“你们放心好了,待会儿我便让人拟诏册封易初为凤君。” 凤君便是男帝的皇后位置。 荀久心下了然,姜易初若是没有这个身份,今后出战会名不正言不顺。 只不过,荀久很是担心百官的反应。 扶笙侧目,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宽慰一笑,低声道:“放心吧,易初不是吃素的,他来了燕京城这么长时间,肯定私下做了许多事让百官慢慢接受他,否则,他不可能时常在宫里走动。” 荀久闻言,稍微想了想,觉得扶笙说得对,姜易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更不是依靠女人来活的人,从去年除夕到现在,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百官眼睛又不瞎,魏国丞相会在除夕夜带着虎符前来燕京见女帝,只要是有脑子的人,再联系后来姜易初迟迟不肯走的现象,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然而直至现在,荀久都没有听到百官抵触姜易初的事件发生。而且天赐宫上上下下都对姜易初恭敬有加。 那就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本事了得,早就用自己的手段获得了百官和宫人的认可,如今被女帝册封为凤君只不过是坐实了名分而已,实际上私下里,众人都是明白他们俩这层关系,彼此心照不宣的。 想通了关键,荀久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含笑看了二人一眼,眸光尤其在女帝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定了定,期间满含艳羡之情。 扶笙敏锐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 从天赐宫出来的时候,荀久意外发现季黎明等在外面。 挑了挑眉,荀久笑看着他,“特意等我们夫妻俩的?” “那是。”季黎明一仰头,满面笑容,“撇开上次在蜀国匆匆一见,我们可是好几个月没正正经经在一起吃过饭聊过天了,怎么样,今日是不是去我府上?” 荀久看了看扶笙,扶笙温声道:“这些事,自然是听从夫人的,夫人说去就去,夫人说不去,那就不去。” 季黎明磨了磨牙,“你们俩酸不酸?” 荀久仿若未闻,扔给季黎明一个大大的白眼之后挽着扶笙的胳膊上了马车。 三人很快就到了大司马府。 季黎明先跳下马过来给二人掀帘。 荀久在扶笙的搀扶之下慢慢走了下来,才进府门,就闻见一阵接一阵的梅花清香。 荀久抬眼打量着四周,见花园里以梅花居多,顿觉新奇,“表哥,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喜欢梅花?” 季黎明神秘一笑,“去了一趟蜀国回来,便喜欢了。” 这么一说,荀久顿时想到蜀国王宫里的那一株“银红朱砂”,顿时翻个白眼,这厮估计是那次中了银红朱砂的招,上瘾了! 千依听说荀久和扶笙来了,忙带着人过来迎接。 “晋宁,你跑慢些!”季黎明看着游廊那头过来的千依,一阵头痛,“越来越没个郡主的样子,将来可怎么嫁人哟。” 荀久看着那边急匆匆而来的倩影,心思一动,“情报上听说女帝册封了个晋宁郡主,却原来是表哥家如花似玉的妹妹呀!” 千依顷刻红了脸,“阿久,你尽会拿我开玩笑。” 荀久眨眨眼,“郡主,郡马爷呢?” 千依面色红透,看了一眼荀久,又看了一眼季黎明,微恼地嗔道:“定是哥哥在阿久面前说我坏话了。” 季黎明一脸无辜,“我冤枉死了,什么都还没说呢,就被扣了个黑锅,再说了,表妹说得本没错,你是该将自己的心思放在婚姻大事上了,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千依撇撇嘴,慢慢收起玩笑心思,对着荀久道:“不开玩笑了,难得你们一回来就过来这边,怎么也得好好招待招待,快进去吧,春季风大,仔细吹伤了身子。” 荀久随着千依去了她的闺房。 扶笙则是跟着季黎明去了南山院。 两人就坐以后,季黎明看着扶笙,“子楚,后来这次去了岷国,你们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 扶笙沉吟片刻,慢慢道:“的确是遇到事了,所以才会过来找你。” 季黎明立即摆正脸色,“何事这么紧张?” 扶笙道:“即日开始,你赶紧调集各郡兵马进行整合,我会向诸侯国颁发诏令,让各国做好应战的准备。” 季黎明面色狐疑,“不至于吧,虽然前线如今的确是已经和魏国打上了,但那些大将都是早些年我爷爷带出来的,经验丰富,再说了,有王师出马,你担心什么,纵然魏国来势汹汹,但它毕竟只是个诸侯国,军队有限,我们如今有王师、舟师和五个诸侯国的大军,还怕了一个小小的魏国不成?” 扶笙淡淡一笑,“你没觉得这场战争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吗?” 季黎明一懵,“什么问题?” “你好好想想。”扶笙并不点破,只让他重新回忆。 季黎明眯着眼睛,将眼下正在进行的巴郡战争仔细回想了一番,终于发现了端倪。 蓦地睁大眼睛,他甚至有些惶恐,“姜易初不是一直在燕京吗?而且他身上带着调动魏国兵马的虎符,魏国那些军队是凭借什么来听从号令的?” “这就是我要问你的问题。”扶笙眸色认真,表情淡然。 季黎明狠狠咬牙,“你若是不说,我还一直以为是魏国君主狂妄自大,唆使了军队擅自行动。” 扶笙打断他,“你别忘了,虽然以前各诸侯国都掌握着军事权,但每个诸侯国的军队是有限定的,而限制军队的这些条令,是从燕京层层颁发下去的,也就是说,诸侯国调动军队的虎符,实际上是燕京帝王总管大权的东西,军令如山,不见虎符不调军,这些道理,不可能没人懂,即便是军队中有人想与魏王一条心,也不可能人人都视军令如无物,没见到虎符就跟着上前线来打仗。” 扶笙说的这些,季黎明自然懂得,他想了想,“那按照子楚这么说来,魏国跟着顾辞修前来打仗的那些兵将是被什么人给统一控制了?” 季黎明听说过催眠术,可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么大本事同时催眠这么多军队? 如果真有,那么那个人也太可怕了。 “那个人用的,比催眠术更厉害。”扶笙吐出一口浊气。 季黎明吓得脸色微变,“什么?!” “对活人,他用的是摄魂术,对死人,他用的是傀儡术。”扶笙面色晦暗,“所以那些军队根本不用听从谁的号令,也不需要见到虎符,只要控制他们的主人一出现并且想行动,那些军队就能自发上战场,而他们所有的意识,都是控制的那个人赋予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光所有人,拿下燕京,自立为王。” “什么人这么厉害?!”季黎明这一下再也坐不住了,脸上愈发显出惊恐色,“你说的,那还是人吗?” “的确不是人。”扶笙道:“是魔,非常强大的魔。” 这一下,季黎明的脸色算是彻底变了,“子楚,你莫不是在拿我开玩笑吧,这世上哪里有魔?” 扶笙冷笑,“这世上能有人,为何不能有魔,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魔,只不过是强弱不同罢了,等到它强到脱离人的控制,人自然也就变成魔了。” 季黎明见他根本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一时慌了神,“不是吧,这世上竟然还真的有魔?这也就罢了,竟然强大到能占据主导意识,控制军队,甚至还有称霸天下的野心?” 扶笙没有再说,他相信刚才的解释,季黎明已经听得很懂,只不过一时无法接受而已。 待季黎明完全缓过神来,扶笙才继续与他商讨调集兵马与粮草的问题。 荀久和扶笙的午饭都是在大司马府用的,只不过没在一处,荀久和千依在千依的闺房里用饭,季黎明和扶笙在南山院用饭。 由于情势紧急,扶笙再顾不得那么多,将自己所有的计划告诉了季黎明,并且派遣他明日便开始动手。 黄昏时分,扶笙才从南山院出来,让人去千依的院子请荀久。 刚好荀久与千依说了一天的私房话,困倦得紧,与千依道别之后便匆匆出了大门。 两人还没踏上马车,就听见不远处有急匆匆的马蹄声传过来。 荀久驻足回眸,隐约看出马背上的人正是大祭司澹台引。 都这时候了,澹台引怎么还会过来? 荀久觉得疑惑,索性不急着走,等着澹台引过来。 她似乎很急迫,等不及马儿挺稳,一个飞身便飘落了下来,见到荀久便问:“你们俩有没有见到我大哥?” “你大哥?”荀久愣了一下,“澹台君和?” “对。”澹台引忙不迭点头,脸色因为奔跑太快而有些涨红,“他是否来过大司马府?” “没见到。”荀久摇摇头,看向扶笙,“阿笙,你刚才一直在南山院,可曾得见君和少爷来了大司马府?” “我也不曾得见。”扶笙轻轻摇头,问澹台引,“你找他有急事?” 澹台引眉心一蹙,“不是有急事,而是我大哥不见了!” 这句话,让荀久震了一震,“不会吧,我虽然没见过你大哥,但是听闻他的本事不亚于大祭司你,再说了,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会不见了呢?兴许是吃了饭出去散散心也不一定。” “不是这样的。”澹台引一个劲儿摇头,“我大哥自从来了燕京以后,特别安分,若是没有特殊事情,绝对不会轻易外出的,还有,他非常喜欢古籍,尤其是关于五百年前的那些历史,他简直是爱古籍成痴,刚才吃完晚饭,他说想去书房看书,我便也没太在意,直到小祭司匆匆进来告诉我,他看见一阵黑色的旋窝风从神殿顶上刮过,非常诡异,我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等我出去的时候,外面什么也没有,我又去书房看了看,发现我大哥的书凌乱地落在地上,并且还有被撕破的迹象,但除此之外,并无打斗痕迹。” 荀久听到“黑色的旋窝风”时突然凝了面色,定定看着澹台引,“你的意思是怀疑君和少爷被那阵风给带走了?” “是。”澹台引心急如焚,“我大哥平素非常珍爱那些古籍的,莫说撕破或者随意扔在地上了,就算是誊抄下来的一页纸,他都会非常小心翼翼的收藏。而且我询问了外面的守卫,都没有人见到我大哥出过门,所以,我严重怀疑小祭司看到的那阵风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风,很可能……” “是魔。”荀久替她补充完。 澹台引心神一凛,声音有些发颤,“魔?” “他来了!”荀久捏紧了拳头,看了看扶笙,咬牙道:“没想到一时大意,竟然让他闯了进来还带走了人。” 澹台引听不懂荀久在说什么,只是急得团团转,“秦王妃,你说的‘他’莫不是上次在蜀国你向我们提起的扶言之吧?” “就是他。”荀久应声,“他在我们先一步回来,只不过我一直感知不到他的存在,没想到仅仅是一会的功夫,他竟然能瞒着所有人的视线进了燕京并且将人带走。” 扶笙捏了捏眉心,“扶言之说,他是靠人心底的愤怒和怨念来喂养的,吸食的恨意越多,他越强大,今日能在你我眼皮子底下将一个大活人带走,那就只能说明他回来以后又控制了很大一批傀儡,吸食了他们心底的恨意,加强了自身的本领。” 澹台引吓得不轻,“这么说来,我大哥真的是被扶言之那个恶魔给带走了?” “现在的问题是,扶言之为何要带走你大哥。”扶笙看了澹台引一眼,若有所思。 澹台引摇头,“我完全不知道啊,我大哥挺安分的,要真算下来,他可是真正无欲无求之人,心里没有恨,更没有怨念。扶言之抓他,完全没用。” 荀久眼波微漾,“大祭司,能不能把你大哥的生辰八字给我一下?” 澹台引不知道荀久要澹台君和的生辰八字做什么,但还是说了出来。 荀久照着那份生辰八字掐指一算,盏茶的功夫后,她面色大变。 “原来是他!” 见到荀久这般反应,扶笙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澹台君和便是扶言之双生弟弟的转世! 之前,荀久断言扶言之一定会来找容器,因为没有容器,他就只是一团雾气,无法好好操控那些傀儡,但谁也没料到,第三个容器竟然会是澹台引的大哥。 澹台引见这两人一直用眼神交流,急得直冒汗,“你们俩快别打哑谜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荀久面色凝素,咬了咬唇,缓缓道:“你大哥,他是扶言之双生弟弟的转世,扶言之抓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把你大哥当成了容器,要附在他的身体里。” “什么?!”澹台引整个人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这么说来,我大哥岂不是要变成魔鬼了?” “你先别着急,我和秦王会想办法将他救回来的。”荀久完全不敢告诉澹台引,澹台君和很有可能会被扶言之先吞噬魂魄再住进那个躯体,因为之前他在郁银宸身体里的时候,就是因为郁银宸的魂魄还在,所以导致他一直被封印,唯有遇到月圆之夜才有机会挣脱郁银宸的魂魄得以露面,故而这一次,扶言之肯定学聪明了,他必定会先吞噬澹台君和的魂魄,让那具身体成为空壳,然后他再住进去,这样一来,澹台君和便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而那个身体,将会永远成为扶言之的新家。 “怎么救,我和你们一起去。”澹台引不想一个人留下来等,等待消息是最难熬的时刻。 “不用了,我们俩去就行。” 荀久安慰道:“你先别担心,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扶言之想要完全进入容器,需要过渡时间,我和秦王现在就出发,定会尽全力将他带回来。” “可是……”澹台引完全不放心,她紧张地看着二人,用恳求的口吻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胜算大些吧!” “真不用。”荀久道:“你现在去秦王府帮我们传个信,告诉我婆母,让她快些进宫照看女帝,然后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带着她回灵山。” 见澹台引还想开口,荀久赶紧又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去办,因为旁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贸然叫个小厮去,我不放心。” 澹台引闻言,只得打消了跟着他们夫妻去追扶言之的想法。 目送着二人走后,澹台引重新骑上马儿准备往回走,却见小祭司气喘吁吁地从后面奔来。 澹台引顿了顿,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小祭司满面担忧,精致的小脸因为跑得太急而染上绯红色,他大喘了一口气才道:“我担心君和大哥的安危,所以跟过来看一看,大祭司,可曾在大司马府找到他了?” “没有。”澹台引烦闷地摆摆手,又对他道:“我就不进去大司马府了,刚才这么一耽搁,想必季黎明已经知道我来过,你进去告诉他一身,就说我有急事,先走一步,让他不要多问,等有时间,我会再向他解释一切的。” 小祭司原本还想多问几句,却听见澹台引这般说,他只得压下心中疑惑,转身进了大司马府。 澹台引看着他进去以后,掉了个头,策马直接去了秦王府。 荀久和扶笙离开大司马府以后,两人轻功飞跃上丹心大街上那座废弃的高塔顶上看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迹象。 荀久眯着眼,问旁边的扶笙,“你觉得扶言之抓了澹台君和,能去哪儿?” “这个还真说不准。”扶笙摇摇头,“他是魔,思想与我们有很大的区别,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 荀久坐下来,俯瞰着整个燕京城,心中不断在想扶言之很可能去的地方。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荀久碰了碰扶笙的胳膊,轻声道:“阿笙,你好好想一想,在扶言之的回忆中,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地方?” “特别喜欢的地方?”扶笙狐疑着重复了一遍荀久的话。 “或者说,他以前在执行《金名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规律性又很特别的举动?”荀久心中想着很多变态杀手很享受杀人这个过程,甚至连死后如何抛尸都非常仪式化,而这种心理是不容易改变的,就算扶言之现在已经变成了魔,他潜意识里一定也还存在着这种特殊的心理。 扶笙沉思片刻,突然之间脑中灵光一闪,道:“想起来了,五百年前,扶言之每次杀人的地方都会提前精心布置好,他不是随随便便就杀完走人,杀人的地点布置得非常精细,杀完之后会在现场留下日期以及那个人在《金名册》上的排名。” 荀久听他这么一说,仿若看到了希望,忙问:“那么,扶言之是根据什么来布置杀人现场的?” 荀久暗忖,她猜测得果然没错,扶言之很享受杀人这个过程,所以他的杀人手法注重仪式化,并非像普通杀手那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便解决了。 扶笙道:“身份不同,场景不同,但都有一个规律,会让目标在最后悔的状态下死亡。” “最后悔的状态……” 荀久揉着额头,澹台引说,澹台君和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他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再者,扶言之并不熟悉这一世的澹台君和,那么,他要如何做才能让澹台君和感到后悔呢? “久久,往五百年前想。”扶笙在一旁提醒,“扶言之并不算熟悉这一世的澹台君和,而澹台君和是个内心正直的人,你想一下,扶言之会不会利用澹台君和上辈子的身份来作妖?” “对!”荀久恍然大悟,“如果他想办法让澹台君和记起了上辈子的事,那么,澹台君和会出于一种愧疚的心态而甘愿将自己的灵魂献出来给扶言之吞噬,继而献出自己的躯壳给他住进去。” 当年的双生子,一个是被抛弃并且下了血咒的扶言之,另一个是从小就被夜极宫抱走的那个孩子,也就是转世之后的澹台君和。 原本,扶言之最痛恨的人是九方裳和傅贤曜,可是后来,扶言之入魔了,魔化的他心理开始扭曲,且他入魔的时候九方裳和傅贤曜已经不在了,他便只能将仇恨转移到他的双生弟弟上来,他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双生弟弟,他便不会因为双生子不祥的传说而被爹娘抛弃,更不会发生后来的一系列悲剧。 扶言之对于这个双生弟弟的恨意,绝对不比对九方裳和傅贤曜的恨意少半分,甚至会更多。 “我知道了!”荀久突然道:“扶言之一定带着澹台君和去了当年他被遗弃的地方,阿笙,你快想想,慕昌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在什么地方被他带回去的?” 扶笙默然半晌,答:“我师尊没有明说是从哪里将我带回去的,他只说是在冰天雪地里,那一夜我刚出世,连身子都没洗就被遗弃了,师尊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的血污都凝结成冰,原本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是他用灵力慢慢将我救活的。” 荀久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重创。 纵然知晓这是五百年前扶言之的经历,可如今听来,仍旧觉得惨绝人寰,她相信,任何人听了这样的过往都会恨不得替扶言之杀了那对狠心父母。 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荀久语气暗沉,“我知道了,扶言之会将澹台君和带去一个非常冰冷的地方,他想要重现自己当年的经历,让他的双生弟弟感同身受他当年的痛苦。” 看向远方,荀久总结,“眼下这个时节,最冰冷的地方莫过于冰窖。” 扶笙眸光微闪,“整个燕京城,几乎有品阶的官员府邸里都修建有冰窖用来储藏东西,我们从何找起?” “皇宫。”荀久神情笃定,“他的恨,源于皇宫,而情景重现必须在冰窖,那么,扶言之就只能在皇宫的冰窖里。” 扶笙一向平静的眼波里显出了几许波澜,“糟糕!如果他去了皇宫,岂不是说明女帝会有危险?” 荀久也惊了惊,“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折回去。” 两人不再多话,一路轻功飞跃去往皇宫。 恰巧小祭司刚从大司马府回到宫门口,老远见到荀久和扶笙轻功飞越过来,他面上露出几分不解,朝着半空问道:“秦王殿下,这么晚了,你们还进宫?” 荀久稍微思虑了片刻,飘身落下来,站在小祭司身旁,叮嘱道:“什么都别问,现在,我有事交代你去做。” 小祭司很少看见荀久这般严肃的时候,立即吓了一跳,大气不敢出,只等着荀久吩咐。 荀久道:“你现在立刻去帝寝殿,告诉惜颜夫人让她连夜带着女帝回灵山。” 小祭司瞪大了眼睛。 荀久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我说了,什么都不要问,我没有时间回答你,形势紧急,如果你没有将我的话成功带到帝寝殿,届时我唯你是问!” 说完,她将手缩回来。 “秦王妃请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小祭司大喘一口气,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荀久和扶笙早就消失了踪影。 方才那一幕,感觉像做梦一样。 小祭司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因为今夜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奇怪了,先是君和大哥莫名其妙失踪了,紧接着大祭司去了一趟大司马府,然后让他去给季黎明传话,并且让他什么都不要问,如今秦王和秦王妃也是一样,神神秘秘的,既然已经进宫了,他们两人为何不直接去帝寝殿找女帝,还非要让他去传递消息? 百思不得其解,小祭司抓抓脑袋,迅速朝着帝寝殿飞奔去。 与此同时。 荀久和扶笙已经轻功飞跃到皇宫冰窖位置的上方。 荀久衣袖一拂,站岗的所有禁军都被定了身,她飘身落下,凝神感受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下面,果然有一股非常强大的魔性。” 荀久说完,抬步就要朝着冰窖入口而去。 扶笙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眉头微微蹙起,“我们就这么下去?” “没时间做准备了。”荀久抿唇,“只能随机应变,再说,扶言之只要没在容器里,便是七星扫魔剑也对他没用。我看过了,这个冰窖应该是有两道门的,前门和后门,我从前门进,你去后门,小心一点,不管谁先见到了扶言之,在没有惊动他的情况下都不要轻易动手,等汇合在说,可好?” 扶笙凝视着她,眉眼间全是担心。 “你放心。”荀久冲他笑笑,“如今的我,并不仅仅是拥有凤息的灵力,还拥有仙人才会有的法力,扶言之伤不了我。” 从幻境出来一直到现在,扶笙还是头一次听到荀久说她自己的身世,这让他有些愕然。 扶笙早在九重宫那天晚上对付扶言之的时候就感觉到荀久的身份很不一般,但没想到会和仙族挂上关系,听她这么一说,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嘱咐道:“保护好自己,我不希望你受伤。” 荀久点点头,催促他,“快去吧,否则待会儿君和大少爷要出事儿了。” 扶笙依依不舍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朝着冰窖后门方向走去。 荀久一步步走过去,缓缓推开前门,顿时有一股强大的劲风扑面而来,她赶紧抬袖遮面运功抵挡。 三四息之后,那股强风才终于归于平静,荀久慢慢垂下手臂,放眼看进去,这个位置还看不到冰块,是个很长的转角石梯。 迈着步子,荀久慢慢走进去,尽量将声音放轻。 完全走到石阶最下方的时候才能看到里面高大的方块冰砖,这地方,几乎都是用冰砖砌成的,外面看起来,就好像城堡的墙壁一样,实际上里头像个迷宫,一层包裹着一层。 扶言之的魔性充斥着整个冰窖,所以荀久分辨不出他到底在哪个位置,只能靠双眼来捕捉。 她有些懊恼凤息的透视眼没能随着这个身体传承下来,否则眼下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用去找,直接用透视眼扫试一下就知道扶言之在哪个方位。 冰砖堆砌得与墙壁一样高,荀久看不到扶笙进来了没有。 “嘀嗒……嘀嗒……”寂静的冰窖里,有水滴的声音传来,非常清脆。 荀久蓦然顿了脚步,凝神静听。 “嘀嗒……”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荀久抬目扫了一眼,如今春季,这些冰块都是年前大雪的时候,皇室专门派出人去冰川切割回来备用的,所以非常大块,也非常整齐,因为这样不容易融化,眼下才至春季,外层的冰块都还没融化,里面的冰块就更不可能融化了。 如果冰块不可能融化,那刚才的水滴声是怎么来的? 荀久紧皱着眉,将后背靠在寒凉的冰块上,眼睛警惕地四处看,不一会的功夫,她便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的嗅觉不会错,一定是血腥味! 只不过因为冰窖寒气太重,掩盖了许多,以至于她嗅到的并不是太明显。 心底顿时冒出一股寒气,荀久沉了脸色,加快步子循声而去,终于在冰层最中心的地方见到昏迷不醒的澹台君和,他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每个伤口都在冒着血珠子,那些血液手腕上的血液滴落到地上,其他部位的则被寒气凝结成霜。 荀久惊得脸色煞白。 扶言之这个变态,他果然是想重现自己当年的遭遇,让他的双生弟弟感同身受! 大步走到澹台君和的面前,荀久伸出手给他号脉,脉搏是有的,只是非常微弱。 扶言之一定是想让澹台君和亲眼看着自己全身的血液流出来后被冻结,最后就这么绝望又后悔地死去。 对于扶言之来说,澹台君和若是死了,他就能更好的驾驭这个躯体。 而澹台君和身上的这些伤痕,对于扶言之来说,什么都不算,他有的是办法让伤痕恢复如初。 “君和少爷!”荀久握紧了澹台君和的手,慢慢渡了些灵气进去,嘴里不停地喊着,“你快醒醒!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澹台君和本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被荀久渡了灵气进去以后,终于慢慢转醒,他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声音非常微弱,看着荀久的时候,神情有些迷茫,“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荀久蹙眉打断他的话,“我现在就带你走,你撑着点儿。” 荀久作势要去抱澹台君和。 澹台君和虚弱地摇摇头,他已经从荀久的衣饰猜出了她的身份,大口喘息着,“秦王……秦王在外面和……那个魔鬼打起来了。” 荀久一下子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难道她推断有误,扶言之想要的容器并不是澹台君和,而是扶笙?之所以要掳走澹台君和,就是为了引扶笙出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荀久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 不!扶笙绝对不能被扶言之那个变态给带走,绝对不能! 荀久咬咬牙,再不顾澹台君和的反对,背着他迅速往外面走。 才出来,就见到冰窖外面的一大片空地上,扶笙正在和一团黑影缠打在一起。 荀久无奈之下伸手解开一个守门禁军的穴道,将澹台君和塞给他,用了些催眠术嘱咐道:“带着君和少爷去太医院,别向任何人提起这里的事情。” 那名禁军目光呆滞地点点头,接过澹台君和以后就迅速往太医院走去。 荀久回过头来,衣袖一拂加入了扶笙与扶言之的打斗。 如今的扶言之只是一团黑雾,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好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对他根本没什么用。 荀久的银丝就更牵不住他了,只能靠灵力和法术来攻击,但都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荀久心知再这么打下去,扶言之根本就不会受伤而她和扶笙会因为过度劳累而渐渐体力不支。 狠狠咬牙,荀久飞身而起,一脚将那团黑雾从扶笙身边踢开,恶狠狠道:“扶言之,有什么话,当面说出来,何必做这等小人行径?” 黑雾哈哈大笑,那笑声雄浑有力,听起来非常瘆人,“本尊不过是想取回自己的身体罢了,这你也要管?你们仙族都是闲着没事干的吗?” “做梦!”荀久咬咬牙,出手便是一阵凌厉的掌风,黑雾被她打得飘散了些,片刻又聚拢在一起,升上半空哈哈大笑,“他已经中了尸毒,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替他解开。” 荀久怒不可遏,转眸看向扶笙,心疼地问:“阿笙,你要不要紧?” 扶笙身形有些不稳,荀久这才看见他脸色铁青,意识非常模糊,好像随时都能倒下去。 该死! 荀久捏紧了拳头,扶言之这个变态,竟然用澹台君和来调虎离山,趁机给扶笙下了尸毒! 荀久紧紧皱着眉头,一步步走近扶笙。 “别过来!”扶笙突然大叫一声。 荀久被他吓了一跳,“阿笙,你要不要紧?” “久久,别过来,尸毒会传染。”扶笙一个劲儿冲她摇头。 “我不怕!”荀久满心满眼都写满了心疼,她如今只想知道他伤得严不严重,会不会痛,哪里顾得上会不会被传染? 嘴唇已经变成黑紫色,扶笙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靠在柱子上,虚弱地道:“久久,你快走,别管我。” “扶笙,你疯了是吗?”荀久眼眶含泪,愤怒大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要与我划清界限,你都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了?” 扶笙垂下眼睫,他自然没忘,怎么敢忘呢? 方才在冰窖,他本来已经看到了荀久,正准备过去与她汇合,岂料扶言之这团黑雾突然飘出来准备对荀久下手,他大惊之下在荀久没察觉之前挨了黑雾的那一招,结果中了尸毒。 扶言之的尸毒比一般的尸毒厉害得多,若是荀久挨近他,不出片刻就能被传染,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拖上她一起送死。 “久久,你听我说。”扶笙无力地看着她,“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你现在已经中毒了,还怎么处理?”荀久不依不饶,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聪明了一辈子,竟然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犯糊涂,他难道不知道,见到他痛,比剜她的心还要让她生不如死么? 半空中漂浮着的黑雾趁机化作旋风冲下来,片刻便将扶笙卷在中心飞上半空,轻蔑得逞的笑声回荡在天际,“哈哈哈,北海老祖,本尊非常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 ------题外话------ 感谢:卿酒酒sama的520朵花花,第一次收到这么多话,亲爱的破费了,总之,爱你么么哒。 感谢女神妃妃的钻钻花花,来个大大的拥抱(づ ̄3 ̄)づ。 特别感谢一位亲:13681241031,从来没在评论区发过言,却从衣衣开文到现在,每天都送花花,我在后台看到的是满满爱意和支持,谢谢亲爱的,能有你的陪伴,是衣衣的荣幸,么么哒,这本已经进入结局,希望下一本,我没走,你还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5章 大结局(上) 终于劝服了叮叮,西宫良人带着阮绵绵来到前殿。 灵堂还没有撤去,荀久已经将装了骨灰的青花罐抱在手里。 所有人都在等西宫良人和阮绵绵。 见到这阵势,西宫良人愣了一下,看向扶笙,“都在等我们啊?” 扶笙轻轻颔首,问他,“你们俩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西宫良人摇头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怕饿到大王,我看这样好了,先走,上了船,我亲自给她弄吃的。” “也行。”荀久一脸赞同,“我们眼下赶时间,没办法多耽误一刻钟了,能省则省,看一下可还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若是没有,便下山吧!” 澹台惜颜仔细检查了一番,道:“全都准备好了,久丫头,出发吧!” 荀久点点头,对着众人道:“你们先走,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梵胤大人说。” 扶笙带着他们几人先往大门边走去。 目送着他们走远,荀久才缓缓收回目光,定在梵胤身上。 梵胤抿了抿唇,“主人有难,属下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荀久面色凝重,“我要交代你的是,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走出九重宫。” 梵胤面色一变,“主人何出此言?” 荀久叹了一叹,“你看,你这宫里至少也有百位小童吧,他们都还那么小,不应该因为这场战争而受到无辜牵连,我已经让小童们在宫墙四处贴了驱魔的符文,如今的九重宫对于扶言之来说等同于铜墙铁壁,他进不来,自然也伤害不了里面的人。” 梵胤紧皱着眉,“您有难,我如何能安然待在九重宫?” “这不重要。”荀久打断他的话,“你若还当我是主人,就乖乖听我的话,听西宫良人说起来,大梁的摄政王叶痕和摄政王妃百里长歌也快来了,如果那个时候大战已经开始,你就让他们在这里避难吧,不要轻易走出去,外面的危险,不是凡人能承受得了的。” 梵胤依旧不赞同。 荀久懒得再费唇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告诉你,我们这一行人里面,我娘、外公和璇玑阁主都懂得巫族法术,扶笙和西宫良人灵力高深,而我,既有灵力又有法力,这么多人,已经足够了,如果到最后还是没办法战胜扶言之,那么多添了一个你,只会是多添了一条命,得不偿失。” 梵胤面色黯然地垂下眼睫,“谨遵主人指令。” “就这样,我走了。”荀久一只手抱紧了罐子,另外一只手冲他挥了挥。 梵胤心情复杂,慢慢跟随着荀久的脚步来到九重宫大门外,望着宽大台阶上的众人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扶笙走在最后面,他特意放慢了脚步等着荀久。 荀久没多久就追了上来。 “都处理妥当了吗?”扶笙含笑看着她。 荀久翘了翘唇,“都妥当了。”扫了一眼扶笙手中的剑,嘱咐道:“这个东西,你可得帮我看紧了,不能出现分毫差错,否则要出大事的。” “自然不用你提醒。”扶笙道:“这把剑,系着全天下百姓的命,我一定帮你好好看守。” 下了山以后,众人直接坐了马车赶往码头。 扶斌料到众人不会去王宫辞行,所以特意起了个大早在码头等着。 见到他们,他赶紧笑着迎上来,唤道:“七哥,七嫂,你们就这么走了?” “情况紧急。”扶笙道:“片刻耽误不得了。” 扶斌赶紧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就这样走,要不要把岷国的军队带着去?我听闻魏国已经向燕京宣战了,只怕那边如今不太安生,你们一行人就这么去,我不大放心。” 关于扶言之,扶斌是分毫也不知情的,他所知道的,都是前线斥候传回来的情报,上面说魏国借着丞相姜易初的反叛向女帝宣战。 可实际上,这次宣战是扶言之暗中操控着他的傀儡,准备灭了燕京,将整个大燕百姓都变成傀儡,而他高座帝位,成为王者。 扶笙拍拍扶斌的肩膀,“九弟,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你别忘了,岷国在六大诸侯国中是重中之重,这里的军队,一个人都不能少,更何况,我们此次回京,有很长时间的海上之路,带上军队的话,粮草消耗很大,完全不方便,你这份心意,我们心领了,就这样吧,我们上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扶斌眼眶微微湿润,哽咽着点点头,“我知道了,七哥,一旦燕京有什么紧急情况,你要记得传信给我,我立马派兵前去支援。” “嗯。”扶笙点点头,朝他摆摆手,“回去吧,天冷,仔细冻着身子。” 扶斌站着不动,直到目送着众人都上了巨大的官船之后才收回目光,在宫人的陪同下慢慢回了王宫。 所有人上了船以后,巨大的桨轮船开始启动。 荀久没有入舱室,就抱着青花罐站在外面,郁银宸说他喜欢大海,那她就陪着他沿途看大海风景。 扶笙进了舱室以后,将七星扫魔剑锁在绝密的暗格里,这才打开包袱从里面拿了件厚实的斗篷出来,走到荀久身后,他动作轻巧地替她系上。 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荀久只侧目看了他一眼便将眸光移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慨叹,“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郁银宸的时候,他在燕京护城河边点莲灯,那个时候天色昏暗,再加上他本身有一种邪魅之气,真真是吓到我了,还以为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鬼怪,可一转眼,我们之间都经历了这么多,去年我在马车里,看着他在护城河边用意念点莲灯,今年他在青花罐子里,而我,捧着他的骨灰看海景。呵,老天真是太爱开玩笑了。” 扶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很远之外的大海,轻声道:“因果轮回罢了。” “你说得对。”荀久点点头,“因果轮回,我和他,终究是没有在姻缘线上牵一笔的,五百年前,他同我之间,是他一直喜欢我,而我一直假装不知道,五百年后,他一直在等我,而我一直不知道。从来不信宿命,这一次,我信了。” 桨轮船越驶越远,已经完全出了岷国范围,朝着燕京方向而去。 “久久,放了他吧!”扶笙在甲板上站了许久,终于回过头来,看向她的眸光隐隐有几分心疼。 荀久“嗯”一声,缓缓将青花罐打开,伸手从里面抓出一把骨灰,于海水之上慢慢撒下,风很大,荀久才松开手,骨灰就被吹到很远之外的地方才落到海面上。 荀久动作很慢,一把又一把,直到青花罐见了底。 最后连罐子投下大海,荀久看着蔚蓝的海水,幽幽道:“郁银宸,来生,我希望我和你之间是这样的,在某年某月于某个瞬间擦肩而过,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牵着你手心的那个人,她笑颜如花。就这么了结罢,请安息,走好!” 伸出手,朝着大海不停地挥,荀久紧抿着唇,心中感慨万千。 转过身,见到他们都在,荀久略微讶异。 西宫良人上前来,道:“最后一程,不能不送。” 荀久点头,吩咐他,“快让他们回去吧,外面风大,尤其是大王,如今还没恢复呢,耳朵再给吹坏了就无法恢复了,到时候你可得娶个什么都听不到的王后了。” 西宫良人没什么心情开玩笑,颔首过后带着阮绵绵进了舱室。 澹台惜颜让璇玑阁主和澹台镜进了舱室以后才走过来,笑容和煦,“久丫头,你昨天晚上为了铸剑消耗不少体力,先进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吧,海上的路还有好久,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燕京。” 荀久点点头,转眸瞥见踏月站在甲板一角,清冷的眉目间凝结了一层浓重的哀伤,她看向不远处,那样子,似乎恨不能把自己的灵魂也给留在这儿。 澹台惜颜也看见了,她压低声音,问荀久,“要不要我过去劝劝?” “不必了。”荀久摇头,“踏月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我们越是劝她,越能勾起她的伤心事,还不如给她留点私人空间。” 澹台惜颜深觉有理,“久丫头说得对,这一点,是我疏忽了。你们小两口也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回舱室里待着,吃完饭好好休息。” * 这一次的海上之路,较之来的时候,顺畅很多。 官船没有在海港停,荀久怕耽误时间,所以在接近大陆的时候改道驶入运河,直接到达燕京南部码头,总路程比预算的缩短了三天。 码头上,季黎明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前来迎接。 见到荀久和扶笙走下官船的时候,他双目一亮,立即翻身下马匆匆过来,将二人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嘟囔道:“你们俩怎么清瘦成这个样子?” 末了,他又微微皱眉,“我怎么觉得表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扶笙扬起眉梢,“何以见得?” 季黎明摸着下巴,“从前那个表妹,媚得很,一个眼波都能把我心尖給勾得乱颤,可现在,似乎更加清美了,嗯,比以前更美了。以前一直听商义那个小屁孩说苗疆有很多美容和不老秘方,该不会……你们真找到了长生不老的秘方吧?” “你想多了。”扶笙打断季黎明的话,“不过是因为你表妹走丢了,我给你找了个更漂亮的嫂子而已。” 看着季黎明黑脸的样子,荀久想笑。 眸光移向荀久,季黎明不满地哼哼两声,“表妹,你们俩成亲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把他这毒舌的毛病给治好?” 荀久翻了个白眼,“我有什么办法,谁叫你不学着他毒舌来着?” 季黎明低嗤,“爷不是不毒舌,只不过懒得同他计较而已,谁叫爷心胸宽阔呢?” 荀久心道你明明是扶笙的表姐夫,竟然不好好利用这层身份。 不过看样子,季黎明似乎真的没意识到这一点,荀久也懒得点破,她才不会帮着季黎明来欺负扶笙,要帮也是帮着扶笙欺负季黎明。 懒得再理这对毒舌夫妻,季黎明向后走去,迎上澹台惜颜他们,脸上笑意融融,“半年不见,伯母越发美丽动人了,我还以为是哪家未出阁的千金来燕京玩耍呢!” 荀久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澹台惜颜伸出手点了点季黎明的额头,“你小子,尽会溜须拍马,小心拍到马腿上来。” “哪里哪里。”季黎明笑意不减,“伯母看起来本就年轻貌美,便是和我表妹站在一处,不知情的人也只会看成姐妹,谁看得出来是母女?” 低低一笑,澹台惜颜道:“就你嘴甜。” 季黎明嘿嘿一声,转而迎上璇玑阁主和澹台镜,又是一阵好话连篇。 荀久打了个哈欠,翻了翻眼皮,“季黎明,果然是天生的……”会哄女人开心。 “什么?”扶笙看过来。 “没什么。”荀久止了话,慨叹道:“一踏进大陆,便有一种回家的温馨感,果然,人都是恋家的。” “回来了就好,什么事都可以从长计议。”扶笙回想起当夜他以为荀久再也走不出幻境时的情景,至今仍有后怕。 荀久听出了他话语间的哀伤气息,忙道:“不说这些了,大家一路劳顿,还是先安排回王府休息吧!” 季黎明安排了好几辆马车来,澹台惜颜和澹台镜先上第一辆,璇玑阁主和踏月上第二辆,荀久和扶笙第三辆,最后才是西宫良人和阮绵绵。 看到阮绵绵的时候,季黎明一时没了话,疑惑地看向西宫良人,“这位是……?” 事实上算下来,季黎明和西宫良人并不熟,他们仅仅是在荀久和扶笙大婚的时候有过短暂的接触,所以季黎明不太了解西宫良人的性情,更何况阮绵绵是中途多出来的人,季黎明就更没见过也不认识了。 “她叫阮绵绵。”西宫良人如是介绍。 季黎明眨眨眼,这个名字…… 转瞬回过神,他面带微笑,“好说,宫主,阮姑娘,二位请上车。” 西宫良人再不多话,搀扶着阮绵绵走上去。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季黎明翻身上马,吩咐众人启程。 他很快便打马来到荀久他们的马车旁边,压低声音朝着里面问:“子楚,后面那两位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荀久掀开帘子,白了季黎明一眼,警告道:“我可告诉你,大王是西宫的人,你想打她的主意,先回去问问大祭司同不同意。” 季黎明顿时黑脸,“你胡说什么呢,爷像那种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吗?” 荀久盯着他,半晌,眨眨眼,很肯定地点头,“非常像。” 季黎明扶额,“我只是想问问,这两个人为何也跟着来了?” “人家来帮忙的。”荀久答:“你可得好好安排一下,别亏待了他们俩。” 季黎明撇撇嘴,“什么我安排,秦王府地方那么大,前院到后院还得用轿子抬,干脆然他们俩住到秦王府去算了,既然表妹说是来帮忙的,那么我想,你们几个在一处,多多少少会方便一点。” 看着荀久,季黎明继续道:“要我安排也不是不可以,我待会儿便可以同礼官打声招呼让他们住进典客署,可这样一来不是不方便么,万一你们要商量个什么事儿,还得坐马车去找,这一来一回的,也耽搁时间。” 荀久点点头,“说得也是,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两个住进秦王府吧,阿笙,你觉得怎么样?” 扶笙嘴角含笑,“你是当家主母,这些事情,你决定就好。” 荀久勾唇,“这句话我爱听,那就这样,秦王府多得是院子,回去以后让哑仆安排就是。” 码头到燕京城内,一个半时辰。 众人到达秦王府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 季黎明去码头接人之前,来秦王府通知了一声,眼下的秦王府,除了小厮和哑仆之外,便只有角义和荀久的陪嫁丫头住在里面。 得知殿下回来了,角义迅速便准备了食材开始备饭。 才到照壁,就已经闻得见里头传来的酒菜香味。 璇玑阁主和澹台镜是两个爱酒的老头,甫一闻见香味便迅速加快了脚步。 荀久好笑地看着二老的背影,“果然是美人可无,美酒必不可少。” 澹台惜颜恰巧听到了,回过头来笑道:“他们俩这辈子,估计也只有这个爱好了。” 荀久默然,随即道:“这四个月,多亏了外公和璇玑阁主,当然还有娘你,若不是你们帮忙,我和阿笙断然不可能这么快找齐六种材料回来,尤其是璇玑阁主,若是没有他的幻境,我便没办法恢复,很可能那一晚遇到扶言之的时候,我们就都死在他手里了。” 澹台惜颜嗔怪道,“久丫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三个人,一个是你们的娘,一个是你们的外公,还有一个,是守护大燕江山的皇室宗亲,不管从哪一方面,都有保护你们的责任和义务,再说了,你们去找这些材料,本就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们几人,不也是天下苍生中的一份子么?更何况,这一没伤二没死的,不妨事。哎我说,久丫头怎么突然伤春悲秋起来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澹台惜颜颇有些担忧,喟然一叹,“是不是国师的死让你至今无法释怀?” 扶笙面色微微黯了黯。 荀久摇头,“没有,我就是有感而发,郁银宸走得那么安详,他走了,便不用经历这场战争,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澹台惜颜长舒一口气,“那你答应娘,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待会儿进去吃了饭就抓紧时间休息,明天一早进宫去找璇丫头,与她好好商讨一下军队的布置。” “嗯。” 等候在饭厅前的角义见到荀久和扶笙的时候,嘴角含笑,眉梢高挑,“四个月不见,你们俩瘦得不成人形了,是否习惯了大厨的手艺,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荀久呶呶嘴,“你说对了,外面那些所谓的大厨,与你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在岷国的时候,常常想念大厨你的手艺。” 嘴角一勾,角义对二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荀久并没有急着进门,看了看一旁的夏堇,吩咐道:“你迅速去云水斋,让齐夫人和招桐关了铺子回来见我。” 夏堇有些不解,“王妃,如今春季,正是云水斋春服卖得最好的时候呢,这关一天可要损失不少银子。” 荀久有些无奈,“钱固然重要,但没有命享用的话,一切都是浮云。” 夏堇小脸一白,“王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别问那么多了。”荀久道:“你快些去,让他们把账目核对清楚,再把里面的绣娘和丫头小厮们的月钱全部结算了,每个人的月钱都翻三倍,让他们回去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来。” 荀久这么一说,夏堇立即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不敢再多问,迅速去门房处让人备了马车坐上直奔西城云水斋。 荀久看着夏堇出了府门才转身进饭厅。 扶笙和角义还留在外面。 “殿下,你们手头上的事儿都办完了吗?”角义问。 “手上的事,的确是办完了,却迎来了新的开始。”扶笙眸光微凝。 角义一怔,满面讶异,“新的开始?” “接下来,战争要开始了。”扶笙抬目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随后收回视线看向角义,“对了,宫义那边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角义面色不大好,低声道:“圣女给宫义取蛊的那天,我也亲自去看了,简直太过惨绝人寰,宫义受不住,昏迷过去,至今未醒。” 扶笙皱起眉头,“至今未醒?” “对。”角义点点头,“每天都泡在药浴里,脉相很微弱,怎么都醒不过来,女侯几乎是三天两头就往那边跑,心都快操碎了。” “请大夫看过了吗?”扶笙问。 “请了。”角义道:“还是大祭司的亲哥哥君和少爷,他的医术自然是不容置疑的,可是就连他都没有把握宫义能够醒过来。” 顿了顿,角义小声道:“殿下,等王妃有空的时候,能否过去帮忙看一看?” “再等等。”扶笙道:“今日刚回府,待会儿她需要休息,明天还得进宫面圣,行程暂时排不开,有空了,她自会过去看望的。” 角义点点头,“殿下说得是,您快些进去吃饭吧!” 岷国的菜品与燕京有着很大的差别,荀久虽然不像西宫良人一样吃不了岷国菜要自己下厨,但也觉得岷国菜不好吃。 今日刚回府就尝到角义亲手做的菜,食欲大开,连着吃了两碗饭。 扶笙不停地给她布菜,笑着说:“自从去了岷国,就没见到你有食欲,今日我才知,是想念家里的菜了。” 荀久见众人都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太吃得来岷国菜。” 她这一趟去岷国回来清瘦了很多,难得见到这么吃得下饭的时候,澹台惜颜心中高兴,眼神示意扶笙赶紧给她布菜。 荀久摆摆手,“快别布菜了,再吃下去,我便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扶笙知晓她的脾性,也不勉强。 这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众人各自回了院子。 为了方便西宫良人照顾阮绵绵,荀久特地吩咐哑仆给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好几间房,西宫良人的房间就在阮绵绵隔壁。 事急从权,阮绵绵是个江湖人,不太在意那些礼数,更何况两人只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并没有发生什么。 荀久回到玉笙居没多久,夏堇便带着招桐和齐夫人回来了。 荀久在东次间坐下,让几人也别拘束,于绣墩上坐下。 夏堇给几人奉了茶。 齐夫人看着荀久,满目心疼,“这才四个多月不见,王妃竟瘦了这么多。” 招桐却道:“齐夫人,我倒是觉得王妃比以前更美了,您好好看看她的眉眼,是不是比以前更精致更秀丽了?” 招桐这么一说,齐夫人便仔细看了看荀久,恍然道:“小丫头说得没错,王妃的确是比以前更美了。” 荀久有些脸红,“你们快别夸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对了齐夫人,你们来之前,铺子里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齐夫人连连摇头,“没事儿,走之前,铺子里的人都高高兴兴的,毕竟,王妃给了三倍的月钱嘛。” 说到这里,齐夫人疑惑了,“王妃,您为何突然想要散了云水斋,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言难尽。”荀久饮了一口茶,慢慢道:“总之接下来,整个燕京城都会很危险,我提前让你们解散不是没有道理的,眼下情况危急,保命要紧,齐夫人以后就和招桐回医师府吧,那地方需要有人看守,再加上有秦王的人,相对安全些,咱们也不缺云水斋那几个钱,这段时日,能不出来就尽量别出来,好好待在府里。” 荀久这么一说,招桐和齐夫人两人心都高悬到嗓子眼来了,脸色吓得煞白,“王妃,到底出什么事了?” “魏国向燕京宣战,这件事你们知不知道?”荀久看向二人。 招桐和齐夫人齐齐摇头,“不知道,王妃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几乎都待在云水斋,而来云水斋的,大都是妇人,她们嘴里,谈论不到这些事情。” 荀久了然,慢慢道:“用不了多久,魏国的军队就会一路攻打过来,到时候……” 招桐皱眉,“王妃,奴婢虽然不知道魏国向燕京宣战,但奴婢听闻秦王殿下已经收了五大诸侯国的军事权和官员任免权,也就是说,五大诸侯国的军队都在燕京的控制之下,魏国纵然是六国之中最为强势的,可眼下燕京王师数十万,舟师数十万,再加上诸侯国的军队,少说也有百万,魏**队人数有限,他们攻不进来吧?” 荀久笑笑,“你这小丫头,倒是把这些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招桐小脸红红,道:“是奴婢偶然在茶楼听到说书先生讲的,说书先生认为,魏国这么做等同于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荀久心中慨叹,的确是鸡蛋碰石头,燕京这边是鸡蛋,扶言之那边是石头。 关于扶言之的事,很难解释,荀久并不打算告诉她们,只是挑了别的话题随便闲聊了几句便让两人回了医师府。 “王妃,您可要回房休息?”夏堇走过来,轻轻替荀久捏着肩膀。 荀久后背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双眸,问:“殿下呢?” “他在书房。”夏堇道:“殿下离开了四个月,想必朝中堆积了很多事情,奴婢见他吃完饭以后就直接去了书房。” “这个人……”荀久低嗤一句,“果真是不要命了。” 她站起身出了东次间直接去往书房。 扶笙果然坐在御案前奋笔疾书。 荀久满目心疼,走过去将他桌案上的折子“啪”地一声合起来,神情微怒,“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扶笙趁势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到他腿上,含笑问:“怎么了?” 荀久气不打一处来,“大老远的刚回来,你就忙着处理这些东西,把自己累死了怎么办?” “死不了。”他忍俊不禁,“你还在,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先走?” 荀久搂住他的脖子,用商量的口吻道:“既然不会丢下我,那就听我的,先回房休息,等恢复了精神再处理,可好?” “好。”扶笙站起来,顺便把荀久也抱了起来,两人回了卧房歇下。 晚间时分,澹台惜颜原本想进来找二人,夏堇守在外面,低声道:“夫人,殿下他们还没醒。” 澹台惜颜一听,索性打消了念头,“那你好生看着,我就不打扰了。” 荀久自从恢复了法力以后,耳聪目明,澹台惜颜来过,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实在懒得动,索性窝在扶笙怀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至天明。 翌日,起床梳洗吃过早饭以后,荀久和扶笙进了宫。 澹台惜颜知道他们有要事商议,索性忍住想念女儿的那份心,没跟着去。 女帝近来嗜睡,今日还是听闻扶笙他们归来才强撑着早起的。 前三个月,她的小腹看不太出来,那个时候还能瞒着朝臣若无其事地去上朝,眼下却是不行了,小腹越来越明显,女帝便称病不朝,让太宰监朝。 请脉这件事一直是让澹台君和进行的,所以太医院和百官都还不知道她怀孕了。 荀久和扶笙过来的时候,女帝已经在帝寝殿正殿内就坐。 见到二人,她面上含着笑,“子楚,你们夫妻俩这一趟辛苦了。” 荀久的目光凝在女帝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笑问:“陛下,孩子该是有四个月了罢?” 女帝轻轻颔首,手掌有意无意抚过小腹,唇畔是即将为人母的幸福甜美笑容。 “那您要注意多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我知道。”女帝微笑,看向扶笙,“子楚一大早就带着久久进宫,想来定有要事,你说吧!” 扶笙原先想好的措辞在见到女帝已经开始隆腹时慢慢咽了下去,眉心微蹙。 女帝看出了他的犹疑,抬手示意,“你不必顾虑,既是大事,而我又身为帝王,就没有不能知道的道理。” 荀久知道扶笙在犹豫什么,她小声道:“这件事,无奈论如何都瞒不了女帝的,还不如实话跟她说了,这样她才好尽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扶言之带着傀儡军团来了,将众人吓个半死。” 扶笙仔细想了想,觉得荀久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遂慢慢向女帝开口,“陛下,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燕京城很危险,我希望,你能跟着娘去灵山先避避风头。” 女帝一听,皱紧了眉头,“发生了何事?” 扶笙想了一下,直接道:“姜易初已经拿走了魏国调兵遣将的虎符,然而魏国却若无其事,甚至还敢向燕京宣战,您可知这是为何?” 这件事,正是女帝百思不得其解的。 诸侯国调兵遣将的虎符是由身为天下共主的燕京皇帝派发下去的,一旦虎符丢了,然何人都没办法调动一兵一卒,然而,魏国好像根本没把虎符丢了这件事放在眼里,依旧行事高调,更甚至明目张胆向燕京宣战。 想了半天没想出由头,女帝抿唇,“子楚知道原因?” “知道。”扶笙点头,“因为到时候调动魏**队的,并不是虎符,而是笛声。” “笛声?”女帝惊了一下,“此话怎讲?莫非朕的虎符还成了摆设,竟比不上一阵笛声?” 扶笙缓缓解释,“也就是说,到时候魏国大军会被尽数控制,控制他们的,是笛声,而吹出那种笛声的,是一只魔,他不是人。” 女帝面色微变,“魔?” “是。”扶笙仔细斟酌了一下,花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五百年前的那件事从头到尾告诉了女帝。 女帝听后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陛下。”扶笙小声唤她,“如今的燕京城看似一派繁华,可实际上已经在扶言之的掌控之中了,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趁我们不备攻进来,所以,为了您腹中的孩子,还希望你能跟着娘回灵山,当年给扶言之下血咒的便是我巫族先人,扶言之骨子里对灵山有一种恐惧感,他暂时不敢靠近,所以,目前来说,灵山是相对安全的。” 女帝一脸纠结,“你也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国难当头,我身为帝王,若是临阵脱逃,岂不是让天下百姓失望?” “陛下,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扶笙苦口婆心地劝慰,“倘若您没有怀孕,那么这场战争由你御驾亲征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时局逼迫,已经容不得我们选择了,怀了身孕,你现在比任何人都要虚弱,受不得任何外力侵袭,否则大人和孩子都会出事。” 女帝闭了嘴巴,这一刻有些悔恨自己怀孕怀得不是时候。 “陛下不必着急。”荀久莞尔,“您尽管跟着娘回灵山,燕京除了我之外,还有夜极宫宫主,外公和璇玑阁主,西宫已经传信回夜极宫,用不了多久,语真族的大军就会从海上过来,这段时间内,我们会集结王师和舟师以及各郡各诸侯**队进行整合,您别忘了,阿笙便是五百年前的扶言之,当年他都能一人主帅破了四国联军百万兵马,今日有我们这么多人助阵,一定没问题。” 女帝还是有些不放心,看了看扶笙,“子楚,你真的可以吗?” “陛下请放心。”扶笙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若是可以,把姜易初也带去灵山吧!” 扶笙话音还没落下,外面便传来姜易初强硬的否决声音,“我不同意!” 荀久转过头,就见到姜易初缓步从外面走进来,他依旧如初见模样,肌肤薄透,白皙如雪,清浅剔透的褐色眼眸看起来赏心悦目,平素嘴角挂着的浅淡笑意消失于无形,眼下换上了几分不悦。 他进来后,给三人行了礼。 扶笙看着姜易初,“你的意思是,你不同意女帝去灵山?” 姜易初解释,“我的意思是,青璇必须去灵山,可我一定要留下来与你们并肩应战。” “这一次,你很可能帮不了我们。”扶笙面色沉静,“想来你刚才在外面也听到了,我们面对的,本来就不是人,你的确是武功高强,可一般的武功在扶言之面前有等于无,一旦魔性侵袭,你很可能会被控制,成为他的傀儡。” 扶言之紧抿着唇,“子楚方才也说了,青璇是特殊时期,她必须去灵山养胎,可我既没病又没伤,燕京处于危难时期,且这次战争因我而起,于情于理,我都该留下来陪着你们应战。” 荀久瞪着他,面色不大好,“姜丞相,连郁银宸那样灵力高强的国师都拿扶言之没办法,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留在燕京就是帮我们?” 姜易初一时语塞。 荀久继续道:“我知道你是魏国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但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人,而是魔,他手底下的,并非正常人,而是被操控的傀儡,一旦开战,那种场面将会是你难以想象的,如果你留下,出了事,我们如何向女帝交代?” 荀久说完,眸光扫向女帝,祈盼她能帮着说两句让姜易初也跟着去灵山。 然而,女帝的反应出乎荀久的意料。 女帝丝毫不迟疑,面色凛冽,凤目坚定,“朕决定,让易初留下来帮你们。” 荀久怔愣了一下。 姜易初像是一早就料到女帝会这么说,并没有觉得多意外。 他的确是爱女帝,他对女帝的爱,并不比扶笙对荀久的爱少,但是在姜易初的观念里,先有国后有家,如今国难当头,而他作为有着丰富战场经验的大将,绝对做不到带着心爱的人逃之夭夭,这样的他,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陛下……”荀久依旧不赞同,“你让姜易初留下,还不如让他带你上灵山,让懂得巫术的娘留下来。” 女帝不为所动,坚持道:“易初有战场经验,排兵布阵方面,绝对能帮助你们,不要再推辞了,我心意已决,你们再多说都没用。” 女帝说一不二的脾性,荀久早就领教过了,此刻听女帝此说,荀久只得闭了嘴。 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扶笙,他面色平静,仿佛在姜易初进来的那一刻就料到了这个定局。 轻舒一口气,荀久也不打算再劝慰,“既然陛下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今日您便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让娘带着您回灵山,到了那边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胎才是正事。” “去灵山之前,陛下还得先做一件事。”扶笙插话。 女帝的玲珑心思已经猜到了扶笙的意图,颔首道:“你们放心好了,待会儿我便让人拟诏册封易初为凤君。” 凤君便是男帝的皇后位置。 荀久心下了然,姜易初若是没有这个身份,今后出战会名不正言不顺。 只不过,荀久很是担心百官的反应。 扶笙侧目,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宽慰一笑,低声道:“放心吧,易初不是吃素的,他来了燕京城这么长时间,肯定私下做了许多事让百官慢慢接受他,否则,他不可能时常在宫里走动。” 荀久闻言,稍微想了想,觉得扶笙说得对,姜易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更不是依靠女人来活的人,从去年除夕到现在,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百官眼睛又不瞎,魏国丞相会在除夕夜带着虎符前来燕京见女帝,只要是有脑子的人,再联系后来姜易初迟迟不肯走的现象,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然而直至现在,荀久都没有听到百官抵触姜易初的事件发生。而且天赐宫上上下下都对姜易初恭敬有加。 那就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本事了得,早就用自己的手段获得了百官和宫人的认可,如今被女帝册封为凤君只不过是坐实了名分而已,实际上私下里,众人都是明白他们俩这层关系,彼此心照不宣的。 想通了关键,荀久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含笑看了二人一眼,眸光尤其在女帝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定了定,期间满含艳羡之情。 扶笙敏锐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 从天赐宫出来的时候,荀久意外发现季黎明等在外面。 挑了挑眉,荀久笑看着他,“特意等我们夫妻俩的?” “那是。”季黎明一仰头,满面笑容,“撇开上次在蜀国匆匆一见,我们可是好几个月没正正经经在一起吃过饭聊过天了,怎么样,今日是不是去我府上?” 荀久看了看扶笙,扶笙温声道:“这些事,自然是听从夫人的,夫人说去就去,夫人说不去,那就不去。” 季黎明磨了磨牙,“你们俩酸不酸?” 荀久仿若未闻,扔给季黎明一个大大的白眼之后挽着扶笙的胳膊上了马车。 三人很快就到了大司马府。 季黎明先跳下马过来给二人掀帘。 荀久在扶笙的搀扶之下慢慢走了下来,才进府门,就闻见一阵接一阵的梅花清香。 荀久抬眼打量着四周,见花园里以梅花居多,顿觉新奇,“表哥,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喜欢梅花?” 季黎明神秘一笑,“去了一趟蜀国回来,便喜欢了。” 这么一说,荀久顿时想到蜀国王宫里的那一株“银红朱砂”,顿时翻个白眼,这厮估计是那次中了银红朱砂的招,上瘾了! 千依听说荀久和扶笙来了,忙带着人过来迎接。 “晋宁,你跑慢些!”季黎明看着游廊那头过来的千依,一阵头痛,“越来越没个郡主的样子,将来可怎么嫁人哟。” 荀久看着那边急匆匆而来的倩影,心思一动,“情报上听说女帝册封了个晋宁郡主,却原来是表哥家如花似玉的妹妹呀!” 千依顷刻红了脸,“阿久,你尽会拿我开玩笑。” 荀久眨眨眼,“郡主,郡马爷呢?” 千依面色红透,看了一眼荀久,又看了一眼季黎明,微恼地嗔道:“定是哥哥在阿久面前说我坏话了。” 季黎明一脸无辜,“我冤枉死了,什么都还没说呢,就被扣了个黑锅,再说了,表妹说得本没错,你是该将自己的心思放在婚姻大事上了,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千依撇撇嘴,慢慢收起玩笑心思,对着荀久道:“不开玩笑了,难得你们一回来就过来这边,怎么也得好好招待招待,快进去吧,春季风大,仔细吹伤了身子。” 荀久随着千依去了她的闺房。 扶笙则是跟着季黎明去了南山院。 两人就坐以后,季黎明看着扶笙,“子楚,后来这次去了岷国,你们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 扶笙沉吟片刻,慢慢道:“的确是遇到事了,所以才会过来找你。” 季黎明立即摆正脸色,“何事这么紧张?” 扶笙道:“即日开始,你赶紧调集各郡兵马进行整合,我会向诸侯国颁发诏令,让各国做好应战的准备。” 季黎明面色狐疑,“不至于吧,虽然前线如今的确是已经和魏国打上了,但那些大将都是早些年我爷爷带出来的,经验丰富,再说了,有王师出马,你担心什么,纵然魏国来势汹汹,但它毕竟只是个诸侯国,军队有限,我们如今有王师、舟师和五个诸侯国的大军,还怕了一个小小的魏国不成?” 扶笙淡淡一笑,“你没觉得这场战争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吗?” 季黎明一懵,“什么问题?” “你好好想想。”扶笙并不点破,只让他重新回忆。 季黎明眯着眼睛,将眼下正在进行的巴郡战争仔细回想了一番,终于发现了端倪。 蓦地睁大眼睛,他甚至有些惶恐,“姜易初不是一直在燕京吗?而且他身上带着调动魏国兵马的虎符,魏国那些军队是凭借什么来听从号令的?” “这就是我要问你的问题。”扶笙眸色认真,表情淡然。 季黎明狠狠咬牙,“你若是不说,我还一直以为是魏国君主狂妄自大,唆使了军队擅自行动。” 扶笙打断他,“你别忘了,虽然以前各诸侯国都掌握着军事权,但每个诸侯国的军队是有限定的,而限制军队的这些条令,是从燕京层层颁发下去的,也就是说,诸侯国调动军队的虎符,实际上是燕京帝王总管大权的东西,军令如山,不见虎符不调军,这些道理,不可能没人懂,即便是军队中有人想与魏王一条心,也不可能人人都视军令如无物,没见到虎符就跟着上前线来打仗。” 扶笙说的这些,季黎明自然懂得,他想了想,“那按照子楚这么说来,魏国跟着顾辞修前来打仗的那些兵将是被什么人给统一控制了?” 季黎明听说过催眠术,可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么大本事同时催眠这么多军队? 如果真有,那么那个人也太可怕了。 “那个人用的,比催眠术更厉害。”扶笙吐出一口浊气。 季黎明吓得脸色微变,“什么?!” “对活人,他用的是摄魂术,对死人,他用的是傀儡术。”扶笙面色晦暗,“所以那些军队根本不用听从谁的号令,也不需要见到虎符,只要控制他们的主人一出现并且想行动,那些军队就能自发上战场,而他们所有的意识,都是控制的那个人赋予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光所有人,拿下燕京,自立为王。” “什么人这么厉害?!”季黎明这一下再也坐不住了,脸上愈发显出惊恐色,“你说的,那还是人吗?” “的确不是人。”扶笙道:“是魔,非常强大的魔。” 这一下,季黎明的脸色算是彻底变了,“子楚,你莫不是在拿我开玩笑吧,这世上哪里有魔?” 扶笙冷笑,“这世上能有人,为何不能有魔,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魔,只不过是强弱不同罢了,等到它强到脱离人的控制,人自然也就变成魔了。” 季黎明见他根本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一时慌了神,“不是吧,这世上竟然还真的有魔?这也就罢了,竟然强大到能占据主导意识,控制军队,甚至还有称霸天下的野心?” 扶笙没有再说,他相信刚才的解释,季黎明已经听得很懂,只不过一时无法接受而已。 待季黎明完全缓过神来,扶笙才继续与他商讨调集兵马与粮草的问题。 荀久和扶笙的午饭都是在大司马府用的,只不过没在一处,荀久和千依在千依的闺房里用饭,季黎明和扶笙在南山院用饭。 由于情势紧急,扶笙再顾不得那么多,将自己所有的计划告诉了季黎明,并且派遣他明日便开始动手。 黄昏时分,扶笙才从南山院出来,让人去千依的院子请荀久。 刚好荀久与千依说了一天的私房话,困倦得紧,与千依道别之后便匆匆出了大门。 两人还没踏上马车,就听见不远处有急匆匆的马蹄声传过来。 荀久驻足回眸,隐约看出马背上的人正是大祭司澹台引。 都这时候了,澹台引怎么还会过来? 荀久觉得疑惑,索性不急着走,等着澹台引过来。 她似乎很急迫,等不及马儿挺稳,一个飞身便飘落了下来,见到荀久便问:“你们俩有没有见到我大哥?” “你大哥?”荀久愣了一下,“澹台君和?” “对。”澹台引忙不迭点头,脸色因为奔跑太快而有些涨红,“他是否来过大司马府?” “没见到。”荀久摇摇头,看向扶笙,“阿笙,你刚才一直在南山院,可曾得见君和少爷来了大司马府?” “我也不曾得见。”扶笙轻轻摇头,问澹台引,“你找他有急事?” 澹台引眉心一蹙,“不是有急事,而是我大哥不见了!” 这句话,让荀久震了一震,“不会吧,我虽然没见过你大哥,但是听闻他的本事不亚于大祭司你,再说了,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会不见了呢?兴许是吃了饭出去散散心也不一定。” “不是这样的。”澹台引一个劲儿摇头,“我大哥自从来了燕京以后,特别安分,若是没有特殊事情,绝对不会轻易外出的,还有,他非常喜欢古籍,尤其是关于五百年前的那些历史,他简直是爱古籍成痴,刚才吃完晚饭,他说想去书房看书,我便也没太在意,直到小祭司匆匆进来告诉我,他看见一阵黑色的旋窝风从神殿顶上刮过,非常诡异,我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等我出去的时候,外面什么也没有,我又去书房看了看,发现我大哥的书凌乱地落在地上,并且还有被撕破的迹象,但除此之外,并无打斗痕迹。” 荀久听到“黑色的旋窝风”时突然凝了面色,定定看着澹台引,“你的意思是怀疑君和少爷被那阵风给带走了?” “是。”澹台引心急如焚,“我大哥平素非常珍爱那些古籍的,莫说撕破或者随意扔在地上了,就算是誊抄下来的一页纸,他都会非常小心翼翼的收藏。而且我询问了外面的守卫,都没有人见到我大哥出过门,所以,我严重怀疑小祭司看到的那阵风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风,很可能……” “是魔。”荀久替她补充完。 澹台引心神一凛,声音有些发颤,“魔?” “他来了!”荀久捏紧了拳头,看了看扶笙,咬牙道:“没想到一时大意,竟然让他闯了进来还带走了人。” 澹台引听不懂荀久在说什么,只是急得团团转,“秦王妃,你说的‘他’莫不是上次在蜀国你向我们提起的扶言之吧?” “就是他。”荀久应声,“他在我们先一步回来,只不过我一直感知不到他的存在,没想到仅仅是一会的功夫,他竟然能瞒着所有人的视线进了燕京并且将人带走。” 扶笙捏了捏眉心,“扶言之说,他是靠人心底的愤怒和怨念来喂养的,吸食的恨意越多,他越强大,今日能在你我眼皮子底下将一个大活人带走,那就只能说明他回来以后又控制了很大一批傀儡,吸食了他们心底的恨意,加强了自身的本领。” 澹台引吓得不轻,“这么说来,我大哥真的是被扶言之那个恶魔给带走了?” “现在的问题是,扶言之为何要带走你大哥。”扶笙看了澹台引一眼,若有所思。 澹台引摇头,“我完全不知道啊,我大哥挺安分的,要真算下来,他可是真正无欲无求之人,心里没有恨,更没有怨念。扶言之抓他,完全没用。” 荀久眼波微漾,“大祭司,能不能把你大哥的生辰八字给我一下?” 澹台引不知道荀久要澹台君和的生辰八字做什么,但还是说了出来。 荀久照着那份生辰八字掐指一算,盏茶的功夫后,她面色大变。 “原来是他!” 见到荀久这般反应,扶笙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澹台君和便是扶言之双生弟弟的转世! 之前,荀久断言扶言之一定会来找容器,因为没有容器,他就只是一团雾气,无法好好操控那些傀儡,但谁也没料到,第三个容器竟然会是澹台引的大哥。 澹台引见这两人一直用眼神交流,急得直冒汗,“你们俩快别打哑谜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荀久面色凝素,咬了咬唇,缓缓道:“你大哥,他是扶言之双生弟弟的转世,扶言之抓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把你大哥当成了容器,要附在他的身体里。” “什么?!”澹台引整个人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这么说来,我大哥岂不是要变成魔鬼了?” “你先别着急,我和秦王会想办法将他救回来的。”荀久完全不敢告诉澹台引,澹台君和很有可能会被扶言之先吞噬魂魄再住进那个躯体,因为之前他在郁银宸身体里的时候,就是因为郁银宸的魂魄还在,所以导致他一直被封印,唯有遇到月圆之夜才有机会挣脱郁银宸的魂魄得以露面,故而这一次,扶言之肯定学聪明了,他必定会先吞噬澹台君和的魂魄,让那具身体成为空壳,然后他再住进去,这样一来,澹台君和便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而那个身体,将会永远成为扶言之的新家。 “怎么救,我和你们一起去。”澹台引不想一个人留下来等,等待消息是最难熬的时刻。 “不用了,我们俩去就行。” 荀久安慰道:“你先别担心,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扶言之想要完全进入容器,需要过渡时间,我和秦王现在就出发,定会尽全力将他带回来。” “可是……”澹台引完全不放心,她紧张地看着二人,用恳求的口吻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胜算大些吧!” “真不用。”荀久道:“你现在去秦王府帮我们传个信,告诉我婆母,让她快些进宫照看女帝,然后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带着她回灵山。” 见澹台引还想开口,荀久赶紧又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去办,因为旁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贸然叫个小厮去,我不放心。” 澹台引闻言,只得打消了跟着他们夫妻去追扶言之的想法。 目送着二人走后,澹台引重新骑上马儿准备往回走,却见小祭司气喘吁吁地从后面奔来。 澹台引顿了顿,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小祭司满面担忧,精致的小脸因为跑得太急而染上绯红色,他大喘了一口气才道:“我担心君和大哥的安危,所以跟过来看一看,大祭司,可曾在大司马府找到他了?” “没有。”澹台引烦闷地摆摆手,又对他道:“我就不进去大司马府了,刚才这么一耽搁,想必季黎明已经知道我来过,你进去告诉他一身,就说我有急事,先走一步,让他不要多问,等有时间,我会再向他解释一切的。” 小祭司原本还想多问几句,却听见澹台引这般说,他只得压下心中疑惑,转身进了大司马府。 澹台引看着他进去以后,掉了个头,策马直接去了秦王府。 荀久和扶笙离开大司马府以后,两人轻功飞跃上丹心大街上那座废弃的高塔顶上看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迹象。 荀久眯着眼,问旁边的扶笙,“你觉得扶言之抓了澹台君和,能去哪儿?” “这个还真说不准。”扶笙摇摇头,“他是魔,思想与我们有很大的区别,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 荀久坐下来,俯瞰着整个燕京城,心中不断在想扶言之很可能去的地方。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荀久碰了碰扶笙的胳膊,轻声道:“阿笙,你好好想一想,在扶言之的回忆中,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地方?” “特别喜欢的地方?”扶笙狐疑着重复了一遍荀久的话。 “或者说,他以前在执行《金名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规律性又很特别的举动?”荀久心中想着很多变态杀手很享受杀人这个过程,甚至连死后如何抛尸都非常仪式化,而这种心理是不容易改变的,就算扶言之现在已经变成了魔,他潜意识里一定也还存在着这种特殊的心理。 扶笙沉思片刻,突然之间脑中灵光一闪,道:“想起来了,五百年前,扶言之每次杀人的地方都会提前精心布置好,他不是随随便便就杀完走人,杀人的地点布置得非常精细,杀完之后会在现场留下日期以及那个人在《金名册》上的排名。” 荀久听他这么一说,仿若看到了希望,忙问:“那么,扶言之是根据什么来布置杀人现场的?” 荀久暗忖,她猜测得果然没错,扶言之很享受杀人这个过程,所以他的杀人手法注重仪式化,并非像普通杀手那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便解决了。 扶笙道:“身份不同,场景不同,但都有一个规律,会让目标在最后悔的状态下死亡。” “最后悔的状态……” 荀久揉着额头,澹台引说,澹台君和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他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再者,扶言之并不熟悉这一世的澹台君和,那么,他要如何做才能让澹台君和感到后悔呢? “久久,往五百年前想。”扶笙在一旁提醒,“扶言之并不算熟悉这一世的澹台君和,而澹台君和是个内心正直的人,你想一下,扶言之会不会利用澹台君和上辈子的身份来作妖?” “对!”荀久恍然大悟,“如果他想办法让澹台君和记起了上辈子的事,那么,澹台君和会出于一种愧疚的心态而甘愿将自己的灵魂献出来给扶言之吞噬,继而献出自己的躯壳给他住进去。” 当年的双生子,一个是被抛弃并且下了血咒的扶言之,另一个是从小就被夜极宫抱走的那个孩子,也就是转世之后的澹台君和。 原本,扶言之最痛恨的人是九方裳和傅贤曜,可是后来,扶言之入魔了,魔化的他心理开始扭曲,且他入魔的时候九方裳和傅贤曜已经不在了,他便只能将仇恨转移到他的双生弟弟上来,他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双生弟弟,他便不会因为双生子不祥的传说而被爹娘抛弃,更不会发生后来的一系列悲剧。 扶言之对于这个双生弟弟的恨意,绝对不比对九方裳和傅贤曜的恨意少半分,甚至会更多。 “我知道了!”荀久突然道:“扶言之一定带着澹台君和去了当年他被遗弃的地方,阿笙,你快想想,慕昌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在什么地方被他带回去的?” 扶笙默然半晌,答:“我师尊没有明说是从哪里将我带回去的,他只说是在冰天雪地里,那一夜我刚出世,连身子都没洗就被遗弃了,师尊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的血污都凝结成冰,原本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是他用灵力慢慢将我救活的。” 荀久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重创。 纵然知晓这是五百年前扶言之的经历,可如今听来,仍旧觉得惨绝人寰,她相信,任何人听了这样的过往都会恨不得替扶言之杀了那对狠心父母。 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荀久语气暗沉,“我知道了,扶言之会将澹台君和带去一个非常冰冷的地方,他想要重现自己当年的经历,让他的双生弟弟感同身受他当年的痛苦。” 看向远方,荀久总结,“眼下这个时节,最冰冷的地方莫过于冰窖。” 扶笙眸光微闪,“整个燕京城,几乎有品阶的官员府邸里都修建有冰窖用来储藏东西,我们从何找起?” “皇宫。”荀久神情笃定,“他的恨,源于皇宫,而情景重现必须在冰窖,那么,扶言之就只能在皇宫的冰窖里。” 扶笙一向平静的眼波里显出了几许波澜,“糟糕!如果他去了皇宫,岂不是说明女帝会有危险?” 荀久也惊了惊,“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折回去。” 两人不再多话,一路轻功飞跃去往皇宫。 恰巧小祭司刚从大司马府回到宫门口,老远见到荀久和扶笙轻功飞越过来,他面上露出几分不解,朝着半空问道:“秦王殿下,这么晚了,你们还进宫?” 荀久稍微思虑了片刻,飘身落下来,站在小祭司身旁,叮嘱道:“什么都别问,现在,我有事交代你去做。” 小祭司很少看见荀久这般严肃的时候,立即吓了一跳,大气不敢出,只等着荀久吩咐。 荀久道:“你现在立刻去帝寝殿,告诉惜颜夫人让她连夜带着女帝回灵山。” 小祭司瞪大了眼睛。 荀久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我说了,什么都不要问,我没有时间回答你,形势紧急,如果你没有将我的话成功带到帝寝殿,届时我唯你是问!” 说完,她将手缩回来。 “秦王妃请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小祭司大喘一口气,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荀久和扶笙早就消失了踪影。 方才那一幕,感觉像做梦一样。 小祭司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因为今夜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奇怪了,先是君和大哥莫名其妙失踪了,紧接着大祭司去了一趟大司马府,然后让他去给季黎明传话,并且让他什么都不要问,如今秦王和秦王妃也是一样,神神秘秘的,既然已经进宫了,他们两人为何不直接去帝寝殿找女帝,还非要让他去传递消息? 百思不得其解,小祭司抓抓脑袋,迅速朝着帝寝殿飞奔去。 与此同时。 荀久和扶笙已经轻功飞跃到皇宫冰窖位置的上方。 荀久衣袖一拂,站岗的所有禁军都被定了身,她飘身落下,凝神感受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下面,果然有一股非常强大的魔性。” 荀久说完,抬步就要朝着冰窖入口而去。 扶笙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眉头微微蹙起,“我们就这么下去?” “没时间做准备了。”荀久抿唇,“只能随机应变,再说,扶言之只要没在容器里,便是七星扫魔剑也对他没用。我看过了,这个冰窖应该是有两道门的,前门和后门,我从前门进,你去后门,小心一点,不管谁先见到了扶言之,在没有惊动他的情况下都不要轻易动手,等汇合在说,可好?” 扶笙凝视着她,眉眼间全是担心。 “你放心。”荀久冲他笑笑,“如今的我,并不仅仅是拥有凤息的灵力,还拥有仙人才会有的法力,扶言之伤不了我。” 从幻境出来一直到现在,扶笙还是头一次听到荀久说她自己的身世,这让他有些愕然。 扶笙早在九重宫那天晚上对付扶言之的时候就感觉到荀久的身份很不一般,但没想到会和仙族挂上关系,听她这么一说,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嘱咐道:“保护好自己,我不希望你受伤。” 荀久点点头,催促他,“快去吧,否则待会儿君和大少爷要出事儿了。” 扶笙依依不舍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朝着冰窖后门方向走去。 荀久一步步走过去,缓缓推开前门,顿时有一股强大的劲风扑面而来,她赶紧抬袖遮面运功抵挡。 三四息之后,那股强风才终于归于平静,荀久慢慢垂下手臂,放眼看进去,这个位置还看不到冰块,是个很长的转角石梯。 迈着步子,荀久慢慢走进去,尽量将声音放轻。 完全走到石阶最下方的时候才能看到里面高大的方块冰砖,这地方,几乎都是用冰砖砌成的,外面看起来,就好像城堡的墙壁一样,实际上里头像个迷宫,一层包裹着一层。 扶言之的魔性充斥着整个冰窖,所以荀久分辨不出他到底在哪个位置,只能靠双眼来捕捉。 她有些懊恼凤息的透视眼没能随着这个身体传承下来,否则眼下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用去找,直接用透视眼扫试一下就知道扶言之在哪个方位。 冰砖堆砌得与墙壁一样高,荀久看不到扶笙进来了没有。 “嘀嗒……嘀嗒……”寂静的冰窖里,有水滴的声音传来,非常清脆。 荀久蓦然顿了脚步,凝神静听。 “嘀嗒……”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荀久抬目扫了一眼,如今春季,这些冰块都是年前大雪的时候,皇室专门派出人去冰川切割回来备用的,所以非常大块,也非常整齐,因为这样不容易融化,眼下才至春季,外层的冰块都还没融化,里面的冰块就更不可能融化了。 如果冰块不可能融化,那刚才的水滴声是怎么来的? 荀久紧皱着眉,将后背靠在寒凉的冰块上,眼睛警惕地四处看,不一会的功夫,她便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的嗅觉不会错,一定是血腥味! 只不过因为冰窖寒气太重,掩盖了许多,以至于她嗅到的并不是太明显。 心底顿时冒出一股寒气,荀久沉了脸色,加快步子循声而去,终于在冰层最中心的地方见到昏迷不醒的澹台君和,他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每个伤口都在冒着血珠子,那些血液手腕上的血液滴落到地上,其他部位的则被寒气凝结成霜。 荀久惊得脸色煞白。 扶言之这个变态,他果然是想重现自己当年的遭遇,让他的双生弟弟感同身受! 大步走到澹台君和的面前,荀久伸出手给他号脉,脉搏是有的,只是非常微弱。 扶言之一定是想让澹台君和亲眼看着自己全身的血液流出来后被冻结,最后就这么绝望又后悔地死去。 对于扶言之来说,澹台君和若是死了,他就能更好的驾驭这个躯体。 而澹台君和身上的这些伤痕,对于扶言之来说,什么都不算,他有的是办法让伤痕恢复如初。 “君和少爷!”荀久握紧了澹台君和的手,慢慢渡了些灵气进去,嘴里不停地喊着,“你快醒醒!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澹台君和本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被荀久渡了灵气进去以后,终于慢慢转醒,他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声音非常微弱,看着荀久的时候,神情有些迷茫,“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荀久蹙眉打断他的话,“我现在就带你走,你撑着点儿。” 荀久作势要去抱澹台君和。 澹台君和虚弱地摇摇头,他已经从荀久的衣饰猜出了她的身份,大口喘息着,“秦王……秦王在外面和……那个魔鬼打起来了。” 荀久一下子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难道她推断有误,扶言之想要的容器并不是澹台君和,而是扶笙?之所以要掳走澹台君和,就是为了引扶笙出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荀久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 不!扶笙绝对不能被扶言之那个变态给带走,绝对不能! 荀久咬咬牙,再不顾澹台君和的反对,背着他迅速往外面走。 才出来,就见到冰窖外面的一大片空地上,扶笙正在和一团黑影缠打在一起。 荀久无奈之下伸手解开一个守门禁军的穴道,将澹台君和塞给他,用了些催眠术嘱咐道:“带着君和少爷去太医院,别向任何人提起这里的事情。” 那名禁军目光呆滞地点点头,接过澹台君和以后就迅速往太医院走去。 荀久回过头来,衣袖一拂加入了扶笙与扶言之的打斗。 如今的扶言之只是一团黑雾,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好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对他根本没什么用。 荀久的银丝就更牵不住他了,只能靠灵力和法术来攻击,但都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荀久心知再这么打下去,扶言之根本就不会受伤而她和扶笙会因为过度劳累而渐渐体力不支。 狠狠咬牙,荀久飞身而起,一脚将那团黑雾从扶笙身边踢开,恶狠狠道:“扶言之,有什么话,当面说出来,何必做这等小人行径?” 黑雾哈哈大笑,那笑声雄浑有力,听起来非常瘆人,“本尊不过是想取回自己的身体罢了,这你也要管?你们仙族都是闲着没事干的吗?” “做梦!”荀久咬咬牙,出手便是一阵凌厉的掌风,黑雾被她打得飘散了些,片刻又聚拢在一起,升上半空哈哈大笑,“他已经中了尸毒,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替他解开。” 荀久怒不可遏,转眸看向扶笙,心疼地问:“阿笙,你要不要紧?” 扶笙身形有些不稳,荀久这才看见他脸色铁青,意识非常模糊,好像随时都能倒下去。 该死! 荀久捏紧了拳头,扶言之这个变态,竟然用澹台君和来调虎离山,趁机给扶笙下了尸毒! 荀久紧紧皱着眉头,一步步走近扶笙。 “别过来!”扶笙突然大叫一声。 荀久被他吓了一跳,“阿笙,你要不要紧?” “久久,别过来,尸毒会传染。”扶笙一个劲儿冲她摇头。 “我不怕!”荀久满心满眼都写满了心疼,她如今只想知道他伤得严不严重,会不会痛,哪里顾得上会不会被传染? 嘴唇已经变成黑紫色,扶笙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靠在柱子上,虚弱地道:“久久,你快走,别管我。” “扶笙,你疯了是吗?”荀久眼眶含泪,愤怒大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要与我划清界限,你都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了?” 扶笙垂下眼睫,他自然没忘,怎么敢忘呢? 方才在冰窖,他本来已经看到了荀久,正准备过去与她汇合,岂料扶言之这团黑雾突然飘出来准备对荀久下手,他大惊之下在荀久没察觉之前挨了黑雾的那一招,结果中了尸毒。 扶言之的尸毒比一般的尸毒厉害得多,若是荀久挨近他,不出片刻就能被传染,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拖上她一起送死。 “久久,你听我说。”扶笙无力地看着她,“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你现在已经中毒了,还怎么处理?”荀久不依不饶,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聪明了一辈子,竟然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犯糊涂,他难道不知道,见到他痛,比剜她的心还要让她生不如死么? 半空中漂浮着的黑雾趁机化作旋风冲下来,片刻便将扶笙卷在中心飞上半空,轻蔑得逞的笑声回荡在天际,“哈哈哈,北海老祖,本尊非常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 ------题外话------ 感谢:卿酒酒sama的520朵花花,第一次收到这么多话,亲爱的破费了,总之,爱你么么哒。 感谢女神妃妃的钻钻花花,来个大大的拥抱(づ ̄3 ̄)づ。 特别感谢一位亲:13681241031,从来没在评论区发过言,却从衣衣开文到现在,每天都送花花,我在后台看到的是满满爱意和支持,谢谢亲爱的,能有你的陪伴,是衣衣的荣幸,么么哒,这本已经进入结局,希望下一本,我没走,你还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6章 大结局(中) 澹台引已经成功将澹台惜颜带进了宫里劝说女帝趁夜离开。 女帝不依,她虽然修为尽失,但敏锐力没有下降,心中总觉得今天晚上要出事,所以任凭澹台惜颜如何劝,她都不肯答应趁夜走。 澹台惜颜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澹台引就站在一旁,眼风从窗缝里扫到外面有一阵黑风卷过。 澹台引心中大惊,她不敢惊动澹台惜颜,对着女帝道:“陛下,臣有事先出去一下。” 女帝点头应了。 澹台引迅速出了帝寝殿,走到花园里抬起头看向夜空,整个夜空如同一块上好的淡墨,并不存在她刚才看到的那种风。 澹台引的直觉一向很敏锐,她觉得自己不可能眼花。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之前带走大哥的那阵风并没有走远,而是躲藏到皇宫里来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澹台引心中愈发恐惧起来,她漫无目的地走,也不知道要去哪个方向找那阵黑风。 澹台引没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就到了太医院大门前,瞧见里头的人进进出出,形色匆忙的样子,澹台引心生疑惑,走过去几步唤住一个药童,问他:“这都晚上了,你们太医院怎么这么忙?” 那药童见到来人是大祭司,赶紧拱手行礼,这才道:“君和少爷受了重伤,被送到太医院来了。” “什么?!”药童一句话,对于澹台引来说,等同于毁灭性的打击,她再顾不得药童后面没说完的话,抬步就往里面跑,直到见到躺在太医院病榻上的澹台君和。 新任太医院使正带着一帮太医给他止血包扎。 听到门卫禀报大祭司来了,太医院使忙带着人出来迎接。 澹台引烦闷地摆摆手,蹙眉看着昏迷不醒的澹台君和,满面惊色,问:“我大哥这是怎么了?” 院使大人叹气道:“也不知道什么人,竟然下得了此等狠手,君和少爷浑身上下多处刀伤,手腕处血脉被割破,原本流血不止,许是后来半途遇到了高人帮他吊住了最后一口气,幸好送来得及时,眼下已经抢救过来了,虽没有性命之忧,但仍旧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复原。” 澹台惜颜紧抿着唇,满目心疼,眼中隐隐有水光波动。 她就只有这么一位哥哥,从小到大,对她宠爱有加,呵护备至,哪儿曾想竟然会遇到扶言之那样的魔鬼。 不管哥哥前世有着怎样的身份,但这一世,他只是她唯一的哥哥而已。 蹲在病榻前,澹台引伸出手轻轻握住澹台君和冰凉的手掌,低声道:“哥哥,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她趁机给澹台君和输送了不少真力,却无意中探知澹台君和的潜意识被封闭,他有脉搏,也有呼吸,但是没有想醒的意图。 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让他甘愿就这样放弃自己? 澹台引忍着泪,慢慢站起身来,看向身后的一众太医,“是谁将我大哥送回来的?” “是看守冰窖的一个禁卫军。”院使大人见到大祭司浑身凛冽的杀意,不由胆寒,忙颤颤巍巍答:“当时我们都被吓坏了,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禁卫军似乎是脑子有点问题,什么话也不回答,只是进来把人放下就走了。” “冰窖!”澹台引身子在细微颤抖,宽大的衣袖中,手指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忽然之间抬起头来,冷声嘱咐太医院使,“多派几个人,好生看守我大哥,再有,他身上那些伤痕,复原以后,我不希望一丁点儿疤痕。” 院使大人一阵嗫喏,“这……”要保住君和少爷是可以的,但他伤得那样重,即便是倾太医院所有人的力,也不可能让君和少爷身上的疤痕全部消失啊! 澹台引冷哼一声,再不过多停留,匆匆出了太医院飞身前往冰窖。 冰窖外面有一大块空地,眼下没人,但澹台引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守冰窖的禁卫军们都被定了身,她随意解开了其中一个的穴道,问他发生了何事,那禁卫军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澹台引心中焦急,再等不得他回想,皱眉扫了四周一眼,仍是没什么发现。 她记得,荀久说过,扶言之之所以要掳走大哥,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容器,而眼下,大哥被救了回来,救他的人只能是荀久和扶笙,那两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来找她,那就只能说明,他们很可能正在遭受扶言之的袭击。 想到这里,澹台引面色一寒,她一个飞身跃上房顶,屏息凝神,将神识放出方圆十里之外。 终于在东城门方向发现了端倪。 对方灵力过分强大,她仅仅是用神识这么一探,就被发现了。对方毫不留情将她的神识打了回来。 瞬息之后,澹台引捂着心口,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瘫坐在房顶上调息运功,同时心中大骇。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魔,可比想象中的强大多了。 刚才用神识窥探到的,是那个魔正在参与打斗,然而却还能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用神识窥探他,更能在第一时间反击回来。 由此可见,荀久他们这一次遇到的对手,十分强悍! 调理好内息之后,澹台引不敢再耽误,迅速站起身来,纵身飞到宫门外,牵了匹马迅速飞奔至东城门外。 此时此刻的东城城郊。 荀久正在和扶言之进行高手对决。 之前扶言之化作龙卷风,想直接把扶笙给带走。 荀久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轻功追了上来,同时不断出手攻打扶言之,致使他不得不先放下扶笙全力应付荀久。 澹台引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荀久正在对付一团黑乎乎的雾气。 老远,澹台引便感觉到了,那团黑雾身上有着非常强大的魔性,她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 但不管自己是不是对手,她都要上去帮忙。 找来了石子和树枝,澹台引准备结阵先把扶言之困住。 荀久余光瞥见了这一幕,高声冲她喊道:“大祭司,不要结阵,你困不住他,赶紧带着秦王先走!” 澹台引眼眸一缩,这才发现与扶言之搏斗的只有荀久一个人,而秦王不知所踪。 荀久见她站着不动,又喊了一声,“快啊!秦王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一定要带着他安全离开,记住,他身上有尸毒,能不触碰他就不要触碰他。” 荀久吩咐完,澹台引早已惊得脸色剧变。 尸毒! 秦王竟然中了尸毒,而且还是被扶言之给下的毒。 那看来这只魔的力量远远比她想象中的强多了。 敛了思绪,澹台颖朝着树林方向跑去,岂料刚跑出几步,扶言之的黑雾便分裂出一部分来缠住她。 澹台引立即出手与那一小块黑雾打成一团。 荀久见状,心知澹台引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树林顺利带走扶笙了,扶言之步步紧逼,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脱身,但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情急之下,荀久飞身连连往后退,最后问问立在树梢上,蹙眉看着前方追过来的黑影,大声道:“扶言之,你别忘了,凤息还在我的身体里,你是想打死她么?” 黑影骤然停下,那不断变花的形状显示出他的颤抖和不安。 荀久眸光微动,想着果然是这一招奏效。 “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商量。”荀久眯着眸子,“没错,我是北海老祖,可我也还是凤息,两半灵魂,一个身体,你若真想让凤息死,那你尽管过来取我性命好了。” 黑雾“咻——”地一声冲到了荀久跟前。 强烈的逼视让荀久心跳有些加速。 纵然她放出了话,但那些话都是骗扶言之的,她还这么年轻,根本不想死。 眼下这个位置,扶言之想要取她性命的话轻而易举。 所以荀久只能赌。 扶言之是为了凤息而入的魔,只要提及凤息,他多多少少会有些顾虑。 “凤息……”黑雾终于开口说话,他没有人形,只能将云雾化成手臂形状抱着她。 荀久紧闭着眼睛,脑袋往旁边一偏,看向下面还在于那一小团黑雾打斗的澹台引。 澹台引立即会意,打斗方向逐渐往树林里挪。 “凤息,你别怕。”黑影声音微颤,添了小心翼翼,唯恐会伤到她,“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跟我走,只要过了这一夜,我取回自己的身体,就能发动傀儡军团进攻燕京,到时候,我还会将整个天下都送给你,跟我走,可好?” 荀久被黑雾包裹着,完全不敢释放任何神识去探知澹台引到底有没有成功找到扶笙,只能凭借听觉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荀久突然睁开眼睛,眸光狠戾,用了十二分力道狠狠一脚踹在黑雾上。 黑雾吃痛之下迅速松开了她,戾气顷刻暴涨,一团黑乎乎中间,唯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看起来恐怖至极。 荀久对上这双眼睛,心知扶言之是真的怒了,她不管不顾朝着林中大喊,“大祭司,你快带着秦王先走,别管我!” 澹台引迅速从树林里跑出来,回应荀久,“树林里那个不是秦王,只是一具普通尸体,我们中计了!” “什么?!”荀久腹内气血翻涌,恶狠狠瞪向黑雾。 黑雾眨了眨血红色的眼睛,邪肆的笑声传过来,“凤息,我就喜欢你这种倔强的性情,你且等着,不出三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一定不会拒绝我。我的女王,我会让您恢复五百年前的风华,让整片大陆的所有生物都成为您的奴隶。” 邪肆狂妄的笑声还飘荡回旋在树林里,黑雾已经完全飘远,不知去向。 荀久从树上飘落下来,瘫坐在地上,神情涣散。 “你怎么样?”澹台引走过来,紧张地看着她。 “树林里真的没有阿笙的踪迹吗?”荀久没有看澹台引,喃喃问。 “没有。”澹台引也是满面遗憾,极不忍心地摇摇头,“我跑了一圈,倒是见到一具尸体,但不是秦王。” 狠狠一拳打在地上,荀久低吼:“扶言之!我与你不共戴天!” “阿久,先回去吧。”澹台引第一次看见荀久这样发怒,心中非常震撼。但她目前还有很多事情没理清楚,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劝慰,“等回去了,让他们帮帮忙一起想办法,你不也说了,秦王是扶言之的转世,我想,他应该没这么残忍的。” 扶言之究竟有多残忍,荀久再明白不过,她借着澹台引的手站起来,面色坚定地看着她,“你不用管我,先回去报信,就说三天以后,扶言之的傀儡军团就来了,让他们先全城戒严,禁止任何人随意出入城门。” “那你呢?”澹台引神情紧张起来。 荀久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对劲。 “我必须要去找阿笙,否则,扶言之会将他的魂魄给吞噬了的。”荀久咬紧牙关,恨不能将扶言之挫骨扬灰。 这句话,听得澹台引胆战心惊。 刚才的境况,她全部都看见了,扶言之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如果荀久贸然去了,兴许也会像扶笙一样被扣留住,届时燕京失去了主心骨,城内数十万百姓怎么办? 想到这里,澹台引心下一狠,趁着荀久不备将她打晕抱着往回走,翻身上了马背一路狂奔回秦王府。 彼时,澹台惜颜已经带着女帝连夜坐了马车出城去往灵山方向,女帝在走之前召见了百官,将册封凤君的诏书颁发下来,并放言等燕京与魏国的这场大战过后再举行册封大典,眼下她怀有身孕,需要回到灵山静养,这段时间,凤君监朝,太宰辅政。 当时季黎明也在金殿,听闻了这番话以后,立即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危险气息。 等散了朝以后,他骑上马匆匆赶往秦王府,这才听说荀久和扶笙从早上进宫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季黎明当即便慌了神。 早上扶笙和荀久出宫的时候,是他亲自等在宫门外,将那二人接去他府上的,一直到黄昏时分,那二人才从大司马府出来。 荀久和扶笙出了大门没多久,门房处便有人来禀报大祭司来了,季黎明闻言之后准备换身衣服出来迎接澹台引,谁知不一会的功夫,小祭司便匆匆来到南山院,莫名其妙地告诉他,大祭司有急事,先走一步,就不进来府里坐了,当时季黎明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想细细盘问小祭司,岂料他站起身来就要走,还放言说大祭司让他什么也不要问,等有时间再解释。 紧接着没多久,宫里便传来消息,女帝召见百官。 季黎明没见到澹台引,怀揣着一肚子疑惑进了宫,金殿上也没见到秦王和大祭司,他越发觉得疑惑,但见女帝眉眼间满是疲倦,他不敢贸然去问,只能等散了朝第一时间来到秦王府。 却没想到扶笙和荀久压根儿就没回来。 站在秦王府大门口,季黎明有些踌躇。 卫宗见状,过来唤他,“大司马,您不去府里坐坐?晚上天冷,仔细冻坏了身子。” 季黎明满心焦灼,哪里还坐得下去,听到卫宗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他,无可奈何地问:“秦王和秦王妃一直没有派人前来送信吗?” 卫宗面露担忧,摇头,“没有,殿下和王妃一大早就出门了,大司马刚才不也进宫了么,怎么,您没见到我家殿下?” 季黎明苦闷地抓着脑袋,“若是见到了,我何苦还来这里问你。” 卫宗顿时慌乱起来,“大司马,您可别吓我,殿下武功高强,况且还有医术高明的王妃陪着,不可能有事的。” 季黎明也很想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可是他既然知道了扶言之的存在,如何还能收敛心绪,自然是一出事便想到很可能会是扶言之来了。 两人正在大门外焦灼之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季黎明循声望去,就见到澹台引高坐马上,快速冲过来,在他三尺之外勒住缰绳。 季黎明惊讶地看着澹台引,再看一眼昏迷不醒的荀久,忙问:“引儿,发生什么事儿了?” “先别问了,进去再说。”澹台引利落地翻下马背,抱着荀久就往玉笙居走去。 季黎明闭上嘴巴,匆匆跟了上去。 待澹台引把荀久安置在床榻上,季黎明才敢开口,“今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王有没有跟你说过扶言之的事?”澹台引不答反问。 季黎明颔首,“说起过,我刚才还一直担心来着,莫非你们今晚就已经遇到了他?” 澹台引心中仍有后怕,脸上的惶恐苍白色也没退去多少,闻言之后,艰难启唇道:“秦王被扶言之带走了,我听阿久说过,扶言之很可能会住进秦王的身体完全取代他。” “什么?!”季黎明大惊失色,立即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子楚被带走了?!” “嘘——”澹台引嗔他一眼,“别在这儿嚷嚷。” 说罢,她站起身,朝季黎明招手,“去外面。” 季黎明看了一眼仍旧沉睡的荀久,点点头,随着澹台引来到玉笙居的小院里。 “引儿,你当时是不是也在现场?”蓦然听到扶笙被扶言之带走,季黎明着急得不得了,眉心紧紧蹙着。 “我的确是在。”澹台引已经意料到季黎明会问什么,无奈道:“抱歉,我的能力,完全不足以抵挡扶言之的魔性,我只能将阿久带回来,其余的……。”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季黎明摇摇头,“就是想问问你,看没看清楚扶言之长什么样?” “看清楚了。”澹台引答:“是一团黑乎乎的雾气,怎么打都打不中,就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而且那些雾气随便分离出一点来都带着非常强大的魔性,想要对付他,还得有个可行的法子才行,可是眼下阿久昏迷,秦王被掳走,我大哥被扶言之重伤躺在太医院,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帮助我们了。” “还有一个人!”季黎明当即道:“夜极宫的宫主西宫良人,他也来了。” 澹台引仿若看到了希望那,眸光微微亮了亮,“那个人竟然也在?” 她白日里没机会来秦王府,所以并不知道这一行人回来了几个,自然也不知道西宫良人跟着荀久他们来了燕京。 季黎明站起身,“你先在这里坐坐,我这就去请他。” “好。”澹台引应声,目送着季黎明出去。 季黎明很快就在哑仆的带路下到达西宫良人的院子。 彼时,西宫良人正在给阮绵绵煎药。 季黎明伸手挥了挥周围的中药味,皱着鼻子道:“大晚上的,你怎么还煎药?” 西宫良人抬起头来,见到是季黎明,他笑笑,“这副药,一定要在她困意来袭的时候喝下去才管用。” 季黎明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西宫良人嘴里的那个“她”指的是阮绵绵。 这二人来的时候,季黎明心中便对他们的关系有了几分猜测,如今亲眼见到西宫良人大晚上还在给阮绵绵煎药,季黎明便更加肯定了。 了然地笑笑,他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问西宫良人,“你今天晚上一直待在院子里?” “嗯。”西宫良人一边用扇子煽风,一边应声,“刚来第一天,不太适应,中午睡了一觉,晚饭时分才醒过来,怎么了吗?” 西宫良人与季黎明不熟,他觉得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季黎明断然不可能会来找他。 季黎明原本有些郁闷,子楚都出事了,这个人竟然还在院子里这么悠闲自在。 但转念一想,他发现是自己心胸狭隘了。 荀久曾经说过一句话,自己有难的时候,旁人帮了你,那是出于情分,若是不帮,那是出于本分。 西宫良人与扶笙的关系仅仅是好友而已,人家还有重要的人要照顾,没道理会为了别人而抛下心尖上的人于不顾。 眼下这种情况,明显西宫良人并不知道白日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出手相帮也是有缘由的,可即便是他知道了,也像现在这样没有出手,季黎明也没道理责怪他。 毕竟,西宫良人根本就没有搭救的义务,他不救,是作为旁观者的本分,救了,是出于热心人的情分。 想通了这一点,季黎明原本有些郁闷的胸腔顿时明朗宽怀不少,再看向西宫良人的时候,也没有了先前的那种隔阂。 “我过来,是想请教你一件事。”他慢慢道。 “你说。”西宫良人头也没抬,揭开盖子看了看汤药的煎制进程。 季黎明看着他,慢慢道:“我想问问你,如果秦王和秦王妃都不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对付得了扶言之?” 季黎明问得极其随意,就好像在与人讨论天气,然而西宫良人却听变了脸色。 他一时有些狐疑,盯着季黎明看了半天,见他既不是易容也不是幻容,的的确确是本人,西宫良人才开口,却是有些模棱两可,因为他根本不清楚季黎明的用意,只好反问:“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按理说来,他们夫妻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是” 季黎明呼吸骤然停了停,安静道:“因为子楚真的被扶言之带走了,大祭司为了不让表妹贸然追上去,只好将打晕了她,如今表妹在房内昏迷不醒,子楚下落不明。” 西宫良人腾地从地上站起来,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他不过是几个时辰没去见扶笙而已,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没开玩笑。”季黎明也在西宫良人站起来的那一瞬凝了面色,“是真的。” 西宫良人懊恼地等着季黎明,“既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皱了皱眉,西宫良人又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是闲着没事才会过来的,而且,看你那表情,一点也不慌乱,根本没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季黎明没有解释,他只不过是表面上不慌不乱而已,实际上心中早已燃起了焦急的火焰,若非与西宫良人不熟识,他早就拽着他跑出这个院子了,哪里还能拐弯抹角地坐在这里与他聊天。 瞥了一眼季黎明根本没有想要解释的样子,西宫良人慢慢平静下来,迅速找来小碗将药汁倒出来端进房门让阮绵绵喝了,期间什么话都没说,也没告诉阮绵绵外面发生了大事,只是嘱咐她一定要好好休息,否则不利于听力的恢复。 做完这一切,西宫良人再出来的时候,季黎明已经在院门口等候着。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玉笙居外面的小院里,于石凳上坐下。 澹台惜颜向西宫良人打了声招呼以后便直入主题,“宫主,听闻这段时间,您都是与秦王他们待在岷国的,那您应该知道对付扶言之的办法吧?或者说,你知道他的巢穴在哪里吗?” 西宫良人默了一默,启唇道:“扶言之的巢穴,我不清楚,但要对付扶言之,唯有用秦王妃那柄七星扫魔剑。” 听到真有办法,澹台引紧绷的脸色缓了缓,又问:“那柄剑,如今在何处?” “我不知道。”西宫良人摇摇头,“那可是至关重要的东西,这一路回来都是秦王亲自保管的,大概是放在哪个隐秘的地方了吧,你们与其问我,为何不等秦王妃醒来后后直接问她?” 季黎明无奈道:“表妹是个执着性子,我最了解不过了,若是让她醒过来,只怕她会不顾一切去找子楚,眼下大战一触即发,正是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子楚已经不在了,我不希望表妹也栽在扶言之手里。” 西宫良人一脸不赞同,“你们这样拘着秦王妃,秦王根本就回不来的。” 澹台引和季黎明一听,俱是脸色一变,“此话怎讲?” “扶言之为何要抓秦王,你们可知道?”西宫良人反问。 季黎明有些茫然。 澹台引道:“我听阿久提起过,说扶言之正在找适合他的容器,以便能更好的操纵那些傀儡。我大哥也在容器之一,但最适合扶言之的容器,还是秦王,毕竟这是扶言之的真正转世,那个魔若是能住进去,将会是灵、魂、魔、人的完美契合。” 西宫良人也没时间问澹台引怎么会晓得这么多,只匆匆道:“说得没错,扶言之在找容器,既然抓了秦王,那么下一步,他就会先吞了秦王的魂魄,让哪个躯体先变成空壳,到时候你们见到的的确是秦王的样子,可实际上已经不是秦王本人了。” 季黎明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世间还有这么惊悚的杀人方法。 抖了抖身子,季黎明看向西宫良人,“那么,我们眼下是不是先弄醒我表妹,让她帮忙想办法?” 西宫良人点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知道你们不想让秦王妃去送死,可是秦王妃不去的话,就再也没有人能将秦王给救出来了。” “那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让阿久醒过来。”澹台引迅速起身,匆匆进了房。 之前在树林,澹台引惊讶地看到荀久竟然拥有仙族的法力,她没时间问荀久缘由,但心中已经明白如今的荀久再不是之前没有丝毫武功的弱女子,所以她更明白普通力道无法让荀久彻底昏迷,索性使用了好几成的内力。 荀久进入了深度昏迷,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这会子要突然将她弄醒,需要耗费澹台引不少的内力。 季黎明知道以后,颇有些担忧地看着澹台引,询问道:“引儿,要不,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澹台引摇头,“不用,你们俩先去外间等着,也就是一会的事儿,我定能让她醒过来。” 末了,澹台引又想起来之前在树林那一幕,嘱咐季黎明道:“待会儿她要是醒过来,你们俩可得尽量控制着点,不能让她太过激愤了,否则会坏事儿。” “你放心。”季黎明拍拍胸脯,“我一定竭尽所能让她冷静下来。” 两人出去以后,澹台引开始对荀久运功。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荀久果然悠悠转醒。 她的眸光在帐顶上凝了凝,然后突然之间想起来扶笙被扶言之给带走了。 猛地掀开锦被,荀久正对上床榻前澹台引的视线,她稍微回忆了一下,旋即便明白过来究竟是这么回事。 眉心显出几分恼怒,荀久没好气地看向澹台引,怒斥,“你为何要打晕我?” “表妹!”澹台引还没说话,外面已经传来季黎明的声音,紧跟着,他人便走了进来。 “你不要怪她。”季黎明看一眼荀久,又将眸光定在澹台引身上,抿唇道:“当时情况紧急,引儿也是迫于无奈……” 季黎明不敢说澹台引是为了荀久好。 这句话,一定会被荀久嘴里所谓的“道德绑架”给狠狠反驳回来。 默了一默,季黎明再道:“我已经请教过宫主了,他说只有七星扫魔剑对扶言之有用,你当时什么武器都没带,就算是追上去了,恐也无法将子楚顺利带回来,所以……” 荀久听得出,季黎明已经在尽力解释了。 她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纵然自己被澹台引打晕这件事让她心中生怒,可这种情况下,若是自己还对他们发怒,只会将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不仅没法救出扶笙,还会将这伙人的关系给弄僵。 深呼吸一口气,荀久脸色说不出的平静,吩咐季黎明,“你去秦王的书房找到暗格,将七星扫魔剑取出来,我现在就去追扶言之,一定要在他对阿笙下手前将人救回来,否则,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扶笙了。” 荀久嘴上这么说,然而心中更害怕的却是扶言之在冰窖外面的那句话。 他说:我很期待下一次见面。 荀久很清楚,一旦扶笙真的栽在扶言之手里,那么,下一次见面,利用笛声控制黑鸟以及傀儡来进攻燕京的将不会是郁银宸的模样,而是扶笙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到那个时候对着扶笙的那具身体,能否下得了狠手,下得了狠心。 越想越觉得心惊,荀久赶紧敛了思绪。 季黎明动作极快。 扶笙书房里的暗格,他是除了他们夫妻之外的唯一知情人,所以很快就找到宝剑并拿了出来。 毕竟是除魔宝剑,与季黎明从前见过的不太一样,他心中好奇,拿在手里便想抽出剑身来看看,可无论他怎么弄,宝剑纹丝不动,剑身依旧稳稳当当嵌在剑鞘里,丝毫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季黎明满面纳闷,迅速握紧了宝剑便来到小院。 荀久站起身,将宝剑接在手里准备连夜行动。 季黎明抓抓脑袋,郁闷道:“表妹,这柄剑真的能除魔吗?我刚才试了一下,根本打不开,莫不是坏了吧?” “这剑认主,只有我能打开。”荀久转过身,看着季黎明,询问:“表哥想看?” 尽管知道这不是恰当时机,但季黎明终究抵挡不住宝剑的诱惑。 莫说是他,就连西宫良人都有些心痒痒,自古英雄爱宝剑,这句话是没错的,这二人仅仅是看到剑鞘便知里面的剑身一定非同凡响,好奇心便也重了起来。 荀久没有多说什么,手指一动,缓缓将剑身抽了出来。 那一瞬,西宫良人、季黎明和澹台引三人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道扑面而来,若非三人都有内力护体,只怕早就被这力道直接损伤到内腹了。 待稳定下来,三人才探头齐齐看去,一时惊艳不已。 剑柄上的七彩珠和九华玉在廊檐宫灯的作用下散着清幽的光芒,而剑身布满菱形暗纹,本身为天降陨铁打造,剑刃薄而锋利,寒如霜雪,吹毛可断,浑体因为灵气的作用笼罩着一层淡金光芒,观之巍峨大气,让人望而生畏,丝毫不怀疑它摧枯拉朽的能力。 “果然是好剑!”季黎明伸出大拇指,“我跟随着爷爷这么多年,宝剑见过不少,但这种既认主,本身又能除魔的剑,还是第一次见。” “我们都一样。”西宫良人笑笑,“之前在九重宫,我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跟着他们上船了,今夜是头一次得见。” 荀久“唰——”一声将剑身入剑鞘,“表哥,我算着扶言之的傀儡军团应该就在燕京城外不远处,只不过仱还没动静而已,眼下天色已晚,你们几个先回去歇息,我若是找到了扶言之,会尽量控制他不趁夜袭击,明日一早,你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布置好一切,尤其是城内的百姓,要想办法疏散到安全的地方去,切记,不能引起恐慌。百姓的恐慌最能动摇军心,我不想还没开战就输给扶言之了。” 季黎明郑重点头,“表妹,你且放心,这里的事情,全部交给我就行。” 末了,他面露担忧,“你就准备一个人去吗?” 荀久点头,“没办法,你们去了也没用,对扶言之造不成威胁,反倒会成为他威胁我的利器,既然知道有这种可能,那我就更不可能带着任何人去了,免得到时候受他掣肘。” 季黎明了然,“那我们送送你吧!” 荀久摆手,“不必了,天色已晚,你们回去好生歇着,补充体力,等天一亮就开始行动。” 季黎明终究找不到话说,只得目送着荀久出了秦王府。 荀久让卫宗备了一匹上等马,漂亮的翻身骑上马背,她只字未留径直朝着东城门外狂奔而去。 这个时候,城门早就关闭了,守城将领得见来人是秦王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拿不准主意。 荀久微微仰头,面色凛冽,手中扔了一个令牌上去。 便是不用看令牌,守城将领也认得深夜出城的这位是秦王妃,他担忧的正是荀久的身份,万一就这么放秦王妃出城,待会儿秦王知道了,铁定得那他们这群人开刀。 一想到秦王的铁血手腕,守城将领堪堪打了个冷噤。 荀久在城门后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开城门,她眉心一蹙,再一次抬头,借着月色看清楚守城将领的容貌,声音清寒如霜雪,“你们这是做什么?” 守城将领嗫喏道:“卑职能斗胆问一句,王妃您深夜出城所为何事吗?” 荀久捏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你无须多问,速速让人开城门。” 守城将领还是不敢,实话说:“王妃,并非卑职不让您走,而是卑职担心秦王殿下会怪罪下来。” 荀久冷声一笑,“若是秦王真有心让你死,便是你不放我出城,他也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荀久心中烦闷,眼下遇到出城受阻,脸色更是不豫,便把一腔怒火发在守城将领身上。 那人被她吓了一跳。 荀久冷声呵斥,“本王妃再说一遍,开城门,不遵从命令者,杀!” 荀久说完,“哧——”一声宝剑出鞘在空中一划,强大的剑气顷刻让周围草木剧烈摇摆,就连站在城门上的几个士兵都险些被狂风给扫下来。 守城将领被荀久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吓坏了,连忙吩咐人打开城门。 荀久再不理会众人,宝剑归鞘后狠狠一踢马肚子,迅速奔出去好远,带出烟尘无数。 深夜的郊外,格外寂静,偶尔会传出鹧鸪的啼叫声,愈发凸显夜的沉寂。 荀久骑在马背上,一边走一边思索扶言之可能的藏身之地。 然而想了许久,她都没能猜到那只魔会去什么地方。 这时,很远之外的天空突然传来一阵诡异而充满蛊惑的笛声。 随着笛声的靠近,荀久还听见了机械一般的脚步声,想来是人数众多,每走一步,整片大地都在颤动。 马儿受了惊,不停地嘶鸣。 荀久眼瞳一缩再缩,眯眼看着天空中慢慢飘来的一层巨大“黑云”。 “黑云”过境,卷起狂风如巨浪,空气中充斥着冷凝肃杀还有……死气,原本寂静的丛林里霎时惊起雀鸟无数,尖啼不止。 荀久嗅觉敏锐,虽然还没有得见出现的究竟是什么,但她已经嗅到了死尸的味道。 笛声,死尸。 出现了这两种东西,荀久想都不用想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中冷笑,面色也清冽了许多,她将马儿掉了个头站到一处小山丘上垂眸望去,终于得见全貌。 不远处,在笛声控制下迈着沉重而缓慢步伐正在一步步靠近这边的,正是一群死尸,许是前段时间冬季寒冷,尸身保存较为完整,但如今突然暴露在空气中腐烂速度加快,隔着很远的距离便能闻到一股腐尸的恶臭。 荀久用绢帕掩鼻,循着笛声的来源望去。 当看见“黑云”之上坐着的那抹白影时,荀久觉得心脏位置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连呼吸一下都带着巨大的疼痛。 “黑云”上坐着的人,一身白衣清美仿若谪仙,银发如雪,额上浅紫色的菩提吊坠衬出他剔透若琉璃的血眸,眸中不见昔日的温润和宠溺,有的,只是冰凝冷冽和偶尔散发出来的邪肆。 分明与之前郁银宸发作时的装束一样,但今夜的这位,“惊艳”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那勾魂摄魄的容颜。 勾唇一笑,他垂眸俯视着她。 碧色翠笛贴唇,吹出一段隔世的离殇。 他身下坐着的,其实并不是什么黑云,而是黑鸟们堆叠而成的巨鸟形状。 荀久指甲掐入掌心,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人,是扶笙,是扶笙啊! 从未得见过扶笙穿白衣,没想到第一次见,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荀久心颤,她没料到自己仅仅是慢了一步,就慢了一条命! 扶言之还是侵占了扶笙的这具躯体! 笛声越来越近,那些尸体们距离荀久所在的位置也越来越近,尸臭熏天。 荀久从袖中掏出银针,先封了自己的嗅觉,这才皱着眉,看向天空中坐在巨大黑鸟上的扶言之,说话的声音满是出离愤怒。 “扶言之,你吞了他的魂魄,是不是?” 高空之上的人闻言,薄削的唇角弯了弯,勾出流畅的弧度,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荀久手中的除魔剑,笑意加深,毫无畏惧,“你手中的东西,是本尊的天敌,可本尊却住在你最爱的人身体里,现在的你,一定很愤怒,你在责怪,怪我掳走了他,怪我吞了他的魂魄,怪我占据他的身体,你心底里的恨意,就好像波涛汹涌,你很想用手中的剑杀了我,哈哈哈……来啊!”他指着自己的身子,“本尊很期待,你亲手把除魔剑刺进这具身体的心脏位置。哦~那种痛,我感受不到,但是我知道,他有多痛,会全部表现在你的脸上。” “来吧!”他收了玉笛,对她勾勾手指,笑容愈发妖邪,“本尊就喜欢看悲剧,这一次,本尊不希望你手下留情,否则,我会不高兴的。” 扫视了后面成千上万的尸体一眼,他又补充,“他们,也会不高兴的。” “扶言之,你这个疯子!”荀久红着眼眶,对着天空怒吼,“怎么没有一道雷直接劈了你?” 扶言之脸上妖邪的笑意不减,“本尊不喜欢被雷劈,本尊喜欢被你手中的七星扫魔剑给刺中。”他一脸很享受的样子,“呵,那种场面,想必非常悲壮,你说是吗?我该叫你北海老祖,还是秦王妃?嗯?” 荀久恨得牙关都在颤抖,狠狠吸了一大口气,“扶言之,我命令你现在就离开他的身体。” “离开他?”扶言之冷冷一笑,“难道你觉得亲眼看着他慢慢停止呼吸比亲手杀了他更有趣?” “我再说一遍,放开他!”荀久仰天大吼,用了十足内力,周围狂风大作,树枝乱颤,被扶言之控制的那些尸体一波接一波被狂风放倒,又一波接一波站起来,周身戾气暴涨,那架势,仿佛要将荀久活活撕成碎片。 “哧”一声将宝剑从剑鞘中抽出来,荀久用剑尖指着扶言之,做出最后的警告,“扶言之,你想死是吗?我成全你!” “呵呵……”高空中飘下他清冽的声音。 扶笙的容貌,扶笙的声音,却是另一个人的笑容,另一个人的语气和表情。 剑尖对着扶言之的那一瞬,荀久内心都是崩溃的。 她从未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用剑指着最爱的人。 不得不杀而又不能杀。 这种感觉,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荀久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纠结,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恨扶言之这个恶魔的残忍,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新月朦胧,光影投射在密密匝匝的林间,暗影斑驳而缭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 扶言之身下的黑鸟们越来越近,笼罩了本就微弱的月光,四周充斥着幽灵般的死气。 他再一次将玉笛贴近妖娆的红唇边,曲声哀婉而又悲壮,每一个音符都好像诉说了五百年前的点点滴滴,都好像在为凤息被万箭穿心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的那一幕而送葬。 “哐当”一声剑身落地的声音响起,荀久捂着耳朵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喊,“别吹了,别吹了!” 这只魔从岷国回来以后,果然比以前更加强大了,之前在岷国九重宫,荀久还能抵挡得住他的笛声诱惑,如今却没办法了。 扶言之并没有听她的话,曲调幽幽,唯美哀戚,将隔世过往诉说得点滴不漏。 吹奏的时候,他纤长的眼睫下那双眸认真注视着她。 此时的她看起来脆弱不堪,好像被风雨冲刷即将凋零的花朵,精致的面容上,那一双黑水晶一般的眸子闪烁着水光,让他有一种想下去触摸一下的冲动。 意念至此,扶言之分毫未察觉自己的笛声停顿了下来。 荀久终于从魔音中摆脱出来,她拄着剑撑起身子,仰起小脸,对着天空大喊,“扶言之,你放了他,我跟你走,你听到了吗?放了扶笙,我跟你走!” “呵——”扶言之冷笑,“我放了他,谁来放过我?” 这句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血眸更加殷红,妖邪无比。 “这世上那么多人的爱情都能开花结果,可是我呢?我从小没有母亲,更没有人教我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爱上凤息的时候,我义无反顾,那一刻,我所有的认知都告诉我,她是个值得信赖和宠爱的女子,也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女子。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我不可以爱凤息,不可以娶凤息?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世俗这道枷锁却再也不肯放过我。你们人类最喜欢说‘公平’二字,你告诉我,世俗对我公平吗?” 荀久没想到扶言之竟然会在她面前说这些肺腑之言。 眸光微微一动,她握着宝剑的手指紧了紧,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再激怒他,因为这些尸体一旦进了燕京城,将会造成瘟疫。 瘟疫这种东西,杀人于无形,根本不用开战,整个燕京就能在短短数日内变成一座死城。 回笼思绪,荀久看着他,耐心劝说,“扶言之,你错了,一直不肯放过你的,是你自己。” “你胡说!”他大怒,手中玉笛狠狠一挥,一道凌厉的青光顷刻袭向荀久。 荀久抄起宝剑快速一挡,避开了扶言之的攻击。 冷冷瞥她一眼,扶言之面部狰狞,“本尊要用行动证明,我没错,凤息没错,错的,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凤息说,对付残忍的办法,就是比残忍更残忍,我今夜便听从她的嘱咐,将燕京城变成人间炼狱,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他忽然又变得小心翼翼,声音充满了爱怜,“这样的话,我就能召回凤息,我要让她看到,整片大陆的生灵都将拜倒在她脚下成为奴隶,供她驱使。” 荀久咬着牙,心道这个疯子果然是无可救药了。 “你!”眼神一厉,他突然朝着荀久这个方向看过来,玉笛直直指着她,杀意四起,“若是敢坏我好事,休怪本尊直接毁了这具身体。” 荀久大惊,“不要!” 勾唇一笑,唇边笑意森然,扶言之对她招手,“你过来。” “你想做什么?”荀久往后退了两步,眉心皱成一团。 扶言之轻笑,“本尊很好奇,你当年都快被封神了,为何后来会辗转到了北海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的事,你无须知晓。”荀久面无表情,骨子里却满是警惕,她并不害怕扶言之会伤害她,她怕的是扶言之会伤害扶笙的身体。 “你看起来很紧张。”扶言之像是会洞察人的心思,微微一笑,语气满是笃定,“你的心跳很忐忑,你在害怕我伤害他。” 荀久心中暗骂了一句,赶紧摆正脸色,以免被他看出漏洞,“扶言之,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本尊与你,无话可谈。”扶言之直接拒绝,“不过,本尊倒是很乐意与你坐着黑鸟遨游一周燕京城上空,让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你。这种受尽万民敬仰的时刻,你要不要和本尊一同共享?” “我若是答应了,有什么好处?”荀久凝目,心思微动,若是能趁此机会接近扶言之,那可是个大好机会。 “你在跟本尊谈条件?”扶言之微微挑眉,抬手一招,随后在身下黑鸟的重重包裹中揪出一个人来。 荀久定睛一看,顿时惨白了脸。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怀了七个月身孕的容洛,此时已经昏迷不醒。 荀久心底发寒。 这个变态,他到底要做什么?! 扶言之力道极大,一只手便能揪着容洛的后衣领将她提起来悬在半空,然后微笑看着荀久,“你说,如果她从这里摔下去,除了惨叫声之外,还会不会有婴儿的啼哭声?” 荀久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不断摇头,用恳求地眼神看着扶言之,“我求求你,放了她。” “放了她?”扶言之眨眨眼,“你确定?” 他说完,轻轻松开了一个手指,容洛整个人往下坠了一截。 荀久心都快悬到嗓子眼来了,满脸惊恐,“哐当”一声将除魔剑扔在地上,手指狠狠掐入掌心,她已经感受得到自己的掌心里血肉模糊,但手心的疼痛远远不及心痛。 “有话好好说。”荀久声音哽咽,“扶言之,算我求你,不要伤害她,洛姐姐是无辜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说得好。”扶言之一脸欣赏的表情,“容洛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当年我和凤息的孩子有罪吗?” “你告诉我,那个孩子无不无辜?”扶言之话音才落下,又松开了一个手指,眼下仅有一个手指勾住容洛的衣领,只要他再松手,容洛必定会从高空坠下来,而下面全是丧尸,丧尸后面是骷髅军团。 荀久想要顺利接住容洛,非常有难度。 她模糊了双眼,看向扶言之,心痛至极,的的确确为了五百年前的那个孩子而痛,“你误会了,那个孩子是得了顽疾而死的。” 扶言之脸上笑意顷刻僵住,血红的眼眸预示着他很不高兴。 “本尊讨厌一切撒谎的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荀久,“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问题,否则……”他说着,动了动勾住容洛衣领的那只手指。 荀久心脏被狠狠一揪,忙摇头,“你别伤害她,我回答你就是了,那个孩子他……” “有罪吗?”扶言之见她半晌说不出来,冷笑着问。 “是无辜的。”荀久闭上眼睛,这一刻的境况让她感到非常无助。 因为无论她怎么回答,扶言之都会生气。 果不其然,他在听到“无辜”两个字以后就变了脸色,戾气暴涨,“既然是无辜的,那么,你们为何要杀了他?” “你误会了!”荀久赶紧道:“杀了孩子,是为了帮助凤息转入轮回。” “凤息……”听到这个名字,扶言之脸色都变得无比柔和起来,神情一阵恍惚,不慎之下,手指无意识松开,怀着身孕的容洛直直从高空坠落下来。 ------题外话------ 今天的比昨天少了五千字,这里跟亲们解释一下,原本按照原计划,明天就全部完结了的,但是编辑大大今天戳我说明天上精品推荐,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之内都完结不了,明天大结局下会照常进行,只不过衣衣把一些内容减了放在后面的番外,明天之后,就写写小包子的番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6章 大结局(中) 澹台引已经成功将澹台惜颜带进了宫里劝说女帝趁夜离开。 女帝不依,她虽然修为尽失,但敏锐力没有下降,心中总觉得今天晚上要出事,所以任凭澹台惜颜如何劝,她都不肯答应趁夜走。 澹台惜颜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澹台引就站在一旁,眼风从窗缝里扫到外面有一阵黑风卷过。 澹台引心中大惊,她不敢惊动澹台惜颜,对着女帝道:“陛下,臣有事先出去一下。” 女帝点头应了。 澹台引迅速出了帝寝殿,走到花园里抬起头看向夜空,整个夜空如同一块上好的淡墨,并不存在她刚才看到的那种风。 澹台引的直觉一向很敏锐,她觉得自己不可能眼花。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之前带走大哥的那阵风并没有走远,而是躲藏到皇宫里来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澹台引心中愈发恐惧起来,她漫无目的地走,也不知道要去哪个方向找那阵黑风。 澹台引没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就到了太医院大门前,瞧见里头的人进进出出,形色匆忙的样子,澹台引心生疑惑,走过去几步唤住一个药童,问他:“这都晚上了,你们太医院怎么这么忙?” 那药童见到来人是大祭司,赶紧拱手行礼,这才道:“君和少爷受了重伤,被送到太医院来了。” “什么?!”药童一句话,对于澹台引来说,等同于毁灭性的打击,她再顾不得药童后面没说完的话,抬步就往里面跑,直到见到躺在太医院病榻上的澹台君和。 新任太医院使正带着一帮太医给他止血包扎。 听到门卫禀报大祭司来了,太医院使忙带着人出来迎接。 澹台引烦闷地摆摆手,蹙眉看着昏迷不醒的澹台君和,满面惊色,问:“我大哥这是怎么了?” 院使大人叹气道:“也不知道什么人,竟然下得了此等狠手,君和少爷浑身上下多处刀伤,手腕处血脉被割破,原本流血不止,许是后来半途遇到了高人帮他吊住了最后一口气,幸好送来得及时,眼下已经抢救过来了,虽没有性命之忧,但仍旧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复原。” 澹台惜颜紧抿着唇,满目心疼,眼中隐隐有水光波动。 她就只有这么一位哥哥,从小到大,对她宠爱有加,呵护备至,哪儿曾想竟然会遇到扶言之那样的魔鬼。 不管哥哥前世有着怎样的身份,但这一世,他只是她唯一的哥哥而已。 蹲在病榻前,澹台引伸出手轻轻握住澹台君和冰凉的手掌,低声道:“哥哥,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她趁机给澹台君和输送了不少真力,却无意中探知澹台君和的潜意识被封闭,他有脉搏,也有呼吸,但是没有想醒的意图。 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让他甘愿就这样放弃自己? 澹台引忍着泪,慢慢站起身来,看向身后的一众太医,“是谁将我大哥送回来的?” “是看守冰窖的一个禁卫军。”院使大人见到大祭司浑身凛冽的杀意,不由胆寒,忙颤颤巍巍答:“当时我们都被吓坏了,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禁卫军似乎是脑子有点问题,什么话也不回答,只是进来把人放下就走了。” “冰窖!”澹台引身子在细微颤抖,宽大的衣袖中,手指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忽然之间抬起头来,冷声嘱咐太医院使,“多派几个人,好生看守我大哥,再有,他身上那些伤痕,复原以后,我不希望一丁点儿疤痕。” 院使大人一阵嗫喏,“这……”要保住君和少爷是可以的,但他伤得那样重,即便是倾太医院所有人的力,也不可能让君和少爷身上的疤痕全部消失啊! 澹台引冷哼一声,再不过多停留,匆匆出了太医院飞身前往冰窖。 冰窖外面有一大块空地,眼下没人,但澹台引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守冰窖的禁卫军们都被定了身,她随意解开了其中一个的穴道,问他发生了何事,那禁卫军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澹台引心中焦急,再等不得他回想,皱眉扫了四周一眼,仍是没什么发现。 她记得,荀久说过,扶言之之所以要掳走大哥,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容器,而眼下,大哥被救了回来,救他的人只能是荀久和扶笙,那两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来找她,那就只能说明,他们很可能正在遭受扶言之的袭击。 想到这里,澹台引面色一寒,她一个飞身跃上房顶,屏息凝神,将神识放出方圆十里之外。 终于在东城门方向发现了端倪。 对方灵力过分强大,她仅仅是用神识这么一探,就被发现了。对方毫不留情将她的神识打了回来。 瞬息之后,澹台引捂着心口,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瘫坐在房顶上调息运功,同时心中大骇。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魔,可比想象中的强大多了。 刚才用神识窥探到的,是那个魔正在参与打斗,然而却还能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用神识窥探他,更能在第一时间反击回来。 由此可见,荀久他们这一次遇到的对手,十分强悍! 调理好内息之后,澹台引不敢再耽误,迅速站起身来,纵身飞到宫门外,牵了匹马迅速飞奔至东城门外。 此时此刻的东城城郊。 荀久正在和扶言之进行高手对决。 之前扶言之化作龙卷风,想直接把扶笙给带走。 荀久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轻功追了上来,同时不断出手攻打扶言之,致使他不得不先放下扶笙全力应付荀久。 澹台引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荀久正在对付一团黑乎乎的雾气。 老远,澹台引便感觉到了,那团黑雾身上有着非常强大的魔性,她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 但不管自己是不是对手,她都要上去帮忙。 找来了石子和树枝,澹台引准备结阵先把扶言之困住。 荀久余光瞥见了这一幕,高声冲她喊道:“大祭司,不要结阵,你困不住他,赶紧带着秦王先走!” 澹台引眼眸一缩,这才发现与扶言之搏斗的只有荀久一个人,而秦王不知所踪。 荀久见她站着不动,又喊了一声,“快啊!秦王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一定要带着他安全离开,记住,他身上有尸毒,能不触碰他就不要触碰他。” 荀久吩咐完,澹台引早已惊得脸色剧变。 尸毒! 秦王竟然中了尸毒,而且还是被扶言之给下的毒。 那看来这只魔的力量远远比她想象中的强多了。 敛了思绪,澹台颖朝着树林方向跑去,岂料刚跑出几步,扶言之的黑雾便分裂出一部分来缠住她。 澹台引立即出手与那一小块黑雾打成一团。 荀久见状,心知澹台引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树林顺利带走扶笙了,扶言之步步紧逼,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脱身,但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情急之下,荀久飞身连连往后退,最后问问立在树梢上,蹙眉看着前方追过来的黑影,大声道:“扶言之,你别忘了,凤息还在我的身体里,你是想打死她么?” 黑影骤然停下,那不断变花的形状显示出他的颤抖和不安。 荀久眸光微动,想着果然是这一招奏效。 “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商量。”荀久眯着眸子,“没错,我是北海老祖,可我也还是凤息,两半灵魂,一个身体,你若真想让凤息死,那你尽管过来取我性命好了。” 黑雾“咻——”地一声冲到了荀久跟前。 强烈的逼视让荀久心跳有些加速。 纵然她放出了话,但那些话都是骗扶言之的,她还这么年轻,根本不想死。 眼下这个位置,扶言之想要取她性命的话轻而易举。 所以荀久只能赌。 扶言之是为了凤息而入的魔,只要提及凤息,他多多少少会有些顾虑。 “凤息……”黑雾终于开口说话,他没有人形,只能将云雾化成手臂形状抱着她。 荀久紧闭着眼睛,脑袋往旁边一偏,看向下面还在于那一小团黑雾打斗的澹台引。 澹台引立即会意,打斗方向逐渐往树林里挪。 “凤息,你别怕。”黑影声音微颤,添了小心翼翼,唯恐会伤到她,“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跟我走,只要过了这一夜,我取回自己的身体,就能发动傀儡军团进攻燕京,到时候,我还会将整个天下都送给你,跟我走,可好?” 荀久被黑雾包裹着,完全不敢释放任何神识去探知澹台引到底有没有成功找到扶笙,只能凭借听觉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荀久突然睁开眼睛,眸光狠戾,用了十二分力道狠狠一脚踹在黑雾上。 黑雾吃痛之下迅速松开了她,戾气顷刻暴涨,一团黑乎乎中间,唯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看起来恐怖至极。 荀久对上这双眼睛,心知扶言之是真的怒了,她不管不顾朝着林中大喊,“大祭司,你快带着秦王先走,别管我!” 澹台引迅速从树林里跑出来,回应荀久,“树林里那个不是秦王,只是一具普通尸体,我们中计了!” “什么?!”荀久腹内气血翻涌,恶狠狠瞪向黑雾。 黑雾眨了眨血红色的眼睛,邪肆的笑声传过来,“凤息,我就喜欢你这种倔强的性情,你且等着,不出三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一定不会拒绝我。我的女王,我会让您恢复五百年前的风华,让整片大陆的所有生物都成为您的奴隶。” 邪肆狂妄的笑声还飘荡回旋在树林里,黑雾已经完全飘远,不知去向。 荀久从树上飘落下来,瘫坐在地上,神情涣散。 “你怎么样?”澹台引走过来,紧张地看着她。 “树林里真的没有阿笙的踪迹吗?”荀久没有看澹台引,喃喃问。 “没有。”澹台引也是满面遗憾,极不忍心地摇摇头,“我跑了一圈,倒是见到一具尸体,但不是秦王。” 狠狠一拳打在地上,荀久低吼:“扶言之!我与你不共戴天!” “阿久,先回去吧。”澹台引第一次看见荀久这样发怒,心中非常震撼。但她目前还有很多事情没理清楚,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劝慰,“等回去了,让他们帮帮忙一起想办法,你不也说了,秦王是扶言之的转世,我想,他应该没这么残忍的。” 扶言之究竟有多残忍,荀久再明白不过,她借着澹台引的手站起来,面色坚定地看着她,“你不用管我,先回去报信,就说三天以后,扶言之的傀儡军团就来了,让他们先全城戒严,禁止任何人随意出入城门。” “那你呢?”澹台引神情紧张起来。 荀久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对劲。 “我必须要去找阿笙,否则,扶言之会将他的魂魄给吞噬了的。”荀久咬紧牙关,恨不能将扶言之挫骨扬灰。 这句话,听得澹台引胆战心惊。 刚才的境况,她全部都看见了,扶言之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如果荀久贸然去了,兴许也会像扶笙一样被扣留住,届时燕京失去了主心骨,城内数十万百姓怎么办? 想到这里,澹台引心下一狠,趁着荀久不备将她打晕抱着往回走,翻身上了马背一路狂奔回秦王府。 彼时,澹台惜颜已经带着女帝连夜坐了马车出城去往灵山方向,女帝在走之前召见了百官,将册封凤君的诏书颁发下来,并放言等燕京与魏国的这场大战过后再举行册封大典,眼下她怀有身孕,需要回到灵山静养,这段时间,凤君监朝,太宰辅政。 当时季黎明也在金殿,听闻了这番话以后,立即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危险气息。 等散了朝以后,他骑上马匆匆赶往秦王府,这才听说荀久和扶笙从早上进宫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季黎明当即便慌了神。 早上扶笙和荀久出宫的时候,是他亲自等在宫门外,将那二人接去他府上的,一直到黄昏时分,那二人才从大司马府出来。 荀久和扶笙出了大门没多久,门房处便有人来禀报大祭司来了,季黎明闻言之后准备换身衣服出来迎接澹台引,谁知不一会的功夫,小祭司便匆匆来到南山院,莫名其妙地告诉他,大祭司有急事,先走一步,就不进来府里坐了,当时季黎明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想细细盘问小祭司,岂料他站起身来就要走,还放言说大祭司让他什么也不要问,等有时间再解释。 紧接着没多久,宫里便传来消息,女帝召见百官。 季黎明没见到澹台引,怀揣着一肚子疑惑进了宫,金殿上也没见到秦王和大祭司,他越发觉得疑惑,但见女帝眉眼间满是疲倦,他不敢贸然去问,只能等散了朝第一时间来到秦王府。 却没想到扶笙和荀久压根儿就没回来。 站在秦王府大门口,季黎明有些踌躇。 卫宗见状,过来唤他,“大司马,您不去府里坐坐?晚上天冷,仔细冻坏了身子。” 季黎明满心焦灼,哪里还坐得下去,听到卫宗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他,无可奈何地问:“秦王和秦王妃一直没有派人前来送信吗?” 卫宗面露担忧,摇头,“没有,殿下和王妃一大早就出门了,大司马刚才不也进宫了么,怎么,您没见到我家殿下?” 季黎明苦闷地抓着脑袋,“若是见到了,我何苦还来这里问你。” 卫宗顿时慌乱起来,“大司马,您可别吓我,殿下武功高强,况且还有医术高明的王妃陪着,不可能有事的。” 季黎明也很想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可是他既然知道了扶言之的存在,如何还能收敛心绪,自然是一出事便想到很可能会是扶言之来了。 两人正在大门外焦灼之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季黎明循声望去,就见到澹台引高坐马上,快速冲过来,在他三尺之外勒住缰绳。 季黎明惊讶地看着澹台引,再看一眼昏迷不醒的荀久,忙问:“引儿,发生什么事儿了?” “先别问了,进去再说。”澹台引利落地翻下马背,抱着荀久就往玉笙居走去。 季黎明闭上嘴巴,匆匆跟了上去。 待澹台引把荀久安置在床榻上,季黎明才敢开口,“今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王有没有跟你说过扶言之的事?”澹台引不答反问。 季黎明颔首,“说起过,我刚才还一直担心来着,莫非你们今晚就已经遇到了他?” 澹台引心中仍有后怕,脸上的惶恐苍白色也没退去多少,闻言之后,艰难启唇道:“秦王被扶言之带走了,我听阿久说过,扶言之很可能会住进秦王的身体完全取代他。” “什么?!”季黎明大惊失色,立即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子楚被带走了?!” “嘘——”澹台引嗔他一眼,“别在这儿嚷嚷。” 说罢,她站起身,朝季黎明招手,“去外面。” 季黎明看了一眼仍旧沉睡的荀久,点点头,随着澹台引来到玉笙居的小院里。 “引儿,你当时是不是也在现场?”蓦然听到扶笙被扶言之带走,季黎明着急得不得了,眉心紧紧蹙着。 “我的确是在。”澹台引已经意料到季黎明会问什么,无奈道:“抱歉,我的能力,完全不足以抵挡扶言之的魔性,我只能将阿久带回来,其余的……。”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季黎明摇摇头,“就是想问问你,看没看清楚扶言之长什么样?” “看清楚了。”澹台引答:“是一团黑乎乎的雾气,怎么打都打不中,就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而且那些雾气随便分离出一点来都带着非常强大的魔性,想要对付他,还得有个可行的法子才行,可是眼下阿久昏迷,秦王被掳走,我大哥被扶言之重伤躺在太医院,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帮助我们了。” “还有一个人!”季黎明当即道:“夜极宫的宫主西宫良人,他也来了。” 澹台引仿若看到了希望那,眸光微微亮了亮,“那个人竟然也在?” 她白日里没机会来秦王府,所以并不知道这一行人回来了几个,自然也不知道西宫良人跟着荀久他们来了燕京。 季黎明站起身,“你先在这里坐坐,我这就去请他。” “好。”澹台引应声,目送着季黎明出去。 季黎明很快就在哑仆的带路下到达西宫良人的院子。 彼时,西宫良人正在给阮绵绵煎药。 季黎明伸手挥了挥周围的中药味,皱着鼻子道:“大晚上的,你怎么还煎药?” 西宫良人抬起头来,见到是季黎明,他笑笑,“这副药,一定要在她困意来袭的时候喝下去才管用。” 季黎明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西宫良人嘴里的那个“她”指的是阮绵绵。 这二人来的时候,季黎明心中便对他们的关系有了几分猜测,如今亲眼见到西宫良人大晚上还在给阮绵绵煎药,季黎明便更加肯定了。 了然地笑笑,他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问西宫良人,“你今天晚上一直待在院子里?” “嗯。”西宫良人一边用扇子煽风,一边应声,“刚来第一天,不太适应,中午睡了一觉,晚饭时分才醒过来,怎么了吗?” 西宫良人与季黎明不熟,他觉得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季黎明断然不可能会来找他。 季黎明原本有些郁闷,子楚都出事了,这个人竟然还在院子里这么悠闲自在。 但转念一想,他发现是自己心胸狭隘了。 荀久曾经说过一句话,自己有难的时候,旁人帮了你,那是出于情分,若是不帮,那是出于本分。 西宫良人与扶笙的关系仅仅是好友而已,人家还有重要的人要照顾,没道理会为了别人而抛下心尖上的人于不顾。 眼下这种情况,明显西宫良人并不知道白日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出手相帮也是有缘由的,可即便是他知道了,也像现在这样没有出手,季黎明也没道理责怪他。 毕竟,西宫良人根本就没有搭救的义务,他不救,是作为旁观者的本分,救了,是出于热心人的情分。 想通了这一点,季黎明原本有些郁闷的胸腔顿时明朗宽怀不少,再看向西宫良人的时候,也没有了先前的那种隔阂。 “我过来,是想请教你一件事。”他慢慢道。 “你说。”西宫良人头也没抬,揭开盖子看了看汤药的煎制进程。 季黎明看着他,慢慢道:“我想问问你,如果秦王和秦王妃都不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对付得了扶言之?” 季黎明问得极其随意,就好像在与人讨论天气,然而西宫良人却听变了脸色。 他一时有些狐疑,盯着季黎明看了半天,见他既不是易容也不是幻容,的的确确是本人,西宫良人才开口,却是有些模棱两可,因为他根本不清楚季黎明的用意,只好反问:“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按理说来,他们夫妻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是” 季黎明呼吸骤然停了停,安静道:“因为子楚真的被扶言之带走了,大祭司为了不让表妹贸然追上去,只好将打晕了她,如今表妹在房内昏迷不醒,子楚下落不明。” 西宫良人腾地从地上站起来,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他不过是几个时辰没去见扶笙而已,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没开玩笑。”季黎明也在西宫良人站起来的那一瞬凝了面色,“是真的。” 西宫良人懊恼地等着季黎明,“既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皱了皱眉,西宫良人又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是闲着没事才会过来的,而且,看你那表情,一点也不慌乱,根本没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季黎明没有解释,他只不过是表面上不慌不乱而已,实际上心中早已燃起了焦急的火焰,若非与西宫良人不熟识,他早就拽着他跑出这个院子了,哪里还能拐弯抹角地坐在这里与他聊天。 瞥了一眼季黎明根本没有想要解释的样子,西宫良人慢慢平静下来,迅速找来小碗将药汁倒出来端进房门让阮绵绵喝了,期间什么话都没说,也没告诉阮绵绵外面发生了大事,只是嘱咐她一定要好好休息,否则不利于听力的恢复。 做完这一切,西宫良人再出来的时候,季黎明已经在院门口等候着。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玉笙居外面的小院里,于石凳上坐下。 澹台惜颜向西宫良人打了声招呼以后便直入主题,“宫主,听闻这段时间,您都是与秦王他们待在岷国的,那您应该知道对付扶言之的办法吧?或者说,你知道他的巢穴在哪里吗?” 西宫良人默了一默,启唇道:“扶言之的巢穴,我不清楚,但要对付扶言之,唯有用秦王妃那柄七星扫魔剑。” 听到真有办法,澹台引紧绷的脸色缓了缓,又问:“那柄剑,如今在何处?” “我不知道。”西宫良人摇摇头,“那可是至关重要的东西,这一路回来都是秦王亲自保管的,大概是放在哪个隐秘的地方了吧,你们与其问我,为何不等秦王妃醒来后后直接问她?” 季黎明无奈道:“表妹是个执着性子,我最了解不过了,若是让她醒过来,只怕她会不顾一切去找子楚,眼下大战一触即发,正是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子楚已经不在了,我不希望表妹也栽在扶言之手里。” 西宫良人一脸不赞同,“你们这样拘着秦王妃,秦王根本就回不来的。” 澹台引和季黎明一听,俱是脸色一变,“此话怎讲?” “扶言之为何要抓秦王,你们可知道?”西宫良人反问。 季黎明有些茫然。 澹台引道:“我听阿久提起过,说扶言之正在找适合他的容器,以便能更好的操纵那些傀儡。我大哥也在容器之一,但最适合扶言之的容器,还是秦王,毕竟这是扶言之的真正转世,那个魔若是能住进去,将会是灵、魂、魔、人的完美契合。” 西宫良人也没时间问澹台引怎么会晓得这么多,只匆匆道:“说得没错,扶言之在找容器,既然抓了秦王,那么下一步,他就会先吞了秦王的魂魄,让哪个躯体先变成空壳,到时候你们见到的的确是秦王的样子,可实际上已经不是秦王本人了。” 季黎明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世间还有这么惊悚的杀人方法。 抖了抖身子,季黎明看向西宫良人,“那么,我们眼下是不是先弄醒我表妹,让她帮忙想办法?” 西宫良人点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知道你们不想让秦王妃去送死,可是秦王妃不去的话,就再也没有人能将秦王给救出来了。” “那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让阿久醒过来。”澹台引迅速起身,匆匆进了房。 之前在树林,澹台引惊讶地看到荀久竟然拥有仙族的法力,她没时间问荀久缘由,但心中已经明白如今的荀久再不是之前没有丝毫武功的弱女子,所以她更明白普通力道无法让荀久彻底昏迷,索性使用了好几成的内力。 荀久进入了深度昏迷,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这会子要突然将她弄醒,需要耗费澹台引不少的内力。 季黎明知道以后,颇有些担忧地看着澹台引,询问道:“引儿,要不,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澹台引摇头,“不用,你们俩先去外间等着,也就是一会的事儿,我定能让她醒过来。” 末了,澹台引又想起来之前在树林那一幕,嘱咐季黎明道:“待会儿她要是醒过来,你们俩可得尽量控制着点,不能让她太过激愤了,否则会坏事儿。” “你放心。”季黎明拍拍胸脯,“我一定竭尽所能让她冷静下来。” 两人出去以后,澹台引开始对荀久运功。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荀久果然悠悠转醒。 她的眸光在帐顶上凝了凝,然后突然之间想起来扶笙被扶言之给带走了。 猛地掀开锦被,荀久正对上床榻前澹台引的视线,她稍微回忆了一下,旋即便明白过来究竟是这么回事。 眉心显出几分恼怒,荀久没好气地看向澹台引,怒斥,“你为何要打晕我?” “表妹!”澹台引还没说话,外面已经传来季黎明的声音,紧跟着,他人便走了进来。 “你不要怪她。”季黎明看一眼荀久,又将眸光定在澹台引身上,抿唇道:“当时情况紧急,引儿也是迫于无奈……” 季黎明不敢说澹台引是为了荀久好。 这句话,一定会被荀久嘴里所谓的“道德绑架”给狠狠反驳回来。 默了一默,季黎明再道:“我已经请教过宫主了,他说只有七星扫魔剑对扶言之有用,你当时什么武器都没带,就算是追上去了,恐也无法将子楚顺利带回来,所以……” 荀久听得出,季黎明已经在尽力解释了。 她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纵然自己被澹台引打晕这件事让她心中生怒,可这种情况下,若是自己还对他们发怒,只会将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不仅没法救出扶笙,还会将这伙人的关系给弄僵。 深呼吸一口气,荀久脸色说不出的平静,吩咐季黎明,“你去秦王的书房找到暗格,将七星扫魔剑取出来,我现在就去追扶言之,一定要在他对阿笙下手前将人救回来,否则,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扶笙了。” 荀久嘴上这么说,然而心中更害怕的却是扶言之在冰窖外面的那句话。 他说:我很期待下一次见面。 荀久很清楚,一旦扶笙真的栽在扶言之手里,那么,下一次见面,利用笛声控制黑鸟以及傀儡来进攻燕京的将不会是郁银宸的模样,而是扶笙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到那个时候对着扶笙的那具身体,能否下得了狠手,下得了狠心。 越想越觉得心惊,荀久赶紧敛了思绪。 季黎明动作极快。 扶笙书房里的暗格,他是除了他们夫妻之外的唯一知情人,所以很快就找到宝剑并拿了出来。 毕竟是除魔宝剑,与季黎明从前见过的不太一样,他心中好奇,拿在手里便想抽出剑身来看看,可无论他怎么弄,宝剑纹丝不动,剑身依旧稳稳当当嵌在剑鞘里,丝毫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季黎明满面纳闷,迅速握紧了宝剑便来到小院。 荀久站起身,将宝剑接在手里准备连夜行动。 季黎明抓抓脑袋,郁闷道:“表妹,这柄剑真的能除魔吗?我刚才试了一下,根本打不开,莫不是坏了吧?” “这剑认主,只有我能打开。”荀久转过身,看着季黎明,询问:“表哥想看?” 尽管知道这不是恰当时机,但季黎明终究抵挡不住宝剑的诱惑。 莫说是他,就连西宫良人都有些心痒痒,自古英雄爱宝剑,这句话是没错的,这二人仅仅是看到剑鞘便知里面的剑身一定非同凡响,好奇心便也重了起来。 荀久没有多说什么,手指一动,缓缓将剑身抽了出来。 那一瞬,西宫良人、季黎明和澹台引三人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道扑面而来,若非三人都有内力护体,只怕早就被这力道直接损伤到内腹了。 待稳定下来,三人才探头齐齐看去,一时惊艳不已。 剑柄上的七彩珠和九华玉在廊檐宫灯的作用下散着清幽的光芒,而剑身布满菱形暗纹,本身为天降陨铁打造,剑刃薄而锋利,寒如霜雪,吹毛可断,浑体因为灵气的作用笼罩着一层淡金光芒,观之巍峨大气,让人望而生畏,丝毫不怀疑它摧枯拉朽的能力。 “果然是好剑!”季黎明伸出大拇指,“我跟随着爷爷这么多年,宝剑见过不少,但这种既认主,本身又能除魔的剑,还是第一次见。” “我们都一样。”西宫良人笑笑,“之前在九重宫,我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跟着他们上船了,今夜是头一次得见。” 荀久“唰——”一声将剑身入剑鞘,“表哥,我算着扶言之的傀儡军团应该就在燕京城外不远处,只不过仱还没动静而已,眼下天色已晚,你们几个先回去歇息,我若是找到了扶言之,会尽量控制他不趁夜袭击,明日一早,你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布置好一切,尤其是城内的百姓,要想办法疏散到安全的地方去,切记,不能引起恐慌。百姓的恐慌最能动摇军心,我不想还没开战就输给扶言之了。” 季黎明郑重点头,“表妹,你且放心,这里的事情,全部交给我就行。” 末了,他面露担忧,“你就准备一个人去吗?” 荀久点头,“没办法,你们去了也没用,对扶言之造不成威胁,反倒会成为他威胁我的利器,既然知道有这种可能,那我就更不可能带着任何人去了,免得到时候受他掣肘。” 季黎明了然,“那我们送送你吧!” 荀久摆手,“不必了,天色已晚,你们回去好生歇着,补充体力,等天一亮就开始行动。” 季黎明终究找不到话说,只得目送着荀久出了秦王府。 荀久让卫宗备了一匹上等马,漂亮的翻身骑上马背,她只字未留径直朝着东城门外狂奔而去。 这个时候,城门早就关闭了,守城将领得见来人是秦王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拿不准主意。 荀久微微仰头,面色凛冽,手中扔了一个令牌上去。 便是不用看令牌,守城将领也认得深夜出城的这位是秦王妃,他担忧的正是荀久的身份,万一就这么放秦王妃出城,待会儿秦王知道了,铁定得那他们这群人开刀。 一想到秦王的铁血手腕,守城将领堪堪打了个冷噤。 荀久在城门后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开城门,她眉心一蹙,再一次抬头,借着月色看清楚守城将领的容貌,声音清寒如霜雪,“你们这是做什么?” 守城将领嗫喏道:“卑职能斗胆问一句,王妃您深夜出城所为何事吗?” 荀久捏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你无须多问,速速让人开城门。” 守城将领还是不敢,实话说:“王妃,并非卑职不让您走,而是卑职担心秦王殿下会怪罪下来。” 荀久冷声一笑,“若是秦王真有心让你死,便是你不放我出城,他也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荀久心中烦闷,眼下遇到出城受阻,脸色更是不豫,便把一腔怒火发在守城将领身上。 那人被她吓了一跳。 荀久冷声呵斥,“本王妃再说一遍,开城门,不遵从命令者,杀!” 荀久说完,“哧——”一声宝剑出鞘在空中一划,强大的剑气顷刻让周围草木剧烈摇摆,就连站在城门上的几个士兵都险些被狂风给扫下来。 守城将领被荀久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吓坏了,连忙吩咐人打开城门。 荀久再不理会众人,宝剑归鞘后狠狠一踢马肚子,迅速奔出去好远,带出烟尘无数。 深夜的郊外,格外寂静,偶尔会传出鹧鸪的啼叫声,愈发凸显夜的沉寂。 荀久骑在马背上,一边走一边思索扶言之可能的藏身之地。 然而想了许久,她都没能猜到那只魔会去什么地方。 这时,很远之外的天空突然传来一阵诡异而充满蛊惑的笛声。 随着笛声的靠近,荀久还听见了机械一般的脚步声,想来是人数众多,每走一步,整片大地都在颤动。 马儿受了惊,不停地嘶鸣。 荀久眼瞳一缩再缩,眯眼看着天空中慢慢飘来的一层巨大“黑云”。 “黑云”过境,卷起狂风如巨浪,空气中充斥着冷凝肃杀还有……死气,原本寂静的丛林里霎时惊起雀鸟无数,尖啼不止。 荀久嗅觉敏锐,虽然还没有得见出现的究竟是什么,但她已经嗅到了死尸的味道。 笛声,死尸。 出现了这两种东西,荀久想都不用想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中冷笑,面色也清冽了许多,她将马儿掉了个头站到一处小山丘上垂眸望去,终于得见全貌。 不远处,在笛声控制下迈着沉重而缓慢步伐正在一步步靠近这边的,正是一群死尸,许是前段时间冬季寒冷,尸身保存较为完整,但如今突然暴露在空气中腐烂速度加快,隔着很远的距离便能闻到一股腐尸的恶臭。 荀久用绢帕掩鼻,循着笛声的来源望去。 当看见“黑云”之上坐着的那抹白影时,荀久觉得心脏位置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连呼吸一下都带着巨大的疼痛。 “黑云”上坐着的人,一身白衣清美仿若谪仙,银发如雪,额上浅紫色的菩提吊坠衬出他剔透若琉璃的血眸,眸中不见昔日的温润和宠溺,有的,只是冰凝冷冽和偶尔散发出来的邪肆。 分明与之前郁银宸发作时的装束一样,但今夜的这位,“惊艳”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那勾魂摄魄的容颜。 勾唇一笑,他垂眸俯视着她。 碧色翠笛贴唇,吹出一段隔世的离殇。 他身下坐着的,其实并不是什么黑云,而是黑鸟们堆叠而成的巨鸟形状。 荀久指甲掐入掌心,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人,是扶笙,是扶笙啊! 从未得见过扶笙穿白衣,没想到第一次见,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荀久心颤,她没料到自己仅仅是慢了一步,就慢了一条命! 扶言之还是侵占了扶笙的这具躯体! 笛声越来越近,那些尸体们距离荀久所在的位置也越来越近,尸臭熏天。 荀久从袖中掏出银针,先封了自己的嗅觉,这才皱着眉,看向天空中坐在巨大黑鸟上的扶言之,说话的声音满是出离愤怒。 “扶言之,你吞了他的魂魄,是不是?” 高空之上的人闻言,薄削的唇角弯了弯,勾出流畅的弧度,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荀久手中的除魔剑,笑意加深,毫无畏惧,“你手中的东西,是本尊的天敌,可本尊却住在你最爱的人身体里,现在的你,一定很愤怒,你在责怪,怪我掳走了他,怪我吞了他的魂魄,怪我占据他的身体,你心底里的恨意,就好像波涛汹涌,你很想用手中的剑杀了我,哈哈哈……来啊!”他指着自己的身子,“本尊很期待,你亲手把除魔剑刺进这具身体的心脏位置。哦~那种痛,我感受不到,但是我知道,他有多痛,会全部表现在你的脸上。” “来吧!”他收了玉笛,对她勾勾手指,笑容愈发妖邪,“本尊就喜欢看悲剧,这一次,本尊不希望你手下留情,否则,我会不高兴的。” 扫视了后面成千上万的尸体一眼,他又补充,“他们,也会不高兴的。” “扶言之,你这个疯子!”荀久红着眼眶,对着天空怒吼,“怎么没有一道雷直接劈了你?” 扶言之脸上妖邪的笑意不减,“本尊不喜欢被雷劈,本尊喜欢被你手中的七星扫魔剑给刺中。”他一脸很享受的样子,“呵,那种场面,想必非常悲壮,你说是吗?我该叫你北海老祖,还是秦王妃?嗯?” 荀久恨得牙关都在颤抖,狠狠吸了一大口气,“扶言之,我命令你现在就离开他的身体。” “离开他?”扶言之冷冷一笑,“难道你觉得亲眼看着他慢慢停止呼吸比亲手杀了他更有趣?” “我再说一遍,放开他!”荀久仰天大吼,用了十足内力,周围狂风大作,树枝乱颤,被扶言之控制的那些尸体一波接一波被狂风放倒,又一波接一波站起来,周身戾气暴涨,那架势,仿佛要将荀久活活撕成碎片。 “哧”一声将宝剑从剑鞘中抽出来,荀久用剑尖指着扶言之,做出最后的警告,“扶言之,你想死是吗?我成全你!” “呵呵……”高空中飘下他清冽的声音。 扶笙的容貌,扶笙的声音,却是另一个人的笑容,另一个人的语气和表情。 剑尖对着扶言之的那一瞬,荀久内心都是崩溃的。 她从未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用剑指着最爱的人。 不得不杀而又不能杀。 这种感觉,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荀久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纠结,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恨扶言之这个恶魔的残忍,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新月朦胧,光影投射在密密匝匝的林间,暗影斑驳而缭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 扶言之身下的黑鸟们越来越近,笼罩了本就微弱的月光,四周充斥着幽灵般的死气。 他再一次将玉笛贴近妖娆的红唇边,曲声哀婉而又悲壮,每一个音符都好像诉说了五百年前的点点滴滴,都好像在为凤息被万箭穿心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的那一幕而送葬。 “哐当”一声剑身落地的声音响起,荀久捂着耳朵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喊,“别吹了,别吹了!” 这只魔从岷国回来以后,果然比以前更加强大了,之前在岷国九重宫,荀久还能抵挡得住他的笛声诱惑,如今却没办法了。 扶言之并没有听她的话,曲调幽幽,唯美哀戚,将隔世过往诉说得点滴不漏。 吹奏的时候,他纤长的眼睫下那双眸认真注视着她。 此时的她看起来脆弱不堪,好像被风雨冲刷即将凋零的花朵,精致的面容上,那一双黑水晶一般的眸子闪烁着水光,让他有一种想下去触摸一下的冲动。 意念至此,扶言之分毫未察觉自己的笛声停顿了下来。 荀久终于从魔音中摆脱出来,她拄着剑撑起身子,仰起小脸,对着天空大喊,“扶言之,你放了他,我跟你走,你听到了吗?放了扶笙,我跟你走!” “呵——”扶言之冷笑,“我放了他,谁来放过我?” 这句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血眸更加殷红,妖邪无比。 “这世上那么多人的爱情都能开花结果,可是我呢?我从小没有母亲,更没有人教我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爱上凤息的时候,我义无反顾,那一刻,我所有的认知都告诉我,她是个值得信赖和宠爱的女子,也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女子。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我不可以爱凤息,不可以娶凤息?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世俗这道枷锁却再也不肯放过我。你们人类最喜欢说‘公平’二字,你告诉我,世俗对我公平吗?” 荀久没想到扶言之竟然会在她面前说这些肺腑之言。 眸光微微一动,她握着宝剑的手指紧了紧,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再激怒他,因为这些尸体一旦进了燕京城,将会造成瘟疫。 瘟疫这种东西,杀人于无形,根本不用开战,整个燕京就能在短短数日内变成一座死城。 回笼思绪,荀久看着他,耐心劝说,“扶言之,你错了,一直不肯放过你的,是你自己。” “你胡说!”他大怒,手中玉笛狠狠一挥,一道凌厉的青光顷刻袭向荀久。 荀久抄起宝剑快速一挡,避开了扶言之的攻击。 冷冷瞥她一眼,扶言之面部狰狞,“本尊要用行动证明,我没错,凤息没错,错的,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凤息说,对付残忍的办法,就是比残忍更残忍,我今夜便听从她的嘱咐,将燕京城变成人间炼狱,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他忽然又变得小心翼翼,声音充满了爱怜,“这样的话,我就能召回凤息,我要让她看到,整片大陆的生灵都将拜倒在她脚下成为奴隶,供她驱使。” 荀久咬着牙,心道这个疯子果然是无可救药了。 “你!”眼神一厉,他突然朝着荀久这个方向看过来,玉笛直直指着她,杀意四起,“若是敢坏我好事,休怪本尊直接毁了这具身体。” 荀久大惊,“不要!” 勾唇一笑,唇边笑意森然,扶言之对她招手,“你过来。” “你想做什么?”荀久往后退了两步,眉心皱成一团。 扶言之轻笑,“本尊很好奇,你当年都快被封神了,为何后来会辗转到了北海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的事,你无须知晓。”荀久面无表情,骨子里却满是警惕,她并不害怕扶言之会伤害她,她怕的是扶言之会伤害扶笙的身体。 “你看起来很紧张。”扶言之像是会洞察人的心思,微微一笑,语气满是笃定,“你的心跳很忐忑,你在害怕我伤害他。” 荀久心中暗骂了一句,赶紧摆正脸色,以免被他看出漏洞,“扶言之,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本尊与你,无话可谈。”扶言之直接拒绝,“不过,本尊倒是很乐意与你坐着黑鸟遨游一周燕京城上空,让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你。这种受尽万民敬仰的时刻,你要不要和本尊一同共享?” “我若是答应了,有什么好处?”荀久凝目,心思微动,若是能趁此机会接近扶言之,那可是个大好机会。 “你在跟本尊谈条件?”扶言之微微挑眉,抬手一招,随后在身下黑鸟的重重包裹中揪出一个人来。 荀久定睛一看,顿时惨白了脸。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怀了七个月身孕的容洛,此时已经昏迷不醒。 荀久心底发寒。 这个变态,他到底要做什么?! 扶言之力道极大,一只手便能揪着容洛的后衣领将她提起来悬在半空,然后微笑看着荀久,“你说,如果她从这里摔下去,除了惨叫声之外,还会不会有婴儿的啼哭声?” 荀久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不断摇头,用恳求地眼神看着扶言之,“我求求你,放了她。” “放了她?”扶言之眨眨眼,“你确定?” 他说完,轻轻松开了一个手指,容洛整个人往下坠了一截。 荀久心都快悬到嗓子眼来了,满脸惊恐,“哐当”一声将除魔剑扔在地上,手指狠狠掐入掌心,她已经感受得到自己的掌心里血肉模糊,但手心的疼痛远远不及心痛。 “有话好好说。”荀久声音哽咽,“扶言之,算我求你,不要伤害她,洛姐姐是无辜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说得好。”扶言之一脸欣赏的表情,“容洛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当年我和凤息的孩子有罪吗?” “你告诉我,那个孩子无不无辜?”扶言之话音才落下,又松开了一个手指,眼下仅有一个手指勾住容洛的衣领,只要他再松手,容洛必定会从高空坠下来,而下面全是丧尸,丧尸后面是骷髅军团。 荀久想要顺利接住容洛,非常有难度。 她模糊了双眼,看向扶言之,心痛至极,的的确确为了五百年前的那个孩子而痛,“你误会了,那个孩子是得了顽疾而死的。” 扶言之脸上笑意顷刻僵住,血红的眼眸预示着他很不高兴。 “本尊讨厌一切撒谎的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荀久,“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问题,否则……”他说着,动了动勾住容洛衣领的那只手指。 荀久心脏被狠狠一揪,忙摇头,“你别伤害她,我回答你就是了,那个孩子他……” “有罪吗?”扶言之见她半晌说不出来,冷笑着问。 “是无辜的。”荀久闭上眼睛,这一刻的境况让她感到非常无助。 因为无论她怎么回答,扶言之都会生气。 果不其然,他在听到“无辜”两个字以后就变了脸色,戾气暴涨,“既然是无辜的,那么,你们为何要杀了他?” “你误会了!”荀久赶紧道:“杀了孩子,是为了帮助凤息转入轮回。” “凤息……”听到这个名字,扶言之脸色都变得无比柔和起来,神情一阵恍惚,不慎之下,手指无意识松开,怀着身孕的容洛直直从高空坠落下来。 ------题外话------ 今天的比昨天少了五千字,这里跟亲们解释一下,原本按照原计划,明天就全部完结了的,但是编辑大大今天戳我说明天上精品推荐,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之内都完结不了,明天大结局下会照常进行,只不过衣衣把一些内容减了放在后面的番外,明天之后,就写写小包子的番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7章 大结局(下) 这一幕简直让荀久猝不及防。 她在顷刻间面如死灰,身影飞快掠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避开这群腐尸顺利接到容洛,但她必须去做这件事。 因为那是一尸两命。 母亲无辜,孩子更是无辜的。 容洛在坠落的那一刻醒过来,惊叫之声昭示着她所有的恐惧。 高空坠落,这个过程非常快也最能让人感到临界死亡。 那一声声的惊叫传入荀久的耳膜里,她不断地加速,几乎用尽了一切办法让自己能在最短时间内赶到并接住她。 踩在腐尸的脑袋上一掠而过,荀久就快接住容洛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快速从她眼前闪过,并且稳稳当当接住了容洛,尔后踩着腐尸们的脑袋飞跃下去,坐在地上,将容洛狠狠抱在怀里,语带哭腔,“洛洛,你别吓我。” 听到声音,荀久立即认出来,那个人正是顾辞修。 接住了人就好。 荀久大松一口气,还没等全部缓过神来,就听到那边容洛痛得大喊,“阿修,我肚子好痛。” 荀久再一次脸色惨白,看向高空若无其事微挑着眉唇角含笑坐在巨鸟背上的扶言之,一种难言的恨意涌上心头。 “洛洛……你坚持一下。” 树林边,那二人的声音还在传来。 容洛痛得冷汗直流,濡湿了鬓边乌发,她唇色苍白,神情虚弱,“阿修,孩子……” 她一边说一边用冰凉的手掌艰难地去抚摸着小腹,泪眼涟涟,语不成声,“痛……好痛……” 顾辞修颤着眼帘顺着容洛的小腹往下看,她的裙衫上已经染了一滩血迹,刺目至极。 “洛洛!”顾辞修急得哭出来,“你坚持一下,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们去找大夫,一定有办法的,你要等着我。” 荀久也看见了容洛见红,她心神狠狠一震,在顾辞修抱着容洛准备连夜进城的那一瞬大声唤住他,“别动!洛姐姐可能是要早产了。” 蓦然听到这句话,顾辞修仿若遭了雷劈,定在原地半晌没反应。 荀久再道:“你快找个空地让洛姐姐平躺下来,别再抱着她颠簸了。” 顾辞修眉头皱成一团,脸上满是急迫。 他自然信得过荀久,因为她是神医,可是,洛洛如果真的要生产,眼下又没有稳婆,怎么办? 荀久见他半晌没动静,一时又急又气,“快啊,顾辞修,你站着做什么,再晚,大人孩子都要出事儿了!” 顾辞修顷刻回过神来,迅速将容洛放到旁边一块空地上。 早就因为疼痛而意识模糊的容洛嘴里还在不断地喊痛。 “王妃,接下来要怎么办?”面对这种情况,顾辞修整个人都慌乱无措,六神无主地看向荀久。 荀久抿了抿唇,眼下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来不及入燕京城请稳婆了。 再回眸,荀久看见被扶言之控制的那些腐尸因为嗅到血腥味而开始躁动起来,而坐在黑鸟上的扶言之,不知何时又开始吹起玉笛,笛声让腐尸和跟在后面的骷髅迈着震动的步子一步步朝着容洛的方向走去。 心中大惊,荀久咬咬牙,朝着顾辞修大喊,“没办法了,我来对付这些腐尸和骷髅,你帮洛姐姐接生。” 顾辞修被荀久这句话给惊呆了,“王妃,你可别开玩笑,我哪里会接生,再说了……” 荀久没工夫跟他耗着,蹙眉道:“都这种时候了,你就别顾及那些虚妄的礼节了,如果你还想要保住大人和孩子的话,就按照我的话去做。” 顾辞修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万一一个弄不好,洛洛会不会有危险?” 荀久一剑斩了最前面的那一批腐尸脑袋,腐尸的脑袋落在地上以后,有几个的眼珠子掉了下来,但因为有扶言之的笛声牵引着,没有脑袋的腐尸还在继续走,脑袋和眼珠子也在地上滚着过来。 这种景象,实在太有视觉冲击力。 荀久瞥一眼顾辞修,高声道:“洛姐姐明显羊水已经破了,如果你不帮她接生,她就只能在这地方等死,而且我告诉你,如果洛姐姐死在了这里,待会儿她就能变成扶言之的丧尸大军中一员,眼下帮她接生,是唯一的出路,可我抽不开身,这些丧尸,需要有人来抵挡,你别废话了,赶紧脱了外袍,一半垫在洛姐姐的身下,一半盖住洛姐姐的身子,尽量让她保持体力。” 这个时候的顾辞修满心满眼都是保住容洛,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么多,二话不说脱下外袍撕成两半,一半垫在容洛身下,另一半盖住她的下身。 做完这一切,顾辞修再看向荀久,“接下来呢?” 此时的荀久正在不遗余力地对付那些前赴后继的丧尸,闻言后咬咬唇,心中有些忐忑,她从来没给人接生过,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步骤,况且,她并不在现场,也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 看来,只能凭着自己生涩的书面知识先让孩子见头,后面动用灵力来保了。 宝剑狠狠一挥,荀久再一次斩杀一批丧尸,偏过头冲着后面大喊,“手肘支在盆骨最高点髂嵴处,右手手指并拢,手掌正面,拇指根部的大鱼际托住会阴,让她不要紧张,先放松,然后深呼吸,用力!” 顾辞修赶紧按照荀久所指的位置照做,温声对着大汗淋漓的容洛道:“洛洛,你别紧张,深呼吸,放轻松。” “痛……”容洛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再艰难地吸了一口气。 顾辞修赶紧道:“用力!” “呃……”容洛痛苦不堪,小脸缩成一团,冷汗不断滚落,哭喊声不断。 荀久一边与丧尸们打成一团,一边抬头看着半空那个变态。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很想用尽全力一剑下去将所有丧尸和骷髅包括扶言之给杀了,可是她不能,一旦那样做,扶笙的身体就会随着扶言之灰飞烟灭。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心爱之人的鲜血。 已经失去了扶笙,她不可以连他的躯壳都保不住! 那边容洛生产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血腥味越来越重,丧尸们越来越兴奋,扶言之的笛声更是没打算停过。 眼眶含着泪花,面上是坚毅的神情,荀久险些将牙齿都给咬碎了,她悔恨,恨五百年前的凤息,她根本就不该点燃这把火,如果早知道那个时候的一时兴起,一时想要个家的冲动会带来今日全天下灭亡的灾难,她一定会选择不认识扶言之。 “王妃,孩子见头了!”顾辞修欣喜的声音传了过来。 荀久迅速回过神,赶紧道:“右手放松,左手辅助,托住孩子的头部,让洛姐姐不断哈气,不要用力,帮助胎头复位,然后左手往外旋转,轻轻下压胎儿颈部,记住动作要轻,这是早产儿,经不起你大力折腾。” 顾辞修不疑有他,迅速照做。 不一会,他脸色大变地道:“不行啊王妃,孩子根本出不来,洛洛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荀久拼命挥出手中的剑气,唇角咬出血来,她腥红着眼眶,之前本就被她掐破的掌心伤口才刚结痂,就又被她给掐破了,鲜血不断顺着手掌纹路流下来滴到草地上。 丧尸们闻到血腥味,兴奋地围过来。 荀久一个空翻踢翻最前面这一批丧尸,然后对着顾辞修大喊,“你能否对付这些丧尸?” 顾辞修面色坚定地点点头,“应该能撑一会儿。” 荀久对他招手,“那你过来替我,洛姐姐难产,唯一的办法,我只能帮她剖腹取出孩子来。” 顾辞修一听,整个人脸上煞白无血色,“你说什么?剖腹?” “是。”荀久道:“按照这个时间来推算,羊水已经流得差不多了,要想连大人和孩子都保住,必须剖腹。” 顾辞修是第一次听说过这种生产方法,一时呆住,“都剖腹了,还能保住洛洛吗?” 荀久皱眉,“你想要大人还是孩子?” 顾辞修满脸纠结,片刻后,仰头问荀久,“能不能,大人孩子都保住?” 咬着唇角,荀久道:“我尽量。” 说完,她提着宝剑走到容洛跟前。 顾辞修连忙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递给她,紧张地皱着眉,“王妃,您可一定要保住洛洛,我不能失去她。” “我明白。”荀久声音暗哑,顾辞修与容洛青梅竹马,多年情谊终开花结果,他们两个本该是所有人里面最为幸福,也最没有阻碍的一对,却因为扶言之的出现而卷入了这场是非中。 顾辞修有多爱容洛,光是从他刚才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了。 容洛从高空坠落的那一刻,连荀久都没有把握一定能接住她,而且在那种千钧一发之际,贸然出手非常危险,一个不慎就能连同大人孩子都没命。 然而,顾辞修不管不顾,还是冲过去了,而且冲在荀久前头,先一步接住了容洛。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个男人对容洛有着非常执着的感情。 顾辞修舍不得容洛,不忍心她受一点伤害,就如同荀久不忍心看到扶笙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心在滴血。 快速拉回思绪,荀久接过顾辞修的匕首。 顾辞修的眸光在荀久血迹斑驳的手掌心定了定,心中惊讶无比,“王妃,您受伤了。” “不妨事。”荀久侧目一瞟冲上来的丧尸,将手中的宝剑扔给顾辞修,郑重交待,“那些丧尸,就交给你了。” “王妃放心,我会拼尽全力阻挡它们过来的。”顾辞修面色凝寒,说不出的冷肃。 荀久再次嘱咐,“你要小心,不要让丧尸抓伤了皮肤,否则容易中尸毒,眼下这地方又没医馆,洛姐姐已经这样了,如果连你也出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姜易初交代。” “嗯,我知道了。” 顾辞修提着沉重的宝剑,漆黑瞳眸里闪着凛冽的寒光,周身杀意四起,冲过去就与丧尸们打成一团。 荀久在容洛面前蹲下来。 容洛的意识已经很薄弱了,虽然还知道痛,可叫喊的声音正在逐渐虚弱下去,眼眸微微阖起,原本紧抓着地上杂草的双手也因为无力而慢慢松开。 荀久脸色大变,迅速取出银针给她扎了晕痛针,嘴里不断地道:“洛姐姐,你再坚持一下,只要剖腹完毕,我马上就用灵力帮你全部复原,一定要坚持住。” “阿久……”容洛神情非常虚弱,连喊出这一声都用了很大的力气,从沉重的眼皮下透过一条缝看向荀久,弱声道:“不要管我,保住孩子。” 荀久面色纠结,随即有些怒,“不准说话!” 容洛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没多长时间了,孩子还没睁开眼看过他父亲一眼,不能就这么去了,你答应我。” 容洛冰凉的手指艰难地伸出来,扣住荀久的手腕,声音满含着恳求,“答应我,保住孩子。” 荀久自然不会答应这种荒唐的请求,只将她的手扒拉回去,低嗤一声,“不要怀疑我的医术,孩子是一定要保的,大人,我就更不可能让你出一丁点儿事了。” 容洛因为之前的喊痛,嗓子嘶哑,嘴唇干裂,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荀久动作。 荀久掀开盖在容洛身上的衣袍,伸手替胎头复了位。 她有个习惯,出门的时候喜欢在袖子里藏三支银针,眼下一支给容洛扎了晕痛针,只剩下两针,用处也不大。 思来想去,荀久觉得还是先给容洛剖腹,然后借机用灵力来修复。 只不过这个过程没有任何麻醉,容洛会非常痛苦。 容洛半睁着眼,见到荀久眉眼间的犹豫,她轻声问:“怎么了?” 荀久抿了抿唇,如实道:“洛姐姐,羊水流尽,孩子无法顺产,只能靠剖腹取出,可是眼下什么医疗设备都没有,没有麻醉,银针也不齐全,我只能赌一把。” 容洛听出了荀久话里的意思,她颔首,“你动手吧,我不怕痛,只要能保住孩子,我做什么都愿意。” “真的会很痛,你必须忍忍。”荀久面上露出几分不忍心来。 “没关系的,我能坚持住。”容洛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她曾跟随着大军出战不小心中了敌军的毒箭,那种毒毒性非常强烈,取了箭的时候,毒性已经侵入骨髓,当时的军医无法调配出解药,容洛不想拖了顾辞修的后腿,咬牙之下让医婆按照军医的指示帮她刮骨疗毒,同样没有麻沸散,全凭她自己的意志坚持了下来。 这一刻,容洛在想,当年都能为了阿修忍痛刮骨疗毒,今日同样能为了孩子在没有麻沸散的情况下进行剖腹产。 “你想好了?”荀久再一次看向容洛,发现她虽然面容惨白,神情却异常坚定。 这让荀久大为所动,心中暗赞果然是军营里出来的铁血女子,这份难能可贵的坚毅精神,连她都忍不住要佩服一番。 “阿久,你别再耽误了,待会儿孩子会有事。”容洛见荀久迟迟不肯动手,出声道:“我倒是无所谓,保不住也就罢了,但阿修是第一次当父亲,我不能让他失望,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帮我保住孩子。” “我开始了,你不要说话,闭上眼睛。”荀久撕扯下自己的衣襟揉成团塞到容洛的嘴巴里,郑重道:“待会儿若是痛,你就咬着这个东西,我会加快速度,尽量少让你受罪。” 见到容洛点头之后,荀久借助周围树影的遮蔽,轻轻剥落容洛的衣服,手指在她小腹处比划了一下,然后,毅然决然下刀。 剖腹这种手术,荀久之前为了给女帝取瘤做了两个,已经非常熟悉小腹表皮下面的各种组织结构,但这一次剖腹是为了取出孩子,所以她还是存了小心翼翼。 匕首划开容洛肚腹的那一瞬,荀久明显听到了一阵倒抽气声,不用想也知道有多痛。 但即便是这样,容洛也没吭声,她只是死死咬着嘴里的布团,两鬓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下来,濡湿了头发。 荀久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避开血管。 树林幽暗,光线本不好,刚才把七星扫魔剑递给顾辞修的时候,荀久顺手从剑柄上抠下了一颗夜明珠用牙齿咬着照明,勉强能把这场高危手术做完。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顾辞修还在与丧尸厮打在一起,丧尸们的速度明显减缓了。 因为高空上的主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吹笛,满含好奇的目光盯着荀久的方向。 顾辞修趁此机会使出全力,将冲上来的丧尸打下去。 扶言之今夜带来的,以骷髅军团居多,所以前面的丧尸们很快就被顾辞修斩成腐尸碎块,但碎块也会随着妖娆魔魅的笛声滚滚而来,一旦沾染在活人身上,容易中尸毒。 顾辞修小心翼翼地避开,踩着丧尸碎块,终于迎来后面的骷髅军团。 放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骷髅骨架能让人一瞬间心惊胆战。 骷髅和丧尸不同,因为没有肉身支撑,所以行动比较机械,走路的时候容易发出关节摩擦的“咔擦咔擦”声,听起来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因为主人的笛声停顿,骷髅们动作逐渐缓慢下来。 扶言之的血眸在看清楚树林里那一幕时眯了眯,纵然看不清楚那个女人的动作,但之前他们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 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大胆,敢为早产妇人剖腹。 被仇恨湮没了五百年的扶言之头一次觉得这世间还有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事儿。 薄唇微勾,他缓缓从巨鸟身上飘落下来,手中拿着玉笛,脚步轻缓地朝着荀久所在的方向走来。 顾辞修原本还纳闷扶言之为何突然停下来,他转过头,就见扶言之已经在不远处,马上就要接近荀久所在的那片树林了。 面色惊慌,顾辞修提着宝剑就冲过去意图阻挡扶言之。 扶言之一开始惧怕顾辞修手中的除魔剑,但眼尖的他发现剑柄上少了一颗七彩夜明珠。 这柄剑身上所有的佩饰都是为除魔而准备的,缺一不可,哪怕是少了一颗小小的夜明珠,也会变得和普通剑一样,对扶言之毫无作用。 冷声一笑,扶言之抬手,准备将宝剑拿到手亲自毁了。 这时,树林里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扶言之已经伸出去准备夺走顾辞修手中宝剑的那只手僵在半空,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五百年前他在西北征战,而凤息独自产子的时候。 婴儿的啼哭完完全全勾起了他的回忆。 孩子……凤息…… 霍然抬起头,扶言之血眸凝向树林里,潜意识里告诉他,那是他和凤息的孩子,被别人抱走了,他们准备杀了孩子。 面色大骇,扶言之踉踉跄跄跑过去,准备从荀久手中夺走孩子。 荀久敏锐察觉到了扶言之的靠近,可是容洛现在非常虚弱,不能移动半分,而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向容洛体内渡入灵力保命。 眼看着扶言之越来越近,荀久情急之下朝着顾辞修大喊,“快,从后面绕过来抱着孩子,我有事嘱咐你。” 手中的宝剑太过沉重,顾辞修再顾不得,索性将宝剑扔到很远之外的地方,他绕道从另一边超速朝着荀久这里跑。 扶言之速度更快,几乎是转瞬就到了荀久跟前,一只手捏住了那个用荀久外衫简易做成的襁褓,面目狰狞,声音冷鸷,“把孩子给我!” 荀久根本不知道扶言之要这个孩子有何用,急得心颤,她紧紧抱着那小小的一团,却又不敢用力。 纵然将孩子抱出来的那一刻她已经渡入了灵力,让孩子安然入睡,但眼下扶言之这么重的力道,铁定会把孩子给吵醒,更甚至是直接捏碎他。 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荀久警惕地看着扶言之,用商量的语气道:“放过这个孩子,我答应你之前的条件,陪你坐在黑鸟上周游燕京城,可好?” 扶言之恍若未闻,血眸自始至终定在襁褓中的孩子身上,额头因为暴怒而青筋凸起,“本尊再说一遍,把孩子还给我!” 还给他? 荀久心思微动。 莫非……扶言之把这个孩子当成凤息生的那一个了? 顾辞修就站在不远处,气喘吁吁,却满面惊惶,“王妃,不能给他!” 荀久看一眼顾辞修,看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等待灵力救赎的容洛,再看一眼襁褓中刚出生的早产宝宝,最后看向扶言之,尽量保持着面色和声音的平静,“孩子还没喂奶,能不能再等等?” 血眸中乍然间寒光四射,扶言之面部肌肉抖动了两下,抓着襁褓的那只手不断收拢,力道很大。 宝宝受到了惊吓,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娇啼不断。 因为是早产儿,所以声音听起来非常凄厉。 荀久大惊失色,牙关哆嗦着,“你别动手,我这就把孩子给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给他找个最好的奶娘,一定要善待他。” 扶言之冷哼一声,从荀久手中抱着襁褓,一闪身重新坐上了巨鸟,率领着骷髅军团快速离去。 看着已经远去的那抹白影,荀久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后盘膝坐下,将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入容洛的身体帮她复原伤口。 眼下条件有限,她无法帮助容洛缝合,唯有借助灵力让她被剖腹的那个伤口全部复原,但这样一来,荀久的灵力会消耗至少五成。 也就是说,等容洛复原以后,她便再也不能追上扶言之。 顾辞修本想追上去。 盘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正在给容洛输送灵力的荀久突然出声,“别去,你打不过他的。” 顾辞修狠狠一拳捶打在树干上,面上露出无能为力的挫败感,“那个孩子可是洛洛九死一生换来的,若是就这么被他带走了,洛洛醒来以后知道了怎么办?” 荀久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面无表情道:“为今之计,走一步算一步,你别轻举妄动,等我先救了洛姐姐再说。” 顾辞修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晚上一直在帮他们夫妻的人是秦王妃,若非要说九死一生的人,实际上是秦王妃,先是替容洛剖腹产,如今又消耗灵力为容洛复原伤口。 顾辞修上一次来燕京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荀久有灵力,眼下见了,心中虽然奇怪,但更多的是内疚与感激。 他曾经听人说起过,灵力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违背自然规律的逆天存在,过多动用是会伤到本源危及性命的。 所以,荀久这么消耗灵力救治容洛,冒了很大的生命危险。 思及此,顾辞修原本惴惴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秦王妃说得对,自己并不是扶言之的对手,遇到这种情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大不了……大不了就当没生过那个孩子,只要洛洛还好好的,他们夫妻俩以后有的是机会。 将近一个时辰的灵力输送,容洛的切割伤口终于全部愈合,恢复如初。 她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荀久疲惫的面容。 双手撑地坐起来,容洛关切地问:“阿久,你要不要紧?” 荀久勉强摇头,“天快亮了,你再稍微休息一会,我们这就进城。” 容洛朝着四处扫视了一圈,没见到孩子,她大惊失色,看向顾辞修,喃喃问:“阿修,孩子呢,我的孩子哪儿去了?” 顾辞修冲她挤挤眼,示意她这个时候不要提及孩子的事。 容洛看得懂顾辞修这个眼神,可她今夜明明是已经生了孩子的,这个时候阿修不让她问,莫非……孩子早夭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容洛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胸前急剧起伏,身子细微颤抖。 荀久撑着眼皮看了看容洛,低声道:“你放心,你的孩子很好,等过些日子,我会将他接回来的。” 灵力损耗过度,荀久整个人如同游走在太虚幻境,若不是顾辞修和容洛夫妻俩的声音时刻提醒着,她险些就这么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顾辞修附和道:“王妃没撒谎,孩子很好,再过几日就能回来与我们团聚了。洛洛……不能哭,你虽然愈合了伤口,可毕竟是在月子里头,哭不得,否则会伤了身子。” 哽咽了一下,容洛强行将眼泪给压回去。 阿修不会骗她,只要他说孩子还在,那就一定还在。 荀久靠坐在一颗大树脚,勉强扯了扯嘴角,看着顾辞修,“你们夫妻俩给我讲故事吧,随便讲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停下来,不能让我睡过去,否则……我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顾辞修一听便知荀久是刚才为了治愈洛洛而灵力损耗过度,他赶紧蹲下身来,按照荀久的吩咐说起了故事。 顾辞修是个武将,常年待在军营里,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故事可讲,容洛见他几次词穷,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开口,同荀久说起那些年她和顾辞修待在军营的时候摩擦出来的那些小火花。 以前还觉得难以启齿,但今夜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容洛便也放得开了,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期间一直提醒着荀久不能睡。 天光大亮的时候,三人还在树底下坐着。 荀久已经非常疲惫,到了沾地就能睡的程度,可是潜意识总在提醒她,不能睡,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找不回容洛和顾辞修的孩子,也找不回阿笙的躯体。 容洛说了很多,但看着荀久的眼皮还是越来越沉重,她急得皱了眉,想了片刻,忽然道:“阿久,我和阿修的孩子是你亲自接生的,不如,你帮他取个名字罢,若是……若是他真的能回来,就按我们之前说好的,认你当干娘。” 荀久勉强扯出一抹笑,看向天边的朝霞,“他的出生,可谓是波折横生,我希望,他这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就叫他安安罢。” “安安……”容洛笑着重复,“顾安安,这名儿好,干娘亲自给赐的名,那个臭小子这辈子肯定都能平平安安的。” “嗯。”荀久颔首,“一定会平安的。” 顾辞修看了看天色,转眸看向荀久,“王妃,天色已经大亮,想必城门已经开了,我们这就送你回去。” 荀久蹙了蹙眉,道:“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可无法进城,顾将军你先骑上我的马去秦王府把我的衣服找两套拿来,顺便再让他们安排马车过来,我和洛姐姐这个样子,进了城岂不是得吓坏百姓?” 荀久虽是说的玩笑话,可停到顾辞修心中,却很不是滋味,一阵一阵的内疚感涌上心头来,暗暗发誓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定不会背叛秦王和秦王妃。 荀久见他半晌不动,催促道:“你快些去吧,我已经慢慢清醒过来了,倒是不妨事,洛姐姐便不同了,她才刚刚生产完,必须进补,否则对身子不好。” 顾辞修闻言后,将两人带进林中隐蔽的地方,这才出来骑着荀久的嘛径直朝着燕京城方向狂奔而去。 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后,顾辞修再回来,赶着马车的人是季黎明,骑着马随行的是澹台引。 见到荀久憔悴模样的那一刻,季黎明眼眶一下就红了,走过来不管不顾张开双臂将荀久抱在怀里,“来,表哥抱抱。” 一夜之间失去了最爱的人,然后在生死门前徘徊了一圈,如今陡然得见亲人,就好像在漫无边际的死海中抓住了一根浮木。 伸出手环抱着季黎明,荀久没有出声,只是一直埋首在他温暖的胸膛里,季黎明素来了解荀久的脾性,也示意他们几人不要说话,他安静地站在那里,轻轻拍打着荀久的后背。 感受到胸膛处的衣襟湿了一小块,季黎明抱她更紧,“别怕,我们都还在呢。” 喉咙痛到声音嘶哑,荀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笑着道:“走吧,我没事了。” 这样的荀久,让季黎明感到非常心疼。 她似乎再不是以前那个有怒就发不高兴就骂人的调皮小表妹了。 现在的她,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此时此刻也是这样,明明心中为扶笙被扶言之带走这件事而感到莫大的哀痛,然而她仅仅是将眼泪挥洒在他胸膛里,再抬首,就跟没事的人一样。 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隐藏在了微微一笑的面容下。 不忍再看,季黎明朝着澹台引道:“引儿,去马车上把准备好的水取来给她们俩净面。” 澹台引速速去了马车处,没多久便端来一个铜盆,盆里是准备好的温水和巾布。 容洛原本也沉浸在刚才那一幕的哀伤中,但为了转移荀久的注意力,她还是勉强笑着说:“没想到大司马想得这般周到,竟连净面的水都给准备好了。” 季黎明对着容洛笑笑,“这马车是当初去齐国的时候,晋宁吩咐人改装过的,里面非常宽敞,就像房间一样,要准备这些东西也并不费事儿。” 说完,季黎明看向荀久,挑眉微笑,“表妹,要不要表哥帮你净面?” 荀久从他手中接过巾布,摇摇头,“我自己能来。” 荀久净面完之后,澹台引又给容洛送了温水,知晓容洛在月子里头,澹台引原本准备亲自替她净面,谁料顾辞修将巾布接了过去,笑着说,“还是我来照顾她吧!” 澹台引轻轻颔首,没有多说。 两人净面过后又去马车上换了衣服,这才坐上马车一路回了秦王府。 马车到达秦王府的时候,荀久掀帘就撞见角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 她吓了一跳,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季黎明忙解释,“这小子,昨天晚上知晓你单独出去,二话不说就要去追你,被我和引儿以及西宫三人给捉住点了穴道制止住了,瞧这样子,许是一夜未合眼。” 荀久心中微动,劝慰道:“快回去歇息,今日的膳食,让府里的其他厨子来做就行。” 角义一声不吭,只是在见到荀久安然无恙的那一瞬,眸光起了几分波澜,之后便一直将视线定在她身上,没有要开口说话的迹象。 荀久已经在季黎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行至角义跟前,抬眼看他,“回去歇着吧,我没事儿。” 角义紧抿着唇,他其实很想很想张开双臂抱抱她,可是自己身份摆在那里,纵然有再多心思再多话,也只能化为一句话,“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饭厅,都是你爱吃的。我这就回房了,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荀久点点头。 看着角义渐行渐远的背影,季黎明眯了眼睛。 * 荀久归来的第三天夜里,扶言之的傀儡军团与燕京王师的大战正式开始。 依旧是以丧尸打头,骷髅军团殿后的强大阵容,只不过这一次傀儡比先前的更多。 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骷髅和丧尸,饶是姜易初心理再强大也不禁被吓了一跳。 旁边的季黎明和澹台引亦是脸色大变。 看向荀久,季黎明问:“表妹,扶言之到底控制了多少傀儡?” “我不知道。”荀久摇摇头,看向高空。 如今只听得到远处的悠扬笛声,见不到扶言之的踪影。 她还以为,扶言之总算存了一丝人性,将孩子带走以后就会消停下来,魔性减缓。 可事实证明,荀久的确是想太多了,魔就是魔,若是存了人性,他也就不叫“魔”了。 姜易初紧皱着眉,“不能让这些丧尸进城,否则城内数十万百姓就完了!” 他一直只是听说扶言之很强大,却没料到竟然强大到这个地步,这三天来,他每到一个郡,那个郡的百姓和驻军就会变成他的傀儡,如此累计,他眼下带着来的傀儡便有数十万,骷髅军团与丧尸交交杂在一起,看得人头皮发麻。 荀久垂眸,“我外公和璇玑阁主在研究克制丧尸的办法,暂时无法出关。可眼下火烧眉毛了。” 姜易初又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缓缓朝着城门过来的丧尸,问:“王妃,你说如果现在放出王师,我们这么多人,能否有胜算?” “不可。”荀久摇头,“这不是一般的打仗,你们别把丧尸看得这么简单,这些东西的嗅觉非常灵敏,一旦有生人靠近,他们马上就能发起进攻,一旦被咬中就立刻完了,没法救治,与普通刀伤剑伤没得比。” “那怎么办?”姜易初捏了捏拳,“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丧尸围城吧?” “你看!”荀久伸手指了指城门外五米宽,十米深的护城壕,眼下通行板是被吊起来的,护城壕对岸的人根本过不来。 转瞬之间,荀久想到了一条计策,吩咐季黎明,“你去准备大量鱼竿来,食物要多,然后从军队里挑两批人上来,一批负责用鱼竿吊着食物往下面坠引诱丧尸,另外一批为弓箭手。丧尸最喜欢食物,且他们嗅觉灵敏,一闻到食物的味道就会扑上来,等丧尸落入护城壕的时候,弓箭手就准备带火的羽箭射下去将丧尸烧毁。另外,大祭司,得麻烦你去跑一趟,将护城壕上游等着,一旦丧尸烧成的灰堆积起来,就开始放水将那些东西顺着壕沟冲出去,坚决不能将病毒传染到城内百姓身上。” 季黎明和澹台引齐齐点头,很快便下了城门去安排了。 荀久看了一眼旁边的姜易初,“接下来,就由你指挥着他们引诱丧尸了,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打开城门,丧尸的攻击力,不是一般人能抵御得起的,非常恐怖。” 姜易初从这段话里面听出了别的意思,他面色一紧,“王妃准备去哪儿?” 荀久黯然垂眸,“这件事,终究要有个解决办法,扶言之迟迟没有来,可我不能亲眼看着整座燕京城被丧尸围攻,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该是时候由我亲自去找他了结了。” “别去!”姜易初一把拽住荀久的胳膊,一脸不同意,“你忘了洛洛临盆的那一晚了吗?扶言之非常危险,你就这么去,我们谁也不放心。” 荀久挪开姜易初的手,勉强一笑,“我知道您们都担心我,可我若是不去,洛姐姐的孩子,谁能救得回来?” 姜易初一噎。 荀久看着他,继续道:“不用担心,必要的时候,我会用凤息作为挡箭牌,扶言之就算再恨,也绝对不会动凤息半根毫毛的。” 姜易初面色晦暗。 “好了,就这样吧,我走了。” 荀久握紧了手里的宝剑,朝着姜易初挥了挥手,轻功直接飞跃过底下成千上万的丧尸群,循着笛声来源处飞去。 一如三日前,扶言之坐在由上百只黑鸟组合而成的“巨鸟”背上,笛声幽幽,哀婉唯美。 月光照得他的肌肤莹透如雪。 运足内力站稳在树梢上,荀久看向扶言之,眸光冷透,“扶言之,你下来,我们两个好好谈谈。” 扶言之没说话,伸手指了指巨鸟的后背。 荀久看得懂,扶言之的意思是让她去巨鸟背上坐着,有什么话过去说。 迟疑了片刻,荀久站着不动。 “本尊耐性不好。”扶言之朝她勾了勾唇。 荀久再度迟疑了一下,转瞬后一个飞身去往扶言之所在的方向。 这只“巨鸟”非常大,荀久挑了一个远离扶言之的位置坐下。 “过来这边。”扶言之指了指他旁侧的位置。 荀久蹙眉犹豫。 “你在怕什么?”扶言之讥笑,“怕本尊伤害你?” 荀久抬眼看他,“你在那边说话,我也能听得见。” 扶言之眉眼间嘲弄更加明显,低低笑了一下,“现在是你有求于我,而不是来与我谈条件,当然,如果你还记得三天前的那个晚上谈的条件,我不介意再来一遍。” 荀久顷刻想起当时容洛被这个变态直接从高空抛下去的场景,顿时心底冒出寒气来。 “坐在本尊旁边还是继续待在那边不动,你自己挑。”他粗粗一瞥荀久,并不打算废话。 荀久壮着胆子挪了一挪,问他,“那个孩子,你藏到哪儿去了?” 扶言之脸上笑意微僵,随后转化为云淡风轻,极为缥缈的两个字出口,“死了。” “什么?!”荀久惊声高呼,“你把他弄死了?” “粗鄙凡人而已,不值得本尊亲自动手。”扶言之一面说着,一面仔细观察荀久的表情。 浑身颤抖了一下,荀久再一次握紧手里的宝剑。 扶言之的目光,也顺着看向荀久手里的除魔剑上。 勾唇冷笑,他道:“本尊的确是惧怕这种东西,不过,你若是想用它来杀了我,那我乐意之至。五百年了,本尊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但是遇见你之后,本尊特别喜欢看见相爱的人自相残杀的情景,我觉得,这是我五百年来唯一的爱好。” “哧——”一声拔出剑,荀久的身子也在那一瞬往后飘出好远,依旧是落在巨鸟的背上,她将剑刃横在自己脖子上,看向扶言之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片死寂。 “我承认,对着这具身体,我下不了手,所以,我只能对自己下手。”她苦涩一笑,剑刃往白皙的脖颈上划了一下,顷刻便有血珠冒出来,那样刺目的颜色,让扶言之脸色大变。 他感觉整个身子都热腾起来,骨头好像要融化了一样,体内有两股力量在博弈,另外那一个不属于他的灵魂,仿佛随时都能破体而出取代他甚至是吞噬他。 这个认知让扶言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迅速站起来,血眸死死瞪着荀久,用命令的语气厉喝,“放下剑!” 该死! 扶笙一看见荀久这般动作就开始发怒了,那种怒,甚至比他这个恶魔来得还要震撼。 他好不容易才取回来的身体,绝对不能让扶笙就这么要回去,否则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荀久清楚看见了扶言之的古怪反应,她顿时心中大喜。 自从上次与扶言之大战,从树林回去以后,荀久就一直在想,扶笙这么坚韧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被扶言之给吞了魂魄,再有,扶笙临走前的那句话是这样说的: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荀久冥想了好久,终于想通了。 扶笙的魂魄不可能被扶言之给吞噬,扶言之应该是强行占据了扶笙的身子,只不过当时扶笙的魂魄力量没有扶言之的魔性强大,所以被狠狠压制住。 荀久最是了解扶笙,他从来舍不得看见她受一点伤,如果自己来一招自杀的戏码,必定能激起扶笙强悍的怒意。 果不其然,她才仅仅是划伤了一道口子,扶笙就开始发怒准备反抗扶言之的魔性了。 “本尊命令你放下剑,听到了没有!”扶言之面部抽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竟敢用这种方法将扶笙的魂魄给激醒! 荀久按捺下心中的狂喜,假装不知道扶笙还在活着,只是眸光凛冽地盯着扶言之,双脚往后退了几步,怒斥,“不要过来!” 她说着,横在脖子上的剑压了压,鲜血流得更快。 扶言之身形颤颤,他已经感受到扶笙毁天灭地的愤怒,那种怒,就快要硬生生将他从这具身体内给剥离出来。 十指弯曲成爪,扶言之狠狠掐上自己的喉咙,眉眼间尽是讥讽,“你敢用自杀来威胁本尊,你以为我就不敢趁机毁了这具身体吗?” 荀久心中大骇,但她不敢表现在面上,余光往旁边瞥了一眼,只要她再后退几步,就能直接从高空中坠下去。 心念电转间,荀久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扶言之敢伤害那具身体,她就开始往下跳。 她就不信这样的自杀式,还无法全部激活扶笙的魂魄。 扶言之惊恐地看着荀久,嘴角肌肉抖动,“你给我停下来!” 荀久做出视死如归的面色,眼神幽静,原本白皙的脖颈里早已殷红一片。 她也知道痛,可如果痛了今晚就能彻底换回扶笙,那她便是从这里摔死了也无怨无悔。 扶言之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眼神添了几分小心翼翼,连哄带骗,“你不要再后退了,乖,过来本尊这边,我告诉你那个孩子的下落。” 荀久暗啐一口,信了扶言之,她就是天底下头号大呆瓜! 他不是不让她往后退,惧怕她真的摔下去吗? 那她偏要往后退,偏要玩自杀逼一逼扶笙。 看了下面让人毛骨悚然的骷髅军团一眼,荀久深吸一大口气,脚下一滑,果然是整个身子都往下坠了。 那一刻,她在想:阿笙,我这次拿命赌,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真的死了。 “不——”扶言之站在巨鸟背上,看着恍若蝴蝶翩然往下坠的那抹娇小身影,喊得撕心裂肺。 当然,这撕心裂肺来源于疼痛。 五百年了,没想到他也会痛,而这痛的来源,竟然是扶笙魂魄内的强大怒意在反噬他的魔性。 扶言之惊恐地挣扎着,拼了命想要离开这具身体,然而他已经被吞噬了一半多,魔性大损,再没有什么力量能支撑着他离开这具身体。 直到—— 扶言之全部被扶笙的强悍的怒意全部吞噬! 那一刻,飘在半空的荀久亲眼看见高空上那个人从晧雪白发变成如墨青丝,殷红血眸变成狭长凤眸。 且在扶言之完全被吞噬的那一刻,荀久还看见他身下的黑色巨鸟片刻之间就化成了齑粉被风一吹便散了。 嘴角微微勾起,荀久满心感动。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宠她爱她舍不得见到她受一丁点伤害的。 缓缓闭上眼睛,荀久关闭了所有的思绪,任由自己完成这个高空坠落的动作。 毫无意外地,她落在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没有睁眼,荀久只微翘着唇瓣,心中猜测他此时的表情。 她想,兴许是愤怒大于欣喜的。 毕竟,她在迫于无奈之下傻到玩自杀了。 许久没听到扶笙说话,荀久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他幽冷的瞳眸。 看看打了个寒颤,荀久浑身哆嗦了一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阿笙,我知道错了。” 他盯着她不放,也没有要将她放下来的意图,声线很冷,“哦?知道错了?” 荀久眨眨眼,点头如捣蒜。 “牛皮鞭还是绳子捆绑,自己选。”他表情很严肃,眼神很认真,就跟审问犯人似的。 荀久嘴角抽了抽,随即神秘一笑,“有新玩法。” “什么?”听到这句话,他原本幽冷的瞳眸霎时放光。 荀久眨眨眼,卖关子,“等回去以后再告诉你。” 扶笙不悦了。 松手就要放她下来。 “喂!你还有没有良心?”荀久一急,“好歹我也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差点没命了好不,你就不能多抱一会么?” 扶笙一脸的云淡风轻,“本王一向不喜欢抱对我没想法的人。” 荀久:“……” 不就是有新鲜玩法没说么?至于么?至于么?! 板着脸,荀久也不悦了。 扶笙见状,眉毛微微跳了跳。 荀久冷哼一声,将脸歪向一边,“本王妃一向不喜欢给对我想太多的人抱。” 扶笙:“……” 弯下腰,重新将她打横抱起,扶笙看向怀中仍旧板着脸不认人的荀久,好笑地挑挑眉,“不是说不喜欢给对你想太多的人抱么?这下怎么乖乖的了?” 荀久咬牙切齿,“你把我衣服还给我!” …… * 扶言之消失以后,所有的丧尸和骷髅都脱离了魔音控制,没多久便被王师全部处理干净。 这场丧尸围城的大战,终于在最后一刻被避免。 扶笙吞噬了扶言之的魔性,这种魔性长期停留在体内很不好,回去以后便昏迷不醒。 于是璇玑阁主和澹台镜研制了一种能逐渐驱除魔性的药浴,让他没日没夜地泡在里面。 荀久整天待在王府里无聊,索性每天都去陪他,这一来二去的,也就习惯了,婢女小厮们知道王妃每天都会去陪殿下,便没有人前去看守。 荀久托着腮,看着浴池内每天都昏迷不醒的扶笙,一阵接着一阵地哀叹。 “阿笙,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你再不醒,我都要红杏出墙了。” 眼尾一扫,荀久瞧见了他身体的微妙变化,一时惊喜不已。 她不断地轻声唤他,不断拍打着他的面容。 然而,任凭她唤了千百遍,扶笙就好像完全听不到一样,怎么都醒不过来。 荀久看着他越来越明显的身体变化,咬咬牙,决定牺牲一下。 扁扁嘴,她脱了衣服跨进浴池。 …… 于是,在这么一个初夏来临的美好晴天里,秦王府的所有下人看见了这么一幕,他们家的王妃唉声叹气地进去照顾殿下,红光满面,娇颜玉润地走出来。 婢女小厮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更加不敢靠近浴池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干脆躲得远远的。 …… 扶笙再醒过来,已经是半年之后。 他醒过来后,得到的最震惊的消息便是荀久怀孕了,三个月。 扶笙掐指一算,他昏迷了半年,然后醒来的这天得知自家夫人怀了三个月身孕。 一时间,整个秦王府上空都好像笼罩着一层乌云。 荀久正在书房处理各处传来的情报,陡然间觉得外面有一层阴冷的风靠近。 她抖着身子转过身来,见到自家夫君阴沉着脸站在后面,那眼神,好像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扯着嘴角笑了笑,荀久打招呼,“嗨,小笙笙,半年不见,你又帅了。” “你最近眼光长进不少。”扶笙面无表情地夸赞一句,迅速将话题扯到重点上来。 “本王昏迷半年,你怀了三个月身孕,不打算解释解释么?” “我……唔……” ——正文完—— ------题外话------ 今天这章来不及检查错字了,亲们包容一下,我回头检查了一定全部修改,么么哒 正文只写到男女主,明天开始众cp包子大合集的番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047章 大结局(下) 这一幕简直让荀久猝不及防。 她在顷刻间面如死灰,身影飞快掠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避开这群腐尸顺利接到容洛,但她必须去做这件事。 因为那是一尸两命。 母亲无辜,孩子更是无辜的。 容洛在坠落的那一刻醒过来,惊叫之声昭示着她所有的恐惧。 高空坠落,这个过程非常快也最能让人感到临界死亡。 那一声声的惊叫传入荀久的耳膜里,她不断地加速,几乎用尽了一切办法让自己能在最短时间内赶到并接住她。 踩在腐尸的脑袋上一掠而过,荀久就快接住容洛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快速从她眼前闪过,并且稳稳当当接住了容洛,尔后踩着腐尸们的脑袋飞跃下去,坐在地上,将容洛狠狠抱在怀里,语带哭腔,“洛洛,你别吓我。” 听到声音,荀久立即认出来,那个人正是顾辞修。 接住了人就好。 荀久大松一口气,还没等全部缓过神来,就听到那边容洛痛得大喊,“阿修,我肚子好痛。” 荀久再一次脸色惨白,看向高空若无其事微挑着眉唇角含笑坐在巨鸟背上的扶言之,一种难言的恨意涌上心头。 “洛洛……你坚持一下。” 树林边,那二人的声音还在传来。 容洛痛得冷汗直流,濡湿了鬓边乌发,她唇色苍白,神情虚弱,“阿修,孩子……” 她一边说一边用冰凉的手掌艰难地去抚摸着小腹,泪眼涟涟,语不成声,“痛……好痛……” 顾辞修颤着眼帘顺着容洛的小腹往下看,她的裙衫上已经染了一滩血迹,刺目至极。 “洛洛!”顾辞修急得哭出来,“你坚持一下,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们去找大夫,一定有办法的,你要等着我。” 荀久也看见了容洛见红,她心神狠狠一震,在顾辞修抱着容洛准备连夜进城的那一瞬大声唤住他,“别动!洛姐姐可能是要早产了。” 蓦然听到这句话,顾辞修仿若遭了雷劈,定在原地半晌没反应。 荀久再道:“你快找个空地让洛姐姐平躺下来,别再抱着她颠簸了。” 顾辞修眉头皱成一团,脸上满是急迫。 他自然信得过荀久,因为她是神医,可是,洛洛如果真的要生产,眼下又没有稳婆,怎么办? 荀久见他半晌没动静,一时又急又气,“快啊,顾辞修,你站着做什么,再晚,大人孩子都要出事儿了!” 顾辞修顷刻回过神来,迅速将容洛放到旁边一块空地上。 早就因为疼痛而意识模糊的容洛嘴里还在不断地喊痛。 “王妃,接下来要怎么办?”面对这种情况,顾辞修整个人都慌乱无措,六神无主地看向荀久。 荀久抿了抿唇,眼下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来不及入燕京城请稳婆了。 再回眸,荀久看见被扶言之控制的那些腐尸因为嗅到血腥味而开始躁动起来,而坐在黑鸟上的扶言之,不知何时又开始吹起玉笛,笛声让腐尸和跟在后面的骷髅迈着震动的步子一步步朝着容洛的方向走去。 心中大惊,荀久咬咬牙,朝着顾辞修大喊,“没办法了,我来对付这些腐尸和骷髅,你帮洛姐姐接生。” 顾辞修被荀久这句话给惊呆了,“王妃,你可别开玩笑,我哪里会接生,再说了……” 荀久没工夫跟他耗着,蹙眉道:“都这种时候了,你就别顾及那些虚妄的礼节了,如果你还想要保住大人和孩子的话,就按照我的话去做。” 顾辞修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万一一个弄不好,洛洛会不会有危险?” 荀久一剑斩了最前面的那一批腐尸脑袋,腐尸的脑袋落在地上以后,有几个的眼珠子掉了下来,但因为有扶言之的笛声牵引着,没有脑袋的腐尸还在继续走,脑袋和眼珠子也在地上滚着过来。 这种景象,实在太有视觉冲击力。 荀久瞥一眼顾辞修,高声道:“洛姐姐明显羊水已经破了,如果你不帮她接生,她就只能在这地方等死,而且我告诉你,如果洛姐姐死在了这里,待会儿她就能变成扶言之的丧尸大军中一员,眼下帮她接生,是唯一的出路,可我抽不开身,这些丧尸,需要有人来抵挡,你别废话了,赶紧脱了外袍,一半垫在洛姐姐的身下,一半盖住洛姐姐的身子,尽量让她保持体力。” 这个时候的顾辞修满心满眼都是保住容洛,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么多,二话不说脱下外袍撕成两半,一半垫在容洛身下,另一半盖住她的下身。 做完这一切,顾辞修再看向荀久,“接下来呢?” 此时的荀久正在不遗余力地对付那些前赴后继的丧尸,闻言后咬咬唇,心中有些忐忑,她从来没给人接生过,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步骤,况且,她并不在现场,也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 看来,只能凭着自己生涩的书面知识先让孩子见头,后面动用灵力来保了。 宝剑狠狠一挥,荀久再一次斩杀一批丧尸,偏过头冲着后面大喊,“手肘支在盆骨最高点髂嵴处,右手手指并拢,手掌正面,拇指根部的大鱼际托住会阴,让她不要紧张,先放松,然后深呼吸,用力!” 顾辞修赶紧按照荀久所指的位置照做,温声对着大汗淋漓的容洛道:“洛洛,你别紧张,深呼吸,放轻松。” “痛……”容洛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再艰难地吸了一口气。 顾辞修赶紧道:“用力!” “呃……”容洛痛苦不堪,小脸缩成一团,冷汗不断滚落,哭喊声不断。 荀久一边与丧尸们打成一团,一边抬头看着半空那个变态。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很想用尽全力一剑下去将所有丧尸和骷髅包括扶言之给杀了,可是她不能,一旦那样做,扶笙的身体就会随着扶言之灰飞烟灭。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心爱之人的鲜血。 已经失去了扶笙,她不可以连他的躯壳都保不住! 那边容洛生产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血腥味越来越重,丧尸们越来越兴奋,扶言之的笛声更是没打算停过。 眼眶含着泪花,面上是坚毅的神情,荀久险些将牙齿都给咬碎了,她悔恨,恨五百年前的凤息,她根本就不该点燃这把火,如果早知道那个时候的一时兴起,一时想要个家的冲动会带来今日全天下灭亡的灾难,她一定会选择不认识扶言之。 “王妃,孩子见头了!”顾辞修欣喜的声音传了过来。 荀久迅速回过神,赶紧道:“右手放松,左手辅助,托住孩子的头部,让洛姐姐不断哈气,不要用力,帮助胎头复位,然后左手往外旋转,轻轻下压胎儿颈部,记住动作要轻,这是早产儿,经不起你大力折腾。” 顾辞修不疑有他,迅速照做。 不一会,他脸色大变地道:“不行啊王妃,孩子根本出不来,洛洛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荀久拼命挥出手中的剑气,唇角咬出血来,她腥红着眼眶,之前本就被她掐破的掌心伤口才刚结痂,就又被她给掐破了,鲜血不断顺着手掌纹路流下来滴到草地上。 丧尸们闻到血腥味,兴奋地围过来。 荀久一个空翻踢翻最前面这一批丧尸,然后对着顾辞修大喊,“你能否对付这些丧尸?” 顾辞修面色坚定地点点头,“应该能撑一会儿。” 荀久对他招手,“那你过来替我,洛姐姐难产,唯一的办法,我只能帮她剖腹取出孩子来。” 顾辞修一听,整个人脸上煞白无血色,“你说什么?剖腹?” “是。”荀久道:“按照这个时间来推算,羊水已经流得差不多了,要想连大人和孩子都保住,必须剖腹。” 顾辞修是第一次听说过这种生产方法,一时呆住,“都剖腹了,还能保住洛洛吗?” 荀久皱眉,“你想要大人还是孩子?” 顾辞修满脸纠结,片刻后,仰头问荀久,“能不能,大人孩子都保住?” 咬着唇角,荀久道:“我尽量。” 说完,她提着宝剑走到容洛跟前。 顾辞修连忙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递给她,紧张地皱着眉,“王妃,您可一定要保住洛洛,我不能失去她。” “我明白。”荀久声音暗哑,顾辞修与容洛青梅竹马,多年情谊终开花结果,他们两个本该是所有人里面最为幸福,也最没有阻碍的一对,却因为扶言之的出现而卷入了这场是非中。 顾辞修有多爱容洛,光是从他刚才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了。 容洛从高空坠落的那一刻,连荀久都没有把握一定能接住她,而且在那种千钧一发之际,贸然出手非常危险,一个不慎就能连同大人孩子都没命。 然而,顾辞修不管不顾,还是冲过去了,而且冲在荀久前头,先一步接住了容洛。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个男人对容洛有着非常执着的感情。 顾辞修舍不得容洛,不忍心她受一点伤害,就如同荀久不忍心看到扶笙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心在滴血。 快速拉回思绪,荀久接过顾辞修的匕首。 顾辞修的眸光在荀久血迹斑驳的手掌心定了定,心中惊讶无比,“王妃,您受伤了。” “不妨事。”荀久侧目一瞟冲上来的丧尸,将手中的宝剑扔给顾辞修,郑重交待,“那些丧尸,就交给你了。” “王妃放心,我会拼尽全力阻挡它们过来的。”顾辞修面色凝寒,说不出的冷肃。 荀久再次嘱咐,“你要小心,不要让丧尸抓伤了皮肤,否则容易中尸毒,眼下这地方又没医馆,洛姐姐已经这样了,如果连你也出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姜易初交代。” “嗯,我知道了。” 顾辞修提着沉重的宝剑,漆黑瞳眸里闪着凛冽的寒光,周身杀意四起,冲过去就与丧尸们打成一团。 荀久在容洛面前蹲下来。 容洛的意识已经很薄弱了,虽然还知道痛,可叫喊的声音正在逐渐虚弱下去,眼眸微微阖起,原本紧抓着地上杂草的双手也因为无力而慢慢松开。 荀久脸色大变,迅速取出银针给她扎了晕痛针,嘴里不断地道:“洛姐姐,你再坚持一下,只要剖腹完毕,我马上就用灵力帮你全部复原,一定要坚持住。” “阿久……”容洛神情非常虚弱,连喊出这一声都用了很大的力气,从沉重的眼皮下透过一条缝看向荀久,弱声道:“不要管我,保住孩子。” 荀久面色纠结,随即有些怒,“不准说话!” 容洛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没多长时间了,孩子还没睁开眼看过他父亲一眼,不能就这么去了,你答应我。” 容洛冰凉的手指艰难地伸出来,扣住荀久的手腕,声音满含着恳求,“答应我,保住孩子。” 荀久自然不会答应这种荒唐的请求,只将她的手扒拉回去,低嗤一声,“不要怀疑我的医术,孩子是一定要保的,大人,我就更不可能让你出一丁点儿事了。” 容洛因为之前的喊痛,嗓子嘶哑,嘴唇干裂,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荀久动作。 荀久掀开盖在容洛身上的衣袍,伸手替胎头复了位。 她有个习惯,出门的时候喜欢在袖子里藏三支银针,眼下一支给容洛扎了晕痛针,只剩下两针,用处也不大。 思来想去,荀久觉得还是先给容洛剖腹,然后借机用灵力来修复。 只不过这个过程没有任何麻醉,容洛会非常痛苦。 容洛半睁着眼,见到荀久眉眼间的犹豫,她轻声问:“怎么了?” 荀久抿了抿唇,如实道:“洛姐姐,羊水流尽,孩子无法顺产,只能靠剖腹取出,可是眼下什么医疗设备都没有,没有麻醉,银针也不齐全,我只能赌一把。” 容洛听出了荀久话里的意思,她颔首,“你动手吧,我不怕痛,只要能保住孩子,我做什么都愿意。” “真的会很痛,你必须忍忍。”荀久面上露出几分不忍心来。 “没关系的,我能坚持住。”容洛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她曾跟随着大军出战不小心中了敌军的毒箭,那种毒毒性非常强烈,取了箭的时候,毒性已经侵入骨髓,当时的军医无法调配出解药,容洛不想拖了顾辞修的后腿,咬牙之下让医婆按照军医的指示帮她刮骨疗毒,同样没有麻沸散,全凭她自己的意志坚持了下来。 这一刻,容洛在想,当年都能为了阿修忍痛刮骨疗毒,今日同样能为了孩子在没有麻沸散的情况下进行剖腹产。 “你想好了?”荀久再一次看向容洛,发现她虽然面容惨白,神情却异常坚定。 这让荀久大为所动,心中暗赞果然是军营里出来的铁血女子,这份难能可贵的坚毅精神,连她都忍不住要佩服一番。 “阿久,你别再耽误了,待会儿孩子会有事。”容洛见荀久迟迟不肯动手,出声道:“我倒是无所谓,保不住也就罢了,但阿修是第一次当父亲,我不能让他失望,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帮我保住孩子。” “我开始了,你不要说话,闭上眼睛。”荀久撕扯下自己的衣襟揉成团塞到容洛的嘴巴里,郑重道:“待会儿若是痛,你就咬着这个东西,我会加快速度,尽量少让你受罪。” 见到容洛点头之后,荀久借助周围树影的遮蔽,轻轻剥落容洛的衣服,手指在她小腹处比划了一下,然后,毅然决然下刀。 剖腹这种手术,荀久之前为了给女帝取瘤做了两个,已经非常熟悉小腹表皮下面的各种组织结构,但这一次剖腹是为了取出孩子,所以她还是存了小心翼翼。 匕首划开容洛肚腹的那一瞬,荀久明显听到了一阵倒抽气声,不用想也知道有多痛。 但即便是这样,容洛也没吭声,她只是死死咬着嘴里的布团,两鬓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下来,濡湿了头发。 荀久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避开血管。 树林幽暗,光线本不好,刚才把七星扫魔剑递给顾辞修的时候,荀久顺手从剑柄上抠下了一颗夜明珠用牙齿咬着照明,勉强能把这场高危手术做完。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顾辞修还在与丧尸厮打在一起,丧尸们的速度明显减缓了。 因为高空上的主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吹笛,满含好奇的目光盯着荀久的方向。 顾辞修趁此机会使出全力,将冲上来的丧尸打下去。 扶言之今夜带来的,以骷髅军团居多,所以前面的丧尸们很快就被顾辞修斩成腐尸碎块,但碎块也会随着妖娆魔魅的笛声滚滚而来,一旦沾染在活人身上,容易中尸毒。 顾辞修小心翼翼地避开,踩着丧尸碎块,终于迎来后面的骷髅军团。 放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骷髅骨架能让人一瞬间心惊胆战。 骷髅和丧尸不同,因为没有肉身支撑,所以行动比较机械,走路的时候容易发出关节摩擦的“咔擦咔擦”声,听起来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因为主人的笛声停顿,骷髅们动作逐渐缓慢下来。 扶言之的血眸在看清楚树林里那一幕时眯了眯,纵然看不清楚那个女人的动作,但之前他们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 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大胆,敢为早产妇人剖腹。 被仇恨湮没了五百年的扶言之头一次觉得这世间还有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事儿。 薄唇微勾,他缓缓从巨鸟身上飘落下来,手中拿着玉笛,脚步轻缓地朝着荀久所在的方向走来。 顾辞修原本还纳闷扶言之为何突然停下来,他转过头,就见扶言之已经在不远处,马上就要接近荀久所在的那片树林了。 面色惊慌,顾辞修提着宝剑就冲过去意图阻挡扶言之。 扶言之一开始惧怕顾辞修手中的除魔剑,但眼尖的他发现剑柄上少了一颗七彩夜明珠。 这柄剑身上所有的佩饰都是为除魔而准备的,缺一不可,哪怕是少了一颗小小的夜明珠,也会变得和普通剑一样,对扶言之毫无作用。 冷声一笑,扶言之抬手,准备将宝剑拿到手亲自毁了。 这时,树林里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扶言之已经伸出去准备夺走顾辞修手中宝剑的那只手僵在半空,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五百年前他在西北征战,而凤息独自产子的时候。 婴儿的啼哭完完全全勾起了他的回忆。 孩子……凤息…… 霍然抬起头,扶言之血眸凝向树林里,潜意识里告诉他,那是他和凤息的孩子,被别人抱走了,他们准备杀了孩子。 面色大骇,扶言之踉踉跄跄跑过去,准备从荀久手中夺走孩子。 荀久敏锐察觉到了扶言之的靠近,可是容洛现在非常虚弱,不能移动半分,而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向容洛体内渡入灵力保命。 眼看着扶言之越来越近,荀久情急之下朝着顾辞修大喊,“快,从后面绕过来抱着孩子,我有事嘱咐你。” 手中的宝剑太过沉重,顾辞修再顾不得,索性将宝剑扔到很远之外的地方,他绕道从另一边超速朝着荀久这里跑。 扶言之速度更快,几乎是转瞬就到了荀久跟前,一只手捏住了那个用荀久外衫简易做成的襁褓,面目狰狞,声音冷鸷,“把孩子给我!” 荀久根本不知道扶言之要这个孩子有何用,急得心颤,她紧紧抱着那小小的一团,却又不敢用力。 纵然将孩子抱出来的那一刻她已经渡入了灵力,让孩子安然入睡,但眼下扶言之这么重的力道,铁定会把孩子给吵醒,更甚至是直接捏碎他。 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荀久警惕地看着扶言之,用商量的语气道:“放过这个孩子,我答应你之前的条件,陪你坐在黑鸟上周游燕京城,可好?” 扶言之恍若未闻,血眸自始至终定在襁褓中的孩子身上,额头因为暴怒而青筋凸起,“本尊再说一遍,把孩子还给我!” 还给他? 荀久心思微动。 莫非……扶言之把这个孩子当成凤息生的那一个了? 顾辞修就站在不远处,气喘吁吁,却满面惊惶,“王妃,不能给他!” 荀久看一眼顾辞修,看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等待灵力救赎的容洛,再看一眼襁褓中刚出生的早产宝宝,最后看向扶言之,尽量保持着面色和声音的平静,“孩子还没喂奶,能不能再等等?” 血眸中乍然间寒光四射,扶言之面部肌肉抖动了两下,抓着襁褓的那只手不断收拢,力道很大。 宝宝受到了惊吓,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娇啼不断。 因为是早产儿,所以声音听起来非常凄厉。 荀久大惊失色,牙关哆嗦着,“你别动手,我这就把孩子给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给他找个最好的奶娘,一定要善待他。” 扶言之冷哼一声,从荀久手中抱着襁褓,一闪身重新坐上了巨鸟,率领着骷髅军团快速离去。 看着已经远去的那抹白影,荀久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后盘膝坐下,将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入容洛的身体帮她复原伤口。 眼下条件有限,她无法帮助容洛缝合,唯有借助灵力让她被剖腹的那个伤口全部复原,但这样一来,荀久的灵力会消耗至少五成。 也就是说,等容洛复原以后,她便再也不能追上扶言之。 顾辞修本想追上去。 盘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正在给容洛输送灵力的荀久突然出声,“别去,你打不过他的。” 顾辞修狠狠一拳捶打在树干上,面上露出无能为力的挫败感,“那个孩子可是洛洛九死一生换来的,若是就这么被他带走了,洛洛醒来以后知道了怎么办?” 荀久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面无表情道:“为今之计,走一步算一步,你别轻举妄动,等我先救了洛姐姐再说。” 顾辞修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晚上一直在帮他们夫妻的人是秦王妃,若非要说九死一生的人,实际上是秦王妃,先是替容洛剖腹产,如今又消耗灵力为容洛复原伤口。 顾辞修上一次来燕京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荀久有灵力,眼下见了,心中虽然奇怪,但更多的是内疚与感激。 他曾经听人说起过,灵力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违背自然规律的逆天存在,过多动用是会伤到本源危及性命的。 所以,荀久这么消耗灵力救治容洛,冒了很大的生命危险。 思及此,顾辞修原本惴惴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秦王妃说得对,自己并不是扶言之的对手,遇到这种情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大不了……大不了就当没生过那个孩子,只要洛洛还好好的,他们夫妻俩以后有的是机会。 将近一个时辰的灵力输送,容洛的切割伤口终于全部愈合,恢复如初。 她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荀久疲惫的面容。 双手撑地坐起来,容洛关切地问:“阿久,你要不要紧?” 荀久勉强摇头,“天快亮了,你再稍微休息一会,我们这就进城。” 容洛朝着四处扫视了一圈,没见到孩子,她大惊失色,看向顾辞修,喃喃问:“阿修,孩子呢,我的孩子哪儿去了?” 顾辞修冲她挤挤眼,示意她这个时候不要提及孩子的事。 容洛看得懂顾辞修这个眼神,可她今夜明明是已经生了孩子的,这个时候阿修不让她问,莫非……孩子早夭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容洛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胸前急剧起伏,身子细微颤抖。 荀久撑着眼皮看了看容洛,低声道:“你放心,你的孩子很好,等过些日子,我会将他接回来的。” 灵力损耗过度,荀久整个人如同游走在太虚幻境,若不是顾辞修和容洛夫妻俩的声音时刻提醒着,她险些就这么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顾辞修附和道:“王妃没撒谎,孩子很好,再过几日就能回来与我们团聚了。洛洛……不能哭,你虽然愈合了伤口,可毕竟是在月子里头,哭不得,否则会伤了身子。” 哽咽了一下,容洛强行将眼泪给压回去。 阿修不会骗她,只要他说孩子还在,那就一定还在。 荀久靠坐在一颗大树脚,勉强扯了扯嘴角,看着顾辞修,“你们夫妻俩给我讲故事吧,随便讲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停下来,不能让我睡过去,否则……我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顾辞修一听便知荀久是刚才为了治愈洛洛而灵力损耗过度,他赶紧蹲下身来,按照荀久的吩咐说起了故事。 顾辞修是个武将,常年待在军营里,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故事可讲,容洛见他几次词穷,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开口,同荀久说起那些年她和顾辞修待在军营的时候摩擦出来的那些小火花。 以前还觉得难以启齿,但今夜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容洛便也放得开了,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期间一直提醒着荀久不能睡。 天光大亮的时候,三人还在树底下坐着。 荀久已经非常疲惫,到了沾地就能睡的程度,可是潜意识总在提醒她,不能睡,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找不回容洛和顾辞修的孩子,也找不回阿笙的躯体。 容洛说了很多,但看着荀久的眼皮还是越来越沉重,她急得皱了眉,想了片刻,忽然道:“阿久,我和阿修的孩子是你亲自接生的,不如,你帮他取个名字罢,若是……若是他真的能回来,就按我们之前说好的,认你当干娘。” 荀久勉强扯出一抹笑,看向天边的朝霞,“他的出生,可谓是波折横生,我希望,他这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就叫他安安罢。” “安安……”容洛笑着重复,“顾安安,这名儿好,干娘亲自给赐的名,那个臭小子这辈子肯定都能平平安安的。” “嗯。”荀久颔首,“一定会平安的。” 顾辞修看了看天色,转眸看向荀久,“王妃,天色已经大亮,想必城门已经开了,我们这就送你回去。” 荀久蹙了蹙眉,道:“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可无法进城,顾将军你先骑上我的马去秦王府把我的衣服找两套拿来,顺便再让他们安排马车过来,我和洛姐姐这个样子,进了城岂不是得吓坏百姓?” 荀久虽是说的玩笑话,可停到顾辞修心中,却很不是滋味,一阵一阵的内疚感涌上心头来,暗暗发誓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定不会背叛秦王和秦王妃。 荀久见他半晌不动,催促道:“你快些去吧,我已经慢慢清醒过来了,倒是不妨事,洛姐姐便不同了,她才刚刚生产完,必须进补,否则对身子不好。” 顾辞修闻言后,将两人带进林中隐蔽的地方,这才出来骑着荀久的嘛径直朝着燕京城方向狂奔而去。 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后,顾辞修再回来,赶着马车的人是季黎明,骑着马随行的是澹台引。 见到荀久憔悴模样的那一刻,季黎明眼眶一下就红了,走过来不管不顾张开双臂将荀久抱在怀里,“来,表哥抱抱。” 一夜之间失去了最爱的人,然后在生死门前徘徊了一圈,如今陡然得见亲人,就好像在漫无边际的死海中抓住了一根浮木。 伸出手环抱着季黎明,荀久没有出声,只是一直埋首在他温暖的胸膛里,季黎明素来了解荀久的脾性,也示意他们几人不要说话,他安静地站在那里,轻轻拍打着荀久的后背。 感受到胸膛处的衣襟湿了一小块,季黎明抱她更紧,“别怕,我们都还在呢。” 喉咙痛到声音嘶哑,荀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笑着道:“走吧,我没事了。” 这样的荀久,让季黎明感到非常心疼。 她似乎再不是以前那个有怒就发不高兴就骂人的调皮小表妹了。 现在的她,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此时此刻也是这样,明明心中为扶笙被扶言之带走这件事而感到莫大的哀痛,然而她仅仅是将眼泪挥洒在他胸膛里,再抬首,就跟没事的人一样。 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隐藏在了微微一笑的面容下。 不忍再看,季黎明朝着澹台引道:“引儿,去马车上把准备好的水取来给她们俩净面。” 澹台引速速去了马车处,没多久便端来一个铜盆,盆里是准备好的温水和巾布。 容洛原本也沉浸在刚才那一幕的哀伤中,但为了转移荀久的注意力,她还是勉强笑着说:“没想到大司马想得这般周到,竟连净面的水都给准备好了。” 季黎明对着容洛笑笑,“这马车是当初去齐国的时候,晋宁吩咐人改装过的,里面非常宽敞,就像房间一样,要准备这些东西也并不费事儿。” 说完,季黎明看向荀久,挑眉微笑,“表妹,要不要表哥帮你净面?” 荀久从他手中接过巾布,摇摇头,“我自己能来。” 荀久净面完之后,澹台引又给容洛送了温水,知晓容洛在月子里头,澹台引原本准备亲自替她净面,谁料顾辞修将巾布接了过去,笑着说,“还是我来照顾她吧!” 澹台引轻轻颔首,没有多说。 两人净面过后又去马车上换了衣服,这才坐上马车一路回了秦王府。 马车到达秦王府的时候,荀久掀帘就撞见角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 她吓了一跳,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季黎明忙解释,“这小子,昨天晚上知晓你单独出去,二话不说就要去追你,被我和引儿以及西宫三人给捉住点了穴道制止住了,瞧这样子,许是一夜未合眼。” 荀久心中微动,劝慰道:“快回去歇息,今日的膳食,让府里的其他厨子来做就行。” 角义一声不吭,只是在见到荀久安然无恙的那一瞬,眸光起了几分波澜,之后便一直将视线定在她身上,没有要开口说话的迹象。 荀久已经在季黎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行至角义跟前,抬眼看他,“回去歇着吧,我没事儿。” 角义紧抿着唇,他其实很想很想张开双臂抱抱她,可是自己身份摆在那里,纵然有再多心思再多话,也只能化为一句话,“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饭厅,都是你爱吃的。我这就回房了,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荀久点点头。 看着角义渐行渐远的背影,季黎明眯了眼睛。 * 荀久归来的第三天夜里,扶言之的傀儡军团与燕京王师的大战正式开始。 依旧是以丧尸打头,骷髅军团殿后的强大阵容,只不过这一次傀儡比先前的更多。 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骷髅和丧尸,饶是姜易初心理再强大也不禁被吓了一跳。 旁边的季黎明和澹台引亦是脸色大变。 看向荀久,季黎明问:“表妹,扶言之到底控制了多少傀儡?” “我不知道。”荀久摇摇头,看向高空。 如今只听得到远处的悠扬笛声,见不到扶言之的踪影。 她还以为,扶言之总算存了一丝人性,将孩子带走以后就会消停下来,魔性减缓。 可事实证明,荀久的确是想太多了,魔就是魔,若是存了人性,他也就不叫“魔”了。 姜易初紧皱着眉,“不能让这些丧尸进城,否则城内数十万百姓就完了!” 他一直只是听说扶言之很强大,却没料到竟然强大到这个地步,这三天来,他每到一个郡,那个郡的百姓和驻军就会变成他的傀儡,如此累计,他眼下带着来的傀儡便有数十万,骷髅军团与丧尸交交杂在一起,看得人头皮发麻。 荀久垂眸,“我外公和璇玑阁主在研究克制丧尸的办法,暂时无法出关。可眼下火烧眉毛了。” 姜易初又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缓缓朝着城门过来的丧尸,问:“王妃,你说如果现在放出王师,我们这么多人,能否有胜算?” “不可。”荀久摇头,“这不是一般的打仗,你们别把丧尸看得这么简单,这些东西的嗅觉非常灵敏,一旦有生人靠近,他们马上就能发起进攻,一旦被咬中就立刻完了,没法救治,与普通刀伤剑伤没得比。” “那怎么办?”姜易初捏了捏拳,“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丧尸围城吧?” “你看!”荀久伸手指了指城门外五米宽,十米深的护城壕,眼下通行板是被吊起来的,护城壕对岸的人根本过不来。 转瞬之间,荀久想到了一条计策,吩咐季黎明,“你去准备大量鱼竿来,食物要多,然后从军队里挑两批人上来,一批负责用鱼竿吊着食物往下面坠引诱丧尸,另外一批为弓箭手。丧尸最喜欢食物,且他们嗅觉灵敏,一闻到食物的味道就会扑上来,等丧尸落入护城壕的时候,弓箭手就准备带火的羽箭射下去将丧尸烧毁。另外,大祭司,得麻烦你去跑一趟,将护城壕上游等着,一旦丧尸烧成的灰堆积起来,就开始放水将那些东西顺着壕沟冲出去,坚决不能将病毒传染到城内百姓身上。” 季黎明和澹台引齐齐点头,很快便下了城门去安排了。 荀久看了一眼旁边的姜易初,“接下来,就由你指挥着他们引诱丧尸了,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打开城门,丧尸的攻击力,不是一般人能抵御得起的,非常恐怖。” 姜易初从这段话里面听出了别的意思,他面色一紧,“王妃准备去哪儿?” 荀久黯然垂眸,“这件事,终究要有个解决办法,扶言之迟迟没有来,可我不能亲眼看着整座燕京城被丧尸围攻,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该是时候由我亲自去找他了结了。” “别去!”姜易初一把拽住荀久的胳膊,一脸不同意,“你忘了洛洛临盆的那一晚了吗?扶言之非常危险,你就这么去,我们谁也不放心。” 荀久挪开姜易初的手,勉强一笑,“我知道您们都担心我,可我若是不去,洛姐姐的孩子,谁能救得回来?” 姜易初一噎。 荀久看着他,继续道:“不用担心,必要的时候,我会用凤息作为挡箭牌,扶言之就算再恨,也绝对不会动凤息半根毫毛的。” 姜易初面色晦暗。 “好了,就这样吧,我走了。” 荀久握紧了手里的宝剑,朝着姜易初挥了挥手,轻功直接飞跃过底下成千上万的丧尸群,循着笛声来源处飞去。 一如三日前,扶言之坐在由上百只黑鸟组合而成的“巨鸟”背上,笛声幽幽,哀婉唯美。 月光照得他的肌肤莹透如雪。 运足内力站稳在树梢上,荀久看向扶言之,眸光冷透,“扶言之,你下来,我们两个好好谈谈。” 扶言之没说话,伸手指了指巨鸟的后背。 荀久看得懂,扶言之的意思是让她去巨鸟背上坐着,有什么话过去说。 迟疑了片刻,荀久站着不动。 “本尊耐性不好。”扶言之朝她勾了勾唇。 荀久再度迟疑了一下,转瞬后一个飞身去往扶言之所在的方向。 这只“巨鸟”非常大,荀久挑了一个远离扶言之的位置坐下。 “过来这边。”扶言之指了指他旁侧的位置。 荀久蹙眉犹豫。 “你在怕什么?”扶言之讥笑,“怕本尊伤害你?” 荀久抬眼看他,“你在那边说话,我也能听得见。” 扶言之眉眼间嘲弄更加明显,低低笑了一下,“现在是你有求于我,而不是来与我谈条件,当然,如果你还记得三天前的那个晚上谈的条件,我不介意再来一遍。” 荀久顷刻想起当时容洛被这个变态直接从高空抛下去的场景,顿时心底冒出寒气来。 “坐在本尊旁边还是继续待在那边不动,你自己挑。”他粗粗一瞥荀久,并不打算废话。 荀久壮着胆子挪了一挪,问他,“那个孩子,你藏到哪儿去了?” 扶言之脸上笑意微僵,随后转化为云淡风轻,极为缥缈的两个字出口,“死了。” “什么?!”荀久惊声高呼,“你把他弄死了?” “粗鄙凡人而已,不值得本尊亲自动手。”扶言之一面说着,一面仔细观察荀久的表情。 浑身颤抖了一下,荀久再一次握紧手里的宝剑。 扶言之的目光,也顺着看向荀久手里的除魔剑上。 勾唇冷笑,他道:“本尊的确是惧怕这种东西,不过,你若是想用它来杀了我,那我乐意之至。五百年了,本尊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但是遇见你之后,本尊特别喜欢看见相爱的人自相残杀的情景,我觉得,这是我五百年来唯一的爱好。” “哧——”一声拔出剑,荀久的身子也在那一瞬往后飘出好远,依旧是落在巨鸟的背上,她将剑刃横在自己脖子上,看向扶言之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片死寂。 “我承认,对着这具身体,我下不了手,所以,我只能对自己下手。”她苦涩一笑,剑刃往白皙的脖颈上划了一下,顷刻便有血珠冒出来,那样刺目的颜色,让扶言之脸色大变。 他感觉整个身子都热腾起来,骨头好像要融化了一样,体内有两股力量在博弈,另外那一个不属于他的灵魂,仿佛随时都能破体而出取代他甚至是吞噬他。 这个认知让扶言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迅速站起来,血眸死死瞪着荀久,用命令的语气厉喝,“放下剑!” 该死! 扶笙一看见荀久这般动作就开始发怒了,那种怒,甚至比他这个恶魔来得还要震撼。 他好不容易才取回来的身体,绝对不能让扶笙就这么要回去,否则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荀久清楚看见了扶言之的古怪反应,她顿时心中大喜。 自从上次与扶言之大战,从树林回去以后,荀久就一直在想,扶笙这么坚韧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被扶言之给吞了魂魄,再有,扶笙临走前的那句话是这样说的: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荀久冥想了好久,终于想通了。 扶笙的魂魄不可能被扶言之给吞噬,扶言之应该是强行占据了扶笙的身子,只不过当时扶笙的魂魄力量没有扶言之的魔性强大,所以被狠狠压制住。 荀久最是了解扶笙,他从来舍不得看见她受一点伤,如果自己来一招自杀的戏码,必定能激起扶笙强悍的怒意。 果不其然,她才仅仅是划伤了一道口子,扶笙就开始发怒准备反抗扶言之的魔性了。 “本尊命令你放下剑,听到了没有!”扶言之面部抽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竟敢用这种方法将扶笙的魂魄给激醒! 荀久按捺下心中的狂喜,假装不知道扶笙还在活着,只是眸光凛冽地盯着扶言之,双脚往后退了几步,怒斥,“不要过来!” 她说着,横在脖子上的剑压了压,鲜血流得更快。 扶言之身形颤颤,他已经感受到扶笙毁天灭地的愤怒,那种怒,就快要硬生生将他从这具身体内给剥离出来。 十指弯曲成爪,扶言之狠狠掐上自己的喉咙,眉眼间尽是讥讽,“你敢用自杀来威胁本尊,你以为我就不敢趁机毁了这具身体吗?” 荀久心中大骇,但她不敢表现在面上,余光往旁边瞥了一眼,只要她再后退几步,就能直接从高空中坠下去。 心念电转间,荀久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扶言之敢伤害那具身体,她就开始往下跳。 她就不信这样的自杀式,还无法全部激活扶笙的魂魄。 扶言之惊恐地看着荀久,嘴角肌肉抖动,“你给我停下来!” 荀久做出视死如归的面色,眼神幽静,原本白皙的脖颈里早已殷红一片。 她也知道痛,可如果痛了今晚就能彻底换回扶笙,那她便是从这里摔死了也无怨无悔。 扶言之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眼神添了几分小心翼翼,连哄带骗,“你不要再后退了,乖,过来本尊这边,我告诉你那个孩子的下落。” 荀久暗啐一口,信了扶言之,她就是天底下头号大呆瓜! 他不是不让她往后退,惧怕她真的摔下去吗? 那她偏要往后退,偏要玩自杀逼一逼扶笙。 看了下面让人毛骨悚然的骷髅军团一眼,荀久深吸一大口气,脚下一滑,果然是整个身子都往下坠了。 那一刻,她在想:阿笙,我这次拿命赌,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真的死了。 “不——”扶言之站在巨鸟背上,看着恍若蝴蝶翩然往下坠的那抹娇小身影,喊得撕心裂肺。 当然,这撕心裂肺来源于疼痛。 五百年了,没想到他也会痛,而这痛的来源,竟然是扶笙魂魄内的强大怒意在反噬他的魔性。 扶言之惊恐地挣扎着,拼了命想要离开这具身体,然而他已经被吞噬了一半多,魔性大损,再没有什么力量能支撑着他离开这具身体。 直到—— 扶言之全部被扶笙的强悍的怒意全部吞噬! 那一刻,飘在半空的荀久亲眼看见高空上那个人从晧雪白发变成如墨青丝,殷红血眸变成狭长凤眸。 且在扶言之完全被吞噬的那一刻,荀久还看见他身下的黑色巨鸟片刻之间就化成了齑粉被风一吹便散了。 嘴角微微勾起,荀久满心感动。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宠她爱她舍不得见到她受一丁点伤害的。 缓缓闭上眼睛,荀久关闭了所有的思绪,任由自己完成这个高空坠落的动作。 毫无意外地,她落在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没有睁眼,荀久只微翘着唇瓣,心中猜测他此时的表情。 她想,兴许是愤怒大于欣喜的。 毕竟,她在迫于无奈之下傻到玩自杀了。 许久没听到扶笙说话,荀久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他幽冷的瞳眸。 看看打了个寒颤,荀久浑身哆嗦了一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阿笙,我知道错了。” 他盯着她不放,也没有要将她放下来的意图,声线很冷,“哦?知道错了?” 荀久眨眨眼,点头如捣蒜。 “牛皮鞭还是绳子捆绑,自己选。”他表情很严肃,眼神很认真,就跟审问犯人似的。 荀久嘴角抽了抽,随即神秘一笑,“有新玩法。” “什么?”听到这句话,他原本幽冷的瞳眸霎时放光。 荀久眨眨眼,卖关子,“等回去以后再告诉你。” 扶笙不悦了。 松手就要放她下来。 “喂!你还有没有良心?”荀久一急,“好歹我也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差点没命了好不,你就不能多抱一会么?” 扶笙一脸的云淡风轻,“本王一向不喜欢抱对我没想法的人。” 荀久:“……” 不就是有新鲜玩法没说么?至于么?至于么?! 板着脸,荀久也不悦了。 扶笙见状,眉毛微微跳了跳。 荀久冷哼一声,将脸歪向一边,“本王妃一向不喜欢给对我想太多的人抱。” 扶笙:“……” 弯下腰,重新将她打横抱起,扶笙看向怀中仍旧板着脸不认人的荀久,好笑地挑挑眉,“不是说不喜欢给对你想太多的人抱么?这下怎么乖乖的了?” 荀久咬牙切齿,“你把我衣服还给我!” …… * 扶言之消失以后,所有的丧尸和骷髅都脱离了魔音控制,没多久便被王师全部处理干净。 这场丧尸围城的大战,终于在最后一刻被避免。 扶笙吞噬了扶言之的魔性,这种魔性长期停留在体内很不好,回去以后便昏迷不醒。 于是璇玑阁主和澹台镜研制了一种能逐渐驱除魔性的药浴,让他没日没夜地泡在里面。 荀久整天待在王府里无聊,索性每天都去陪他,这一来二去的,也就习惯了,婢女小厮们知道王妃每天都会去陪殿下,便没有人前去看守。 荀久托着腮,看着浴池内每天都昏迷不醒的扶笙,一阵接着一阵地哀叹。 “阿笙,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你再不醒,我都要红杏出墙了。” 眼尾一扫,荀久瞧见了他身体的微妙变化,一时惊喜不已。 她不断地轻声唤他,不断拍打着他的面容。 然而,任凭她唤了千百遍,扶笙就好像完全听不到一样,怎么都醒不过来。 荀久看着他越来越明显的身体变化,咬咬牙,决定牺牲一下。 扁扁嘴,她脱了衣服跨进浴池。 …… 于是,在这么一个初夏来临的美好晴天里,秦王府的所有下人看见了这么一幕,他们家的王妃唉声叹气地进去照顾殿下,红光满面,娇颜玉润地走出来。 婢女小厮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更加不敢靠近浴池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干脆躲得远远的。 …… 扶笙再醒过来,已经是半年之后。 他醒过来后,得到的最震惊的消息便是荀久怀孕了,三个月。 扶笙掐指一算,他昏迷了半年,然后醒来的这天得知自家夫人怀了三个月身孕。 一时间,整个秦王府上空都好像笼罩着一层乌云。 荀久正在书房处理各处传来的情报,陡然间觉得外面有一层阴冷的风靠近。 她抖着身子转过身来,见到自家夫君阴沉着脸站在后面,那眼神,好像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扯着嘴角笑了笑,荀久打招呼,“嗨,小笙笙,半年不见,你又帅了。” “你最近眼光长进不少。”扶笙面无表情地夸赞一句,迅速将话题扯到重点上来。 “本王昏迷半年,你怀了三个月身孕,不打算解释解释么?” “我……唔……” ——正文完—— ------题外话------ 今天这章来不及检查错字了,亲们包容一下,我回头检查了一定全部修改,么么哒 正文只写到男女主,明天开始众cp包子大合集的番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 卿卿寻亲记(一) 乐阳八年,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夏日。 一大早,玉笙居外面便依稀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正在给自家五岁宝贝女儿卿卿穿衣服的荀久愣神了片刻,随后眸光一瞥,瞧见卿卿一双黑珍珠似的大眼睛在滴溜溜转,她心思微动,眯了眼睛,问:“卿卿,你约了谁?” 卿卿回过神来,大眼睛眨啊眨,“没有啊,娘亲为何这么问?” 荀久无语地瞅着她,然后伸手点点她小小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整天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卿卿垮下小脸,央求道:“娘亲,我提前跟他们约好了的,不能失约,否则以后都没人跟我玩了。” “去做什么?”荀久挑眉,拿过梳子给卿卿梳了个丱发,用粉紫色丝带固定好。 卿卿嘟着小嘴巴,表示不能说。 荀久又是一阵无语,瞅了一眼外面,夏堇还在候着,她道:“你去把外面的人请进来。” 夏堇应声出了玉笙居,不多一会儿便带着一个精致可爱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见到荀久,男孩恭谦有礼地拱手作揖,“熙儿见过舅母。” 扶熙。 女帝和姜易初的第一个孩子,今年六岁,性格随了姜易初,谦和温顺,乖巧懂事。 荀久一见是他,稍微讶异了一下,随即便眉开眼笑,冲他招招手,“熙儿,过来舅母好好瞧瞧,哎哟,这才几日没见,都瘦了,是否这两日功课太过辛苦?” 扶熙浅浅一笑,眸光似有若无地朝卿卿身上扫过,莞尔道:“熙儿身为大燕太子,理应自小修身养德,如今的辛苦,是为了将来能替母皇分忧。” “诶……真乖。”荀久摸摸他的脑袋,笑问:“你是来找卿卿的吗?” 荀久说这话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瞟了卿卿一眼。 奈何自家女儿遗传了她爹的腹黑狡诈,愣是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心里了面上一派平静,荀久什么也看不出来。 扶熙轻轻颔首,“表妹生辰即将到来,听父君说,舅舅和舅母要带着表妹去海岛度假,熙儿唯恐那时不得空,只好趁着今日太傅有事没来不用上课,特地向母皇告假出宫来王府,准备让表妹去挑件自己喜欢的礼物。” 荀久认真看着扶熙,这孩子的表情十分诚恳,若非荀久早就了解了刚才发出布谷鸟叫的人不是扶熙,而是小屁孩季云廷,只怕她会信了扶熙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辞。 斜斜勾唇一笑,荀久站起身走到门边,将躲在外面偷听的那个孩子抓了进来,然后作势要去揪他的耳朵。 “啊……姑母……好痛……痛痛痛!”季云廷一下子高呼起来。 卿卿站在一旁,掩唇轻笑,然后清了清嗓子,“阿廷,娘亲还没开始动手呢,你怎么就痛成这个样子了?” 季云廷一听,抬起头来“啊”了一声,正对上荀久似笑非笑的眼,他顿时小脸尴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嘿嘿一笑,“给姑母请安。” 季云廷。 季黎明和澹台引的第一个孩子,性格随了季黎明,顽皮跳脱,今年四岁,比卿卿小。 荀久坐回绣墩上,蹙眉瞪着季云廷,“你小子,又是来找卿卿去爬树掏鸟蛋的?” 季云廷嘴角抽了抽,随后一脸堆笑,“姑母,您说的是我吗?” 荀久白他一眼,“难道是我?” “那怎么可能呢?”季云廷咧嘴笑道:“姑母您看我这玉树临风的样子,像是会干出爬树掏鸟蛋这种缺德事儿的人吗?” 荀久捏着眉心,“你小子干的缺德事儿还少么?” 抓周那年,也不知道季云廷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没坐稳,一下子跌下来将一桌子的东西给掀翻,整个人扑在大丫鬟墨梅的怀里,还顺便蹭了蹭胸。 才学会短程走路那年,遇上扶熙的生辰宴,季云廷死活要跟着进宫,澹台引好说歹说才用一本小人书将他骗在府里稳稳坐着。 没想到才进宫没多久,澹台引就看见自家儿子骑着高大凶猛的坐骑——尽忠职守看了好几年大门的大黄,跟上来了。 前些日子,这小子不知跟谁学会了掏鸟蛋,觉得新奇无比,非要拉着卿卿一起去,结果鸟蛋没掏到,被他爹季黎明从树上薅羊毛似的给薅下来了。 “姑母,我冤枉!”季云廷挺着小胸脯,仰着脑袋,鼓着小脸,大眼睛滴溜溜转。 无奈地看了三人一眼,荀久终究是狠不下心去责罚。 毕竟卿卿生辰快到了是真的,她和扶笙要带着卿卿去海岛度假也是真的,到时候的生辰宴,只有一家三口,可没有往年那么热闹了。 荀久看一眼扶熙,又看一眼季云廷,心想着这两个小子,准是又想变着花样给卿卿送礼了。 无奈地摆摆手,荀久嘱咐扶熙道:“熙儿,你身为大哥,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不要让他们两个在外面闯祸,否则让舅母知道了,以后你们就不准再有来往了,知道吗?” 扶熙眸光亮了亮,浅笑应声,“姑母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嗯,去吧!”荀久挥了挥手,“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季云廷兴奋地揪着荀久的衣袖,“姑母姑母,我要吃角义叔叔做的熘鸡脯。” “行!”荀久一口应下,“只要你乖乖的,不要调皮闯祸,别说鸡胸脯,就是鸟胸脯都给你做。” 说完了,荀久又看向扶熙,问:“熙儿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品么?” 扶熙温声道:“舅母,我不挑食,角义叔叔做什么,我便吃什么罢。” “那行,你们早去早回。”荀久笑着冲三个孩子挥手。 “我就知道,娘亲最好了。”卿卿甜甜一笑,在踮起脚尖在荀久的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荀久顿时失笑,目送着三个小小的身影离开,这才冲外面喊了一声,“卫宗!” 房门外顿时掠过一条黑影,拱手恭敬地问:“王妃有何吩咐?” “你暗中跟着他们。”荀久道:“尤其是季云廷那个混小子,不能让他闯祸,否则他娘亲该来找我算账了。” 卫宗应声退下。 一旁的夏堇轻声道:“王妃,您不觉得小郡主今日的举动有些奇怪么?” 荀久早就发现了,无声失笑,片刻后无奈摇头道:“他们几个今日,送礼是假,结伴出去游玩是真。” 夏堇面露不解,“按理说来,小郡主与太子殿下、季小少爷是青梅竹马,三人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结伴出去了,今日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荀久抬目,望向外面开了满园的合欢花,勾唇道:“若是我没猜错,是那几位依着卿卿的生辰,都来了。” “那几位?”夏堇更加不解了。 荀久莞尔一笑,“洛姐姐家的顾安安,宫义家的贺兰姝瑜,羽义家的苏雪芙。” 夏堇恍然大悟,“原来王妃说的是那三位小主子,有他们来陪着小郡主过生辰,想必小郡主会很高兴的。” 荀久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卿卿要是高兴就怪了,卿卿明显是在怪荀久没能给她生个弟弟陪着玩耍,所以才会三天两头往外面跑,去找那些小伙伴捣蛋,目的就是为了气气她爹她娘。 再一次扶额,荀久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 并不是她不想生,而是卿卿那高冷的秦王爹不让,说什么生孩子太痛苦了,痛她的身,却是痛他的心,所以,自从卿卿出生以后,两人每次行房,他都采取了非常安全的措施,以保证绝对不会让她怀孕。 荀久就是想生,都不可能。 * 繁华喧闹的西城,扶熙、季云廷和卿卿三人并肩走着。 三人皆遗传了爹娘的良好基因,生得粉雕玉琢,可爱非常。 所以,甫一上街,三位娃娃便成了整个西城的焦点,画师们脑子里灵光迸现,立即提笔勾勒,迅速着墨,将踏花穿过街巷的三个娃娃绝妙风姿挥洒在昂贵的画纸上。 当然,当事人毫不知情。 当事人一号小身子迅速走上前拦住卿卿和扶熙的去路,挑眉神秘道:“我知道一个地方,特别好玩,你们俩去不去?” 当事人二号扶熙看了卿卿一眼,发现她面色有些不豫,转眸看向季云廷,摇头道:“还是算了,不如去市集,你们若是见着喜欢的,直接拿便是了,待会儿我付账。” 季云廷扁扁嘴,“这些东西,我们家有的是,谁稀罕了。” 扶熙想了一下,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季云廷嘿嘿一笑,“我喜欢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卿卿喜欢什么。” 卿卿斜睨了两人一眼,走到一旁的大树下纳凉,神色蔫蔫道:“我今天找你们来,是有要事的。” 扶熙心思一动,“卿卿遇到什么难解的事了吗?” 卿卿唉声叹气,“我一直想要一个弟弟,但是我娘亲说,弟弟被我爹爹藏起来了,我找了很多地方,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们谁要是帮我找到弟弟,我就邀请你们去海岛度假。” 季云廷双眼一亮,“此话当真?” 姑母家在无人岛的海景房,他可是觊觎好久了,就盼着能有机会跟随他们一起去,听说岛上还有很多猴子,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猴子呢! 季云廷爱玩,当初听到季黎明夸赞扶笙家的海景房时便向往得不得了。 眼下听到有机会,他立即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誓要帮助卿卿找到弟弟。 “自然是真的。”卿卿嘟着嘴巴,咕哝道:“我好几次去找爹爹,他说弟弟非常非常小,养不活,所以给扔了,我问他扔在哪里,他不告诉我。” 季云廷抓抓脑袋,纳闷道:“说来也怪,太子殿下有个弟弟,我家小妹也会爬了,卿卿你们家怎么就只有你一个孩子呢?” 卿卿本来就气愤这件事,此刻听到季云廷一说,更加不悦了,“都怪我爹爹,一定是他把弟弟藏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所以我必须要找出来,爹爹是坏人。” 扶熙有些茫然,“卿卿,舅舅不像是坏人呐,你是不是听错了,如果你真的有弟弟,舅舅不可能藏起来的。” “娘亲不会骗我的。”卿卿扁着小嘴,“太子表哥,你们家有那么多人,能不能悄悄挪几个出来帮我们一起找人?” “这……”扶熙有些犹豫。 “这什么这?”季云廷赶紧道:“卿卿的事儿就是我们俩的事儿,你别支支吾吾的,你就说,帮不帮?” 扶熙微微皱眉,看向卿卿,“宫里的人若是没有我母皇和父君的特旨,是无法私自出来的,卿卿,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 季云廷低嗤,“小气鬼!哼!”转而看向卿卿,语气温和下来,“卿卿你别担心,我们家看门的大黄狗可厉害了,只要它出马,一定能帮你找到弟弟的,到时候你可不能忘了带上我去海岛度假。” “大黄……?”卿卿琢磨了一下,忽然眸光一亮,“啊,我想起来了,宫义叔叔家的雪獒妖妖灵,那可是灵物,绝对能帮我找到人的。” “对哦。”季云廷眼神一亮,“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将军府,我认识贺兰姝瑜那个小妮子,只要她去说一声,她爹爹一定能把雪獒借给我们。” 卿卿神秘一笑,“人我已经约好了,待会儿就过来了,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先去茶楼听书。” “茶……茶楼?”扶熙眉心微蹙,再次犹豫。 “喂,你到底能不能行?”季云廷扁着嘴,“最见不得你这副样子了,去不去,一句话的事儿,爽快点!” “可是,母皇不让我去人太多的地方。”扶熙面色纠结,“若是让母皇晓得了……” “太子表哥,你放心吧!”卿卿冲他一笑,“如果姑母真的生气了,我就让我娘亲去劝劝,娘亲也是很疼爱你的,她不会袖手旁观。” “卿卿……”扶熙抿了抿唇,“茶楼会不会很乱?” 季云廷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翻个白眼,“你爱去不去,不去拉倒,反正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卿卿的。” 季云廷说完,冲着卿卿笑眯眯道:“你别担心,前面那家茶楼是我们家的,里面的人都认识我,他们不敢对你如何。” 扶熙瞪了架季云廷一眼,“茶楼是你们家的,你也不早说,害我担心半天。” 季云廷撇撇嘴,“谁让你胆小怕事来着?” “我哪里是胆小怕事?”扶熙有些不悦,他分明是担心卿卿的安危,这可是舅舅舅母心尖上的宝贝,万一出了一点事儿,他回去以后无法向舅母交代。 “好啦好啦,我说不过你这个满腹经纶的书呆子。”季云廷一面说着,一面大摇大摆往前方茶楼走去,还不忘朝后面的二人招手,“快些跟上来,我带你们去听书。” 扶熙和卿卿赶紧抬步跟了上去。 掌柜的一见是小少爷来了,一张脸笑得比菊花还灿烂,亲自迎上来,“小少爷,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季云廷小手一挥,“少拍马屁,赶紧给我安排一个环境优雅,还能听书的绝佳位置。” 掌柜的连连点头,“有位有位,小少爷跟着小人来便是了。” 掌柜的说完之后,不忘朝季云廷身后的卿卿和扶熙身上瞟。 他们几个虽然经常偷跑出来玩,但不常来西城,所以这边的人很少有认识他们的。 掌柜的被季云廷身后那二人精致完美的容貌给震慑住,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着领了三人往大堂走去。 大堂西侧有几个半封闭包间,用碧纱橱隔开,专门用来接待想在大堂听书而又身份尊贵的客人。 季云廷是这家茶楼的少主人,自然能得到最好的招待。 掌柜的给三人安排了绝佳的位置以后,立即有小厮送来上等瓜果茶水。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包厢外才终于传来一个青涩稚嫩却威仪十足的声音,“原来你们在这儿,可让我的雪獒好一阵找。” ------题外话------ 亲爱的们,元旦快乐,感谢陪我跨年的你们(* ̄3)(ε ̄*)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 卿卿寻亲记(一) 乐阳八年,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夏日。 一大早,玉笙居外面便依稀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正在给自家五岁宝贝女儿卿卿穿衣服的荀久愣神了片刻,随后眸光一瞥,瞧见卿卿一双黑珍珠似的大眼睛在滴溜溜转,她心思微动,眯了眼睛,问:“卿卿,你约了谁?” 卿卿回过神来,大眼睛眨啊眨,“没有啊,娘亲为何这么问?” 荀久无语地瞅着她,然后伸手点点她小小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整天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卿卿垮下小脸,央求道:“娘亲,我提前跟他们约好了的,不能失约,否则以后都没人跟我玩了。” “去做什么?”荀久挑眉,拿过梳子给卿卿梳了个丱发,用粉紫色丝带固定好。 卿卿嘟着小嘴巴,表示不能说。 荀久又是一阵无语,瞅了一眼外面,夏堇还在候着,她道:“你去把外面的人请进来。” 夏堇应声出了玉笙居,不多一会儿便带着一个精致可爱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见到荀久,男孩恭谦有礼地拱手作揖,“熙儿见过舅母。” 扶熙。 女帝和姜易初的第一个孩子,今年六岁,性格随了姜易初,谦和温顺,乖巧懂事。 荀久一见是他,稍微讶异了一下,随即便眉开眼笑,冲他招招手,“熙儿,过来舅母好好瞧瞧,哎哟,这才几日没见,都瘦了,是否这两日功课太过辛苦?” 扶熙浅浅一笑,眸光似有若无地朝卿卿身上扫过,莞尔道:“熙儿身为大燕太子,理应自小修身养德,如今的辛苦,是为了将来能替母皇分忧。” “诶……真乖。”荀久摸摸他的脑袋,笑问:“你是来找卿卿的吗?” 荀久说这话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瞟了卿卿一眼。 奈何自家女儿遗传了她爹的腹黑狡诈,愣是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心里了面上一派平静,荀久什么也看不出来。 扶熙轻轻颔首,“表妹生辰即将到来,听父君说,舅舅和舅母要带着表妹去海岛度假,熙儿唯恐那时不得空,只好趁着今日太傅有事没来不用上课,特地向母皇告假出宫来王府,准备让表妹去挑件自己喜欢的礼物。” 荀久认真看着扶熙,这孩子的表情十分诚恳,若非荀久早就了解了刚才发出布谷鸟叫的人不是扶熙,而是小屁孩季云廷,只怕她会信了扶熙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辞。 斜斜勾唇一笑,荀久站起身走到门边,将躲在外面偷听的那个孩子抓了进来,然后作势要去揪他的耳朵。 “啊……姑母……好痛……痛痛痛!”季云廷一下子高呼起来。 卿卿站在一旁,掩唇轻笑,然后清了清嗓子,“阿廷,娘亲还没开始动手呢,你怎么就痛成这个样子了?” 季云廷一听,抬起头来“啊”了一声,正对上荀久似笑非笑的眼,他顿时小脸尴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嘿嘿一笑,“给姑母请安。” 季云廷。 季黎明和澹台引的第一个孩子,性格随了季黎明,顽皮跳脱,今年四岁,比卿卿小。 荀久坐回绣墩上,蹙眉瞪着季云廷,“你小子,又是来找卿卿去爬树掏鸟蛋的?” 季云廷嘴角抽了抽,随后一脸堆笑,“姑母,您说的是我吗?” 荀久白他一眼,“难道是我?” “那怎么可能呢?”季云廷咧嘴笑道:“姑母您看我这玉树临风的样子,像是会干出爬树掏鸟蛋这种缺德事儿的人吗?” 荀久捏着眉心,“你小子干的缺德事儿还少么?” 抓周那年,也不知道季云廷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没坐稳,一下子跌下来将一桌子的东西给掀翻,整个人扑在大丫鬟墨梅的怀里,还顺便蹭了蹭胸。 才学会短程走路那年,遇上扶熙的生辰宴,季云廷死活要跟着进宫,澹台引好说歹说才用一本小人书将他骗在府里稳稳坐着。 没想到才进宫没多久,澹台引就看见自家儿子骑着高大凶猛的坐骑——尽忠职守看了好几年大门的大黄,跟上来了。 前些日子,这小子不知跟谁学会了掏鸟蛋,觉得新奇无比,非要拉着卿卿一起去,结果鸟蛋没掏到,被他爹季黎明从树上薅羊毛似的给薅下来了。 “姑母,我冤枉!”季云廷挺着小胸脯,仰着脑袋,鼓着小脸,大眼睛滴溜溜转。 无奈地看了三人一眼,荀久终究是狠不下心去责罚。 毕竟卿卿生辰快到了是真的,她和扶笙要带着卿卿去海岛度假也是真的,到时候的生辰宴,只有一家三口,可没有往年那么热闹了。 荀久看一眼扶熙,又看一眼季云廷,心想着这两个小子,准是又想变着花样给卿卿送礼了。 无奈地摆摆手,荀久嘱咐扶熙道:“熙儿,你身为大哥,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不要让他们两个在外面闯祸,否则让舅母知道了,以后你们就不准再有来往了,知道吗?” 扶熙眸光亮了亮,浅笑应声,“姑母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嗯,去吧!”荀久挥了挥手,“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季云廷兴奋地揪着荀久的衣袖,“姑母姑母,我要吃角义叔叔做的熘鸡脯。” “行!”荀久一口应下,“只要你乖乖的,不要调皮闯祸,别说鸡胸脯,就是鸟胸脯都给你做。” 说完了,荀久又看向扶熙,问:“熙儿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品么?” 扶熙温声道:“舅母,我不挑食,角义叔叔做什么,我便吃什么罢。” “那行,你们早去早回。”荀久笑着冲三个孩子挥手。 “我就知道,娘亲最好了。”卿卿甜甜一笑,在踮起脚尖在荀久的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荀久顿时失笑,目送着三个小小的身影离开,这才冲外面喊了一声,“卫宗!” 房门外顿时掠过一条黑影,拱手恭敬地问:“王妃有何吩咐?” “你暗中跟着他们。”荀久道:“尤其是季云廷那个混小子,不能让他闯祸,否则他娘亲该来找我算账了。” 卫宗应声退下。 一旁的夏堇轻声道:“王妃,您不觉得小郡主今日的举动有些奇怪么?” 荀久早就发现了,无声失笑,片刻后无奈摇头道:“他们几个今日,送礼是假,结伴出去游玩是真。” 夏堇面露不解,“按理说来,小郡主与太子殿下、季小少爷是青梅竹马,三人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结伴出去了,今日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荀久抬目,望向外面开了满园的合欢花,勾唇道:“若是我没猜错,是那几位依着卿卿的生辰,都来了。” “那几位?”夏堇更加不解了。 荀久莞尔一笑,“洛姐姐家的顾安安,宫义家的贺兰姝瑜,羽义家的苏雪芙。” 夏堇恍然大悟,“原来王妃说的是那三位小主子,有他们来陪着小郡主过生辰,想必小郡主会很高兴的。” 荀久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卿卿要是高兴就怪了,卿卿明显是在怪荀久没能给她生个弟弟陪着玩耍,所以才会三天两头往外面跑,去找那些小伙伴捣蛋,目的就是为了气气她爹她娘。 再一次扶额,荀久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 并不是她不想生,而是卿卿那高冷的秦王爹不让,说什么生孩子太痛苦了,痛她的身,却是痛他的心,所以,自从卿卿出生以后,两人每次行房,他都采取了非常安全的措施,以保证绝对不会让她怀孕。 荀久就是想生,都不可能。 * 繁华喧闹的西城,扶熙、季云廷和卿卿三人并肩走着。 三人皆遗传了爹娘的良好基因,生得粉雕玉琢,可爱非常。 所以,甫一上街,三位娃娃便成了整个西城的焦点,画师们脑子里灵光迸现,立即提笔勾勒,迅速着墨,将踏花穿过街巷的三个娃娃绝妙风姿挥洒在昂贵的画纸上。 当然,当事人毫不知情。 当事人一号小身子迅速走上前拦住卿卿和扶熙的去路,挑眉神秘道:“我知道一个地方,特别好玩,你们俩去不去?” 当事人二号扶熙看了卿卿一眼,发现她面色有些不豫,转眸看向季云廷,摇头道:“还是算了,不如去市集,你们若是见着喜欢的,直接拿便是了,待会儿我付账。” 季云廷扁扁嘴,“这些东西,我们家有的是,谁稀罕了。” 扶熙想了一下,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季云廷嘿嘿一笑,“我喜欢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卿卿喜欢什么。” 卿卿斜睨了两人一眼,走到一旁的大树下纳凉,神色蔫蔫道:“我今天找你们来,是有要事的。” 扶熙心思一动,“卿卿遇到什么难解的事了吗?” 卿卿唉声叹气,“我一直想要一个弟弟,但是我娘亲说,弟弟被我爹爹藏起来了,我找了很多地方,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们谁要是帮我找到弟弟,我就邀请你们去海岛度假。” 季云廷双眼一亮,“此话当真?” 姑母家在无人岛的海景房,他可是觊觎好久了,就盼着能有机会跟随他们一起去,听说岛上还有很多猴子,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猴子呢! 季云廷爱玩,当初听到季黎明夸赞扶笙家的海景房时便向往得不得了。 眼下听到有机会,他立即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誓要帮助卿卿找到弟弟。 “自然是真的。”卿卿嘟着嘴巴,咕哝道:“我好几次去找爹爹,他说弟弟非常非常小,养不活,所以给扔了,我问他扔在哪里,他不告诉我。” 季云廷抓抓脑袋,纳闷道:“说来也怪,太子殿下有个弟弟,我家小妹也会爬了,卿卿你们家怎么就只有你一个孩子呢?” 卿卿本来就气愤这件事,此刻听到季云廷一说,更加不悦了,“都怪我爹爹,一定是他把弟弟藏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所以我必须要找出来,爹爹是坏人。” 扶熙有些茫然,“卿卿,舅舅不像是坏人呐,你是不是听错了,如果你真的有弟弟,舅舅不可能藏起来的。” “娘亲不会骗我的。”卿卿扁着小嘴,“太子表哥,你们家有那么多人,能不能悄悄挪几个出来帮我们一起找人?” “这……”扶熙有些犹豫。 “这什么这?”季云廷赶紧道:“卿卿的事儿就是我们俩的事儿,你别支支吾吾的,你就说,帮不帮?” 扶熙微微皱眉,看向卿卿,“宫里的人若是没有我母皇和父君的特旨,是无法私自出来的,卿卿,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 季云廷低嗤,“小气鬼!哼!”转而看向卿卿,语气温和下来,“卿卿你别担心,我们家看门的大黄狗可厉害了,只要它出马,一定能帮你找到弟弟的,到时候你可不能忘了带上我去海岛度假。” “大黄……?”卿卿琢磨了一下,忽然眸光一亮,“啊,我想起来了,宫义叔叔家的雪獒妖妖灵,那可是灵物,绝对能帮我找到人的。” “对哦。”季云廷眼神一亮,“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将军府,我认识贺兰姝瑜那个小妮子,只要她去说一声,她爹爹一定能把雪獒借给我们。” 卿卿神秘一笑,“人我已经约好了,待会儿就过来了,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先去茶楼听书。” “茶……茶楼?”扶熙眉心微蹙,再次犹豫。 “喂,你到底能不能行?”季云廷扁着嘴,“最见不得你这副样子了,去不去,一句话的事儿,爽快点!” “可是,母皇不让我去人太多的地方。”扶熙面色纠结,“若是让母皇晓得了……” “太子表哥,你放心吧!”卿卿冲他一笑,“如果姑母真的生气了,我就让我娘亲去劝劝,娘亲也是很疼爱你的,她不会袖手旁观。” “卿卿……”扶熙抿了抿唇,“茶楼会不会很乱?” 季云廷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翻个白眼,“你爱去不去,不去拉倒,反正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卿卿的。” 季云廷说完,冲着卿卿笑眯眯道:“你别担心,前面那家茶楼是我们家的,里面的人都认识我,他们不敢对你如何。” 扶熙瞪了架季云廷一眼,“茶楼是你们家的,你也不早说,害我担心半天。” 季云廷撇撇嘴,“谁让你胆小怕事来着?” “我哪里是胆小怕事?”扶熙有些不悦,他分明是担心卿卿的安危,这可是舅舅舅母心尖上的宝贝,万一出了一点事儿,他回去以后无法向舅母交代。 “好啦好啦,我说不过你这个满腹经纶的书呆子。”季云廷一面说着,一面大摇大摆往前方茶楼走去,还不忘朝后面的二人招手,“快些跟上来,我带你们去听书。” 扶熙和卿卿赶紧抬步跟了上去。 掌柜的一见是小少爷来了,一张脸笑得比菊花还灿烂,亲自迎上来,“小少爷,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季云廷小手一挥,“少拍马屁,赶紧给我安排一个环境优雅,还能听书的绝佳位置。” 掌柜的连连点头,“有位有位,小少爷跟着小人来便是了。” 掌柜的说完之后,不忘朝季云廷身后的卿卿和扶熙身上瞟。 他们几个虽然经常偷跑出来玩,但不常来西城,所以这边的人很少有认识他们的。 掌柜的被季云廷身后那二人精致完美的容貌给震慑住,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着领了三人往大堂走去。 大堂西侧有几个半封闭包间,用碧纱橱隔开,专门用来接待想在大堂听书而又身份尊贵的客人。 季云廷是这家茶楼的少主人,自然能得到最好的招待。 掌柜的给三人安排了绝佳的位置以后,立即有小厮送来上等瓜果茶水。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包厢外才终于传来一个青涩稚嫩却威仪十足的声音,“原来你们在这儿,可让我的雪獒好一阵找。” ------题外话------ 亲爱的们,元旦快乐,感谢陪我跨年的你们(* ̄3)(ε ̄*)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 卿卿寻亲记(二) 听到声音,包间内的三人齐齐侧目过来,就看见外面站着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衬着两颊醉人的酒窝,完全遗传了她娘亲。 女孩一说话的时候,小酒窝就会显现出来。 即便是现在看似有些嗔怒的样子,也让人无法生她的气,只觉得可爱非常。 此人正是女侯陶夭夭和一品护国大将军宫义(贺兰洵)的长女贺兰姝瑜。 扶熙见她到来,脸色微微红了红,笑着站起身,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姝瑜小姐,里面请。” 贺兰姝瑜原本是听到了季云廷的声音想同他开玩笑来着,谁知到了门边却见太子和秦王府小郡主都在里面,她一时有些尴尬,拉着妖妖灵慢慢踱步走进去,微微福身给两人请安,“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小郡主。” 扶熙忙摆手道:“姝瑜小姐不必多礼,快过来坐。” 季云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贺兰姝瑜以及她身后的妖妖灵。 卿卿招手,示意让贺兰姝瑜过去与她同坐。 贺兰姝瑜不好推辞,只得慢慢走过去。 坐下来以后,几人才逐渐转入正题。 贺兰姝瑜抬眸看了看卿卿,面露疑问,“小郡主今日找我来,有事吗?” 卿卿狡黠一笑,“原是想让你帮忙找人来着,如今想来,让妖妖灵去找更合适,得亏你带来了,如此,便也省去我们不少麻烦。” 贺兰姝瑜蹙了蹙眉,“小郡主要找谁?” “我弟弟。”卿卿道。 “啊?”贺兰姝瑜张大嘴巴,“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弟弟呀?” “因为被我爹爹藏起来了。”卿卿颓然道:“我一个人找不到,所以趁着今日请你们来帮忙。” 扶熙眸色微动,“表妹还请了别人吗?” “那两个人,不一定今天会来。”卿卿托着腮,嘟囔道:“不过我们现在有四个人,再加上妖妖灵,一定可以的。” 季云廷眨眨眼,“卿卿,你还邀请了谁?” “是安安哥哥,还有羽义叔叔家的雪芙姐姐。”卿卿鼓着小脸,“他们是准备来给我过生辰的,信上倒是说这两日能到燕京,但不一定是今日。” 季云廷恍然大悟,随即又纠结起来,“卿卿,你莫不是想带着他们去海岛吧?” 想到这里,季云廷小脸上划过一阵黯然,卿卿明明说了只带他一个人去的。 卿卿俏皮一笑,“安安可是我娘的干儿子,我这个妹妹过生辰,他自然是要去的。” 季云廷扁了扁嘴巴,不说话了。 最后进来的贺兰姝瑜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呀?” 卿卿笑笑,“就是让你们家妖妖灵帮我们找一个人。” 贺兰姝瑜咬了咬唇,“小郡主,我们家奶娘和几个大丫鬟都在下面等着,我担心你带走妖妖灵这件事会被她们说出去让大人知道,届时……” 季云廷一听,白她一眼,“笨丫头,你是主子,不会勒令她们闭嘴吗?” 贺兰姝瑜一向与季云廷不太对盘,见他这么说自己,她也不甘落后,瞪回来,“你以为我像你啊,整天作威作福!” 余光瞥见扶熙讶异地看着自己,贺兰姝瑜赶紧轻咳了两声,转眸望着卿卿,“小郡主,既然是你要找人,那么,妖妖灵你只管带去好了,到时候我会和爹爹说是王妃想念它了,留它在秦王府呆两天。” 卿卿感激地看了贺兰姝瑜一眼,微笑,“谢谢姝瑜妹妹。” 贺兰姝瑜笑笑,“可我还是很奇怪,小郡主何时多了个弟弟?我们为何都不知道?” “都说了被藏起来了嘛!”季云廷轻哼,“你们不想帮卿卿的就赶紧走,我是一定会帮忙的。” 季云廷抱着双臂,撅着小嘴的样子颇像个小大人,看得贺兰姝瑜磨了磨牙。 卿卿瞧了瞧天色,对着众人道:“马上就到午时了,为免家里人担心,姝瑜妹妹,你快些回去吧,这件事,有了妖妖灵就行了,谢谢你今天来陪我。” 贺兰姝瑜站起身,甜甜一笑,“小郡主跟我还客气什么,娘亲说,我出生将军府,性子随了我爹,有些刚烈,不好,她让我跟着你好好学学呢!” 给扶熙行了告退礼之后,贺兰姝瑜又看向卿卿,“小郡主,等你生辰的时候,我娘亲还会带着我来的,到时候见。” “嗯,你回去吧!”卿卿冲她挥了挥手。 扶熙慢慢站起身,温声谦和道:“我送姝瑜小姐一程罢。” “不用了。”贺兰姝瑜摇摇头,指了指大门外的奶娘和丫鬟们,轻声道:“这里又不是楼上,也没几步路,我直接出去就行了。” 扶熙耳根红了红,一时找不到话说,只能目送着贺兰姝瑜走出大门直到坐上马车离开。 卿卿把扶熙刚才的举动看在眼里,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旁边季云廷嘿嘿一笑,“卿卿,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行动了?” 卿卿犹豫片刻,看向扶熙,“太子表哥也回去吧,天色不早,免得让姑母担心。” 扶熙微笑,“表妹是否忘了,出门之前,我答应过舅母一定要保护你们两个的,再者,今日太傅告假,我不用上课,难得出来一趟,晚些回去也无妨。” 季云廷瞪大眼睛,“你刚才不还嚷嚷着怕这怕那的吗?” “那是刚才。”扶熙浅啜了一口茶,挑眉,“我现在改主意了。” “你!”季云廷皱着小小的眉头。 “你们两个……”卿卿无语片刻,正色道:“不准再吵架了,否则你们都回去,我一个人去找。” 季云廷赶紧闭嘴。 三人又续了一盏茶之后才从茶楼里走出来。 这一次,卿卿准备去郊外。 扶熙看着前方远去的两个娇小背影,原想开口阻止,却被一直跟在暗中的秦王府暗卫卫宗给悄悄拉到一旁。 扶熙愕然,看着面前的人,“卫宗叔叔?” “嘘——”卫宗悄声道:“太子殿下,王妃吩咐了,今日全凭小郡主的喜好,她想去哪儿都随着她,您放心,属下们一直在暗中保护呢,绝对不会发生任何意外的。” 卫宗这么一说,扶熙逐渐放下心来,“那就有劳你们了。” 卫宗忙道:“太子殿下,这是属下们应尽的责任。” 扶熙不再多言,加快脚步跟上了卿卿和季云廷。 四月流芳,五月骄阳。 三人顶着**辣的太阳走了一阵之后,实在是受不住了,索性往旁边一个卖酸梅汤的小摊上一坐。 老板立即为三人各自盛了一碗清凉解暑的酸梅汤。 季云廷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咂咂嘴,压低声音道:“卿卿,燕京这么大,我们上哪儿去找人?” 卿卿喝了两口酸梅汤,抬起头来,看着一旁坐在地上的妖妖灵,狡黠笑道:“待会儿出了这条巷子,我就放开妖妖灵,让它自己走,在哪儿停下我们就去哪里找。” “这……”季云廷一脸茫然,“这么找,能行吗?” “赌一把!”卿卿勾唇,她曾经听娘亲说过,妖妖灵是能听得懂人话的,待会儿自己悄悄跟它说几句话,然后凭着它自己去找,至于结果如何,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越走越远,急死坏人爹爹,谁让他把弟弟藏起来了。 喝完酸梅汤以后,卿卿果然附在妖妖灵耳边,同它说了几句悄悄话。 妖妖灵听了,立即站起来抖抖身子就往前面跑。 季云廷一脸纳闷,“卿卿,你怎么把它给放跑了?” “那就去追呗!”卿卿说完,迈着小腿跟了上去。 季云廷和扶熙对看一眼,快速跟上。 三人不知跑了多久,直累得气喘吁吁,见到妖妖灵进了一片树林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卿卿在树林前驻足,好奇地朝着林子里眨了眨眼睛。 刹那之间,她只感觉眼前一阵黑影划过,片刻之后,卫宗在她面前站定,抱拳道:“小郡主,树林里有杀气,不能进去。” 卿卿瞧见卫宗的时候,撇了撇嘴,她就知道,娘亲一定安排了暗卫一路跟随。 微蹙眉头,卿卿道:“妖妖灵还在里面,你说树林有杀气,那岂不是说明妖妖灵有危险?” “是。”卫宗如实道:“还请小郡主跟随属下回去,这里的事情,自会有人来处理。” “不行!”卿卿坚决不同意,“我要去救妖妖灵。” 从接近林子开始,扶熙便感觉到有些阴森森的,此刻听到卫宗说有杀气,他愈发担忧起来,走过来道:“表妹,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人可以改天再找,可是这里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 “表哥……”卿卿转过头来,大眼睛水光明亮,黑水晶一般,“你有没有听到里面传来求救声?” “求救声?”扶熙一愣,凝神停了一下,尔后摇头,“没有啊!” “分明就有。”卿卿再看向季云廷,又问:“阿廷,你听到了吗?” 季云廷为了让卿卿高兴,点头如捣蒜,“听到了。” “听到你个头!”卿卿一记爆栗打在季云廷脑袋上,“说谎的小孩子长不高。” 季云廷痛得直呼,“姑奶奶,你就不能轻点儿吗?” 卿卿没工夫开玩笑。 她之前只是让妖妖灵拼命跑,然后趁机甩脱跟在暗中的卫宗他们一行人。 但是没想到妖妖灵竟然钻进了树林,最重要的是,树林里有求救声。 卿卿的天赋遗传自荀久和扶笙,虽然如今还未开掘,但敏锐程度已经逆天。 就比如刚才的呼救声,扶熙和季云廷听不到,连卫宗都听了好久才听出来,但卿卿才靠近树林的时候就听到了。 “是个孩子。”卿卿凝目,精致完美的小脸紧绷,“听起来好像是受了伤,若是不救他,他肯定会死在这里的。” 扶熙和季云廷都被卿卿吓了一跳,忙齐齐看向卫宗。 卫宗无奈,只得点头,“小郡主没说错,树林里的确是有个孩子在呼救,但里面还有大批杀手,非常危险,你们不能进去。” 卫宗最是了解自家郡主的性子,无奈之下只好向扶熙投去求助的眼神,“太子殿下,您快劝劝小郡主罢。” 扶熙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妖妖灵困兽般的低吼,震天动地,直吼得风摆树摇。 扶熙吓得脸色微变,上前一步,“表妹,我们快走,这里留给卫宗叔叔应付。” 卿卿站着不动,神情纠结,“娘亲是神医,她一直告诉我不能见死不救,我若是走了,肯定会受到良心谴责的。” 卫宗一下子跪在地上,央求道:“小郡主请先跟随太子殿下回去,属下向您保证,一定将雪獒和那个孩子救出来。” 卿卿虽然很想进去看一看情况,但她也考虑到自己这么小,根本不是那些杀手的对手,只好无奈点头,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卫宗身上。 “卫宗叔叔一定要竭尽所能将人救出来。” 得到卫宗的保证以后,卿卿才跟着扶熙他们两个在暗卫的护送之下离开了树林。 才走了没一会,卫宗便带着雪獒,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匆匆跟了上来。 卿卿听到动静,忙转过头来,看见卫宗怀里瑟缩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他浑身血迹斑斑,明显伤得不轻。 皱了皱眉,卿卿顿了脚步,等卫宗到跟前才向他伸出手,凝肃道:“这孩子伤得很重,快放下来急救,否则他只怕支撑不到回城。” 卫宗将众人带进另一片隐秘的树林里,这才将孩子放下来。 卿卿过去检查了一番,发现他浑身都是擦伤,严重一点的,还能看见皮肉翻卷,沾着血珠子,瘆人得很。 卿卿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瓷瓶,递给卫宗,“你帮他擦一下。” 卿卿有个习惯,出门随身携带药膏,这是荀久教她的,以防万一。 没想到今日还真派上用场了。 蹲下身来,卿卿看着平躺在地上的孩子,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因为疼痛而含着泪花,小脸因为沾染了血渍看不太清楚容貌。 “真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得了手,简直是丧心病狂。”卿卿叹了一句,亲眼看着卫宗将药膏涂抹在孩子的伤患处,这才道:“卫宗叔叔,刚才追杀孩子的那些杀手都走了吗?” 卫宗抬起眼,眸光却定在卿卿背后,神情有些紧张。 卿卿不解,余光瞥见扶熙和季云廷都在看她后面。 抿着嘴巴,卿卿转过头,看见后面站了一个少年,大约十岁左右,白衣,墨发,金瞳。 绿草如茵,落叶飞扬的树林里,周围有潺潺流水的声音,大自然所有的美组合起来,似乎都不及少年那一双淡金色的瞳孔,仿若藏匿了这世上所有的美好,然而看人的时候,却异常冰冷。 “你是谁?”卿卿心中警惕起来。 凭她异于常人的敏锐,竟然都察觉不到少年是何时站到身后来的?! 果然是遇到高人了! 少年并没有答话,他缓步走过来蹲下身,动作小心地抱起地上的孩子,转身要走。 卿卿心下一急,张开双臂拦在少年面前,紧紧蹙眉,“喂!你到底是谁?” 少年淡淡瞥她一眼,眼神凉透,冰凝的两个字出口,“借过。” 说完,也不等卿卿反应,抱着孩子大步朝前走去,片刻后消失在林子里。 卿卿咬了咬牙,看向卫宗,“这个人到底是谁?” 卫宗有些无奈,想了片刻才道:“小郡主,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卫宗越是不说,卿卿就越觉得好奇,“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就不跟你回去!” 卫宗纠结半晌,终于开口,“刚才派人来追孩子的,便是这个少年。” 卿卿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就是他让人对孩子下的手?” 卫宗叹了一叹,“少年叫非涯,是神迹岛的继承人,那个孩子……是他亲弟弟。” 卿卿一愣。 神迹岛?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 卿卿寻亲记(二) 听到声音,包间内的三人齐齐侧目过来,就看见外面站着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衬着两颊醉人的酒窝,完全遗传了她娘亲。 女孩一说话的时候,小酒窝就会显现出来。 即便是现在看似有些嗔怒的样子,也让人无法生她的气,只觉得可爱非常。 此人正是女侯陶夭夭和一品护国大将军宫义(贺兰洵)的长女贺兰姝瑜。 扶熙见她到来,脸色微微红了红,笑着站起身,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姝瑜小姐,里面请。” 贺兰姝瑜原本是听到了季云廷的声音想同他开玩笑来着,谁知到了门边却见太子和秦王府小郡主都在里面,她一时有些尴尬,拉着妖妖灵慢慢踱步走进去,微微福身给两人请安,“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小郡主。” 扶熙忙摆手道:“姝瑜小姐不必多礼,快过来坐。” 季云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贺兰姝瑜以及她身后的妖妖灵。 卿卿招手,示意让贺兰姝瑜过去与她同坐。 贺兰姝瑜不好推辞,只得慢慢走过去。 坐下来以后,几人才逐渐转入正题。 贺兰姝瑜抬眸看了看卿卿,面露疑问,“小郡主今日找我来,有事吗?” 卿卿狡黠一笑,“原是想让你帮忙找人来着,如今想来,让妖妖灵去找更合适,得亏你带来了,如此,便也省去我们不少麻烦。” 贺兰姝瑜蹙了蹙眉,“小郡主要找谁?” “我弟弟。”卿卿道。 “啊?”贺兰姝瑜张大嘴巴,“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弟弟呀?” “因为被我爹爹藏起来了。”卿卿颓然道:“我一个人找不到,所以趁着今日请你们来帮忙。” 扶熙眸色微动,“表妹还请了别人吗?” “那两个人,不一定今天会来。”卿卿托着腮,嘟囔道:“不过我们现在有四个人,再加上妖妖灵,一定可以的。” 季云廷眨眨眼,“卿卿,你还邀请了谁?” “是安安哥哥,还有羽义叔叔家的雪芙姐姐。”卿卿鼓着小脸,“他们是准备来给我过生辰的,信上倒是说这两日能到燕京,但不一定是今日。” 季云廷恍然大悟,随即又纠结起来,“卿卿,你莫不是想带着他们去海岛吧?” 想到这里,季云廷小脸上划过一阵黯然,卿卿明明说了只带他一个人去的。 卿卿俏皮一笑,“安安可是我娘的干儿子,我这个妹妹过生辰,他自然是要去的。” 季云廷扁了扁嘴巴,不说话了。 最后进来的贺兰姝瑜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呀?” 卿卿笑笑,“就是让你们家妖妖灵帮我们找一个人。” 贺兰姝瑜咬了咬唇,“小郡主,我们家奶娘和几个大丫鬟都在下面等着,我担心你带走妖妖灵这件事会被她们说出去让大人知道,届时……” 季云廷一听,白她一眼,“笨丫头,你是主子,不会勒令她们闭嘴吗?” 贺兰姝瑜一向与季云廷不太对盘,见他这么说自己,她也不甘落后,瞪回来,“你以为我像你啊,整天作威作福!” 余光瞥见扶熙讶异地看着自己,贺兰姝瑜赶紧轻咳了两声,转眸望着卿卿,“小郡主,既然是你要找人,那么,妖妖灵你只管带去好了,到时候我会和爹爹说是王妃想念它了,留它在秦王府呆两天。” 卿卿感激地看了贺兰姝瑜一眼,微笑,“谢谢姝瑜妹妹。” 贺兰姝瑜笑笑,“可我还是很奇怪,小郡主何时多了个弟弟?我们为何都不知道?” “都说了被藏起来了嘛!”季云廷轻哼,“你们不想帮卿卿的就赶紧走,我是一定会帮忙的。” 季云廷抱着双臂,撅着小嘴的样子颇像个小大人,看得贺兰姝瑜磨了磨牙。 卿卿瞧了瞧天色,对着众人道:“马上就到午时了,为免家里人担心,姝瑜妹妹,你快些回去吧,这件事,有了妖妖灵就行了,谢谢你今天来陪我。” 贺兰姝瑜站起身,甜甜一笑,“小郡主跟我还客气什么,娘亲说,我出生将军府,性子随了我爹,有些刚烈,不好,她让我跟着你好好学学呢!” 给扶熙行了告退礼之后,贺兰姝瑜又看向卿卿,“小郡主,等你生辰的时候,我娘亲还会带着我来的,到时候见。” “嗯,你回去吧!”卿卿冲她挥了挥手。 扶熙慢慢站起身,温声谦和道:“我送姝瑜小姐一程罢。” “不用了。”贺兰姝瑜摇摇头,指了指大门外的奶娘和丫鬟们,轻声道:“这里又不是楼上,也没几步路,我直接出去就行了。” 扶熙耳根红了红,一时找不到话说,只能目送着贺兰姝瑜走出大门直到坐上马车离开。 卿卿把扶熙刚才的举动看在眼里,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旁边季云廷嘿嘿一笑,“卿卿,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行动了?” 卿卿犹豫片刻,看向扶熙,“太子表哥也回去吧,天色不早,免得让姑母担心。” 扶熙微笑,“表妹是否忘了,出门之前,我答应过舅母一定要保护你们两个的,再者,今日太傅告假,我不用上课,难得出来一趟,晚些回去也无妨。” 季云廷瞪大眼睛,“你刚才不还嚷嚷着怕这怕那的吗?” “那是刚才。”扶熙浅啜了一口茶,挑眉,“我现在改主意了。” “你!”季云廷皱着小小的眉头。 “你们两个……”卿卿无语片刻,正色道:“不准再吵架了,否则你们都回去,我一个人去找。” 季云廷赶紧闭嘴。 三人又续了一盏茶之后才从茶楼里走出来。 这一次,卿卿准备去郊外。 扶熙看着前方远去的两个娇小背影,原想开口阻止,却被一直跟在暗中的秦王府暗卫卫宗给悄悄拉到一旁。 扶熙愕然,看着面前的人,“卫宗叔叔?” “嘘——”卫宗悄声道:“太子殿下,王妃吩咐了,今日全凭小郡主的喜好,她想去哪儿都随着她,您放心,属下们一直在暗中保护呢,绝对不会发生任何意外的。” 卫宗这么一说,扶熙逐渐放下心来,“那就有劳你们了。” 卫宗忙道:“太子殿下,这是属下们应尽的责任。” 扶熙不再多言,加快脚步跟上了卿卿和季云廷。 四月流芳,五月骄阳。 三人顶着**辣的太阳走了一阵之后,实在是受不住了,索性往旁边一个卖酸梅汤的小摊上一坐。 老板立即为三人各自盛了一碗清凉解暑的酸梅汤。 季云廷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咂咂嘴,压低声音道:“卿卿,燕京这么大,我们上哪儿去找人?” 卿卿喝了两口酸梅汤,抬起头来,看着一旁坐在地上的妖妖灵,狡黠笑道:“待会儿出了这条巷子,我就放开妖妖灵,让它自己走,在哪儿停下我们就去哪里找。” “这……”季云廷一脸茫然,“这么找,能行吗?” “赌一把!”卿卿勾唇,她曾经听娘亲说过,妖妖灵是能听得懂人话的,待会儿自己悄悄跟它说几句话,然后凭着它自己去找,至于结果如何,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越走越远,急死坏人爹爹,谁让他把弟弟藏起来了。 喝完酸梅汤以后,卿卿果然附在妖妖灵耳边,同它说了几句悄悄话。 妖妖灵听了,立即站起来抖抖身子就往前面跑。 季云廷一脸纳闷,“卿卿,你怎么把它给放跑了?” “那就去追呗!”卿卿说完,迈着小腿跟了上去。 季云廷和扶熙对看一眼,快速跟上。 三人不知跑了多久,直累得气喘吁吁,见到妖妖灵进了一片树林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卿卿在树林前驻足,好奇地朝着林子里眨了眨眼睛。 刹那之间,她只感觉眼前一阵黑影划过,片刻之后,卫宗在她面前站定,抱拳道:“小郡主,树林里有杀气,不能进去。” 卿卿瞧见卫宗的时候,撇了撇嘴,她就知道,娘亲一定安排了暗卫一路跟随。 微蹙眉头,卿卿道:“妖妖灵还在里面,你说树林有杀气,那岂不是说明妖妖灵有危险?” “是。”卫宗如实道:“还请小郡主跟随属下回去,这里的事情,自会有人来处理。” “不行!”卿卿坚决不同意,“我要去救妖妖灵。” 从接近林子开始,扶熙便感觉到有些阴森森的,此刻听到卫宗说有杀气,他愈发担忧起来,走过来道:“表妹,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人可以改天再找,可是这里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 “表哥……”卿卿转过头来,大眼睛水光明亮,黑水晶一般,“你有没有听到里面传来求救声?” “求救声?”扶熙一愣,凝神停了一下,尔后摇头,“没有啊!” “分明就有。”卿卿再看向季云廷,又问:“阿廷,你听到了吗?” 季云廷为了让卿卿高兴,点头如捣蒜,“听到了。” “听到你个头!”卿卿一记爆栗打在季云廷脑袋上,“说谎的小孩子长不高。” 季云廷痛得直呼,“姑奶奶,你就不能轻点儿吗?” 卿卿没工夫开玩笑。 她之前只是让妖妖灵拼命跑,然后趁机甩脱跟在暗中的卫宗他们一行人。 但是没想到妖妖灵竟然钻进了树林,最重要的是,树林里有求救声。 卿卿的天赋遗传自荀久和扶笙,虽然如今还未开掘,但敏锐程度已经逆天。 就比如刚才的呼救声,扶熙和季云廷听不到,连卫宗都听了好久才听出来,但卿卿才靠近树林的时候就听到了。 “是个孩子。”卿卿凝目,精致完美的小脸紧绷,“听起来好像是受了伤,若是不救他,他肯定会死在这里的。” 扶熙和季云廷都被卿卿吓了一跳,忙齐齐看向卫宗。 卫宗无奈,只得点头,“小郡主没说错,树林里的确是有个孩子在呼救,但里面还有大批杀手,非常危险,你们不能进去。” 卫宗最是了解自家郡主的性子,无奈之下只好向扶熙投去求助的眼神,“太子殿下,您快劝劝小郡主罢。” 扶熙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妖妖灵困兽般的低吼,震天动地,直吼得风摆树摇。 扶熙吓得脸色微变,上前一步,“表妹,我们快走,这里留给卫宗叔叔应付。” 卿卿站着不动,神情纠结,“娘亲是神医,她一直告诉我不能见死不救,我若是走了,肯定会受到良心谴责的。” 卫宗一下子跪在地上,央求道:“小郡主请先跟随太子殿下回去,属下向您保证,一定将雪獒和那个孩子救出来。” 卿卿虽然很想进去看一看情况,但她也考虑到自己这么小,根本不是那些杀手的对手,只好无奈点头,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卫宗身上。 “卫宗叔叔一定要竭尽所能将人救出来。” 得到卫宗的保证以后,卿卿才跟着扶熙他们两个在暗卫的护送之下离开了树林。 才走了没一会,卫宗便带着雪獒,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匆匆跟了上来。 卿卿听到动静,忙转过头来,看见卫宗怀里瑟缩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他浑身血迹斑斑,明显伤得不轻。 皱了皱眉,卿卿顿了脚步,等卫宗到跟前才向他伸出手,凝肃道:“这孩子伤得很重,快放下来急救,否则他只怕支撑不到回城。” 卫宗将众人带进另一片隐秘的树林里,这才将孩子放下来。 卿卿过去检查了一番,发现他浑身都是擦伤,严重一点的,还能看见皮肉翻卷,沾着血珠子,瘆人得很。 卿卿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瓷瓶,递给卫宗,“你帮他擦一下。” 卿卿有个习惯,出门随身携带药膏,这是荀久教她的,以防万一。 没想到今日还真派上用场了。 蹲下身来,卿卿看着平躺在地上的孩子,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因为疼痛而含着泪花,小脸因为沾染了血渍看不太清楚容貌。 “真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得了手,简直是丧心病狂。”卿卿叹了一句,亲眼看着卫宗将药膏涂抹在孩子的伤患处,这才道:“卫宗叔叔,刚才追杀孩子的那些杀手都走了吗?” 卫宗抬起眼,眸光却定在卿卿背后,神情有些紧张。 卿卿不解,余光瞥见扶熙和季云廷都在看她后面。 抿着嘴巴,卿卿转过头,看见后面站了一个少年,大约十岁左右,白衣,墨发,金瞳。 绿草如茵,落叶飞扬的树林里,周围有潺潺流水的声音,大自然所有的美组合起来,似乎都不及少年那一双淡金色的瞳孔,仿若藏匿了这世上所有的美好,然而看人的时候,却异常冰冷。 “你是谁?”卿卿心中警惕起来。 凭她异于常人的敏锐,竟然都察觉不到少年是何时站到身后来的?! 果然是遇到高人了! 少年并没有答话,他缓步走过来蹲下身,动作小心地抱起地上的孩子,转身要走。 卿卿心下一急,张开双臂拦在少年面前,紧紧蹙眉,“喂!你到底是谁?” 少年淡淡瞥她一眼,眼神凉透,冰凝的两个字出口,“借过。” 说完,也不等卿卿反应,抱着孩子大步朝前走去,片刻后消失在林子里。 卿卿咬了咬牙,看向卫宗,“这个人到底是谁?” 卫宗有些无奈,想了片刻才道:“小郡主,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卫宗越是不说,卿卿就越觉得好奇,“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就不跟你回去!” 卫宗纠结半晌,终于开口,“刚才派人来追孩子的,便是这个少年。” 卿卿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就是他让人对孩子下的手?” 卫宗叹了一叹,“少年叫非涯,是神迹岛的继承人,那个孩子……是他亲弟弟。” 卿卿一愣。 神迹岛?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 海岛游记(一) 按照荀久原先的安排,今年卿卿的生辰,是一家三口去海岛度假。 但事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因为来了很多人。 首当其冲嚷嚷着要去无名岛给卿卿过生辰的,自然是卿卿的小跟班季云廷这个臭小子。 临近卿卿生辰的这几日,他几乎是每天都要往秦王府跑上三趟,每次来都是耍尽嘴皮子央求荀久带着他一起去。 荀久无奈之下,询问了澹台引和季黎明的意见,见他们没反对,这才应了下来。 答应了一个,又来了第二个,容洛和顾辞修家的顾安安。 坐在东次间,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年纪,眉宇间就有一股英伟之气的小子,荀久不觉弯了弯唇,看向容洛和顾辞修,“你们俩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才七岁就像个小大人了。” 容洛忙笑道:“阿久,当初若是没有你,安安这小子如今还指不定在哪里呢!” 容洛说完,递了个眼神给顾安安,顾安安迈着小步子上前来,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行了稽首大礼,“安安见过干娘。” 顾安安是当初荀久为容洛剖腹产的时候取的小名儿,回去以后,顾辞修的爹娘又给取了大名:顾璃。 不过大家习惯了喊他安安,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他的大名。 出于这层磨灭不掉的感恩之情,容洛和顾辞修每一年都会在顾安安生辰那几日带着他来燕京,前几年顾安安还年幼,也不太懂得大人们嘴里谈论的事,只依稀记得母亲常常向他提起,他是个早产儿,之所以能平安活下来,全亏了燕京城的秦王妃。 所以,在顾安安的心里,一直非常敬重荀久,也是真心实意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看待的。 见着这小子愈发有礼,荀久抬了抬手,“快起来,过来干娘这边,我看看你这一年是胖了还是瘦了?” 顾安安谢恩起身,慢慢走过来,在荀久跟前站定,小脸上挂着浅淡得体的笑容。 荀久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向容洛和顾辞修投去嗔怪的眼神,“你们小两口,是不是又逼着安安学武功了?” “阿久,这你可冤枉我们了。”容洛看了顾辞修一眼,又看向荀久,最后将视线定在顾安安身上,和蔼笑道:“这小子,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求他父亲教他习武,说什么将来再遇到出世那年的危急时刻,他便能保护爹娘和干娘,不让我们受到伤害。” 荀久一听,乐了,拉着顾安安掌心因为练剑略有粗茧的小手,慨叹道:“难得这孩子有心如此孝心,看来当初我没白救他一场,白捡了个儿子啊。” 话完,眸光凝在顾安安微红的精致小脸上,轻轻拍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不过,安安,干娘告诉你,你能有这份孝心,我很高兴,但是你不能逞强,不能勉强自己,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如若超出了你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范围,便会适得其反,到时候伤到了自己,不仅你爹娘会担心,干娘也会很难过的,知道吗?” “嗯,安安记住干娘的话了。”顾安安郑重点头。 荀久扬唇一笑,“诶,这才对嘛,真乖。” 语毕,看了看旁边规规矩矩坐着的卿卿,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嘱咐道:“卿卿,难得安安哥哥来一次,你快带着他去后园玩。” 卿卿蓦地回过神来,“哦”了一声,站起身朝荀久、容洛和顾辞修告退之后领着顾安安去往后园方向。 容洛目送着卿卿走远,微有不解地道:“阿久,我记得卿卿这孩子性子随了你,往年我们来的时候,她都不曾这样,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不高兴了?” 提起这件事,荀久便有些恍惚。 上次扶熙和季云廷带着卿卿外出一趟再回来,卿卿便有些闷闷不乐,荀久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他们在城郊遇到了神迹岛的继承人非涯,卿卿说那个白衣人非常过分,竟然派了一帮杀手追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当时卿卿目睹了那个孩子身上的所有伤痕,所以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回来之后,已经数次向荀久提起想把那个孩子接来府上。 关于神迹岛,荀久只在五百年前的记忆中有印象。 那个时候,为了能让踏月更好的装扮成神迹族人进入南岷皇宫魅惑国君,她还专门研究过这个种族的不少资料。 不过神迹岛具体在哪里,荀久却是不知道的。 阿湛曾经向她提起过,郁银宸发作的时候,会去神迹岛疗养。 当时,荀久忘了多问一句神迹岛的具体位置。 她一直以为神迹岛上早就没有人了。 如今想来,神迹岛不仅有人,而且这个种族还隐隐有壮大之势。 姜易初去了前厅找扶笙。 容洛见荀久一直在走神,出口轻声唤了一下。 荀久立即拉回思绪,笑笑:“没什么,卿卿许是这两日一个人待在府里太过无聊,憋闷了太久才会闷闷不乐的。” 容洛松了一口气,又道:“其实我觉得你和秦王大可以再要个孩子,这样的话,卿卿身边也能有个玩伴。” 荀久顿时颓然下来,“我倒是想生,可扶笙死活不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执拗的性子,就算我磨破了嘴皮子,他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容洛掩唇而笑,“阿久,我觉得秦王还真是将你宠到了骨子里,你看,我们所有人当中,女帝生孩子是最痛苦的,其次是大祭司,再然后才是你,可即便是这样,大祭司和女帝还是生了二胎,你这里就不同了,秦王死活不让你再生,我还记得他亲口说不想再让你经历一次临盆之痛,可见,他真真是将你放在了心尖上,舍不得你受苦呢。” 荀久翻了个白眼,那个男人,真的只是因为害怕她再经历临盆之痛吗?恐怕还担心她怀胎十月,他禁欲禁得快发疯吧? 不过有一点,容洛说对了,那就是女帝生孩子非常艰难。 荀久这辈子都忘不了,扶言之的傀儡军团被全部打败以后,姜易初亲自去灵山将女帝接了回来,越接近临盆,女帝越虚弱,便是荀久的法力都不管用。 临盆的时候,难产,身体状况又不允许剖腹,足足捱了一天一夜,折磨得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这才诞下了长子扶熙。 这一幕,大概也在姜易初的心中烙下了印记,他对此愧疚不已,坚决不让女帝再怀第二胎,还说已经有了继承人就行了,免得子嗣一多,将来发生夺嫡那种勾心斗角的事,让人头疼。 女帝却坚持说想要个小公主。 那个时候,姜易初的态度甚至比扶笙还要强硬,说不准就不准。 为此,女帝和凤君殿下两人还冷战过一段时间。 后来,荀久也不知道那二人是怎么和好的,更不知道女帝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姜易初同意她怀上第二胎。 遗憾的是,女帝第二胎仍旧是个儿子。 荀久还记得当时生下二皇子扶枫的时候,女帝气得脸色铁青,好几天没理姜易初。最后还是荀久去劝慰,说这种事看的是运气,不能怪在姜易初头上,女帝这才肯接受自己生了两个儿子的事实。 听说,最近女帝又想方设法诓姜易初,准备再造一个女儿。 澹台引那边也没好多少,怀上季云廷的时候,整个人虚得不得了,在季黎明的强烈恳求之下,澹台引终于辞去了大祭司一职,回来大司马府全心全意做当家主母。 神殿的一切事宜,女帝尽数交付给了澹台君和。 临盆的时候,季黎明死活不顾稳婆的劝阻,非要冲进去陪着澹台引。 得见澹台引险些痛得昏死过去,素来开朗跳脱的季黎明一下子便红了眼眶。 原本,季黎明也是不准备让澹台引生第二胎的,奈何他们家的臭小子季云廷完全遗传了季黎明的性子,把季黎明小时候干过的事儿全都干了一遍。 澹台引好几次咬牙切齿,一怒之下放言还要生个女儿来平衡一下,季黎明是燕京城出了名的宠妻狂魔,夫人都下命令了,他只能顺从。 于是,第二胎,澹台引果然生了个女儿,如今才刚刚学会爬。 他们家儿女双全,最为嫉妒的人便是荀久。 一想到别人家都有二胎,就自家没有,荀久便恨得牙痒痒,直想把扶笙拖出去大卸八块。 容洛瞧着她要吃人的样子,颇有些忍俊不禁,“怎么了?” 荀久气愤地轻哼了一声,“扶笙就是事儿多,生孩子的是我,痛的也是我,可他却死活不让,你说闹不闹心,卿卿都问了我很多次了,为什么别人家都有弟弟妹妹,就她没有,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容洛无奈一笑,“依我看,你还是想个办法劝说劝说秦王吧,你们家府邸这么大,只有卿卿一个孩子,她肯定是会觉得寂寞的。” 重重叹了一声,荀久只能在心中暗骂,若是劝说有用,那她早就怀上了,何至于因为这种事好几次想将扶笙从床上踢下去。 容洛见她烦闷,索性转移话题,“听闻今年你们准备带着卿卿去海岛上过生辰,安安都问了我好几次了,他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实际上,我也没去过,于是,我和阿修都商量好了,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跟着你们去玩几天。” 荀久面色讶异,“军中事务繁忙,你们俩确定能抽得开身?” 当年扶言之操纵傀儡大战以后,魏国牺牲了不少人,所幸的是,少年的魏王在关键时刻被他外祖父派人偷偷接出宫保护起来,脱离了扶言之的控制。 大战过后,魏王重新回到王宫,肃清朝局以后亲自来燕京,将军事权和官员任免权上交给了女帝和凤君。 姜易初已经是大燕的凤君,无法再回魏国,顾辞修便被魏王擢升起来,顶替了姜易初的位置,身兼两职——丞相兼上柱国大将军。 所以说,顾辞修如今可是魏国的肱骨之臣,百官之首,此去海岛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好几日的时间,荀久有些担心他们的行程排不开。 容洛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莞尔道:“没事儿,离开魏国的时候就同魏王告了半个月的假,一来一回,足够了。” 荀久点点头,“那就好。” 两人正说话间,夏堇匆匆进来禀报,“王妃,蜀王和蜀王后带着苏小郡主来了。” 荀久一听,顿时脸上堆笑,对着容洛道:“行啊!才刚刚说你们夫妻繁忙,没想到更繁忙的这一对也来了。” 荀久说完,与容洛一道站起身准备出门迎接。 两人还没踏出门槛,苏简、阿紫和小郡主苏雪梧便来到了门外。 想来是赶得太急,一家三口的脸上都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 荀久赶紧将三人请进东次间。 苏简给荀久问了安之后便去前厅找扶笙了,阿紫则拉着苏雪梧的小手进了房门。 荀久安排两人坐下,这才道:“苏简给秦王的回信上说卿卿生辰的时候会带着阿梧前来,我却没想到,竟然是你们夫妻亲自前来,这可有趣了,你们俩是准备抛下蜀国这么多臣民不管了?” 阿紫道:“是苗疆的姑姑这两日回来省亲,我和苏简便想着让她帮忙处理一下政务,这才能脱身的,否则,苏简整天到晚都在忙碌,哪里能有这么空闲的时间呐?” 末了,阿紫又道:“而且,我听闻这一次卿卿生辰,来的人阵容很大,我蜀国也不能丢了脸面不是?” 荀久好笑,“说得正是这个理儿,我们可好长时间没见过了,今次得以趁着卿卿生辰见上一见,也是好的,哎,对了,原本我和扶笙是打算一家三口去海岛度假的,如今想来,人这么多,只怕是……” 阿紫一听,假意嗔道:“秦王妃,你可别改主意,若不是卿卿郡主在信上说这一次会去海岛,我还不来呢,阿梧正是听说了有机会去海岛才兴奋得不得了,让我们夫妻星夜兼程赶过来的。” “啊?”荀久愣了一下,看一眼容洛,又看一眼阿紫,“原来你们都是因为想去海岛才来的?” 那二人齐齐挑眉,“不然你以为呢?” 荀久汗颜,果然这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容洛打趣道:“阿久,我可听闻那是你和秦王定情的地方,早就想去看看了,只不过没机会而已,看来,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止我一个,你若是临时改了主意不去海岛,看我们以后还理不理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荀久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好全部应下,“行,既然你们想去,那就一起去,反正官船那么大,我们家的房子也挺大的,住得下你们这么多人。” 容洛和阿紫相视一笑。 * 这次去海岛的阵容,的确是很大,人物众多。 除了荀久一家三口之外,还有苏简和顾辞修一家三口。 澹台引要待在府里带女儿,无法去,季黎明要陪夫人,去不了。 所以,他们家便只有季云廷一个孩子去。 陶夭夭刚刚被探出有了喜脉,去不了,宫义身为一品护国大将军,更是繁忙,回家还要照顾夫人,也去不了。 所以他们家去的,是长女贺兰姝瑜。 晋宁郡主千依自从招了郡马以后便单独开了府,这两日遇上他们家孩子病倒,也无法去,只遣人来送了礼说明了缘由。 荀久他们临走之际,扶熙去央求女帝,说他也想去海岛,女帝不准,扶熙只能落寞地站在城墙上望着这一群人离开。 一直到荀久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扶熙才回过头来,见到新任大祭司澹台君和不知何时站到了旁边,目光所及的地方,正是荀久他们离开的方向。 “大祭司,你也来送人么?”扶熙有些好奇。 澹台君和点点头,眸光不曾波动半分,声线清润,“太子殿下一定很想跟着去的罢?” 扶熙面色一阵黯然,“母皇不准我去。” 澹台君和微微一笑,“身在皇家,便要为这个身份做出必要的牺牲,您是太子,平素去秦王府上找卿卿郡主玩耍也就罢了,若是去了海岛这么远的地方,女帝和凤君会担心的。” “我知道了。”扶熙点点头,转身踩着楼梯下了城墙。 澹台君和准备离开的时候,转眸看见角义在旁边,他微微愣了愣,还不及说话,就听到角义挑眉笑问:“大祭司,很多年前,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似乎还没回答我。” 澹台君和佯装不知,“角大人所指的,是哪个问题?” 角义看着他,似笑非笑,“你的医术,为何会和我家王妃那么相像?” 澹台君和笑而不语。 相像么? 自然是像的,因为当年荀久在书房翻看医书的时候,他就常常窝在她怀里陪着她一起看。 纵然他不会说话,但他听得懂她讲话,久而久之,她所学到的东西,他便也在潜移默化中都会了。 这些记忆,是当初扶言之强行打开他前世的时候,他全部回想起来的。 很多很多年以前,是他太过顽皮,跑到了冰川最深处的雷区,不小心一命呜呼,然后有了一世的为人命格,转生为扶言之的双生弟弟,只可惜,他没能成功活下来,最终还是辗转去了异世,做回了他的本体。 一直到不久前,澹台君和才知道,原来异世的那个主人荀久,便是他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主人北海老祖。 所以,他一直喜欢研究医术,研究古籍,对宿命有着强烈的求知欲,并非是没有缘由的。 角义见他晃神,轻咳了两声,“大祭司,你别告诉我,你在觊觎我家王妃罢。” “你想多了。”澹台君和回过神来,对他笑笑,“秦王妃此人,世间鲜少有人能出其右,除了与她并肩的秦王,其余的人,能仰慕她,能崇敬她,却唯独不能觊觎她。” 角义眸光微闪,捏着下巴,“你说了这么半天,似乎还是没有解释你的医术为何会和我家王妃这么相像。” 澹台君和面含微笑,“这或许是……缘分而已。” “是么?”角义狐疑地看他一眼,总觉得澹台君和在撒谎,但他又找不出分毫痕迹来,只得作罢。 “别光说我啊,宫商角徵羽无人,宫义娶了女侯,商义也在齐国找了君夫人,徵义跟着唐姑娘去了冰火湾,羽义找回了青梅竹马,为何你一直没有动静?” 角义面色僵了一下,转瞬换上笑颜,一本正经道:“我这是为广大单身男子考虑,把我的那一位空出来给他们挑选。” 澹台君和嘴角抽了抽,“你这想法还真是伟大。” 角义笑得更灿烂,“我本就是伟大的人,想法伟大不足为奇。” 澹台君和:“……” ------题外话------ 苏简和阿紫家的小郡主,我改了个名字,苏雪梧,因为苏雪芙这个名字和苏简的姑姑苏蔓芙撞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 海岛游记(一) 按照荀久原先的安排,今年卿卿的生辰,是一家三口去海岛度假。 但事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因为来了很多人。 首当其冲嚷嚷着要去无名岛给卿卿过生辰的,自然是卿卿的小跟班季云廷这个臭小子。 临近卿卿生辰的这几日,他几乎是每天都要往秦王府跑上三趟,每次来都是耍尽嘴皮子央求荀久带着他一起去。 荀久无奈之下,询问了澹台引和季黎明的意见,见他们没反对,这才应了下来。 答应了一个,又来了第二个,容洛和顾辞修家的顾安安。 坐在东次间,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年纪,眉宇间就有一股英伟之气的小子,荀久不觉弯了弯唇,看向容洛和顾辞修,“你们俩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才七岁就像个小大人了。” 容洛忙笑道:“阿久,当初若是没有你,安安这小子如今还指不定在哪里呢!” 容洛说完,递了个眼神给顾安安,顾安安迈着小步子上前来,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行了稽首大礼,“安安见过干娘。” 顾安安是当初荀久为容洛剖腹产的时候取的小名儿,回去以后,顾辞修的爹娘又给取了大名:顾璃。 不过大家习惯了喊他安安,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他的大名。 出于这层磨灭不掉的感恩之情,容洛和顾辞修每一年都会在顾安安生辰那几日带着他来燕京,前几年顾安安还年幼,也不太懂得大人们嘴里谈论的事,只依稀记得母亲常常向他提起,他是个早产儿,之所以能平安活下来,全亏了燕京城的秦王妃。 所以,在顾安安的心里,一直非常敬重荀久,也是真心实意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看待的。 见着这小子愈发有礼,荀久抬了抬手,“快起来,过来干娘这边,我看看你这一年是胖了还是瘦了?” 顾安安谢恩起身,慢慢走过来,在荀久跟前站定,小脸上挂着浅淡得体的笑容。 荀久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向容洛和顾辞修投去嗔怪的眼神,“你们小两口,是不是又逼着安安学武功了?” “阿久,这你可冤枉我们了。”容洛看了顾辞修一眼,又看向荀久,最后将视线定在顾安安身上,和蔼笑道:“这小子,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求他父亲教他习武,说什么将来再遇到出世那年的危急时刻,他便能保护爹娘和干娘,不让我们受到伤害。” 荀久一听,乐了,拉着顾安安掌心因为练剑略有粗茧的小手,慨叹道:“难得这孩子有心如此孝心,看来当初我没白救他一场,白捡了个儿子啊。” 话完,眸光凝在顾安安微红的精致小脸上,轻轻拍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不过,安安,干娘告诉你,你能有这份孝心,我很高兴,但是你不能逞强,不能勉强自己,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如若超出了你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范围,便会适得其反,到时候伤到了自己,不仅你爹娘会担心,干娘也会很难过的,知道吗?” “嗯,安安记住干娘的话了。”顾安安郑重点头。 荀久扬唇一笑,“诶,这才对嘛,真乖。” 语毕,看了看旁边规规矩矩坐着的卿卿,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嘱咐道:“卿卿,难得安安哥哥来一次,你快带着他去后园玩。” 卿卿蓦地回过神来,“哦”了一声,站起身朝荀久、容洛和顾辞修告退之后领着顾安安去往后园方向。 容洛目送着卿卿走远,微有不解地道:“阿久,我记得卿卿这孩子性子随了你,往年我们来的时候,她都不曾这样,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不高兴了?” 提起这件事,荀久便有些恍惚。 上次扶熙和季云廷带着卿卿外出一趟再回来,卿卿便有些闷闷不乐,荀久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他们在城郊遇到了神迹岛的继承人非涯,卿卿说那个白衣人非常过分,竟然派了一帮杀手追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当时卿卿目睹了那个孩子身上的所有伤痕,所以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回来之后,已经数次向荀久提起想把那个孩子接来府上。 关于神迹岛,荀久只在五百年前的记忆中有印象。 那个时候,为了能让踏月更好的装扮成神迹族人进入南岷皇宫魅惑国君,她还专门研究过这个种族的不少资料。 不过神迹岛具体在哪里,荀久却是不知道的。 阿湛曾经向她提起过,郁银宸发作的时候,会去神迹岛疗养。 当时,荀久忘了多问一句神迹岛的具体位置。 她一直以为神迹岛上早就没有人了。 如今想来,神迹岛不仅有人,而且这个种族还隐隐有壮大之势。 姜易初去了前厅找扶笙。 容洛见荀久一直在走神,出口轻声唤了一下。 荀久立即拉回思绪,笑笑:“没什么,卿卿许是这两日一个人待在府里太过无聊,憋闷了太久才会闷闷不乐的。” 容洛松了一口气,又道:“其实我觉得你和秦王大可以再要个孩子,这样的话,卿卿身边也能有个玩伴。” 荀久顿时颓然下来,“我倒是想生,可扶笙死活不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执拗的性子,就算我磨破了嘴皮子,他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容洛掩唇而笑,“阿久,我觉得秦王还真是将你宠到了骨子里,你看,我们所有人当中,女帝生孩子是最痛苦的,其次是大祭司,再然后才是你,可即便是这样,大祭司和女帝还是生了二胎,你这里就不同了,秦王死活不让你再生,我还记得他亲口说不想再让你经历一次临盆之痛,可见,他真真是将你放在了心尖上,舍不得你受苦呢。” 荀久翻了个白眼,那个男人,真的只是因为害怕她再经历临盆之痛吗?恐怕还担心她怀胎十月,他禁欲禁得快发疯吧? 不过有一点,容洛说对了,那就是女帝生孩子非常艰难。 荀久这辈子都忘不了,扶言之的傀儡军团被全部打败以后,姜易初亲自去灵山将女帝接了回来,越接近临盆,女帝越虚弱,便是荀久的法力都不管用。 临盆的时候,难产,身体状况又不允许剖腹,足足捱了一天一夜,折磨得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这才诞下了长子扶熙。 这一幕,大概也在姜易初的心中烙下了印记,他对此愧疚不已,坚决不让女帝再怀第二胎,还说已经有了继承人就行了,免得子嗣一多,将来发生夺嫡那种勾心斗角的事,让人头疼。 女帝却坚持说想要个小公主。 那个时候,姜易初的态度甚至比扶笙还要强硬,说不准就不准。 为此,女帝和凤君殿下两人还冷战过一段时间。 后来,荀久也不知道那二人是怎么和好的,更不知道女帝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姜易初同意她怀上第二胎。 遗憾的是,女帝第二胎仍旧是个儿子。 荀久还记得当时生下二皇子扶枫的时候,女帝气得脸色铁青,好几天没理姜易初。最后还是荀久去劝慰,说这种事看的是运气,不能怪在姜易初头上,女帝这才肯接受自己生了两个儿子的事实。 听说,最近女帝又想方设法诓姜易初,准备再造一个女儿。 澹台引那边也没好多少,怀上季云廷的时候,整个人虚得不得了,在季黎明的强烈恳求之下,澹台引终于辞去了大祭司一职,回来大司马府全心全意做当家主母。 神殿的一切事宜,女帝尽数交付给了澹台君和。 临盆的时候,季黎明死活不顾稳婆的劝阻,非要冲进去陪着澹台引。 得见澹台引险些痛得昏死过去,素来开朗跳脱的季黎明一下子便红了眼眶。 原本,季黎明也是不准备让澹台引生第二胎的,奈何他们家的臭小子季云廷完全遗传了季黎明的性子,把季黎明小时候干过的事儿全都干了一遍。 澹台引好几次咬牙切齿,一怒之下放言还要生个女儿来平衡一下,季黎明是燕京城出了名的宠妻狂魔,夫人都下命令了,他只能顺从。 于是,第二胎,澹台引果然生了个女儿,如今才刚刚学会爬。 他们家儿女双全,最为嫉妒的人便是荀久。 一想到别人家都有二胎,就自家没有,荀久便恨得牙痒痒,直想把扶笙拖出去大卸八块。 容洛瞧着她要吃人的样子,颇有些忍俊不禁,“怎么了?” 荀久气愤地轻哼了一声,“扶笙就是事儿多,生孩子的是我,痛的也是我,可他却死活不让,你说闹不闹心,卿卿都问了我很多次了,为什么别人家都有弟弟妹妹,就她没有,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容洛无奈一笑,“依我看,你还是想个办法劝说劝说秦王吧,你们家府邸这么大,只有卿卿一个孩子,她肯定是会觉得寂寞的。” 重重叹了一声,荀久只能在心中暗骂,若是劝说有用,那她早就怀上了,何至于因为这种事好几次想将扶笙从床上踢下去。 容洛见她烦闷,索性转移话题,“听闻今年你们准备带着卿卿去海岛上过生辰,安安都问了我好几次了,他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实际上,我也没去过,于是,我和阿修都商量好了,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跟着你们去玩几天。” 荀久面色讶异,“军中事务繁忙,你们俩确定能抽得开身?” 当年扶言之操纵傀儡大战以后,魏国牺牲了不少人,所幸的是,少年的魏王在关键时刻被他外祖父派人偷偷接出宫保护起来,脱离了扶言之的控制。 大战过后,魏王重新回到王宫,肃清朝局以后亲自来燕京,将军事权和官员任免权上交给了女帝和凤君。 姜易初已经是大燕的凤君,无法再回魏国,顾辞修便被魏王擢升起来,顶替了姜易初的位置,身兼两职——丞相兼上柱国大将军。 所以说,顾辞修如今可是魏国的肱骨之臣,百官之首,此去海岛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好几日的时间,荀久有些担心他们的行程排不开。 容洛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莞尔道:“没事儿,离开魏国的时候就同魏王告了半个月的假,一来一回,足够了。” 荀久点点头,“那就好。” 两人正说话间,夏堇匆匆进来禀报,“王妃,蜀王和蜀王后带着苏小郡主来了。” 荀久一听,顿时脸上堆笑,对着容洛道:“行啊!才刚刚说你们夫妻繁忙,没想到更繁忙的这一对也来了。” 荀久说完,与容洛一道站起身准备出门迎接。 两人还没踏出门槛,苏简、阿紫和小郡主苏雪梧便来到了门外。 想来是赶得太急,一家三口的脸上都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 荀久赶紧将三人请进东次间。 苏简给荀久问了安之后便去前厅找扶笙了,阿紫则拉着苏雪梧的小手进了房门。 荀久安排两人坐下,这才道:“苏简给秦王的回信上说卿卿生辰的时候会带着阿梧前来,我却没想到,竟然是你们夫妻亲自前来,这可有趣了,你们俩是准备抛下蜀国这么多臣民不管了?” 阿紫道:“是苗疆的姑姑这两日回来省亲,我和苏简便想着让她帮忙处理一下政务,这才能脱身的,否则,苏简整天到晚都在忙碌,哪里能有这么空闲的时间呐?” 末了,阿紫又道:“而且,我听闻这一次卿卿生辰,来的人阵容很大,我蜀国也不能丢了脸面不是?” 荀久好笑,“说得正是这个理儿,我们可好长时间没见过了,今次得以趁着卿卿生辰见上一见,也是好的,哎,对了,原本我和扶笙是打算一家三口去海岛度假的,如今想来,人这么多,只怕是……” 阿紫一听,假意嗔道:“秦王妃,你可别改主意,若不是卿卿郡主在信上说这一次会去海岛,我还不来呢,阿梧正是听说了有机会去海岛才兴奋得不得了,让我们夫妻星夜兼程赶过来的。” “啊?”荀久愣了一下,看一眼容洛,又看一眼阿紫,“原来你们都是因为想去海岛才来的?” 那二人齐齐挑眉,“不然你以为呢?” 荀久汗颜,果然这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容洛打趣道:“阿久,我可听闻那是你和秦王定情的地方,早就想去看看了,只不过没机会而已,看来,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止我一个,你若是临时改了主意不去海岛,看我们以后还理不理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荀久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好全部应下,“行,既然你们想去,那就一起去,反正官船那么大,我们家的房子也挺大的,住得下你们这么多人。” 容洛和阿紫相视一笑。 * 这次去海岛的阵容,的确是很大,人物众多。 除了荀久一家三口之外,还有苏简和顾辞修一家三口。 澹台引要待在府里带女儿,无法去,季黎明要陪夫人,去不了。 所以,他们家便只有季云廷一个孩子去。 陶夭夭刚刚被探出有了喜脉,去不了,宫义身为一品护国大将军,更是繁忙,回家还要照顾夫人,也去不了。 所以他们家去的,是长女贺兰姝瑜。 晋宁郡主千依自从招了郡马以后便单独开了府,这两日遇上他们家孩子病倒,也无法去,只遣人来送了礼说明了缘由。 荀久他们临走之际,扶熙去央求女帝,说他也想去海岛,女帝不准,扶熙只能落寞地站在城墙上望着这一群人离开。 一直到荀久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扶熙才回过头来,见到新任大祭司澹台君和不知何时站到了旁边,目光所及的地方,正是荀久他们离开的方向。 “大祭司,你也来送人么?”扶熙有些好奇。 澹台君和点点头,眸光不曾波动半分,声线清润,“太子殿下一定很想跟着去的罢?” 扶熙面色一阵黯然,“母皇不准我去。” 澹台君和微微一笑,“身在皇家,便要为这个身份做出必要的牺牲,您是太子,平素去秦王府上找卿卿郡主玩耍也就罢了,若是去了海岛这么远的地方,女帝和凤君会担心的。” “我知道了。”扶熙点点头,转身踩着楼梯下了城墙。 澹台君和准备离开的时候,转眸看见角义在旁边,他微微愣了愣,还不及说话,就听到角义挑眉笑问:“大祭司,很多年前,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似乎还没回答我。” 澹台君和佯装不知,“角大人所指的,是哪个问题?” 角义看着他,似笑非笑,“你的医术,为何会和我家王妃那么相像?” 澹台君和笑而不语。 相像么? 自然是像的,因为当年荀久在书房翻看医书的时候,他就常常窝在她怀里陪着她一起看。 纵然他不会说话,但他听得懂她讲话,久而久之,她所学到的东西,他便也在潜移默化中都会了。 这些记忆,是当初扶言之强行打开他前世的时候,他全部回想起来的。 很多很多年以前,是他太过顽皮,跑到了冰川最深处的雷区,不小心一命呜呼,然后有了一世的为人命格,转生为扶言之的双生弟弟,只可惜,他没能成功活下来,最终还是辗转去了异世,做回了他的本体。 一直到不久前,澹台君和才知道,原来异世的那个主人荀久,便是他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主人北海老祖。 所以,他一直喜欢研究医术,研究古籍,对宿命有着强烈的求知欲,并非是没有缘由的。 角义见他晃神,轻咳了两声,“大祭司,你别告诉我,你在觊觎我家王妃罢。” “你想多了。”澹台君和回过神来,对他笑笑,“秦王妃此人,世间鲜少有人能出其右,除了与她并肩的秦王,其余的人,能仰慕她,能崇敬她,却唯独不能觊觎她。” 角义眸光微闪,捏着下巴,“你说了这么半天,似乎还是没有解释你的医术为何会和我家王妃这么相像。” 澹台君和面含微笑,“这或许是……缘分而已。” “是么?”角义狐疑地看他一眼,总觉得澹台君和在撒谎,但他又找不出分毫痕迹来,只得作罢。 “别光说我啊,宫商角徵羽无人,宫义娶了女侯,商义也在齐国找了君夫人,徵义跟着唐姑娘去了冰火湾,羽义找回了青梅竹马,为何你一直没有动静?” 角义面色僵了一下,转瞬换上笑颜,一本正经道:“我这是为广大单身男子考虑,把我的那一位空出来给他们挑选。” 澹台君和嘴角抽了抽,“你这想法还真是伟大。” 角义笑得更灿烂,“我本就是伟大的人,想法伟大不足为奇。” 澹台君和:“……” ------题外话------ 苏简和阿紫家的小郡主,我改了个名字,苏雪梧,因为苏雪芙这个名字和苏简的姑姑苏蔓芙撞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 海岛游记(二) 到达海岛,已经是四天之后。 无名岛这个地方,当年丧尸大战之后,扶笙曾经带着荀久来过一次,目的是为了验货——海景房。 荀久看了以后,不太满意,花了很长时间亲自设计,让扶笙想办法拆了重建。 为了讨得夫人欢心,扶笙二话没说便让人拆了,按照荀久图纸上的设计,这一次,花了四年多的时间才建造好,眼下是海景别墅建好以后,扶笙第一次带着荀久前来。 下了桨轮船,众人踩在柔软的金色沙滩上,抬目望着苍翠树林掩映中的浅红色尖塔形斜顶,纷纷张大了嘴巴。 荀久走在最后面,得见众人奇怪的反应之后,也跟着抬眼,一时呆住。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幢浪漫与庄严相结合的欧式海景别墅,高大的拱形门,白色的灰泥墙爬满蔷薇。 进了大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园,中心蓄了圆形三层水池,显然做不到喷泉技术,但利用了水车原理,在里头放置了不少小水车,转动时带动水花飞溅的样子与喷泉不遑多让。 花园中间有一条光滑大理石铺就的大道,两边罗列着各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沿着小道行至尽头,便见主别墅前的灰白色高大庄严浮雕廊柱以及六角形落地观景凸窗,窗上安装的巨大玻璃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光。 莫说众人目瞪口呆惊艳得完全说不出话,就连荀久都险些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了。 惊喜地看向扶笙,荀久半晌说不出话来。 扶笙拉着同样一脸惊讶的卿卿,看向荀久,面含笑意,“怎么样?这一次,满不满意了?” 荀久倒吸一口气,走过去挨着他,“你快掐我一下。” 扶笙微微蹙眉,“掐你作甚?” 荀久面上震惊不减,“我想证实一下是不是在做梦。” 卿卿汗颜,随后甜甜一笑,“娘亲,爹爹早就说了要在我生辰的时候送我们母女俩一份大礼,看来那份大礼便是眼前的房子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房子,但是好好看啊。” “天,这也太神奇了!”容洛和阿紫齐齐惊叹,转过头来看着扶笙,“如此奢华而又别致的房子,是怎么造出来的?” 扶笙浅笑,挑眉,“用心造出来的。” “那是什么东西?”顾辞修指着六角形观景凸窗上的巨大玻璃,好奇道:“竟然比钻石和琉璃还要平滑明亮。” “这个嘛……”扶笙默了一默,“我听说,叫做‘玻璃’。” “听说?”荀久斜眼睨过去,“你听谁说的?” 扶笙浅咳两声。 荀久盯着他不放,“你是不是在外面找小情人了?” 玻璃可是那个世界的东西,扶笙完全不可能会,除非,他找上了同她一样的穿越人士。 扶笙咳得更厉害了。 卿卿眨眨眼,满脸好奇,“娘亲,‘小情人’是什么东西?爹爹为何要去找?” 荀久一噎,转瞬笑看着卿卿,“就是让娘亲非常讨厌的一种人。” 卿卿一听,不悦了,鼓着小脸瞪着扶笙,“爹爹,你是不是不喜欢娘亲了?” 扶笙捏着眉心,“你们母女俩有给过我解释的机会吗?” “那你现在说!”荀久紧蹙着眉头,将扶笙拉到一旁,确保他们几个不会听见之后才狐疑地问,“你怎么会造得出玻璃来?” “自然不是我造的。”扶笙莞尔一笑,“你之前不是还感慨没有玻璃无法开落地窗么?后来我托人问了,大梁那边,摄政王妃百里长歌正在推行玻璃的制造,但是他们条件有限,只有配方,没有完善的机械设备,于是我买下了她的配方,送到神迹岛请人帮忙造出来的,哦对了,这幢海景别墅,神迹族人和语真族人出了不少的力。语真族的木工坊善工事建造,而神迹族则善于打造先进器械,我可是花了重金请两族的人帮忙,用了四年多的时间才按照你的伟大构想造出来的。” 说到这里,扶笙故作憋屈,“想不到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这样怀疑我在外面找女人,真是没良心。” 荀久一听,顿时心头一暖,清了清嗓子,主动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好嘛,小笙笙,我承认我错了,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好不好?” “不好。”扶笙绷着脸,一副“你不认错这事儿就没完”的样子。 荀久无语片刻,再度温声软语,“对不起嘛,是我误会你啦!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一笑而过,可好?” “我心痛。”扶笙还是绷着脸,似乎就没打算原谅她。 荀久微笑,“你表情很到位,言辞很犀利,嗯,非常好,晚上适合睡在沙滩上数星星。” “……又不痛了。”扶笙顷刻换上温情脉脉脸。 荀久翻个白眼,“那还不赶紧的,带着他们去参观一下。” 扶笙不为所动,“房子就摆在这儿,腿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自己会去。” 荀久扶额,“你就不怕他们弄坏了你精心设计的东西?” 扶笙扬眉,“怕什么,谁弄坏了,十倍价赔偿便是。” 前面抬目四处打量的众人顿时感觉后背有一阵阴风嗖嗖刮过。 荀久正在感慨自家夫君黑心,那边突然传来了卿卿的惊呼,“娘亲,那边船上的人是谁?” 荀久闻言,转过身看了一眼,海上的确有一艘船越来越靠岸,似乎就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 荀久仔细想了一下,“除了我们几个,我不记得还有谁得空来岛上啊,莫非,你还邀请了别人?” “看样子,应该是神迹族的人。”扶笙道:“海景别墅,他们的功劳最大,理应来做客的。” 荀久了然地点点头,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你说什么?神迹族?” “对。”扶笙颔首,“你没理解错,就是五百年前你让踏月模仿的,嫡系女子懂得预言的那个种族。” 荀久有些惊讶,“这么说来,你这次邀请了神迹族的重要人物?” “是继承人非涯。”扶笙看向远处缓慢航行过来的帆船,“族长和族长夫人都不在了,非涯少年有成,八岁便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以雷厉风行的铁血手腕而出名,震慑全族,两年半的时间便完全熟悉了族内一切大小事务,现今已经能让全族上下臣服了。” “非涯……”荀久在脑海里回想着这个名字,想到卿卿跟她提起过她曾经在京郊见过非涯。 不过,卿卿对非涯的印象并不好。 望着帆船上踩着舷梯缓缓下来的那抹白影,荀久慨叹,“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小少年,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 说完,荀久又怨念地看向扶笙,“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生个儿子延续香火?” 扶笙眉毛跳了跳,望着远方不说话。 荀久磨牙,“扶笙,你是想绝后吗?” 扶笙嗔她一眼,“你那什么乌鸦嘴,什么叫做‘绝后’,我这不是有一个女儿了吗?” 荀久冷哼一声,“软的不行,我就来硬的,我到时候看你怎么反抗。” 扶笙重重咳了两声,仰头看天,“今天天气不错,晚上很适合睡沙滩数星星。” 荀久恶狠狠瞪着他,“睡沙滩?你就是睡到海里去,我也能追上去把你办了你信不信?” 扶笙无奈,他相信她的确有这种本事,轻轻揽着她的腰身,他压低声音,“久久,不要这么粗鲁,让人知道了不好。” “那好,你自己选择。”荀久微笑,食指挑着他的下颌,“是我将你不举没法生儿子的消息放出去呢,还是你找个机会配合一点?” “……能不能有第三种选择?”扶笙眯了眯眼,他不举? 这种话,她也敢说?! 荀久嗅到了非常危险的气息,顿时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他邪肆扬唇,“你要再敢说,我便当着大庭广众证明给你看举不举。” “无耻!”荀久死咬着牙,狠狠摘下他搂住自己腰身的那只胳膊。 扶笙笑得云淡风轻,“受不了了?” “对!”荀久轻哼,“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 扶笙漫不经心道:“我习惯了,你也习惯一下就好了。” 荀久:“……” 荀久表示,一整晚都不想再见到他。 上前去找卿卿,母女俩踩着大理石阶走下海滩迎上来人。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白衣墨发,一双淡金色的瞳眸比此刻夕阳落在海平面上的颜色还要夺魂摄魄。 深吸了一口气,荀久暗暗想着神迹族果然也是出美人的地方,非涯才十岁半就有如此精致的容颜,若是长大了,那岂不是得勾去全天下的少女心? 微微一笑,荀久出声:“少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非涯回以一笑,“想必您便是秦王妃了罢?” 荀久轻轻颔首,正想让卿卿同非涯打招呼,余光却瞥见卿卿一直盯着非涯手里牵着的那个孩子。 荀久心思一动。 莫非这个孩子就是当日在树林里受了伤,被卿卿救过一次的人? 拉回思绪,荀久笑着道:“卿卿,快见过非涯少主。” 卿卿冷哼一声,“他是坏人,我才不要跟他问好!” 说完,她蹲下身,满脸心疼地看着被非涯牵着的那个孩子。 孩子似乎很怕生人,见到卿卿靠近,他赶紧往非涯身后缩了缩,露出半个脑袋来警惕地看着卿卿,大眼睛忽闪忽闪,水汪汪的,好像随时都能有眼泪落下来,非常惹人怜。 对于一个想要儿子很久的母亲来说,见到这样的孩子,无疑能激起母性泛滥。 荀久一时好奇,“这个孩子是……?” “他是我亲弟弟,时允。” “原来……是亲弟弟啊?”荀久有些纳闷,既然是亲弟弟,那么卿卿上次在树林,为何会看见非涯派了大批杀手追杀时允呢? 想来,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内幕,否则时允要真是被自己的亲哥哥追杀了,他刚才就不可能还往非涯身后躲。 那孩子纯真的大眼睛里,分明就没有怨恨哥哥的神情。 卿卿还蹲在地上,对时允伸出手,面含微笑,“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时允嘟着小嘴,又往非涯身后躲了躲。 卿卿并不放弃,“上次在树林,是我救了你,你还记得吗?” 时允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卿卿微微叹了一声,“也对,你还这么小,怎么可能记得住呢?” 非涯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女孩,她有着一张与秦王妃七分相似的小脸,精致到无可挑剔,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再加上盈透的肌肤,使得她看起来很像个瓷娃娃。 非涯想起初见的时候,她恶狠狠瞪着自己的样子,再看着眼下她面带微笑看着时允的小心翼翼神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荀久见卿卿迟迟不肯起身,有些尴尬,对着非涯道:“少主若是不介意,可以让卿卿带着小公子去玩。” 非涯松开时允的小胳膊,缓缓蹲下身,温声道:“别怕,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时允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一下,面上有些惶恐的样子。 荀久眯了眯眼,“小公子是不是怕生人?” 非涯站起身来,轻笑,“他开口慢,到现在都还不会说话,而且常年待在神迹岛,突然离开了那个地方,怕是一时难以适应。” “原来是这样啊。”荀久了然,蹲下身笑看着时允,伸出手捏捏他肉呼呼的小脸,“宝宝你别怕,卿卿姐姐不会伤害你的,她带你去玩,可好?” 时允抬眼看了看非涯,见非涯点头才将视线定在卿卿身上,一脸好奇。 卿卿顿时笑开,拉过他的小手,“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爹爹新建的房子。” 时允迈着小步子一步一步踩在沙滩上,跟着卿卿往别墅方向走。 季云廷早在看见卿卿和荀久下来的时候也跟着下来了,此刻见到卿卿拉着时允,他索性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嘴里“唉哟”叫个不停。 卿卿装作没看见,直接拉着时允从他身边走过去。 季云廷不悦了,哀怨道:“我也是你弟弟,怎么就不见你拉着我的手去玩儿?” 卿卿转过身,对他翻个白眼,“长这么大,你整天‘卿卿’、‘卿卿’地叫,有把我当做姐姐看待吗?” “我不管!”季云廷开始耍赖,坐在沙滩上就不起来,小腿胡乱踢了两下,“你要是不来拉我,我就不起来了。” “你无不无赖?”卿卿皱眉,看了一眼非涯那边,见他正在看着这边,她心中莫名有些慌乱,狠狠瞪了季云廷一眼,“你再耍赖,以后都别来找我玩了。” “卿卿……”季云廷撅着小嘴,“你能不能公平些?这个叫什么‘时允’的,你不过才见过一面而已,就这么关心他,简直是拉仇恨嘛!” 卿卿了解季云廷无赖的性子,又见非涯的目光一直看向这边,似笑非笑,她更加心慌得厉害,无可奈何地弯下身,向季云廷伸出手,“赖皮鬼,快起来吧,你看你,衣服都给弄脏了。” 季云廷顿时眉开眼笑地把手递给卿卿,在她的拖拽之下站起来,笑眯眯地从卿卿手中接过时允拉在自己手里,“溜孩子这种事儿,就不必亲自劳烦卿卿了,我来帮你。” 卿卿:“……什么溜孩子?你会不会说话呢?” 季云廷才不管她什么反应,拉着时允不放。其实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卿卿离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远一些。 时允本就是个怕生的,此刻被季云廷紧紧攥着胳膊,他左右挣脱不掉,最后小嘴一扁,“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 海岛游记(二) 到达海岛,已经是四天之后。 无名岛这个地方,当年丧尸大战之后,扶笙曾经带着荀久来过一次,目的是为了验货——海景房。 荀久看了以后,不太满意,花了很长时间亲自设计,让扶笙想办法拆了重建。 为了讨得夫人欢心,扶笙二话没说便让人拆了,按照荀久图纸上的设计,这一次,花了四年多的时间才建造好,眼下是海景别墅建好以后,扶笙第一次带着荀久前来。 下了桨轮船,众人踩在柔软的金色沙滩上,抬目望着苍翠树林掩映中的浅红色尖塔形斜顶,纷纷张大了嘴巴。 荀久走在最后面,得见众人奇怪的反应之后,也跟着抬眼,一时呆住。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幢浪漫与庄严相结合的欧式海景别墅,高大的拱形门,白色的灰泥墙爬满蔷薇。 进了大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园,中心蓄了圆形三层水池,显然做不到喷泉技术,但利用了水车原理,在里头放置了不少小水车,转动时带动水花飞溅的样子与喷泉不遑多让。 花园中间有一条光滑大理石铺就的大道,两边罗列着各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沿着小道行至尽头,便见主别墅前的灰白色高大庄严浮雕廊柱以及六角形落地观景凸窗,窗上安装的巨大玻璃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光。 莫说众人目瞪口呆惊艳得完全说不出话,就连荀久都险些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了。 惊喜地看向扶笙,荀久半晌说不出话来。 扶笙拉着同样一脸惊讶的卿卿,看向荀久,面含笑意,“怎么样?这一次,满不满意了?” 荀久倒吸一口气,走过去挨着他,“你快掐我一下。” 扶笙微微蹙眉,“掐你作甚?” 荀久面上震惊不减,“我想证实一下是不是在做梦。” 卿卿汗颜,随后甜甜一笑,“娘亲,爹爹早就说了要在我生辰的时候送我们母女俩一份大礼,看来那份大礼便是眼前的房子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房子,但是好好看啊。” “天,这也太神奇了!”容洛和阿紫齐齐惊叹,转过头来看着扶笙,“如此奢华而又别致的房子,是怎么造出来的?” 扶笙浅笑,挑眉,“用心造出来的。” “那是什么东西?”顾辞修指着六角形观景凸窗上的巨大玻璃,好奇道:“竟然比钻石和琉璃还要平滑明亮。” “这个嘛……”扶笙默了一默,“我听说,叫做‘玻璃’。” “听说?”荀久斜眼睨过去,“你听谁说的?” 扶笙浅咳两声。 荀久盯着他不放,“你是不是在外面找小情人了?” 玻璃可是那个世界的东西,扶笙完全不可能会,除非,他找上了同她一样的穿越人士。 扶笙咳得更厉害了。 卿卿眨眨眼,满脸好奇,“娘亲,‘小情人’是什么东西?爹爹为何要去找?” 荀久一噎,转瞬笑看着卿卿,“就是让娘亲非常讨厌的一种人。” 卿卿一听,不悦了,鼓着小脸瞪着扶笙,“爹爹,你是不是不喜欢娘亲了?” 扶笙捏着眉心,“你们母女俩有给过我解释的机会吗?” “那你现在说!”荀久紧蹙着眉头,将扶笙拉到一旁,确保他们几个不会听见之后才狐疑地问,“你怎么会造得出玻璃来?” “自然不是我造的。”扶笙莞尔一笑,“你之前不是还感慨没有玻璃无法开落地窗么?后来我托人问了,大梁那边,摄政王妃百里长歌正在推行玻璃的制造,但是他们条件有限,只有配方,没有完善的机械设备,于是我买下了她的配方,送到神迹岛请人帮忙造出来的,哦对了,这幢海景别墅,神迹族人和语真族人出了不少的力。语真族的木工坊善工事建造,而神迹族则善于打造先进器械,我可是花了重金请两族的人帮忙,用了四年多的时间才按照你的伟大构想造出来的。” 说到这里,扶笙故作憋屈,“想不到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这样怀疑我在外面找女人,真是没良心。” 荀久一听,顿时心头一暖,清了清嗓子,主动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好嘛,小笙笙,我承认我错了,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好不好?” “不好。”扶笙绷着脸,一副“你不认错这事儿就没完”的样子。 荀久无语片刻,再度温声软语,“对不起嘛,是我误会你啦!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一笑而过,可好?” “我心痛。”扶笙还是绷着脸,似乎就没打算原谅她。 荀久微笑,“你表情很到位,言辞很犀利,嗯,非常好,晚上适合睡在沙滩上数星星。” “……又不痛了。”扶笙顷刻换上温情脉脉脸。 荀久翻个白眼,“那还不赶紧的,带着他们去参观一下。” 扶笙不为所动,“房子就摆在这儿,腿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自己会去。” 荀久扶额,“你就不怕他们弄坏了你精心设计的东西?” 扶笙扬眉,“怕什么,谁弄坏了,十倍价赔偿便是。” 前面抬目四处打量的众人顿时感觉后背有一阵阴风嗖嗖刮过。 荀久正在感慨自家夫君黑心,那边突然传来了卿卿的惊呼,“娘亲,那边船上的人是谁?” 荀久闻言,转过身看了一眼,海上的确有一艘船越来越靠岸,似乎就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 荀久仔细想了一下,“除了我们几个,我不记得还有谁得空来岛上啊,莫非,你还邀请了别人?” “看样子,应该是神迹族的人。”扶笙道:“海景别墅,他们的功劳最大,理应来做客的。” 荀久了然地点点头,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你说什么?神迹族?” “对。”扶笙颔首,“你没理解错,就是五百年前你让踏月模仿的,嫡系女子懂得预言的那个种族。” 荀久有些惊讶,“这么说来,你这次邀请了神迹族的重要人物?” “是继承人非涯。”扶笙看向远处缓慢航行过来的帆船,“族长和族长夫人都不在了,非涯少年有成,八岁便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以雷厉风行的铁血手腕而出名,震慑全族,两年半的时间便完全熟悉了族内一切大小事务,现今已经能让全族上下臣服了。” “非涯……”荀久在脑海里回想着这个名字,想到卿卿跟她提起过她曾经在京郊见过非涯。 不过,卿卿对非涯的印象并不好。 望着帆船上踩着舷梯缓缓下来的那抹白影,荀久慨叹,“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小少年,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 说完,荀久又怨念地看向扶笙,“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生个儿子延续香火?” 扶笙眉毛跳了跳,望着远方不说话。 荀久磨牙,“扶笙,你是想绝后吗?” 扶笙嗔她一眼,“你那什么乌鸦嘴,什么叫做‘绝后’,我这不是有一个女儿了吗?” 荀久冷哼一声,“软的不行,我就来硬的,我到时候看你怎么反抗。” 扶笙重重咳了两声,仰头看天,“今天天气不错,晚上很适合睡沙滩数星星。” 荀久恶狠狠瞪着他,“睡沙滩?你就是睡到海里去,我也能追上去把你办了你信不信?” 扶笙无奈,他相信她的确有这种本事,轻轻揽着她的腰身,他压低声音,“久久,不要这么粗鲁,让人知道了不好。” “那好,你自己选择。”荀久微笑,食指挑着他的下颌,“是我将你不举没法生儿子的消息放出去呢,还是你找个机会配合一点?” “……能不能有第三种选择?”扶笙眯了眯眼,他不举? 这种话,她也敢说?! 荀久嗅到了非常危险的气息,顿时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他邪肆扬唇,“你要再敢说,我便当着大庭广众证明给你看举不举。” “无耻!”荀久死咬着牙,狠狠摘下他搂住自己腰身的那只胳膊。 扶笙笑得云淡风轻,“受不了了?” “对!”荀久轻哼,“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 扶笙漫不经心道:“我习惯了,你也习惯一下就好了。” 荀久:“……” 荀久表示,一整晚都不想再见到他。 上前去找卿卿,母女俩踩着大理石阶走下海滩迎上来人。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白衣墨发,一双淡金色的瞳眸比此刻夕阳落在海平面上的颜色还要夺魂摄魄。 深吸了一口气,荀久暗暗想着神迹族果然也是出美人的地方,非涯才十岁半就有如此精致的容颜,若是长大了,那岂不是得勾去全天下的少女心? 微微一笑,荀久出声:“少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非涯回以一笑,“想必您便是秦王妃了罢?” 荀久轻轻颔首,正想让卿卿同非涯打招呼,余光却瞥见卿卿一直盯着非涯手里牵着的那个孩子。 荀久心思一动。 莫非这个孩子就是当日在树林里受了伤,被卿卿救过一次的人? 拉回思绪,荀久笑着道:“卿卿,快见过非涯少主。” 卿卿冷哼一声,“他是坏人,我才不要跟他问好!” 说完,她蹲下身,满脸心疼地看着被非涯牵着的那个孩子。 孩子似乎很怕生人,见到卿卿靠近,他赶紧往非涯身后缩了缩,露出半个脑袋来警惕地看着卿卿,大眼睛忽闪忽闪,水汪汪的,好像随时都能有眼泪落下来,非常惹人怜。 对于一个想要儿子很久的母亲来说,见到这样的孩子,无疑能激起母性泛滥。 荀久一时好奇,“这个孩子是……?” “他是我亲弟弟,时允。” “原来……是亲弟弟啊?”荀久有些纳闷,既然是亲弟弟,那么卿卿上次在树林,为何会看见非涯派了大批杀手追杀时允呢? 想来,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内幕,否则时允要真是被自己的亲哥哥追杀了,他刚才就不可能还往非涯身后躲。 那孩子纯真的大眼睛里,分明就没有怨恨哥哥的神情。 卿卿还蹲在地上,对时允伸出手,面含微笑,“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时允嘟着小嘴,又往非涯身后躲了躲。 卿卿并不放弃,“上次在树林,是我救了你,你还记得吗?” 时允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卿卿微微叹了一声,“也对,你还这么小,怎么可能记得住呢?” 非涯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女孩,她有着一张与秦王妃七分相似的小脸,精致到无可挑剔,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再加上盈透的肌肤,使得她看起来很像个瓷娃娃。 非涯想起初见的时候,她恶狠狠瞪着自己的样子,再看着眼下她面带微笑看着时允的小心翼翼神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荀久见卿卿迟迟不肯起身,有些尴尬,对着非涯道:“少主若是不介意,可以让卿卿带着小公子去玩。” 非涯松开时允的小胳膊,缓缓蹲下身,温声道:“别怕,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时允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一下,面上有些惶恐的样子。 荀久眯了眯眼,“小公子是不是怕生人?” 非涯站起身来,轻笑,“他开口慢,到现在都还不会说话,而且常年待在神迹岛,突然离开了那个地方,怕是一时难以适应。” “原来是这样啊。”荀久了然,蹲下身笑看着时允,伸出手捏捏他肉呼呼的小脸,“宝宝你别怕,卿卿姐姐不会伤害你的,她带你去玩,可好?” 时允抬眼看了看非涯,见非涯点头才将视线定在卿卿身上,一脸好奇。 卿卿顿时笑开,拉过他的小手,“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爹爹新建的房子。” 时允迈着小步子一步一步踩在沙滩上,跟着卿卿往别墅方向走。 季云廷早在看见卿卿和荀久下来的时候也跟着下来了,此刻见到卿卿拉着时允,他索性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嘴里“唉哟”叫个不停。 卿卿装作没看见,直接拉着时允从他身边走过去。 季云廷不悦了,哀怨道:“我也是你弟弟,怎么就不见你拉着我的手去玩儿?” 卿卿转过身,对他翻个白眼,“长这么大,你整天‘卿卿’、‘卿卿’地叫,有把我当做姐姐看待吗?” “我不管!”季云廷开始耍赖,坐在沙滩上就不起来,小腿胡乱踢了两下,“你要是不来拉我,我就不起来了。” “你无不无赖?”卿卿皱眉,看了一眼非涯那边,见他正在看着这边,她心中莫名有些慌乱,狠狠瞪了季云廷一眼,“你再耍赖,以后都别来找我玩了。” “卿卿……”季云廷撅着小嘴,“你能不能公平些?这个叫什么‘时允’的,你不过才见过一面而已,就这么关心他,简直是拉仇恨嘛!” 卿卿了解季云廷无赖的性子,又见非涯的目光一直看向这边,似笑非笑,她更加心慌得厉害,无可奈何地弯下身,向季云廷伸出手,“赖皮鬼,快起来吧,你看你,衣服都给弄脏了。” 季云廷顿时眉开眼笑地把手递给卿卿,在她的拖拽之下站起来,笑眯眯地从卿卿手中接过时允拉在自己手里,“溜孩子这种事儿,就不必亲自劳烦卿卿了,我来帮你。” 卿卿:“……什么溜孩子?你会不会说话呢?” 季云廷才不管她什么反应,拉着时允不放。其实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卿卿离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远一些。 时允本就是个怕生的,此刻被季云廷紧紧攥着胳膊,他左右挣脱不掉,最后小嘴一扁,“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 海岛游记(完) 时允突然放声大哭,完全在季云廷的意料之外,他顿时慌乱不已,看着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的小时允,一时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卿卿紧蹙着眉头,狠狠瞪了季云廷一眼,怒斥,“你怎么他了?” “我……”季云廷赶紧松开时允的小手,憋屈道:“我没有。” 卿卿自然不信,她走过去,在时允面前蹲下,看着他那只被季云廷拽红的小胳膊,心疼不已,拉过来放在嘴边轻轻吹,“时允乖哦,不痛不痛,姐姐给你吹吹。” 正在和非涯说着话的荀久闻声蹙眉看过来,刚好见到时允站在那里放声大哭的样子,一时尴尬不已,毕竟季云廷是自己这边的人,如今把人家带来的小孩子弄哭了,多多少少都有她的责任。 荀久歉疚不已,正想开口向非涯道歉,非涯却勾了勾唇角,当先道:“从前不管受了多少欺负都哭不出声来,今日倒好,只怕是就此开声了。” 荀久顿时反应过来,之前非涯说过时允这小子开口慢,三岁还不会说话,但刚才那哭声,分明是开声之后才会有的。 虽然没从非涯面上看到愤怒的表情,但荀久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轻声道:“少主见谅,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孩子,今日在你面前出了丑,弄哭了小公子……” “王妃不必客气,应该是晚辈向您致谢才是。”非涯说着,便拱手一礼,“若非今日这么一闹,时允只怕还无法开声,我这就过去看看他。” 荀久勉强笑笑,随着非涯一道来往时允身边。 他已经停止了哭声,但还在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荀久一见便心疼得不得了,忙蹲下身来拉着他的小手,“宝宝,是不是哥哥弄疼你哪里了?” 时允警惕地看着荀久,尔后又扁着小嘴看向非涯。 非涯可没有荀久和卿卿这么好的耐性,他面色淡漠,语声冷然,“你是不是能说话了?” 时允依旧抽抽搭搭,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 卿卿咬着唇角瞪着非涯,见他神情不改,她终于忍无可忍,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没看见他已经哭了吗?你就不会温柔点,这么说话,再把他吓哭了怎么办?” 非涯闻声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卿卿一眼,“郡主从小长在皇家,众星捧月,父母双全,你不明白身为神迹族嫡系的为难之处,脆弱,是神迹族人最大的天敌,那会直接要了我们的命,一旦脆弱,便只能身处绝望当中,亲眼看着那些在乎你的和你在乎的人一个一个永远离去,再也唤不醒,时允已经三岁了,却还不会说话,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他早些长大罢了。” 卿卿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非涯。 难道……非涯才十岁半,便经历了很多让人想象不到的悲痛吗? 荀久闻言后,有片刻讶异,心中起了些许涟漪。 扶笙说过,非涯八岁便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开始管理种族。 巫族、语真族和神迹族三个种族里面,语真族的管理体系相对最好,因为最民主,巫族则是最团结。而神迹族是最残酷的,因为他们除了嫡系女子懂得预言之外,嫡系男子和普通人无异,并没有语真族的灵术,也没有巫族的巫术,族长半夜被刺杀,翌日便换主的事屡见不鲜。 他们奉行的不是血统,而是武力,谁最强,便尊谁为主。 非涯的父母当年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族中有人蓄意谋杀,那个时候,非涯七岁多,时允才刚刚出生不久,非涯这么小的孩子要在短短两年之内取得全族上下的信任,并且保住时允,想必付出了很多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而且,非涯在努力的同时,还得亲手将时允抚养长大。 这份坚毅的心性,的确是常人难及。 不过,荀久透过非涯,很轻易就看到了当年的扶笙,他也是很小就开始经历各种非人的折磨,一步一步从死人堆里踩着爬出来,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荀久一直觉得,对于非涯他们这种经历的人,不能同情,只能钦佩。 “卿卿,快给非涯少主道歉。”荀久回过神来,笑着嗔了卿卿一眼。 卿卿原本是最不愿意与非涯讲话的,但刚才听他这么一说,她心底的确是非常震撼,此刻又听到娘亲的命令,她垂下眼睫,语气也软了下来,“抱歉,我刚才,冒犯了少主。” 非涯将时允拉到自己跟前来,淡笑一声,“小郡主不必向我道歉,或许,是我带不来孩子的原因。” 卿卿有些讶异地抬眼看了看非涯,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也会用这种语气同人说话。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盛气凌人的样子。 荀久笑着打破目前的尴尬气氛,“既然来了岛上,那非涯少主就是我们家的客人,你若是不嫌弃,时允小公子开声这几日,便由我亲自教他说话,你意下如何?” 非涯略微沉默了片刻,看向时允。 时允吮着手指,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半晌后,非涯点点头,对着荀久微微一笑,“那就有劳秦王妃了。” 荀久笑开来,“你别这么客气,我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才这么说的。” 一行人不再多话,朝着别墅方向而去。 季云廷低垂着脑袋跟在最后面。 卿卿察觉到了,刻意放慢速度等着他,“阿廷,你怎么了?” 季云廷扁着小嘴,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好啦,你别生气,我向你道歉,可好?”卿卿挑眉,“娘亲说了,今天晚上她和爹爹亲自下厨哦,一会儿有好多好吃的,你要是不生气的话,我就请你吃。” 季云廷顿咧嘴一笑,伸出小手指来,“拉钩,不许骗我。” 卿卿撇撇嘴,“骗了你,难不成我还能得什么好处?” 季云廷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那个小身影,嘟囔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他初来乍到没安好心伤害你,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哭。” “好啦好啦,不怪你。”卿卿莞尔,“小孩子嘛,会哭很正常,而且你没听非涯少主说吗?时允还不会说话呢!” “对哦。”季云廷反应过来,“他只比我小一岁,竟然还不会说话,也太奇怪了。” “算了,不说他。”卿卿拉过季云廷的小手,道:“你看,你总说我不把你当弟弟,可实际上,所有的孩子里面,我们俩关系最好,不是么?” 这句话,算是暖到了季云廷的心窝子,他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就知道,卿卿最好了。” “既然知道了,那你以后可不准一言不合就生气,好不好?” “嗯。” * 卿卿今年的生辰,算是六年来最热闹的,人多,而且还是在海岛上,荀久和扶笙亲自下厨做的饭,众人吃了直称赞。 晚饭过后,荀久、阿紫和容洛坐在花园里闲聊。 荀久顺便将时允带了过来。 阿紫和容洛见了,心中喜欢得不得了,毕竟这孩子长得过分精致,任谁见了都想抱一抱。 不过时允非常怕生,阿紫和容洛都没能近得了他的身。 荀久笑着对那二人道:“一岁不到,父母就不在了,我听非涯少主说,除了奶娘和他之外,时允从来不亲近任何人。” 阿紫听了,不由得一阵难过,“这孩子还真是命苦,这么小就没了父母,真不晓得非涯这两三年是怎么把他带大的。” 说到这里,阿紫低低叹了一声,“实际上,我也没比这孩子强多少,七岁以前的记忆,我到现在都还没找回来,好不容易认回了姐姐,结果才数月的时间,她便不在人世了。” 阿紫才说完,容洛便默默垂下眼眸,心中愧疚不已。 荀久抬头看着夜空,不免一阵感慨。 当初在城郊与扶言之终极大战、扶笙吞了扶言之魔性回来之后便昏迷不醒,荀久也损了不少修为,无法再动用灵力。 扶言之的魔性虽然消失,但那些丧尸还在,必须派出军队消灭它们。 西宫良人的语真族军队在海上遇到大批丧尸阻碍,他无奈之下只能亲自前往解决,阮绵绵耳朵没有完全恢复,暂时待在秦王府。 季黎明和澹台引在大战过后皆损伤了元气。 总体来说,那一战两败俱伤,扶言之的确是败了,但荀久他们这边也没好多少,死伤惨重。 荀久一直记得,是踏月亲自去把顾安安抱回来的,一路上走得非常艰辛,身上多处被丧尸抓伤,等回到秦王府的时候,踏月已经中了尸毒,她为了不让自己也变成丧尸,恳求荀久杀了她,也像郁银宸当初一样,将尸体烧成灰,撒在了大海上。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国师等了五百年,求一个能靠近王妃的机会,我等他十五年,求一个守护他的机会,如今他不在了,真好,我死后便可以化作清风,扫过海平面,抚平他微皱的眉宇,让他忘了这世间的所有忧愁。 荀久当时非常不忍心,可是她损耗了不少灵力,无法为踏月清除尸毒,而且,踏月心意已决,完全没有了求生欲望。荀久再三斟酌之下,最终只能咬着牙狠狠一剑刺穿了踏月的胸膛。 荀久这一生,为两个人撒过骨灰。 一个是爱她的人,一个是爱着爱她那个人的人。 “灯……灯……”时允初开口的断断续续稚嫩声音将三个人的思绪拉回来。 荀久顺着时允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天空中飘着很多孔明灯,一盏比一盏明亮,点缀着墨色夜空。 阿紫和容洛也回过神来,抬目望去,面上皆露出了笑容。 荀久惊喜地看着时允,“宝宝,你再说一句我听听。” 时允憋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荀久摸摸他的小脑袋以示鼓励,“别急,慢慢来,你知道怎么称呼非涯吗?” 时允眨眨眼。 荀久道:“跟我学,哥……哥。” “哥……哥。”时允憋了半天才说出来,笨拙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娇憨。 “真棒!”荀久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转而看着天上,“那种东西,叫做孔明灯。来,跟我学,孔——明——灯。” 时允学了好久才勉强说得清楚,直引得阿紫和容洛捧腹大笑。 荀久见她们两个终于露出笑容来,忙道:“今天可是卿卿生辰,你们老是想那些难过的事,也太不像话了,都给我打住啊!谁要是再提,我就把她踹下海喂鱼。” 容洛忍俊不禁,“阿久,你哄小孩子呢?” “你们要是有小孩子好哄,那就好了。”荀久一脸的无可奈何。 * 放孔明灯的时候,卿卿、季云廷、苏雪梧、顾安安、贺兰姝瑜他们几个都在后园。 卿卿点了一个升空之后,转眸看见非涯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 她神色微动,缓步走了过来,客气地问:“我能坐在这儿吗?” 非涯似乎在想事情,听到卿卿的声音才抬起头来,淡淡两个字,“请便。” 卿卿在他对面坐下,“少主有心事?” “没什么。”非涯缓缓摇头。 卿卿看了一眼半空中的孔明灯,道:“要不,你也去点一盏罢,据说如果在点燃的时候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哦。” 非涯轻笑一声,“这你也信?” “自然不信。”卿卿如实道:“但我相信,它起码能让人心情好一点。” 非涯看着她,若有所思,片刻后,温声道:“郡主比我想象中的要成熟很多。” 卿卿淡笑,“你只知道我生在皇家,却不知我爹娘以前也是经历过千难万苦的人,从我记事起,他们就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所以,独立很重要。没错,我有很多家人,自小众星捧月,但我爹娘从来不准我恃宠而骄,我也并非是少主想象中的刁蛮郡主,只不过,那一次在树林,我看见时允受了很严重的伤,误以为是少主你虐待他。” 非涯苦涩一笑,“我七岁半没了父母双亲,那个时候,时允还在襁褓之中,种族内部矛盾激烈,为了族长之位斗得如火如荼,奶娘告诉我,想要保住时允,唯有自己变强,以惊人的本事震慑全族,否则,我和弟弟都将难逃厄运,会被族人赶尽杀绝。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非常厉害,他说我这双金色的眼瞳是神赐予的,我本就该是神迹族的王。再后来,我拜了他为师,跟着他学武,也学你们这边的语言,两年之内,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最终拿下了族长尊位,只不过介于我年龄小的原因,暂时还没举行继位大典,所以他们都称我为‘少主’。那天你在树林里看到的,的确是真的。” 卿卿惊讶地张大嘴巴。 非涯慢慢道:“时允三岁,不仅不会说话,连走路都很有问题,那一次是不小心被坏人掳走,然后我带着人去追,人贩子见躲不过,索性将时允放在树林里,自己跑了。我到那边的时候,时允倒在地上,连爬起来都很成问题。随侍们看不过去,想去搀扶他,我不准,非要时允自己站起来自己走。就这样,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又摔倒,摔倒了又被我呵斥得爬起来,所以满身都是擦伤。” 卿卿听完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非涯了。 那个孩子的确是很小,可是非涯说得对,如果他不学会自立,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别人手里。 与其等着将来别人对时允残忍,还不如非涯现在就对时允残忍些。 卿卿眼眶有些湿润,好久之后才哑着嗓子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把时允留在我们家,我和娘亲一定会好好调教,教他走路,教他说话,直到他懂事为止。” 瞧见了非涯眼中的担忧,卿卿赶紧道:“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溺爱他的,只不过是换种方式替你抚养他而已。” 非涯露出了感激的神情来,“谢谢郡主。” 他的确是不会带孩子,如果时允能在幼年得到很好地调教,将来也不用他再费心力了。 卿卿回以一笑,笑容干净澄澈,将非涯最心底里的阴霾彻底扫空。 此时此刻的卿卿并不知道,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她还会对着他这么笑,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对彼此都有了新称呼。 他唤她卿卿。 她唤他夫君。 * 从海岛回去没多久,荀久便怀了身孕,一年后诞下一子,取名念宸。 念宸满月的那一日,扶笙和荀久再一次登上豪华桨轮船,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水,仿佛看到了那个人就在不远处,微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荀久将念宸的小手举起来,不断地挥。 有那么一个人,他剖心换心爱女子转世轮回。 有那么一个人,他受了五百年的白发剜心之苦。 有那么一个人,他从来舍不得伤害他最爱的女子一分一毫。 有那么一个人,他睡着了,明知再也不会醒过来,却还是让他心爱的女子记得唤醒他。 因为啊,他摘下了这世上最美的那朵花,还来不及亲自戴在她发间。 但愿下一世,那朵花依旧美丽,只不过,戴在了别人的发间。 * 海水蔚蓝,映出他和她抱着孩子相依偎的缱绻身影。 这一世,你为我织了情天幻海,我跳下来,你要好好接住,别让我沉到底看不见光明。 来世,还是那个春寒料峭的黄昏,我等你。 番外 海岛游记(完) 时允突然放声大哭,完全在季云廷的意料之外,他顿时慌乱不已,看着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的小时允,一时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卿卿紧蹙着眉头,狠狠瞪了季云廷一眼,怒斥,“你怎么他了?” “我……”季云廷赶紧松开时允的小手,憋屈道:“我没有。” 卿卿自然不信,她走过去,在时允面前蹲下,看着他那只被季云廷拽红的小胳膊,心疼不已,拉过来放在嘴边轻轻吹,“时允乖哦,不痛不痛,姐姐给你吹吹。” 正在和非涯说着话的荀久闻声蹙眉看过来,刚好见到时允站在那里放声大哭的样子,一时尴尬不已,毕竟季云廷是自己这边的人,如今把人家带来的小孩子弄哭了,多多少少都有她的责任。 荀久歉疚不已,正想开口向非涯道歉,非涯却勾了勾唇角,当先道:“从前不管受了多少欺负都哭不出声来,今日倒好,只怕是就此开声了。” 荀久顿时反应过来,之前非涯说过时允这小子开口慢,三岁还不会说话,但刚才那哭声,分明是开声之后才会有的。 虽然没从非涯面上看到愤怒的表情,但荀久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轻声道:“少主见谅,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孩子,今日在你面前出了丑,弄哭了小公子……” “王妃不必客气,应该是晚辈向您致谢才是。”非涯说着,便拱手一礼,“若非今日这么一闹,时允只怕还无法开声,我这就过去看看他。” 荀久勉强笑笑,随着非涯一道来往时允身边。 他已经停止了哭声,但还在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荀久一见便心疼得不得了,忙蹲下身来拉着他的小手,“宝宝,是不是哥哥弄疼你哪里了?” 时允警惕地看着荀久,尔后又扁着小嘴看向非涯。 非涯可没有荀久和卿卿这么好的耐性,他面色淡漠,语声冷然,“你是不是能说话了?” 时允依旧抽抽搭搭,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 卿卿咬着唇角瞪着非涯,见他神情不改,她终于忍无可忍,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没看见他已经哭了吗?你就不会温柔点,这么说话,再把他吓哭了怎么办?” 非涯闻声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卿卿一眼,“郡主从小长在皇家,众星捧月,父母双全,你不明白身为神迹族嫡系的为难之处,脆弱,是神迹族人最大的天敌,那会直接要了我们的命,一旦脆弱,便只能身处绝望当中,亲眼看着那些在乎你的和你在乎的人一个一个永远离去,再也唤不醒,时允已经三岁了,却还不会说话,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他早些长大罢了。” 卿卿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非涯。 难道……非涯才十岁半,便经历了很多让人想象不到的悲痛吗? 荀久闻言后,有片刻讶异,心中起了些许涟漪。 扶笙说过,非涯八岁便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开始管理种族。 巫族、语真族和神迹族三个种族里面,语真族的管理体系相对最好,因为最民主,巫族则是最团结。而神迹族是最残酷的,因为他们除了嫡系女子懂得预言之外,嫡系男子和普通人无异,并没有语真族的灵术,也没有巫族的巫术,族长半夜被刺杀,翌日便换主的事屡见不鲜。 他们奉行的不是血统,而是武力,谁最强,便尊谁为主。 非涯的父母当年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族中有人蓄意谋杀,那个时候,非涯七岁多,时允才刚刚出生不久,非涯这么小的孩子要在短短两年之内取得全族上下的信任,并且保住时允,想必付出了很多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而且,非涯在努力的同时,还得亲手将时允抚养长大。 这份坚毅的心性,的确是常人难及。 不过,荀久透过非涯,很轻易就看到了当年的扶笙,他也是很小就开始经历各种非人的折磨,一步一步从死人堆里踩着爬出来,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荀久一直觉得,对于非涯他们这种经历的人,不能同情,只能钦佩。 “卿卿,快给非涯少主道歉。”荀久回过神来,笑着嗔了卿卿一眼。 卿卿原本是最不愿意与非涯讲话的,但刚才听他这么一说,她心底的确是非常震撼,此刻又听到娘亲的命令,她垂下眼睫,语气也软了下来,“抱歉,我刚才,冒犯了少主。” 非涯将时允拉到自己跟前来,淡笑一声,“小郡主不必向我道歉,或许,是我带不来孩子的原因。” 卿卿有些讶异地抬眼看了看非涯,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也会用这种语气同人说话。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盛气凌人的样子。 荀久笑着打破目前的尴尬气氛,“既然来了岛上,那非涯少主就是我们家的客人,你若是不嫌弃,时允小公子开声这几日,便由我亲自教他说话,你意下如何?” 非涯略微沉默了片刻,看向时允。 时允吮着手指,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半晌后,非涯点点头,对着荀久微微一笑,“那就有劳秦王妃了。” 荀久笑开来,“你别这么客气,我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才这么说的。” 一行人不再多话,朝着别墅方向而去。 季云廷低垂着脑袋跟在最后面。 卿卿察觉到了,刻意放慢速度等着他,“阿廷,你怎么了?” 季云廷扁着小嘴,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好啦,你别生气,我向你道歉,可好?”卿卿挑眉,“娘亲说了,今天晚上她和爹爹亲自下厨哦,一会儿有好多好吃的,你要是不生气的话,我就请你吃。” 季云廷顿咧嘴一笑,伸出小手指来,“拉钩,不许骗我。” 卿卿撇撇嘴,“骗了你,难不成我还能得什么好处?” 季云廷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那个小身影,嘟囔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他初来乍到没安好心伤害你,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哭。” “好啦好啦,不怪你。”卿卿莞尔,“小孩子嘛,会哭很正常,而且你没听非涯少主说吗?时允还不会说话呢!” “对哦。”季云廷反应过来,“他只比我小一岁,竟然还不会说话,也太奇怪了。” “算了,不说他。”卿卿拉过季云廷的小手,道:“你看,你总说我不把你当弟弟,可实际上,所有的孩子里面,我们俩关系最好,不是么?” 这句话,算是暖到了季云廷的心窝子,他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就知道,卿卿最好了。” “既然知道了,那你以后可不准一言不合就生气,好不好?” “嗯。” * 卿卿今年的生辰,算是六年来最热闹的,人多,而且还是在海岛上,荀久和扶笙亲自下厨做的饭,众人吃了直称赞。 晚饭过后,荀久、阿紫和容洛坐在花园里闲聊。 荀久顺便将时允带了过来。 阿紫和容洛见了,心中喜欢得不得了,毕竟这孩子长得过分精致,任谁见了都想抱一抱。 不过时允非常怕生,阿紫和容洛都没能近得了他的身。 荀久笑着对那二人道:“一岁不到,父母就不在了,我听非涯少主说,除了奶娘和他之外,时允从来不亲近任何人。” 阿紫听了,不由得一阵难过,“这孩子还真是命苦,这么小就没了父母,真不晓得非涯这两三年是怎么把他带大的。” 说到这里,阿紫低低叹了一声,“实际上,我也没比这孩子强多少,七岁以前的记忆,我到现在都还没找回来,好不容易认回了姐姐,结果才数月的时间,她便不在人世了。” 阿紫才说完,容洛便默默垂下眼眸,心中愧疚不已。 荀久抬头看着夜空,不免一阵感慨。 当初在城郊与扶言之终极大战、扶笙吞了扶言之魔性回来之后便昏迷不醒,荀久也损了不少修为,无法再动用灵力。 扶言之的魔性虽然消失,但那些丧尸还在,必须派出军队消灭它们。 西宫良人的语真族军队在海上遇到大批丧尸阻碍,他无奈之下只能亲自前往解决,阮绵绵耳朵没有完全恢复,暂时待在秦王府。 季黎明和澹台引在大战过后皆损伤了元气。 总体来说,那一战两败俱伤,扶言之的确是败了,但荀久他们这边也没好多少,死伤惨重。 荀久一直记得,是踏月亲自去把顾安安抱回来的,一路上走得非常艰辛,身上多处被丧尸抓伤,等回到秦王府的时候,踏月已经中了尸毒,她为了不让自己也变成丧尸,恳求荀久杀了她,也像郁银宸当初一样,将尸体烧成灰,撒在了大海上。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国师等了五百年,求一个能靠近王妃的机会,我等他十五年,求一个守护他的机会,如今他不在了,真好,我死后便可以化作清风,扫过海平面,抚平他微皱的眉宇,让他忘了这世间的所有忧愁。 荀久当时非常不忍心,可是她损耗了不少灵力,无法为踏月清除尸毒,而且,踏月心意已决,完全没有了求生欲望。荀久再三斟酌之下,最终只能咬着牙狠狠一剑刺穿了踏月的胸膛。 荀久这一生,为两个人撒过骨灰。 一个是爱她的人,一个是爱着爱她那个人的人。 “灯……灯……”时允初开口的断断续续稚嫩声音将三个人的思绪拉回来。 荀久顺着时允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天空中飘着很多孔明灯,一盏比一盏明亮,点缀着墨色夜空。 阿紫和容洛也回过神来,抬目望去,面上皆露出了笑容。 荀久惊喜地看着时允,“宝宝,你再说一句我听听。” 时允憋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荀久摸摸他的小脑袋以示鼓励,“别急,慢慢来,你知道怎么称呼非涯吗?” 时允眨眨眼。 荀久道:“跟我学,哥……哥。” “哥……哥。”时允憋了半天才说出来,笨拙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娇憨。 “真棒!”荀久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转而看着天上,“那种东西,叫做孔明灯。来,跟我学,孔——明——灯。” 时允学了好久才勉强说得清楚,直引得阿紫和容洛捧腹大笑。 荀久见她们两个终于露出笑容来,忙道:“今天可是卿卿生辰,你们老是想那些难过的事,也太不像话了,都给我打住啊!谁要是再提,我就把她踹下海喂鱼。” 容洛忍俊不禁,“阿久,你哄小孩子呢?” “你们要是有小孩子好哄,那就好了。”荀久一脸的无可奈何。 * 放孔明灯的时候,卿卿、季云廷、苏雪梧、顾安安、贺兰姝瑜他们几个都在后园。 卿卿点了一个升空之后,转眸看见非涯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 她神色微动,缓步走了过来,客气地问:“我能坐在这儿吗?” 非涯似乎在想事情,听到卿卿的声音才抬起头来,淡淡两个字,“请便。” 卿卿在他对面坐下,“少主有心事?” “没什么。”非涯缓缓摇头。 卿卿看了一眼半空中的孔明灯,道:“要不,你也去点一盏罢,据说如果在点燃的时候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哦。” 非涯轻笑一声,“这你也信?” “自然不信。”卿卿如实道:“但我相信,它起码能让人心情好一点。” 非涯看着她,若有所思,片刻后,温声道:“郡主比我想象中的要成熟很多。” 卿卿淡笑,“你只知道我生在皇家,却不知我爹娘以前也是经历过千难万苦的人,从我记事起,他们就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所以,独立很重要。没错,我有很多家人,自小众星捧月,但我爹娘从来不准我恃宠而骄,我也并非是少主想象中的刁蛮郡主,只不过,那一次在树林,我看见时允受了很严重的伤,误以为是少主你虐待他。” 非涯苦涩一笑,“我七岁半没了父母双亲,那个时候,时允还在襁褓之中,种族内部矛盾激烈,为了族长之位斗得如火如荼,奶娘告诉我,想要保住时允,唯有自己变强,以惊人的本事震慑全族,否则,我和弟弟都将难逃厄运,会被族人赶尽杀绝。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非常厉害,他说我这双金色的眼瞳是神赐予的,我本就该是神迹族的王。再后来,我拜了他为师,跟着他学武,也学你们这边的语言,两年之内,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最终拿下了族长尊位,只不过介于我年龄小的原因,暂时还没举行继位大典,所以他们都称我为‘少主’。那天你在树林里看到的,的确是真的。” 卿卿惊讶地张大嘴巴。 非涯慢慢道:“时允三岁,不仅不会说话,连走路都很有问题,那一次是不小心被坏人掳走,然后我带着人去追,人贩子见躲不过,索性将时允放在树林里,自己跑了。我到那边的时候,时允倒在地上,连爬起来都很成问题。随侍们看不过去,想去搀扶他,我不准,非要时允自己站起来自己走。就这样,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又摔倒,摔倒了又被我呵斥得爬起来,所以满身都是擦伤。” 卿卿听完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非涯了。 那个孩子的确是很小,可是非涯说得对,如果他不学会自立,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别人手里。 与其等着将来别人对时允残忍,还不如非涯现在就对时允残忍些。 卿卿眼眶有些湿润,好久之后才哑着嗓子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把时允留在我们家,我和娘亲一定会好好调教,教他走路,教他说话,直到他懂事为止。” 瞧见了非涯眼中的担忧,卿卿赶紧道:“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溺爱他的,只不过是换种方式替你抚养他而已。” 非涯露出了感激的神情来,“谢谢郡主。” 他的确是不会带孩子,如果时允能在幼年得到很好地调教,将来也不用他再费心力了。 卿卿回以一笑,笑容干净澄澈,将非涯最心底里的阴霾彻底扫空。 此时此刻的卿卿并不知道,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她还会对着他这么笑,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对彼此都有了新称呼。 他唤她卿卿。 她唤他夫君。 * 从海岛回去没多久,荀久便怀了身孕,一年后诞下一子,取名念宸。 念宸满月的那一日,扶笙和荀久再一次登上豪华桨轮船,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水,仿佛看到了那个人就在不远处,微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荀久将念宸的小手举起来,不断地挥。 有那么一个人,他剖心换心爱女子转世轮回。 有那么一个人,他受了五百年的白发剜心之苦。 有那么一个人,他从来舍不得伤害他最爱的女子一分一毫。 有那么一个人,他睡着了,明知再也不会醒过来,却还是让他心爱的女子记得唤醒他。 因为啊,他摘下了这世上最美的那朵花,还来不及亲自戴在她发间。 但愿下一世,那朵花依旧美丽,只不过,戴在了别人的发间。 * 海水蔚蓝,映出他和她抱着孩子相依偎的缱绻身影。 这一世,你为我织了情天幻海,我跳下来,你要好好接住,别让我沉到底看不见光明。 来世,还是那个春寒料峭的黄昏,我等你。 番外 西宫八年回忆录(全文完) 风雪夜,梅开无声。 寒风呼啸的五大环山上,层层叠叠的大红锦绸艳了江山颜色。 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夜极宫宫主西宫良人同百草谷女弟子阮绵绵的婚礼,竟然会距离那场毁天灭地的丧尸大战有八年之久。 用西宫的话来说,这八年,他不过是在准备一份让她称心如意的聘礼罢了。 婚礼的排场非常大,因着夜极宫对大燕和大梁有恩,秦王扶笙和晋王叶痕勉为其难按着夜极宫的要求在各自国境内铺满了锦红。 真正的天下锦红,举世瞩目。 日子是夜极宫二十七坊长老加上嫁徒弟的百草谷谷主精细琢磨了半年之久才定下来的。 为此,坑了一帮人。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抬着花轿下山,一步三打滑地抬着新娘回来。 远道而来的宾客们个个将自己裹成了粽子防寒。 宫主大婚,开圣殿,在所有族人以及各国贵宾的见证之下,顺利走完了婚典所有程序。 燃了儿臂粗喜烛的婚房内,闹洞房的数十人围炉而坐,嗑着瓜子,吃着酥饼,双目却都瞧着主座上的新郎新娘。 今次的闹洞房文雅些,没有人大声吵闹,众人目的很纯粹,都想知到这场迟到了八年的婚礼中间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不知是谁开了句头,“新郎官,快给我们讲讲您这八年的漫漫追妻路。” 原本只有嗑瓜子声的婚房内顿时喧哗起来。 平素就艳绝天下,今夜更加风华绝代的新郎官牵着新娘的手过来与众宾客围炉坐,以丧尸大战那一年为第一年,慢慢忆了起来。 第一年。 她失聪,他在收到海上军队遭到丧尸袭击的消息后不辞而别,将她留在了大燕秦王府。 他在那次大战中随着战船一同沉海,全军覆没。 她为此哭瞎了眼。 第二年。 距离大燕和大梁甚远的一个边陲渔村,出现了一个靠打渔为生,却姿容卓绝的年轻人,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的腰间每天都挂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料子不错,绣功却极差,两只鸳鸯歪歪斜斜,稍不注意就看成鸭子。 年轻人无父无母无亲朋,一个人住着一间茅草屋子。 村里喜欢他的姑娘很多,但他从不表态,对待任何人都是回以淡淡一笑。 直到有一天,他在镇上卖鱼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客人。 客人拄着拐杖探路,由女婢搀扶着,站在了他的鱼摊前。 客人看不见,也听不着,只是慢慢蹲下身抚摸着筐里的鱼儿,慢慢就落下了泪。 这是位非常安静的客人,安静地买走了他所有的鱼,安静地在他的茅草屋旁边也盖了一间茅草屋,安静地坐在篱笆院里晒太阳。 很多时候,他感觉,她看的方向正是自己。 可实际上,她什么都看不见。 慢慢的,他习惯了每天打渔回来都有人坐在隔壁篱笆院子里晒太阳,脸朝着他的屋子方向,嘴角挂着浅笑。 这样的日子便在沙漏中慢慢流逝了。 第三年。 隔壁茅草屋还在,他却再也寻不到那个恬静女孩的身影。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前三百六十四日,他只是在打渔回来的时候一面晒着渔网,一面看向女孩所在的院子,然后对她微微一笑。 尽管,他知道她看不见。 最后这一日,她不在了,他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隔壁的篱笆院。 茅草屋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只香囊,上面的鸳鸯很丑,比他腰间挂着的那个还要丑。 第四年。 他家门前来了一群奇怪的人,为首的人锦衣玉带,在他跟前单膝跪下,称呼他为“宫主”。 他不知道“宫主”是什么意思,他习惯了每天早出晚归地打渔,习惯了路过杏花小巷的时候,酒娘子叉着腰叱骂偷喝她酒的孩童。他也习惯了每天打渔回来都能见到那个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的女孩,她的脸上,从未有过哀伤和绝望,淡淡的微笑,已经成了他忆起她时的第一帧画面。 第五年。 他被接到一个叫做“夜极宫”的地方,这里的人见到他都露出恭敬的神情。 他不用再过着早出晚归打渔为生的艰苦生活,但也因此,他距离住过女子的那间茅草屋越来越远。 他找不到她,也不知从哪里去找,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东西,只是一个绣着丑鸳鸯的香囊罢了,仆从们劝他扔了香囊,他说那是故人留下的东西。 纵然,他一直在找那个“故人”。 仆从们问他找谁,他说不出名姓,只告诉他们,他要找一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女孩,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夕阳,让人有一种暖透心扉的感觉。 仆从们看着他,面上满是担忧和惋惜的神情,没多久便请来了大夫为他看诊。 大夫给他探脉,然后唉声叹气地与旁人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 大体意思不过就是他病得很重,短时间内无法愈合罢了。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没病,不需要看大夫。 可是偌大一个夜极宫里,没有人相信他。 所有人见到他都会问:宫主,您今日有没有好一点? 这里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强制性留住他。 锦衣玉食,大权在握,这样的生活看似很诱人,却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开始怀念渔村的生活,怀念大海上金灿灿的夕阳。也开始想办法逃离这个陌生的地方。 第六年。 他终于成功从夜极宫逃了出来,向旁人打听了他之前住过的茅草屋在海的另一边。 于是,他登上了去往东川的帆船,半途遭了龙卷风的袭击,帆船沉没,他在落水的一瞬间见到了那个女子,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让他不要松开。直到帆船全部沉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大概是长久没说话的原因,有些沙哑,有些生涩。 第七年。 他又回到了渔村,延续着他从前的打渔生活。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记忆里多了些东西,那些他认为自己不可能认识的人,原来全都认识他。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那些都不重要,他还是穿着粗布葛衣,一面编织着渔网,偶尔抬头看看夕阳,然后等着他的女孩,盼着她再次出现。 第八年。 夜极宫的使者们又来了,恭敬地将他请上船,然后渡过重洋大海,终于回到了真正属于他的地方——夜极宫。 站在山脚,看着漫山遍野的大红锦绸以及入山口挂着的绣了丑鸳鸯的香囊,他微微湿了眼眶。 把香囊摘下来轻轻挂在腰间,他一步一步踏上满是喜庆之色的阶梯。 ……故事到了这里便终结了,新郎从思忆中回过神来,取下自己腰间的三个香囊,送给新娘。 第一个,是她在苗疆初学的时候绣的,那一晚,他第一次和扶言之正面交锋,她托了秦王妃务必要把香囊交到他手里。她还说,便是死了,也要他戴着她的信物。 第二个,是她在渔村临走前遗落下的,她并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虽然没有记忆,却紧紧攥着她留下来的香囊,模糊了双眼。 第三个,是她特意挂在山脚留给他的信物。 见到第三个香囊的时候,他便知道,他的女孩,终于回来了。 深情凝望着新娘,新郎声音很好听,缓缓将三个香囊放到她的手里,“这是我送给你最完整的聘礼。” 新娘接过,微笑,“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打开看一看呢?” 新郎愣了一愣,把香囊拿过来,动作轻巧地打开,发现每一个香囊里面都有一个字。 合起来是:我等你。 (全文完) 番外 西宫八年回忆录(全文完) 风雪夜,梅开无声。 寒风呼啸的五大环山上,层层叠叠的大红锦绸艳了江山颜色。 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夜极宫宫主西宫良人同百草谷女弟子阮绵绵的婚礼,竟然会距离那场毁天灭地的丧尸大战有八年之久。 用西宫的话来说,这八年,他不过是在准备一份让她称心如意的聘礼罢了。 婚礼的排场非常大,因着夜极宫对大燕和大梁有恩,秦王扶笙和晋王叶痕勉为其难按着夜极宫的要求在各自国境内铺满了锦红。 真正的天下锦红,举世瞩目。 日子是夜极宫二十七坊长老加上嫁徒弟的百草谷谷主精细琢磨了半年之久才定下来的。 为此,坑了一帮人。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抬着花轿下山,一步三打滑地抬着新娘回来。 远道而来的宾客们个个将自己裹成了粽子防寒。 宫主大婚,开圣殿,在所有族人以及各国贵宾的见证之下,顺利走完了婚典所有程序。 燃了儿臂粗喜烛的婚房内,闹洞房的数十人围炉而坐,嗑着瓜子,吃着酥饼,双目却都瞧着主座上的新郎新娘。 今次的闹洞房文雅些,没有人大声吵闹,众人目的很纯粹,都想知到这场迟到了八年的婚礼中间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不知是谁开了句头,“新郎官,快给我们讲讲您这八年的漫漫追妻路。” 原本只有嗑瓜子声的婚房内顿时喧哗起来。 平素就艳绝天下,今夜更加风华绝代的新郎官牵着新娘的手过来与众宾客围炉坐,以丧尸大战那一年为第一年,慢慢忆了起来。 第一年。 她失聪,他在收到海上军队遭到丧尸袭击的消息后不辞而别,将她留在了大燕秦王府。 他在那次大战中随着战船一同沉海,全军覆没。 她为此哭瞎了眼。 第二年。 距离大燕和大梁甚远的一个边陲渔村,出现了一个靠打渔为生,却姿容卓绝的年轻人,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的腰间每天都挂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料子不错,绣功却极差,两只鸳鸯歪歪斜斜,稍不注意就看成鸭子。 年轻人无父无母无亲朋,一个人住着一间茅草屋子。 村里喜欢他的姑娘很多,但他从不表态,对待任何人都是回以淡淡一笑。 直到有一天,他在镇上卖鱼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客人。 客人拄着拐杖探路,由女婢搀扶着,站在了他的鱼摊前。 客人看不见,也听不着,只是慢慢蹲下身抚摸着筐里的鱼儿,慢慢就落下了泪。 这是位非常安静的客人,安静地买走了他所有的鱼,安静地在他的茅草屋旁边也盖了一间茅草屋,安静地坐在篱笆院里晒太阳。 很多时候,他感觉,她看的方向正是自己。 可实际上,她什么都看不见。 慢慢的,他习惯了每天打渔回来都有人坐在隔壁篱笆院子里晒太阳,脸朝着他的屋子方向,嘴角挂着浅笑。 这样的日子便在沙漏中慢慢流逝了。 第三年。 隔壁茅草屋还在,他却再也寻不到那个恬静女孩的身影。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前三百六十四日,他只是在打渔回来的时候一面晒着渔网,一面看向女孩所在的院子,然后对她微微一笑。 尽管,他知道她看不见。 最后这一日,她不在了,他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隔壁的篱笆院。 茅草屋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只香囊,上面的鸳鸯很丑,比他腰间挂着的那个还要丑。 第四年。 他家门前来了一群奇怪的人,为首的人锦衣玉带,在他跟前单膝跪下,称呼他为“宫主”。 他不知道“宫主”是什么意思,他习惯了每天早出晚归地打渔,习惯了路过杏花小巷的时候,酒娘子叉着腰叱骂偷喝她酒的孩童。他也习惯了每天打渔回来都能见到那个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的女孩,她的脸上,从未有过哀伤和绝望,淡淡的微笑,已经成了他忆起她时的第一帧画面。 第五年。 他被接到一个叫做“夜极宫”的地方,这里的人见到他都露出恭敬的神情。 他不用再过着早出晚归打渔为生的艰苦生活,但也因此,他距离住过女子的那间茅草屋越来越远。 他找不到她,也不知从哪里去找,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东西,只是一个绣着丑鸳鸯的香囊罢了,仆从们劝他扔了香囊,他说那是故人留下的东西。 纵然,他一直在找那个“故人”。 仆从们问他找谁,他说不出名姓,只告诉他们,他要找一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女孩,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夕阳,让人有一种暖透心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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