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未遂的我只好原地复活》 第1章 人固有一死 从前,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古途。 有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然后,他死了。 人固有一死,而古途死得就比别人好,因为他死得特别安详。他是在睡梦中死去的,不流血不留疤,死相也不吓人。至于死法也颇为常见:过劳死。这年头,你开家公司不过劳死一两个人,投资人都不相信你的员工在好好干活。 在死之前,古途其实也有点预感了:他明显感到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刚加班到十二点就开始浑身不得劲了。他也跟爹妈讨论过这个问题,但老爹觉得:“你天天坐办公室的,能有多累?你上学时打游戏不也经常打到凌晨吗?人家搬砖的都没累死,能累死你?” 古途觉得父亲的话也有道理,毕竟他才24岁,公司里一大票年龄比他大的,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先猝死。不过这工作的压力确实有点大。甲方的需求天天变,工期又卡得那么死,古途每天都有“天马上要塌下来”的感觉,夜夜在焦虑中度过。现在想想,他应该不是累死的,而是焦虑死的。 所以古途的死因不是工作量太大,而是他心理太脆弱。鉴定完毕。 人死了就会从世间消失,古途也不例外。一个消失的人没有眼睛,所以他什么也不看。一个消失的人没有脑子,所以他什么也不想。一个消失的人没有耳朵,但他却听到一个空灵的声音对他说: “……请回应我的呼唤,来到我的身边。” 不是,你谁啊?凭什么要我去你身边?不,我不信教,你别跟我这儿装神仙。我已经死了,要做什么你们都管不着。 既然死了,古途觉得自己应该去报个仇什么的才合理。他决定去找他的领导讨个说法。他们领导是那种看员工不加班就浑身难受的个性,没活也得加班。办公楼的灯不亮着,他就睡不好觉。古途的死,这位领导起码有一半的责任。另一半要怪这万恶的时代。 只是古途现在距离领导有点远。他猝死的地点是自己租住的公寓,而领导此刻肯定正在十几公里外的大宅子里睡觉。古途现在整个人都没了,也不能坐不了车。他只好飘过去。飘啊飘啊,飘了很久,终于来到了领导的住所。 结果去了领导家一看,领导没在睡觉,他在接甲方的电话。甲方对他们提交的成果很不满意,让他们再改一版。考虑到公司又死了一个劳动力,这项目肯定是不能在截止日期前完成了。当然此时领导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一个劲地在跟甲方胡搅蛮缠,希望这一版能少改点。 古途想了想,觉得领导也不容易,弄死他也没什么好处。冤有头,债有主,他应该去找甲方报仇。他决定向领导竖三个中指,他们之间的恩怨就算了了。可是他没有手,一个中指也竖不起来。 “我以三十二圣徒之名呼唤您,请来到我的身边!”那个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去。我现在没空。 古途又飘了很久,飘到了甲方的公司。甲方的接口人是一个带着眼镜的小姑娘,眼圈黑得什么粉都盖不住了。看样子,她的年龄跟古途差不多。从形象气质穿衣打扮判断,她有着和古途差不多的工作量,挣着和古途差不多的微薄薪水。 ……呃,弄死她也不太好?虽然她挑剔又爱改需求。 她也是苦命人,是她的领导逼她的。冤有头债有主,古途觉得还是找她的领导报仇更合理一些。 “我以七方之神谕,八十八星辰之愿力呼唤您!请速速来我身边!!!”那个空灵的声音开始气急败坏起来。 “嘭”地一声,古途消失了。这次是真的消失了。 天转地转,斗转星移。眼前的景色闪啊闪的。 ……不对,我已经没有眼睛了,为什么能看得见景色? 又是“嘭”地一声,古途发现自己出现在一片荒原上。他的身下是大片魔法阵模样的花纹。远处是一大群穿着中世纪盔甲的士兵;较近处是一小群穿着宗教风长袍的人;最近处站着一位金发白袍的年轻女子,虽然看不清身材,但五官相貌相当出众,气质也不错。 “感谢七方之神的眷顾,三十二圣徒的加持,八十八星辰的照耀。您终于回应了我们的召唤。”她说。原来她就是那个空灵声音的主人。 什么意思?我死了,然后被异世界的人给召唤出来了? 哦。这就是所谓的穿越。这一点也不奇怪。人死了就会转生到异世界,这个是常识。 然后,那群穿长袍的人们,噗通一声全跪下了。 “伟大的古德温大人,请把您的力量借给我们,驱逐我们的仇敌。”他们齐声恳求道。 等一下,我是古途,不是古德温。 古途下意识地看了下自己的双手。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发光。不光是手,他的脚也在发光。他全身都在发光,背后还有一双翅膀忽闪忽闪的。原来我是个天使吗? 行。既然来了异世界,还成了天使,那我也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人了。就当我是古德温。 于是他用庄严的声音向他们说道:“我初来乍到,还没搞清楚状况。话说你们要我打谁来着?” 话音未落,远方有沙尘扬起。一群骑兵出现在地平线的彼端。古德温(古途)现在视力超级好,所以他能看见那其实不是一群“骑兵”,而是一群骑着狼形坐骑的人形怪物。他们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敌人都要杀过来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召唤我?”他向那个白袍女子抱怨道。 “我们召唤了您一天一夜,但您迟迟没有回应我们的呼唤……”白袍女子怯生生地解释道。 噢,那时候古途正忙着报仇呢。严格地说是正飘在复仇的路上。好,这事不怪你们。 怪物骑兵们越来越近了。 士兵们挡在了长袍僧兵的身前。 “我还有一个问题。”古德温说。 “请讲。”白袍女子回应道。 怪物骑兵只有十米远了。 士兵们架起了长枪。 “你们谁知道我是用什么招数的?”他问。 无人答应,而怪物骑兵已至。 怪物们有坐骑,而士兵们有长枪。 长枪是对抗骑兵的有效武器,可惜长枪兵的数量太少,不足以组成长枪方阵。骑兵们轻易地绕到了枪兵的侧翼。怪物地欢快地笑了起来,他们知道,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屠杀事件了。 古德温只能硬着头皮迎战。怪物骑兵就像甲方给的工期,永远不会给你充足的准备时间。对此,他早已习惯。 幸好他的身体知道如何战斗。 古德温的右手一指,一道光芒便从他的食指射了出来。光芒击中了他面前的人形怪物。在光芒的照耀下,那怪兽越变越大,浑身的肌肉都鼓了起来。它轻轻松松就把面前的枪兵们打翻了。 ……原来这是强化魔法啊! 古德温立刻用食指光芒照耀了他的全部友军,包括那些枪兵和长袍僧侣。不过现在强化队友好像有点晚了,他们的阵型已经完全被骑兵冲乱了,根本没有抵抗敌军的能力了。这时候,领头的怪物已经冲到了古德温面前,一刀刺向了他。 古德温本能地用手一挡。结果,怪物头领的弯刀被拍飞了。飞了大约有五十米远,命中了一棵无辜的小树。愿它的在天之灵安息。 在古德温为那棵小树默哀之时,怪物头领从地上爬起来,掏出匕首直刺古德温心窝。古德温轻轻侧身一闪,怪物头领刺空了。古德温顺势往它背上一拍,怪物头领和便重重栽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看起来我不需要什么招数。”古德温自言自语道。 他挥舞着双拳,转眼间便打趴下一堆怪物骑兵。但这些骑兵很麻烦,打倒了骑手后,那些狼形坐骑还会追着你咬。而且,骑兵的数量也实在有点多。在古德温把他们全打飞之前,他的友军就会先被杀光。 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一个武器。 武器的名字好像叫做什么“无光闪耀之刻”。 “那就出来!‘无光闪耀之刻’!”真喊出来还挺羞耻的。 古德温从虚空之中拔出一道闪耀之剑。剑无形,唯有光芒常耀。 怪物们明显是被这剑吓了一跳。大概它们是通过野兽的本能感受到了这把武器的威胁。但它们没有退缩。勇气可嘉。 然而,只有在对等的战斗中,勇气才有价值。 古德温挥剑。 于是骑兵们倒下。鲜血如绽放之花。 狼形怪兽们扑向古德温。它们试图用自身的性命为主人复仇。 古德温再挥剑。 于是它们也倒下了,倒在主人的尸体上。 骑兵终于明白了,它们面对的是无法战胜的对手。所以它们逃。 然而光可抵达的彼方并无尽头。即使它们逃至天涯,也依然在光的照耀下。 所以它们全死了。 战斗结束。 古德温赢了。 看着自己手上的光剑,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个世界,如果有人想动他,就得出动一整支军队来打。 还打不过。 一旁僧兵和士兵早已被他的神勇惊呆,正俯在地上瑟瑟发抖。 拥有此等武力,就算是统治个世界什么的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好,反正闲来无事,就把这个当作自己在新世界的新年目标好了。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古德温突然觉得浑身有点乏力。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发光了,那把亮闪闪的剑也消散在空气中。 怎么回事?刚才拔剑拔猛了,不小心岔气了?还是说,这是用完强力技能的后遗症? 他感到自己轻飘飘的。脚下是大地,却感觉像是踩上了棉花。之前有一次他发烧到四十一度,大约也是这么个感觉。 “那个,我觉得我得去找个医生。”他对白袍女子说道。 “对不起,使徒大人。”白袍女子一脸愧疚地说道。“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 “是这样的,使徒大人,”白袍女子解释道。“因为您不是永久召唤物,……所以,持续时间是有限的。” 什么鬼,原来我是这姑娘释放的技能么? 这时候,古德温也没什么余力抱怨了。他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他的存在也化作了虚无。 “对不起,使徒大人!”白袍女子对着他远去的身影喊道。“全怪我没有苦练召唤技能,一直没升‘技能持续时间’!真是太对不起了!” 她的道歉情真意切。 可惜古德温已经听不见了。 第2章 行若裁定之雷 所谓召唤物,正如水中的泡影。它们的存在太过短暂,短得没有存放自由意志的缝隙。它们只是召唤师们用之即弃的道具而已。 古德温想了想,觉得这和古途的人生也没什么区别。活着,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的躯壳已然消散。他的意识坠入了无光无明的深渊之地。 然后,电话铃声响了。 它响了一遍又一遍。见无人理会,它便肆无忌惮地叫嚷起来。 嚷得古途脑壳疼。 他只好接了电话。“……喂。” “你在哪呢!!”电话那头是部门领导的怒吼。“这个点了怎么还没来公司?!” 什么? 古途一下子清醒了。他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在自己的床上。 他的身体没有发光。他不是古德温,这里也不是异世界。 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 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夜里——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的时候,他的的确确是死了。一阵剧痛袭击了他的心脏,他无法呼吸,也无法让自己从梦中醒来。那是极度煎熬的体验,幸好这体验没持续多久,他的身体就宣告投降,自顾自地死去了。 但众所周知,死人是不能接电话的。现在的他,毋庸置疑是活着的。难道一切都是他的梦?他做了一个“猝死,而后转生到了异世界”的梦。当梦醒时,一切照旧。 “对不起,老大,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能请个假吗?”他对电话那头的上司说道。 他觉得这梦或许是个预示梦。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如果再这么下去,的确是有猝死的风险。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话!现在项目就卡在你这儿了,所有人都等着呢!”部门领导吼道。“给你30分钟,赶紧过来!” 电话挂了。 古途叹了口气。上司说的话没错。项目人手本来就不够,如果他撂挑子了,那谁都别想睡觉了。大家同事一场,他也不希望因为一己之私把所有人都逼疯。 真可惜呢。他想。没能猝死成功。 古途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地洗漱穿衣后便出了门。出门时是10点半,地铁不太挤,可以小睡会。但他睡不着。到公司后,简单地被上司骂了一通后,便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工作到2点的时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但他只觉得胃中翻腾,提不起食欲。工作到4点的时候,他感到头昏肩膀沉,心脏一阵一阵地疼。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工作下去了。 “老大,我真的不行了。”他对部门领导。“我得请个假。” “你别跟我说这话!我还想请假呢!火都烧到眉毛了你还请假?请个(消音)假!” “我快死了。”他说。这不是危言耸听,这事他有经验。 “你别在这儿吓唬我!你自己去办公室里看看,全都是比你大的,还拖家带口的!他们谁不比你走得晚?他们有请过假吗?我看你们这代人就是苦吃得太少了,一点风浪就受不了了!” “那好。我辞职。”他说。 “你别拿辞职威胁我!我看你敢辞吗?就你这样的,辞了谁会用你?我一个电话,你也不用在这圈里混了!少跟我废话了,赶紧回去干活!!” 他想了想,到底要不要回去干活。 然后,他想明白了。他扇了领导一个耳光。 这记耳光扇得有点突然,领导一下子愣住了。 古途又想了想,领导比他人高马大,比他睡眠充足。所以等领导反应过了,两个人干起架来,他多半是打不过他领导的。 先下手为强。所以他用膝盖撞了领导的下体,又一脚把他踹翻。趁着领导没爬起来,他又上去踩了七八九十脚。领导被打得嗷嗷直叫。然后,他跑出了领导办公室,通过逃生梯下了楼,又一路小跑出了写字楼。 做了这么一通剧烈运动后,他的小心脏抽搐得更厉害了。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是很痛快。 他过了24岁,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他觉得自己活着,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他的人生已经圆满。 可接下来的人生就不那么圆满了。现在他已经是个无业游民。他想起来,自己的银行卡里已经没钱,而信用卡上还有一笔账要还。经过这么一出,公司能不能给发他这个月的工资都是问题。以这公司的秉性,搞不好还会以“破坏项目实施,造成公司经济损失”为由,罚他一笔钱。部门领导还可以起诉他恶性伤害,一不留神就坐牢了。 但古途也没有余力去想这些了。一回到住所,他就一头倒在了床上,连衣服都没换。刚才的那一搏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他已经动都动不了了。不只是心脏,浑身器官都在疼。或许睡一觉会好些,但他怎么也无法入梦。 不知道熬了过久,天终于黑掉了。这一夜过得昏昏沉沉的,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没有。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身体疼得更厉害了。他想自己可能需要去趟医院,但排队很麻烦又得花钱,所以还是算了。 他一天没吃东西了,但仍没有食欲。但他需要充点能量。他决定出门买包泡面。从他的住所到便利商店,需要经过一条幽暗的小巷。他不喜欢这小巷,因为它总是隐隐散发着各种臭味。 而今天,小巷里不但有臭味,还聚了几个人。这几个人面相不善,大约从事的是流氓地痞一类的职业。古途不想惹麻烦,所以他打算绕道。可是小巷的入口也来几个混混打扮的人。他被围到了中间。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 “别动手。我把钱都给你们。”他说。 但看样子,混混们的目标不是钱,而是他。 我得罪过他们吗?他想。 没有。他一天到晚都在工作,没有个人生活。他根本没有时间得罪人。 哦,对了。除了一个人。 “你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你?!”这是他们部门领导的口头禅。做科技公司的,说话这儿粗鄙,真不像话。 现在想想,或许他们领导不是在放厥词,而是真有这方面的“人脉”。 他揍了领导,所以领导也找了人来揍他。这很公平。 他的心脏不合时宜地抽痛起来,痛得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我这个人心脏不好。”古途对混混们说道。“你们动手时轻一点,万一把我打死了,你们可是要偿命的。” 可混混们动手是不知轻重的。若他们是做事考虑后果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浪迹在街头。于是他们一拥而上。 我死定了。古途想。今反抗亦死,乖乖挨打亦死,等死,干嘛不死得壮烈些乎? 他认准了混混中长得最矮小的那个,啊呜一口扑了上去。就算他们会把他打死,他也得咬掉这孙子几根手指头。古途嗷嗷叫着,喉咙里发出野狗的叫声。那个小个混混没见过这种架势,竟一个寒颤跌坐在地。但其他混混还是围了上来,对古途拳打脚踢。古途勉强挡开了一记拳头,又被更多的拳头锤到了身上。 古途没咬到人,心里很是憋屈,于是又发出一声怪叫。一叫之下,他的手指头突然放出了光。混混们吓了一跳。 “这小子拿闪光灯晃我们!”领头的混混骂骂咧咧。 古途看了眼自己发光的手指,然后想明白了。 “这是古德温的强化魔法。”异世界的事情不是梦。 他没空思考多余的事情,便把光射到了自己的胸膛上。一股畅快感油然而生,犹如久旱逢甘霖,内急遇厕所。他的心脏不疼了,双臂也充满了力量。 他冲向了领头的混混。他冲得太快,混混不及格挡,便被他一拳击中了胸口。拳头上传来清脆的触感,大概是打断了肋骨。混混吐出一口鲜血,倒飞着跌至地面。 “别怪我。”他对混混致歉道。“你是出来混的人,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其他人见老大被揍,顿时怒不可遏,一起向古途冲了上来。可惜他们的招式没有章法,拳头又绵软无力。古途从混混们的拳头中找到了一条缝隙,他钻入了那缝隙,然后开始反击。一拳、两拳、三拳。他挥了三拳,打飞了三个混混。 其他人见同伙败走,顿时怒不可遏,拔腿就跑。古途箭步上前,一把抓住最矮那个混混的后领。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他用不容忤逆的口气逼问道。 混混刚要开口,古途却松了手。 他的心脏又开始疼了。这一次超级疼,疼得天翻地覆。他感觉像是被一道雷劈到了胸口。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咚”地拍到了地上。他抽搐了几下,又蹬了蹬腿。 他死了。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一个温婉却又坚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高天之上的尊贵旅人,正北之神的第四眷属,星殒之使徒古德温大人,请回应我等的呼唤,将您的神力借予我等!” 古途眼前的无边黑暗之中,出现了一缕光。那光不断扩散,终于撕破了黑暗,将一副蓝天白云的艳阳景色展现在他的面前。 绿草,鸟语,高耸的教堂。相貌清秀的白袍女子正站在他的面前,虔诚地等待着他的回应。他的躯体开始发光,他的后背长出了双翼。 他又变成了古德温。 “这次你升了召唤技能的持续时间了吗?”他问白袍女子。“我在这边有多长时间?” “这次您可以停留3个小时。”白袍女子红着脸说道。 “行,咱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这次你准备让我打谁?”他问。 “‘渎神者’正在围攻我们的城市,屠戮我们的子民。”白袍女子说。“请您用您无与伦比的神圣大能帮助我们……” “没问题,我争取用一个小时解决战斗。给我带路。”古德温痛快地答应道。“不过等打完他们后,你得好好跟我解释下这个世界的事情。” “您回应了我等的呼唤,拯救了我等的子民。我等当竭尽全力满足您的一切心愿。”白袍女子身旁的白胡子僧侣说道。 “那走。别浪费时间了。”古德温说。 白胡子僧侣立即在前领路,白袍女子则默默跟在古德温身后。 “对了,”古德温扭头看了一眼白袍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是瑞吉娜,使徒大人。”白袍女子恭敬地回应道。 “哦,知道了。我再多一句,你们这里,是只有你能召唤我吗?” “是的,使徒大人。” “行了,我暂时没问题了。咱们上城楼。” 老僧侣领着古德温上了城墙,而此时“渎神者”的大军已经在城外组成了方阵,配好了攻城器械。“渎神者”便是上次和古德温交过手的人形怪兽,他们有手有脚、直立行走,动作仪态都和人类近似,只是遍体青色、长着茶色的鬃毛,脸部与蝙蝠形似,耳朵又尖又长。 老僧侣告知古德温,“渎神者”的人数大约有三万,而守城的部队则有5200人。虽然守军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他们的城池坚固,武器粮草充足,守几个月是绰绰有余的。问题在于“渎神者”一方的攻城器械。 除了常见的冲车、云梯和投石机之外,“渎神者”阵中还配备了一个长条形的器具。它的形状有点像有轮子的钉头锤,只不过体积大了几十倍。 “这是‘渎神者’们的杀手锏,他们称之为‘rxajiiqon’。”老僧侣解释道。“——在‘秽豚语’中,这是‘裁命之雷’的意思。” “裁命之雷”浑身冒着雷光,大概是某种魔法兵器。 “如果‘裁命之雷’发射了,会怎么样?”古德温问。 “恐怕城墙一角会霎时坍塌。”老僧侣说。“所以……” “——所以我只要阻止那玩意发射,你们就能赢得这场战斗是?”古德温说。“没问题。我已经有作战计划了。” “请告知我们您的计划,我好遣兵配合您的行动。”一旁的将领说。 “我的计划是——”古德温说。“——我下去把它们全部打翻。完毕。” 然后他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第3章 飞若青空之鸟 当风从古德温身旁掠过的时候,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明明有翅膀,但是不会飞呢? 城墙高约10米。古德温不及调整身形,不慎脸先着地。但是没关系,天使的脸是很结实的。古德温的脸没受伤,反倒是把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古德温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起来,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身上的土,向着数万敌军走去。 来,你们这群渣渣。我从10米高掉下来都摔不死,你们的刀剑又算得了什么? “渎神者”大军显然是被古德温的举动震慑住了,它们眼睁睁地看着古德温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却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动作也没做。 走着走,古德温又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 城墙和敌阵之间的距离,是很远的。 站在城楼上觉得敌人好像挺近,可自己真走起来就会发现特别遥远。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跟刚才那个将领要匹马。 走着太慢,只好用跑的。幸好天使跑起来很快,“渎神者”们只看到金光一闪,古德温便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渎神者”的首领似乎喊了什么,然后士兵们便立即围住了“裁命之雷”、摆出了防守阵型。看来他们很清楚古德温的目标是什么。 “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呢。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皆是徒劳。”古德温说。“吾剑早已忘却慈悲,‘无光闪耀之刻’!” 他从虚空之中抽出一把光芒之剑。光剑流转,挥出一道飞翔的光刃。 光刃无情,将古德温和“裁命之雷”之间的“渎神者”悉数斩落。散发雷光的巨型兵器,也即将在这一斩之下分崩离析。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漆黑之炎从天而降,击碎了古德温的光刃。 当火光散去之时,古德温才看清,挡在“裁命之雷”之前的不是黑色的火焰,而是一个黑色的人。 黑盔,黑甲,黑色长枪。它有着颀长的身形,傲立于大地之上。 哦,看来“渎神者”中也是有高手的,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古德温想。 “pz oo znii, xaax ei yooi!”黑色的骑士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道。 “幸会。”古德温也礼貌地回应道。“不好意思,可以请你死远一点吗?” 黑骑士的枪向古德温的面庞刺来。古德温后退,闪出枪的攻击范围。而枪却毫无预兆地伸长。古德温急忙侧闪,终于没被刺个正者。 他的脸被划出一道伤口。血液染红了他的左脸。 真是过分。明明刚才用脸着地都没受伤的。 他立即以一记光剑回敬黑骑士。黑骑士高高跃起,在越过斩击的同时跳至古德温的身后,然后又是一枪刺出。 古德温就势在地上翻滚,躲开了这一击。他尚未从地上爬起,一群“渎神者”士兵就扑向了他。他手腕一转,挥剑将它们斩杀。 “tnii!anw xx i dyee!”黑骑士又喊了什么,士兵们便都退下了。它又一枪刺向古德温的胸膛。古德温挥剑格开。 “好,你的确是有点厉害。”古德温说。“看来我得动真格的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一道光芒射向了自己的身躯。力量源源不断从体内涌出。 黑骑士闪至古德温身后,刺出一枪。古德温疾转疾斩,一剑砍在黑骑士的长枪上。这一剑力量太足,黑骑士吃疼、长枪脱手。 “这就是强化魔法的力量。”古德温将剑举起,重重劈下。“替我向上帝问好。” 光之剑在地上劈出深深的裂痕,但黑骑士堪堪闪过了这一击。古德温顺势起脚,这次它再也闪不开了。古德温重重踢在它的肋上,令它倒飞了出去,撞倒了一众在一旁观战的“渎神者”士兵。 见到黑骑士如此狼狈,士兵们再次围了上来。然而它们依旧不是古德温的对手,甚至连给他制造威胁都做不到。古德温用剑在周身划出一个360度的圆环,而后一道冲击波便以他为中心散开,吹散了四周的士兵们。仅这一击,就击倒了至少百名士兵。 但士兵们并非什么都没做到。起码,它替黑骑士争取了时间。 古德温注意到,此刻黑骑士正跪在地上,双手交叠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词。 显然,它不是在向他求饶,而更像是在祈祷。 又或者,它是在咏唱。 “‘buuwjiisdell’。” 它身上燃起了漆黑之炎。那炎高耸入天,又化作了一条蟒。 黑蟒骤然扑下。古德温侧跃闪过了黑蟒,但不知为何,黑之炎还是将他缠绕了。他发现自己无法挣脱。 “ebooye。”黑骑士说。 黑炎炸裂,那焰火似乎要吞噬一切。 在烟雾散尽之时,黑骑士看到了一对白花花的大翅膀。 这对翅膀把古德温包裹在了中间,替他抗下了黑焰的伤害。 但翅膀其实也没受多大伤害,只不过破了点皮儿,掉了几根羽毛而已。 哦,原来这个翅膀不是用来飞的,而是用来挡刀的。古德温恍然大悟。 “话说,你刚才那个黑不溜秋的魔法,应该是黑暗系的?”古德温对黑骑士说。“但我是天使,天使是神圣系的,你看我这身光就应该明白的。神圣生物对黑暗魔法有抗性,这个是常识?” “aa ye wu。”黑骑士说。 “现在求饶也没用了。”古德温举剑。 “nii anw xiyy。”黑骑士说。 “一路走好。”古德温斩下。 黑骑士突然化作了黑炎,所以这一剑又落了空。它的身影在不远处显现,仍然是那副跪地咏唱的姿势。地上凭空钻出了一群黑乎乎的人形污泥,一瘸一拐地向古德温走了过来。 “说过了,黑暗魔法对我无效。你听不懂吗?”古德温挥剑斩向污泥。“对了,你好像确实听不懂。” 这一斩的手感很粘滞。光之剑砍在了污泥身上,然后便停了下来,像是被粘到了它们身上。古德温发现自己没法斩下去,也没法把剑收回来。 不应该啊。这剑不是光做的吗?不应该被实体卡住啊。 随着黑骑士的咏唱,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泥人越来越多,他们众志成城,坚定而又缓慢地向古德温扑了过去。古德温死活拔不出他那把“无光闪耀之刻”,只得丢剑逃跑。他可不想被这群泥人摸到。 但黑骑士不打算让他逃。它又唤出一只巨大的淤泥手臂,流着黑汤向古德温伸去,看看就觉得恶心。那手臂又大又敏捷,古德温实在是闪不开了。 不是,你怎么有这么多魔法?这个犯规了啊。说好的武人之间的决斗,你老用魔法是怎么回事?……噢,我那个是强化术,不算魔法。 黑之手臂抓到了古德温的一支翅膀。在被它触碰到的那一刻,翅膀上的全部羽毛便都变成了黑色,然后它们陆续腐化、凋零。黑色的残羽散落一地,而皮肤与血肉也开始绽裂。古德温只觉得很疼。他没被硫酸泼过,但他认为掉到硫酸缸里的人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 黑之手臂拽着他,把他拖向黑骑士的方向。黑骑士已经站了起来,捡起了它的枪,摆出了刺击的架势。它打算用这一击杀掉古德温吗? 古德温用了05秒的时间,稍微地思考了一下人生。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突然调转了方向,向着黑骑士冲去。黑之手臂本就想把他拽向黑骑士,二力相合,他便以极其迅猛地速度来到了它的身前。黑骑士似乎吃了一惊,没能及时刺出那一枪。 就在它吃惊之时,古德温又拐个了一个弯,冲向了他的光之剑。剑仍粘在泥人上,拔不出来。既然拔不动剑,那就拔泥人。他用力将粘着剑的泥人们从地上拔了出来,然后将它们扔向了“裁命之雷”。 泥人身上的污秽灼伤了他的皮肤。而光之剑和泥人们一起撞上了“裁命之雷”。 “你有自爆功能吗?‘无光闪耀之刻’?” 剑上的光芒熄灭了。而后,它迸发出更为夺目的光。这光引爆了“裁命之雷”,炸出了一道道狂雷。黑骑士和士兵们都被狂雷掀飞,“渎神者”阵型大乱。 “就是现在,冲锋!” 不知道什么时候,守城一方的骑兵部队出了城,向“渎神者”们发起了突击。狂雷不分敌我地屠戮着双方的士兵,但骑兵们没有退缩。 “他在那里!”古德温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白袍女子的女子,瑞吉娜。她坐一名骑兵的身后,指引这名骑兵找到了古德温。另一名骑兵将古德温放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快送使徒大人回去疗伤!”她急切地喊道。 好丢人。他想。没想到来了异世界,还是被人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 两骑并肩,向着城门奔跑而去。 “对了,瑞吉娜。” “什么,使徒大人?” “我花了多少时间?” “呃,”瑞吉娜掏出了怀表。“您用了四十七分钟。” 原来她真的有在计时。 “哈,我原以为要花上一个小时呢。没想到他们这么不堪一击。”古德温奄奄一息地说道。 “不过,”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没如约把它们全部打翻。所以……算扯平了。” 第4章 蛰如浴血之兽 在士兵们的奋战下,“渎神者”们被击退。守城一方获得了胜利。 战斗的持续时间虽然不长,但过程却相当惨烈。“裁命之雷”的爆炸导致的伤亡超过了一半。可想而知,医疗所顿时人满为患。 与古途所在的现实世界相比,异世界的医疗水平和医疗理念要落后许多,负伤的士兵可能不得不接受截肢手术以避免感染。虽然有人能使用治疗魔法,但拥有该素质的人毕竟是少数,只有王公贵族能享受到他们的服务。 古德温虽不是贵族,但身份尊贵,又是此战的大功臣,理应得到治疗法师的一对一服务。而且他这伤势只怕不用魔法根本治不好。……话说,他们应该会给他安排治疗法师? “等等,我们这去的好像不是医疗所?”古德温意识到了不对劲。 “嗯,我们去的是修道院。”瑞吉娜回答道。 “原来如此。修道院兼具医疗所的功能对不对?”由神职人员来负责治疗,完全合情合理。 “没有,我们要去的是我住的地点。”瑞吉娜说。 不是,虽然能去女孩子的房间我是有点兴奋啊,但我伤得这么重你不把我送医院是什么意思啊? “医疗所的治疗法术只能治疗人类。”瑞吉娜解释道。 那我是什么? “召唤物。”瑞吉娜答道。 好。我就知道是这样。 据瑞吉娜说,召唤物的治疗,只能由其召唤者来执行。 把古德温护送至瑞吉娜的闺房后,骑兵们便离开。现在古德温和瑞吉娜孤男寡女共存一室。 严格地说,瑞吉娜不是古德温喜欢的类型。他不喜欢金头发的女孩,而且她的麻花辫看起来有些土气。她的性格看起来有些柔弱,而他更喜欢有个性的女孩子。她除了长得漂亮、声音好听、身形苗条和性格温婉之外,完全没有一点是他喜欢的。 关键是他现在浑身疼得厉害,就算有什么邪念,也完全没法身体力行。 瑞吉娜看着纤弱,但治疗手法却相当粗暴。她的魔法用得听熟练,每一次咏唱都能有效愈合古德温的一处伤口,而代价是把他疼到满地打滚。他本打算在她面前表现出刮骨疗毒的男子气概,但只坚持了三秒钟就疼到哭了出来。 “对不起!使徒大人!”瑞吉娜涨红了脸。“我又弄疼您了吗?下次我会小心的!” 然后,下一次比上一次还疼。 “对不起!使徒大人!这一次是弄疼您哪里了?” “我翅膀尖疼。你能体会么?” “对不起,不能。” 我想也是。 瑞吉娜的治疗花了一个多小时。等古德温能够从床上爬起来时,距离召唤时间结束只剩下半小时了。 古德温必须抓紧时间了。他很想问瑞吉娜这个世界的政治格局、“渎神者”的由来什么的。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魔法的事情?” “魔法……?”瑞吉娜有些摸不着头脑。“噢,我的治疗魔法太糟糕了。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不是,我是想问,在这个世界人们要怎么学习魔法?”古德温直白地问道。 “呃?”瑞吉娜一脸懵懂。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天使是神圣生物,是操纵魔法的大师,怎么可能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呢?为了维持人设与脸面,古德温本应端着架子,拐弯抹角地试探她。但他没那个闲工夫。 “刚才战斗的时候我被撞到脑子了,有些失忆,魔法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找了个不怎么好的借口。“总之你快告诉我,魔法要怎么学?是要买魔法书还是要上魔法学校?或是买瓶魔法药喝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一定是我刚才的治疗把您的脑子弄坏了……”瑞吉娜哭唧唧。 好了别道歉了,赶紧告诉我魔法怎么学。 “魔法本不应为人类所有,它是属于悖反之兽的异能。”瑞吉娜解释道。 悖反之兽是什么鬼东西? “……在经过双反螺旋的仪式后,圣魔之药会从悖反之兽身上淬炼出来……” 圣魔之药又是什么鬼? “……以涉世之凿在人类的灵魂上刻下‘印刻’,再令圣魔之药流入‘印刻’之中,魔法便有了雏形……” 瑞吉娜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名字。古德温听懂了一些,但主要还是不懂。 不过,他把握住了几个要点: 第一,魔法不是习得的,而是从一种叫做“悖反之兽”的生物上萃取出来的。将萃取物刻在人的灵魂上,这个人便学会了魔法。 第二,不同“悖反之兽”所萃取出的魔法不同。如果人类本身和该魔法的匹配性不佳,萃取物就无法刻在灵魂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印刻一旦被刻上灵魂,便与灵魂共存同在,直至灵魂湮灭。在现实世界中,古途没有古德温的力量与敏捷,也无法使用古德温的武器,但却可以使用古德温的魔法。这是因为古途和古德温有着不同的肉体,却共享着同一个灵魂。 也就是说,异世界的古德温所获得魔法,可以被现实世界的古途所用。 “之前你们说过,我帮了你们之后,你们会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是?”古德温问道。 “呃,是的。”瑞吉娜被问得猝不及防。“那么,冒昧问一句,您想要的是……? 古德温没有说话。只是用他双深邃的眼睛望着。 呃?不会?瑞吉娜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年头。 不不不,使徒大人是正人君子,肯定不会要那个的。如果他要那个的话,我…… “您、您想要的到底是……?”她红着脸道。 古德温用热切的眼神望着她,望得她心烦意乱。 “魔法。”他说。 “做不到。”瑞吉娜说。 悖反之兽是稀少的生物,通过它萃取出来的圣魔之药肯定已经被人用掉了,不可能有剩下。 即使有剩下的,也不是瑞吉娜这个级别的修女有资格接触的。 即使她有资格接触,也没法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拿来给古德温。光是把魔法刻上灵魂,所需的时间都不止半个小时。 总而言之,古德温这趟是搞不到新魔法了。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要怎么知道自己会用哪些魔法?” “呃?” “我不是失忆了吗?记不得自己会用什么魔法了。”古德温大言不惭地扯着谎。“你能告诉我该怎么查看啊?” “这个,需要您用‘涉魂之术’抽取灵魂,看看灵魂上有哪些印刻。”瑞吉娜答道。“啊,对了,‘涉魂之术’不是魔法,只是一种魂术,您肯定会用的。” “我失忆得很彻底,记不得怎么用了。”古德温说。“那你应该会用这个涉魂魔术?能不能把我的灵魂抽出来看看?” “这个……”瑞吉娜一副慌张的样子。“这样使徒大人的灵魂就会被我看到了,这个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只管抽出来便是。”古德温说。 ……等等。灵魂上该不会记载着个人的隐私信息?那件事、那件事和那件事不会被她看到? 古德温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了。“停!刀下留人!” 可惜他喊晚了。瑞吉娜已经把他的灵魂抽了出来。 灵魂从他的头顶冒了出来,是一条半透明的带鱼。带鱼有一人多长,从它那炯炯的眼神判断,这多半是条死鱼。幸好这死鱼上没有记载着古德温的隐私和心思。它只长得稍微有那么一丢丢清奇而已。 “噢……原来古德温的灵魂是这个样子的……”瑞吉娜的语气中带着恭敬和虔诚。 但为什么她一脸憋不住笑的表情? 算了那个不重要。 死鱼的狭长身躯上,刻着一个金色的圣杯花纹。花纹边上还有一行闪着金光的小字。 “这个是……‘系魂之印刻’。”瑞吉娜念出来那行小字。“这就是您用来打败黑色骑士的魔法?” 哦,原来是“系魂之印刻”啊。我还以为它叫“强化魔法”呢。 “我还有别的印刻吗?”古德温问。 瑞吉娜来来回回绕着他转了三圈,把死鱼看得仔仔细细了。“没有了,这是您唯一的印刻。” 我这天使当得也太寒酸了。 “但是,虽然您只有一个印刻,它却是个非常强大的印刻。”瑞吉娜说。 强在哪了?不就是强化魔法吗? “通过将人们的躯体与灵魂同步,以强化身体能力——这只是它的一种运用。”瑞吉娜解释道。“从本质上说,它是一种能够令灵魂与物体之间产生‘链接’的魔法,所以能做到的事情是很多的……” 哦?比如说呢? “比如说,强化一个人的力量?” 这个刚才不是说过了。 “再比如说,它还能强化一个人的敏捷?” 这个刚才也说过了。 “还有,它……它能强化一个人的抗打程度……?” 这不还是强化魔法吗? “行,这次就这样了。”古德温把自己的灵魂拽回了身体。“这样,你们先把那个什么神魔之药给我备好,下次我来的时候再取。” “呃,我会把您的要求报告给主教大人的。” ……只是报告? “呃,我会尽我所能去争取的!就算拼上性命!” ……拼上性命也太夸张了。 “是这样的,我的级别太低了,这种事情我不怎么说得上话……但主教大人既然说过会满足您的心愿,肯定就不会食言的!……应该不会。” 等等,你是哪个级别的? “……最低级别的。” 就是普通的修女? “……比那个再低一点。” 见习修女? “……再低一点点。” 那又是什么? “……‘通过不补考就要被开除’的见习修女。”她说。“不过,既然把您召唤出来了,他们应该不会开除我……?” 古德温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还是耐心听瑞吉娜讲了她的事情。 瑞吉娜是农家之女,有五个兄弟姐妹,她在家中排行第二。其实她原本还有三个弟弟妹妹,但因为实在养不活,父母把他们卖掉了。即使这样,他们的生活还是很拮据。他们没能赶上一个好领主,每年都要交很重的税,剩下的钱能不能养活家人,全凭天气如何。 六个孩子中,瑞吉娜的头脑最好,便被送去了修道院学习。父母的盘算很精明:即使把她送去嫁人,也拿不到多少聘礼,倒不如让她去修道院一搏,若能幸运地混上个职位,一家人的生活便是算是有了着落,在收成不好的年头也不至于饿死,欠下老爷的贷款也有望还一还。 但很可惜,有他们这么想法的农户不在少数,所以修道院的竞争总是激烈。瑞吉娜虽是家中的“秀才”,和修道院的同学一比,脑袋却显得相当不够用。虽靠机缘巧合得到了“召唤系”的印刻,却迟迟没召唤出像样的东西。 被证明没有天赋的见习修女会被开除。一般人被开除后会直接卷铺盖卷回家,而灵魂上有印刻的人们则会被送去一个叫“密修院”的地方修行。据说那里的成材率是零,去了那里,职业生涯就算是判了死刑。 瑞吉娜的幸运之处就在于,她召唤出了古德温,而古德温又立了战功。 天堂与地狱的分岔口,有时就在一线之间。 古德温的时间到了。他的身躯开始虚化。 “我会让你成为正式修女的。”古德温对她承诺道。 “谢谢您。”瑞吉娜低下了头。 “还有,”古德温的身体已化作了泡影,唯有声音留下。“下次有机会的话,带我去见见你的家人。” 第5章 命与钱 古途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院。 从护士处得知,有人恰巧路过了那个阴暗的小巷,发现了昏死在地的他,将他送到了医院。但还没来得及抢救,他的心脏便停止了跳动。就在医院要下死亡通知书的时候,他却突然又有了生命体征。 “这真是个奇迹。”护士如是评价他的死而复生。 原来如此。他在这边世界死了,就会被瑞吉娜召唤到那边的世界去;而在那边的世界一消失,就会在这边的世界复活。 他想要出院,医生却告知他:他刚刚脱离生命危险,必须留院观察。他不想费时间跟他们解释,而且也没钱付住院费,所以他干脆逃了出来。有强化魔法加持的他快得一匹,医生护士什么的根本抓不着。话说那个魔法好像是叫“系魂之印刻”来着? 很快,他便发现“系魂之印刻”强化身体之外的另一个用途。他发现自己能看到空气中的一种“痕迹”。这“痕迹”无色无嗅,唯有古途可以察觉。他沿着飘在空中的“痕迹”追溯而去,在经过了五个街区之后,找到了那天和他打过架的一个混混。 那天,他用“系魂之印刻”强化过的身体攻击了他们,所以他们的身上留下了他的灵魂印记。 “说,是谁让你找我麻烦的?”他问那个混混。 混混嘴很硬。所以古途揍了他一顿。 然后混混说:他嘴不硬,他只是真的不知道。他听他们老大的指令行事。 然后,古途又沿着灵魂印记找到了混混的老大。 “我都跟你们说了,我心脏不好。”他边揍混混老大边抱怨道。“结果你们就是不听,害我又猝死一次。” 混混老大说,他也是听命行事。于是古途又找到了混混老大的老大。 混混老大的老大在挨了一顿揍后告知古途,让他动手的人是古途的部门领导。 果然是他。一点都不意外。不,他曾说过他有些“道儿上的关系”,竟然不是嘴炮,竟然是真的。这点确实让古途有点意外。 古途想了想,又把混混老大的老大揍了一顿。 “跟你商量个事。”古途说。 “请讲。”混混老大的老大毕恭毕敬。 “就是让你找我麻烦的那个人,你去找人揍他一堆。”古途下了指令。“也不用揍得太狠。打人不打脸,你们让他一个月下不了床就差不多了。” “得令,一定照办!”混混老大的老大忙点头如筛糠。 “你别糊弄我啊,我可是会每天检查的。”古途说。“他要是不到一个月就下床了,我就把你揍得下不了床。但是如果在我发现之前,你又把他揍到床上去了,就不算是你的过错。” “您放一万个心!”混混老大的老大拍着胸脯。 “还有啊,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古途问。 “不知道。您讲。” “就是他把你给卖了。”古途说。 他扬长而去。 一出门,古途的肚子就叫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他本来出门就为了买泡面的。如今他心情大好,也便有了食欲。美中不足的是,兜里没有钱。和混混打架的时候他丢了钱包和手机。 “没事,”他安慰自己道。“反正里面也没多少钱。” 于是,他又回去找了混混老大的老大,跟他“借”了钱,吃了一顿久违的午餐。据事后回忆称,一见到古途,混混老大的老大就从椅子上摔到了桌子下。他还以为古途改变了主意,要取他狗命。 酒足饭饱后,就该考虑“如何赚钱”的问题了。如今的古途是肯定不会回过头朝九晚九地给人打工了,以他的本领,可以从事些更有前途的行当。比如当个运动员什么的。 凭借“系魂之印刻”的能力,田径、举重、拳击或是足球篮球什么的,统统不在话下。但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也是需要经营的,纵使他有通天之能,路也还是要一步一步地走。以足球为例,他需要先加入俱乐部。顶级联赛的俱乐部不会用他这种无名小辈,所以他还得从业余联赛打起,靠一场场比赛的表现引起球探的注意,逐渐升上高级别的联赛,在经纪人的周转下拿到高薪,通过广告变现自己的商业的价值。不花上年的时间,别想赚到大钱。 把“系魂之印刻”包装成一种服务,则是另一种思路。他可以向运动员们提供“系魂之印刻”的加持,令他们在赛场上有更好的表现,而他们也肯定愿意为此付出高价。但这个买卖也并不好做,首先,“酒香也怕巷子深”,他必须要做大量的营销工作,以招揽客户、建立自己的品牌,否则这个服务必是无人问津;而当他的业务有了名气之后,人们就会又开始琢磨“这个服务究竟是什么原理”。“古途会用魔法”这件事就会暴露,后续的麻烦将无穷无尽。 他想了想,第三次回去找了混混老大的老大。 “你有没有什么打黑拳的渠道?” 混混老大的老大殷切地向他介绍了一个赌金颇高的地下拳赛。 在他离开后,混混老大的老大立刻指示下属: “来人,给我找条裤子。” 古途去了地下拳赛。它的规则很简单:打赢了有奖金,打输了没奖金,级别越高的比赛奖金越高。 古途是新人,虽然是老主顾介绍来的,但级别终究不会太高。如果赢下一场比赛,他大约能拿到500块奖金,基本上就是个辛苦钱,万一比赛受了伤,垫付医疗费都不够。 但每场拳赛都是一场赌局,拳赛的观众们即是押下筹码的赌徒。古途本来就没有名气,身材又瘦,还长着一副书生样,因此获胜赔率有38:1之高。古途事先跟混混老大的老大借了两万块钱,然后全押到了自己身上。 比赛开始了。他的对手是身材魁梧的肌肉男,头上空空如也,一身毛发全都长到胸口上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你出场费是多少?”古途亲切地询问道。“是500?1000?还是2000?” 光头大汉不理他,径直向他扑了过来。 “这钱事后我赔你。”古途说。“那就对不住了。” 光头大汉一拳击向古途的面门。 “系魂之印刻。” 古途侧头闪过大汉的正拳,回手一拳轻撩在大汉的下巴上。 这一拳并不重,毕竟古途不想把对方打伤。但由于下巴受到直击,大汉还是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倒数十秒。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古途胜利。 场内嘘声一片。大批的赌徒输了钱,而且对决结束得太快,他们纷纷指出:这分明是一场假拳。 “退钱!”“道歉!”“赔钱!”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好意思,”古途抢过了主持人手里的麦克风。“这个不叫假拳,这个叫做碾压。如果我想打假拳的话,一定会装得更真一些。” 然后他捏碎了麦克风。 会场里鸦雀无声了。赌徒们都被这一幕吓到了。主要是他们没想到会有人徒手去捏通了电的麦克风。他们只听到“呲”地一声,古途的身上蹦出几道火花。幸好“系魂之印刻”强化了古途的肉体,他才没当场触电身亡。 “你们……谁要是觉得我打假拳……”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可以……上来……和我比划比划。” 然后他“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无人答应。没人想跟和一个浑身冒电光的人交手。 于是,古途顺利拿到了500块奖金和76万赌金。在刨除还给混混老大的老大的元、给光头大汉的2000元、以及赔付麦克风的1500元后,他还剩下73万7000元,四舍五入也算是个有钱人了。 他昂首挺胸地离开了拳击赛场。 “以后我没钱了再找你们。”这是他留给主办方的最后一句话。 走出大门后,他依然能感到有股电流在他体内窜来窜去。它们窜到哪里,哪里就疼。最后,它们窜到了他心脏的位置上,挥之不去。 他觉得心脏超级疼,而喉咙超级痒。“哇”地一下,他又吐出大口血来。 他感到有点不妙,觉得自己应该叫个救护车。但钱刚到手,还没来得及买手机。 他一头栽到地上,死了。 看门的工作人员们立即关上了门。他们用眼神告知路人:这个人死在我们门外了,跟我们无关。 而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则默默地在新买的麦克风上贴了一个纸条: “有电危险,请勿捏碎。” 古途的灵魂坠入黑暗。 黑暗是一条河流,湿乎乎的。灵魂如浮萍般摇曳,无法左右河流会将它带到何方。 正在这时,一只手深入了河流,将名为古德温的灵魂捞了出来。 古德温两眼一睁,便看到了瑞吉娜。 “这次我有多长时间?”他问。 “对不起,我太笨了,一点长进也没有。”瑞吉娜连忙道歉。“这次也只有三个小时……” “哦,那这次我要打谁?” “这次,这次谁也不打。”瑞吉娜脸红了。“其实,今天有我的修女转正考试,我为了证明自己有使用召唤魔法的资格,必须把您召唤出来……” “这样啊,那考试开始了吗?” “还没有。”瑞吉娜的脸更红了。“考试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我担心自己在考试时一紧张就使不出魔法了,所以想提前先练习下,没想到真把您召出来了……” “没事,不是还有两个小时吗?足够你通过审核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古德温觉得利用这个时间好好了解一些这边世界的事情。 “我想问一下,距离你上次召唤我,中间间隔了多少时间?”古德温问。 “大约是……两个星期?”瑞吉娜答道。 而在两次召唤之间,现实世界的时间只经过了不到两天。看来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逝并不一致,而异世界的时间流逝明显更快。这么说,等古途到了30岁的时候,瑞吉娜已经是个老奶奶了。而等到古途活到七八十岁时,异世界说不定会发展出工业文明呢。 在人看来,神明亘古不变,在神看来,人世转瞬千变,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那,跟我说说这个世界的事情。”古德温说。 “……世界?”瑞吉娜有些摸不着头脑。 “呃,跟我说说这个国家的事情。”古德温改口道。 这个国家的全名是神圣鲁斯坦帝国,世俗的最高统治者为皇帝,而宗教的最高统治者为至高代行者。所有的国民都信奉神瞰教,而代行者即为天上神明的地上践行者。神明对人的爱,是仁慈又严厉的爱:若你体会到了幸福,则是神明的注视赐予了你幸运;若你遭遇了苦难,则是神明为磨砺你的心性而设置的善意安排。国家的文化、教育与宗教职能均为教会所掌握,世俗的皇帝则通过分封在各地的领主掌控全国领土。 听起来蛮熟悉的。古德温想。和我们那边的封建国家差不多。 “神圣鲁斯坦帝国,是这个世界最最神圣,也最最尊贵的国家。”瑞吉娜说。 哦。大概每个国家的国民都会这儿想。 “为什么这么说呢?”不过古德温还是问了一嘴。 “因为,”瑞吉娜回答道。“神圣鲁斯坦帝国是世上唯一一个漂浮在天空的国家。” 第6章 天使也要考试 这里是魔法的世界。古德温想。所以有个飘在天上的国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您在做什么?”瑞吉娜问。 “我在看我坐的这个椅子牢不牢,会不会掉下去。”古德温答道。 “不会的啦,‘天空岛’是很牢固的啦,这里的生活和地面上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同。”瑞吉娜说。“庄稼也能正常地生长、从土壤中汲取养分。因为是神明让我们升至高天之上的,所以不用担心啦。” 想想也是。古德温来了这个世界两次,还打了两仗,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脚下的土地竟然悬浮于天际。 “那么,神明为什么要把这个国家浮到空中呢?”古德温问。“换句话说,你们生活在天上,有什么好处吗?” 如果生在空中和留在地面没有区别,那又何必特意升上来呢。 “好处?”瑞吉娜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我们距离神明更近了,能得到神明的注视,这不就是好处吗?” 算了。和信教的人讲不通道理。 “不过,生活在高天之上也不是全无代价的。”瑞吉娜继续说道。“——我们受到了‘渎神者’的嫉妒。” “我正想问呢,‘渎神者’是什么人?” “他们不信神,却嫉妒我们受到了神明的眷顾,所以他们总是在用最卑鄙、最低劣的手段伤害我们。为了保卫这片神造之土地,我们和他们进行了二十年的战争,仍未能将他们从这片土地上驱逐出去。” 说了和没说一样。古德温还是不知道“渎神者”是什么,只知道它们和鲁斯坦帝国是敌对关系。 “‘渎神者’虽然粗鄙又肮脏,但它们的力量却不容小觑。”瑞吉娜说。“感谢神明,为我们送来了各位使徒,以抵御它们的邪恶大军……” “你等会,你刚才说各位使徒……还有我以外的使徒?” “是的。” 哦。想想看,这种事情也属合情合理。不过得知自己不是唯一的使徒,古德温还是难免有点心情郁闷。 “毕竟我只是个见习修女啦……”瑞吉娜自惭形愧地说道。“帝国里还有许许多多伟大的召唤师,和他们一比,我什么都不算啦……” 不是,你这么一说,连我这个使徒也脸上无光了不是吗? “您别误会!我绝对没有您不如其他使徒的意思!”瑞吉娜急得涨红了脸。“都怪我技能不精,连累了您……” 不是,你这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瑞吉娜。”古德温用庄严的声音说道。 “什么,使徒大人?”瑞吉娜坐直了身躯。 “召唤魔法这东西呢,是要看天赋,看缘分的。”古德温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至于召唤者身份尊不尊贵,并不重要。我古德温自降临于此世来,从未逢敌手,是为天下无敌。能够召唤出我的你,就是此世最优秀的召唤者。……自信点。” 虽然古德温根本不懂召唤魔法。 “……谢谢您,使徒大人。”瑞吉娜眼中飘着泪花。 “别叫我使徒大人,直接叫我古德温就好了。”古德温说。“要不然哪天遇上其他使徒了,你一句‘使徒大人’,我都不知道你在叫谁。” “那,我就叫您古德温……大人?” “别大人了,直接叫我古德温就好。” “这个……真的不行。如果被主教大人听到我对您不加敬语,我是会被扣学分的……” 行。那就古德温大人呗。 古德温又和瑞吉娜聊了聊鲁斯坦国的行政区划、地形地貌、风土人情,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瑞吉娜该去考场了。 考场位于教堂后方的空地,地方宽敞,能让受验者释放魔法的时候无所顾忌。 瑞吉娜和古德温向着空地走去。 “不好意思,使徒大人,您不能过去。”空地边上的监考人员拦下了古德温。 “什么意思?她要考召唤魔法,结果我却不能过去?”古德温有些恼火。 “她必须一个人参加考试,这是规定。”监考人员解释道。 “我不是人,是召唤物。”古德温说。“哪有考召唤术时不带着召唤物的道理?” “她必须在考场上进行召唤。提前召唤是不予计分的。” “那她已经把我召唤出来了,总不能在考场上又召出一个我?” “这个……她可以先反召唤您,然后再在考场上再召唤您一次……” “不是,我好歹也是个使徒,你说走就让我走,说来就让我来,你当我召唤兽呢?” 不对,我好像就是召唤兽。 跟监考人员赌气也没什么意思。 “那行,瑞吉娜你先把我反召唤掉了。考试开始了再把我召出来就好了。” “可以吗?”瑞吉娜问。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反召唤……那个……有点疼……” 你不是要立志要成为一名光荣的修女吗?为了考试成绩,这点疼就忍着。 “那好……使徒古德温大人,请依八十八星辰的意志!回到您栖身的世界!” 随着瑞吉娜的咏唱,一道温暖的光芒包裹了古德温。他顿时感到了一阵异样的滋味。 “啊呜!”他怪叫一声,疼出了满眼泪花。 你说反召唤会疼,原来是我会疼啊!而且这根本不是“有点疼”好吗。 是超超超超级疼的好吗! “……古德温大人,请您不要挣扎,那样我没法反召唤……” 身为一名天使,古德温觉得此刻龇牙咧嘴的不太体面。所以他放弃了挣扎,一脸刚毅地接受了瑞吉娜的反号召。他看着自己的身躯被光芒撕成了碎片,在风中飘舞,终于消散于空气中。 古途的眼睛睁开了。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垃圾堆上。大概是这次发现尸体的人没把他送医院,而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把他丢掉了。 他掏了掏兜,发现打黑拳挣来的出场费没了。多半是把他搬到这里的人顺手拿走了钱。 好,决定了。复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人找出来,揍上他一百来遍。 然后,他胸口一阵剧痛,于是又倒了回他刚刚躺着的位置上。他又死了。 古途死了,于是古德温醒了。 他发现自己正位于考场正中,面前站着瑞吉娜。考场的一端坐着几个看起来地位很高的人,大概就是主考官一类的人物;另一端则坐着一群年轻的男女,应该都是考生。 考试应该已经开始了,那就配合瑞吉娜表演一下。 “吾乃高天之上的旅人,无上神明的利剑与甲胄,系魂的使徒,古德温。”他说。“凡人,你呼唤吾的名字,所为何事?” “那个,古德温大人,”瑞吉娜走近了他。“考官大人想了解下您的身体能力。” “行啊。他们随便测。” 于是,考官测了古德温的跳远、铅球、100米跑、1000米跑和仰卧起坐。 工作人员把古德温的成绩写进了表格。 “测试结束。请回到座位。” 然后瑞吉娜领着古德温走到了考场边的座位上。 “不是,我怎么觉得这考试有点怪异呢?”古德温抱怨道。“这伙人是不是太不把天使当神仙了?” “下面请十七号,布琳西娜·泰伦特女士入场。”工作人员宣读道。 嘈杂议论之声戛然而止,全场肃然,连考官面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一名贵族打扮的女子走进了考场。她身材高挑,举止雍容,衣着华丽,看着比瑞吉娜年纪更轻,仪态却比瑞吉娜成熟大方许多。论外貌气质,瑞吉娜也算是不错了,但跟这个布琳西娜一比,她就显得跟村姑无疑了。……话说瑞吉娜其实本来就是村姑。 “她看起来不像修女啊。”古德温说。 “嗯,她是参加主教晋升测试的。”瑞吉娜悄声说道。 看样子她也就十几岁的年纪,这就能当主教了?不愧是贵族子弟呢。而且她穿得也不像主教啊。 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布琳西娜开始了她的魔法咏唱。 “愿七方之神七身如一,愿三十二圣徒遗志不朽,愿八十八星辰万世闪耀。”布琳西娜的面容稚嫩,声音却相当低沉。“请回应我的呼唤,西南之神的第二眷属,万象之使徒蒂诺泰勒大人。” “她用的也是召唤魔法?”古德温问。 “她是帝国理最有天赋的召唤师。”瑞吉娜说。“……对了,刚才忘跟您说,您正式的名号应该是星殒之使徒。” “哦。” 布琳西娜的咏唱结束了。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考试陷入一片寂静。 布琳西娜的神情未变。她的眼睛直视前方。 突然,云端之上有火光亮起。 一道炽焰之柱从天而降,轰然落在考场上。考生们尖叫着,惊呼着。 很快,他们便发现,这炎柱虽然炽热无比,却没有烧坏任何东西。证据便是,伫立在考场中央、火焰正中的布琳西娜毫发未伤。 滚滚烈焰凝聚成人型,化作一名高大的使徒。他周身散发着赤色的光芒,一双翅膀如火蛇般呼啸不已。 “这使徒看上去挺强啊。”古德温低声议论道。“估计都能跟我打成平手了。” “蒂诺泰勒大人是帝国的最高战力之一,他曾经以一己之力击溃了‘渎神者’的整支大军。”瑞吉娜低声回应道。 哦。古德温也曾经差一点独自击溃“渎神者”的整支大军呢。只是差一点而已。 “这个弟诺弟勒要是这么厉害,上次‘渎神者’大军围城的时候,他怎么不出来帮忙?”古德温酸酸地说。 “噢,布琳西娜大人和蒂诺泰勒大人要么是在卫戍首都,要么是在战况最激烈的东线作战。”瑞吉娜解释道。“上次‘渎神者’进攻的那个城叫长月城,怎么说呢……离主战场有点远……” “我们现在不是在长月城吗?”古德温问。 “不是,我们现在是在帝国首都,‘七方之聚’。” 哦,原来不是一个地方。话说瑞吉娜每次都是在不同时间不同地方把他召出来,搞得他有点时空错乱。 布琳西娜的考试开始了。古德温有点好奇,蒂诺泰勒做起仰卧起坐将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结果,考官把一个密不透风的大铁箱拉进了考场。周围的监考人员顿时表现出很紧张的样子。 “呃,他这个考的好像不是仰卧起坐?” “主教晋升的考试内容不太一样啦。”瑞吉娜说。 一名监考人员打开了铁箱上的锁。铁箱的门开了,监考人员急忙跑到一旁。 “测试开始。” 一个黑乎乎的生物从铁箱中蹿了出来。——姑且认为它是生物。 它有着野兽般的身躯与四肢,脑袋却像黑蒙蒙的一片雾,怎么也看不真切。在那黑雾之中,有十几个红点在闪烁。 “这是什么玩意?”古德温皱起眉头。仅仅是看着这生物,他就感到一阵恶寒。 “悖反之兽。”瑞吉娜答道。 第7章 有考试,就有内卷 来到异世界后,古德温接触到不少新名词,其中大部分的他没记住。 但“悖反之兽”这个名字,他是不会忘掉的。 “在经过双反螺旋的仪式后,圣魔之药会从悖反之兽身上淬炼出来。” 魔法是古德温唯一能从异世界带回现实世界的战利品。如果要习得魔法,就需要有圣魔之药。所以,对古德温来说,没有什么比悖反之兽更有价值了。 蒂诺泰勒和悖反之兽间的战斗已经打响。 蒂诺泰勒率先发难。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一道流星般的飞火便从悖反之兽的头顶降下。 然而,它并未能命中悖反之兽。悖反之兽的身躯化作了一道漆黑之影,在地上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刺蒂诺泰勒而去。 蒂诺泰勒抬起手掌,面前便出现了一堵火墙,挡住了悖反之兽的去处。 但悖反之兽的进击只是佯攻。黑影划出一个曲折的轨迹,转向了蒂诺泰勒背后的布琳西娜。 “噢,这东西还挺有智慧。”古德温评论道。 无论蒂诺泰勒如何强大,他的召唤者只是个血肉之躯的人类。杀了她,他便无法再于世间停留。 布琳西娜不语,不动,不慌张。 蒂诺泰勒食指向布琳西娜一指,她的身上便泛起了红光。悖反之兽扑到她身上,却被一股无明之火烧退。 蒂诺泰勒飞身向前,一拳将悖反之兽砸进地里。悖反之兽在哀嚎中燃烧起来。 “结束了!不愧是蒂诺泰勒大人!”瑞吉娜以崇敬的口吻说道。 悖反之兽已经完全被烧成了一团火。火焰冒出滚滚浓烟,浓烟又凝聚着细细的黑线,直刺布琳西娜而去。 蒂诺泰勒急忙挡在布琳西娜身前,而黑线刺入了他的身躯。他的伤口处流出颜色诡异的脓液,看来受创不轻。 “这悖反之兽一看就是黑暗属性的,怎么可能被火焰杀死呢?”古德温幸灾乐祸地说道。“这种时候,还是要靠神圣系的技能才好使。” 蒂诺泰勒的眼睛中射出一道白光,然后他身上的光芒变色了。炽热的红光变成了圣洁的白光,燃烧着的火焰之翼也变成了闪着耀眼光辉的羽翼。 “不是,这家伙还能转换属性呢?”古德温惊呼。 蒂诺泰勒做出了一个锤击的动作,而后,一道圣光从天而降。悖反之兽幻化作的黑影被这圣光撕裂了。刺耳的哀嚎昭示着它的痛楚。 蒂诺泰勒的眼睛又发出了蓝光。接着,他的身上发出阵阵寒气。他摊开手掌,吹了一下,黑影的残片就冻成了冰。 布琳西娜在冰与火之间前行着,缓缓来到悖反之兽的残冰前。她轻触残冰,而后残冰碎裂成白色水滴,滴落她的掌心。 “仪式完成。”她说。“圣魔之药该如何处置?” 古德温竖起了耳朵。原来这白不拉几的玩意就是圣魔之药。 “既是你完成了淬炼,那么这药理应归属于你。”坐在中间位置的主考官说道。他是长眉垂到脸颊的慈祥老爷爷,而他的胡子也不比眉毛短上多少。 “双反螺旋的仪式本需三天三夜方,你竟可在弹指间完成淬炼,着实让人叹为观止。”坐在右边的主考官说道。她是一个五官精致的老年女性,一双明眸闪亮如星,犹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 坐在左边的主考官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有着一头柔顺的黑发,皮肤白皙却又布满刀刻般的皱纹,一对红唇明媚照人。古德温看不太出他的年龄,也看不出他的性别。 “那么,就此谢过各位考官。”布琳西娜说。 她轻撩右掌,将圣魔之药的水滴弹到空中,又用左手手背将它接住。 “靠,不带这么作践东西的,弄洒了怎么办?”古德温几乎要叫出声来。 “蒂诺泰勒大人,您需要这药么?”布琳西娜问她的使徒。 “不需要。”蒂诺泰勒漠然回应。 “那我收下了。”布琳西娜说。她用右手撩起左袖,而后在左臂上一抹,左手背上的药珠便渗入了她的臂中。一秒之后,她的左臂上出现了光之花纹。 “连涉世之凿就不需要,就完成了印刻吗?”老爷爷考官惊呼。 “而且不用测试,她就知道圣魔之药和她的灵魂是匹配的吗?”老奶奶考官也惊呼。 “什么意思,她这就把魔法学会了?”古德温问瑞吉娜。 “应该是……我也不确定……”瑞吉娜答道。“一般都需要很长时间的仪式的……” 可恶。太令人羡慕了。 古德温高高举起了手,以示抗议。 见无人理会,他就自己跑到了考场中央,大声说道:“这考试不公平。“ 考官们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每个考生必须考一样的内容,这样能才客观衡量考生的水平。所以,”他大声呼吁道。“我也要打悖反之兽。” 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古德温。 瑞吉娜则是直接捂住了脸。 但古德温的态度很坚决。来异世界一趟不容易,总得有些收获。 他和主考官们相互凝视了约有20秒钟。终于,那位颜值颇高的老年女性考官说话。 “使徒大人是七方之神的眷属,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意志。”她说。“幸好我们有备用的悖反之兽。” 成了。古德温想。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他向场下的瑞吉娜竖起了拇指,表示自己志在必得。但瑞吉娜仍然捂着脸,没有看到他的必胜手势。 监考人员又搬来一个新的铁箱子,打开了它。从里面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白球。 古德温愣了一下。 这玩意是悖反之兽?跟刚才那个完全不一样啊。 他还想着悖反之兽都是黑暗属性的,自己能靠神圣力量轻松压制呢。 不过想想看,既然圣魔之药能激活各种类型的魔法,那悖反之兽也应该是什么样的都有。 这个悖反之兽看起来弱小,但这一定是假象,不能大意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得上来就给它致命一击,让它没机会翻盘。就这么决定了。 古德温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自己的能力,然后从虚空中抽出了“无光闪耀之刻”。他双手将剑举过头顶,然后重重向白球劈下。 这一下劈得有点猛,直接把白球劈成了两半,还给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不是,悖反之兽这就死了?不给力啊。我想着它能跟我激斗一番,让我好好展现下才艺呢。 白球流出了一滩鲜红的血。血很快化作了黑色。在黑血之中,站起来一个人多高的生物。黑色散去,生物露出了白色的皮毛,原来是个雪怪。看来它才是白球的本体。古德温举起了剑,摆出了突刺架势。然后,雪怪吐出一口鲜血,倒地而死。 那口血又变成黑色。黑血里又站出了一个生物,大约有三层楼高。黑色散去,生物露出了白色的皮毛,原来还是个雪怪,只不过个头有点大。跟它一比,这个考试就显得有点小了,古德温真怕它一跑起来会把考官们踩扁。但老爷爷奶奶们倒是一脸淡定,大概是有自保之力。 大个的怪物挺好,看起来有魄力,打倒它们也能得到更多的喝彩。而且古德温并不惧怕大型怪兽。“无光闪耀之刻”的攻击范围比看起来的大得多。 古德温突然出剑。剑锋划过雪怪的喉咙。雪怪闪避不及,喉头被划开一个大口子。它摇晃了两下,然后脑袋掉下来了。古德温再出剑,将它的脑袋剁成碎块。让他有点意外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雪怪一滴血都没流。 没了脑袋的雪怪又摇晃了几下,接下一拳砸了下来。古德温后跳闪开,却被这一拳砸起的碎石击中。幸好天使皮糙肉厚,被石头砸几下也没事。 古德温挥剑,将雪怪的手臂斩落,接着将它也剁碎。雪怪试图用另一手攻击,而古德温在拳风到来之前先前进一步,挥剑斩断它的双膝。失去平衡的雪怪重重摔倒在地,大地发出震天闷响,四周观战的考生们吓得后退了三四米远。 古德温再挥剑。纵斩、横切、乱剑挥洒。转瞬之间,雪怪的庞大身躯变成了一地碎肉。 古德温把剑随手往空中一插,它便消散于虚无之中。 “报告考官,它死了。”古德温向主考官敬了个礼。“需要我帮忙收拾考场吗?” “很遗憾,”那个长得很漂亮的老奶奶考官说。“恐怕你的测试还没结束。” “悖反之兽死亡时,会有圣魔之药的原液渗出。”慈祥的老爷爷考官说。“既然不见原液,它一定还活着。” 很快,古德温便验证了考官的正确性。因为他看见一地的碎肉动了起来。它们长出了小小的肉须,又以那肉须为足奔跑起来。 突然,考场那端传来一声尖叫。那是瑞吉娜的声音。 古德温回头,而后看到了一个用肉块拼起来的巨大人形。肉块和肉块之间用肉须彼此缠绕着,组成了人形的“手”、“足”和“身躯”。 人形挥出一拳——确切地说是用肉块拼成的拳头形状——重重打在古德温脸上。这一下打得他头晕目眩,星河倒转。他的身体在空中转了720度,然后螺旋着摔到地上。 人形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他感到自己的肋骨断了。骨片刺进了肺,令他无法呼吸。 我的剑呢?我的剑去哪了? 他向着虚空伸手,却没有拔出他的剑。 而人形又是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一股热流涌上喉头,满是铁锈的味道。 它踩破了我的心脏。他想。 第8章 此乃悖反常理之兽 这不公平。 古德温觉得很委屈。他明明把悖反之兽剁烂了,对方都没有死。而对方只不过是踩扁了他的心脏和肺,他就毫无还手之力。明明是天使,还非得像人类一样,搞这么多内脏这样的不便之物。 肉块人形把古德温拿了起来,用双手把他搓成了一个球。这一下大概把他全身的骨头都弄碎了。 “瑞吉娜,给我治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这场考试考的不是他,而是瑞吉娜。瑞吉娜上场治疗一下自己的召唤物,当然不算是犯规。他被打这么惨完全是因为对方偷袭,如果瑞吉娜能治好他的伤势,他马上就可以反手暴打这坨烂肉人形。 可惜他的肺伤得太重,没法发出像样的声音。瑞吉娜没有听到他的呼唤。 仔细想想,如果瑞吉娜被人形打中了,只怕当场就会死亡。算了,不叫她了。 还是自己想办法。“系魂之印刻”有没有治疗自己的能力?如果它是联结躯体和灵魂的魔法,能不能用灵魂之力治愈自身的肉体?好像可以。但古德温不知道怎么操作。 等等,灵魂? 他意识到,自己明明已经把这只悖反之兽切得不能更碎了,但它还是没有死。不仅如此,这些碎肉仍然协同一致地行动,就像有什么东西把它们串了起来。 是灵魂。串起它们的是灵魂。 灵魂才是这只悖反之兽的本质,而躯体只是被灵魂操纵的提线傀儡。只攻击傀儡,是无法杀死傀儡的操纵者的。 古德温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这光芒夺去了人们的视线,却让古德温看清了隐藏在肉块人形之后的灵魂。它的灵魂像是一棵树,树干细长,却有万千根须,每个根须都连着一块碎肉。当根须舞动之时,肉块人形便随之活动。 “别人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古德温的喉咙中发出。“但我的‘系魂之印刻’却恰是你的克星。” 肉块人形将古德温扔到地上,又一脚踩下。一个骨头全碎的人是不能动的。但它却踩空了。 古德温缓缓站了起来。“你能把自己当作提线木偶,我也行。这才是‘系魂之印刻’的真正用法。” 古德温的带鱼状灵魂将自己的破烂身体向肉块人形扔了过去。人形挥拳迎击,但它的动作终究是迟缓了些,拳头打空了。而古德温的身躯已与它的灵魂一起触碰到了那树状的灵魂。 “‘系魂之印刻’是连接灵魂与躯体的魔法。相应地,它也断开它们之间的连接。”带鱼灵魂用它的尾巴甩了树状灵魂一耳光。这一下打得不轻,树的根须一抽搐,它们和碎肉间的连接便断掉了。肉块撒落一地,成了一堆堆死肉。 “……等一下,停!” “你玩完了,大个子。”古德温的灵魂操控躯体从空中抽了“无光闪耀之刻”。“乖乖变成我的升级药水——” 树状的灵魂哭了。 不是“哭泣”的“哭”。 而是“鬼哭”的“哭”。 它哭号着,尖啸着。那是古德温听过的最令人光骨悚然的声音。他感到有万千蜈蚣钻入了他的脑,它们在撕咬,在辗转翻腾。他想堵住耳朵,但抬不起手来。 听着这声尖啸的人不仅仅是古德温。观战的学生们纷纷用手堵住了耳朵,却仍无阻止那声音侵入他们的脑海。一些学生流了鼻血,一些学生开始呕吐,还有一些学生直接昏倒了。最惨的是那些流了鼻血、吐了一地、又原地昏倒的学生。 “这下麻烦了。”老奶奶考官叹了口气。“他用了最错误的萃取方式。刚入门的学徒都该知道不能这么做。” 古德温倒在地上,浑身战栗抽搐不已。他看见老爷爷考官和老奶奶考官一起冲进了考场,和树状灵魂战斗起来。 他一边抽搐,一边想:悖反之兽,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个相貌怪异的主考官安然坐在原地,没有随另两位考官一同战斗。他在看古德温。而古德温也在看他。 这个人长得真的很怪。他的脸苍白得像个死人,满面皱纹显尽苍老,一双明眸却如初生的孩童般清澈。他应该是个男人,五官面庞颇具阳刚英气,那对红唇却比女人更加娇媚美艳。他的脸上充满了不和谐感。这不是一张应当出现于人世的脸,而只应存在于噩梦之中。 他对着古德温笑了笑。古德温从未曾见过如此温柔妩媚的笑,妩媚得让他从心底油然生出无名的恐惧。他的身体在疼,他的灵魂在疼,他的脑袋转个不停。 他昏了过去。 昏迷其实是一个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无论他们受到怎样的折磨,只要一昏迷,就什么痛楚也感受不到了。 在昏迷中,古德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看见了圣光,听到了圣乐,还有一群漂亮的天使妹子绕着他转啊转。 唯一遗憾的事情是,他并没昏多久。 瑞吉娜的治疗把他疼醒了。 他发现自己伤得超级重,如果他不是使徒,已经可以直接下病危通知书了。 不知道到召唤时间结束时能不能治好。如果结束时还没治好,下次召唤时他就得带伤上阵了。 万幸的是,他制造的混乱倒是没给考试带来太大的负面影响。主考官们很快便收拾了局面,干净利索地镇压了悖反之兽。在中断了15分钟之后,下一位考生便进入了考场。 “对不起。”古德温对瑞吉娜说。“我说要让你当上修女,结果却把考试搞砸了。……我会想办法赎罪的。如果你被送去了密修院,我拼上性命也会让你回来。” “没有啦,您不用担心,我不会被送去密修院的。”瑞吉娜连忙摆手。“再说您帮了我这么多忙,我感激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责怪您呢?” “哦,这么说,刚才那场考试,是算我通过了?” “噢,那个没有。那场考试彻底失败了。负分。”瑞吉娜说。“不过刚才主教大人告诉我,我已经晋升为正式修女了。” “怎么说?” “主教大人说,我能成功把您召唤出来,已经足够晋升修女了。更不用说您还立下了赫赫战功。”瑞吉娜说。“今天的考试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只要我在考场上把您召唤出来,向主考官证明之前的事情不是我们杜撰的,就不会有问题了。” 哦。原来仰卧起坐不重要啊。 “我还以为打不过悖反之兽,咱们就凉了呢。”古德温长出一口气。 “怎么会呢。能战胜悖反之兽,就足以直升主教了。而且悖反之兽的强度也不一样,有的连代行者大人都会感到棘手呢。”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古德温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所以当然是瑞吉娜去开门。 “啊,是的。” “好的,谢谢您了。” 她关上了门。 “什么事?”古德温问。 “一个不认识的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她递给古德温一个包裹。 “那人长什么样?”古德温接过包裹。 “没看清,他带着兜帽。” 古德温从床上坐起,打开了包裹。 包裹里面是一个小包裹。 小包裹里面是一个更小的包裹。 更小的包裹里面是一个更更小的包裹。 更更小的包裹里面是个小瓶。小瓶里面盛着白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 瑞吉娜没有问,古德温也没有问。 在看到那液体的一瞬,他们便明白了:这是圣魔之药。而且,这圣魔之药来自刚才的悖反之兽。它散发着与那个树状灵魂相同的气息。 “这个圣魔之药,这么快就淬炼出来了?”瑞吉娜感到不解。 但这并不是最令她不解的问题,毕竟刚才蒂诺泰勒仅用一瞬就完成淬炼。她最不解的是,圣魔之药是珍稀之物,谁、又是为了什么,如此轻易又不留姓名地把圣魔之药送给了他们。 既然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不如就此接受现状。 “圣魔之药要怎么用?”古德温端详着瓶子。 “呃,在使用之前,您需要先做下测试,看看它和您的灵魂是匹配。”瑞吉娜说。“我这就去跟主教大人说,拜托他安排一下,这样您下次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测试……” “不用了。”古德温说。“我的灵魂和它一定是匹配的。” “……呃?” “我有‘系魂之印刻’,匹不匹配,我自己是有感觉的。”他说。“而且,如果不匹配的话,那个神秘人又何必特意把药送给我呢?他跟你说的不是‘送给我们’,而是‘送给我’,对?” “是没错,但我不懂……” 古德温拿起了小瓶。“我记得你说过,要先用一个什么凿子,在灵魂上刻下印刻,对?” “是的,您需要使用涉世之凿。这个我也可以向主教大人申请……” “这也不用了。只要有‘系魂之印刻’,应该就不用那个凿子了。”古德温说。“我能感觉出来。” “哇,您太厉害了!”瑞吉娜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搞不好您是和布琳西娜一样的魔法天才呢!” “开什么玩笑。”古德温把瓶中的液体倒到了自己的头顶上。“我比她强多了好吗。” “呲”地一声,他头皮上冒出了阵阵蒸汽。带鱼形状的灵魂从他头顶上钻了出来。 带鱼挣扎地扭动着身躯,仿佛正在经历什么痛苦。反正古德温是没觉得疼,他只觉得这条鱼长得真滑稽。一股黑色的液体在带鱼的身上流淌着,一直溜到了金色圣杯旁边的位置上,然后它们把带鱼的皮肤烫出了蛛网状的刻痕。带鱼疼得喵喵直叫。 接着,另一股白色液体不知从何而来,流入了刻痕之中。液体发出银色的光芒,于是刻痕也便染成了一个银色的蛛网。这便是古德温的新魔法、新印刻。 “这是……‘驭器之印刻’。”印刻的名字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会是什么样的魔法呢?”瑞吉娜好奇地问道。 可惜,他来不及向她展示这魔法了。召唤的时限到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化了。 “把悬念留到下次见面时。”他说。“那,回头见了。” “嗯。今天谢谢了您了,古德温大人。” “对了,你晋升了修女,最近应该不用召唤我了?” “应该是……怎么了?” “我在天界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从某种意义上讲,古途所在的世界也算是天界。“你没事的话近期先不要召唤我。” “好的。我知道了。祝您一切顺利。” 古德温化作了泡影。 第9章 命运与命运间的齿轮交错 醒来的时候,古途只觉得头昏脑胀。 说实话,被召唤到异世界的体验并不好,感觉就像是做了个长长的噩梦,令人身心疲惫。而且,这里的气味也不怎么好。 他还在那个垃圾场里,身上的味道已经和四周的垃圾同化。看来他在这里躺了不短的时间。 “我得找个地方洗澡去。”他可不想被自己的体味活活臭死。 身上没钱没手机,所以他坐不了车,只能跑步回住所。幸好,用了“系魂之印刻”的他跑得很快,比车子还快。只是跑得时候要小心别被路人看过,否则会被当成外星生物。 他时而穿行于小巷,时而飞越于屋顶,不一会就跑回了家,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了身体面的衣服。 他现在也是个体面人了,账上趴着七十多万财产。打黑拳的出场费虽然被人摸走了,但赌博获利是直接转到账户的。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要怎么把账户里的钱取出来。 他的手机丢了,所以用不了电子银行;他的银行卡和钱包一起丢了,所以也用不了取款机;他得先去银行柜台先补个卡,可补卡需要身份证,而身份证也在钱包里。要把钱包里的各种卡片全都挂失补办,一般人怎么也得花上十天半个月时间。 但古途不是一般人,他是一名光荣的魔法师,可以用魔法想办法。通过“系魂之印刻”,他可以找到那些被印上灵魂印记的人与物。 钱包上应该有我的灵魂印记。他想。毕竟他是那么深切地爱着它,此生所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为了它,还曾经为它(猝)死过一次。 可惜,他爱他的钱包,他的钱包却不爱他。他开足了“系魂之印刻”的神通,却感知不到一点钱包的痕迹。他能感知到的只有被他开了技能后揍过的那些人。 于是,他一个又一个找了被他揍过的混混。结果,他在那个最矮小的混混那里发现了自己挚爱的钱包。原来它是被这小子捡走了。 虽然小个混混花掉了里面的现金,但身份证和银行卡还在里面。他甚至找回了自己的手机。 “你运气不错。”他对那混混说。“如果它们没在里面的话,现在你的脑袋已经被做成夜壶了。” 他开开心心地离开了混混的家,心情好到没有再把混混再揍一顿。现在他是有钱人了,不上班也能大肆挥霍一段时间了。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不认识的号码。 他一般不接陌生来电。但今天他心情好,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 他一边走,一边接着电话。“喂。” “您好。”是年轻女人的声音。“请问,您是谁?” 不是,你打了我的电话,然后问我是谁?咱们做事能不能得体一些? “您是哪位?”他反问。他觉得自己的涵养真是不错。 “我是程无忌。”对方痛快地报上姓名。“我需要见你。你现在哪里?”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古途问。 “没有误会。”程无忌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终将遇见,因为那是你我的宿命。” 她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中学生,为什么说起话这么羞耻? “不好意思,我不信命。”他准备挂电话了。“再见。” “那还真是有趣呢。因为你本该是最相信命运的那个人。”她说。“毕竟,你刚刚经历了他人所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不是吗?” 古途愣了一刻。 她知道我的事情? 不,不可能。她是在故弄玄虚。 “你是指什么?”他稳定地问道。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说。“那件事你不能对别人说,不是吗?因为他们不会相信。” 此时,古途已经了走出了小巷,来到了大路上。 他注意到马路的对面,有一辆橙色的跑车恰好停下来。这个牌子的车还挺贵的,但车主的品位不太好,选了一个这么扎眼的橙。 车主下来了。是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穿着西装的男子。即使隔着马路,古途也能看出这西装价格不菲,裁剪合体。男子转过身来,看着古途,笑了。他笑得妩媚。 他是在对我笑吗?不会。这一马路上这么多人来来往往,他为什么要看我? 但古途确实感觉男子在看自己。 “喂,你在听吗?”电话那头的程无忌在呼叫他。 但古途的目光却被那男子吸引了。因为他看到,那男子有着明媚如火的红唇。他不认识这男子,却认得这红唇。 这男人不应出现在这里。他不应该出现在“这边的世界”。 “我现在去找你。”程无忌说。“你在哪里?” “南柯西街,路北,报刊亭下。”古途说。他攥紧了手机,仿佛那是他的最后稻草。 一辆公交车停在路口,挡住了古途的视线。 等到红绿灯变幻、公交车离开时,马路对面的橙色跑车和那个红唇男子都不见了。 一阵风吹来,很凉。古途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全部湿透了。 他在这里呆呆地站着了十分钟,一步也无法挪开,直到程无忌出现在他眼前。 “嗨。初次见面,我是程无忌。” 程无忌有一头棕色的波浪卷发,带着黑色的圆框眼镜,身穿仙气十足的米色针织披肩,双手随意地插在牛仔裤的兜里。她有着一张白皙文静的脸,举止却有一种假小子的帅气。 “你好。我是古途。”他伸出了手。 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在握手的时候,她一直在端详他。 “嗯,跟我想得不一样。……比我想得更帅一些?” 虽说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要傻站在这里聊吗?”她问。 呃。 “前面那个街角有一家咖啡厅。走。”她提议道。 他只好乖乖跟着她进了咖啡厅。他点了杯柚子茶,她则要了杯果汁。 “你不喜欢咖啡吗?”她问。 “还好。不加班的日子我会尽量少喝,免得身体产生‘抗药性’。”他说。“你呢?不喜欢咖啡?” “嗯,喝咖啡会影响灵感。”她说。 那你还来咖啡厅。 “你是作家?艺术家?”他问。 “占星师。”她答道。 这是什么鬼职业啊。 “当然了,我不靠这个赚钱。”她补充说明道。“我赚钱的职业是程序员。程序员和占星师是很像的,都是靠灵感过活的。” 他很好奇她会写出什么样的代码,会不会把系统崩坏到怀疑人生。 “那么,你找我,所为何事?”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一切都是灵感的指引。”她认真地说道。“刚才我做冥想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串数字。我拨打了那串数字,然后就接通了你的电话。” 哦,那还真是命运的指引呢。 “所以,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她问他。 “让你失望了,没有。”他说。他还以为她会知道什么,能给他些有用的讯息,所以才答应见面。现在他后悔了。 他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接下来还有有点事,那就先失陪了……” “不是,你明明有事要问。否则你不会答应和我见面。”她说。“我看见你的时候,你一直盯着马路的对面。你想问的事情,肯定和‘那个’有关,对?” 这姑娘虽然神神叨叨,直觉倒是挺敏锐的。 “那么,你有答案吗?”他又坐了回去。 “没有,但我可以为你卜上一卦。” 她冲着服务生打了一个响指。一分钟后,服务生送来一套塔罗牌。 “我是这里的常客,他们和我有默契了。”她解释道。 她洗了洗牌,然后把它递给了古途。“来,抽三张牌。” “塔罗牌不是这么玩的?”他从牌堆的上部、中部和下部分别抽出一张牌,递给了她。 “牌只是个道具,具体怎么玩,是要看灵感的。”她说。 他开始为她的专业性担忧了。 她把他抽出的牌一字排开。三张牌分别是死神、死神,还有死神。 “一副塔罗牌里怎么会有三张死神?”他问。 “所以说,这不是塔罗牌。”她说。“它是什么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抽到了什么。” “那我抽到了死神,是说我最近会死吗?”他开玩笑地问道。 “最近?也可以说是最近。但恐怕不只是最近。”她叹了口气。“该不会,你已经死了?”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他想笑笑,但笑不出来。“死人可不会坐在这里和你玩牌。” “的确,死人玩牌不是稀松平常之事,但也并非绝无可能。”她把三张死神牌洗回了牌堆。“若是稀松平常之常,我的灵感又何必特意提醒我呢?” 她再次把牌伸到了古途的面前。“来。再抽三张牌。刚才那三张是回答我的问题的,这次轮到你来提问了。” 古途不想抽。但他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他抽了三张牌。 三张牌背面朝上,程无忌将它们一字排开,一张张翻开。 翻开的第一张牌,是个美艳的女人。牌面上看不到她的眼睛,一对红唇却极其醒目。 看到这张牌时,古途的表情凝固了。“塔罗牌里没有这张牌。” “我说了,这不是塔罗牌。” “这张牌叫什么?它象征着什么?” “这牌没有名字,你看它像什么,它就象征着什么。”程无忌说。 然后,她翻开了第二张牌。牌上画着一群小恶魔,它们抓住了一位主教,正在把他放在火上烤。 “这张牌倒是有名字。它叫做‘逆反’。”她说。 她翻开了第三张牌。牌上画着一个轮子,轮的两侧有天使与恶魔交战。 这张牌古途认识。“命运之轮。” “是的,命运之轮。我更喜欢叫它‘轮回’。”程无忌说。 “可这三张牌并没解答我的疑问。”古途说。 “占卜只能预示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却不能替你解答属于你的谜题。”程无忌意味深长地说。“有些问题的答案,别人是不能告诉你的,只有靠你自己去解开。而这解开谜题的过程,我们称之为‘人生’。” 她站起身来。“等到你经历了这三张牌上所描绘的故事后,我们会再见面的。” 她就这么走了。 古途想起来,果汁的钱她还没付。 第10章 理想主义者之死 有些事情,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这种时候就应该把它抛到脑后,然后去想些开心的事情。 比如,新学会的魔法什么的。 古途回了家,然后试着查看了自己的印刻。在“系魂之印刻”的帮助下,他不需要瑞吉娜也能抽出灵魂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带鱼”便识趣从他头顶冒了出来,上面印着和“系魂”和“驭器”两个印刻。 “系魂之印刻”他已经很熟悉了,它掌控着灵魂与躯体之间的连接。躯体是有限之物,而灵魂是无限之物。以灵魂驭躯体,则可突破躯体的极限,化身超越世间常理之人。它也可以用来切断他人躯体与灵魂间的连接,或通过他人的躯体找到其灵魂之所在。 “驭器之印刻”的功能属性和“系魂之印刻”类似,但作用范围稍有不同。如果说“系魂之印刻”掌控的是躯体,那“驭器之印刻”驾驭的就是外物。通过它,古途可以不用手便拿起桌上的纸张,或者另台灯浮于空中,颇有点“隔空取物”的味道。 它的原理很简单:纸张和台灯是被古途的灵魂拿起来的。灵魂是不可见的,所以在别人看来,古途是在用“意念”控制纸张与台灯。只不过,纸张和台灯终究是身外之物,“驭器之印刻”对它们的操控精度,远不及“系魂之印刻”对自己身躯的操控精度。打个比方,如果说“系魂之印刻”是在用手操纵摇杆,“驭器之印刻”则是通过一双筷子来操纵摇杆,终是不能做到得心应手。 灵魂是一种奇妙的物质,它和口香糖有点像,理论上可以无限拉长,所以“驭器之印刻”的作用范围也是没有局限的。如果古途愿意,他甚至可以操控十几公里外的事物,比如说把他们公司老板的牙刷丢进马桶。但灵魂被拉得越长,其质地也便会越稀薄,因而力量和精度都会下降。所以实际操作起来,被丢进马桶的很可能不是牙刷,而是香皂、剃须刀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利用“驭器之印刻”,古途可以做到许多了不起的事情。例如,制造一起完美的密室杀人事件、撕掉银行保险柜里的钞票、或者偷走外国总统的假发。 要不然,我去当个魔术师?他想。 虽然他并不热爱魔术表演,但一想到演出后网友们一定会激烈讨论“这个魔术是怎么实现的”还永远猜不对时,他就觉得人生充满了乐趣。他登录了招聘网站,搜了搜魔术师的招聘信息,结果一条也没发现。怎么,魔术师不在网上找工作吗? 他突然想到,为什么不自己成立一个公司呢?明明有这通天本领,又何苦要受别人剥削? 他可以成立一个演出公司,主营业务就是他自己的魔术表演。公司的座右铭就是绝不压榨员工,到下班点儿就轰人,周末绝不加班。如果活儿干不完,那就招双倍的人来干。给他们工资开得高高的,福利发到员工都不好意思。埋头干活的员工全都升到高层,只会吹牛的一律去扫厕所。这么一搞,公司经营成本肯定特高,但是没事,他可以去打黑拳补贴家用。总之这公司的目的就是成为地球最佳雇主,赚不赚钱那啥的都不重要。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构想特别伟大,比什么无人工厂、飞上火星的蓝图伟大多了。无人工厂只会让穷人失业,飞上火星则纯属有钱人的事儿,而他这个公司可以实实在在地造福努力工作的平凡人,让年轻人也不至于对万恶的职场彻底失去希望。 好。决定了。立即成立公司。 古途给老家的爹妈转了一笔可观的生活费,又把欠医院的住院费补上了。当初送他去医院的那个好心人还垫了一笔钱,古途把这笔钱还上,又送了他点“小”礼物。而剩下的钱,他全部用来当了公司的注册资本金。 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他从来没经营过公司,连部门经理都没当过。如何组织魔术表演,如何宣传如何营销,他也一概不知。但没关系,老板不需要什么都知道。老板只需要掌握好三件事:战略、资金、人才。 公司的战略不用说,就是争当最佳雇主,至于业务怎么搞都是细节问题,不重要。 公司的资金也不用愁,钱不够了他会去联系那个混混老大的老大的。 所以他需要处理的就只有人才的问题。他不会搞演出没关系,只要招到会搞的人就行了。他立刻上招聘网站买了服务、登了招聘广告。 “最好有魔术演出的组织经验。但没有也行,不做硬性要求。35岁以上的员工优先。” 谁都不愿意招35岁以上的员工。他们上有老下小,家庭的牵扯精力多,在职场上就卖不动命了。而且他们薪资要求高,又不像小年轻那样好忽悠,是性价比很低的劳动力。但没关系,别人不要,古途要。让那些满脑子性价比的公司统统去死好了。死人是不花钱的,性价比无限大。 登出广告后,古途并没收到多少简历,大概求职者都觉得这招聘需求太过清奇,这公司老板要么是骗子,要么脑袋被河马踢过。 即便如此,还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投了简历。古途给他们打了电话,当天下午,一名50来岁的大叔来公司面试了。 办公场地古途租的是共享办公空间,装修家具都是现成的,看起来也不算寒酸,打消了大叔一丢丢的顾虑。古途向大叔坦承:自己全无开公司的经验,但公司资质齐全,如果大叔信不过他,工资可以采取日结形式。 在聊天中,古途得知,大叔名叫张铭石,有二十多年行政人事经验,虽不懂演出,但组织线下活动的经历还是不少的。一年前惨遭公司裁员,之后便没做过长期的工作,靠兼职写东西勉强赚些生活费,目前已和妻子分居,子女对他全部爱答不理。 古途现场掏出一份劳动合同:“你把这个签了,明天就来上班。” 但古途的心脏很不识趣,在这紧要关头疼了起来。 他喷出一口鲜血,然后栽倒在被染红的合同上。 他努力推开桌子,抬起头来,然后发现自己变成了古德温。 “我正在谈重要的合同呢!不是说没事别召唤我吗!”他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 “对不起……”瑞吉娜像是一只被吓坏了的小松鼠,羞愧地低下了头。 呃,我是不是语气太重了?古德温感到有点过意不去。 他也注意到:房间里不止有他和瑞吉娜,还有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面容刚毅、气宇不凡,身穿镶金黑袍,似乎是个有身份的人物。 他收敛了态度。“失言了。我刚才有稍微有点起床气。总之天界事务繁忙,你有事找我应该提前预约。” “这次冒昧地请您降临于此,是我的意思。瑞吉娜修女只是听命行事。”黑袍男人的声音很有威严,但不失礼貌。“十分抱歉打断了您的事务,还请您不要责怪瑞吉娜修女。” “这位是神谕官泰隆斯大人。”瑞吉娜补充说明了黑袍男人的身份。 古德温听瑞吉娜说过,神谕官是个大官,官衔在神瞰代行者之下、大主教之上,差不多相当于部长级。这可能是古德温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 “不知践行官大人此时召唤我,所为何事?”古德温问。 “我将拜托您,在接下来的远征中,担任我军先锋。”泰隆斯说。 神圣鲁斯坦帝国与“渎神者”的战争持续了二十年,百姓多受侵扰,许多的生命与财物在战火中消散。鲁斯坦的皇帝齐格里德决定改变这个局面,集结全国之力对“渎神者”发起总攻,永远地结束这场战争。对此,神瞰代行者格林格莱斯表示:全力支持皇帝的决定。格林格莱斯所领导的教会将为这场战争贡献出魔法力量。而在之前的战斗中展露了实力的古德温,自然会被算进教会的战力。 “我们深知您事务繁忙,却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回应召唤,我等万分感激,又深感惶恐。”泰隆斯说。“所以,我等准备了圣魔之药作为谢礼,以感谢您守护鲁斯坦万民的恩情。” 这个泰隆斯挺懂事的。古德温替他们打仗,他们就拿出圣魔之药作为报酬。各取所需,非常公平。 上次偷偷摸摸地送药的那个人会是他吗?不像。泰隆斯应该是大大方方地做交易的风格。 “您客气了。守护子民本就是我们使徒的职责所在。”古德温说着客套话。当然,圣魔之药他是不会拒绝的。 此时,战争还没打响,最早的进攻计划也得两周才开始。泰隆斯这么早就把古德温叫来,肯定不只是为了谈交易条件。在简单地介绍鲁斯坦的作战方案后,他就开始向古德温套话,询问天界和神明的各种事情。古德温不知道泰隆斯是在试探他,还是打算借此打探天界的情报。反正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古德温都是一问三不知。 “神明自有它的意志。对于它的意志,我不敢妄自揣摩。至于神明意志之外的事情,我也不宜透露。”古德温含糊其辞地应对着泰隆斯的发问。 然后,泰隆斯又设法让古德温演示了他的力量、他的武器和他的魔法,总之,他把古德温彻彻底底调查了个够,才终于满意地离去。和泰隆斯交谈的这一个小时令古德温感到精疲力尽,直接让他联想起了公司例会。 “接下来,我是不是没事了,可以回去了?”古德温问瑞吉娜。 “嗯,接下来请随意。”她说。“这次仓促把您叫来,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对了,你不是晋升修女了吗?怎么还穿着这身白袍子。”古德温端详着瑞吉娜。“我看好多修女都穿着黑袍子。” “呃,这个啊,修道袍的颜色不代表阶级。”瑞吉娜说。“众生平等,教会不讲究阶级的。” 那你们把人还分成主教修女见习修女的三六九等。 “这身白袍,是表示圣洁的意思。”瑞吉娜继续说道。 “那黑袍是什么意思?”古德温问。“表示她们是黑暗系修女吗?” “不,黑袍是‘已婚’的意思。” ……你们神职人员花样还真多。 距离召唤时间结束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反召唤的过程又特别痛苦。古德温决定利用剩下的时间去逛逛这个世界——之前他来的时候,总是匆匆忙忙的,不是打仗就是考试。 “我来给您当向导?”瑞吉娜自告奋勇。 “你不用忙你的工作吗?”古德温问。 “照顾好您就是我最重要的工作。”瑞吉娜说。 这话听着真肉麻。……不过还挺受用的。 他们所在的是一个叫月牙镇的地方。镇子不大,但由于毗邻隘口,在军事上的还满重要的。镇里最忙碌的人是铁匠,正为了军队的订单而日夜赶工。 “你们这儿的人猝死的多吗?”古德温突发奇想地问道。 “什么是猝死?”瑞吉娜反问。 “就是说:一个人,年纪也不大,三四十岁,干着干着活就突然死了。” “大多数人都会在三四十岁死去?”瑞吉娜不解地问道。 噢,古德温忘了鲁斯坦帝国是一个战争中的国家,国民贫苦,医疗水平也不高。如果以现代的标准来看,每个人都生活在极大的匮乏之中。但或许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更好的生活,又或者是他们忙到没时间感伤,所以倒也不以为苦。古德温觉得他们比现代人活得更快乐。 “能去外面转转吗?”古德温想去看看镇外的景色。 “好啊。您等我一下,我去借匹马。” 古德温不会骑马,但他跑得比马快。现在正值秋季,田间是金色的海洋。无论人类的国土有多少龌蹉事,自然的美景不该辜负。 “能在这个地方生活也不错。”古德温看了一眼瑞吉娜。 “嗯?您刚才说了什么?”她也看了他。 “没有,自言自语而已。” 他眺望远方。远方的天边,飘了一阵烟。 “狼烟?”狼烟是战火的先兆,是屠戮的警钟。瑞吉娜的脸色变得苍白。 “怎么了?” “那里……是我的家乡。”她说。 第11章 第一张手牌 “那里有守军吗?”古德温说。 “没有,我们不知道‘渎神者’会在这个时候进攻……我们得通知神谕官大人……来不及了……”瑞吉娜快哭出来了。 “说不定来得及。”古德温望向狼烟的方向。“——如果我全力奔跑的话。” 他是使徒。拥有“系魂之印刻”的使徒。 “不行的……如果您距离我太远,会被强制反召唤的……” “那你和我一起来。抓紧我。”古德温说。 他将瑞吉娜抱在怀中,然后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她的耐受力和自己的爆发力。“我们走了。” 他疾跑如风。山与林的景象在他两旁掠过,如流光闪烁。 风吹得瑞吉娜睁不开眼睛,她只能蜷缩在古德温怀中,紧紧握住他的衣襟。 他跑了一个小时,终于跑到了燃起狼烟的镇子。 “你家在哪里?”他问怀中的瑞吉娜。 “我家不在这镇上,它在镇子东边的一个小村子里。”瑞吉娜说。 而镇中有“渎神者”的骑兵肆虐着,它们怪叫着,用弯刀与火把给镇子带来了恐惧。人们惊慌四散。 古德温不能放着它们不管。他放下了瑞吉娜,然后迎着“渎神者”而去。 一名“渎神者”正将火把扔向街道旁的民宅。那房屋的主人本来正要逃开,但见到自己的家要被点燃,又哭着跑回来救火。 但是,没有火。火把没有点燃她的家。 因为火把停在了距她的房间还有50公分的位置上,就这么悬浮于半空中。 这是“驭器之印刻”的力量。 古德温拔出他的“无光闪耀之刻”,一剑将那“渎神者”斩杀。火把上的火熄灭了,木棍掉落在地面上。 另一名“渎神者”看见了古德温,便对着同伴叫喊起来。古德温本以为它们会一拥而上,结果它们却一哄而散,向着各个方向逃离了。古德温追上一名“渎神者”将它斩落,但其他的“渎神者”却四散着跑远了。 它们倒机警。一见到使徒就撤退么? 古德温回到了瑞吉娜身边。“这个镇子暂时安全了。现在去你家看看。” 他带着瑞吉娜出了镇子。可没跑出多远,瑞吉娜突然大叫起来。“它们又回来了!” 古德温回头一看,镇中此起彼伏地亮起了火光,浓烟滚滚而起。 他只好带着瑞吉娜回到镇子。回到镇上的“渎神者”们四处放火,还杀死了那些试图救火的人。镇中哭声一片,尖叫与哀嚎不绝于耳。 古德温找到一名看似是首领的“渎神者”,割下它的脑袋以震慑剩下的“渎神者”。“渎神者”们显然是被怕到了,它们又怪叫着逃走了。 此时,镇子已经烧成了一片。镇民哭喊道,说他们的家人还被困在那些着火的房屋里,于是古德温穿梭于楼宇之中,去营救那些困在火中的孩童或老人们。瑞吉娜帮不上忙,就和其他人一起搬水灭火。 幸好古德温身手敏捷,很快就把人都救出来了。但灭火的行动不太顺利,没法有效遏制火势。起码有半数镇民的居所与财产将在这场大火后化作乌有,而要彻底灭掉这火,恐怕还得再上数个小时的时间。 “呀!”瑞吉娜不小心打翻了救火的水桶。她哭了出来。 在火情紧急时把水桶打翻确实挺恼人的,但这也不至于哭出来。古德温看得出来,她焦躁又心不在焉。她在担心她的家人。 “走,我们先回你家看看。”古德温拉起她的手。 “可是这里……” “这里一时半会也完不了事。我们先回你家看看,如果没事我们再回来。”古德温说。他的时间不多了。 “那麻烦您了……” “客气什么。” 古德温重新补充了一下“系魂之印刻”,然后抱着瑞吉娜跑出镇子。他们刚出镇子,瑞吉娜又喊起来:“是‘渎神者’!它们又回来了!” 这伙“渎神者”倒真不傻,完美地贯彻了“你一打我就跑,你一跑我就打”的骚扰战术。可惜古德温不能分成八半,现在他只想骂娘。 没时间了。 ……如果“渎神者”袭击的不只是这个镇子怎么办? 这次,古德温没有回头,继续向瑞吉娜的村子跑去。 “古德温大人!快回去!‘渎神者’又在袭击镇子!” “这样你永远回不了家了。”古德温说。“你要先保护好你的家人,然后再考虑别人的事情。” “可是……” “我们不会用多时间的。相信我。” 事实证明,古德温是对的。瑞吉娜的村子也遭到了“渎神者”的袭击。但他们来得还算及时,“渎神者”刚开始放火,还没有酿成大祸。 古德温斩杀了两名“渎神者”,其他人便撤走了。当然,所有人都知道,它们很快就会回来。 “瑞吉娜,我的时间快到了。”古德温对瑞吉娜说。“等我一消失,你马上把我再召唤出来。” 瑞吉娜的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情。“可是……对不起……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呢,上次考试的时候,你不是把我反召唤后,又很快把我召出来了吗?” “那次是……那次是因为反召唤之前,您并没有停留很久……我存储的魔力最多只能支撑您现世三个小时……” 原来限制我的活动时间的是你的魔力量吗!早说啊! 古德温的身躯已经开始透明化了。 而刚才跑掉的“渎神者”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古德温的身影越来越淡。它们似乎很了解召唤术的原理。 “瑞吉娜,带着你的家人快跑!”古德温对瑞吉娜喊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渎神者”们回来了。 它们嚎叫着,嘶吼着,挥舞弯刀与火把。 古德温想要举起剑,却发现自己只举起了一堆泡泡。 光剑成了泡泡,连他自己也成泡泡。 这些泡泡和周围的景色一起,围着他转啊转,转个不停。转着转,它们就转成了一体,分不清彼此你我。在这高速转动的环中,古德温看到了一抹红色。 那红色令他的心脏停止了一秒的跳动。 于是,景色不再旋转。在混杂于景色中的朦胧人群里,他看到了一个长发的人。他有着老人的皱纹和孩童的眼,男人的面容和女人的唇。那个人在笑,在对着他笑。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时光流转,天地变幻。 古德温蓦然惊醒。 他发现自己仍在异世界之中。他的灵魂没有回到古途的身体内。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时间思考。“渎神者”已经回来了。他们在掠夺。他们在焚烧。 “住手!”古德温拔剑。 “渎神者”们没想到古德温会回来,所以这次它们撤退分散得并不及时。古德温一连斩杀了十几个“渎神者”。这队“渎神者”的头领被古德温激怒了,或许死去的“渎神者”中有它的亲友。它竟拔剑迎着古德温冲了过来。 古德温挥剑,斩向它的首级。它低头闪过了。古德温又突刺它的心脏,它也闪过了。哦,这个“渎神者”好像是比其他的厉害些。 古德温斩出第三剑,“渎神者”挥剑迎上。它的剑周身漆黑,印有金色花纹,可能是有魔法力量加护,竟没被古德温的光剑砍断。 剑锋交错,二人瞬间攻守了十几个来回。但“渎神者”终究在力量上逊色一筹,古德温光剑一撩,将“渎神者”的附魔黑剑击飞,又一拳将它击昏在地。其他“渎神者”想救回它们的首领,故而一拥而上——然而这是最糟糕的战术——古德温挥剑横斩,将“渎神者”者们悉数斩落。 他打败了“渎神者”的小队。但此战算不上是胜利。 村子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尚未收获的庄稼被毁了。村民们注定将度过一个苦涩的冬天——如果这不是他们生活中最后的冬天的话。 古德温终于看到了瑞吉娜的家人。但他并不希望是以这种形式。 她家的房子被烧塌了,她的父亲被砸断了腿,万幸的是捡回了性命。瑞吉娜最小的弟弟在她怀中哭成了泪人。 “姐姐买的鞋被烧坏了!”男孩泣不成声。 男孩一直盼望着一双没有破洞的新鞋,这样他去隔壁镇上时就不会再被人笑话。这一盼就是五个春秋寒暑,直到瑞吉娜用修女转正后的第一份工资给他实现了愿望。然而现在,这双他只穿过一次的鞋,彻底烂成了黑炭。 “没关系,姐姐还可以给你买的。”瑞吉娜安慰他说。 “渎神者”的头领没有死,村民们把它绑在村庄中央的一根木头,开始对它施以酷刑。他们先是用石头砸它,用鞭子抽它。但这弥补不了他们在火中失去的多年积蓄。于是他们开始用刀割它的肉。 古德温没有阻止他们。谁也没有资格制止他们。 他以为“渎神者”的头领会哭喊,或是求饶。但它只是在用他听不懂的语言破口大骂,骂得慷慨激昂,骂得大义凛然,仿佛只要骂痛快了,它就可以忘掉身上的疼痛。 瑞吉娜看着村民对“渎神者”施暴,而古德温看着她。她会阻止他们,还是会加入他们? 她没有阻止他们,也没有加入他们。她注视了“渎神者”一会,然后离开。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古德温依然没有消失。他发现自己正攥着一张卡片。 这卡片是从哪来的?我怎么会攥着它? 那是一张漆黑的牌。牌上画着一个女人的下半脸,红唇似火,在黑夜中静静燃烧。他见过这张牌,在一个咖啡馆里。 “……这牌没有名字,你看它像什么,它就象征着什么。”那声音犹回荡在他耳畔。 古德温将牌翻转过来。牌的背面有一行文字: “于此世界,汝尚有未竟的使命。” 然后,那卡牌燃烧了起来,却并不烫手。 它在黑色的火焰中化作了轻烟,于空气中消散于无形。 第12章 命运抉择点 使命。 古途是一名无人知晓的打工人,连猝死都未掀起波澜。像他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世界不需要他,也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现在,却有另一个世界,莫名其妙地召唤了他,又莫名其妙地给了他使命。 那么,我的使命是什么呢? 人们继续折磨着“渎神者”的头领。它发出一声惨叫,但或许它觉得惨叫太丢人了,于是又紧接着发出一声怒吼,想用这怒吼掩盖自己已经不堪折磨的事实。它身上已经没有完好的皮肤了。一个村民将干草叉刺入了它的身体,这一下刺中它的要害。这一下太疼了,它终于哭了出来。在哭出这一声后,它的头垂了下来,任凭他们如何殴打也不再作任何反应。它解脱了。 “瑞吉娜,它们为什么这么憎恨我们那?”古德温问。 “不知道。大概因为,它们是纯粹的恶。”瑞吉娜漠然地说道。 “镇子还在被它们攻击。我要回去了。”他对瑞吉娜说。 “嗯。”瑞吉娜茫然地回应道。 他回到镇子赶跑了“渎神者”,而“渎神者”袭击了附近的村子。古德温跑到村子去追击“渎神者”,它们又调头骚扰了镇子。直到帝国军最终抵达了小镇、并分兵驻守了附近的村庄后,“渎神者”才真正撤退了。此时,古德温已经数不清自己跑了多少个来回。 这时候,瑞吉娜的魔力早就耗尽了,况且她也不在古德温身边。但古德温却一直没有消失,战斗力也没有受到影响,可是他肚子饿了。 召唤物也会饿吗?他似乎变成了这个世界的永久生物。瑞吉娜为他安排了衣食住行,他便在这个世界住下了。距离开战还有两周,原以为这会是清闲的两周,结果古德温却一直在奔波。 作为一名“持续时间无限、不需要魔力供给”的召唤物,他勾起教会科研人员的极大兴趣。在取得他的同意后,他们对他开展了无微不至的贴身研究,但什么成果也做出来,最后只能得出“一切是神明的旨意”的结论。不过,他没有白被研究,他们支付了他一瓶圣魔之药作为报酬。可惜这药和他八字不合,完全用不了。 他还受到了鲁斯坦皇帝和神瞰代行者的接见。这二位都是国家元首级的人物,见他们前他还小小地紧张了一阵,但他又想了想,使徒可以算是神明的贴身秘书,而神瞰代行者不过是神明的传声筒,论级别他还要高上一头呢。至于帝国皇帝,更只是个世俗之人不足挂齿。所以见皇帝的时候,他没给皇帝下跪,皇帝也没用敬语称呼他,彼此算是扯平了。 神瞰代行者格林格莱斯是个学者风的人。古德温一直觉得这个风格的人大多不擅长搞政治,当不了大官,没想到格林格莱斯却做到了帝国的(并列)一把手。格林格莱斯虽然是贵族出身,但祖上最大才做到过子爵,家族跟教会也没多少渊源,能做到这个位置全凭个人努力和历史进程。格林格莱斯是那种百年一遇的天才,进教会后的历次大考均以满分通过,所有种类的魔法都有涉猎,素有“魔法博士”之称。在成为神瞰代行者后,这个称号变成了“魔法之王”。 “从魔法的角度来说,鲁斯坦帝国为什么会飘在天上?”见面的时候,古德温问了格林格莱斯这个问题。 “因为这里是神明眷顾的土地。”格林格莱斯说。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不高亢,不低沉,不带有感情色彩。 “作为神瞰代行者,这是个不错的回答。但作为‘魔法博士’,这个回答好像不够意思。”古德温不怎么恭敬地评论道。 格林格莱斯的眼中射出了锐利的光彩。但很快,他又回复到了如水的神情。“您久在高天之上,应该知道神明并不喜欢这样的问题。” 古德温还想再问,但格林格莱斯没给他这个机会。毕竟神瞰代行者是很忙的,他们的见面更多是象征性的,不是来聊闲天的。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古德温想。 古德温很想自己做些调查,但神瞰代行者不想说的事情,就凭开战前的这点儿时间是调查不出什么的。他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会的两个魔法都派不上用场,而且这浑身发光的身体也不适合参与隐秘行动。 他去了趟了位于首都的帝国图书馆。鲁斯坦帝国掌握了造纸的技术,但尚未发明活字印刷术,所以这里的书籍全是手抄本。书籍的内容那个以神学和历史为主,没什么魔法书,而且历史记载大多也夹杂着神学味道。毕竟图书馆是教会开的,只允许神职人员使用,所以这种设置倒也合情合理。 在翻书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了一处角落,架子上摆的全是小说。古德温忙了一下午却毫无收获,于是他决定看本小说犒劳下自己。当然,他并未对这个年代的小说的趣味性抱太高期待。它们的书名大多是《鲁斯坦史诗》、《公主复国记》或《三十二圣贤传》之类的,让人没有太多“想读”的欲望。 突然,他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感到刻自己灵魂上的印刻在骚动。 “系魂之印刻”。他用了魔法,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魔法。 然后,他在空气中嗅到了“灵魂”的味道。他循着那气息,找到了一本名为《逆反》的小说。 “……这张牌倒是有名字。它叫做‘逆反’。”在那一刻,他想起了程无忌曾对他说过的话。 他翻开书。书中夹着一团小小的灵魂——严格地说,是灵魂的残骸。完整的灵魂不会这么小。 瑞吉娜告诉过他,灵魂是不灭的。一个人即使死去,灵魂升入高天或坠入地狱,也不会因此有所磨损。这世上不存在能撕裂灵魂的事物。那么,这灵魂的残片由何而来? 他伸出手,去触碰那团灵魂。然而,灵魂是无形之物,自然不是他能触碰到的。但是,他发现,他可以用“系魂之印刻”,将自己的灵魂与那灵魂残片连接在一起。 在完成连接的一瞬,灵魂的残片便凋零了。它颤抖着,萎缩着,从中间破开一个洞口,又从洞口中,流出一滴白色的液体。 圣魔之药? 圣魔之药滴到了古德温的掌心。而那团灵魂也随之归于虚无。 “这圣魔之药,与我的灵魂是匹配的。”古德温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那团小小的灵魂,已不知在这个角落沉睡了多少年。它在等待一个拥有“系魂之印刻”的人来唤醒它,开启它。 它一直在等他。 古德温体内的“带鱼”嗅到了圣魔之药的味道,开心地钻了出来。不等古德温将药倒下,带鱼便一口将药吞下。不过,这口药吃得它消化不良,它哇地一口又把药呕了出来。 喂,别浪费粮食啊。这药可是很贵的。 药被吞下时是白色,被呕出时却变成了黑色。黑得发亮的液体未在地面上流淌,反倒是凝成了一个果冻状的球体。古德温轻轻捻了那球体。 “你到底吐出了什么东西?”他质问带鱼。带鱼不说话,只是兴奋地晃动身体,像是只摇着尾巴的狗。 好不容易得手的圣魔之药,他不想这么浪费掉了。于是他将黑色果冻塞到带鱼嘴边,而带鱼却扭开了脸,露出一脸嫌弃的神情。明明是条鱼,还挺挑食。 “古德温大人!”他的身后传来一道清澈的女生。“神谕官大人有事找您!” “瑞吉娜?”他回了头,看见了那个金发白袍的漂亮女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对您的灵魂是有感应的。……咦?您手上那个是什么?” “从地上捡到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把黑果冻递给瑞吉娜。 瑞吉娜没有用手接。她露出了凝重的申请。“这是……黑色的圣魔之药?” “你知道这东西?” “在书上读到过……快把它丢掉,古德温大人!” “这玩意怎么了?”古德温在指尖把玩着这它。 “您快把它丢掉!这是被诅咒的药,千万别让它流入您的体内!”瑞吉娜后退了一步。 没事,它流不进去的。我的带鱼根本不吃它。 “如果让它流进体内,我会怎么样?”古德温镇定地问道。 “……您会坠入深渊,堕落为神明之敌!”瑞吉娜惊恐地说道。“它是世间最邪恶狂乱的悖反之兽所凝结成的堕落之药,像您这样的圣洁之身,根本就不该触碰它!” “随便把它丢了,岂不是会祸害别人?”古德温把它捏进手心。“我是神明眷顾的使徒,它腐化不了我的。……放心,我会把它处理掉的。” “您……要怎么处理它?”瑞吉娜还是不放心。 “我会把它直接上交给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会妥善处理的。” 瑞吉娜半信半疑地看着古德温。她从未曾见过他向神明祷告,甚至连神明的名头都记不住。但使徒既然发话了,身为一介修女的她也没有立场指责。 古德温将黑色的药塞进了衣物里,然后随瑞吉娜见了神谕官泰隆斯。大战在即,古德温又肩负重任,所以泰隆斯特意向他交待了先锋部队的战术安排与作战任意。说是先锋“部队”,其实就古德温一个人。反正古德温和其他人也配合不来,别人也只是拖他后腿。 告别泰隆斯和瑞吉娜后,古德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他又掏出了那团黑色的药。 《逆反》。 堕落之药。 怎么想,这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它来自于命运的指引。 他想起了程无忌,那个神神叨叨的女人。 “有些问题的答案,别人是不能告诉你的,只有靠你自己去解开。而这解开谜题的过程,我们称之为‘人生’。” 她的说全是疯话。但不知为何,它们似乎确实地预见了他的某种命运。 “我三观那么正,应该不会堕落?”他问自己。 他认为自己不该拒绝这命运,虽然他不知道这命运会引导他走向何方。 他将黑色的药吞入口中,仰头咽下。 “带鱼”从他的头顶钻了出来。他以为它是出来抗议的,结果它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是头一次见到神色这么忧郁的鱼。毕竟鱼没有眼睑。 接着,带鱼的双眼脱落了。是的,脱落了,眼球都掉出来了,只留下个黑色的空洞。黑色的药液流入了黑色的空洞。而后,在原本是鱼眼的位置,出现了鲜红的花纹。在左眼处,是一颗红色的星;在右眼处,是一滴红色的泪。 “这是,‘追死之印刻’。” 这是,操控“死亡”的印刻。 第13章 步入最暗之渊 终于到了开战的那一天。 神圣鲁斯坦帝国集结了全国超过60的军力,浩浩荡荡地向“渎神者”的大本营“神罚之地”进军。他们将这次出征称作“讨魔决战”。 与“渎神者”相比,神圣鲁斯坦帝国的军事力量要强大得多,但一直以来“渎神者”都处于攻势,而帝国则处于守势,原因就是神罚之地。 神罚之地毒瘴丛生,人类一踏入其领土,便会毒雾所侵,轻则四肢无力,重则疾病缠身,久居则有性命之忧。因此,“渎神者”只要退回神罚之地,帝国军队便拿它们没什么办法了。此次讨魔决战,皇帝齐格里德下了很大决心,不惜付出惨重代价,也要一举将“渎神者”赶出这片神明眷顾的土地。 讨魔决战的战术要点是两个:一是数量,二是速度。 从数量的角度,帝国出动了十倍于“渎神者”的兵力,远超过战斗本身的需要。实际上,最初进入神罚之地的部队仅为部队总数的三分之一,而剩下的三分之二均作为后备队在安全的地方等待。一旦前方部队在神罚之地作战超过1个月时,后备队便会将其轮换顶替,以免士兵被毒雾侵蚀过深。而前方出现伤病减员后,后备部队也会迅速顶上。 从速度的角度,帝国在此战中投入许多使徒。包括古德温在内,参与作战的使徒共有十五名。使徒的机动性远超过骑兵部队,更不用说步兵和辎重部队了。所以在战争前期,帝国会先依靠使徒瓦解“渎神者”一方的守备,然后人类大军再跟进扫荡,这样便可大大节省作战时间。 古德温最大的优势便是,他不受召唤时间的限制,可以脱离瑞吉娜独立作战,而其他的使徒均需要与其召唤者一致行动。使徒对毒雾的抗性要远超过人类,没有召唤者拖后腿的古德温便可以在神罚之地长期持续地作战。 这令帝国军在拟定作战计划的过程中,多次提升了古德温的战略级别,最后将他编制为独立成军的一支部队,代号“楔子”。古德温觉得反正部队就他一个人,起代号有点多余,还不如直接叫“天下无敌的古德温大人”呢。 帝国军的完整战略,泰隆斯他们并没有告诉古德温。但他大致知道,战争的节奏是:他独自突入神罚之地,在“渎神者”的后方大搞破坏;在他充分吸引了“渎神者”的注意力后,其他使徒会进入前线地带,破坏敌人的防御工事;接下来,人类的大部队再攻入神罚之地。 “那么,开始作战。” 古德温独身一人,来了到帝国领土与神罚之地的交界。这是泾渭分明的两片土地。在帝国这一侧,晴天万空,阳光明媚,绿色的草原上飘着土地的清香;而在神罚之地的一侧,天空则是灰蒙蒙的一片,即使身处平原,也看不到太远的事物。神罚之地的大地是泥泞的,密布的沼泽中滋生着说不上名字的植物,这些植物大多遍体漆黑,散发着一股破败的气息。 空气中的味道很难闻。古德温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自己的耐毒性,倒是没有感到身体不适。如果在路途上遇见零星的“渎神者”,他便将它们就地斩杀,不给它们呼叫救兵的机会。 古德温连续奔波了8个小时,身体倒不觉疲惫,只是无聊得紧。而今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没想到来了异世界也还是要加班。 他在神罚之地的腹地找到了一处大营。以帝国的标准来看,这营地挺寒酸,但它已经比古德温遇到的其他营地更大更华丽了,估计是营地住着什么大人物。而且,营地边上还堆着大量的植物枝干。神罚之地的植物古德温一个也不认识,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些枝干是干什么用的,但既然“渎神者”有意地堆积起来,那么它们应该是某种有用的物资。 古德温本想放把火将物质烧掉,但神罚之地湿气很大,他怎么也点不着火。这里的晚上很冷,但“渎神者”居然连篝火都不生。大概是这种生物不怕冷。 古德温只好用“无光闪耀之刻”直接攻击物资。他的光剑不但可以切割物体,还可以直接湮灭物体,用来搞破坏再适合不过了。可惜,他的剑虽然叫“无光闪耀”,实际上却亮得一匹,被全营地的“渎神者”都给惊醒了。 看到好不容易积蓄的物资被毁,它们一个个露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挥舞着刀枪剑戟要跟古德温拼命。 “你们烧了我们的村子,我就烧了你们的辎重。”古德温对它们说。“一报还一报,这很公平。” 但它们也听不懂。一下子有几百个“渎神者”围了上来。 “系魂之印刻。” 古德温再次强化了自己的躯体。他箭步如雷,以电光之势击溃了“渎神者”的包围。光剑一闪,数名“渎神者”呼喊倒地。 一名领头的“渎神者”叫喊了什么,然后它们散开了阵型。弓箭手模样的“渎神者”士兵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箭矢一齐飞向古德温。 “驭器之印刻。” 箭矢停滞在了空中。古德温将自己的灵魂一甩,这些箭矢向着弓箭手们飞了回去,打得它们抱头鼠窜。 突然,一道惊雷从古德温的头顶劈了下来。这一击命中了古德温的脑袋,将他的头直接砸进了地里。 击倒他的并不是雷,而是一个如雷般闪耀的“渎神者”。它的身躯比其他渎神者大了整整一圈,长着一张狮子的脸,却又露出了野猪般的獠牙。 “獠牙”举起了手中的铁锤,狠狠一锤砸向古德温的屁股。这一锤之迅猛,足以粉碎骨盆。 但这一锤没砸到古德温,倒是砸烂了一名“渎神者”的脑袋。 “獠牙”愣了一下。 这名“渎神者”是刚才被古德温斩杀的一人。它飞身扑出,替古德温挡下了这一锤。 古德温将自己的脑袋从土里拔了出来。刚刚死去的那几名“渎神者”,连着脑袋碎掉的那名“渎神者”,一起围在了他身边。 “亡故之身皆为我所用。”古德温说。“——这便是,‘追死之印刻’。” “死者”们向“獠牙”扑去,将它团团围住。古德温趁机冲入敌阵中间,又斩杀了几名“渎神者”。而后,这些“死者”也加入了对“獠牙”的包围网中。“獠牙”不想与昔日同僚为敌,急得大叫起来。而古德温刺杀了更多的“渎神者”,操纵了更多的“死者”。 我好邪恶。古德温想。但这是战争,除了胜利之外,我们没有余裕去想别的东西。 在“獠牙”终于下定决心向同伴出手时,古德温已经集结了大量“死者”。“死者”们杀死了“渎神者”,于是新的“死者”站了起来。终于,生者不断减少,死者不断增加。 “獠牙”的胜算终于被降至虚无。它流着泪水冲向了古德温,但失去了冷静的它什么也做不到。它的攻击被“死者”挡下,而一柄被“驭器之印刻”操控的长枪,从它的背后刺入了它的心脏。 “抱歉了。”古德温说。“但你们只有全部去死,我们的人民才能得到宁静。” 光剑斩断了它的首级。 “獠牙”之外,这座营地里再无能与古德温匹敌的对手。古德温占领了营地,但故意放走了几个“渎神者”,让它们通风报信。 战斗结束后,古德温才注意到,刚才“獠牙”从天而降的一击给自己的脑袋上开了大口子,而伤口开始疼了起来。他感到有点头晕。起初他认为是失血过多导致,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是因为空气中的毒雾透过伤口深入了他的血液。在“系魂之印刻”的止痛效果过去后,伤口的痛楚与脑中的眩晕感渐渐变得难以忍受了。他本想再袭击一个“渎神者”营地,但保险起见,他觉得还是先回一趟基地比较好。 “死者”们陆续摆脱了他的控制,倒在地上化作名副其实的尸体。“追死之印刻”只能操控新死的躯体,因为它们的躯体与灵魂尚未完全断开连接。 回去的路途是一场煎熬。来的路上古德温用了8个小时,可归去时他几乎走了一天一夜。“系魂之印刻”能强化躯体的性能,但作为代价,它也会导致身体的疲惫成倍增加。长时间、连续使用“系魂之印刻”,会导致其强化效果越来越差。 一路上,古德温都昏昏沉沉的。使徒天生的方向感令他不至于迷路,但幻听幻视的症状一直在困扰着他。他甚至看到了有灵魂从那些死者的躯体中钻了出来,然后跟了他一路。 “你们怨恨我吗?肯定会怨恨的。”他甚至开始想,这些“渎神者”也有它们的家人和亲友。他从未预想杀死这群蝙蝠脸的怪物会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他一直觉得口干舌燥,所以一直在喝水,甚至把够喝三天的水都喝了个精光;但他一点食欲也没有,携带的干粮则是一点没动。 灵魂们始终飞在他的左右,不远不近,不即不离,只是在用漠然的眼神看着他。他头昏得没法思考。幸好没法思考,否则他一定会被它们逼疯。 终于回到帝国军营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或许是心有灵犀,瑞吉娜预见到了他的回归,早早便在军营门口等候着他。 “任务,姑且算是完成了。”他向她汇报道。“对了,瑞吉娜,你会做驱魔的法事吗?” 然后,他一头栽到了地上。 在别人看来,他是昏死过去了。他一动不动,怎么叫也没有反应。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身边发生的一些,只是活动不了。 瑞吉娜在一名士兵的帮助下,将他送回了他的帐篷,抬上了他的床。 在这张床上,他以清醒的姿态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那些一直跟着他的灵魂们,围绕着他转了起来。它们转啊转,转得他不知所措。然后,它们钻入了他的脑。 接着,他看到了一副欢声笑语的景象。他看见那些被他杀死的“渎神者”们在劈柴做饭,在与亲朋嬉戏,在培养自己的子女。小“渎神者”们一样长着一副蝙蝠脸,一点也不可爱,但它们却将孩子们紧紧拥入怀中,仿佛它们是最美丽的天使。 但这幅景象没有持续太久。画面一转,他见到了是征讨与战斗的景色。杀戮、掠夺,或是看着自己的战友或亲人被杀戮。画面总是沾染着无处不在的暗红色,混杂铁锈的味道。与欢声笑语的画面相比,战斗的画面总是无穷尽。在神罚之地的无尽灰雾中,一切生活都是暗色的。 做这样的梦是一种煎熬。它并不能算是噩梦,因为噩梦总是会将人惊醒。而这梦境却是如无法摆脱的现实,在悄然中将暗色渗入你的血液。 在睡了一天一夜后,他醒来了。 然后,他想明白了:他所见的,是“死者”们记忆的残片。 他支配了它们的躯体,作为代价,他必须承受它们的灵魂。 这才是“追死之印刻”的本质。 第14章 大力出奇迹 “古德温大人,您醒了?” 在他陷入清醒的梦境时,瑞吉娜一直陪在他身边。期间,她曾因体力不支打过几次盹,但没有离开这房间。 与其他召唤师不同,她无法陪伴在自己的使徒身边。或许,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给予他支持。 “瑞吉娜,‘渎神者’为什么要进攻帝国?”这是他醒来后问的第一句话。 “呃?因为它们是怪物……?”瑞吉娜被问住了。“它们是黑暗的生物,所以嫉妒我们得到了神明的眷顾……” 瑞吉娜的回答和那些神学书籍上写的一模一样。真是个模范学生呢。 “会不会,它们进攻帝国,只是为了离开神罚之地呢?”古德温提出了一个假设。 “为什么您会这么说?” “你去过一次神罚之地就知道了。谁会愿意留在那种地方呢?” “可‘渎神者’是怪物啊……?它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留在神罚之地会生病,它们却可以一直生活在那里。说不定它们是喜欢那里的……?” “一群憎恨神明的生物,怎么会喜欢留在一个曾遭到神明惩罚的地方呢。” 根据史书的说法,神罚之地是因为其住民激怒了神明,惨遭神明雷罚,才最终变成了那个鬼样子。 瑞吉娜一脸困惑的样子。 “我只是突然有点好奇,不用那么严肃。”古德温笑了笑。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我现在挺有食欲的。有什么吃的吗?” “噢,您等下,我马上去准备!”瑞吉娜急急忙忙地跑进了厨房。 在吃过一顿勉强称得上是“大餐”的午饭后,古德温便加入了新一轮的作战。 在他睡大觉的时候,其他使徒已经完成对“渎神者”前线要塞的一波袭击,现在帝国的主力部队已经进入了神罚之地。帝国军在东北、正东战线上的推进都颇为顺利,但东南战线上则遭到了强力阻击。 古德温被派去和其他两名使徒一起去支援前线。 东南战线推进的关键,在于一处关隘,帝国人称之为“虎口关”。虎口关极其狭窄,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不走虎口关,大军便需要翻越崇山峻岭方能抵达神罚之地的南部地区——而在毒雾的持续侵蚀下,帝国军是断然不敢如此跋涉的。 “渎神者”的建筑工艺相当落后,连像样的石制建筑都造不出来,要塞坚固与否全看天然地形。而虎口关的地形则非常有利,不但通道狭窄,而且东高西低,“渎神者”可以倚居高临下之势打击帝国军。 之前,有炎雷之使徒称号的洛山曾试图破坏了这里的防御工事、杀伤了部分守军,但即便如此,帝国军还是登不上隘口。为了避免无谓地损失兵力,指挥官下令:在使徒们抵达前先按兵不动。 古德温等使徒抵达时,已是午夜时分。不过在神罚之地,白天和黑夜也看不出太大区别,士兵们的生物钟全乱了,也没太多睡意。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新的战斗打响了。 三名使徒中,古德温和洛山都不会飞,所以攻坚的重任担在了“长空之使徒”萨莎身上。萨莎长得一副娇滴滴的萌妹子模样,但身高是古德温的15倍,而翼长则是古德温的4、5倍。因为同为使徒,古德温曾偷偷想过要不要稍微跟她谈个跨越身高的恋爱,但召唤物之间的恋情受阻颇多,所以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否定了。 古德温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萨莎的躯体,洛山则用火与雷的混合魔法为她开路。本以为她会顺利突上山头,结果却遭到“渎神者”一方的火力迎击。各种各样的魔法铺天盖地砸了下来,萨莎翅膀中弹,悲惨坠机。她个头太大了,古德温和洛山两个人才勉强接住了她。 “‘渎神者’中怎么有这么多法师?”古德温抱怨道。 “‘渎神者’本就是擅长魔法的生物。”洛山答道。 在萨莎的召唤者替她处理了伤势后,她又发起了第二轮攻势。古德温也尝试用“驭器之印刻”操控斧钺钩叉满天乱射,为她提供一些掩护。这次萨莎成功击杀了几名守军,而古德温用“追死之印刻”驱使着死者扩大了一些战果。但最后,萨莎还是不敌五花八门的魔法袭击,被打落山头。 只靠萨莎果然是不行的。古德温和洛山试图爬上隘口,但落石、滚木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雷暴令他们寸步难行。三个使徒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正在他们叹着气治疗伤口的时候,军中出现了一阵骚动。 “布琳西娜主教大人驾到!” 布琳西娜?那个天才召唤师?年轻比瑞吉娜还轻,却已经做到主教位置的贵族大小姐?他可没听说她也要来。 古德温不怎么喜欢她。但现在进军遇挫,能多个帮手也是好的。 “降临,蒂诺泰勒大人。” 巨大的火柱撕裂了云层与浓雾,击中了地面。士兵们无不为这景象动容。被烈火缠绕的使徒轰然现身。 “能否请您裂开亵渎神明之人的防线呢?”布琳西娜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威严。 “好。”蒂诺泰勒直奔隘口之顶而去。 喂,你突击前好歹打声招呼。这时候不应该大家齐心协力吗? “我们跟上。”洛山说。 三名使徒跟着蒂诺泰勒的脚步上了山。他们只看火光四溅,冰雷交错。 等到他们抵达的隘口时,战斗已经结束。地上满是“渎神者”的尸体。 蒂诺泰勒在用胜利者的眼神看着他们。 “不对?这伙‘渎神者’刚才打我们的时候没这么弱?”古德温干笑着。 无人回应他的话。 “喂,我们和那个着火混蛋之间的差距没那么大?”他地问萨莎。 萨莎不说话。 “你也是用火的,你说句话啊!”古德温又转头问洛山。 洛山也不说话。 幸好,“渎神者”用一记炽热的炮击挽回了古德温的面子。这是一次毁天灭地的魔法攻击,将夜空直接染成了白昼。使徒们连忙屁滚尿流地闪开。接着,“渎神者”的后备部队趁机回到阵地,各种魔法又劈头盖面地打了下来。蒂诺泰勒本想逞能对抗,结果不出三合便被打下山去。 于是其他三名使徒也兴高采烈地跟着他下了山。 “我就说了,这里是军事重镇,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攻下来的。”古德温说。 蒂诺泰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古德温装作没看见这一眼。 “敌人异乎寻常地顽强。在这种时候,我们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团结一致。”古德温发表了演说。“咱们设计一下战术:蒂诺泰勒你冲在前面,萨莎在后面接应,洛山火力掩护,我给你们上buff。就这么定了。” 这战术跟刚才的基本没区别,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一个蒂诺泰勒冲在前面挡枪。 有了“系魂之刻印”的加持,蒂诺泰勒变得更生猛了。他砍瓜切菜般地冲上了山头,萨莎展翅跟上,后面古德温和洛山紧追慢赶都差点没追上。当然,在山头上,他们又遭到了雨点般的魔法轰击。 他们很快辨识出中,最强的敌人是一名长着两个脑袋的巨汉。它的皮肤是红色的,躯体和人类近似,而一个脑袋像牛、一个脑袋像豹。它便是刚才那记白炽能量冲击的施法者。蒂诺泰勒一马当先,和这个双头怪打了起来。 其他三名使徒则负责扫荡剩下的法师。帝国军队见状也开始进攻,试图利用这个空隙爬上关隘。 随着倒下去的“渎神者”士兵们越来越多,古德温的“追死之印刻”开始大发神威。“死者”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多,战局开始向着有利于帝国军的方向倾斜。 就在古德温忙着操控死者之时,一道漆黑之炎从远方而来,直奔古德温而去。古德温忙遣死者阻挡,但黑炎却将一切阻挡它的事物化作了灰烬。古德温急闪,吃力地避开了黑炎。他的半边身躯如灼烧般疼痛。 “isa,wonie。”黑炎说。 它用的是“秽豚语”,古德温却听懂了。“死者”的记忆,令他领悟了“渎神者”的语言。 这句话是“终于赶上了”的意思。 黑炎散尽,露出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 “你是……之前那个黑骑士?”古德温想起来了。他认为这魔法,也认得它这身盔甲。 在不久前的守城战中,黑骑士的淤泥魔法着实让古德温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他听瑞吉娜说,这些淤泥不属于“黑暗魔法”的派别,而是“污秽魔法”。身为神圣生物的古德温对黑暗魔法有抗性,却被污秽魔法所克制。果然干净的东西就是见不得脏。 “上次没打完的战斗,这次我们接着打。”古德温从虚空抽出“无光闪耀之刻”。 他挥剑,光芒斩向天际。黑骑士低头闪过,一枪刺向古德温的下腹。 古德温转身侧闪,又一剑劈向黑骑士。黑骑士用枪柄挡下光剑。枪柄坚固,并未被光剑斩断。 “‘系魂之印刻’。”古德温增强了力量。黑骑士难以匹敌,长枪脱手落地。 古德温撩剑斩向黑骑士的下巴。黑骑士一个翻滚,趁机接近了它掉落的长枪,伸手将它捡起。 “‘驭器之印刻’。”地上的长枪突然翻转了方向,反刺向黑骑士。这一击出乎它的意料,但它反映够快,闪过了这一刺,又顺势将枪抄在手中。 它端起枪,准备再刺古德温。 “‘驭器之印刻’。”突然有一股力量从后方将长枪从黑骑士手中抽走。古德温一剑砍下,黑骑士无力招架,被击中胸口。光剑没能穿透它的盔甲,但明显给它造成了重创。盔甲颤抖不已,冒出阵阵黑烟。 “是魔法装甲吗?”古德温举剑再砍。盔甲不可能承受住这一剑了。他会杀了它。 一个大块头“渎神者”突然叫喊扑了过来。古德温听懂了它的话,是“快闪开”的意思。 大块头将黑骑士推开,然后双手接住了古德温的剑。 而后,大块头身上的盔甲在一瞬间碎作飞屑。血肉之躯无法阻挡光之剑。它的双手被切断,心脏被斩穿。它只阻挡了光剑5秒钟。 但这5秒钟,已经足以让黑骑士完成一次咏唱。地上不断有污泥人形冒出。 “又来这招吗……?” 这些污泥人形很棘手。古德温的光剑砍不断它们,反而会被它们黏住。如果他触碰到它们,皮肤就会被腐蚀。 但是,古德温有“追死之印刻”。 大块头以死者之躯站了起来,它抱住了那些污泥人形。 黑骑士在叫喊。 它应该是在说“你在做什么?” 而更多的死者涌了过来,一人抱住了一个污泥人形。很快,古德温的死者们便悉数压制了黑骑士的人形。 “你还是老样子。但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古德温对黑骑士说。“游戏结束。你输了。” 他身如疾电,直刺黑骑士心口。 就在这时,整个隘口炸掉了。 “……什么鬼?” 蒂诺泰勒和双头怪打得不可开交,最后双方都用了杀手锏。他们分别召唤出一股能量冲击,这两股能量剧烈地碰撞起来,把他们脚下的土地轰上了天。 于是,战斗着的所有人都被轰上了天。 除了那群帝国士兵们。他们爬山爬得慢,还没来得及爬上山头。 古德温飞向了遥远的天际。不知道他会不会变成一颗星。 第15章 死之迷雾与生之赞歌 从第一次见蒂诺泰勒起,古德温就对这个到处着火的使徒没好感。 不,那绝不是嫉妒。总之,古德温是出于某种正义的情感憎恨着他的。 现在,古德温明白,这种正义的情感,是预见。他一定是预见到了自己会死于蒂诺泰勒的能量爆炸,才会这么根深蒂固地厌恶他的。只可惜他没能对这预感做出正确的应对,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死。 “如果我死了,是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就此消失了?” 这种问题,没人能给出答案。不亲身死一死是不会知道的。 严格说来,古德温的情况也不算太坏。毕竟有“系魂之印刻”加护,爆炸只不过是弄断了他几根骨头,内脏还是基本完好的。问题是,那爆炸的冲劲太猛,他现在还在天上飞着,而且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落地。 他突然发现自己运气不错,因为前方是一片沼泽。沼泽的毒性特别大、毒雾特别浓,但作为降落地点还是不错的,摔在上面多半是不了。结果他飞啊飞,飞到沼泽不见踪影,也还是没能落到地上。 不远处是一个大裂谷,下面深得很。话说这个裂缝这么窄,总不会掉进去? 非常不巧,古德温不偏不倚地落到裂谷中。 既然老天不帮忙,那他只好自救。裂谷两侧的石壁上有不少树枝,他用“驭器之印刻”把树枝们拽到他的下落路径上,让枝叶缓冲他的重力加速度。终于,裂谷见底了,他的下落速度也缓冲了不少。他再用“系魂之刻印”调整了躯体,让自己以“头朝上脚朝下”的姿势落了地。 落地那一下还是挺刺激,他的脚骨和膝盖骨都碎掉了,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还行,没死。算是捡回一条狗命了。 但是,有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掉了下来。他没能闪开。那东西直接砸在了他脸上,又撞到了他的胸口。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两边的肋骨大约是全断了。 他呕出一口鲜血,然后终于看清:这“高空坠物”原来是黑骑士。他当了它的缓冲垫。 不得不说,黑骑士那身魔法装甲真的挺结实的,经过了这么一大番折磨才彻底坏掉。它化作了一大股黑烟,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在黑色的盔甲下,是一个瘦高的紫色怪物。 说是“怪物”似乎有点不恰当。 它的皮肤是浅紫色的,耳朵尖尖的,尾巴又细又长。可除此之外,它看起来和人类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 噢,怪物也是各种各样的。有的长着蝙蝠脸,有的长着狮子脸,所以有的长着人脸也没什么奇怪。 “它”有着修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尖尖的下巴,和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以怪物的标准来看,“它”长得还挺顺眼。不,即使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它”的相貌也绝对算是能打的。 现在它的盔甲没了,只穿着相当单薄的衣服。搞得古德温有点不好意思。 “要不然,我们先停战?”古德温用从死者“记忆”中学到的“秽豚语”提议道。 “你为什么会说我们的语言?”“它”从他的身上爬起来,用手捂住了胸口。 “我会的可多了。”古德温说。“你看,现在我们都受伤了,又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再打起来肯定是一起死。不如我们先合作,一起逃离这个地方,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怎么样?” “黑曜族的战士不畏惧死亡,也不会和敌人合作。”“它”一口回绝。 它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吗?不,说不定它能杀了我,还能活着走回去。由于有盔甲的保护,“它”其实没受什么伤。而古德温则是伤得不能自理,还要忍受毒雾的侵蚀。 越是这样,越得虚张声势。 古德温用“系魂之印刻”提起了自己的身体,就像傀儡师用丝线提起人偶。他站在了“它”的身前,比“它”足足高出了两个头。他俯视着“它”,浑身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听着,我可以抬抬手就可以杀你。但那样的话,我自己也会死在这里。我不想这样,因为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古德温说。“你也是一样的,你的亲人在等着你。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不让那些等着我们的人悲伤。” “我没有亲人。”“它”冷冷地说。“我的亲人都被你们杀了。” “它”的语气太冷漠了。这本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它”不该如此冷漠。 一股情绪流入他的心头。 他感到全身的血液在燃烧,全身的伤口在沸腾。他的伤口太多了,毒雾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身体。难受到了极致,他反而不疼了,只感到一股热流在体内攒动。 幻觉又出现了。他看见那个大块头“渎神者”的灵魂流向了他。他看见那些被他操控过的死者们的灵魂流向了他。 他看见许许多多的古老文字飞向了他。它们组成了黑色的海洋,又将海洋倾倒在大地之上,而一个岛屿冉冉升向天空。 那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历史是一种纽带。沿着这纽带,人们便可以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回溯至它的诞生之刻。从它的诞生中,便可窥见它的本质。 神圣鲁斯坦帝国是神造之国,它的历史,以神话的形式被记载至书卷之中,存放着在辽阔又深邃的图书馆中。 “渎神者”有文字,却没有能做书卷的纸,也没有可以存放书卷的图书馆。战争与生存是它们唯一在意的事物,除此之外的统统是奢侈品。但它们并没有忘却它们的历史,因为那是它们的根。它们在用口口相传的方式,将它们的“根”由一代人传给下一代人。 它们的祖先,生活在一片被称作琉璃大陆的土地。琉璃大陆上有很多国家,它们有时战争有时和平,它们的农田有时丰收有时欠手,它们的人民有时过着幸福的日子,也有时有着难熬的日子。这也没什么奇怪,生活本就如此。与其他大陆相比,琉璃大陆也说不上有多少不同。 大地与天空亿万年来都不曾发生改变。改变世界的,永远是人类。在有一天,某个王国中的某一位天才的研究者,在偶然中发现了魔法的力量,而后,历史的齿轮开始转动。 研究者们天真地认为魔法可以改善人们的生活,但政治家们永远会将稀缺的魔法资源首先用于战争。魔法改变了大陆的政治格局,在魔法研究上领先的国家成了刀俎,而疏于魔法研究的国家则成了鱼肉。为了不在这场魔法的军备竞赛中落后于人,各国都争先恐后地开展各种各样的实验。 终于,有一天,另一位天才研究者发现了魔法的终极原理:魔法以人类的情绪为食粮;憎恨的情绪比欢喜的情绪更能驱使魔法;而死者的情绪比生者的情绪拥有更大的力量。不知怎么,他的研究成果很快便被泄露出去,各国的君王都掌握了这条终极原理。于是,他们展开了一场盛开的杀人游戏。哪个国家杀得人多,它就拥有更充足的魔法资源,从而可以更快地杀死更多人。 在“游戏”进行白热化的阶段之时,某个不起眼的小国掌握了到终极的魔法力量。他们开发出一种被称作“神罚之炮”的武器,在计算后,他们认为它可以一炮毁灭一国。借助这个武器,他们可以很快称霸大陆。 然而,研究者的计算出了差错:他们低估了这场杀人游戏带来整片大陆的怨恨。“神罚之炮”的射出它的第一炮,而这一炮也是它的最后一炮。它吸收了全大陆的怨念,然后以雷霆之势炮击了邻国,但炮击的余波席卷了整片大陆。 这一炮杀死了大陆上60的人类,而且永久地改变了大陆的气候,令动物与植物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们,眼见人类就要因为自己的愚蠢而灭亡,便开展了一项自救行动。他们改造了“神罚之炮”,利用它的动力,将自己的国家漂浮了起来。他们的国家越升越高,终于摆脱了不断凋零着的琉璃大陆。 留在琉璃大陆上的生灵们,又因为恶劣的天气与环境而死去了大半,但仍有一些人类顽强地活了下来。在凋敝气息的侵扰下,他们生出的孩子大多成了面目可憎的异种,而其中一些异种,却偶然地获得了对恶劣环境的适应能力。数百年过去了,在物竞天择的力量下,地上的幸存者后裔们已经变得不再像人,却能拥有了能与天灾对抗的耐力与抗性。 在这数百年间,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唯一不变的是,它们对天上之国的憎恨。而天上之国的研究者们,则充分利用了这憎恨。当地上之国的异种们怀着憎恨死去时,它们的怨念便会化作天上之国的魔法资源,而这资源足以令天上之国持续地悬浮于高天之上。 但在大约二十多年前,天上之国的悬浮装置出现了一些故障,令它不得不降落凡间,重归大地的怀抱。技术人员很快便修好了悬浮装置,但国土的边缘地带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侵蚀,变成了不可住人的区域。而一些地上的幸存者也趁机踏上了这个国家的领土,并潜伏在这些不可住人的区域中。天上之国重归高天之上,而潜伏者们也随之来到了天上。 在二十年来,它们一直在进攻、在侵扰着天上之国的领土,因为这便是它们的生存意义。仇恨被刻在它们代代相传的历史中,深深地浸在它们的血液中。而无时无刻不在的痛楚,也在持续地点燃着这股仇恨情绪,令其永世不得熄灭。 异种的生命是被痛苦包裹的。它们的躯体,只是勉强能够抵抗凋敝气息的侵蚀,而无法免疫它、或是完全适应它。它们一出生,便会受到凋敝之毒的折磨,20的婴儿无法活过它们生命中的第一个月,80的异种的寿命不会超过30年,而100的异种无时无刻不在病痛的煎熬中。仇恨是麻痹痛苦的唯一药剂。 而天上之国的历史书中,并没有记载着这些故事。他们的统治者有意地抑制了魔法的使用与发展,因而他们也难于想象魔法可以带来什么样的苦难。他们无法理解异种对他们的仇恨,于是便和他们的统治者一起,将异种们视为被神抛弃的生灵。 他们将异种称作“渎神者”,将异种们的栖身之所称作“神罚之地”。 而他们自己,则生活在世上唯一神圣的国土上。所以他们将自己称作:“神圣鲁斯坦帝国”。 第16章 东之荒原与西之晴空 幻觉消失了。诉说着“渎神者”历史的文字离开了古德温的脑海。 他发现自己的嘴里多了一根黑得发紫的树枝。他把它拿了出来。“这是什么?” “千枯树的枝,能稍微缓解‘炫嗅’的毒。”——“渎神者”将神罚之地的毒雾称作“炫嗅”。 古德温抬起头,见到了“黑骑士”。——虽然她现在不黑,也没穿着骑士甲。 “为什么不杀我,还要帮我解毒?”古德温把树枝塞回了嘴里。真苦。但头晕目眩浑身疼的症状似乎确实好了一些。 “因为我那些死于你手的战友们让我等一下,他们说有话要对你说。”“黑骑士”说。“……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他们告诉我了你们的历史。” “一群傻瓜。”“黑骑士”冷笑。“告诉你们这些有什么用?让你们对自己的暴行感到羞愧吗?你们也会有廉耻吗?” “呃,插一句,其实我只是个召唤物啦,来这个世界的时间还不超过一个月。”古德温说。“这不是推卸责任啊,他们之前做的那些破事我真的不知情。但是,对于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情,我由衷地感到抱歉。” “我们不想要你们的道歉。”“黑骑士”说。“我们只想让你们死。”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红的液体。 “你受伤了?”不对,她那化作烟灰的盔甲应该替她抗下了之前的冲击。爆炸和坠落应该没造成多少伤害才对。 她抓起一把千古树枝,放在嘴里胡乱嚼了起来,又用力将它们咽下去。但没过2秒钟,她咳嗽地更厉害了,又将刚刚咽下的树枝呕出了来。 “我没事。”她说。 “你的样子不像是没事。” “我在这片土地生活了22年,呼吸了22年的‘炫嗅’。你觉得我应该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吗?” “……抱歉。” “我说了,我们不需要道歉。”她的手中燃起黑炎,黑色的长枪显现在火焰中。 “现在,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愿他们安息。”她架起了长枪。“接下来,该你去死了。” 不等他回答,她已连刺数枪。他的身体状况不怎么好,只能靠“系魂之印刻”拽着自己的身体勉强闪躲。 但峡谷的空间不大,闪来闪去,很快便无路可闪。 她举枪标准他的心口。而他拔出了“无光闪耀之刻”。他们同时向对方刺去。 “‘驭器之印刻’!”他用灵魂戏法偏转了她的枪尖,令它落空。而他的光剑已抵至她的喉咙。但它没有刺下去。 “为什么不动手?”她问。 “我没有杀你的理由。”他说。 “可是我有。”她侧跃至他的左侧,又是一枪刺出。可她的枪再次被“驭器之印刻”缠住了,他的光剑又一次架在了她的喉咙上。 然而,“黑骑士”已经预料到他这一剑也不会刺下去,所以她不退反进。他慌忙移开了剑,而她趁机一枪刺来。 但是,她突然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又吐出一口黑与红的鲜血。长枪掉落在地,她干咳不已。 他提着剑,轻轻走到她的身前。 “杀了我。”她惨然笑道。“反正,这条命也到头了。” “如果,”他问。“如果你能离开‘神罚之地’,在没有‘炫嗅’的地方生活,你的病会好吗?” “……别做根本不可能的假设。” “不,这不是不可能的假设。帝国的领土很大,即使是把全‘神罚之地’的人搬过去,也是绰绰有余的。只要你们的人民放弃对帝国人民的复仇,彼此和平共处,完全可以一起过上宁静的生活。” “我说了,别做根本不可能的假设。你的意识是,让他们做过了那些事情后,让我们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我只是个外人,没有资格评判历史与过往。我只是就我所见的现在而言,你们在受苦,而帝国的人民也在受苦。我在想,有没有能够终结这苦难的方法。”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类,苦难便不可能终结。”“黑骑士”说。在狠狠地吐了一地血后,她便蜷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再继续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设法脱险。 欠苦树枝的解毒效果并不怎么理想。尽管古德温一直叼着树枝,他还是能感到自己的中毒症状一直在加深。他设法包扎了身上的伤口,但还是没能阻止身体状况一路恶化。而“黑骑士”的症状比他严重多了,毕竟她体内有二十多年的积毒。他们必须立即离开“神罚之地”,否则两个人都会死。 峡谷很深,但两壁有植被,所以并非不能攀爬。只是古德温的躯体早已到了极限,光是令自己脱身已属痴人说梦,更不用说拖着“黑骑士”一起走了。 就在古德温冥思苦想脱身之策时,峡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声。有什么动物正踏着碎石向他们接近。 说起来,古德温还没在神罚之地见过什么动物呢。一般的动物也没法在这种环境下生存。 待它渐渐走近时,古德温终于看清:那是个蛇头兽身的怪东西。小小的脑袋配上庞大的身躯,那场面别提有多违和了。 显然,这是他生平初见这样的生物。但那生物上散发出不祥气息还是他认出了它的身份。 “悖反之兽?” 众所周知,悖反之兽就是装着圣魔之药的移动药瓶。鉴于其数量稀少,见到它时,人们通常都会发出“刷出传说级宝箱”般的惊喜笑容。 但现在的古德温实在笑不出来。上次跟悖反之手时,他以万全状况应战,结果被打到当场昏迷。现在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怕不是要在五回合之内原地去世。他现在思考的两个问题是:(1)悖反之兽吃不吃人;(2)现在装死还没有用。 很快,第二个问题便得到了答案:没有用。悖反之兽已经发现他们了。它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绕着他转了三四圈。他不想刺激它,所以吓得大气都没敢出。最后,它把蛇头停在他脸前,嗅着他的味道。 喂,蛇不是靠鼻子闻的。这时候不应该吐出红信吗? 果然,蛇头吐出了它分叉的舌头,好好地舔舔了他的鼻子。幸亏他心理素质好,要不然当场裤子就湿了。 “帮……帮帮我……”“黑骑士”挣扎着呼救道。 帮?你现在才求助是不是太晚了。而且这悖反之兽都骑到我脸上了,我能还怎么帮你呢? 悖反之兽似乎听懂了“黑骑士”的话,它用蛇脖子把“黑骑士”卷了起来,然后拖到了自己的背上。 哎?这只悖反之兽怎么这么友好? 古德温像走上前去,结果悖反之兽的蛇头“嘶”地一声,吓了他一个激灵。 “他……不是敌人……”“黑骑士”说。 听了这话,悖反之兽收起了它的蛇牙和红信。它转了个身,把背部朝向了古德温,示意他:赶紧坐上来! 古德温听令,连忙上了它的背。悖反之兽驼了两人,小跑着上了悬崖壁。石壁和地面呈90度夹角,悖反之兽却稳稳的跑在上面,像是漫步在平地。而被它驼在背上的古德温和“黑骑士”似乎也未由于地心引力的作用掉落下去。怎么回事,这悖反之兽难道有操控空间或重力的本领不成? “你认识它?”古德温问“黑骑士”。 “……不认识。”“黑骑士”答。 “那为什么它不攻击你,还这么听你们的话?” “因为悖反之兽是怨念凝成的生物,和我们‘原初之民’亲近。” ——“渎神者”们将自己称作“原初之民”,而将帝国人称作“终末叛民”。 悖反之兽由怨念而生,而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怨恨,便是无数“原初之民”对“终末叛民”的憎恨。换言之,悖反之兽生于“原初之民”的意志,又与他们有共通的仇敌,可谓是天然的盟友。终末叛民 很快,悖反之兽便钻出了裂谷。“黑骑士”想指挥它向东而去。 “等等,你是想回你们的营地吗?”古德温问。“那样你会死的。你不能吸入更多‘炫嗅’了。” “……难道要我去你们的地盘?” “我们可以避开帝国军,我知道他们的部署。”古德温说。太机密的军情他不知道,但帝国军的进军方向他是知道的。“我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等你的病情好转以后,要走要留,都随你便。” “……等我能自由行动了,就会继续对你们复仇。”“黑骑士”说。“……你救了我,就等同于杀死你们的人民。” “你可以不对他们出手吗?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对于几百年前的事情,他们一无所知。” “……他们杀了我们的人。” “他们只是想保护自己的田地。” “……五百年的仇恨,你是解不开的。” “你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但我答应过你,我们要一起活着离开。”古德温说。“我得信守承诺。” “……可我没答应你。”“黑骑士”说。 “那是你的事。”古德温说。“送你离开,是我的事。” “黑骑士”终于没有坚持,她同意悖反之兽向西而去。 悖反之兽跑得很快,比古德温开了“系魂之印刻”的全力奔跑还快。在古德温的指挥下,他们成功地避开了帝国的大部队,偶尔遇见零星的小股部队,他们也凭借机敏与悖反之兽的速度化险为夷。 离开神罚之地后,古德温引导他们进入了帝国领土东南边境的一处密林。林中枝叶茂盛,不见天日,却终究比神罚之地的灰雾天气明媚得多。古德温在此处折返,而悖反之兽和“黑骑士”留在了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在分别之前,“黑骑士”终于问道。 “我叫古德温,是一名使徒。” “……瞎子都看得出你是个使徒。……你翅膀上的光都快晃得我睁不开眼了。”“黑骑士”说。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古德温问。 “……我叫晴空,是黑曜一族的战士。”她说。 “晴空,是个好名字。” “……是不是和我很不相称?”她问。 “不会。”他说。“希望有朝一日,你和所有‘原初之民’都能生活在晴空之下。” 第17章 光之残躯与暗之洪流 离开密林的时候,古德温遇见了瑞吉娜。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很惊讶。 “您忘了吗?我是您的召唤师,能感应到您的存在。”她牵着马说。“倒是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古德温咳出一口血。“弟诺弟勒那个混蛋,放起招儿根本敌我不分的,我差点就被他炸死了。也是运气好,我才能逃出神罚之地。” “您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瑞吉娜一脸心疼的样子。“您别说话了,快躺下,我来给您做治疗。” 古德温乖乖躺下。 外伤内伤再加上“炫嗅”的侵蚀,这是古德温有史以来伤得最重的一次,瑞吉娜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她连续为他施法七个小时,才终于愈合了他的骨头、驱散了他体内的毒气。而此之前,她刚刚策马奔波了五个小时。忧虑、疲惫加上睡眠不足的交叉作用,令她最终昏了过去。 “抱歉,让你为我担心了。”古德温说。 他守在瑞吉娜身边,直到她醒来。在此期间,并没有其他帝国军的人来过这里。 他们一起回到了军营,得知帝国军已经拿下了“虎口”。当然,蒂诺泰勒是最大的功臣。虽然他搞出的爆炸把队友折腾得七荤八素,但他在短时间内拿下“虎口”,就避免了帝国军的更大损失,所以这一点点牺牲也是值得的。 现在,帝国军一方形式大好。他们打算趁热打铁、顺势扩大战果,便请求古德温再来一次长途奔袭。 “抱歉,这次我可能做不到了。”古德温说。“我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排干净,现在我用不了魔法了。” 这句话是谎言。但古德温曾从资料中得知,有人因毒素侵蚀的后遗症而永久丧失了施法能力。所以对于他的谎言,他们也挑不出什么。 唯一可能识破他的谎言的人是瑞吉娜,毕竟她和他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连接。但她并没有质疑他的说法。 古德温已经不想回到战场了。他太渺小了,无法斩断彼此的仇恨、终结这场战争。但他可以选择做个把脑袋埋进沙里的鸵鸟,起码这样不会伤害任何人。 可于战术上,帝国军确实很需要古德温的战力。于是神谕官泰隆斯提议道,可以把古德温送回首都“七方之聚”,看看帝都的治疗师能不能根治他的病症。 “我是古德温大人的召唤师。我才是最合适治疗他的人。”在这件事上,瑞吉娜表现出了异常的固执。 “瑞吉娜,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泰隆斯说。 修女不能违抗神谕官的意志。 古德温倒是没反对,能远离战场当然是一件好事。而且,他也有想调查的东西。 他想知道,“原初之民”的历史,有多少是真实的。就像他不会轻信帝国人撰写的史书一样,“原初之民”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他也不会照单全收。五百年前的事情,他是无从查证了,但根据“原初之民”的说法,现在的神圣鲁斯坦帝国,现在依然收集着地上之民们的怨念,并以此为燃料悬浮于高天。如此说来,那个由“神罚之炮”改造而成的悬浮装置,应该就在帝国领土上的某个地方。 非常巧,就在古德温回到首都的那一天,一个位高权重的神谕官遭到了不明身份的刺客袭击而性命垂危。结果,那位可怜的神谕官和古德温被送进了同一间皇家医疗所。古德温的治疗因此被搁置了,因为所里最好的皇家治疗师们都跑去救治神谕官大人了。可惜神谕官大人中了奇怪的毒,他们竭尽全力也没救回他的性命。 古德温偷偷溜到了神谕官的病房旁边,趁着他刚刚离世,用“追死之印刻”将他的躯体转化为受自己操控的“死者”。当然,他没让“死者”干任何事情,而是令他继续躺在原地当尸体。然后,他接收了死者的灵魂,读取了他的记忆。 古德温能感到,他和这位神谕官的灵魂匹配性极差,所以只读到了一些碎得不能再碎的记忆残片,比如“8岁时欺负家里的女佣”、“10岁时把青蛙放进修女被窝”和“12岁时猥亵女老师”的记忆。 古德温津津有味地读着这些无聊的碎片,终于从中捕获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他得知,这位神谕官每年会领到一笔巨大的预算,用它来执行一项秘密计划。这笔预算是帝国的最高宗教领袖——格林格莱斯亲自批准的,而此计划的相关事项也只会直接汇报给格林格莱斯。 这项计划中的一个关键,是测试某项数值,而为了该测试,该神谕官在帝国领土内设置了十二个监测装置。其中一个监测装置就在帝都近郊。 晚上,古德温偷偷溜出了医疗所,然后直奔那处监测装置而去。说实话,他并不适合夜见行动,主要是浑身的光亮到了晚上就更显眼了。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奔跑着,快得跑出了残像,这样就算被人撞见,他们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只花了十分钟,古德温就从医疗所跑到记忆中的地点,然后他又用了十分钟找到了监测装置。那个装置被用花草树木遮盖了起来,粗粗看去和灌木丛没什么区别,但它散发着浓浓的灵魂气息,所以还是被拥有“系魂之印刻”的古德温发现了。 在拨开了花花草草的遮蔽物之后,古德温发现,所谓“监测装置”并不是什么装置,而是生物。 埋在灌木丛下的,是一只悖反之兽。 这是一只长着八条腿的悖反之兽,圆盆般的身体托着一个发着荧光的器官。 虽然有腿,但它是走不了。它的每条腿上都插着一根银色的杵,伤口处有黑色的液体渗出。杵与杵被用金色的锁链连在了一起,因而它的八条腿也被束缚到了一起,动弹不得。 杵与锁链上带有魔法的气息,应该是某种魔法造物,或许还有弱化悖反之兽的功能。一般的金属制品肯定是锁不住它们的。 这么说,这个悖反之兽应该具有某种“监测”能力,于是教会的人把它囚禁在了这里,当作监测装置使用。 见到有人来,悖反之兽像是被吵醒了,它剧烈得挣扎起来。但杵与锁链像是有生命一般,它越是挣扎,杵便刺得越深、链便锁得越近,它的挣扎最终只是徒增自己的痛苦。 悖反之兽的圆盘身体上,有一个嘴状的器官,它剧烈地一张一合,似乎是想要喊叫出来,但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教会的人肯定是割掉了它的发声器官,以免它引起路过的人注意。但它还是锲而不舍地进行着无声的呼唤。 古德温走近了它,于是它呼喊得更为迫切了。他总觉得它有话要对他说。 他犹豫了下,最后把自己的耳朵凑到了它的嘴边。它更加用力地张合着口器,终于古德温听到了微弱的声响。它一遍又一遍地再重复着同一句话。 古德温听了七八遍,才听明白它用的是“原初之民”的语言,也就是帝国人所说的“秽豚语”。 现在古德温的已能听懂“秽豚语”。他听明白了,它反复重复的是:“杀了我。”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这只悖反之兽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它在束缚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连伸展腿脚都做不到。它的生命只剩下了无尽的痛苦。它生存的唯一意义就是给它的仇敌当监测装置。 我不该杀它。古德温想。它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 他试图解放它,于是用“无光闪耀之刻”砍了金色的锁链。但是他砍不动。被它砍过之后,锁链发出了刺耳的鸣笛声,并将一道耀光的光芒射了天空。 什么鬼,这玩意还有警报装置呢?如果有人试图破坏它,它就会向教会发出警告。这个国家的魔法技术已经这么发达了吗? 教会的人可能马上就到,古德温必须尽快撤离。没有时间犹豫了。 “请安息,不知名的生物。” 他不知道这个悖反之兽的要害在那里,便凭着直觉将剑刺入了它的荧光球体。那球体很柔软,古德温毫不费力地将其刺穿了。悖反之兽的身体抽搐不已,黑色的液体猛烈地从破碎的球体喷出。 接下来,它终于平静下来了。它的口器最后张合了一下,从口型判断,古德温认为它说的是“谢谢”。说完这个词后,它从口器中吐出了一个黑色的果冻状球体。 “这个不会是圣魔之药?” 古德温将它握在手中,然后迅速离开了现场。 他本想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慢慢研究这滴圣魔之药,但它却迫切地钻入他的皮肤。就在奔跑中,圣魔之药已经在与他的灵魂融合。他能感到他的“带鱼”灵魂在抗拒,但黑色的药滴强硬地在它身上烙下了一个树叶状的红色印记。 “读风之印刻。” 在获得这个印刻的刹那间,他眼前的景色变了,世界化作了他不熟悉的模样。草还是草,树还是树,但空无一物的空间中,突然多了许多斑斓的光。这些光如水般流动、又如丝线般划出长长的轨迹。 “这是……魔法与灵魂的痕迹?” 古德温看到一道浓烈而绵延的痕迹,正向他身后的方向奔涌而去。它们流向了他刚刚逃离的位置——那个悖反之兽的尸体所在之处。 除了尸体之外,那个灌木丛下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古德温想。 于是,他冒着被教会发现的危险又跑了回去。 毕竟这个“监测点”距离都市有一段距离,教会的人没有这么快到。古德温尚有几分钟的调查时间。 他发现魔力流向的方向是他的脚下,于是他挖开了悖反之兽尸体下面的土壤。而他挖得越深,便越能感到一股极其强烈而邪狂的灵魂气息。在往下挖了大约5米后,他发现了一条狭窄的地下管道。 这地下管道的直径不超过2米,显然不是给人走的,看样子也不是用来引水或排污的。但管道中有猛烈的灵魂气息在奔涌。 “这是用来运输魔力资源的管道?”他推论道。“‘监测装置’恰好设在管道上方,就是为了测量管道的魔力流动状况的吗?” 在古途所在的现实世界,电力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能源形状,故而城市与城市之间、房屋与房屋之间,都需要以电力的网络互联。而对异世界的人们来说,魔法才是最重要的能源,故而有管道传输魔力资源,倒也合情合理。只是,普遍民众,甚至是国家决策层以外的人们,恐怕都不知道这管道的存在。 “那么,”古途在想。“这管道是通往哪里的?” 第18章 罪之源流与罚之神锤 古德温用最快的速度把挖的坑填上了,还把悖反之兽的尸体也埋了进去。这样教会的人来了以后,第一反应肯定是“它逃掉了”,会多花些功夫寻找它的下落。此外,在承受了这多苦难后,它也应该入土为安。 接下来,古德温便开始沿着管道的走向追溯魔力资源的去处。在“监测点”之外的地方,灵魂气息并不算浓郁,但如果专心盯着地面,还是能在管道上的读出些魔力痕迹。沿着这痕迹,古德温便可以掌握管道的大致位置。 管道最终将他引导至了帝都的邻镇,一个叫做王下镇的地方。这地方没田没矿,在距离首都这么近的地方兴建这么一个小镇其实不太合理。显然,这个镇子的存在有着特殊的意义:古德温发现,它是十二条管道的交汇之处。 而管道们的汇聚点,恰好位于小镇政务厅的正下方。 这时候,正确的做法是悄悄潜入政务厅调查线索。但古德温没有“潜入”这个选项。他即使用黑布把自己裹成粽子,也遮不住那耀眼的光芒。神圣系的使徒就是这么拉风,没办法的事情。 那只好凭速度硬闯了。如果被发现了,就说自己在找厕所的过程中找错了路。反正他是使徒,神明的眷属,别人也拿他没办法。 虽然现在是深夜,但市政务的门口还是有看守。 “‘系魂之印刻’,速度最大强化!” 他像一道光般冲了进去,顺手击昏门口的守卫。但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暗哨发现了昏倒的同僚,立刻拉响了警铃。古德温以警铃为背景音乐,在政务厅里转了一个来回,但没发现暗门之类的机关。于是他决定暴力破解机关,一拳把地板砸个大洞,就这么找到了暗藏的地下室。 地下室也有守卫,但都不是什么高手。他们只见到眼前光芒一闪,便被放倒在地。本来么,高手都很忙,不可能大晚上的在这里看门。 古德温快速搜索了一下,发现政务厅地下的空间大致可以四个区域。 第一个区域是警备室,驻扎了10名左右的警卫,已经全部被古德温打昏。 第二个区域是办公区,这个区域有5个人,应该都是工作人员。古德温进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呼呼大睡。保险起见,古德温先用光芒把他们晃醒,然后再用武力击晕。 第三个区域是是核心区域,安放着一个巨大的魔法装置,看起来科技感十足,不像是这个年代的产物。它便是那十二个魔力管道的旅途终点,凝聚着令古德温感到战栗的魔力资源。如果帝国的领土真是靠某种浮空装置悬浮于天际的,那么它就应该是那个装置。 第四个区域,也是最大的区域,貌似是个监牢、拷问室和研究室的混合区。这里关着大量的“原初之民”,精神状态看起来非常萎靡,古德温闹出来这么大动静,他们甚至没看他一眼。古德温注意到,他们几乎所有人都缺胳膊少腿,或是被剖开了腹腔或脑壳,又或者是被插入了奇怪的魔法装置。这个区域里摆满了瓶瓶罐罐,里面着了各种各样的可疑液体。古德温从这些液体中嗅出了魔法的气息。 古德温跑回了办公区域,打醒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人的家伙,把他拖到了监牢区域。 “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古德温问讯道。 “做了什么?”管事人还一副晕乎乎的样子。“做燃料啊。” “做什么燃料?” “这个……不能说。”管事人似乎渐渐清醒了过来。 然后古德温把他揍了一顿。 “这个真的不能说。”管事人哭唧唧的。“说起来我会死的。” 教会的人马上就要过来了,古德温没时间跟他磨蹭。 “不说你现在就会死。”古德温扼住了他的喉咙。“反正你死了,我还是能读到你的‘记忆’。” 管事人的心理素质不算好,显然没受过反审讯的训练。“他们……是用来做悖反之兽的。” 古德温愣了一下。“人怎么能可能做成悖反之兽?” “……它们不是人,它们是世间最污秽的怪物。” 古德温闪了管事人一耳光。“我没问你这个。我在问你,他们是怎么做成悖反之兽的?” “只要……折磨就好。”管事人被古德温捏得有点喘不上气。“折磨……会滋生怨恨。只要……不停地折磨它们,当着它们……折磨它们的亲人,它们的怨恨……就会越来越深。再用代行者大人发明的‘扭曲之器’……凝聚怨气,就有概率……诞生悖反之兽。” “……悖反之兽都是这么产生的吗?” “不是,绝大部分的悖反之兽……都是自然产生的,起码之前……一直是如此。万千人的怨气……才能产生一只悖反之兽,所以它们……一直很稀少。直到代行者大人……发现了人造悖反之兽的方法。” “……继续说。” “‘渎神者’……是最好的燃料。我们也试过……折磨罪犯或叛徒。但他们……很快就会屈服,憎恨会化作怯懦。只有‘渎神者’,……无论怎么折磨,……它们都不会屈服,只会越恨越深。而且,……死刑犯的数量有限,杀多了……会引人怀疑,而只要战争不断,……我们就总有……‘渎神者’可以用。一个‘渎神者’的怨恨不够,就折磨十个‘渎神者’,十个不够,……就折磨一百个。……最后,我们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悖反之兽,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圣魔之药,足以让每一位达官贵人……的子女变成魔法师。” “……你们是畜生。” “我们做的……和宰杀牛羊鸡鸭没有分别。我们是为了……帝国的未来。我……不能呼吸了。”管事人的脸憋红了,眼看就要上不来气了。 古德温很想让他就这么憋死,但他还有话问他。 “那个巨大的装置是什么?浮空装置吗?”他问。 “浮空’是它的一部分功能。”管事人说。“而它真正的名字,叫‘神罚之炮’。” “‘神罚之炮’?它不是被改造成浮空装置了吗?” “它的一部分能源被用来维持帝国领土的浮空了,”管事人说。“但它的本质还是炮。” “难道你们还准备用它再开一炮?!” “‘神罚之地’里的‘渎神者’像蟑螂一样杀不干净,地上的‘渎神者’们也始终是个威胁……” “你们上一炮可是整个大陆轰得不能住人了!” “那次是计算错误,这次不会了……” “所以你们真打算杀光所有的‘原初之民’?!”古德温觉得这伙人一定是疯了。“那你们准备用谁做魔法燃料?你们自己的人民吗?” “我们只是打算消灭野生的‘渎神者’。”管事人。“燃料可以由饲养的‘渎神者’提供……” “饲养的……‘渎神者’?”古德温突然意识到,这个地下室并不止四个区域。 在他的脚下,有一股邪恶的能量正在汩汩流动。 于是他砸烂了脚下的地板,拽着管事人降落到了更下一层。 这一层中,有着许多许多的“原初之民”。每个人都被固定在一个座位上,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恶臭的空气让人无法呼吸。 “这次的‘讨魔决战’中,所有捕获的‘渎神者’都会被送到这里。”管事人说。 古德温没有说话。 “你知道的,‘渎神者’的寿命很短,活到成年的都属罕见,但它们却并没有绝种。因为它们的繁殖能力像虫子一样强。” 古德温依然不语。 “代行者大人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制造了这样养殖场。其实原理并不复杂,和养鸡场差不多的。这样,我们就有了源源不断的‘渎神者’。即使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生,根植在它们血脉里的憎恨也不会消除,于是我们就能有了取之不尽的圣魔之药……” “你们们都会下地狱的。”古德温再次扼住了管事人的喉咙。 “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代行者说过!我们这是在履行神明的意志!”管事人叫嚷着。 “那你们的神明,从一开始就在地狱之中。”古德温的手上加大了力气。 “不要……!你说过不会杀我的……!使徒不能违背他们的承诺……!”管事人挣扎起来,捶打着古德温的身体。 “我没说过。”古德温说。“而且,你看到了我的脸。我不会留你活口。” 一声爆响。 鲜血染红了他的脸,他的身,他的衣。他那无时无刻不在闪耀着光芒也似乎暗淡了几分。 头顶上是一片嘈杂之事。这个镇子里的保安部队似乎出动了。 古德温击碎了墙壁,从另一个方向撤离了政务厅,然后溜出了王下镇。 他在思考:要不要跑回医疗所装睡? 稍作推理后,他认为这不是个好选项。虽然应该没人看见他的脸,他这次动静闹得太大,破绽露得太多,随便哪个环节被人抓住马脚,这叛国罪就算是坐实了。帝都高手众多,如果趁他装睡时来个瓮中捉鳖,他就彻底凉透了。保险起见,还是头也不回地逃离帝都比较好。 对不起,管事人,你算是白死了。虽然你死有余辜。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里,总之逃一天算一天。现在他非常羡慕过去那个有召唤时限的自己:时间一到,就可以拍屁股溜回现实世界,不带走一片云彩。 但无论逃到哪里,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走之前和瑞吉娜告个别。于是他又连夜跑到了前线,摸进了瑞吉娜的帐篷。 瑞吉娜睡得很安详。她的睡脸惹人怜爱,一头金发也是那么柔顺,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但是古德温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他没有摸她的脸庞与秀发的资格。 他斟酌着告别的话语,却怎么想不出该说什么。他也没想好要不要把她叫醒。 如果他会托梦就好。趁她睡着,给她托个梦,把该说的话说了,这样就可以避免当面告别的尴尬。 “古德温……大人?”就在这是,瑞吉娜醒了,揉着眼睛。果然他们心有灵犀。他发现她揉眼睛的样子也很可爱。 “……您不是回‘七方之聚’了?”她问。 “是啊,我发现那里全是一群庸医,根本治不好我的病,所以就回来了。”他说。“噢,我没别的事儿,就是想跟你打声招呼。既然你都睡了,那我就撤了。” “那明天,还是让我给您治疗?”瑞吉娜的笑容中带着那么一丝自豪,一丝得意。 “好啊。”古德温笑笑。“那就拜托你了。” “不客气的。” 古德温转过身去。 “对了,古德温大人。” “……什么?” “噢,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今天我收到我弟弟的来信了。托您的福,神谕官大人嘉奖了我一笔奖金,我给弟弟买了新的鞋,他别提有多开心了。他让我一定好好谢谢您。” “是吗?那太好了。”古德温回眸一笑。“替我向他问个好。” 他走出了帐篷。 仰头望去,今天的星星特别亮。 一颗最明亮的星,指着北边的方向。 “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第19章 苍之迷离与黑之决意 古德温来到了帝国领土与神罚之地的交界之地。他在境界线上踯躅着,不知自己应踏向何方。 直到日出的那抹橙红划破了黑夜,照亮了他的脸。 他遥遥望见,一队帝国兵马凯旋而来。他们押送着大批战败的“原初之民”。俘虏们一个个被五花大绑,四肢动单不得,嘴里也被塞了布条,以防止他们咏唱魔法。 古德温可以不加咏唱便释放魔法。但这是使徒的特权,身为凡俗之躯的“原初之民”们显然做不到。他们已是俎上鱼肉。 “……只要战争不断,我们就总有‘渎神者’可以用。”——那个地下室里的卑劣男人曾如实说道。 所以,这群俘虏,是用来做“燃料”的。他们会被送往王下镇地下的那个恶臭的研究所中。 “……这次的‘讨魔决战’中,所有捕获的‘渎神者’都会被送到这里。” “讨魔决战”的目的不是为了驱逐不敬神明的人,而是为了获得“燃料”。在“燃料”生出的熊熊火焰之上,帝国可以永远地伟大下去。 这个世界疯了。古德温想。虽然他自己所在的世界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冲出去,去砍断那些长着蝙蝠脸的“原初之民”身上的枷锁,让他们重归自由。 但他不想和帝国军队为敌。毕竟,他们曾是他的战友,与之对战既不道义,也不明智。而且,即使释放了这些俘虏,这个操淡的世界也不会改变。这不是他的战争,他本不该参与。 他只能离开。 而帝国军队继续前进,没有什么能阻拦它。 士兵们迈着轻快的步伐,笑谈他们在此战中积攒的战功,呵斥着一旁怒目而视的俘虏。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他们目不能及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们。 它默默地看着他们,直到愤怒的火焰点燃了一切。 “‘buuwjiisdell’。”一声沙哑的嗓音响起。 这是一句“秽豚语”,意为:“黑铁之蛇”。 一道漆黑之炎,掠过了苍茫大地,直奔帝国军队而去。 沉浸在胜利余韵中的帝国士兵,没料到会在自己的土地上受到袭击。他们不及招架而逃散,那漆黑之炎便炸裂了。躲避不及的士兵在黑色的火焰中化作了焦炭。而在火焰之中,一个一个黑盔、黑甲、持黑色长枪的修长身傲然挺立。 她是晴空。黑曜族的战士。决不饶恕的“原初之民”。 “把我的同胞还回来!”她用“秽豚语”嘶吼着。 “它只有一个人,杀了它!”部队长立即指挥士兵们将她包围。 但是,此时,又有疾风吹起。一只蛇头、兽身的悖反之兽奔驰而来,粗暴地冲进了帝国军阵,打算了士兵们刚刚摆好的阵型。 接着,一只蛇头兽身的悖反之兽疾驰而去,紧随她冲了帝国军阵。 晴空挥舞长枪,抡出一道圆弧,竟以蛮力将围上她的士兵甩飞。接着,她连刺五枪,夺下五条性命。包围网既被打破,她便直奔囚车而去。虽然她面前有层层防线,但寻常士兵绝非她的对手。 不过,帝国阵中,也是有高手的。一名身着银甲的双剑骑士,挡在了她的面前。他轻松挡下了她疾刺的长枪,又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势逼得她连连后退。枪乃兵器之王,攻击频率却远逊于双剑,在近战缠斗中处于下风。 见晴空招架吃力,其他的士兵再次合围而来。 “蛇血四溅。”晴空低吟密语。 而后,她的身上骤然放出黑色的光芒,引发了黑色的炸裂。士兵们又一次被掀飞了。 见到同伴们的惨状后,士兵们犹豫着要不要接近她。银甲骑士艺高人胆大,一马当先冲向了她 而她已完成了新一轮的咏唱。 “黑土秽渎。” 淤泥人形从地上钻出,蠕动着接近了银甲骑士。银甲骑士本想将它们劈开,结果剑却被它们粘到了身上。在他犹豫着是“用点力把剑拔出来”还是“干脆把剑丢了”的时候,晴空已一枪刺向了他的心窝。 然而,这支部队中的高手,并不止银甲骑士一个。 一个红甲骑士,一个黑甲骑士,一左一右对晴空发起了夹击。红甲骑士的枪尖带火,黑甲骑士的刀如残影,都是擅用魔法之人。晴空只得收了枪,专心对付此二人。而此时银甲骑士终于下定决心“干脆把剑丢了”,从别的士兵那里找了两把剑,又杀了回来。 三名骑士将晴空围在中间,令她无暇咏唱。而在此,部队长突然从头而降,一锤砸在了晴空的脑袋上。晴空的脑袋倒是没事,但盔甲一下子碎掉了。——她的身体状况并未恢复到万全,魔法装甲的强度大不如前。 “原来是个妹子?”银甲骑士吹起了口哨。“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渎神者’。” “把她捆起来。”部队长下令道。 而此时,悖反之兽也发出一声嘶吼,被士兵们砍翻在地,又用重重锁链锁了起来。 “就凭你们也想与帝国军为敌?”红甲骑士用尖细的声音嘲笑道。“不自量力。” “正好,增加了我们的战利品。”黑甲骑士说道。“神谕官大人特意嘱咐了,能活捉就不要杀死。活捉的算5倍战功,5倍赏赐。” “原初之民”们并不是什么俘虏。他们只是被送往王下镇的战利品而已。 悖反之兽会被做成圣魔之药。而晴空会作为孕育“燃料”的工具,永远地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直至余生耗尽。 “神谕官大人只说了要活的。”银甲骑士捏着晴空的下巴,端详着她的容貌。“只要不弄死它们,怎么处置都没关系?” “……有关系。”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骑士们一起望向了天空。因为那声音来自上方。 “……无光闪耀之刻!” 光芒如神明的馈赠,从天下倾斜而下。银甲骑士尚未分辨出那光芒是什么,便被它劈作两断。 闪烁的白炽光芒的人形,傲立于大地之上。此刻,它比世间的一切都更加耀眼。 “这个光芒……是使徒?神明的使徒为什么会与我们为敌?”部队长一脸茫然。“您是……古德温大人?” “说实话,我其实不是什么神明的使徒。”古德温走向了晴空。“我只是一个召唤物而已。神不神明的,我从来也没见过。” 他用剑的光芒划开了束缚她的绳索,也解放了那只蛇头的悖反之兽。 “几天不见,你怎么这么拉了。”他嘲笑着晴空。 “……你怎么找到我的?”晴空站起身来。 “我嗅到你的魔法气息。” “……你是狗吗?” “或许。但我已经不准备做帝国的狗了。” “古德温叛变了!他和‘渎神者’有勾结!”红甲骑士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地尖叫起来,全然没发现晴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而且手里有枪。 晴空一枪刺向他的后心。但红甲骑士毕竟是百战之身,几乎凭着本能闪过了这一击。 “你以为凭你就杀了我?!”他转身身来,冲着晴空大喊着,他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 可他忘记了身后的古德温。 古德温一剑砍掉了他的脑袋。“战斗的时候不要大嚷大叫。” “全军听令,杀死叛徒古德温!”部队长高声喊道。 “你还能战斗吗?”古德温问晴空。 黑甲骑士背刺古德温的后颈。但红甲骑士的无头尸体站了起来,替他挡下了这一刀。 “黑曜族的战士,只要有一根手指能动,就可以战斗。”晴空说。 “那就好。我可以给你加个强化魔法。”古德温说。 部队长挥剑刺向古德温的侧面。但银甲骑士的左半边身体和右半边身体也站起来,拼在一起挡住了部队长。 “我是黑暗之身,受用不了你的光明魔法。”晴空说。 “我这个是灵魂系魔法,不是光明魔法。”古德温说。“它只是看起来亮而已。” 弓箭手们搭弓、射箭,铁矢一齐飞向古德温和晴空。 而刚才被清空杀死的士兵们也站起来了用身躯结成了一堵墙壁,挡下了箭矢。 古德温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晴空和悖反之兽。二人一兽合力,杀得帝国军人仰马翻。 “感觉怎么样?”古德温问晴空。 “感觉我能还能再打一万个人。”晴空说。 “很好。”古德温说。“那么,我们现在开溜!” 第20章 第二张手牌 无论魔法的力量多么强大,以一己之力对抗成编制的军队都是不明智的。这时候见好就收,溜之大吉才是上策。 “我还没救出我的同胞。”晴空不想走。 “这里离帝国军营太近,接应的部队很快就到,到时候就走不了了。”古德温生生把晴空拽走了。 话说,曾经有个傻子想单挑三万人的军队。大家一定不要学他。 蛇头兽身的悖反之兽本是晴空的坐骑,此时它却听从了古德温指示,驮着两人突围而去。古德温使用了“追死之印刻”,“死者”们在阵中制造了足够了混乱,让悖反之兽能够顺利逃脱。 他们一路狂奔,又跑回了当初晴空藏身的树林里。 一进树林,晴空的“炫嗅”病就又发作了,吐了一地黑血。古德温给她收拾了一块平静的地面,铺了些叶子,让她躺了上去。 “你先把伤养好再出来。”古德温像老父亲一样叮嘱晴空。“你现在这个状态出来了也是送人头。” “我性命无多,无惧死亡。”晴空说。 “他们不会死你,只会把你变成圣魔之药的养料,然后用来屠戮你的同胞。”古德温说。“总之你给我乖乖卧床休息。没我允许不许起床。” 然后,晴空起了床。“我要解手。” “好。许你起床。” 晴空人长得秀气,但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古德温很清楚,她是待不住的。但凡身上恢复了点力气,她就会冲出去和帝国人厮杀。而她一冲出去,他就必须做出选择。如果他不帮她,她就会被教会抓走当繁殖机器;如果他帮了她,她就和她的同伴一起伤害帝国的人民。瑞吉娜家乡的村庄被毁的一幕,他没有忘记。 这简直就是电车悖论:五个人被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电车朝他们冲来,片刻之后就会把他们压死。此时,你可以操纵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可那条轨道上也绑着一个人。死一个人,还是死五个人?如何你如何选择,都会有人因你而死。 在古德温的电车前方,也有两条轨道,一条绑着帝国人民,一条绑着“原初之民”。帝国人民并不知道高层的阴谋与祖先的罪孽,他们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原初之民”双手沾满血腥,但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许多人在面临电车悖论时,都会选择蒙上眼睛、堵上耳朵,不做出任何选择。可不做任何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但不知道如何选择的时候,就问问你的心。”他记得曾经在一本书读到这么一句话。 于是他问他的心。可他的心脏跳啊跳,就是不会说话。 于是他问他的灵魂。带鱼扭动着狭长的身躯,拒绝替他做出选择。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无论他怎么选都是错的。无论怎么选,都会有人受到伤害;无论怎么选,他的良心都会受谴责;无论怎么选,都不会有好的结局。 既然反正是错,那不如选一条自己更喜欢的道路。 他想起了古途的人生。奔波劳碌,一事无成,生来处于枷锁中,梦想只是奢望。他想成为成功者,但成功的从来不是努力的人,而是善于让别人努力的人。于是,他的所有付出统统他人的嫁衣。他只是个“燃料”,上位者们的“燃料”。 “我选择帮助你们,和‘原初之民’并肩作战。”他对晴空说。“因为没有人应该生来受到压迫。如果这个世界是操淡的,我们不应以与之共生的态度苟活,而应对它反抗到底,即使最后是一地灰烬。” 古德温长着人类的模样,结果却选择帮助蝙蝠脸的怪物。 “现在,我是‘人奸’了。”他自嘲道。讽刺的是,他的手上也沾满了“原初之民”的血液。无论如何,他都是无可饶恕的罪人。 晴空没有说话。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指了指古德温的左手。 古德温望向自己的左手,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张牌。 那是一张漆黑的牌。那是一张他见过的牌。 牌上画着一群小恶魔,正在用火烤着一位主教。 “……这张牌倒是有名字。它叫做‘逆反’。” 在一本叫做《逆反》的小说中,古德温找到了“追死之印刻”的圣魔之药。若不是那滴黑色的圣魔之药,现在他还在帝国军的前线,与“原初之民”厮杀。 他将将牌翻转过来。牌的背面有一行文字: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你于此世的使命。” 卡牌在古德温的手中烧了起来,散发出阵阵黑烟。 “它和我的火焰很像,不是吗?”晴空说。 “是啊。”古德温说。 当天晚上,晴空睡得很不安稳,不知道是正受到病魔折磨,还是做了噩梦。第二天清晨,古德温询问了她的情况。 “别在意,‘原初之民’都这个样子。”她说。“随着年龄的增长,症状会越来越深。幸好,我们‘原初之民’寿命不长,在不堪重负之前就会死掉。” 他们商讨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晴空是肯定要与帝国军继续战斗的,但就身体状况而言,她已不适合再回神罚之地与“原初之民”的主力部队汇合了,而且古德温也没法长留神罚之地。晴空还是想要救回她的同胞。 “不如把你所有被捕的同胞一次救出来?”古德温提议道。“我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 按理说,王下镇被古德温大闹一场后,教会应该转移研究所的地址才对。但“神罚之炮”并不是说挪就挪的,给它供能的十二条管道更是没法轻易改道。所以,教会只能继续把研究所安置在王下镇的地下,顶多是会派出重兵把守。而作为“燃料”的“原初之民”俘虏们,肯定也还是被就近安置在研究所内。 古德温对晴空说了研究所的事情。他以为她会当场发狂,但她比他想象得平静得多。 “这是‘终末叛民’的一贯行径。”她说。 “这次营救行动肯定会很艰难。”古德温说。“但是,也许一部分的俘虏被放出来后,可以成为我们一方的战力……” “所有被解放出来的同胞,都会成我们的战力。”晴空非常确信地说道。 “可是,大部分人都被折磨得快死了。” “‘原初之民’只要活着,就足以成为战力。”她说。 “你也是这么形容黑曜族的战士的。” “因为黑曜族人也是‘原初之民’啊。” 古德温突然有了新的想法。研究所关押的“原初之民”数量非常庞大,如果他们真如晴空所说有着坚韧的意志的话,那么解放他们后,帝都附近就会瞬间出现一支“原初之民”的军队。若他们再攻下王下镇的武器库,战斗力便可进一步提升。 而此时帝国60的部队军驻扎于神罚之地边缘,剩下的40部队也肩负着戍卫各个区域的任务,故而首都的防备力量不会太充足。如果能把握住这个时机,就能对帝国的心脏发起致命一击。 如果抓住皇帝或代行者的话,或者可以逼他们做出承诺,给“原初之民”居住在帝国领土的权力。古德温不无天真地想到。 “我们在帝国内部,还有很多其他同胞。”晴空说。 她告诉他,“原初之民”有很多小股的部队,一直分散着帝国进行着游击战。古德温想起瑞吉娜的家乡便是在远离神罚之地的地方,但还是受到了“原初之民”的袭击。想到这里,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谈道义,只谈军事的话,若这些游击部队能配合被解放的俘虏一致行动,便可以牵制帝国各地的戍卫部队,令首都得不到外部的援军。 如果在神罚之地的“原初之民”也同时发起进攻就更好了,他们可以缠住帝国边境上的主力军,令其无法回援,那样帝都就成了一座孤城。 古德温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计划,说道:“可惜这个计划有个致命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没法保证各地的部队能够协同作战。首先,参与作战的部队太多,难保情报不会泄露。” “这点不会有问题。”晴空说。“没有一个‘原初之民’会出卖同胞。” 也对。他们的憎恨太深,不会因刑讯或利诱而动摇。 “第二个,也是更大的问题是,我们没法在短时间内联系这么多部队。”古德温说。“帝国领土那么大,我们就两个人,总不能全国各地到处跑?” 所以,这个作战计划听着激动人心,但最后还是得放弃。 “你裤子上有个纸屑。”晴空突然指了指古德温的裤裆。 “噢,真的。”那是一片黑色的碎屑,应该是刚才那张牌被烧剩的部分。 古德温想拿掉纸屑,结果它却滑进了他的裤兜。古德温一掏兜,结果掏出了一个小瓶。 他想起来了,这是之前教会科研人员答谢他的圣魔之药。不过他用不了,就一直揣在兜里,几乎把它忘了。 说起来,教会还许诺会给他一堆圣魔之药呢。现在看来,这个承诺是永远不会实现了。 他看着那瓶圣魔之药,又看了看晴空。 “张嘴。”他说。 “干什么?”晴空被他问得一脸迷离。 “把这药喝了。”他拔出了瓶塞。 “这是……圣魔之药?”她认出了它。“还不知道能不能和我匹配。” “一定匹配。”他说。 “……为什么?” “因为,”他从兜里掏出了那片黑色碎屑。“这是命运的安排。” 第21章 灵魂的去处 晴空没有喝下圣魔之药,但她接过了那瓶子,然后嗅了嗅。 “别闻了,这药没毒。”古德温说。毕竟这药已经在他裤裆藏了好几个星期了,安全得很。 晴空没有理会他。她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嗅了圣魔之药的味道。其后,她盖上了瓶子,又盘腿坐到了地上,仿佛是在冥想。 在“冥想”了约两分钟后,她睁开了眼睛。“的确,这药和我的灵魂是匹配的。” “什么鬼,你闻闻味就知道它匹不匹配了?”古德温咋舌道。“我看人家都是要先做半天测试的,你这个不专业啊。” “总比听从‘命运的安排’要专业。”晴空反唇相讥。“这是我们黑曜一族的秘法,不会有错的。” “行。那你现在可以把它喝下去了吗?”他说。 晴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噢,对了,圣魔之药不能直接喝,得先用‘涉世之凿’在灵魂上刻个花纹。”古德温想起了瑞吉娜对他做的说明。“像我们这些有‘系魂之印刻’的都不需要这些步骤,把这事儿给忘了。” 晴空拿起瓶子,仰头把药喝下。 “……什么鬼,你也可以直接喝的?” “这是黑曜一族的秘法。”她解释道。 所以说黑曜一族到底是什么鬼啊! “好了,你可以走了。走得越远越好。”她说。 “不是,卸磨杀驴也没这么快的啊。”他说。“我好歹也送了你药,你起码寒暄两句再赶我走啊。” “我喝了圣魔之药,灵魂就要出来了,女孩子的灵魂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她说。“这是黑曜一族的祖训。” 哦,这时候知道自己是女孩子了。话说灵魂有什么不能看的? “好,那我走,背过身去,绝对不看你的灵魂,行了?” 古德温转过身,向着森林外走去。那头悖反之兽也非常自觉地走了出来。一人一首肩并肩地走在一起。 他们走了不到10步,突然听到一声爆鸣。……这姑娘把什么炸了? 古德温不禁回头。 什么也没炸,只是一个极大硕大的灵魂从晴空的头顶上冒了出来。它头上有角,嘴上有獠牙,面目异常狰狞,一副恶鬼模样,而且算得上是恶鬼中的巨人。心脏不好的人看到这意味估计能当场毙命。 常言道,灵魂是心灵的窗口。一个人的心灵是什么样的,灵魂就会长什么样。晴空有这样的灵魂,说明虽然她外表看起来一副凶凶的样子,但其实内心超超超超级凶残。 “不是说不许看了吗!!!!!!”晴空的脸红透,娇羞地捂住了身体。看着她露出这种扭捏神情,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不是,你先冷静,听我解释。”他侧身躲过了她扔过来的飞石。“这是个误会,我听到爆炸声还以为帝国军轰炸咱们了,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危么!你要是觉得心里过不去,我也可以给你看看我的灵魂啊,这样就算扯平了?” “……谁要看你的灵魂!” 他把自己的带鱼从头顶拽了出来,摆到了她的面前。 她慌忙捂上了眼睛,然后又从指缝间瞄了一眼。 然后,她愣住了。大约2秒后,她爆发出了肆无忌惮的笑声。 “怎么会有人的灵魂长成这个样子?” 不是,我是为了让你好过才给你看我的灵魂的。你这个反应真的过分了啊。 晴空笑得前仰后合,伤透了古德温的心。作为赔罪,她同意让古德温旁观她的印刻形成过程。 恶鬼模样的灵魂身上,已经有了八九个印刻。这个数量颇让古德温妒忌,但他安慰自己道:印刻是靠质量取胜的,他一个“追死之印刻”足以吊打其他印刻之和。 圣魔之药从“恶鬼”的头顶流下,向着它的四肢延伸着。在流过它心脏位置的皮肤上,白色的药液突然燃烧了起来。在浓浓黑烟散去后,皮肤上了一个“握手”形状的焦黑印记。流淌至身体各处的药液又不约而同地向着那印记流去,终于将它填满。最后,“握手”印记绽放出了紫色的光彩。习得魔法的仪式完成。 “恶鬼”回到了晴空的体内。她将右拳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这是,‘纽带之印刻’。” “噢,那这印刻有什么用?” “它能让我与我的同胞们之间的纽带具现化。”她说。“它有很多功能,比如说——” “——能让你和朋友们随时随地通话?”古德温插话道。 “是的。” “果然如此。”古德温把玩着手中的黑色的碎屑。“这样,条件就都齐备了。我们已经可以挑起一场掀翻帝国的战争了。” 我命中注定会成为帝国的叛徒。古德温想。怪不得那张牌的名字是“逆反”。 不过,条件虽已具备,真要发起战争,还需要做更多的准备工作。最起码,他们要先侦查下王下镇的情况。 蛇头兽身的悖反之兽是很好的交通工具,它比古德温自己跑得太多了,古德温估算了一下,它的时速比民航还快,还省去了候机的时间。晴空给它起名为“飞驰”,它欣然接受了。古德温原以为悖反之兽都是脾气暴躁的生物,毕竟它们是怨气所结之身。但飞驰却相当听话,或许它的怨气只指向帝国。 在飞驰的帮助下,他们轻松愉快便捷地抵达了王下镇,然后成也趁夜混进了镇子。晴空用魔法遮蔽了古德温发光的身躯,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他们先是侦查了王下镇的武器库。这里的守军不多,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力不容小觑。这种配置的部队中肯定会有法师,所以要迅速击溃他们并不容易。最合理的战术是,先对他们发起突袭,趁其不备击杀阵中的法师,而后再慢慢对付没有魔法能力的士兵。 当然,武器库并非二人此行侦查的重点,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政务厅。政务厅的守军和武器库守军的装备水平相当,数量却有后者的5倍以上——这还只计算地面上的守军,地下室中隐藏的力量暂且未知。而且,古德温的“读风之印刻”读到了极其浓烈的魔力气息,这气息并非来自地下的“神罚之炮”,而是来自于某个极其强大的法师。 “简单地说,以我们二人一兽的力量,是绝无可能攻下这里的。”古德温立即下了结论,这是显然意见的事情。他开始有点后悔上次他把动静搞得那么大,不过当时的他也别无选择。 帝国附近潜伏着少量的“原初之民”部队,其中也有些水平与晴空相当的高手。但即使加上他们,攻下王下镇也还是太勉强了。如果召集更远的部队,则很可能被帝国军发现端倪,从而令奇袭作战失败。 “计划还是行不通吗……?” 虽然晴空救人心切,但古德温劝阻了她:此时不宜轻举妄动。二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林中的隐蔽所。 当晚,古德温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之前被他杀死的那个尖声尖气的红甲骑士。 红甲骑士名叫克里斯,贵族出身,家里颇有些势力。克里斯自幼性格乖张,又手段凶狠,经常因为小事与人冲突,手上有好几条人命。死在他手上的多是平民,所以他也没受到过什么惩罚,直到一次他杀死了一名小贵族的独子,实在交待不过去了,他的父亲为了避风头,将他送入了军队。 克里斯暴戾的脾气倒是和军队很合拍,加上他在武艺上颇有些天赋,因而很快就在军中崭露头角,甚至得到了获取圣魔之药的机会。帝国军队每年都会把一定数额的圣魔之药下发给有潜力的士官,一来是为了增强军队战力,二来是为了激励士兵们好好表现、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军队组织了一场盛大的比武大会,取得靠前名次者便能够获得圣魔之药。克里斯本以为自己会轻松获得优胜,结果却在关键的晋级赛中败给了阿莱克西——自己的搭档兼好友,惨遭淘汰。阿莱克西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得到了一滴圣魔之药。 克里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假意为阿莱克西档摆了庆功宴,却在阿莱克西酒醉后将其杀死,夺取了圣魔之药。然后,克里斯才发现,阿莱克西的圣魔之药与自己并不匹配,他无法使用。但他又在阿莱克西身上找了一个地址:一个被称作“反螺搭档旋塔”的场所。聪明的克里斯立刻领悟到,这里就是将悖反之兽淬炼为圣魔之药的秘密场所。 他找到了地址上的“反螺旋塔”,然后谎称自己是阿莱克西,设法混入塔内。此时,恰好有另一场“双反之螺旋”的仪式刚刚结束,一滴新的圣魔之药诞生于世。经历了这场仪式的神官们正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克里斯趁机将他们全部杀死。他很幸运,因为这次的圣魔之药与他的灵魂非常匹配。 他获得了操控火焰的魔法,并用它伪造了现场,制造出“仪式失败,神官们和悖反之兽同归于尽”的假象。其后,他动用了父亲的关系,将他所造成的所有混乱与龌龊掩盖在了深幕之下。阿莱克西的父亲并不相信官方给出调查报告,因而独自展开了调查。克里斯的父亲向各方施压,一次次地阻挠调查,但阿莱克西的父亲却始终不肯放弃。最后,不厌其烦的克里斯亲手将他杀死。 梦境就结束在这里了。古德温醒来后,感到浑身不舒服,于是跑去灌木丛里大便。 “你刚才怎么了?”晴空问大便归来的他。 “我之前吃了个污秽的灵魂,刚刚把它拉了出去。”古德温说。“不过,那坨东西倒是给了我一个有用的情报。” “什么情报?” “‘反螺旋塔’的地址。” 第22章 死亡的定义 王下镇的研究所是“生产”悖反之兽的场所,却并非淬炼圣魔之药的场所。 虽然少数人能够徒手把被悖反之兽捏成圣魔之药,但大部分人还是需要通过繁琐又费神的“双反之螺旋”仪式才能完成淬炼。通常,神官们会选择魔力浓郁、且与悖反之兽属性匹配的地点进行淬炼,因而在帝国领内设有多个淬炼塔。 “反螺旋塔”正是其中之一。这里不但要负责处理从王下镇送来的悖反之兽,也需处理从各地捕获的野生悖反之兽。 “拿下‘反螺旋塔’后,被关在其中的悖反之兽统统会成为我方战力。”古德温说。“而存在塔里的圣魔之药则可以用来武装我们的同胞。” “他们是我的同胞,不是你的同胞。”晴空指正说。 “咱们不算同胞吗?”古德温可怜巴巴地问。 “我可没有浑身发光的同胞。”晴空翻着白眼说。 “那我算是你的什么人?”古德温又问。 “朋友。”她说。 哦。朋友也不错。 他们根据古德温记忆中的地址,乘着飞驰去了“反螺旋塔”。顾名思义,“反螺旋塔”是一座高高的尖塔,塔身有内外两层螺旋,而两层螺旋的方向相反。这里魔力浓度异常地高,古德温发现,这里恰好位于向“神罚之炮”供能的其中一条管道之上。 塔外看起来并无卫星,但不知塔内情况如何。 “我们怎么进去?”晴空问。“潜入还是强攻?” “强攻。”古德温说。“塔里空间太小,没地方可藏。” “强攻会打草惊蛇?” “那样正好,他们分兵去防守各地的淬炼塔了,王下镇的守军就会减少。” 这两人都不是潜入的料,所以也只能强攻了。 古德温从虚空中抽出“无光闪耀之刻”,一剑劈开了门,然后就冲了进去。 塔里士兵不多,人员以研究岗的神官为主。他们中会魔法的不少,但大多不是战斗系的魔法,见到古德温和晴空只能抱头鼠窜。 “别杀那些已经逃跑的人。”古德温嘱咐晴空。“我们时间有限。” 他们没遇到多少阻挠,就攻上了塔的半山腰。他们看见一个颇为宽阔的房间,里面堆满了一看就很结实的箱子。 “箱子里肯定装着圣魔之药。”古德温说。“我嗅到了魔法的味道。” “有时候,我觉得你的灵魂应该是一条狗,而不是咸鱼。”晴空说。 “是带鱼好吗?带鱼虽然生活在海里,但是一点也不咸。”古德温反驳道。 “神谕官大人早料到了你会来,叛徒古德温。”从箱堆的阴影中,走出来两个僧侣,一个黑袍,一个白袍。 “是吗?那他还真是料事如神。”古德温说。“昨天我还不知道我会来呢。” “你认识他们?”晴空问。 “挺面熟的,就是不知道是谁。”古德温说。 僧侣们开始咏唱。 “我以三十二圣徒之名呼唤您的名字,黑目之神的第四眷属,炎雷之使徒洛山大人。” “愿八十八星辰照亮您的前方,西南之神的第五眷属,长空之使徒萨莎大人。” 而后,两名使徒降临人间。 “我想起来了,”古德温说。“他们两个是召唤师。” “不用你想起来,质押眼睛不瞎就能看出来。”晴空说。 左手着火右手放电的男性使徒是洛山。长着娃娃脸,身高却超过3米的女性使徒是萨莎。古德温曾与他们并肩作战。 “召唤魔法不是需要很长的咏唱时间吗?”晴空问。“怎么这么快就召唤出来了?” “他们肯定是从昨天就在这里咏唱了,把前面的句子都念完了,等我们一出现,再把最后一句念出来。” “哦,那他们的神谕官真挺有先见之明的。” “不见得,我觉得他是在所有的重要设施都派了人守着。”古德温说。“要是他能料到我们会出现在这个塔里,怎么也得派上蒂诺泰勒那个级别的使徒来拦我。” “来的是我们,真是不好意思了。”洛山的脑袋上蹦出了青筋。 “没事没事,咱们都是一起打着仗的人了,彼此也知根知底了。”古德温说。“所以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就直接省略这一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把药搬走,然后立马走人,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怎么样?” “你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吗?”萨莎说。 “我来这个世界不久,还没来得及买字典。”古德温突然一剑砍向萨莎。一个巨盾从空中浮现,挡在了萨莎面前,挡下了这一击。而晴空也与洛山打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派你来呢?萨莎?”古德温闪至萨莎右侧,又是一剑刺来。“你的飞行优势在室内完全发挥不出来。” “对付你已经绰绰有余了。”萨莎挥盾格挡光剑,然后以一柄与她的身材相称的巨剑刺向古德温。 古德温侧步躲过刺击,再一剑横砍萨莎下盘。但萨莎的盾和她身高相当,足以护住她的下盘。 “‘驭器之印刻’。” 突然有股力量将萨莎的盾牌向上一拽,令她的下方露出了空档。她想后撤,但已经来不及。古德温的光剑砍中了她的脚腕,她轰然倒地。古德温没有追击,而冲向了她的召唤者——那个黑袍的僧侣。 僧侣掏出匕首迎击。然而他的迎击太无力了。古德温轻轻一掌拍在他的脸上,他便昏了过去。 “现在,你的魔力来源断了,萨莎。”古德温对萨莎笑笑。“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萨莎咬紧牙站了起来,以巨剑回答古德温的问题。“我不会向叛徒屈服。” 然而,每挥出一剑,她的身影便暗淡一分。 “你攻势越猛,消失得就越快。”古德温轻轻挡开她的剑。 “在消失之前,我会先杀了你。”萨莎继续挥剑。“我知道你的水平。” “你不会忘了?并肩作战的时候,你一直在被‘系魂之印刻’强化,所以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古德温说。“但现在我有‘系魂之印刻’的加持,而你没有。” 他疾闪至萨莎身后。她的盾和剑太笨重了,无法及时转身。 “抱歉,萨莎,我一直没告诉你:”他重重一脚踢在她的背上。“我比你强。” 萨莎俯倒在地。她已经没法再站起来了,因为她的身躯已经化作泡影。 此时,晴空正和洛山打得不可交。但见到同伴被打倒,洛山明显焦虑了起来。 “需要帮忙吗?”古德温问。 “不需要。”晴空说。 “我知道你不想要帮忙,但我们的时间不多。”古德温一把拎起白袍的僧侣。“还是速战速决。” 洛山急忙回身,向古德温射出一记火球。 古德温轻轻松开白袍僧侣,后退一步。火球打空。 而就在此时,晴空的长枪裹着黑色的火焰刺穿了洛山。洛山挣扎了几下,然后倒了下去。 “我说过不需要帮忙。”晴空有些恼火地说。 “我也没出手啊。”古德温又把白袍僧侣拽了过来。“我只是掸了掸他领子上的土。” 白袍僧侣一把甩开了古德温的手,扑向了洛山的躯体。 “使徒大人!使徒大人!”他撕心裂肺地喊道。 古德温有些讶异地看着洛山。他原以为洛山会像萨莎一样,化作泡影消失掉。 但是,没有。 洛山只是静静地倒在那里。血液不断地从他的伤口流出,在他的身下形成了一个暗红色的湖泊。 僧侣摇晃着洛山的身体,然后嚎啕大哭起来。而洛山终究没有醒来。 他死了。 “刚才那个女的使徒,你也应该杀了她,而不是放任她消失。”晴空说。“少一个使徒,我们就少一个敌人。” 古德温没有说话。 “……如果我死了,是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就此消失了?”——他曾有这样的疑惑。 现在,洛山回答了他的疑惑。 如果古德温死了,那么就是死了。 他的灵魂,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第23章 星殒之使徒 失去使徒的召唤师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战斗已经结束了。 但是晴空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她举起了长枪。 古德温突然扑到了白袍僧侣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 “我帮你拦住她,你带上你的同伴快跑。”古德温在他耳边说道。 僧侣一脸懵逼。 “我被她的邪恶魔法控制了,不得已才站到她的一边。”古德温继续说道。“你把这个消息告诉神谕官大人,让他派人来解放我。” 然后,他把黑袍僧侣丢到了白袍僧侣怀里,再一脚将他们踢下楼梯。 见僧侣们滚远了,晴空才开口问道:“你搞的什么鬼?” “如果他们认定我叛变了,召唤我出来的那个姑娘的立场就难办了。”古德温慢悠悠地说道。“但如果我是被你们用妖术控制了,他们就不会为难她。” “召唤你出来的是个女人?年轻的女人?”晴空问。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 接下来是收获战利品的时间。 他们打开了堆在房间里的箱子,发现里面装满了药,但大部分都不是圣魔之药。 “这些花花绿绿的都是什么药?”古德温问。 “这些是魔化药。把它们喝下去,就能使用相应的魔法,但只能使用一次。”晴空说。“这是仪式失败的副产品。”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是吗?这些知识是我的同胞用血换来的。” 魔化药虽不能让人获得永久性强化,却可以成为战场上的利器。部队中突然多了一百个、一千个能够使用魔法的人,即使只能使用一次,也足以扭转战局。 “如果这玩意这么厉害,之前我怎么没见过帝国军用过这玩意?” “因为使用它需要以生命为代价。”晴空说。“喝下它就意味着死亡。” 原来“只用能使用一次”是这么一个意思。 “这么说,它还是派不上用场。”古德温说。 “不,它有用。”晴空说。“我们要带走它们。” “……你想牺牲掉自己的同胞?” “对我们来说,死亡是一种幸福。更何况它能让我们死得其所。”晴空波澜不惊地说道,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忘了吗?如果我们被他们抓住,就会变成他们的‘燃料’,反被用来屠戮同胞。与此相比,死亡又算什么?” 他们两个人肯定搬不走这么多箱子,但塔的顶层还关了一些悖反之兽。在得到释放后,它们便自愿地扮演起搬运工的角色,将百十来个箱子搬回了密林中的临时根据地。 回到根据地后,他们清点了所有的箱子,从中找出了8瓶圣魔之药。这可以算是空前的大丰收了,虽然与箱子相比这个数字有点寒酸。 8瓶药中,有1瓶古德温能用,有1瓶晴空能用,其他6瓶则可以留给他们的战友们。 古德温那瓶圣魔之药令他获得了“群星之印刻”。印刻的花纹由九颗银色的星状印记组成,作用是召唤出9个有战斗能力、可自主作战的“星”。 晴空那瓶圣魔之药令她获得了“毒蚀之印刻”,具体作用就是给她的武器涂毒。此毒无药可解,几秒之内就能让一身肉都烂掉,相当凶残。凶残的灵魂就是要配上凶残的印刻。 “那么,咱们去下一个淬炼塔。”古德温说。 “你知道地址?”晴空问。 “不知道,但有办法知道。”他说。 “双反之螺旋”仪式需要消耗的魔力资源,故而不难想到,其他的淬炼塔肯定也和“反螺旋塔”一样,建立在魔力运输管道正上方。所有的管道都汇聚在王下镇,所以他们只需回到王下镇,再凭借古德温的“读风之印刻”读出管道的魔力脉络,便可以沿着其轨迹找到其他淬炼塔。 于是,稍作休息后,他们便向着第二个目标前进。“反螺旋塔”位于王下镇的东南方位,所以这次他们特意沿着西北方向的管道前进。最后,他们在一片空旷的草原上发现了一个孤零零的高塔。 这座塔里也有两名使徒把守,一个叫蒙斯,擅使神圣魔法;一个叫温妮,一个擅使水系魔法。神圣克黑暗,净水克污泥,此二人恰好都是晴空不擅长应付的类型。 “你干脆别出手了,我一个人就能打翻他俩。”古德温对晴空说。 正好他可以用他们试试自己的新印刻。 “星河千光皆为吾羽翼,‘群星之印刻’!” 古德温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揪下来几个小块,“带鱼”疼得嗷嗷直叫。这几个小块的灵魂又具现化为闪耀的光芒,浮现在他的左右。 “流光齐射。” 古德温一声令下,九道“星光”便射向了蒙斯和温妮。他们侧身闪过,而“星光”在他们身后转了个弯,又追着他们飞了过去。 “我这个是追踪弹,你们逃不掉的。” 既然如此,他们就不逃了。 “‘铁牢之刻印’!”蒙斯召唤出一道神圣的障壁,护住了他和温妮。“星光”没法击穿障壁,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它的外壳。 古德温觉得自己的“带鱼”又在嗷嗷叫了。 “看来你的新印刻也不怎么样嘛。”晴空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古德温大怒。 “‘系魂之印刻’!‘无光闪耀之刻’!” 他强化了自己的力量,然后卯足力气,抡起光剑把神圣障壁干碎。障壁一碎,“星光”们终于成功地砸到了蒙斯和温妮脸上。 “‘群星之印刻’永远的神!”古德温歌颂着自己的新印刻。 “本来不想用这招的。‘奔流之印刻’!”温妮召唤出了滚滚洪流。洪流冲走了“星光”,也顺势冲走了古德温和晴空。塔内空间太小,他们无处闪躲,只能任由水流将他们从塔身冲至塔底,跌出塔门之外。 “就这?”晴空抹了抹脸上的水,嘲讽古德温道。 然后,他们看到蒙斯、温妮和他们的召唤师一起被大水冲到了塔外。 “你这招怎么敌我不分的啊?!”蒙斯抱怨道。 “所以我说不想用这招的……”温妮嘀咕道。 既然大家都出了塔,那就直接在塔外干架好了。 蒙斯和温妮一拥而上,提剑夹击古德温;而晴空自觉地退到了一旁,看着古德温被两人围殴。 蒙斯一剑劈向古德温面门,古德温挥剑格挡;而温妮则趁机刺击古德温的后心。古德温没法同时挡下两柄剑,只能狼狈闪开。而蒙斯与温妮紧追不舍,他们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从两个不同角度斩击古德温,古德温无法招架,只得一退再退。 退着退着,他的后背已经抵上了塔壁,终于无路可退。蒙斯高高跃起,一剑从高空劈下;温妮则放低身躯,一剑横斩古德温的小腿。这次,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 就在此时,“星光”突现。 3道“星光”迎向了蒙斯的剑,另有3道“星光”架住了温妮的剑。第7道“星光”飞向了蒙斯的面门,直接击中了他的门牙,蒙斯吃痛失去平衡跌落地面。第8道“星光”射向了温妮,她急忙闪开,却被第9道“星光”命中手腕,丢了手中剑。古德温趁势出击,一剑隔开了温妮的侧腹,鲜血四溅。 “看到了吗?这就是‘群星之印刻’的正确用法。”古德温向晴空炫耀道。 然后,他看了一眼温妮的召唤师。“你赶紧找地方给她治疗去。失血过多的话,就算是使徒也会死……” 话音未落,蒙斯射出了一道光,击中了温妮受伤的侧腹。然后,她的伤口被一团不明发光物质被堵上了,不再流血。 “这是什么鬼魔法……?” “愈合伤口是神圣魔法的基本。”蒙斯说。 “你好像不会耶。”一旁的晴空揶揄道。 “说过了,我是灵魂系的,不是神圣系的。”古德温为自己辩护道。 伤口刚刚止血,温妮又捡起剑攻了过来。古德温挡下了她这一剑,却没料到她会向他吐痰。俗话说得好,明剑易躲,暗痰难防。你在专心跟人拼剑时,突然被啐上一口,任谁也躲不开。 但是,古德温很快发现,温妮吐的不是痰,而是一道锐利的水柱。幸好,一道“星光”及时赶到,替他挡下了水柱。而温妮打了个响指,又有二十多道水柱一起向他射了过来,“星光”明显不够用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蒙斯还很不仗义地在古德温身后发起了袭击。喂,神圣系的搞背刺可是违法的! “‘群星之印刻’!繁星璀璨!” 数十道“星光”骤然从古德温体内迸发而出。它们拦下了蒙斯的剑和温妮的水柱,如雨点般落在他们身上,直接将他们轰飞。 “既然是‘群’星之印刻,总不能只有9颗星星。”古德温得意地说道。 而这个时候,他的“带鱼”正疼得满地打滚。 第24章 “死神” 在“群星”的倾洒之下,蒙斯和温妮被打得丢盔弃甲,连印刻都用不出来了。 而古德温则一步步走近了他们的召唤者。两名修女被吓得瑟瑟发抖。 古德温凑过去,低声说过:“你们快跑,我来掩护你们。回去告诉神谕官大人,我被那个女人的妖术控制了。” 修女们如惊弓之鸟般,带着她们的使徒逃之夭夭了。 于是,古德温和晴空顺利地占领这座淬炼塔,解放了6头悖反之兽、获得了9瓶圣魔之药、搬走了数十箱魔化药,高高兴兴地回了根据地。 “照这个进度,再攻下几个塔后,我的灵魂上就会刻满花纹了。”古德温说。 “这不是什么好事。”晴空说。 “……什么意思?”古德温问。 “你认为印刻是什么?”她反问道。 “使用魔法的资格啊。不是吗?” “你还记得被印上印刻时的场景吗?”她说。 当然记得。圣魔之药会在灵魂表面上烫出一堆凹痕,然后药液再流到凹痕里。 “印刻是灵魂的伤痕。”晴空幽幽说道。“伤痕越多,你的灵魂就越残缺。如果不想让你的灵魂碎成破布条的话,建议你还是不要印上更多印刻了。” “……明明你的印刻比我多得多。” “我不同,”晴空笑了笑。“我是随时都可以死的人。” 古德温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总之,为了赢得这场战争,印刻越多越好。” 所以,他们又攻打了第三个淬炼塔。 这一次的塔不再是“孤塔”了,塔旁边直接驻扎了一个营的军队。看起来是前两个塔的遭遇终于让帝国军下定决心派重兵守塔了。 “怎么办,这次是潜入还是强攻?” “这次敌人这么多,还是强攻好了。” 他们突袭了帝国军营,然后古德温操纵“死者”制造了一场大混乱。他们趁着这混乱溜进了塔。对付大军时,“追死之印刻”总是很有用。 塔里面有僧侣和修女把守,其中不乏能用魔法的好手,却没有一个使徒。最后,那些好手统统成了为古德温所用的“死者”,一路把他们护送到塔顶。 一如既往,塔顶上关着悖反之兽。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塔顶上有一个人。 当看到这个人时,古德温突然明白了:军营里的士兵,不是为了防备他的,而是为了守护这个人。 这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脸颊深陷,不苟言笑,穿着学者风的褐袍。仅看这副装束,人们很难想象,他竟是至高无上的神瞰代行者。 “……格林格莱斯?”古德温叫出了那个名字。 “格林格莱……教会的头头?”晴空马上反应了过来,一枪刺向格林格莱斯。“杀了他,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格林格莱斯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他只是木然地看着晴空。 但是,晴空的枪没能刺中他。它像是被一堵无形之墙挡住了,无法前进。 然后,突然有一股力量冲击了她的枪尖。晴空被那冲击吹飞在地,长枪也跌落地面。而古德温的“死神”们也如断线人偶般倒了一地。 晴空迅速爬起,捡起长枪,试图发起第二轮袭击。但古德温拦下了她。 “好久不见了,神瞰代行者大人。”古德温说。 格林格莱斯微微点了点头,回应了古德温的问候。他漠然地看着古德温,瞳孔中不带一丝杂质。他好像认出了古德温,又好像是没有。 “我曾问过你,鲁斯坦帝国为什么会飘在天上,但你没有回答。”古德温说。“所以我自己找到了答案。” 格林格莱斯还是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了起来。 “王下镇的研究所,‘神罚之炮’的再造,折磨‘原初之民’以制造悖反之兽的计划,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不是吗?” 格林格莱斯默默站着。他的褐袍在风中飘荡。 “为什么不说话?”古德温质问。 “因为那是浪费时间。”格林格莱斯淡淡说道。 突有飓风吹来,将古德温和晴空掀翻。而格林格莱斯淡然站在原地,被风吹动的只有他的衣角。 但晴空立即起身,以一记黑炎之蛇袭向格林格莱斯。 “刺穿他!‘黑铁之蛇’!” 但黑蛇被那堵无形之墙挡下了,晴空还是没能伤到格林格里斯分毫。 然而,格林格莱斯没有看见的是,古德温已经以行雷之速,闪至他的身后。“无光闪耀之刻”斩向了他的后颈。 “结束了,‘魔法博士’!” 格林格莱斯回头,向古德温的流光之剑伸出了手。 他竟以血肉之躯捏住了古德温的剑。古德温全尽全力斩下,剑却在格林格莱斯手中纹丝不动。一介凡人的力量,超越有了“系魂之印刻”加持的使徒。 “错了,”格林格莱斯纠正了古德温的说法。“——是‘魔法之王’。” 而后,“无光闪耀之刻”碎了。流光碎在了格林格莱斯手里。 古德温的“带鱼”突然尖叫起来。“无光闪耀之刻”是它的半身,格林格莱斯捏碎了“无光闪耀之刻”就相当于抹杀了它一半的生命。 而格林格莱斯的表情不曾有过一丝的变化。 “你不是人类。”古德温后退了一步。“……你是什么东西?” “我只是一介真理的求道者而已。”格林格莱斯说。 悖反之兽们在骚动,在嚎叫。它们疯狂地晃动着身体,口吐白沫,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存在已降临此地。 “和你一样,我也是个人类。”他望着古德温,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我以血肉之躯降生于世,以血肉之躯承受世间苦难。只不过,在求道的路上,我已走得太远,终挣脱了俗世的枷锁,获得了不朽之身,将虚构的偶像与神名踩到了脚下。” “你根本不信神,神瞰代行者大人。”古德温说。 “你不也一样吗?使徒大人。”格林格莱斯摊开了双手。“正北之神的第四眷顾,星殒之使徒,古德温大人。你我都不曾见过七方之神。你我都知道,七方之神根本不存在。你我都只是借用它的神名行事而已。我们都是一类人,但你比我更加过分,你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射杀他!‘群星之印刻’!”古德温喊道。 数十点“星光”,从四面八方射向格林格莱斯。格林格莱斯不闪、不躲、不挡,任由“星光”击穿他的身躯。 格林格莱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的胸腹上多了几十个洞,但没有血流出来。 “你是操纵灵魂的使徒,你应该明白:躯体只是个容器。”格林格莱斯。“你攻击我的容器,没有任何意义。” 古德温试图用“系魂之印刻”辨识出格林格莱斯的灵魂形状,但他辨识不出来。因为,他的灵魂太过庞大了。正如岛上之人无法用肉眼识别岛的轮廓,无论古德温怎么看,也只能窥见格林格莱斯的灵魂一角。 “不好意思,见到久违的‘异乡人’有些兴奋,多说了几句。”格林格莱斯说。“谈话结束了。请你去死。” 格林格莱斯轻轻挥手,而后一道风镰斩向古德温的喉咙。古德温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他发现,自己的手中突然有了三张牌。三张黑色的牌。 黑色是无光的颜色,但那牌却放出了黑色的光。在这虚无之光中,风镰仿佛是撞上了什么极其坚固的东西,终是散作了轻风。 这时,古德温看清了那三张牌的牌面。它们分别是死神、死神,还有死神。……这是程无忌向他展示过的“塔罗牌”? 一张死神牌裂作两段,从他手中滑落了。 格林格莱斯指了指古德温的脸。而后,在这密室之中,一道紫电从天而降。 古德温挥手再挡,黑光再现。紫电在黑光中破碎成数道小小的电流,沿着塔壁四散而去了。 又一张死神牌一分为二,从古德温手中滑落。 “真不巧了,我的时间到了。”格林格莱斯说。“我得走了。……希望我的仆人们能把活干好。” 然后,一股污泥的洪流从他的褐袍下涌了出来,它们占据了整个房间,将古德温和晴空包裹。 在污泥之下,古德温目不能视、耳不能闻,污泥的腥臭也麻痹了他的嗅觉。 不知过了多久,污泥散去,墙壁与地板变得干净如初。古德温、晴空、悖反之兽们,均没有受到伤害。 最后一张死神牌也碎裂了,它滑落至地面,又化作了飞尘。 而格林格莱斯倒下了。之前被“星光”射穿的“弹孔”中,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古德温摸了摸他的动脉,已摸不到生命的迹象。 神瞰代行者,真理的求道者,“魔法之王”格林格莱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你是操纵灵魂的使徒,你应该明白:躯体只是个容器。”格林格莱斯的这句话,萦绕在古德温的耳边。 古德温突然觉得很冷。他打了一个寒颤。 第25章 高塔坍塌之时 在救出悖反之兽后,古德温和晴空带着药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淬炼之塔。士兵们想阻拦,但他们根本拦不住全力疾奔的悖反之兽。 很快,士兵们就发现了格林格莱斯的尸体。“神瞰代行者被‘渎神者’刺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帝国全境,举国震动。 教会并未因此陷入混乱,因为格林格莱斯早已制订神谕官泰隆斯作为他的继承人。他安排得如此妥当,简直就像是知道自己会暴毙。 但他的死还是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达官贵人们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成为下一次刺杀目标,许多军队与教会的好手都被抽调走,成了他们的私人保镖。而齐格里德皇帝的“讨魔决战”计划也受到了颇多质疑,贵族纷纷要求皇帝撤回远征军,以保卫首都与他们的领土安全。 “我们得快点行动了。”古德温借助“追死之印刻”掌握了帝都之内的舆论动向。“如果远征军回来了,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晴空早就用“纽带之印刻”和她的同胞们打了招呼。他们立刻在王下镇集结了一支精锐小队。加上古德温,小队也只有15人,但个个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而且半数人员都拥有印刻。 起初,这些人对古德温表露出了露骨的敌意。但在晴空告知他们古德温杀了格林格莱斯后,他们便瞬间对他热情起来。虽然古德温并不认为格林格莱斯是他杀的。 小队中,有几个人和晴空一样,长着人类的面孔。 “他们和我一样,都是黑曜族的战士。”晴空向古德温介绍道。 黑曜族人属于“原初之民”中变异程度较低的个体,和他们那些蝙蝠脸或野兽脸的同胞相比,黑曜人的智力更高、魔法适性更强,但对“神罚之地”的毒雾“炫嗅”的抗性也较弱,所以多数都在帝国领土内活动。 “这个是旧木。” “……你好。” 旧木是个浓眉大眼的男人,国字脸,腱子肉,身材高大,一副硬派电影的主角形象。晴空还有着尖耳朵和细尾巴,旧木却各个器官都长得和普通人一样,只是皮肤是蓝色的。他话不多,握起手来却特别有力。虽然身为使徒,但古德温并不确信自己掰手腕能掰过旧木。 “这个……姑且算是铁岩。” “……什么叫姑且算是啊!” 铁岩就像是男性般的晴空,他也有着紫皮肤、银头发、尖耳朵和修长的身形。说起来,他可以算是晴空的“发小”,但脾气秉性相近的二人却相当合不来,这可能是因为他们自幼就视彼此为竞争对手,所以一见面就要打架。 “这个是焰彩。” “嗨~初次见面。” 焰彩是个高个子的女性,比晴空和铁岩高出了一头。她眼睛大大的,有着红色的卷发和健美的身材。她的皮肤是古铜色的,和普通人类几乎没有分别。但是,一个硕大的尾巴暴露了她的“原初之民”身份。这个尾巴让古德温联想起了鳄鱼。 古德温注意到,这三人都穿着和晴空类似的魔法装甲。 “为什么他们仨的盔甲都是银色的,只有你的盔甲是黑的?”古德温问晴空。 “因为我们身份不同啊。”晴空说。“银色盔甲,代表他们是独身战士。” “那,黑色盔甲代表已婚战士?” “什么乱七八糟的!”晴空脸红了。“黑色盔甲是军阵战士,代表我们会和部队协同作战!独身战士是独立于部队单独行动的战士!” “哦,原来如此。”古德温点点头。“帝国穿黑袍的神职人员都是已婚的,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个传统呢。” “怎么可能是一个传统!” “……哦。” “我一出生就是个战士,生命的唯一意义就是向‘终末叛民’复仇。” “嗯。” “所以,我一直在战斗。没有时间做那些男女私情的东西。” “懂了。” “懂了就好。” “所以,”古德温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怕你误会。” “误会什么?” “……白痴。”晴空调头走掉了。 部队既然集结完毕,接就是迈出最关键的一步了。 “接下来,我来介绍下作战计划。”古德温摊开一张抢来的地图,晴空则将他的声音,传到了每个“原初之民”的耳中。“至于作战的名字嘛,让我想想,就叫‘晴天作战’好了。让我们一战扫清笼罩在‘原初之民’头顶上500年的阴霾。” 他把一颗棋子放在了地图正中。 “作战的关键,自然是‘强袭王下镇’。 “王下镇没有城池,无险可守,所以外围的守军不足为惧。 “我们需要留意的,只有政务厅的守军和武器库的守军。 “对政务厅和武器库的进攻需要同步进行,所以我们需要兵分两路。 “政务厅为主攻方向,我们需要投入12名战士、12头悖反之兽的兵力。 “我对政务厅的建筑布局比较熟悉,所以这一路由我带队。 “另外3名战士、3头悖反之兽,则由虎喉带队,对武器库展开强攻。如果你们比我们先拿下目标,就分出1、2个人来支援我们。” 虎喉是一个脸长得像老虎的“原初之民”,块头比古德温还打,现有38岁“高龄”,在“原初之民”中算是个“寿星”了。 “政务厅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们会力战至死,直至救出同胞。没有撤退这一选项。 “政务厅的防守力量预想会很强,以我们的兵力多半无法击溃他们。 “但没有关系,诸位只要配合我,尽可能杀死他们的有生力量就好。 “被杀死的士兵,会被转化为我的‘死者军团’。 “如果我们杀死的士兵足够多,‘死者军团’就可以帮我们牵制住敌军的主力,然后我们就可以攻下地牢,释放出我们的同胞。 “刚被救下同胞们会很虚弱,但我相信‘原初之民’的毅力,他们会成为我们有力的援军。 “然后,我们要带着他们进行突围。此时,虎喉需要带着武器来接应我们,一旦同胞得到了武装,战局就会逆转,我们将合力一举歼灭王下镇的守军。” 古德温稍作停顿。 “但是,至此,我们的作战只是完成了一半而已。 “接下来,一旦我们攻克王下镇,晴空便会给帝国领土内和‘神罚之地’的同胞发信号。 “这是‘总决战’的信号。 “各地的同胞们,如果不能击溃当地的帝国部队,就尽可能拖延他们。如果能击溃他们,就直接向帝都‘七方之聚’进军。 “我们将在‘七方之聚’,在‘终末叛逆’的心脏,与他们的皇帝决一死战。” 古德温环视四周,看着“原初之民”们颜色各异的脸庞。 “自称神明代言人的神棍小丑格林格莱斯已经死了,他死在了为压榨‘原初之民’的灵魂而建的罪恶之塔中。 “而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 古德温高喊着。 他身边的“原初之民”战士们高喊着。 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原初之民”,都用他们灵魂中的声音高喊着。 “——皇帝齐格里德的首级!!!!!” 第26章 王下攻防战 “晴天作战”开始。15骑精锐组成的奇袭队奔袭王下镇。 王下镇无险可守,外围仅部署了几支巡逻部队。奇袭队撞见了其中一支,但他们仅用了30秒就全歼了对方,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进入王下镇后,奇袭队即分作两路,虎喉率长枪手寒石和弓箭手冰燧进击武器库。守在武器库门口的士兵们比起彼伏地打着哈欠,他们大概不会想到等待着他们的命运是什么。 “‘蜓目之印刻’。” 冰燧将7支箭搭上了弓,然后一次将它们全部射出。7支箭飞向7个不同的方向,恰好命中7名士兵的喉咙。喉咙处没有护甲,士兵们连叫声都没发出就倒在了地上。 一名斥候兵发现大事不妙,试图呼叫同伴。“敌——” 然而,他刚喊出第一个字,就被虎喉的单手锤敲碎了脑袋。 3名“原初之民”乘着悖反之兽,以无可阻挡之势攻入了武器库。武器库中的驻军当时乱作了一团,但他们很快发现袭击者只有三人,便立即组成了包围阵型。但悖反之兽太过凶猛,士兵们阻挡不足,阵型很快便被打散,而它们的速度也令外围的弓箭手无法瞄准。 要对抗精锐,光靠人数是不行的。守军指挥官立即召集了阵中的法师,准备以精锐对抗精锐。为首的法师是一名中年的白袍修女,她开始咏唱召唤的咒语。 “久居高天之上的七方之神明,请纡尊降贵,倾听吾等呼唤。正北之神、西南之神、极东之神、黑目之神、如在之神、苍渊之神、隐名之神,吾等以三十二圣贤之名恳……” 咒语刚念到一半,冰燧的箭便越过士兵们架起的盾墙,射中了修女的胸口。她当场毙命。召唤魔法的缺点是咏唱时间太长,并不适合应对突然袭击。这时候,还是“魔武双修”的魔战士型角色更能派上用场。 于是,守军派出了足足9名魔战士,在士兵们掩护下冲向了“原初之民”的3骑精锐。在以1敌3的情况下,“原初之民”的战士即使有悖反之兽相助,也无法速胜。守军渐渐控制了局面。而此时,传令兵也及时地把“武器库”遇袭的消息告知了政务厅。 政务厅一得到消息,便派出了一直由魔战士与神职人员组成的魔法部队前去支援。武器库和政务厅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乘马不到3分钟便能抵达。 在策马狂奔之际,援军们发现,今夜的星星特别亮。 “‘群星之印刻’。” 然后,满天的“星光”便倾洒了下来,射穿了他们的躯体和他们的马。一些人当场毙命,一些人跌落马下,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躲过了这次袭击。然后,他们看见12个人,骑着12头悖反之兽向他们冲了过来,为首的那个人全身发着光。 “叛徒古德温!”他们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而这句话成了他们的遗言。 12种印刻,12种魔法,呼啸着他们飞了过来。五颜六色的魔法冲击在一起,迸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而在光芒过后,没人能够存活。 “我不是说了要轻点吗?”古德温抱怨道。“你们把他们都打碎了,我还怎么用啊?” “下手最重的人不是你吗?”晴空反唇相讥。 最终,古德温仅把其中3人转化成了为他所用的“死者”。其实这个数量是刚刚好的,因为这批“死者”都是高手,而越强的“死者”越则难操控。目前操纵这3个“死神”并不需要耗费古德温太多精力,但如果强力“死者”数量再多些,则不可避免地会削弱古德温自身的作战能力。 “总之,第一阶段的‘诱敌+伏击’战术很成功。接下来进入第二阶段,开始进攻政务厅。” 古德温等人没有贸然闯入政务厅,而是先派出了那3名“死者”开道。“死者”们丢了马,身上也满是伤痕,守军看到他们的惨状,便立刻放他们进了政务厅询问情况。而“死者”一进屋,就开始各种魔法轰炸,打得守军措手不及,古德温等人便趁乱杀入了政务厅。 那3名“死者”因为深陷敌阵,很快就被反应过来的守军轰成渣。但古德温立即将死于爆炸的士兵做成了新的“死者”。“死者”和生者穿着一样制式盔甲,不仔细看很难分辨,给守军制造了相当大的困难。 “别跟那些‘死而复生’的人纠缠!优先攻击‘渎神者’!”守军指挥官做出了新的指示。接着,他将一批法师和魔战士投入了战场。在魔法的帮助下,守军挡住了奇袭队的攻势,而奇袭队人手不足的劣势则渐渐显露出来,天平开始倒向帝国军一方。 “好像打不过,那就先撤退!”古德温令半数“死者”断后,带着另一半“死者”撤出了政务厅。 他们退到了距离政务厅500米的地方,稍作修整。而守军们则龟缩在政务厅中死守,完全没有要乘胜追击的意思。 “这次好像没法把他们勾引出来了。”古德温说。 “他们又不傻,不会总在同一招上当。”铁岩评论道。 “我觉得是勾引力度不够。”古德温说。“我们再试一次。” 奇袭队开始用远程炮击系的魔法轰击政务厅。在平白无故地挨了几炮后,守军指挥官决定也以远程魔法还击。 但是,守军并不想把自己的镇子炸烂,所以不敢用火力太猛的法术。而且,魔法炮击的咏唱时间较长,奇袭队一看他们要炮击了,就立刻转移位置,令他们的炮击频频落空。相反,政务厅里的人是没法移动位置的,只能乖乖地蹲在屋里挨炮。 这么一来二去,几轮炮击过后,政务厅被炸漏了好几个洞,士兵死亡不少,而奇袭队一方只损失了少量“死者”。 但守军不为所动,坚持死守战术不动摇,说什么也不出来。他们很清楚:时间站在他们一边,战斗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 所以,奇袭队又杀了回去。古德温把被炮击杀死的士兵们转变了“死者”,然后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双方杀得昏天黑地,奇袭队还是没能攻破守军的阵地,所以再一次撤了出去。 “这波不亏。”古德温说。“他们死了不少人,而我们这边的‘死者’数量又增多了。” 奇袭队继续远程炮击。然后,古德温花了些时间,用“系魂之刻印”强化了所有的“死者”,之后第三次攻进政务厅。这一次也没能击溃守军,于是他们又撤退。 奇袭队保持着“进攻”>“撤退”>“进攻”的节奏,一共进行了6波进攻。战斗的主动权始终握在他们手中,他们想什么时候进攻就什么时候进攻,而守军只能被动应战。守军的士兵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疲惫。 “第二阶段的‘假装诱敌’战术也成功了。”古德温评论道。“只要他们一直不主动出击,就一定会被我们耗死。” 这时,忽有数道光芒划破黑暗,降临至政务厅之上。 “他们召唤出使徒了。看来作战要进入第三阶段了。” 果然,守军一改乌龟姿态,浩浩荡荡地杀出了政务厅。 尽管奇袭队消耗了他们许多兵力,但守军还有相当的数量。刚才的龟缩坚守并非是因为守军实力不足,而只是因为反攻的时机未到。 “刚才天上有几道光来着?”古德温问。 “应该是7道?”焰彩答道。 “那就是7个使徒。不好办啊。” 如果光是7个使徒,“原初之民”们还可以借助悖反之兽的力量与他们周转,但守军一方还保有相当数量的魔战士与法师,若是全力出击,只怕奇袭队难以应付。 古德温操纵“死者”摆出坚守阵型,试图阻拦帝国军的攻势。但使徒们瞬间便冲破了他们的防线。 冲在最前面的使徒,有着天使的身材和天使的面孔,只是3米的身高让人实在不敢有非分之想。她是古德温的老战友,长空之使徒,萨莎。 “如果你上次杀了她,我们现在就省去许多麻烦。”晴空说。 “是的。我也后悔了。”古德温说。“古人说得好:圣母误国。” 萨莎的飞行能力是个巨大的威胁。她可以居高临下攻击“死者”军队,也可以轻易瓦解奇袭队的机动性优势,而他们却缺乏反击她的手段。魔法炮击轰不到那么高的位置。 这时候,只有古德温出马了。 “‘群星之印刻’,千光齐射!” 数十道“星光”射向夜空,直奔萨莎而去。萨莎用巨盾挡开“星光”,“星光”们又迂回着攻击了她的背部。但全力飞行的萨莎速度不比“星光”慢,她设法闪开了它们。 “‘驭器之印刻’,愚弄戏法。” 有一股力量猛地拽了一下萨莎的盾,破坏了她的闪避动作。两枚星光擦中了她的翅膀,溅出一道血光。萨莎失去平衡,在空中翻滚了几圈,终于向着地面坠落下来。 为防止古德温再生恻隐之心,晴空出手。她高高跃起,直飞天空而去。 “‘黯鳞之印刻’,黑铁之蛇!”晴空化作漆黑之炎,烧穿了萨莎的心脏。 萨莎惨叫起来。但她仅叫了半秒,涌出的血液便堵住了她的喉头。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在击穿了长空之使徒的身躯后,黑炎渐渐停止燃烧,变回了晴空的身体。她正在以自由落体状向地面坠落。 古德温不确定她是否能安然落地,正在犹豫要不要一个“公主抱”接住她。 而在此时,一道流星疾飞向晴空。 但流星没有那么快。所以它不是流星,而是使徒。 ——会飞的使徒,不止萨莎一个。 第27章 流星燃尽之刻 晴空在坠落。 一名长发、金甲、手提长戟、脚踏云雾的男性使徒,正如流星般向她袭来。 古德温急令“星光”拦下他,但他快速旋转长戟,挡开了所有的“星光”。一秒之后,他已乘云飞至晴空面前,举起了手中戟。 幸好,他们此时的位置不算高,已到了炮击的射程之内。 “‘白雷之印刻’,开炮!。”铁岩轰出一道苍白之雷,逼退了“流星”使徒,救下了他的“发小”。晴空乘机降落地面。 “我欠你一次。”她向铁岩致意。 “你欠我的可不止这么一次,你这辈子都还不完。”铁岩不看她,继续以白雷轰击“流星”使徒。但白雷的本质是攻城武器,威力大但发射频率低,不适合对付敏捷的目标。“流星”使徒向着铁岩飞了过来。 “拦住他!” “原初之民”们纷纷以魔法射击“流星”使徒,但没有一炮能够沾到他的衣角。“流星”使徒如炮弹般砸向地面,引发了巨大的冲击。奇袭队员纷纷在冲击下被吹飞,不少“死者”更是直接被这一击碾碎。 “我是灾厄之使徒,凯登。”“流星”使徒做着自我介绍。“见到我,你们的厄运便已注定。” 古德温很想一拳砸在他鼻梁上。但他明白,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敌人不止一个凯登,要对付他们,奇袭队的兵力是严重不足的。 “奇袭队,撤退到武器库!”他下达了指示。“‘死者’部队,拦住他们!” 于是,奇袭队们不再恋战,凭着悖反之兽的速度快速脱离了战场。“死者”部队的数量不算少,往路口一堵,帝国军想追也没法追。 当然,“死者”们是堵不住凯登的。他脚下的云雾突然着了火,飞的速度又增加了几分。很快,他就追上了悖反之兽,来到了奇袭队的队型正中。 “只身一人冲进敌阵,你是白痴吗?”古德温说。 “击溃猪狗之师,我一个人就够了。”凯登傲然说道。 “杀了他。”古德温说。 于是,12骑奇袭队员向凯登发起围攻。他们坐下的悖反之兽脚步未停,依然在向武器库奔跑,凯登脚下的云雾也仍在疾速飞行。双方的攻防战便在这在高速飞奔中展开。 虽是12对1,但奇袭队员并不能形成12倍的合力。他们没法在高速运动中配合无间,也因为顾忌同胞而不敢使用威力太大的魔法。相反,凯登却可以尽情挥洒他的长戟。 而凯登最大的武器是速度。他比奇袭队中的任何一人都更加敏捷、更加快速,可以轻松闪开他们的攻击。而且,若是他们封锁了他前后左右的闪避路线,他还可以飞到天上去。现在奇袭队的感觉就是12个围在一块打一只苍蝇,还打不着。 很快,他们跑到了武器库。而虎喉并没有如约攻下武器库,他和他的队友还在和守军鏖战。 “没时间了,5分钟之内杀掉金甲混蛋。”古德温说。 于是,悖反之兽们也加入了围攻凯登的队伍中去。但它们脚程虽快,动作却并不敏捷,对战局起不到多大用处。 古德温咬紧牙关,一口气用“群星之印刻”构造出一百粒“星光”,试图以数量淹没凯登。但“星光”终究是要靠古德温以意念控制,古德温的反应速度不及凯登,因而“星光”追不上凯登。 如果“群星之印刻”不行,还有什么刻印可用? “系魂之印刻”?这个已经在使用了。他一直都在用。 凯登不停变换着位置,“驭器之印刻”没法瞄准。 “追死之印刻”是他的印刻中最实用的,但在杀死凯登之前,它也派不用场。 至于“读风之印刻”,那只是个侦查型的印刻,战斗中派不上用场的。 ……等等,说不定它能有些用处? “‘读风之印刻’,启动。” 在古德温的视野中,无数魔法的光斑骤然显现。而在众多光斑中,有一处最为显眼。它便是凯登所乘的云雾散发出来的魔力痕迹。 “找到你的小尾巴了,金甲混蛋!”古德温说。“所有人,最大火力,炸烂他脚下那团云彩!” 众人并不理解古德温的用意。那团云并非实体,即使用砍它、刺它,刀枪也只会穿云而过。但他们还是遵从了古德温的指示,用各种各样的能量系魔法轰击云朵。 当然,这些魔法还是追不上凯登的速度,它们打不着凯登,也打不着凯登脚下的云彩。它们造成的烟与火堆积起来,瞬间把整片变得炽热无比。 凯登飞着飞着,脚下的云彩越烧越旺,突然发出了一阵爆鸣,炸成了一阵青烟。凯登从云上摔了下来,直接坐了一个大屁墩。 ——那朵云彩是魔法造物。正如所有的电器都有其负荷极限,魔法造物亦然。云彩的“功率”过高、魔法消耗过快,自身也因此承受了过大的压力。当外界的魔力能量与之碰撞时,它便会像是见了明火的电池一样,“嘭”地一声炸掉。 而炸掉不仅是云彩。古德温清楚地看到了凯登的蜂鸟状灵魂上,一个金色的云状花纹也炸掉了,糊作一片。凯登的蜂鸟灵魂发出凄厉的叫声。 “他的那个印刻‘蚀解’了。”晴空说。 “‘蚀解’是什么东西?”古德温问。“印刻也会坏吗?” 不过,凯登不止一个印刻,而且,他也没有死。他怒吼着,满脸涨得通红,歇斯底里地挥舞着长戟。而后,他的身体突然膨胀了起来。刀、枪与魔法一起打到了他的身体上,捡起无数血花,但他却不为所动。 “我要杀了你!”他向古德温扑了过来。 随着他的嘶吼,他的胸口裂开了,裂成了一张嘴。嘴中满是獠牙,张开来有一人多高,正要将古德温一口吞下。 古德温将“星光”一起射出凯登的“嘴”中,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凯登的身体被“星光”割得血肉模糊,但他已将古德温吞入口中。他的獠牙刺入了古德温的身体。 “‘淤秽之印刻’,秽渎之矛!”晴空召唤出一柄淤泥之矛,狠狠地扎进凯登的后背。这次攻击奏效了,凯登吃痛张开大嘴,大声嚎叫起来。 从他的背上长出了一只手,向着晴空伸了过去。晴空举枪迎击,那手却藤蔓般缠绕上长枪上,并在枪上不断绵延伸长,终扼住了晴空的喉咙。 铁岩将古德温从凯登口中拽出,然后将一记白雷灌入它的嘴里。凯登扼住晴空喉咙的手却没有松开。 铁岩当机立断,从腰包中掏出一瓶魔化药,仰头灌了下去。他的脸一下子变成了铁青色,然后他在凯登嘴里灌了第二记白雷。这记白雷混杂着黑黄的淤泥状物质,直接击穿了凯登的身体上开了一个大洞。 凯登张开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他的身体迅速融化成一滩令人作呕的烂泥,在地上肆意流淌。 铁岩浑身都变成了铁青色。铁青的液体不住地从他鼻中流出。 晴空甩掉自己喉咙上的断手,向着铁岩狂奔而去。“你是白痴吗!用什么魔化药!” 但铁岩没有看她。他紧紧攥住了古德温的手。 “杀……杀死我们的敌人……把压迫我们的敌人统统……”他的嘴里也被铁青色的液体填满了。 “我会把他们统统杀死。”古德温握着他的手。“我会把这个傻【哔——】帝国碾成碎片。” 铁岩笑了笑,然后用手掏向自己的心脏。他掏出了一滩黑乎乎的淤泥。 他全力地吐出嘴里的铁青液体,然后才能继续说道。“有……有印刻的人……喝了魔化药,他们……的心脏就会变成……圣魔之药……” 他把那坨污秽又恶心的淤泥塞到了古德温手里。“你是……我们中最强的……把我的心脏拿走……” 然后,他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是“原初之民”的军礼。 铁岩笑着,仰面倒了下去。倒在了晴空怀里。 古德温看着手中的污泥。“系魂之印刻”告诉他,这根本不是圣魔之药,而只是它的劣等仿制品。它不存在匹配或不匹配的问题,因为它不匹配任何人的灵魂。你只能强行把它暴力刻在灵魂上。 古德温把污泥塞进了嘴里。然后,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用尽力气才勉强没把它吐出来。他感到五脏六腑在翻腾。他的“带鱼”在痛苦地挣扎,疼得不能自已。一个污泥色的雷电印记被刻上了它的尾部。 它的名字是,“秽雷之印刻”。 “我们没有时间了。”古德温沙哑着嗓子说道。“立即占领武器库。” 第28章 武器库陷落 11名奇袭队员进入了武器库,他们的到来瞬间改变了交战双方的战力天平。 守军的魔战士们本来对付虎喉三人就有些吃力,新出现的“原初之民”战士几乎在三回合内就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失去了魔战士保护的法师们成了活靶子,在1分钟内便被奇袭队屠戮殆尽。 战死的士兵们被古德温化作了“死者”,于是奇袭队一方在数量上也压倒了武器库的守军。 “我们投降!”指挥官丢掉了手中的武器。“请不要杀我们!” 焰彩甩了甩火红的长发,走到了指挥官面前。她听不懂帝国人的鲁斯坦语,但明白他的意思。然后,她把长刀刺进了他的嘴里。 “喂,他已经投降了。”古德温对她说。 “我们有人手看管战俘吗?”她说。 古德温沉默了半秒,然后做出了决定。“我们跟帝国没有战俘条例。杀了他们。” 活着的帝国兵是个威胁,而死了的帝国兵却可以为他所用。这是一场艰难的战争,他并没有跟敌人玩人道主义游戏的余地。 这些帝国士兵也是某个人的丈夫、父亲、孩子。但既然古德温选择和“原初之民”在一起,就注定要亲手杀死他们。 奇袭队终于占领了武器库,获得了充足的武器供应,以及一支颇具战力的“死者”大军。但他们并未就此得到喘息的时间,来自政务厅的帝国军已经击溃了负责断后的“死者”部队,浩浩荡荡地向武器库杀了过来。 “作战进入第三阶段。” 帝国军并未贸然攻入武器库,而选择了在外围用魔法进行炮击——这是之前古德温用过的战术。古德温如果继续龟缩在武器库中,就只能默默承受各式魔法的狂轰滥炸。 而古德温的应对方式和之前的帝国军一样:任凭你炮响震天,我自巍然不动。反正你们轰的是自家库房,杀的是被魔法操控的“死者”。 然而,古德温的处境与帝国军并不相同。之前,帝国军选择坚守,是因为他们在等待神官们完成召唤仪式。如今,古德温选择坚守,却不会因此等到他的援军。相反,如果他继续等下去,只会等到帝国一方的援军到达战场。 王下镇和帝都“七方之聚”的距离很近。战斗进行到现在,“王下镇遇袭”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帝都,现在,以善战着称的皇家第三卫队正在赶往王下镇,用不了多久便可抵达。那时,本来兵力就处于劣势的“原初之民”一方将再无回天之术。 不过,急行军的第三卫队突然遇到了点突发状况,稍微延缓了进步脚步。——他们在行军途中踩到了陷阱。 这些陷阱布置得并不高明,就是在马路中央挖了个坑,然后又在坑上盖了点草,用肉眼就能辨别。不过,此时正是午夜,卫队行军得又急,跑在最前面的骑兵一不留神就掉到陷阱了。 陷阱不深,但即便如此,连人带马摔进去的滋味还是不太好受的。而且陷阱里都是黑泥,骑兵们又身披重甲,若无他人帮忙,他们自己都没法站起身来。 最气人的是,这些陷阱的位置相当分散,东一个陷阱,西一个陷阱,你以为自己越过了陷阱区域,结果跑着跑着又掉到新的陷阱里去了。骑兵们被摔怕了,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一边盯着前方道路一边小心骑行。 骑着骑着,大家突然闻到了一阵臭味。然后,身上沾了黑泥的那几个骑兵突然炸了,有淤泥状的怪物从他们体内跳了出来。士兵们发现,他们的剑砍不断这些怪物,剑一碰到它们,就好像被胶水粘住了。 “这是污秽系的魔法!别碰它们,用水系魔法攻击!” 法师们立即咏唱起魔法。但他们魔法尚未咏唱完成,就又出了新的状况。 “有什么人正在接近这里!” 士兵们远眺,望见十数骑人马正在向他们跑来。 “是敌人吗?十四小队,组成对冲击阵型!” 等人马跑近了,他们才发现敌人骑的不是马,而是悖反之兽。 “对冲击阵型”扛不住悖反之兽的冲击,立刻被冲得人仰马翻。十四小队的士兵们以为他们要死了,但敌人连看都没看他们,径直向着咏唱中的法师冲了过去。 “坏了,他们的目标是施法者!快拦住他们!” 士兵们立刻挡在了法师身前。他们看见一个黑盔黑甲的骑士,骑着一匹蛇头兽身的悖反之兽迎面而来。 “‘黯鳞之印刻’,黑铁之蛇!” 黑色的骑士化作了黑色的焰柱,向他们飞了过来。人是不能阻挡火焰的,士兵们下意识地躲开了火焰。而火焰已至法师们身前,变回了那个修长的黑色身影。 几乎在转瞬之间,已有3名法师被黑色的骑士刺杀。而在下一秒,黑色骑士的同伴们已至,他们手起刀落,将法师悉数击杀。 “这是什么人?‘渎神者’的战斗力有这么强吗?”被誉为常胜之师的皇家第三卫队,很难想象他们竟被十几个“渎神者”打得屁滚尿流。 因为他们的对手不是普通的“渎神者”。 他们的对手是从万千“渎神者”中挑选出的13人精锐。 奇袭队的13名队员,此时全在此处。在帝国军完成对武器库的包围之前,他们已经偷偷地溜了出来。 而现在守着武装库的,仅仅是古德温一人。指挥“死者”军团,他一个人就够了。 “‘淤秽之印刻’,黑土秽渎。” 晴空召唤出大量的淤泥人形。士兵们从生理到心理上都畏惧着丑陋又极具腐蚀性的召唤物,顿时阵脚大乱。仅有少数掌握了流水魔法的法师和魔战士挺身而出与它们对抗。 而这些拥有水系印刻的士兵正是奇袭队的目标。他们各显神通,迅速将水系法师和魔战士击杀。 “目标已经全部歼灭。撤退!”然后,奇袭队乘着悖反之兽脱离了战场,只留下淤泥人形和淤泥怪兽继续祸害皇家卫队。 淤泥生物的数量太少,没法对皇家卫队造成有效杀伤;但失去了水系法师的皇家卫队也拿它们没办法,它们在阵中肆意冲杀,就是像只蟑螂冲进了女更衣室,把一切都搞得鸡飞蛋打。在这场不对等的战斗中,这支百战不殆的正规军竟打出了菜鸡互啄的感觉。 看来,在王下镇的决战分出胜负前,他们是没法抵达战场了。 目的达成的奇袭队们,并未回到武器库支援“死者”军团,而是直奔政务厅而去。此刻,帝国的主力部队和全部使徒都在围攻武器库,而政务厅兵力空虚。 “第三阶段的战术也成功了。最后还是把敌人引诱出来了。” 13骑精锐战士杀入了政务厅。发觉形势不妙的留守部队立刻派出了通信兵。 “快告诉追击部队,敌人的主力在这里!武器库只是个幌子!” 但是,地上的尸体突然转变为“死者”,拦住了通信兵。 浑身发光着的使徒,不知何时已悄然进入了政务厅。 “古德温?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读’到这边的魔力流动,估计你们开始进攻政务厅了,”古德温说。“我就趁着爆炸烟雾溜出了武器库,支援你们来了。” “那现在武器库里还有谁?” “一个活人也没有。只有那群‘死者’。” “……那它们守得住吗?” “自然是守不住。既然帝国人那么想要武器库,那我就给他们好了。” 武器库的外墙是魔法加固过的,但在持续不断的炮击下,终究是坍塌了。无险可守的“死者”军团立刻遭到了6名使徒和一大票帝国士兵的混合毒打。 而此时,奇袭队已经拿下了政务厅,准备向地下进发。 “作战进入第四阶段。” 第29章 王牌对王牌 奇袭队开始进攻地下室。狭小的空间内,刀剑交错与魔法轰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地下的守军不多,战力却不容小觑,其中不乏魔法高手。 在他们中间,古德温看到了泰隆斯的身影。 “好久不见了,神谕官泰隆斯大人。不,现在应该叫你神瞰代行者大人了?”古德温向泰隆斯打着招呼。“从之前的战斗看,你们应该没料到我们会在今夜发起攻击。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继续格林格莱斯的研究吗?” “这与你无关,叛徒。”泰隆斯冷冷说道。古德温的直觉告诉他,泰隆斯在试图掩饰什么。 但那不重要。 他一剑砍向泰隆斯。他已经没有了“无光闪耀之剑”,所以找了一把铁剑作为替代。 泰隆斯以一把华丽的宝剑迎击。剑锷与剑锷碰撞,而后交叠在一起。出乎古德温的意料,泰隆斯居然不是文弱书生,看起来倒像是个魔战士。不过,他的力量终究无法与古德温相提并论,被逼得连连后退。 “意坚金断!”泰隆斯念了奇怪的咒语,而后,他的剑被白光包裹了起来。一不留神,古德温的剑被砍断了。泰隆斯乘胜追击,一剑刺向古德温胸口。 “驭器之印刻。” 在古德温的灵魂干扰下,泰隆斯刺向了奇怪的方向。古德温一脚踢飞了他的剑,然后扼住了他的喉咙。 “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古德温逼问道。 泰隆斯不说话,只是蹬腿挣扎。 “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古德温的手上加重了力道。“死。” “我……在做格林……格莱斯大人……交代的事情……”泰隆斯立刻认怂了。 “他都死了,还想搞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按照他留下的……清单做事……” “清单在哪?” 突然,一名士兵用剑刺向古德温后背。古德温急转身,用泰隆斯的身体挡下了那柄剑。 泰隆斯惨叫一声,死了。 “是你杀的,跟我无关。”古德温对那士兵说。“你杀了你们的代行者。” 士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神明会怎么惩罚他呢? 但他没有时间去担心这个问题了。因为晴空一枪刺穿了他。 “你手上的那个人是谁?”晴空问古德温。 “泰隆斯,现任的神瞰代行者。”古德温把泰隆斯的尸体丢到了地上。“呃,现在是前任了。” 晴空拉下面罩,啐了一口痰。那口痰不偏不倚地落到了泰隆斯脸上。 古德温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在泰隆斯的衣服里翻了翻,翻出了一个纸条。它大概就是所谓的“清单”。 “虽然你是个混蛋,帮着格林格莱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但对我终究不坏。”他对泰隆斯说。“抱歉了,这是战争行为。” 他找了把剑,将泰隆斯的脑袋割了下来,然后将它高高举起。 他高高举起了泰隆斯的脑袋。“你们的头头已经死了!你们输了!扔掉武器,现在立刻马上!” 守军们没有扔掉武器,但士气明显受到了影响。倒在地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奇袭队已经杀进了“惩罚之炮”所在的房间。这个房间里有几个衣着华丽的人,正在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们应该是与泰隆斯的计划有关的达官贵人,偶然地被卷入了战斗。 在这群人中,古德温又认出了一个熟面孔。其实,他并没有当面见过他,只是在克里斯的记忆见过他。克里斯就是那个穿着红色盔甲的混蛋骑士。 “你是克里斯的父亲?”他问道。 那人原本战栗如筛糠,见到古德温向他搭话,顿时像发现救命稻草般凑了过来,双手搭上了古德温的肩膀。“是的,克里斯正是犬子!您是他的朋友吗?请救救我!” “不是。”古德温斩断了他的手。“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宝贝儿子是我杀的。” 克里斯的父亲疼得满地打滚。而古德温举起了剑。 “这一剑,不是为了‘原初之民’,”古德温一剑刺入了他的心脏。“而是为了阿莱克西的父亲。” 克里斯父亲的嘴吃力地张合着,仿佛在问:“阿莱克西是谁?” “阿莱克西曾是你儿子的朋友。”古德温说。“下了地狱后,你再慢慢弄清楚你们父子对他们做了什么。” 角落里的贵族们尖叫了起来,生怕自己成了古德温的下一个目标。而古德温没有看他们,他在向着囚牢走去。 但在此时,他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很遥远,却又无比清晰:“愿七方之神七身如一,愿三十二圣徒遗志不朽,愿八十八星辰万世闪耀。“请回应我的呼唤,西南之神的第二眷属,万象之使徒——” 不好了。古德温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那个着火混蛋要来了—— “冲进囚牢!”他高喊着。“解放被囚禁的同胞!” 囚牢前的防线只剩下了薄薄一层。击穿它们,他们就能攻入囚牢。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焚尽罪孽之火从高天上降下,它穿过了屋顶、穿过了地板,落在了古德温面前。整层地下室都为之震动,空气在那一瞬被染成了红色。 一名被烈火所包裹的使徒静静伫立在古德温身前。在他的臂弯中,坐着一位雍容的少女。使徒轻轻俯下身,少女从容地踏到燃烧着的地板上。 “布琳西娜,还有……蒂诺泰勒。”古德温默念着他们的名字。 帝国最强的使徒与召唤师,已从帝都驰援至此。 “也罢。”古德温举起了手中剑。“既然我决心掀起反旗,就迟早与你们有一战。” 蒂诺泰勒抬起了手,数道火球便飞向了古德温。 “‘群星之印刻’。”古德温挥手射出“星光”,击碎了蒂诺泰勒的火球,却被一堵火墙挡下。 蒂诺泰勒穿越了火墙,冲向古德温。古德温挥剑迎击,被却蒂诺泰勒一拳将剑击飞。 “‘驭器之印刻’。”那柄剑在空中拐了个弯,又向蒂诺泰勒的背部刺去。而此时,布琳西娜出手。她轻轻咏唱了一个咒语,古德温的剑便于半空之中溶解了。 “说好的单挑呢?”古德温质问蒂诺泰勒。蒂诺泰勒不说话,一拳砸向古德温的面庞。而布琳西娜则以一道闪电劈向古德温的脚下。看来她会的不只是召唤魔法。 “‘黯鳞之印刻’,黑铁之蛇!” “‘绝缘之印刻’,反魔装甲!” “‘破空之印刻’,烈风长吟!” 一道黑炎,一把长刀,一股冲击,骤然加入了战团,将蒂诺泰勒和布琳西娜的攻击挡下。晴空、焰彩、旧木,三名黑曜族的战士出现在古德温的左右。 “需要帮忙吗?”晴空问古德温。 “相当需要。”古德温说。 “你们拖住那个使徒,我去杀了他的召唤师。”晴空留下这句话,便冲向布琳西娜。 蒂诺泰勒挥动火鞭攻击晴空,而焰彩用长刀斩断了火鞭。焰彩的“绝缘之印刻”可以斩断魔法,是法师的克星。她又一刀劈向蒂诺泰勒的面门,但被他单手将刀握住。 蒂诺泰勒轻轻一捏,她的刀碎了。 这把刀得到了“绝缘之印刻”加护,拥有极强的魔力抗性。换言之,蒂诺泰勒是用单纯的力量将它捏碎的。 旧木大喝一声,一道冲击波扑向蒂诺泰勒。蒂诺泰勒挥拳响应,轻轻松松地击碎了冲击波的气团。 但在这气团之后,隐藏着数点“星光”。它们沿着气团的破口射了出来,打在了蒂诺泰勒的胸膛上。它们未能击穿蒂诺泰勒的身躯,但也逼得他倒退几步,在他胸口留下几个血洞。 “原来你也是会受伤的。”古德温已闪至蒂诺泰勒身后,一剑砍向后颈。蒂诺泰勒反手一拳击碎了古德温的剑,但古德温又用“驭器之印刻”从倒地的士兵手中借来一把剑。 与此同时,晴空的黑炎之枪已经刺穿了布琳西娜的身体。 布琳西娜的表情中,没有惊讶,也没有痛苦。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晴空,眼神中带着一抹转瞬即逝的哀伤。 晴空一脚踢向她的身体,同时用力拔枪。大量的赤红的液体从她的伤口涌出,将她的长袍顿时被染成了鲜红,但她没有倒下。 渐渐地,她的长袍由红转褐,又由褐转黑。晴空终于看清,从她伤口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淤泥。 “这是……污秽魔法……?”晴空惊呼。“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布琳西娜没有回答,她只是在用一种近乎虚无的腔调诉说着:“你们根本不知道,神圣鲁斯坦帝国的黑暗。” 第30章 鬼牌对鬼牌 布琳西娜的长袍下,流出无数淤泥。淤泥汇聚成王座的形状,将布琳西娜高高托起。而后,有无数淤泥凝成的长枪,向她四方射出。 中枪的人,有帝国的士兵与贵族,也有奇袭队一方的战士,他们无不倒地痛哭,刹那间就失去了战斗力。被淤泥之枪射中的伤口,瞬间便变成了焦黑,且以惊人的速度向周身蔓延,即使将被侵蚀的肢体切断,也无法阻止腐化的过程。 幸好,奇袭队中有人能用水系的魔法。那是一个叫做静溪的男性战士,虽然年龄不到25岁,却已经满面皱纹,头发花白。他用水流炮击了布琳西娜,暂时遏制了淤泥之枪的攻势。 帝国士兵们惊讶于布琳西娜的转变,对她表现得颇为忌惮。但他们的动摇并不会改变战斗的结果。 奇袭队即无法迅速打倒蒂诺泰勒,也无法快速击败布琳西娜,战斗被拖入了持久战。奇袭队距离囚牢只有一步之遥,却再也无法前进半步。终于,帝国方的追击部队拿下了武器库,一众战力携6名使徒回到了政务厅。 “第四阶段的战术……失败了。我们的谋略用尽了。” “死者”军团倒下的速度,超过了他们的增员速度。奇袭队员和悖反之兽的数量也在逐渐减少。 幸存的奇袭队员全部被使徒压制住了。古德温只能以一己之力对抗蒂诺泰勒,但无论力量、速度还是魔法的数量,他均比不过对方,更何况蒂诺泰勒还有转化属性的能力。 古德温的剑被击碎了9把。在目光所及之处,他再也找到能用的剑了。蒂诺泰勒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而他已无力闪躲。他的身体重重撞到墙上,又狠狠跌落地面。蒂诺泰勒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烈火之剑,他终于拿出武器来了。 蒂诺泰勒用剑锋瞄准了古德温的心脏。在这一击之后,一切都会结束。古德温会死在这个操淡的世界,他的灵魂会就此湮灭。那边世界的古途再也不会醒来,他“成为地球最佳雇主”的梦想将成为笑谈。 “杀……杀死我们的敌人……把压迫我们的敌人统统……” 铁岩最后的话语,在他耳边吵个不停。它们吵得他心烦意乱,吵得他鱼尾巴跳着疼。 对了,铁岩最后,是不是给了他什么东西? 蒂诺泰勒的剑已刺下。 “‘秽雷之印刻’——!” 一道裹着淤泥的白雷,骤然从古德温的指尖射出。它比蒂诺泰勒的剑更快。 蒂诺泰勒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腹部。他那着火腹肌被白雷开了一个洞,洞口边缘呈现出恶心的黑褐色,且这黑褐色正在迅速向四周蔓延。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这是古德温第一次听到蒂诺泰勒的哀嚎。他觉得这声音悦耳极了。 “战斗还没结束呢,着火混蛋!” 蒂诺泰勒的火剑愤而直刺。但疼痛令他的剑慢了半拍,古德温躲过了它。 “再来,‘秽雷之印刻’——!” 古德温再次射出白雷,而蒂诺泰勒身上的火焰骤然熄灭,他的皮肤变成了水蓝色,水流从他指尖射出,迎上了白雷。流水洗净了雷上的污秽,却无法消除雷电本身。雷电缠上了水流,将蒂诺泰勒电得浑身冒烟。属性变幻无法应付双重属性的攻击。蒂诺泰勒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但古德温的状况并不比蒂诺泰勒好多少。“秽雷之印刻”与他的灵魂毫无匹配度,它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是强行印刻在他身上。每一次使用“秽雷之印刻”,他都会感觉自己的躯体在撕裂、灵魂在流失。如果继续使用这个魔法,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体先被撕成碎片,还是灵魂先化作虚无。 “去死——!‘秽雷之印刻’————!!!”古德温咆哮着,从口中喷出污秽的白雷。这道雷比之前两道更巨大、更凶猛。它吞噬了蒂诺泰勒的水流,贯穿了他的身躯,将他重重甩到墙上。这一击之下,蒂诺泰勒的浑身血肉被撕得支离破碎。 但他仍然站了起来。他的皮肤再次变幻,化作了死灰般的颜色。古德温射出了第四道秽雷,而这次蒂诺泰勒不躲不闪,硬生生用身体去接这发攻击。秽雷再次打飞了他,但他的身上没有增添新的伤口。 “这个是……‘反魔’形态吗?” 在这个形态下,蒂诺泰勒的魔法抗性大大增加,代价就是牺牲掉攻击与闪避的能力。很明显,蒂诺泰勒看出了“秽雷之印刻”对古德温的反噬。他赌的是:在他被秽雷打倒之前,古德温会自己先撑不下去。 “您的战术不对,蒂诺泰勒大人。”布琳西娜说道。“请您仔细看看您的对手。” 蒂诺泰勒看着古德温。古德温的脸已因剧痛而扭曲变形。 “哦,您看不出来。”布琳西娜说。“那我借您一双眼睛。” 她的长袍下流出了更多淤泥,淤泥汇聚成触手,伸进了蒂诺泰勒腹部的伤口,灌进了他的身体。蒂诺泰勒那原本明亮如星的双眸,开始变得污秽浑浊。 “……离开我!”蒂诺泰勒开始挣扎。 “不要试图反抗我,蒂诺泰勒大人。”布琳西娜说。“您应该好好履行召唤物的使命。” 不知是接受了她的说辞,还是被淤泥操控了身体,蒂诺泰勒放弃了挣扎。 趁着蒂诺泰勒呆站原地之时,古德温用“星光”射击了他的身上伤口。而晴空也非常默契地用黑炎点燃了布琳西娜的长袍。 布琳西娜试图用淤泥灭火,但没有成功。很快,她便被黑炎吞没了。 但是,一只淤泥触手从蒂诺泰勒的腹部伤口里钻了出来,在触手的末梢上,又长出了布琳西娜的脸。与此同时,蒂诺泰勒浑身的伤口都被淤泥“缝合”了。 “不要看他的躯体,躯体只是容器。要看他的灵魂,蒂诺泰勒大人。”布琳西娜的脸轻吹着蒂诺泰勒的耳朵。“您看,他的灵魂少了一半,正露出一个超——级大的伤口。为什么不去攻击那伤口呢?” 布琳西娜的话,揭示了古德温灵魂的本质。 ——古德温拥有二位一体的灵魂,“带鱼”与“无光闪耀之刻”各是其半身。但直到格林格莱斯捏碎了“无光闪耀之刻”,古德温才认识到这一点。然而,一切都晚了。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把光剑,还是一半的生命与灵魂。如今的他是残缺的。 “请用灵魂系的魔法攻击他,蒂诺泰勒大人。”布琳西娜说。 蒂诺泰勒的肌肤变成了惨白色,苍青的光芒从他的双眼与周身迸射出来。古德温正准备再射一道白雷,蒂诺泰勒却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确切地说,那不是尖叫,而是“鬼哭”。 “鬼哭”一响,几乎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捂住了耳朵,然而这个举动无法阻止声音传入他们的脑海。他们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人插了一根针,这根针还在不停的搅合。 而古德温感受的痛苦不止于此。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灵魂之痛,那是“万念俱灰”的绝望感与“痛失所爱”的丧失感所混合成的极度刺痛。他感到体内所有的印刻都燃烧了起来,“秽雷之印刻”燃烧得尤为剧烈。“死者”们全部脱离了他的控制。在那一刻,他只希望自己能够死掉,以摆脱这蚀髓之痛。 幸好,“鬼哭”没有持续多久。蒂诺泰勒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地呕着淤泥。看起来“鬼哭”对他自身也有不小的伤害。 “不行,蒂诺泰勒大人。”布琳西娜的脸庞从蒂诺泰勒的右耳绕到了左耳。“您还得再努力一下,才能对我派上用场。” “……‘群星之印刻’,……射杀他。”此时的古德温已用不出秽雷,他强忍疼痛,才唤出了“星光”齐射蒂诺泰勒。 而蒂诺泰勒再次“鬼哭”。“鬼哭”一响,“群星之印刻”便再也不受古德温使唤,它们从半空跌下,散落一地。古德温的双腿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躯,他跪倒在地上。 “没错,就是这样。”布琳西娜说。“再努力一下,蒂诺泰勒大人。再努力一下,他就死翘翘了哦?” 蒂诺泰勒步履蹒跚地走向古德温。他的手中显现出一把长剑。 剑身常燃苍青之火,是为撕裂灵魂之剑。 蒂诺泰勒甩着手腕,一剑斩下。 “‘蜓目之印刻’!” 七箭忽至,四支射中了蒂诺泰勒的剑,两支射中了他的手臂,一支射中他的手腕。苍青之剑掉落地面。 布琳西娜从嘴中吐出淤泥触手,直刺古德温的额头。而一道水流炮轰了过来,将触手炸作两断。 接着,黑炎、巨斧、水流、长刀、飞矢、冲击,6种不同的攻击向布琳西娜与蒂诺泰勒袭来。 6个“原初之民”的战士,挡在了古德温身前。 他们是奇袭队仅剩的队员。 “真是有意思呢。”古德温听到布琳西娜说。“一群‘渎神者’聚在一起,保护着一个神明的奴仆?” “他才不是什么神明的奴仆。”他听到晴空说。“他是一个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们的同胞。” 第31章 “我的灵魂没有缺口” 我要站起来。古德温想。 他的战友们在战斗。他们在和蒂诺泰勒战斗,在和6个使徒战斗,在和数不清的士兵战斗。 他必须站起来,但是他的腿不争气。它们像是被灌注了水泥般,被牢牢地压到了地下。 我有“系魂之印刻”。他想。我要用灵魂把身体拽起来。 但他的灵魂比腿还不争气。“带鱼”痛苦地扭动着身躯,把自己拧成了麻花,一个魔法也用不出来。 “你先不要动,”一个声音带来了他的身边。“我来治疗你。” 他吃力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张老虎脸。 虎喉?不对啊。在他的记忆中,虎喉没有治疗方面的印刻。 他看见虎喉从随身包中掏出了一只装着金色液体的小瓶。 “魔化药?……住手,你会死的!” “人都是会死的。”虎喉将药一饮而尽,他的手上放出了金色的光芒,笼罩在古德温身上。“说真的,其实我现在还不想死,我还看着大家【哔——】翻帝国。但没你的死人部队,我们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对不起……我……” “你道个p的歉啊!有那时间,不如早点把那群死人叫起来。”虎喉拍了拍他的背。“我的命给你了。别他【哔——】的给我输了!” 金色的光芒源源不断地灌入古德温的身体,而虎喉的身体也随之不断衰老、萎缩着。 一名使徒发现了虎喉的意图,立刻提枪前来阻挠。焰彩及时赶到,一刀拦下使徒的枪,护住了虎喉和古德温。但另一名使徒从她侧方袭来,一发空气弹从她的右边肋下射入,左边肋下穿出。焰彩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两名使徒形成夹击之时,从前后两个方向袭击虎喉。冰燧以两发箭矢阻挠了他们,可他立即受到蒂诺泰勒的攻击,无力再用弓箭援护虎喉。那两名使徒再度攻向虎喉。 突然,焰彩从地上爬了起来,两拳击飞了他们。她的身体变得很奇怪,似乎比原来大了一圈,肌肉发达得几乎要炸开,而在肌间的脉络中,不断有血液渗出。在她的脚下,踩着一支空掉的魔化药瓶。 得到魔化药强化的焰彩异常神勇,一人对抗二名使徒不落下风。但她每挥出一拳,身上有就一处肌肉绽裂开来。她的血染红了地板。 “你他【哔——】的快点!”她一边流着血挥拳,一边对虎喉嘶吼着。“我时间不多!” “我……已经完成了。”虎喉虚弱地说道。 古德温的痛楚消失了。他再次站了起来。他的“死者”军队站了起来。 而虎吼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变得像个干瘪的老者,蜷曲得像只虾米。他燃尽了生命。 “嗨,早说啊。”焰彩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她看见一支枪尖从她的胸口穿了出来。再度袭来的使徒一枪刺穿了她的后心。 她怒吼一声,一拳击飞了使徒。 然后,她带着胸口的长枪,蹒跚着向古德温走了。 “看来……我也不行了。”她狠狠地撅断枪尖,将长枪拔了出来,然后从胸口掏出了一团污秽。“拿好,这是……我的灵魂。我的身体……也随你使用。……一人两用,很划算?” 古德温接过了她手中的污秽。她倒下了。 古德温吞下了污秽。他的灵魂在痛哭,而他获得了“渎龙之印刻”。 而后,焰彩破烂不堪的身躯再度站了起来,作为他的“死者”,为他所驱使。 古德温的眼中,流下了红色的水滴。他发出凄厉的嘶吼,仿佛重回世间的恶鬼。 两名使徒绕至他的身后,以雷弹与空气弹向他袭来。但名为焰彩的死者之躯挡住了他们。 “‘渎龙之印刻’,将血肉化作我的铠甲!” 无数尖刺刺破了古德温的血肉,从他的体内生长出来。被鲜血染红的尖锐,构成了他的赤红铠甲。 然后,“焰彩”悄声退下了。两名使徒用暴雨般的雷弹与空气弹轰击着古德温的身躯。 然而,它们并不能伤害他分毫。血肉铠甲能够化解魔法的攻击,这是焰彩生前的能力。 古德温突然出手,一手扼住一个使徒的喉咙。 “去死!叛徒!”另两名使徒突袭古德温的后背。 他们的武器刺在古德温背上,却刺不穿他的血肉铠甲。 古德温的手中传来爆鸣,两名使徒已碎作肉屑。古德温转身,双拳齐挥,另两名使徒也被他击穿。 突然,有暴雨降临在室内,这是静溪在用流水攻击布琳西娜。纯水化解了布琳西娜的污秽,她便躲进了蒂诺泰勒体内。蒂诺泰勒用苍青之剑切断了静溪的水流,而后一剑刺向他的心脏。 这一剑来得太忙,静溪无从闪躲。但古德温已至。他用血肉之拳,击碎了蒂诺泰勒的灵魂之剑。 “你终于回来了。”静溪笑笑。 “我……回来得太晚了。”古德温说。他看见静溪的身体被穿了七八个血洞。受到此等伤势,没有人还能活下来。 “不晚,我等到你了。”静溪从胸中掏出污秽,递到古德温手上。他指了指旁边的冰燧。“他也在等你。” 冰燧躺在地上,已死去多时。但他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什么。古德温摊开他的手,手中是另一团滚烫的污秽。 “我收到了。”古德温说。他将两团污秽刻上他的灵魂,获得了“隶流之印刻”与“千目之印刻”。而后,静溪和冰燧的尸体从地上站了起来。 房间在刹那间变得安静了。 古德温静静地走到了蒂诺泰勒身前。 “下地狱去——”古德温挥出一拳。这一拳直接碾碎了蒂诺泰勒的脸,令他的首级飞了出去,撞到墙上化作一滩污泥。但布琳西娜立刻用一团污泥替代了蒂诺泰勒的脑袋,令他继续对古德温发起攻击。 “隶流之印刻。” 一道水柱从天而降,浇灭了蒂诺泰勒的淤泥脑袋。而后,蒂诺泰勒的身体整个融化掉了。 “千目之印刻。” 古德温看见了化作了一捧污水的布琳西娜,她似乎想混在地板上的血水中偷偷溜走。古德温以一记秽雷击中了污水。布琳西娜吃痛大叫了,又变回了污泥人形。 古德温将流水缠上自己的拳头,然后一拳砸向污泥人形。污泥人形的脸被这一拳砸歪了。 但很快,污泥的脸就变回了布琳西娜的样貌。 “别得寸进尺,‘异乡人’!蒂诺泰勒,攻击他的灵魂缺口!”布琳西娜的脸一转,又变成了蒂诺泰勒的样子。而后,蒂诺泰勒“鬼哭”起来。 这次的“鬼哭”比前两次更加持久,更加凄厉。人们的脑浆翻腾起来,他们呕出胆汁,以头抢地,把自己的手臂抓出了血。 然而,这一次,古德温没有倒下。 蒂诺泰勒的瞳孔中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我的灵魂没有缺口。”古德温前进了一步。“我在异乡的同胞,用他们的灵魂填补了我的缺口。……‘系魂之印刻’!” 淤泥人形想逃,但“静溪”和“冰燧”紧紧抱住了它。古德温将手刺进淤泥的身躯,用力一拉,拽出一只巨象形状的灵魂。一个藤蔓般的灵魂,紧紧地缠绕在巨象之上,将它的根与枝深深地插进了象的躯体。这是一对双生灵魂。 “住手!快住手!”藤蔓用布琳西娜的声音尖叫着。 古德温一把抓起了藤蔓,将手指插进了它的茎,然后将它从中间撕开。“这是‘原初之民’每天都在承受的痛苦。” “不!不!不!快停下!求求你!” “到地狱去慢慢体会这滋味。”古德温双手用力,从藤蔓生生撕为两半。藤蔓发出鬼哭般的尖啸,然而它的啸声已经不能再威胁任何人了。 “我诅咒你!我用我永世的怨念诅咒你!”布琳西娜的声音仍在空中回荡。 古德温看到有一点污泥钻入了他的灵魂。他试图把它找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 在藤蔓的灵魂碎裂后,巨象的灵魂也随之裂开了。黑色的污泥从它的裂口涌了出来,吞噬了它。 这时,从隔壁爆出了震天的响声。 在古德温与蒂诺泰勒交战之时,晴空和旧木击溃了囚牢的守军,解放了他们的同胞。在长期的折磨,“原初之民”们的身心都已虚弱至极限,但重获自由的兴奋还是令他们呼喊了出来。 在这呼喊声中,帝国守军的意志被瓦解了。他们丢掉了武器,落荒而逃。 赢了。 古德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 他看到被解放出来的“原初之民”们对他怒目而视,看到晴空和旧木耐心地向他们解释他不是敌人。他看到了焰彩、静溪和冰燧的躯体,向他行以“原初之民”的军礼。 他们倒下了。但他们脸上带着笑容。 第32章 第三张手牌 “第四阶段……成功。作战进入最终阶段。” 攻克地下研究所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它只是吹响战争开始的号角。 来的时候,奇袭队有15人,如今已经只剩下3人。来时的15头悖反之兽,也仅有2头存活。幸好,负责运输魔化药的那个块头最大的悖反之兽还活着。 晴空将作战阶段性成功的消息告知了各地的同胞,约好在2小时后对帝国发起总攻。 利用这两个小时,他们将武器和魔化药分发给了刚被解放的俘虏。一些人自愿喝下了治疗系的魔化药,用自己的性命治疗了同胞的身体,好在他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能够发挥全力。 “你最好利用这2个小时睡一觉。”晴空对他说。 “好。”古德温就地找了块平坦的土地,顺势躺下了。 “那我走了。” “嗯。……对了,晴空。” “……什么?” “你愿意和我一起,骑着马,在金灿灿的田野里,跑上那么一个下午吗?” “……你在说什么疯话?”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帝国的秋天很美,很适合骑马观光。” 晴空想了想,然后说:“……你上次骑马观光的时候,是不是和女人在一起?” “嗯?算是。” “……超级大白痴。” 晴空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就这么走掉了。 晴空走了以后,古德温在地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看了看天,晨曦的阳光正美。既然睡不着,不如出去吹吹风。 王下镇外就有一片田。在日出的光晕下,映衬出一片红色海洋了。他在田野间踱着步,静听风吹过麦田的声音。 在麦田的尽头,有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等着他。 “瑞吉娜?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是您的召唤者。”瑞吉娜的金发在风中飘扬。“我的心会告诉我您在哪里。” “近来你过得好吗?”古德温问。 瑞吉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果然,您还是使用了那瓶黑色的圣魔之药。” 她指的是赋予古德温“追死之印刻”的那瓶药。那瓶药给了他一人成军的能力,也给了他“原初之民”的记忆。 “它是被诅咒的堕落之药,会让您变成神明的敌人。我告诫过您的。”瑞吉娜说。“如果您没有使用那瓶药,事情本不应是这样的。” 是的。那瓶药改变了古德温的命运。它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抱歉,瑞吉娜。”古德温说。 “昨天,主教大人对我说,教会会给我们村子发一笔救济粮,弥补‘渎神者’造成的损失。”瑞吉娜岔开了话题。“村子里的人都很高兴。” “那太好了。” “古德温大人,您知道吗?当主教大人告诉我,我正式晋升为修女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那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 “嗯。” “我真的很想继续留在教会。我真的很需要这笔薪水。我必须向教会证明我的价值。”她说。“所以,对不起,古德温大人。” ……对不起什么? 古德温没有问出口。 “七方之神在上。正北之神的第四眷顾,星殒之使徒,古德温……大人。”瑞吉娜的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请依八十八星辰的意志,回到您栖身的世界!” 这是……“反召唤”的咒语? 一道光芒悄然降临,笼罩了古德温的身躯。那光很暖,古德温却浑身刺痛。 “和您一起的时光很短,我却曾奢望那会是永恒。”瑞吉娜的左眼流下了眼泪,右眼却露出了冷酷的神情。“永别了,古德温大人。” 古德温的身躯化作了光。 光芒遮住了瑞吉娜的脸。于是,在策马离去的时候,没有人可以看见她的泪珠。 终于,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光芒也渐渐散去。 但古德温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他仍在挣扎。 记得,第一次被反召唤,瑞吉娜曾告诉他,只要挣扎,仪式便没法顺利进行。所以,只要挣扎下去,他就可以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他强忍着骨髓里的刺痛,回到了王下镇,回到了“原初之民”的营地。 一回到营地,晴空就迎了上来。 “你刚才去哪……你怎么了?!”她看出了他的痛楚。 “……没什么。”古德温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臂膀。“……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马上就出发了。” “……很好,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古德温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最终决战开始了。 “神罚之地”的“原初之民”如约对帝国远征军发起了总攻。远征军虽然兵多将广,但召唤师与使徒中的精锐已被撤回保卫王下镇和淬炼之塔,顶级战力不足;加上“原初之民”本次进击规模为史上最大,远征军竟遭到预料外的重创。 而帝国领土内的“原初之民”同时发难,震动了各地的领主。领主们纷纷以飞鸽求援,却不知道帝国全境同时遇袭,已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派出援军。 而由王下镇的囚徒组成大军,正在浩浩荡荡地进逼帝都“七方之聚”。他们遇到了几股前往驰援王下镇的部队,均不费力气地将其击溃。古德温将败军转为他的“死者”部队,又让他们反过来进军帝都。 “反召唤”的痛楚,加上一次性操控“死者”大军的负荷,已经让古德温的身心都达到了极限。“我随时都可能被赶出这个世界。在离开之前,我要尽可能为‘原初之民’争取胜机。”在这股信念的支撑下,古德温竟奇迹般地没有崩溃。 囚徒大军没有攻城器械,但他们有魔化药和以性命铸就的魔法炮弹。“原初之民”们乘着魔法搭起的云梯冲上城墙,然后被飞矢、长枪、落石和魔法杀死。如果他们死在城墙脚下,古德温的“追死之印刻”会让他们站起来,再一次爬上云梯;如果他们死在城墙上,则会以自身的尸体向杀死自己的敌人复仇,直至粉身碎骨。 守城的军队是帝国的精兵,但他们不曾见过这样的敌手。他们的盾牌与长枪可以杀伤“原初之民”,他们的内心却不能不为其动摇。终于,士兵们崩溃了,他们的士气跌入了谷底。他们在占据地利的情况下,被数量、装备均不及自己的对手打败了。 城门被撞开了。“原初之民”们冲进了“七方之聚”,直奔皇宫而去。 “没想到,帝国的命运竟会在这个时候就走到了尽头。”皇帝齐格里德说。“没办法了。告诉‘那个人’,打开黑暗之门。” “原初之民”们来到了皇宫前。但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迎接着他们的,是无尽黑暗的洪流。黑之潮水从皇宫大门涌出,很快便流至皇城的每个角落。在黑色的潮水中,浮现出无数黑色之兽。 它们数量众多,它们不知畏惧,它们不会被古德温的“追死印刻”转化成“死者”。 “恭喜你们!”齐格鲁德站在皇宫顶上高歌。“恭喜你们摧毁了神圣鲁斯坦帝国!恭喜你们见识了帝国的黑暗!可惜,最后的胜利者还是我!” 晴空用长枪刺穿野兽的喉咙。 “黑色的野兽是可以杀死的!而且,它们的数量没有继续增加!它们不是不可战胜的!”她将她那沙哑的嗓音提到了最高,激励着她的同胞。 然而,“原初之民”们不需要激励。因为从来就没有人退缩。即使齐格里德召唤出整个世界与他们为敌,他们也不会退缩。 他们大笑着,用刀、枪、弓箭和魔化药与不明身份的敌人厮杀。这是他们从未体验过的畅快时候。 古德温没有笑。他狠狠地吐了一口血,然后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变得透明。无论他如何挣扎反抗,终究是无法反抗“反召唤”的强制性。 在自己的存在消失前,他发狂地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晴空身边。 “哦,你要走了吗?”晴空看着他逐渐淡薄的身形说。 “对不起,我……” 古德温一离去,“死者”就会失去控制。“原初之民”一方的战力会立刻损失半数以上。 晴空用一个手指挡住了他的嘴,阻止他说下去。“不需要道歉。这本就是我们的战争。” 然后,她用“纽带之印刻”向同胞们宣告道: “留在王下镇的同胞们,请用魔化药炸毁‘神罚之炮’。这是不允许存在于世的事物。 “正在与敌人厮杀的同胞们,请确保你们的匕首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如果你和同胞一起落入敌人的包围,请杀死身边的同胞。 “如果你只身一人落入敌人的包围,请在他们捆住你之前,用匕首割开自己的喉咙。 “记住,我们绝不当‘终末叛民’的俘虏。 “然后,请尽情享受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完毕。” 疼痛已经麻痹了古德温的周身,他已经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了。 但他不想走。他想留在晴空身边。 “我说过,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生活在晴空下。”古德温痛苦地说道。“我食言了。” “我们想要的,从来不是明天。”晴空说。“我们想要的,只不过是在五百年的压迫后,能有一个向着压迫者嘶吼的机会。而且——” 她用手指了指天空。 天空是一片无垠的蓝。太阳正明媚地挂在上面。 “现在,我们就在晴空下啊。” 晴空把一个纸条塞到了古德温手里,而后,她站直立正,向古德温行了一个军礼。 所有的“原初之民”都站直了身体,齐刷刷地向古德温行以军礼。 “晴空,别!” 晴空转过身去。所有的“原初之民”都转身而去,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然后,他们向着他们的敌人,向着无边无尽的黑色海洋冲了过去。 “晴空——————————————!” 在撕心裂肺的吼声中,古德温化作了泡影。 他坠入了深深的海底。 而在海底,却有光芒亮起。 当光芒占据了全部视野时,他醒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病床,身上插着点滴管,周围全是监测生命指标的仪器。 他变回了古途。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张黑色的牌。牌的正面画着天使、恶魔与圆环。它是名字是“命运之轮”。 “……是的,命运之轮。我更喜欢叫它‘轮回’。” 牌的背面,什么也没写,却粘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文字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愿意和我一起,骑着马,在金灿灿的田野里,跑上那么一个下午吗?” 但他认得那文字,它是一种叫做“秽豚”的语言。纸上用秀气的笔触写道: “我愿意。” (第一卷《神明眷顾之地》完。) 第33章 猫 古途发现自己一夜之间成了名人。他的名字反复出现在各大社交媒体。 但成名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做出了什么丰功伟绩,或是开创了“旨在成为世界最佳雇主”的公司。他之所以被人们惦记,是因为他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从火化炉中抢救出来”的人。 “古途是一家初创公司的老板,在面试应聘者突然吐血倒地。 “当时的应聘者立即将他送到了医院,但医生们发现他已身故多时。 “他的父母为他举行了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然后他的遗体被送往火葬场火化。 “就在遗体被推进火化炉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现场的5名工作人员有4名当即湿了裤裆,剩下那名工作人员则因为当天没穿内裤,因而只湿了大腿。 “工作人员认定他还活着,于是将他送回了医院。 “可回到医院后,他的身体又没有了任何反应。仪器显示,他的一切生命体征均已消失,但身体却未出现腐化现状,令医护人员大为费解。得到消息后,世界各地的医学泰斗均飞往本市,前来研讨古途的情况。 “就在昨天夜里,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古途突然醒了过来,却一切体征都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对此,医学界目前尚无合理的解释……” ——报道上是这么说的。 古途推断,他的“遗体”在火化炉里起舞,是因为那时刚好瑞吉娜在异世界“反召唤”了古德温,所以这边世界里古途的身体有了反应。但因为古德温拒绝被“反召唤”,所以古途并没有立刻醒来,直到古德温彻底从那边世界消失。 如果当时瑞吉娜没有反召唤他,恐怕现在古途已经进入了骨灰盒。虽然异世界的时间流逝比现实快,但长时间滞留异世界还是会有风险。 复活后的这几天,古途过得有点……嘈杂。他的父母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不到睡觉点绝不分开;每隔那么几十分钟,就会有各个国家的教授学者跑来视察他;想退院是绝无可能的,再说他有从医疗偷跑的前科,护士们时时刻刻都盯着他。 不过,古途真想走的话,他们是拦不住他的。 一天夜里,他突然很想去外面吹吹风,于是他翻窗逃离了住院楼。 他住的楼层是14楼,但有“系魂之印刻”强化身体的他徒手爬个医院不算什么问题。而且,他还有“群星之印刻”,只要用“星光”搭起一座桥,他便可以在空中行走。 夜风微凉。他感觉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吹过这边世界的风了。他说不上来两边世界的风有不同,但家乡的风中有一种令人怀念的味道。 但是,在风中,他也嗅到了一些异样的气息。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启了“读风之印刻”,然后在空气中看到了魔法的痕迹。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在现实世界中,他看到了魔法的痕迹。 魔法的痕迹在空中转给了弯,然后指向了他的裤兜。 他掏了掏裤兜,翻出了那张黑色的“命运之轮”牌。原来魔法的气息是它发出来的。 在他掏出牌的同时,它便燃烧了起来,几乎在一瞬间就把自己烧得干干净净,化作了一缕轻烟。轻烟随风而去,溜出了医院的围墙。 于是,他也翻越了围墙,躲开了伏击在外的记者。 此时夜色已深,院外的街道上没有多少人。他漫步在长长的街道上,享受着得来不易的宁静。 突然,他感到了一股视线。他扭过头去,在马路的对面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路灯下。大波浪,黑眼镜,棉布衬衫,双手随意地插在牛仔裤的兜里。 “……等到你经历了这三张牌上所描绘的故事后,我们会再见面的。” ……程无忌? 他向着马路对面跑了过去。 然而,原本空空荡荡的马路上,猛然冲来了一辆厢式货车,挡住在他与她之前。 货车后来跟着另一辆货车。另一辆货车后又是货车。 它们鳞次栉比地走过,简直连成了一辆火车。 在这一长串货车终于走干净后,马路对面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他叹了口气,继续散起自己的步来。 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他一回头,看见了程无忌。 “嗨~”她向他挥着手。“一起喝杯茶?” 他跟着她进入了一家装修古怪的茶馆,墙上挂的都是头骨、图腾,或是纹章之类东西。 他点了杯红茶,而她要了一杯牛奶。 “你不喜欢喝茶吗?”他问。 “牛奶有助于睡眠。”她说。 既然来了茶馆,那她就一定不会点茶。这就是程无忌的风格。 “最近过得怎么样?”程无忌一只手搅拌着牛奶,另一只手拖着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仔细看看,程无忌真的长很漂亮。她绝对不算是那种大家闺秀,但颇具个人特色。 “很难说是好还是不好。”古途望向远处。“从结果来说,远远算不上好。但我不会后悔发生的一切。” “喔,我迫不及待要听你的故事了。嘘~,但不要说出来。”她向服务生打了一个响指。“让我猜猜。” 服务生心领神会地给她递来一盒黑色的牌。 “你也是这家店的常客?”古途问。 “嗯,缺灵感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喝茶。”她洗牌、切牌、把牌递给古途。 “你也喝茶?”古途从中抽出三张牌,把它们还给程无忌。 “我不喜欢喝‘茶’,但有时会来店里‘喝茶’。”程无忌接过牌,将它们一字排开。“你懂里面的区别。” “大概懂……。” 程无忌翻开第一张牌。牌面上,天使与魔鬼正在交战,在它们的身后是众生。 “这张牌的名字是‘世界’。”程无忌看了古途一眼。“你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对?” “是的。”古途的思绪,飞到了那一望无际的田野。 “接下来,我可以回答你两个问题。”程无忌说。“两个关于这个‘世界’的问题。” “我想知道,”古途盯着牌面说道。“‘天使’和‘魔鬼’的战争,最后是谁赢了?” “哦,原来你没能见到战争的结局。” 程无忌翻开了第二张牌。这张牌的牌面非常简陋,只画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 “这张牌的名字是‘猫’。”她说。 “……这分明是箱子。” “不,它是猫,它是薛定谔的猫。” “薛定谔的猫”是量子力学中的一个思想实验。箱中放着一只生死未卜的猫,若人们打开箱子,则要么见到一只活猫,要么见到一只死猫;但在打开箱子前,我们却可将它视为一只处于“生与死的叠加状态”的猫。 “那么,这牌的意思是‘最后谁赢了它也不知道’是吗?”古途抱怨道。 “你知道‘薛定谔的猫’的别称吗?” “什么?” “它又叫做‘希望之猫’。” “根本没有这种别称。这是你刚刚想出来的?” “不要放弃希望,古途。”程无忌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箱中的猫不会死去,若你心系一丝希望,‘重逢’的可能性就仍未对你关上大门。” “我要怎么回到那个‘世界’?”古途问。 “这是你的第三个问题吗?”于是,程无忌翻开了第三张牌。牌上画着一个咏唱着咒语的法师,她的头顶上有“无限”的标志。 “这张牌是……‘魔术师’?” “或者,我们可以叫它‘召唤师’。”程无忌说。“你能进入那个‘世界’,是因为有人呼唤你。那么,只要有人再次呼唤你,你就可以回到那里。” “会呼唤我的人,已经没有了。”古途黯然说道。 “不要这么快下结论。记住,希望一直都在。”程无忌把那张画着箱子的“猫”递给了古途。 古途看着她。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拿着。”她说。 古途终于接过了那牌。 “今天聊得挺愉快。”程无忌站起身来。“那么,下次再见。” “……你到底是什么人?”古途问她。 “这并不在那两个问题之列。”程无忌说。 古途无言以对。 “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她又说。“我呢,是一个占星师,还是一个程序员。” 然后,她走掉了。 这一次,她也没为自己的饮料付钱。 第34章 愉快地开着公司 古途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梦见了许多认识人,也梦见了许多不认识的人。 在之前的战争中,他驱役了太多的“死者”。他们的记忆如潮水,一下子涌进了他的梦中。记忆中有许多美好的碎片,但它们越是美好,便令践踏了这份美好的他显得越发可憎。他想要逃离这梦境,却怎么也没法醒来。 梦境持续了无限长的时间,长得他开始诅咒自己的“追死之印刻”。最后,他忘了那梦境是怎么结束的。 他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星期,签了好几份保证书,才终于成功出院。他爹妈陪他住了一个月,最终以“想家”为由,撇下他回老家去了。说起来,他刚复活那会儿,他们跟他说句话眼角都是挂着泪花的,但同住几天后,又不免相互嫌弃起来。果然距离是岁月静好的必要条件。在他们走后,他又往他们的账户里转了笔钱。希望他们过得开心。 古途的公司终于开始运作了。古途是1号员工,而当初他面试的大叔张铭石是2号员工。在将古途的遗体送往医院的过程中,张铭石有情有义、办事得体,古途觉得他是个靠谱的人,决定对他委以重任。 “我经常有事不在公司,大小事务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了。对了,我身体不太好,如果你看见我突然吐血死了,也不用慌张,那是假死,过几天我自己就缓过来了。就是记得千万别让人把我火化了。” 古途做出这个决定,有两个原因。第一,他和张铭石虽然没见过几面,但也算得上是有“过命”的交情了。第二,就算张铭石把公司搞垮了,古途也能挣钱把它救回来。 然而这两个原因都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有开公司的豪情,却没有管理公司的闲情,只想当个甩手掌柜。懒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张铭石又招聘了几名员工,他们就开始张罗起魔术表演的事情来。 “魔术表演的事情不急,我们可以先接着侦探的业务。”古途说。“——不是那种调查外遇的侦探,我们只接刑事案件。” 话说魔术表演和侦探根本不是一码事!公司业务这么分散真的好吗?——张铭石的脸上这么写着。 但古途没在吹牛。不久后,他就侦破了两起国际凶杀案,名声大噪。当然,没人请他,他是死乞白赖非要跑过去给警方提供线索的。但他给出的线索无比精确,甚至让警方一度怀疑他才是真凶。 很快,就有各界人士请他去破案了。但古途有两个原则:第一,他只接凶杀案;第二,尸体的发现时间不能太晚。如果受害者已经死了很久,他的“追死之印刻”就派不上用场了,读不了受害者的记忆。 符合条件的业务不会很多,所以为了开展业务,古途必须满世界跑,破了案后,他就会顺道在当地组织场魔术表演。可惜他的魔术表演虽然新奇,整个团队的经验还是差点意思,娱乐性、气氛营造、商业运作等方面都做得不尽人意。结果,他的名气是有了一些,但基本没赚到钱。 所以,他还是得抽空去打打黑拳。有九大印刻加身,对面就算来头北极熊也是被他吊打。为了避免自己在地下拳赛太出名,他不得不戴上面具以艺名出战。没过多久,“蒙面拳手”就成了地下拳界的传奇,他已经没法靠“在自己身上押注”来赚钱了,幸好出场也涨了不少。渐渐地,他找不到对手,组织方不得不为他安排1对2、1对5或1对10的战斗,可惜连这样的战斗也没什么悬念。 一天,古途突然心血来源地要对公司进行业务转型。 “我们要战略收缩。”他说。“过去,我们的侦探业务和魔术业务的客户都分布在世界各地,可谓是个全球化的公司。这导致了我们的员工需要经常出差,和我们的‘当全球最佳雇主’相悖。所以我决定今后把业务范围限制在本市内。” “可是,本市没有那么多凶杀案……魔术表演的频率也不可能那么高……”张铭石说。 “那就拓展新业务好了。”古途说。 “……什么业务?” “开发游戏。” 众所周知,随着游戏产业的发展,这游戏是越来越不好玩了,但运营策划拿捏玩家的手段却越来越高明,在“用无意义的游戏内容消耗玩家时间”和“利用人性弱点榨取玩家身上的最后一枚钢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但是我们不同,”古途说。“我们要花钱请最好的开发团队,做一款世上最好的游戏,而且、无广告,也没有应用内付费环节。” “……那这游戏要怎么赚钱?” “这游戏是给人玩的,不是用来赚钱的。”古途说。“我们做这款游戏,就是为了向资本主义宣战。” 可游戏开发是个无底洞。“不考虑投资回报率、一门心思做精心游戏”,就意味游戏的开发周期会被拉得无限长,而一流的开发团队又需要一流的薪水来养。很快,古途打黑拳挣的那点家当就不够用了。他开始认真地考虑“去战乱地区当雇佣军”的事情。 后来,他觉得还是直接去欠发达国家抢毒枭的钱比较快。花毒枭的钱不心疼,还能造福人民群众,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我要出个国,到热带那片儿出个差,谈谈融资的事情。”他向张铭石交待道。“你好好看家。” “呃……也没听说那些国家有什么着名的风投机构……” “还是有的,只不过他们大多有点黑道背景。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他去了一个以毒品泛滥着称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帮派当街是家常便饭,时不时就能在地上发现鲜活的尸体。只要读取他们的记忆,就能快速掌握当地的情况,还能顺藤摸瓜地获取毒枭的情报。 有了情报,剿灭毒枭就并不困难。因为每天都人死去,所以古途的“死者”军团永不缺人。他只需要躲在安全的地方指挥,就可以把毒枭的私兵不断转化“死者”,最终全歼毒枭的势力。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要让无辜市民目击到“死者”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一幕。古途总不能杀良民灭口。 拿到了毒枭的钱,用它们雇一批当地人,在当地创建一家风投公司,再让它投资给古途的企业,这样钱的来源就“干净”。好了,现在游戏开发的现金流不会断了。 古途心满意足地踏上归国的旅程。令他感到遗憾的是,毒枭倒了,当地居民的生活不会因此变化。权力的真空会滋生混乱,在混乱过后又会有新的黑暗重新统治这里。 他没有能力改变世界,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拯救谁。他来,只是为了给他的游戏找笔投资而已。想想看,为了这款游戏,在地球彼端的一个一万多人的帮派覆灭了。这个游戏注定不凡。 有了资金后,游戏开发者们更加恣无忌惮地挥霍金钱来了。天才们总是有各种奇思妙想,而这些奇思妙想无一例外地会增加额外的工作量,最后令游戏开发进展变成一项不可能的任务。但是古途觉得他们的想法真的很好,既然不缺钱,他就有十足耐心等待他们把游戏做出来。 他坐在自己稍微有贵的办公室里,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浅浅地抿了一口咖啡。 开发游戏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他想。 然后,他觉得胸口有点闷,还有点疼。 接着,他把一口血喷到杯子了。他立刻拿起了手边的电话。“把张总叫到我的办公室里来。” 张铭石来了。 “我老毛病犯了,估计要死上几天。不用慌,过了这阵我就活过来了。”他向张铭石嘱咐道。“你好好看家。” “噗通”一声,他的脸砸进了咖啡杯里。 第35章 美丽新世界 古途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正前方有个大大的黑板,黑板前有个讲台,上面站着个相貌猥琐的黑发男人。他不老也不年轻,看不太出实际年龄。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阶梯教室,室内摆着一排排的联体桌椅,稀稀疏疏地坐了些学生。这副景象让他回忆起自己的大学时光。 在他的不远处坐着一个茶色头发的女生。她的衣服样式看起来很繁复,不是古途那个世界的风格。……所以,这里是异世界喽? “请问,”他向旁边的女生凑了过去。“这里是神圣鲁斯坦帝国吗?” “不是。”女生的眼神很冷。 “哦,那请问你知道神圣鲁斯坦帝国吗?”他仍带有期待的问道。 “不知道。”女生的眼神像是在看苍蝇。 “那这是哪里?”他问。 “这里是教室。”女生回答。她挪了挪身子,躲开了他。 “哦,谢谢。你的回答太有用了。”他耸耸肩。 既然她没听说鲁斯坦帝国,那么这里应该是另外一个异世界了。那么,到底是谁召唤了我?他环视四周,没看到有人举行召唤仪式。他总不能是凭空穿越过来的?话说他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在身边找到了一个包,从包里翻出了一张学生证。学生证上贴着一个带着眼镜的呆瓜照片,照片下面写着: “古克鑫,通用科,一年级。” 好。现在我叫古克鑫,是一名学生。 ……话说,这个通用科,到底是学什么的? “好了,接下来我们来进行课堂测验。”猥琐的男人说道。“从那边的同学开始。” ……测什么?……不,你先告诉我,这堂课学的什么? 一名男生提着一根棍子走上了讲台。他是要表演棍术么? 男生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然后甩了甩手中的棍子。然后,棍子头部的红石头亮了,蹦出了点火光。 “这就是你的魔法吗?”猥琐男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这点儿火连木炭都点不着。20分。” 男生自知丢人,灰溜溜下了讲台。 原来考的是魔法?早说啊。这个我擅长。 虽然换了个身体,但灵魂上的印刻是不会丢的。 学生们陆续上了讲台,表演着自己的魔术。有人变出了水珠,有人点亮了法杖,有人改变了自己头发的颜色。猥琐男人一面在本子上记下成绩,一面对他们的魔法大肆夸奖: “我得去花园里抓只蚂蚁。你这水量都够它喝一下午的了。” “你这光可真亮。我真应该在睡觉前看看你这戏法,说不定能治好失眠症。” “你这个魔法我打10分。有5分是给你今天带的领结的,它跟你那个土掉渣的外套搭配极了。” 直到一个衣着华丽,金发背头的男生走上讲台,猥琐男的那张欠抽的嘴才停下了下来。他安静地等着金发男生施法。 金发男生掏出了一根华贵的法杖。这法杖明显比别人的大了一圈,上面刻满了华丽的花纹,顶端还镶着一刻紫色的宝石。 男生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手腕一转,宝石便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似乎有电流不断被它吸入其中。 “guadashika!紫电降临!” 接着,“啪”地一声,宝石射出了一道紫色的电弧。 猥琐男人立刻鼓起掌来。“不愧是马修斯少爷!如此年纪,就能召唤出如此完美的闪电链!90分!你们都要跟马修斯学习!” “切~还不是因为他那个法杖高级。”古克鑫旁边的茶发女生小声抱怨道。“他那法杖的钱,都够把这一教室的法杖全买下来了。” 下一个上台的便是那个女生。她施了两次发,结果都失败了。直到第三次才变出来一个黏糊糊的白色不明物体。 “这是什么?”猥琐男人讽刺道。“你不是把你私生活的垃圾带到课堂了!” 同学们哄堂大笑。 女生的脸红得像个猪肝,眼角飘着泪花下了台。 “哎~有的同学啊,基本功都没学好,就知道找客观原因。”猥琐男人嘴上不饶人。 再下一个,就轮到古克鑫。他轻飘飘地上了台。 “你先等会儿,”猥琐男人拦住了他。“你把法杖藏哪儿了?” “我没法杖。”古克鑫说。 “没法杖你用什么施法?你屁股上的毛吗?”猥琐男人问。 台下有几个男生笑出了声。 古克鑫走近了猥琐男人。 “你干嘛?还想打我?”猥琐男人喝斥道。 古克鑫一把从猥琐男人头上薅下一根头发来。 “承你吉言,那我就用这个施法了。”他说。 教室里沉寂了半秒钟。然后,同学们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哄堂大笑。 古克鑫用那根毛在空气中晃了晃。“驭器之印刻。” 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就这?”台下有人笑了出来。 “你不是忘了念咒语了?”有人提醒道。然后,又有人笑出声。 噢,对了,我得先念个咒语。 古德温用魔法是不需要咏唱的,因为他是使徒。古途也不需要念咒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显然,古克鑫没法像他俩一样潇洒。幸好,印刻的咒语早已刻入他的脑海,他知道该念什么。 “waxa,buxa,xa。‘驭器之印刻’。” 然后,讲桌上的一根粉笔浮在了半空。 “怎么样?”古克鑫问猥琐男人。 “马戏团里的小丑都比你会变戏法。”猥琐男人嘴硬地说道。 古克鑫又晃了晃手中的头发,接着,讲桌上的所有粉笔都飘了起来,在空中转着圈。 “这个呢?”他问。 猥琐男人哑口无言。 古克鑫扔掉了那根头发。然后,教室里所有学生的笔记本都飞上半空,它们在空中跳了一个段“舞蹈”,最后稳稳的落回原位。 “你放错了!这笔记本不是我的!”后排一个男生怒吼道。 古克鑫笑着望向猥琐男人,不说话。 猥琐男人愣了几秒钟,而后终于爆发出来。 “你作弊了!你绝对作弊了!肯定是有人偷偷帮你施法!施法的人绝对不是你,你都没有法杖!0分!你!马上跟我去教导主任办公室!” “麦克阿诺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一位教师模样的女子走进了教室。 哇,大美女。古克鑫心想。 她大约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有着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金发的秀发在脑后挽起了一个发髻,身材高挑而不失丰满。金边眼镜、丝绸衬衣、铅笔裙、黑丝袜、黑高跟,营造出一副职业女性的形象。 “罗斯玛丽主任,您来得正好。”麦克阿诺迎着她走了过去。“我正好要向您汇报呢,这个学生公然在我的课堂上作弊!” “我没有作弊。”古克鑫说。 “还说没有作弊!”麦克阿诺嚷起来。“那你施法的时候为什么要把法杖藏起来了?还不是不想让我看见施法过程?刚才肯定是别人施的法!” “只是这种程度的魔法而已,没那个必要。”古克鑫双手插兜,淡然说道。 “别跟我这儿装!”麦克阿诺上蹿下跳。“你要是真学的那么好,给我背一下《魔法概论》第一章听听!” “呃……”这个古克鑫是真不会。 “这位同学,”罗斯玛丽用平静的口气说。“刚才测验时的魔法,你能再演示一遍吗?” “当然可以。”古克鑫把手从兜里掏出来,笑眯眯地看了麦克阿诺一眼。 麦克阿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又要拔我头发?” “不,这次不用了。”古克鑫把手又插回兜里。 “waxa,buxa,xa。‘驭器之印刻’。” 同学们的笔记本再一次浮到了半空,再一次跳了“舞”,再一次落回到他们身前。 “那位同学,刚才把你笔记本放错了,不好意思。”古克鑫冲着后排的男生说道。“这次把本还给你了。” “……可这次你把我的笔记本放错了。”前排一个女生说。 “怎么样,罗斯玛丽主任?”麦克阿诺眼巴巴望着他的上司。“他果然是作弊了?” “魔法学博大精深,与这广袤的宇宙相比,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渺小的沙砾。有时候,我们总会遇到超越常识的存在。”罗斯玛丽答非所问地说道。“这位同学,恐怕你需要跟我去一趟办公室了。” 第36章 罗斯玛丽老师的魔法杖 在古克鑫的印象中,教师办公室应该是个大屋,里面摆了很多桌子,每名教师分到其中一个工位,教导主任也不例外。出乎他意料的是,罗斯玛丽的办公室居然是大大的单间,装修华丽。 她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施法主任罗斯玛丽”。看来这个“施法主任”应该是个大官。 “请坐。”罗斯玛丽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古克鑫则坐到了她对面。 “那么,能请你做下自我介绍吗?”她说。 “我的名字是古克鑫,是通用科的一年级学生。”他说。 除此之外,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能跟我讲讲你过去的经历吗?”罗斯玛丽问道。“在初等学院的经历,在进阶学院的经历。” “对不起,这些我没法告诉您。”他说。 “这样啊。” 罗斯玛丽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白纸,又从手旁拿起了一根法杖。她轻轻念了什么,其后用法杖敲了敲白纸。然后,白纸上便显现了字迹。 古克鑫瞄了白纸一眼。纸上写着他的名字,似乎是一份他的简历。 “你的入学简历里也没有提到你的过往经历。”罗斯玛丽说。“但学校仍然愿意录取你。这在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历史上并不多见。……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再见识一下你的魔法吗?” “呃。好的。就在这里吗?”古克鑫问。他觉得弄乱校领导的办公室似乎不太好。 “不。我们需要换个背景。”罗斯玛丽说。 她轻念了一段咒语,用法杖敲了敲桌子。然后,办公室消失了。 古克鑫发现,他们正置身于一片星海之中。但他却没有失重的感觉,似乎仍然踏在坚实的地面。应该是障眼法之类的戏法? “接下来,请你不要惜力,”罗斯玛丽好像又换了一根法杖。“尽力用你的魔法来打败我。” 什么鬼?这就要决斗了? 不好意思,女士,虽然我看起来只是个新生,其实是个能以一己之力击溃整支军团的男人。也不知道神圣鲁斯坦帝国亡了没有,如果它亡了,那就是我弄亡的。你一个学校老师就想跟我单挑,是不是有点托大了? 行,那就跟她装装样子,然后假装被她打倒好了。 “nuow xilr ba danik。‘群星之印刻’。” 古克鑫的手中出现了一点“星光”。他中指一弹,“星光”便飞向了罗斯玛丽。 罗斯玛丽默念咒语,法杖末端有红光显现,接着一道火球撞开了古克鑫的“星光”。 “请你使出全力,古克鑫同学。”罗斯玛丽说。“那样可以节省彼此的时间。” 哦,刚才放水放得有点明显。下次注意。 所以,这一次,古克鑫直接射出了9道“星光”,从不同的角度飞向了罗斯玛丽。“星光”的飞行速度不算快,应该不至于闹出人命。 罗斯玛丽的法杖又是火光一闪,一道火焰护罩便将她包裹起来,挡开了所有的“星光”。然后,火罩上延伸出一条火之巨蟒,呼啸着向古克鑫扑来。 “woielw wi ict。‘系魂之印刻’。” 古克鑫强化了自己的身体能力,敏捷地躲开了火蟒,然后一次性射出20枚“星光”。20枚“星光”首尾相连,排列成了一杆长矛,直接射穿了火焰护罩。 古克鑫感到“星光”击中了罗斯玛丽的身体。罗斯玛丽发出一声惊呼。 ……坏了,玩脱了,用力过猛了。 火焰护罩散去。罗斯玛丽看起来就很贵的衬衣被撕了一个口子,露出了她小腹上的血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古克鑫连忙解释。打伤老师,这可是大问题。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罗斯玛丽说。“我错误估计了你的力量。……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 她在虚空中开了一道门,走掉了。而古克鑫还被留在这片星海之中。 3秒钟后,她又从门里回来了。古克鑫注意到,她手中的法杖被换成了一把护手刺剑。魔法比不过,她是打算改击剑? “这个是我的法杖。”她解释道。“只是形状有点像剑而已。我们继续。” 她念了一小段咒语,然后,镶在刺剑护手上的蓝宝石亮了。接着,有滔天大浪向古克鑫扑了过来。 古克鑫抬头看了看,那浪头得有十几层楼高,海啸也不过如此了。 ……你过分了! 古克鑫让“星光”聚集于自己脚下,让它们托着自己飞离了海啸的攻击范围。 护手的蓝宝石又闪了一下。然后,天上下起了雨。雨珠们聚在一起,又形成了雨箭。铺天盖地的雨箭落了下来,古克鑫根本没处闪躲。 “没办法,只能用那招了。……waxa,buxa,xa。‘驭器之印刻’!” 刺剑形状的法杖被无形之力拽了一下,脱离了罗斯玛丽的手,飞到了古克鑫手中。几乎同一刹那,雨箭重新碎成了雨珠,海啸也消散于脚下。 既然你法杖厉害,那我就抢走你的法杖。——古克鑫意识到,“驭器之印刻”在这个世界是无敌的招数。 事已至此,隐藏实力也没什么意思了。古克鑫闪身至罗斯玛丽的身后,轻轻一掌切向她的后颈。 “……万千锁链禁锢吾身。”他听见罗斯玛丽低语道。 空中骤然出现无数道无形的枷锁。古克鑫被禁锢在了半空之中,一步不得进,一步不得退。 这是什么招数?她不是没有法杖了吗? “‘群星之印刻’!”他驱使“星光”攻击罗斯玛丽,一只巨大的手却横空出世,将所有的“星光”攥在其中。 那只手属于一个10米左右高度的巨人,巨人有着半透明的身躯,遍体闪着蓝光。 “……此乃超越常世之理。”罗斯玛丽轻念。 古克鑫看到,那个10米高的巨人,脚下所踩的并非虚空。他站在另一个、比他更大的巨人掌心中。而那个更大的巨人,站在第三个巨人的掌心中。一个巨人托着另一个巨人,如此反复无穷。 “……这是……什么魔法?!”古克鑫曾征服了一个世界,却没见过这等架势。您这是要击穿地球啊!!! “抱歉,我出手重了。”罗斯玛丽说。 她用手轻轻合上古克鑫的眼睑。当古克鑫再睁眼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她的办公室中。她在她的座位上,他在他的座位上。房间一丝不乱,全无打斗过的痕迹。而她用过的两个法杖,静静地摆在她的桌子一侧。 “你看起来有很多问题要问。”罗斯玛丽微笑着说。 “为什么您没法杖也能用魔法?!”古克鑫的质问脱口而出。 “我的理由,和你一样。”罗斯玛丽笑答。 “您也有印刻?”古克鑫问。 “印刻?你是这么称呼它的吗?”罗斯玛丽反问。“它的学名,叫做内生法源。” “内生法……什么?” 罗斯玛丽叹了口气。“看来你魔法学的基础不怎么扎实呢。我很好奇你的初等学院是哪一所。等等……你不会没上过初等学院?” 古克鑫不说话,以示默认。不管他上没上过初等学院,关于魔法学的知识,他脑袋里是一点没有。 “所有的魔法,都要有个能量的来源。这个源头,我们称之为‘法源’。”罗斯玛丽耐心地为他解释起基础知识。“法杖上的那个看起来像宝石的东西,就是精心加工而成的‘法源’。” “怪不得每个人都需要法杖了。”古克鑫做出一副光然大悟的样子。“没了法杖,他们的魔法就成了无源之水。” “‘法源’是魔法的根本,它决定了法术的强弱和性质。”罗斯玛丽继续说道。 “所以您换了个法杖,法力就一下子增强了,法术也从火系转为了水系。” “但决定魔法质量的不仅仅是‘法源’,施法者的悟性、创意、熟练度,都会影响法术的效果,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花很多时间来学习魔法的原理、磨练施法的技艺。” “所以一个法术的强度=法源的强度x施法技巧?” “是的,我不得不提醒你,古克鑫同学。”罗斯玛丽郑重说道。“你的法源非常强,但施法技巧实在是一塌糊涂。你现在就是在靠天赋吃饭,我建议你多在功课上下下功夫。这就说到正题了:像你我这样的人,不需要法杖也能使用魔法,因为我们的体内自带法源——也就是‘内生法源’。” “哦,那内生法源是到底怎么产生的吗?” “关于它的原理,目前我们还不是很清楚。” “拥有内生法源的人多吗?” “非常稀少。大约百万人中才能有一个。” 古克鑫差不多搞清楚了: 这个世界的人并不知道印刻的原理,自然也无法通过圣魔之药获得印刻的魔法。在他们看来,印刻是可遇不可求的特例。在他们看来,印刻是可遇不可求的特例。 但这个世界的魔法水平并不比鲁斯坦帝国弱,甚至要远超鲁斯坦帝国。因为他们掌握了人造“法源”的技术,且在施法技巧上发展出了很高的造诣。 换言之,如果古克鑫能在这个世界学会施法的技巧,他的魔法实力将更上一层楼,吊打蒂诺泰勒之流根本不在话下。 “我明白了,罗斯玛丽老师。我会珍惜自己得来不易的内生法印,非常、极其、以及异常努力地学习施法技巧的!” 第37章 开心的上学时光 古克鑫回到教室的时候,课程已经结束了。学生们离开了教室,大概是赶往下一个课堂去了。 问题是,古克鑫也不知道下一节课在哪个教室上。 更大的问题是,他被叫去罗斯玛丽的办公室时忘了拿包,回来时包就没了。那里面有他的学生证、课本,似乎钱包也在里面。 现在怎么办?该去哪?找谁去处理这件事?这学校大得见鬼,他根本不知道哪是哪,而且一个人都不认识。 对了,他至少还认识罗斯玛丽。所以他循着记忆跑回了罗斯玛丽的办公室。谢天谢地谢空气,她还在办公室里。 “罗斯老师,我遇到问题了。”他可怜巴巴地向她说。 “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你遇到什么问题了?” “刚才那场决斗好像对我的精神产生了一些未知影响,我的记忆回路似乎受到了些干扰。”他说。“……简单地说,我有点失忆了。” “哦?” “啊,不是那种很严重的失忆。我只不过是忘了下节要上什么课、我住哪个宿舍、我爹妈是谁、今天是何年何月何日、还有我现在身处哪个国家而已。还有,我的随身物品也丢了。” “也就是说,你基本什么都不记得了。”罗斯玛丽端详着他的脸。“……你简直就像是穿越过来的。” ……呃?古克鑫愣了一下。 很快,他摆出了嬉皮笑脸的神情。“但起码,我还记得您~” “好。”罗斯玛丽把摆在面前的一摞文件推到了一旁。“你的情况确实有点特殊,我来给你做下精神检查好了。” “呃,这个怎么好意思,再占用您的时候我就太不好意思了,您就告诉我接下来的课表、我住的宿舍、今天的日期还有这个国家的名字就可以了。” 罗斯玛丽看着他,没有说话。 然后,她抄起一根法杖,在一张白纸上敲了敲。纸上显现出文字。 “这是你的个人档案。”她把纸递给了他。“希望能对你有帮助。” “谢谢罗斯老师。”他溜出了办公室。 纸的最上方是两行手写的信息: “新星历1036年5月17日,周一。” “奥姆尼赛因斯自治领,因赛托市。” 然后,是一大堆用印刷体写着各种个人资料: “姓名:古克鑫。” “性别:男。” “年龄:19岁。”——哦,这家伙才19岁。年轻真好。 “初等学院:缺省。” “进阶学院:缺省。” “入学成绩:缺省。” “父亲:缺省。” “母亲:缺省。” “祖籍:缺省。” 缺省。缺省缺省缺省。满张纸都是缺省。 ……这档案是怎么回事?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继续往下看出,终于找到了些有用的信息: “指导老师:麦克阿诺。” “宿舍:3楼306室。” 在宿舍信息的下方,印着他本学期的选课表,表中还注明了各科目的上课地址与授课教师。 他终于知道该去哪上课了。 下节课是“高等魔法学原理”,一听就觉得很难。 他找到了教室,溜了进去。然后,他惊奇地发现,之前坐在他旁边的那个茶色的女生也选了这课。于是他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嗨,又见面了。”他厚着脸皮打着招呼。反正这姑娘已经不把他当正常人了,他也就不用顾忌什么形象了。 “嗯。”女生对他点了点头。不热情,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看来是他之前和猥琐教师麦克阿诺斗智斗勇的壮举给她留下了好印象。 “对了,上节课的时候,我的包好像是落在教室里了,你有印象吗?”他问道。 “看到了,‘黄鼠狼’把它拿走了。”她说。 “‘黄鼠狼’……?” “就是麦克阿诺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想了想,觉得麦克阿诺怎么都不像黄鼠狼。黄鼠狼分明长得可爱多了。 女生不再跟他说话,于是他认真地听起讲来。不出所料,他一点都听不懂。 他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便又溜出了教室。他认为自己应该去先本初等学院的教材,给小朋友看的那种。但在那之前,他得先把自己的钱包找回来。 罗斯玛丽给他的那张纸的背面,画着学校的地图。他靠着地图和问路,终于找到了麦克阿诺的办公室。他闯进办公室的时候,麦克阿诺正在向隔壁的女同事吹着牛。 “你是不是拿了我的包?”他问麦克阿诺。 听到他的声音,麦克阿诺懒洋洋地转过脸,舒服依在自己的座椅上,眯缝着眼睛打量着他。 “这是哪个班的学生啊?进老师办公室都不知道要敲门的吗?”他痞里痞气地说道。“出去!!!” 满屋的老师都在看着古克鑫。 古克鑫想了想,包还在麦克阿诺手上。这时候和他硬刚也没什么好处。 他走出了办公室,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麦克阿诺老师,请问我的包在你手上吗?” “你喊‘报告’了吗?”麦克阿诺用眼角瞥着他。 古克鑫又退了出去,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然后走了进来。 “出去!!!”麦克阿诺喝道。 “我喊‘报告’了。”古克鑫说。 “我答应了么?!我让你进来了么?!”麦克阿诺口气越来越冲。 古克鑫退了出去。 “现在的学生,一个个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他听到麦克阿诺在身后说道。 “多管教管教,对他们将来有好处。”一位女老师应和道。 古克鑫敲了门,喊了“报告”,静静等在门前。 但麦克阿诺没搭理他。 于是他又喊了声“报告”。 麦克阿诺还是没搭理。 他等了一会,再次喊了“报告”。 终于,屋里响起一个女老师的声音。“行了,让他进来。老耗着也耽误咱们的时间。” “进来。”麦克阿诺不无得意地说道。 “麦克阿诺老师,您看到我的包了吗?” 麦克阿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把一张学生证丢到了地上。 “拿走。”他不耐烦地说道。“好好保管自己的东西,别老是丢三落四的。幸亏是我给你捡到,要不然补办学生证可麻烦了。” “还不谢谢麦克阿诺老师?”旁边的女老师说道。 “不只是学生证?我的钱包也在你那里?”古克鑫捡起了学生证。 “我可没看见。”麦克阿诺转过身去。“没事你就赶紧走。” “woielw wi ict。‘系魂之印刻’。” 古克鑫拍了拍麦克阿诺的肩。麦克阿诺一回头,古克鑫就一拳砸在了麦克阿诺的鼻子上,将他直接从椅子上打翻。女老师们发出尖叫,男老师们围了上来。 古克鑫不理他们,他拉开了麦克阿诺的抽屉,把它拽了出来。里面是一些教学用具。 于是他开始拽第二个抽屉。这时候有男老师按住了他的肩,但古克鑫用力一甩,把那名男老师摔了个趔趄。第二个抽屉里是一些私人物品。 他把第二个抽屉丢到了地上,又拽出来第三个抽屉。这个抽屉里有他的包。他打开包,教材和钱包都在里面。 “他偷了我的包,你们都看见了。”古克鑫说。 “我没看见。”一名男老师说。“但是你打老师,这个我看见了。” “没错,你打老师,我们都看见了。”另一名女老师说道。他们七嘴八舌地指责起他来。 “waxa,buxa,xa。‘驭器之印刻’。” 然后,满屋子的纸笔突然飞了起来。接着,“啪”地一声,所有的笔都断掉了。 老师们被吓了一跳,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个你们看见了吗?”古克鑫笑眯眯地问他们。 没人说话。 古克鑫把学生证塞回包,高高兴兴地出了办公室。 这下有钱了。他想。去买本初等教材去。 第38章 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旁边,就是一个巨大的魔法用品市场,据说这里是整个因赛托市、乃至全奥姆尼赛因斯自治领最大的魔法用品市场。法杖、原材料、魔法药水、各科教材,只要是你能想到的魔法用品,这里都应有尽有。 古克鑫一口气买下了从初等学院到进阶学院到全部教材,足足装了一麻袋。要不是他用了“系魂之印刻”,这箱书他根本运不回去。把书全部塞进宿舍后,他便赶着去上下午的课了。 麦克阿诺挨揍的事情,貌似还没传进校领导的耳中,又或者校领导还没商量好该怎么处置古克鑫。总之,这个下午,没人找他麻烦。 下午的四堂课分别是“禁制系魔法”、“超越系魔法”、“灵魂系魔法”和“咒噬系魔法”。古克鑫选修的似乎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系,像是主流的“雷系”、“火系”、“风系”、“水系”等元素魔法他一个也没选。 “禁制系”和“超越系”都是冷门中的冷门,基本就没几个人上课。 “禁制系”是一门特别奇葩的系别,它要求施法者必须是童子身,一旦“破功”就会法力尽失。二十来岁的男女正是荷尔蒙旺盛的时期,自然对此敬而远之;纵使有人耐得住寂寞,修了这个系的魔法,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多数人终究是要结婚生子的,那时多年的修炼也便都打了水漂。从投资回报率的角度来看,学习这个系是相当不划算的。 “超越系”虽没有“禁制系”那么多限制,但其理论体系极其复杂,施法思路极其跳脱。学习这一系的魔法,不但要学习该系魔法本身的理论与实践,还得有哲学和物理学的基础,否则没法理解它那天马行空的构筑。由于超越系魔法极其强大,所以每年还有很多新生会选修这一科的,但在上了三四节课,绝大部分的人便告放弃了,甚至有一年到了期末的时候,竟然一个前来赴考的都没有。 而由于学的人少,这两系法杖的市场需求就少,导致相应原材料的生产均不形成规模,从而推高了法杖的成本与售价。不光是法杖,这两系相关的魔法用品价格都高,结果让学生们更加没有学这两系的欲望了。 相比之下,“灵魂系”就好多了,它只是不够主流,但每年还是有不少人学。古克鑫的印刻基本都是灵魂的,自然他对这一系也最感兴趣。他提前五分钟就赶到了课堂,还快速浏览了教材,预习了一下课程内容。 结果,老师却迟到。在上课时间钟声响了10分钟后,她才背着双手,迈着缓慢却有力的步伐的走进了教室。古克鑫从课表上得知,这位老师名叫娜坦茵。 娜塔茵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上身穿着黑色的外套,扣子被一直扣到了领口,下身穿着黑色长裤、黑色皮鞋。她的身材修长、动作矫健,似是一位年轻人;但她沙哑低沉的嗓音又像是个中年人。古克鑫看不到她的脸,因为她戴着一副纯白的面具。面具上空无一物,上面没有图案,没有眼睛的缝隙或鼻子的凸起。 他觉得那面具诡异到了极点了。说起来,带着面具上课本就是件诡异的事情,但同学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古克鑫没法看到面具下的她的神情,但他却觉得她在看他。他被看得毛骨悚然。 然后,他觉得她笑了。 他看见她的红唇在白色的面具上绽放起来,如同跳动的火焰。 他认得那红唇。他可以忘记一切,但绝不可能忘记这红唇。他在神圣鲁斯坦帝国的修女晋升考场上,他在现实世界的南柯西街的街角上,曾经见过这红唇。它属于那个有披肩长发、满脸皱纹的男人。 那红唇娇艳又明媚,明媚得像通往深渊的阶梯。古克鑫想逃,但却一个手指也没挪动。 “开始上课。”娜塔茵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古克鑫定睛一看,发现娜塔茵的脸上根本没有什么红唇。面具遮住了她的整张脸,不可能会露出嘴唇。刚才他看到的是幻觉吗?活在现实世界与异世界夹缝间的他,本就过着如梦似幻的生活。他说不好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 娜塔茵看着神神秘秘的,讲起课来却通俗易懂,连古克鑫都听懂了。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在“灵魂系”魔法上本就有些积累。娜塔茵的语速不快,听她讲课,就仿佛是在一个隽永咏唱的故事,竟让人有一丝沉迷陶醉的感觉。不过,她只讲了15分钟,课程就进入了实践环节。 “现在,每个人都拿起法杖,让我看看你们的魔法。”她说。 古克鑫从包里掏出一根法杖,像模像样地把它举了起来。——中午的时候,他好好检查了包中的物品,然后发现自己竟然也是个有法杖的人。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整天显摆自己“空手施法”的绝活。 然后,他看见娜塔茵向他走了过来。他的心砰砰跳起来了。 难道你是看上了我俊俏的容颜?不行,这种事情你得给我点时间考虑。再说我还不知道你几岁呢,你好歹先把面具摘了,我才好做决定不是? “这位同学,”娜塔茵说。“你拿错法杖了。” “哎?没拿错啊?”他无辜地说。“我就这么一个法杖啊。” 同学们笑了起来。 “你打算用火系的法源,使用灵魂系的魔法吗?”娜塔茵问。 古克鑫看了一眼自己的法杖,它的尖端上有个红色的小石头。原来是火系的。 “呃,对不起,我家比较穷,就买得起这根。”他解释道。 同学们笑得更大声了。 娜塔茵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自己手上的法杖递给了他。“那你用我这根好了。” “呃……谢谢。”原以为她很难相处,原来是个挺温柔的人。 古克鑫试着用娜塔茵的法杖释放魔法,但他发现这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用自己的印刻施法”和“用法杖施法”的区别,就像是“用手捏起钢珠”和“用筷子夹起钢珠”的区别,法杖怎么使都感觉不得劲。古克鑫开始有点佩服他那些笨拙地用法杖施着法的同学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有一天他能用法杖熟练施法,估计就能把自身印刻的魔法用得出神入化了。 直到这节结束,古克鑫也没能用法杖使出一个魔法。他灰溜溜地把法杖还给了娜塔茵。 但娜塔茵没收。 “这个送给你了。”她说。不等他回答,她就离开了教室。 最后一节是“咒噬系魔法”。上完这节课,漫长的一天就结束了。 咒噬系的老师叫特里恩,是一位头发花白凌乱、微微驼背、穿着长袍的先生。他双颊下陷、有着深深的法令纹,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属于那种“越老越有味道”的男人,年轻的时候,肯定会因为不够阳光俊美而得不到异性青睐,等到年龄大了,那张带着沧桑感的脸却是越看越有味道。 这位老师的课上得非常省心。 “同学们,我们今天的课程,是教材上第35页至52页的内容。请你们自行阅读。”他宣布道。“如果有不懂的地方,请与你左右的同学讨论。讨论无果或争执不下时,再向我提问。” 同学们也没有异议,乖乖地翻开了书,自学起来。 然后,特里恩向古克鑫走了过来。 话说我有这么显眼吗?怎么每个老师都好像特别关注我? 他就这么盯着古克鑫,也不说话,盯得古克鑫心里发毛。 他看了许久,终于从牙缝间挤出了一句话:“你……有内生法源?” 他说话的时候,似乎连嘴都没张开,所以声音含糊不清。 “呃……,您是从罗斯老师……噢,罗斯玛丽老师那里听说的吗?” 特里恩不回答,只是盯着古克鑫。 “是的,我有内生法源。”古克鑫只好回答道。 “使给我看。”特里恩说。 古克鑫念了咒语,然后让自己的教科书腾空而起。 “这是什么系的法术?”特里恩问。 “呃?隔空取物不都是魔动系的吗?”古克鑫看过了初等教材,对魔法派系有些粗浅的了解。 “这是什么系的法术?”特里恩不理会古克鑫的回答,又问了一遍。 “这是灵魂系的。”古克鑫只好如实回答。 “灵魂系。灵魂系。”特里恩低声念着这几个字。然后,他不再和古克鑫说话,就这么走掉了。 古克鑫一直自学看书,直到下课钟声响起。 他刚走出教室,打算回宿舍。然后,他看着麦克阿诺带着一群身着正装的人,气势汹汹地向他走了过来。 他们终于找他算账来了。 行啊。要打架的话,我奉陪。我可是以一己之力掀翻一个帝国的男人。 正在这时,他突然觉得有点头晕。他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肉体,向着远方飘了过去。 它飘啊飘啊,古途就醒了。 眼前是白色的墙壁,空气中弥散着消毒水味。 他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他又回到了医院。 第39章 提线木偶与宿命之渊 这一次,古途在异世界只逗留了不到12个小时,所以他在现实世界只昏迷了1个多小时。说是昏迷,但当时他已全无生命迹象,可由于他有“诈尸”的前科,所以医院并没急着给他的死亡定性,而是耐心地等到他醒来。 “你真是人类医学界的瑰宝。”主治医师握着他的手,不小心说溜了嘴。 可惜,他深知他们再怎么研究,也不可能发现他死而复生的原理。用科学解释魔法,这事儿本来就不科学。 但是,古途其实心里有点希望他们能研究出结果——他也在好奇自己生生死死的原理。他感到有似乎一种力量主宰了他的命运,在引导着他向着某个方向走去。反抗鲁斯坦帝国是他个人的选择,但似乎又是某个人早已安排好的剧本。他不想成为别人的提线木偶,于是做下调查。 他拨打了程无忌的电话,因为她似乎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人。但很可惜,她的电话拨不通。实际上,他给程无忌打电话,从来就没打通过。如果她想找他,就自然会出现在他面前;如果她不想他,他是如何无论也联系不上她的。 一天,他召集了公司高管。 “我们要开辟一个新的业务。”他宣布道。 “什么业务?”以张铭石为首的高管们胆战心惊地问道。 “灵异事件调查业务。”古途说。“我们要在世界范围内,收集所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件与现象,然后去验证其真伪。无论是怪谈还是超能力还是怪力乱神的东东都可以,越怪越好。” “那这个业务的目标用户是……?”张铭石怯生生地问。“灵异爱好者吗?” “这个业务的目标用户就是我。”古途说。“我要通过这些怪异的事件来理解世界的本质。” “那这个业务的盈利模式是……?”张铭石再问。 “这个业务不需要盈利,我会想办法拉来投资的。”古途说。 “不盈利的业务会有人投资吗……” “不要把投资人都想得那么功利。”古途大义凌然地说。“这世界上总有愿意为了探索真相而付出金钱。” 这次,古途去了一个鸟不生蛋的穷国,洗劫了活跃在该国海岸线上的海盗。然后,他在邻国成立了一家基金,把钱投给了他的公司,以资助他的“灵异事件调查业务”。 虽然他解决了资金问题,但该项业务的开展并不顺利。所有的灵异事件,在调查到最后就会发现,它们全都是蓄意的谣言演化而来的以讹传讹。有几起“死而复生”事件曾引起了古途的兴趣,但调查结果显示,它们均是拙劣的神棍表演。 “对了,据说某大国在秘密地进行着外星人的研究,这个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灵异业务的负责人问古途。 “这个传闻已经传了挺久的。”古途一直都觉得它是某种阴谋论。 “是的,可因为研究地点可能是该国的某个秘密军事基地,所以传闻的真伪谁也没法验证……” 这倒提醒了他。说不定他可以亲自去找一找那个所谓的秘密基地,看看外星人的传闻是不是真的。以他的印刻水平,硬闯军事基地大约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他一下来了兴致,谁也拦不住,当即买了去该国的机票。 本来,他的行程住宿都安排好了,结果在机场候机的时候,他突然一口老血喷到了登机口。双眼一闭,他就死了。 然后,双眼一睁,他又活了。 他再次穿越成了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古克鑫。 这次穿越,他发现了“使徒”古德温和“学生”古克鑫的一点重大区别。 从本质上来说,古德温是个召唤物,所以召唤时间一到,他就从异世界消失了。 但古克鑫却是个活生生的人。在古途回到现实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古克鑫不会消失,而继续生活在异世界。 这就引发了两个可怕的问题: 第一,在古途的意识不在的这段时间,“古克鑫”在自主活动着,正常地生活、上课。古途虽然没有“古克鑫”的出身来历的记忆,却有这段时间的记忆。 第二,“古克鑫”的性格和古途完·全·不·同。简单地说,“古克鑫”的性格很怂,异常地怂,而且,他也没法使用“内生法源”的魔法。麦克阿诺一来找他麻烦,他就立马认错了,乖乖地接受了学校处分,甚至还送了麦克阿诺一堆礼,说了一堆恭维的话,就差没跪地求饶了。 结果,“古克鑫”一下子成为全班学生的笑柄,麦克阿诺欺负他来也更变本加厉了。 这位“古克鑫”还相当的不上进,上课时也不好好听讲,还把古途买来的那些初等、进阶教材统统当废品卖掉了。结果,上了几个月的课,还是连个魔法都用不出来,天天被麦克阿诺挤兑,更是坐实了“上次测验是作弊”的嫌疑。 对这个原生“古克鑫”,穿越古克鑫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被羞辱事小,学不会魔法事大。照上次的情况来看,他每次穿越过来的时间都不会太长,学不了什么东西,而原生“古克鑫”天资驽钝+混吃等死,根本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于是,他一穿越回来,就气冲冲地跑去找了罗斯玛丽。 “罗斯老师,魔法有什么速成的方法?”他问。“就是那种一天之内能让施法技巧上个档次的。苦点累点也没事。” “如果学习魔法有速成法,我们又何必要花上几十年来学习呢?”罗斯玛丽反问他。 哎?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要花几十年时间来学习吗?那照我这个几周才穿越一次的频率,不是直接废了? “那,罗斯老师,有什么能逼迫自己努力学习的方法吗?”他问。“您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内心是上进的,但有时会被惰性支配。您看有什么法术,能趁着我‘上进心’强的时候给自己来那么一下子,这样我被惰性支配的时候也能好好学习了?” “如果有这样的法术,我们不早给学生们用了?”罗斯玛丽笑吟吟地说道。 ……说的也是。真想换个人穿越。 “不过,如果有这样的法术的话,应该是灵魂系的?”罗斯玛丽说。“你可以去问问娜塔茵老师。” “我知道了,谢谢。那,娜塔茵老师平时会在哪里呢?” “这可不好说了,她是个来去如风的人。非要说哪里她去的比较多的话,大概就是‘坑洞’了?” “坑洞”是高校附近的一处神秘山洞。据说此山洞深不可测,从没有人走到它的尽头过;而且,洞中通路错综复杂,与迷宫无异,十个人进去九个会迷路;更有人说,洞中通路会自己发生变化,所以画了地图也没用。 在此山洞中,人们时不时会发现一些稀有的魔法制品素材,还有时会遇见颇具研究价值的异兽或诡异现象。故而,这个充满山洞同时又是魔法研究者们的至宝,奥姆尼赛因斯高校之所以选址于此,就是为了能方便地进“坑洞”取材。 “我可以去‘坑洞’吗?”古克鑫问。按照规定,学生是不能独自进入“坑洞”。 “当然不可以。”罗斯玛丽说。“但是你可以在洞口等等她看看。” “好咧。” 反正上一天课也学不到什么,所以古克鑫决定翘掉今天的课,专心去找娜塔茵。不过,他还是去上了麦克阿诺的课,当着全班的面使用了“群星之印刻”,用“星光”把麦克阿诺揍成了狗头。 “我前一阵子容忍你,就是为了看看你能嚣张成什么样子。”他对麦克阿诺说。“结果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告诉你,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最好不要惹我。你惹了我,我就算当时不打你,事后还是一定会找时间打你的。” 然后他去了“坑洞”。 “坑洞”前有专人把守,防止有调皮的学生溜进去。 “老师,我想问下,您知不知道娜塔茵老师有没有进过‘坑洞’?”他问守坑的保安道。 “娜塔茵老师么?的确是进去了,大概是两个小时前?”保安说。 古克鑫在坑口等了一小时,而娜塔茵始终没有出现。 他的时间很宝贵,一直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事儿。他决定溜进“坑洞”。他可是一己之力掀翻帝国的男人,这个破坑怎么可能困得住他呢。 他先是装作离去,然后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身体能力,趁着保安心不在焉的时候潜进了“坑洞”。他又用“系魂之印刻”在洞口做了标记,省得找不到来时的路。 他以为自己会在“坑洞”里见到各种稀奇玩意,但是没有。 “坑洞”里除了黑乎乎的石头,就是黑乎乎的石头。这一路上相当无聊,他在寻找了一小时娜塔茵无果后,光荣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他明明在洞口留下了印记,但那印记莫名其妙地断了。 难道他是被传送到了异次元空间? 这下完蛋了。 如果这次穿越就这么结束了,那个呆头呆脑的原生“古克鑫”非得死在“坑洞”里。 突然,有一个含糊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你来了?” 他回头,然后看见一个微驼的老男人。男人的长袍上满是血迹,而他的手中,正握着流着血的断肢。 “特里恩……老师?” 第40章 咒噬魔法的错误示范 特里恩的手里有断肢,他的脚下有断肢,这地方到底都是断肢。除了断肢之外,还有断头断脚断身子,什么人体器官都有,就算是屠宰场也没这么惊悚。 古克鑫非常确定:自己来的时候绝对没有见过这些断肢。它们和特里恩都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他想起那个传闻:“坑洞”中的空间是错乱的。在错乱的空间里,你可以随时遇见任何人,任何事情。比如说,他现在就正好遇见了凶案现场。 估计接下来特里恩接下来就该杀人灭口了。古克鑫把“系魂之印刻”、“驭器之印刻”和“群星之印刻”的咒语默默在心里复习了一遍。 “……你来得正好。”特里恩说。 “不,我来得一点非常不巧,确切地说,其实我根本没准备来这里。”古克鑫解释道。“最近我近视度数有点加深,所以什么都没看到。我有事先告辞了,祝您开心。” 说罢,他拔腿就跑。他一口跑了100米,然后看见特里恩和那堆人体器官就在他的前方。 “……没有钥匙,你是没法离开这里的。”特里恩说。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背水一战。希望特里恩的实力没有罗斯玛丽那么强。 “这里到底是哪里?”决定要动手后,古克鑫镇静了下来。 “……你不记得了?”特里恩看着他。“这是研究所。” “我应该记得吗?” “过来。”特里恩对他说。“让我看看你的身体。” 古克鑫不想被大男人看身体,所以他召唤出了一大堆“星光”。 “nuow xilr ba danik。‘群星之印刻’!” 特里恩的脸上没有表情。 “da。肇始之缚。”他简短地念着咒语。 然后,古克鑫的“星光”没了。 不但“星光”没了,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法使用“群星之印刻”了。不仅如此,“系魂之印刻”、“驭器之印刻”……所有的印刻都用不了了。 ……犯规了!这还怎么打啊! 要是古克鑫有古德温的身体,还能靠身体能力打一打,问题这古克鑫就是一介文弱书生,没了印刻就是连村里的大鹅都打不过的渣渣。 “……过来。”特里恩说。 古克鑫退了一步,结果发现自己离特里恩更近了。 “……躺下。”特里恩说。 古克鑫再退,结果不小心滑了一跤,躺倒在地。 特里恩俯下身,用手指抚过古克鑫的身体。 古克鑫想要挣扎,特里恩却说:“……不要动。” 然后,古克鑫的身体就动不了。他意识到,自己越挣扎越惨,局面会变得男上加男,就干脆放弃了抵抗。 反正不是我的身体,我一会就穿越回去了。他想。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对这具身体,有什么不满吗?”特里恩问他。 ……哎?什么意思? “……如果你对这具身体有不满,最好现在说出来。”特里恩说。“我可以帮你调整这具身体。” “呃?好像也没什么不满的。就是长得不够帅?”古克鑫小声说。 “……你要我帮你换张脸吗?”特里恩走向了断肢堆,从里面掏出一张人脸。 “不不不,我突然觉得这张脸挺完美的。”古克鑫连忙说道。 “但你的身体能力似乎有点弱。”特里恩说。 “不,我的身体能力好得很,连村里的大鹅都打得过。”古克鑫说。 可特里恩不信。他对古克鑫用了个奇怪的魔法,古克鑫的躯体就失去了知觉,但是意识却异常清醒。 他想起来,特里恩是“咒噬系”的导师,而“咒噬系”是长于诅咒、折磨和拷问的一个系别。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闯进这个“坑洞”。 特里恩先是脱掉了古克鑫的衣服,接着托起了古克鑫的右臂,用力一拔,然后古克鑫的右臂就断了。那现场极其惊悚。由于古克鑫的身体被麻痹了,倒是没什么痛感。话说这特里恩的力气怎么这么大?生撅人手都不用魔法的吗? 特里恩随手把古克鑫的胳膊丢进了断肢堆,又从里面找一根粗壮的手臂。他把粗壮手臂对着古克鑫的伤口一按,只听到“喀”的一声,手臂接上了。接下来,他又如法炮制,把古克鑫另外三肢也卸了下来,安了更壮实的手脚上去。 特里恩拍了拍古克鑫的胸口,然后古克鑫的躯体恢复了知觉。 “……好了,站起来。”特里恩说。 古克鑫乖乖站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 古克鑫活动了活动身体,发现果然轻盈无比,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哎?好像身体能力真的增强了。……就是四肢和躯干好像不太搭配?连肤色不一样?” “……你想换个躯干吗?”特里恩问。 “不想。”古克鑫拼命摇头。 特里恩在古克鑫的四肢上涂了点药物,肤色就看起来差不多了。只是肌肉含量还是有明显的不同。 “……你以后不要穿短袖的衣服,就看不出来了。”特里恩说。 古克鑫觉得自己像个被随意组装起来的模型手办。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特里恩又问。 古克鑫被他搞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反正许愿也没有坏处,他就顺势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有很多很多钱。” “……好的。”特里恩立刻掏出一把钞票,塞到了古克鑫手里。“……还有呢?” “我希望变得努力刻苦,每天好好学习。” “……好的。”特里恩一棍子把古克鑫打翻,然后在他脑门上开了个洞,又倒了点药水进去。“……完成。” ……你是灯神吗! “……好了,既然你的愿望都实现了,就离开这里。”特里恩说。 “可我不知道怎么离开……” “……我会送你出去。”特里恩说。 “对了,您不是‘咒噬系’的老师吗?怎么会这么多人体改造的技术?”在临走前,古克鑫追加了一个问题。 特里恩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古克鑫,没有说话。 然后,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呃,如果刚才的问题让您生气了,我道歉。”古克鑫说。 巨大的影子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镰刀,向古克鑫砍了过来。 幸好,换了四肢的古克鑫比以前敏捷了许多,连滚带爬地躲开了影之镰刀。 可惜,躲开一把镰刀是不够。镰刀上又长出了一把镰刀,砍向了古克鑫。古克鑫躲了第二把镰刀,结果它上面又长出第三把镰刀。镰刀越长越多,很快就逼得古克鑫无处可躲了。 “……肇始之缚,解除。”特里恩转了转法杖。 在同一瞬间,古克鑫感到“印刻”的力量流回了身体。 “‘群星之印刻’,星河流转!” 数十道“星光”从天而降,光芒驱逐了黑暗,影之镰刀在它的攻击下碎作虚无。 “……这就是你的灵魂魔法吗?”特里恩问。 “刚才那个黑不拉几的镰刀,是为了试探我的能力?”古克鑫反问。 突然,他们所在的空间变换了。狭小的坑洞化作了广袤的银河,而他们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在特里恩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极其庞大的影。它大约有山那么大,古克鑫窥见的不过是影山的一角。 影之山如雪崩般倾倒。古克鑫的前后左右都是闪躲空间,但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躲过山的崩塌。 黑影如山,又似天崩,飞流向下,无可阻拦。 然后, 它砸扁了特里恩。 第41章 落叶之下 古克鑫试图把特里恩从地板里给抠出来,但他被砸得太扁了,用指甲都抠不出缝。 大骗子。古克鑫想。刚才还说会送我出去呢。 而现在,那座影子山瞄准了古克鑫,朝他轧了过来。 古克鑫先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自己的抗打击能力,然后背朝着影山撅起了屁股。“星光”们狠狠地拍上了他的屁股,而后他像一颗炮弹般飞了出去。 俗话说的好:飞得比跑得快。古克鑫一下子就飞出了影子山的攻击范围,可那座“山”穷追不舍,所以古克鑫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用“星光”轰击自己的屁股以获得动能。轰上了那几十次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肿麻了。刚才实在应该让特里恩给他换个屁股。 雪上加霜的是,影子山意识到了靠雪崩速度的追不上古克鑫,就转换了形态。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章鱼,然后向古克鑫射出了触手。这触手快得惊人,一下子就击穿了古克鑫的腹。剧痛夺取了古克鑫的斗志,他一下就瘫倒在地上,接着触手就绕着他捆了七八圈,把他裹成了粽子。 粽子没法再跑,只好乖乖被影子吃掉。影子章鱼在头顶上长出一张大嘴,囫囵吞枣地把古克鑫咽了下去。 但古克鑫没受什么苦,因为他失去了意识。 在古克鑫的躯体被黑影摧毁之前,他的灵魂穿越了黑暗,飞回到了现实世界的古途体内。 古途从床上坐起,擦了擦满脸的冷汗。“【哔——】,差点就挂了。” 他发现自己正在急救室,身上被插满了电极。满屋的医护人员像见了鬼一样地看着他。 “哦,你们是在抢救我吗?”他问他们。 他们一脸惊愕,没说出话。 “噢,抢救很成功,你们把我救活了,简直是再世华佗啊。” 鉴于古克鑫已经成了黑影的口粮,古途料定自己没可能被召唤到魔法学院的世界了,所以他信誓旦旦地向医院保证:自己(短期内)不会再死了,恳请他们放他出院。但作为一名猝死专业户,古途已经失去了医院的信任。医生说什么也不同意签字,所以他只好上演一出逃院大戏,然后踏上了他之前因猝死而错过的航班,飞往大洋彼岸。 他有点厌倦了“莫名其妙地被人召唤过去,又莫名奇妙地被卷入事件死掉”的轮回。希望在大洋彼岸的秘密基地,他能为这出闹剧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所面临的第一个挑战是,如何找到那个秘密基地。他的灵异事件调查部门提供了一些有用的线索,他把目标的位置锁定到了该国西部某州的南部某郡的周边地区。当然,该郡的周边地区也不小,靠人力搜索无异于大海捞针。这时候,就该他的“读风之印刻”发挥作用了。如果秘密基地中的研究项目与魔法有所关联,那么他应该能嗅到相应的气息。 他租了辆车,将“读风之印刻”的敏感度开到了最大,然后绕着该郡兜起了风。在异世界的时候,不管有没有人施法,空气中总是带着点淡淡的魔力气息;而现实世界的空气则要“干净”了许多,古途转了一下午,愣是丁点魔力痕迹也没遇见。自打人类开启了“工业革命”的剧本后,“魔法”这棵科技树就被彻底锁死了。那个研究外星人的秘密基地或许是存在的,但看起来它与魔法并无关联,对于回答古途的问题也毫无帮助。 不过,这趟兜风之旅还是蛮惬意的。他摇下车窗,开在秋意盎然的林间小道上,一路无人,只能听到依稀的鸟语兽鸣。白色的树干高耸入暗蓝的天空,而落叶与土壤混作了橙黄色的大地,如果古途会画画,是断然要将这番景象绘做油画的。 就在他正盘算着打道回府的时候,路边闪过了一个人。古途的车速很快,所以人影只是一晃而过,但那转瞬即逝的影子却似乎烙在了他的眼底,挥也挥不去。 人影在他的脑海中的形象,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他仿佛看见,那人木然地站在路边。不在行走,也没有招手打车的意思,只是面朝马路,木然地站在那里。 此时,古途的头脑中有一个念头闪过:那人正在等他。 于是,他将车调了头,驶回了刚才的位置,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在那里。可以人的脚程,这么短的时间,是不可能走远的。那么,是古途看错了? 空中还是嗅不到魔法的味道,但一种异样的感觉却在古途心中弥散,而且变得越来越浓烈。他下了车,走进了路边的树林。 地上铺满了黄色与红色的落叶。而那些红色的落叶,却自发聚集在一起,汇成了一条长长的“红线”。古途沿着这红线前进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开始暗了下来。周围隐约传来鸦声。又或者那不是鸦声,而是一种他不知名称的动物的叫声。夜色在这叫声的映衬下,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终于,林中变成了一片黑暗,他只能依靠手机的亮光勉强前进。落叶铺成的红线已经看不到了,但一种强烈的直觉依然驱使他前进着。 又走了许久,他听见了人声,看到了亮光。这意味着他来对地方了。他立刻关了手机,躲进了树的阴影中,观察着来人。看那些人的样子,应该是在巡逻。他开启了“系魂之印刻”,然后悄悄地跟在这几个巡逻兵的身后。在林中了绕了半夜后,这几人到了下班点,向着他们的基地走了回去。 古途原以为基地的外围会有铁丝网和探照灯,但是没有。这个基地完全位于地下,和地上只有一个入口相连,而入口被层层落叶盖住,正常情况下,人们就会偶然途经此处,也绝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脚下就是一个研究基地。 这个入口相貌似只能从地下的一侧打开。如果入口合上,古途就不可能进去了。所以他当机立断,用“星光”击昏了巡逻兵和入口处的接应人员,溜了进去。基地里有定时联络的制度,他们很快就发现有潜入者,于是顿时警铃大作。但古途凭借敏捷与反应速度躲开了追查,又击昏了一名军官模样的人,拿到了通行卡,顺便潜入了基地深处。 基地确实在做着各种各样的研究,但目前为止古途还没遇见类似外星人的生物。虽然没有外星人,但人体实验是有的。他在一间研究室里看见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地束缚在床板上,双眼都被皮带蒙上。 古途无法确定这人是不是还活着。他没有被跑在福尔马林里,也没散发出尸臭,但那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却不像是活人所有。 就在他打算走近些看看时,那对苍白的嘴唇却突然笑了起来,吓了古途一跳。 随着它绽放出明媚的笑容,那嘴唇也瞬间恢复了血色。它由白变为浅粉,由浅粉变为粉红,最后又化作了娇艳的暗红,像是被涂上了口红。 古途认得这红唇。 无论他穿越到哪个世界,这红唇都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让他的心沉入冰河之底。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那红唇的主人在这里,被束缚在这地下的基地中。 “红唇”咧嘴笑了起来。古途看见:它的里面没有舌头,却含着一张黑色的牌。 古途壮起胆子,从嘴中抽出了那张牌。那牌很神奇地没有被口水浸湿。 古途一抽出牌,那人便不再笑。他闭上了嘴,双唇又变回了死一般的白色。 牌的正面画着红唇。它是程无忌曾给他看过的“红唇”牌。 ——当然是“红唇”。它还能是什么牌呢? 牌的背面写着: “这是给你的礼物。 “p s 我们终于见面了,虽然现在没到该见面的时候。 “这个基地倒是对你有些用处,你可以随便转转。” 而这时,基地的警铃仍在不知休止地响着,士兵们在四处寻找着古途的身影。 “好。那我随便转转。”古途自言自语道。 第42章 人造神明的行为法则 基地很大。古途一边躲卫兵一边转悠,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把基地转完。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张基地的地图,好让他分辨出哪里是重点区域。他再次开启了“读风之印刻”,希望它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可他唯一看到的魔法痕迹,来自于从红唇男人嘴里拿出的那张牌。 那张牌在他手中燃烧着,化作了滚滚黑烟。黑烟很快变成了无色无嗅的魔力微粒,散布到空气中去了。在异世界的时候,这些微粒往往会在空气中存留很久,因此可以作为被“读风之印刻”感知的可靠痕迹;但在现实世界,这些微粒却不会长存,它们很快便转化成了一种极难察觉的结晶粒。……这就是古途在现实世界找不到魔力痕迹的原因吗? “……现在已记录魔力分布的新模式。……读风解析程式更新。” 他的灵魂听到了一个虚无之声,然后,他感到自己的“读风之印刻”自发地出现了一些变化。“读风之印刻”开始能够自动地察觉到空气中的结晶粒,而后,他发现这座基地中不是没有魔力痕迹,而是满是魔力痕迹。空气中的结晶粒无处不在。 ……原来如此。现实世界的魔法痕迹,和异世界存在形态差异。 “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吗?”古途问红唇的男子。而男子没有回答,似乎是睡着了,又像是逝去了。 空气中的结晶粒凝聚成了一股绵延不断的“绳”,为古途指引着向前的路线。他一边躲避着卫兵,一边沿“绳”前进,最后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房间。房间不大,里只有一张桌,一把椅,一个床,似乎是工作人员的休息室。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它便是结晶粒之“绳”所指向的终点。 古途按了开关,但笔记本毫无反应。是没电了吗? 突然,古途的“读风之印刻”躁动起来了。他看见无数的魔法微粒自发地从自己手掌流向了笔记本,然后,笔记本的屏幕亮了起来。……这是用魔法启用的电脑? 电脑上设置了密码,但它起到什么用处。“读风之印刻”直接绕开了电脑上的重重安全措施,直接读到记载在其中的信息。 其中,一个叫做“七方之神和神的眷属们”的文档引起了他的注意。 “……西南之神的眷属: “第一眷属,‘归真之使徒’伯里匣。扮演者:(空缺) “第二眷属,‘万象之使徒’蒂诺泰勒。扮演者:周轩灏(死亡) “第三眷属,‘烈阳之使徒’明徒斯。扮演者:(空缺) “第四眷属,‘淬铁之使徒’帕罗克馨。扮演者:陈诺 “第五眷属,‘长空之使徒’萨莎。扮演者:苏可可(死亡) “第六眷属,‘黄门之使徒’鲁森克。扮演者:(空缺)” 古途感到了一阵寒意。 七方之神是神圣鲁斯坦帝国的信仰,神明的眷属们被记载在他们的史册之中。而现在,这份使徒名单却被存在了现实世界的电脑里。 在同一个文件夹中,还有一个名为“任务须知”的文档。 “任务地点:世界ax583,神圣鲁斯坦帝国 “任务目标:为齐格里德(帝国皇帝)提供必要的协助,助其完成对‘渎神者’的捕获,以完成‘环界门’。 “为避免引起原住民的怀疑,降临者需以符合该国神话信仰的身份降世,即神明眷属(参考《七方之神和神的眷属们》)。 “须对降临者进行记忆切换操作。当降临者身处目标世界时,须将其记忆切换为‘目标世界模式’,并令他们坚信自身即为‘使徒’本尊;当降临解除时,须将降临者切换为原记忆。即,降临者在不同世界的记忆不可并用……” 如果这份文档属实,帝国人所召唤出的那些使徒,其实统统是从现实世界穿越过去的,而这场穿越行动的策划者,就在这个秘密基地。穿越的目的,是为了协助齐格里德皇帝完成某个计划。 古途仔细查看了《七方之神和神的眷属们》,发现自己的名字并不在其中: “……正北之神的眷属:……第四眷属,‘星殒之使徒’古德温。扮演者:(空缺)” 按照文档的说法,“使徒”们在被召唤时,不会有关于现实世界的记忆;回到现实世界后,也不会记得异世界的事情。但古途显然并不遵守这个规矩,没人对他的记忆进行“操作”或“切换”。 也就是说,古途并不在这群神秘谋划者的计划内。他是出于某种偶然因素,被召唤到那个世界的搅局者。 他继续查阅着电脑中的内容,发现“降临者”所涉及到的异世界,并不止鲁斯坦帝国一个。这些世界分别有各异的魔法体系、不同的宗教信仰,而他之前穿越到的那个魔法学院世界并不在其中。 神秘谋划者并没有指染那个世界。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世界?是一种偶然吗? 经历了这一切的他已不再相信偶然。他认为应该是某个人主导了他的穿越,只是对于这位命运的操纵者,他依然一无所知。 突然,他的“读风之印刻”发现了异样。空气中的魔法微粒浓度骤然提升——不是那种难以察觉的结晶粒,而是在异世界经常能看到的那种魔法微粒。微粒浓度最高的地点,是他的身后。 他一回头,看见了一个浑身被黑雾包裹的人。黑雾变幻,他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他的直觉告诉他两件事: 第一,这个人会使用魔法。 第二,这个人的魔法比他强得多。 于是,他的理性得出了一个合理的结论: 再不溜就死定了。 他用“驭器之印刻”将笔记本和椅子扔向黑雾人,再用“群星之印刻”召唤出一堆“星光”骚扰黑雾人,接着用“读风之印刻”找出一个魔力浓度最低的缝隙,将“系魂之印刻”开到最大马力冲个出去。 他跑啊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然后,他发现那人就在他的面前。他调转了方向再跑,可黑雾人还在他前面。无论他怎么跑,黑雾人总是恰好在他前方2米的位置上,不远也不近。 黑雾人向他伸出了手,手掌中有漩涡深邃见不底,似乎整个宇宙都蕴含在其中。 古途觉得自己妥妥的死定了,但基地里却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一股气浪袭来,卷飞了古途。 “‘梦行者’活动了!!!”人们叫喊起来,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基地中的每个人似乎都阵脚大乱。 黑雾人看了古途一眼,而古途已经被气浪冲远。最后,黑雾人向着爆炸的源起地飘行而去。 古途见状离开开溜,一路冲了基地的出入口,又趁乱混了出去。不得不说,他的运气真的很好。如果那个“梦行者”晚“活动”几秒钟,他肯定就成了黑雾人的阶下囚了。 古途一口气跑出了密林,用最快的速度还了车,又连夜坐飞机回国。那个黑雾人看见了他的脸,一旦等他们平息了基地里的骚乱,一定会出动全力缉拿他。 等到飞机落了地,他终于重归祖国怀抱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程无忌。 “喂。为什么你的电话来得这么巧?” “大概是命运的指引。”程无忌说。 “我现在要见你。”古途说。 “我知道。”程无忌说。“这就是我电话你的原因。” 第43章 占星师和抬头也看不见的星 程无忌发给古途一个见面地址,是一家网。在网谈事儿还挺新奇的。 古途去了那网,按照指示找到最靠里的一个单间。单间的电脑桌上放着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网址。古途打开电脑,登录了网址,程无忌的脸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我现在在家,出来一趟太费劲,所以就跟你视频通话了。”她解释道。 “……既然是视频通话,就没必要还特意约在这里。”古途说。 “有必要,你在别的地方我感受不到‘灵气’,占卜的准确性会受影响。”她说。 这是什么怪理由。 屏幕里的程无忌仍是带着那副圆框眼镜,一副仙气十足的模样。但宅家里的她显然是放飞自我了,头发乱做了一团,身上的灰色t恤也松松垮垮,露出了半边肩膀和一根黑色吊带。 “你是刚起床吗?如果现在不方便,我们约个晚点的时间。”古途说。 “不用,你约得再晚,我也不出门。”她正在用一根勺子搅拌杯中的牛奶。“我家在深山老林里,都没通路,水电管线都是我自己想办法扯的,出来一趟太折腾人。” 屏幕中可见她家的窗户。在窗外,的确是一片密林的样子。而房间里堆满了方便面、卷纸和各种生活用品,看来外出补给一次着实不易。 “……你住在这地方干嘛?” “为了和人保持距离啊。我有社交障碍的。”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面不红新不跳。 “我看你和我交流也没什么障碍啊。”实际上,古途还没见过几个比她更不腼腆的人。她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都没有半毛钱的矜持。 “和你交流是工作,我工作起来当然没障碍了。”程无忌说。“我只是拒绝一切工作关系以外的人际关系罢了。” “哦,那你和你爹妈现在是什么关系?”古途问。 “断绝关系的关系呗。”她嘬了一口牛奶。“我跟他们又没有工作往来。” 古途没看错,这女人果然是奇葩中的航天飞机。 “……话说我又和你有什么工作往来?” “这么快就进入正题了吗?你这个人还是一点都不讲人情世故呢。”她说。 ……你好意思说我么? “简单地说,我知道你在异世界穿来穿去的事情。而我的工作就是辅助你。”她继续说道。 ……你这个说得也太简单了。要不要展开这么快? “所以,占星师什么都是骗你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事情。”她说。“抱歉啦。” “不用道歉,我本来也没信。”他说。“那么,你为什么现在又不打算骗我了?” “因为演戏很累啊。”她说。“领导说你通过了测试,可以告诉你真相了,我当然就不演了。” “不是,你先不要进展这么快,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呢。既然你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你从头跟我解释下,关于我你们知道什么,我这天天穿越得死去活来的到底是什么个原理,里面有什么阴谋,还有你们领导是什么人。” 程无忌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从头说起。简单地说,你的穿越不是偶然,是我们领导安排的。你去了那个基地,应该明白,除了你以外还有一群穿越者,他们都是些坏人,正在策划不可告人的阴谋,我们作为好人,目的就是阻止他们。这么说你明白吗?” “……不明白。” “我觉得我说得挺通俗的了啊。”程无忌一脸无辜的表情。 “通俗是够通俗了,问题是关键的细节你一点没说。” “细节啊,细节上就是多元宇宙的共生巢上出现了一条通路,这条通路虽然能帮助我们实现跨世界的非对称信息流通,却也产生了一种元初戒律崩解的可能性,我们目前不确定崩解的危机系数,但可以确定的是当系数处于34至44之间时,有一个特定的群体可以从中获益……” “你这个也太细节了,谁听得懂啊!就没有更折中一些的说法吗?” “你这个人真麻烦。”程无忌抱怨道。“你到底是想知道自己的处境,还是导致了这个处境的原理?如果是处境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我们的敌人正在利用穿越搞破坏,我们得阻止他们;如果是原理的话,我也说了,但你听不懂呗。……算了,我还是举个例子跟你说。噢对了,你在鲁斯坦帝国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一些灵异的事情?” “整个鲁斯坦帝国的世界观就挺灵异的。你要在一个魔法世界找出什么不灵异的东西?” “有没有特别灵异的事情?比如说,遇到了不可理解的敌人,或是出现了一些不属于那个世界东西?” 她的话唤醒了他某些不愿想起的回忆。 “……你是操纵灵魂的使徒,你应该明白:躯体只是个容器。” 他回忆起了格林格莱斯那如同宇宙一般庞大的灵魂。 “……你们根本不知道,神圣鲁斯坦帝国的黑暗。” 他回忆起了布琳西娜那污秽又充满怨恨的无常身躯。 “……恭喜你们摧毁了神圣鲁斯坦帝国!恭喜你们见识了帝国的黑暗!” 他回忆起在决战的最后,骤然涌现在战场上的黑之猛兽。 “看来你回想起来了。”程无忌敏锐地察觉了古途的思绪。“你现在正在想着‘那个事物’,就是我们的敌人试图唤醒的事物,也是我们试图抹杀的事物。……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古途说。 “在那个时间点,只有你在那里。所以我们引导了你,让你站在了‘那个事物’的对立面。” “所以,那滴黑色的圣魔之药,是你们放在那里的?”正是那滴药促成了古德温与众使徒的决裂。 “不,它是一位英勇的‘原初之民’留到那里的。我们只是引导你找到了它。”程无忌说。“正如我们无法将你召唤到那个世界,只能设法延长你留在那个世界的时间。” “所以,一直牵引着我的命运之线,都是你们布下的?” 程无忌将杯中牛奶饮尽。“是啊。” “我能沿着网线去揍你一拳吗?”古途礼貌地问道。 “我这儿没通网线,走的都是基站信号。”程无忌礼貌地回答。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古途再问。 “我们是‘梦之子民’,多元宇宙的穿行者。”程无忌把勺把衔在嘴里。“要加入我们吗?” “加入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只不过原来我们是暗中引导你,你加入以后,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辅助你了。”程无忌把勺子吐了出来,它精准地掉回了杯中。“反正你也是要和那群人战斗的,不是吗?” “……那群人,又是些什么人?” “他们将自己称作‘奠基者’,也是一群穿行者,只不过心肠大大的坏了。”程无忌说。 “既然他们掌握了穿越异世界的手段,又能使用魔法,本来就可以生活得很好了,又何必非得搞什么惊天大阴谋?” “因为欲望是无止境的。”程无忌耸耸肩。“人么,总是会很快对得到手的东西感到厌烦。” “那么,你们把我召唤到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世界,也是为了对抗‘奠基者’了?”古途问。 “奥姆尼……什么?我们最近可没引导你去什么异世界。”程无忌说。 “……不是你们召唤的?” “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召唤不了你的。”程无忌转着手里的勺子。“能够召唤你的,只有原本那个世界的住民。在鲁斯坦帝国的时候,‘奠基者’是跟原住民有交易,才能把使徒送过去的。” “那我为什么会被召唤到异世界?”古途问。 程无忌摊开手,露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她想了想,然后说道:“也许是那个世界的某人单纯地想要一只召唤兽。” “问题就在这里。”古途说。“第一,我去了那个世界,却没发现召唤者。第二,我在那个世界不是召唤兽,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我也不知道了。”程无忌说。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你不是占星师吗?” “……我不是说了那是骗你的吗?” 古途无语。 “不过,我突然来了点灵感。”程无忌说。“你面前的桌子下面有个抽屉,拉开它。” 古途拉开了抽屉,抽屉里有一张黑色的牌,牌上画着一个提灯老者。这是塔罗牌中的“隐者”牌。 “我给你的那张猫牌,你没扔掉。”程无忌说。 “没扔。” “那你把这张牌也带上。到了关键时候,它会解答你的问题的。” “这牌是你事先放在这里的?”古途问。 “当然。”程无忌说。 “你料到了我会需要这张牌?” “毕竟我是个占星师么。”程无忌得意地说道。 “你不是说占星师的事情是骗人的么?”古途问。 “你信了?”程无忌反问。 古途再次无语。 “行了,你拿到了牌,我的工作也结束了。”程无忌说。“我还有7个游戏的活动要肝,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了。” “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古途不打算放她走。 “你要学会自己找答案,不要什么时候都问别人。”程无忌一脸正气地说道。“你要真想知道,就多研究研究我给你的牌。” 然后,她结束了视频通话。他刷新了好几次网页,却再也刷不出那页面。自然,她的手机也是再也打不通了。 他只好再次看了一遍那张牌。他发现牌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刚才那个抽屉,下面有个夹层。里面有一副牌,你遇事不决了就抽三张。记住,不许多抽。” 他仔细检查了抽屉,果然找到了夹层和一副黑色的牌。他从里面抽出三张牌。 这三张牌上都没有画,但是写了不同的文字。 “我不能告诉你我的老板是谁,因为我签了保密协议,而且我也没见过他。” “那个红色嘴唇的人我也不认识,我只能告诉你他不是我的老板。” “你对第二个异世界的疑问,只能在那个世界里找答案。那片儿不归我管。” 这是他随便抽的三张牌,却恰好回答了他想问的问题——虽然它们没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他想破解这副牌的玄机,于是把所有的牌都翻了过来,想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他发现,除了他抽的三张牌外,剩下的每张牌上只写了一个字。把它们连起来就是: “说·过·了·不·许·多·抽·你·就·是·不·听·你·是·不·是·看·不·起·占·星·师” 然后,那副牌自燃了。 只剩下隐者牌,孤零零地留在古途手中。 第44章 灵魂互联网 古途一下次的猝死,发生在睡梦中。这是一种比较好的猝死方式,因为它不会引起任何骚乱,只要穿越的时间不太长,他复活时可能才刚刚天亮,就相当于是做了一个梦。 这次,古途的灵魂在黑暗中飘了很长时间,迟迟找不到目的地。之前,古克鑫死在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坑洞里,要不是古途的灵魂先撤了,一准儿也得死在那里。既然古克鑫没了,魔法高校的世界应该是回不去了。这么说,应该是有第三个异世界召唤了他。 ……又或者说,他被召唤回了鲁斯坦帝国的世界? 突然,他眼前一亮。耀眼的阳光倾洒在他脸上,天空是蓝蓝的一片。 “晴空?” “晴空是谁,古克鑫同学?” 他抬起头来,然后又看见了麦克阿诺那张猥琐又欠抽的脸。 他发现自身在教室,骄阳与蓝天只是窗外的景象。他又变回了古克鑫。 “与你无关。”他没好气地对麦克阿诺说道。 古克鑫的记忆流入了他的脑海。和上一次一样,在他的灵魂走掉后,原生“古克鑫”便按照自己的方式行动着。这次的“古克鑫”好像变了一个人,学习终于刻苦起来,只是悟性还是不太好。 不过,那天在“坑洞”里的记忆,这个“古克鑫”的脑袋里是一点也没有。他为什么没死?谁救了他?后来发生了什么?这些统统成了千古之谜。特里恩从此“失踪”了,学校也没有说明他的去向,“咒噬系魔法”改由其他老师授课。 “看来我们的古克鑫同学还是没学到什么教训呢。”麦克阿诺的嘲讽将他带回了现实。“你绕着学校跑个3圈,清醒清醒脑袋再回来。” 古克鑫回忆起来,上次他揍了麦克阿诺之后,麦克阿诺本人倒是老实了一段时间,但原生“古克鑫”因此吃到了学校的处分,险些被开除。据说有一位不知姓名的老师为他求了情,学校才同意让他留下。目前,他正处于观察期中,如果言行再有不慎,退学就是妥妥的没跑了。麦克阿诺见状便再次嚣张了起来,变本加厉地欺负起他来。 忍住,千万忍住。他告诫自己。当着这么同学揍了麦克阿诺,自己的高校生涯肯定就这么结束了。虽然他是无所谓了,那个原生“古克鑫”肯定受不了。毕竟他借用的是别人的身体,不能总给人家添麻烦。 古克鑫只好去外面跑圈。跑圈倒没什么,问题是奥姆尼赛因斯高校大的离谱,简直就是个小城市。即使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速度,跑上那么一圈也得好几节课的时间,要是跑上三圈,直接跑就到晚饭点儿了。 所以,在跑了大约四五分钟后,古克鑫就打道回府,向着下一节课的教室进发去了。这时候,下课的钟声响起来了,这意味着古克鑫如果不想迟到,就必须在10分钟内赶到下一个教室。 他当前所在的位置距离目标教学楼有点远,于是他决定翻墙抄个近路。抄近路是一项风险很高的运动,因为你会需要走一些平常不走的路,然后遇到一些平常看不见的事情。他翻墙翻进了一处垃圾堆放处,然后遇到了四五个学生正在霸凌另一个学生。 中学生是霸凌告发群体,这群魔法高校的学生论年龄也是大学生了,没想到还是乐此不疲。霸凌一方是那个金发背头的有钱人家少爷,名字好像是叫马修斯,以及他的一群跟班。被霸凌的一方,是打扮土气的眼镜男生,之前课堂测验中麦克阿诺曾给他打出10分的高分。 但法师不愧是法师,连霸凌起来都气势不凡。马修斯轻哼一声,他的马仔就纷纷用法杖撩起出火星儿、水花儿、冰碴儿、石渣儿或是这类的东西,热热闹闹地在眼镜男的身边炸来炸去。 古克鑫觉得这样的霸凌不管也罢,反正以他们的魔法水平也不可能炸出什么实质性伤害。但毕竟他们挡在他的必行之道上,这时候绕道也不太合适。 “waxa,buxa,xa。‘驭器之印刻’。” 他隔空夺走了他们的法杖,又隔空用他们的法杖(物理地)揍了他们一顿。马修斯没逃出法杖,所以他隔空揪下了马修斯领结上的宝石,用隔空用宝石揍了他一顿。说实话那宝石的个头真不小,硬度也合格,揍起人来挺带劲。趁着他们被揍到七荤八素,古克鑫“唰”地一声跳下了垃圾堆放处,又翻墙而去。他动作这么快,他们也来不及看清他的脸。 这样挺好,不见面,彼此都不尴尬。 下一节课是“灵魂系魔法”,古克鑫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娜塔茵老师,她还是带着面具,穿着一身黑。但这时他已经解决了“学习不努力”的问题,已经没事要去找她了。说起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特里恩老师。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特里恩老师是想帮他还是要害他。愿他的在天之灵安息。 “现在,请所有人拿起法杖。”娜塔茵老师说。“我们来做一个小实验。” 古克鑫跟着其他同学一起举起了法杖。他这根法杖还是娜塔茵送的。 “请先把魔力流引导到你们的法杖尖端。”她继续指示道。 法杖的法源就是尖端的那颗石头。所以只要把石头里的能量“提取”出来就好。这样的操作连古克鑫也做得到。 “然后,继续引导魔力流,让它慢慢脱离你的法杖,在法杖前方汇聚成一个球体。”娜塔茵说。“你们看不到它,但能感觉到它。……古克鑫同学的,你的球体有扁了,不要用那么大力量。” 古克鑫没有开启“读风之印刻”,所以他也看不出那个球是圆的还是扁的,他也没用很大力气。娜塔茵的指示听得他一头雾水。 “让球转起来,古克鑫同学。”娜塔茵走到了他的面前。“在它旋转时保持施力均匀,就能让它成为球体。” “就像是做陶器那样?”古克鑫没做过陶器,但他能想象它的做法。 “是的,做陶器。”娜塔茵说。“只不过不是用手,而是用灵魂。” 古克鑫不知道怎么让魔力转起来,只能胡乱地用力推着它。 “现在它圆了吗?”他忐忑地问娜塔茵。 “圆了。很好,就是这样。”娜塔茵又回到了讲台处。“现在让我们尝试一下‘灵魂共鸣’。” 她念了段简短的咒语,然后用法杖在空中一挥,整间教室就变了颜色。切实地说,门窗桌椅都没有改变原有的颜色,但看起来却仿佛比刚才鲜艳许多。古克鑫感到有一股暖暖的气流在包裹着自己。 “我在这间教室里创建了一个‘灵魂之环’。”娜塔茵说。“接下来,请你们把你们的魔力流连接到这个环上。” “要怎么连接?”一个学生问。 “只要你想连,就可以连上。”娜塔茵说。 “咦,真的啊哎!”那个学生惊喜地叫道。古克鑫发现那个学生的颜色也改变了,变得和这间教室一样鲜艳。 学生们挥舞着自己的法杖,然后陆续地连接上了娜塔茵的环。他们一个个变得目光炯然,满面红光,气色也好了起来。这间屋子突然变得充满了欣喜的氛围。 只有古克鑫,怎么也连不上那环。但这不怪他,全怪娜塔茵根本没说具体的方法。 娜塔茵再次走到了他那边。 “你不想连上‘灵魂之环’吗?”她轻声问他。其他学生都陶醉在连接“灵魂之环”的喜悦之中,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我想,只是不知道怎么连接。”他说。 “只要你想,就可以连上。”她说。“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先放下戒备。” “我没戒备什么啊。”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古克鑫就意识到,他的确在戒备着。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一身秘密无人可言说。他与这个世界天然有层隔阂。 “灵魂的特性就是连接,这是它与肉体的最大不同。”娜塔茵对他说。“灵魂可以与万物连接,灵魂可以与灵魂链接。世界上的每个灵魂都是个体,但如果它们愿意,也可以链接为一体。当它们选择连接时,它们就成了宇宙本身。” 古克鑫试着放下心中的顾虑,去连接那团鲜艳的色彩。这种感觉有点羞耻,就像脱光了衣服跑去天体海滩。一开始你会很扭捏,但当你发现所有人大大方方地坦诚相见时,反而会有一种解放自我的畅快。于是,他的脸也被点亮了。 “好了,现在我们已经达到了灵魂共鸣。”娜塔茵说。“请记住这种感觉。” 所有人的思维与情绪都被连到了一起。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读到彼此的秘密或隐私,因为每个人都处于极大的愉悦之中,所以他们从彼此那里读到的只有喜悦。他们开始能理解彼此的心情,体会彼此的感受。在上课前还相互不对付的人,此时只觉得对方是值得结交的兄弟。 但这种感觉突然一下消失了,原来是娜塔茵收回了“灵魂之环”。教室又变得黯淡下来。 “以你们现在的灵魂掌控能力,还不能承受太长时间的‘共鸣’。”她解释道。 而学生并没有感到恼火或沮丧。刚才的短暂共鸣经历似乎改变了他们心中某些顽固的东西。所有人都得到了治愈。 古克鑫得到了极大的启发。他意识到,自己之前使用“系魂之印刻”的方式太生硬、太僵化。他本可以把事情做得柔软许多。他迫不及待地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自己,然后迈着轻盈的步伐在教室里跑起了圈。此刻,他只想尽情应用课上的所学,一点都不介意暴露自己的秘密。而其他学生的情况其实跟他差不多,有人兴高采烈地试验着新领悟的魔法,有人则像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那样,拉着隔壁的同学聊个不停。 当下课钟声响起时,所有人都感到意犹未尽。 古克鑫终于停下了他的脚步。此时,娜塔茵静静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灵魂系的内生法源?”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魔力来源。 “是的。”他老实回答。他认为自己也不可能瞒过娜塔茵。 “记住,灵魂的本质是连接。法源和法源之间,也是可以连接的。”她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教室。 下一节课就要开始了。所有人都离开了教室,只留下一位男生,和一位女生。 在刚才的灵魂共鸣中,他们发现彼此相互暗恋。 于是,就在此时此地,校园里又多了一对情侣。 第45章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念个书” 受到娜塔茵的启发后,古克鑫一下子开窍了。他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施法不畅,并非因为他天资驽钝,而是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魔法是一项理性与感性相结合的艺术,而过去他一直太过在意理性分析。他太想弄明白魔法的原理,但魔法学太过精神,他的基础又太差,所以总是搞得自己筋疲力尽却无所得。实际上,每个系别的施法都有诀窍,只要你找对了诀窍,即使魔法学的理论学得不好,一样可以用出威力不俗的魔法。 比如说,灵魂系的诀窍就是“连接”,而“连接”的诀窍是放下“自我”。人的理性思考多了,就会给自己的内心筑起高墙,从而牵制了魔法的发挥。而以一丝不挂的心境向前迈出一步,就能看到另一片海阔天空。 古克鑫没选元素系的课程,但结合个人经历和书本知识,他也渐渐摸索到了这个系别的诀窍。简单地说,使用元素魔法时,要点是“放空脑袋”。使用火系魔法,你就要想象自己在燃烧,使用水系魔法,你就要想象自己的奔流,此时脑袋杂念太多肯定不行。这个指导思想的引导下,古克鑫也能用他的火系法杖放出小火苗了。 这是个好现象。按照这个势头,到学年结束的时候,估计他也能用法杖搓出火球来了。 午餐的时候,有人主动向他搭话拼桌了,这是件稀罕事。原生“古克鑫”由于性格木讷、才智低下,加上经常被校方找麻烦,所以学生们是不愿跟他扯上什么关系的。 向他搭话的是那个刚刚挨了揍的眼镜男。 “谢谢刚刚你帮了我。”眼镜男低声对他说。 “你在说什么?” “刚才是你出手教训了马修斯那伙人?真的很感谢。”眼镜男说。“你动作很快,但我看清了是你。你还是真是深藏不露呢。” 哦,尽管古克鑫做好事从不留姓名,但结果还是被热心群众认了出来。既然被认出来了,再否认就显得虚伪了。 “我是不是下手太轻了?”他问眼镜男。 “你最近躲着点风头,别让他怀疑上你。”眼镜男没有回答他的回答。“要不然他爸不会给你好过的。” “他爸是……谁来着?”古克鑫隐约知道马修斯的老爹是个大人物,但不清楚具体的身份。原生“古克鑫”是呆头鹅,这种事情从来不打听的。 “他爸就是斯诺菲尔德议员,魔法开发委员会的。”眼镜男说。 眼镜男告知古克鑫是魔法开发委员会负责监督自治领内一切魔法教育事务的组织,理论上算是他们学校的主管部门,但奥姆尼赛因斯高校不是单纯的教育或研究机构,它本身是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和自治领的经济与民生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实际上级别要高于魔法开发委员会,委员会对高校只有监督职能、而无管理职能。 即便如此,对于高校的诸多事务,委员会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更何况斯诺菲尔德的上院议员身份能令他对诸多自治领政策施加影响力。 古克鑫本来就处于退学的边缘了,若是再惹了马修斯,这学校他断然呆不下去了。 “你平时和马修斯没什么交集,他应该怀疑不到你头上。如果他们……再找我的茬的话,你还是别出手了。这样对你也好,对我也好。” 眼镜男的话里面带有一股子辛酸味,而古克鑫无可反驳。 他本来就在这个世界待不了多久,对抗不了什么恶势力,也没法保护谁。何况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情不能靠武力解决。 “……我知道了。” “对了,你期末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眼镜男问他。 “期末考试?这不还好几个月吗,着什么急?”他不解地说。 “……你是外星人么?”眼镜男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其实我也可以算是外星人。古克鑫想。 眼镜男耐心地向他解释道:奥姆尼赛因斯高校是自治领内的最高学府,汇聚了全国最好的资料。这资料自然不会白白提供广大学生,你必须证明自己有足够的潜质,才能得到学校的资源倾斜,而期末考试就是一次“证明自己”的重要舞台。 “如果期末考试考砸了,会怎么样?”古克鑫问眼镜男。 “那些你考砸的科目,学校就不会对你开放‘专精课’了。” 目前,他们上的都是通识课,基本就是在大教室里上大课,老师讲、学生听,再做做实践训练什么的。通识课只是让学生打个基础,和进阶学校做下衔接而已;而真正的重头戏是“专精课”。在专精课中,学生会亲身参与到各类魔法实验与实践,并在这个过程中亲手改造自己的法杖。这个过程会消耗大量的魔法耗材,成本不低,因而只会对证明了自身潜力的学生开放。 “而且,如果你的成绩不够亮眼的话,也拿不到学校的补助。” 学魔法是非常昂贵的。为了令自己的魔法不断精进,光上课是不够的,学生还要自觉开展各类课外活动以求提升。这些课外活动包括自行开展魔法研究、自行淬炼魔法药水、自己团队探索魔法秘境等,无一例外都很花钱,而且都要掏自己的腰包。除了少数富家子弟外,多数学生都负担不起这个费用,所以极度依赖于学校补助。 成绩好的学生,自然能拿到更多补助;有了补助后,他们又更容易令魔法成长,从而拿到更好的成绩,形成良性循环。反之,如果在考试中失利,就会连继续学习的机会都剥夺,越来越无翻身的可能。 奥姆尼赛因斯高校,就是这样的一个赢家通吃的地方。 以原生“古克鑫”的天资,在这样的竞争环境下,恐怕只能去当别人的垫脚石了,可能别人还会嫌他硌脚。 “那这期末考试要怎么准备?”古克鑫终是慌了。眼镜男成功了勾起了他的焦虑。 “光靠课上听讲、课后作业肯定是不够了。”眼镜男说。“像咱们这种成绩靠后的,只有搏一搏才能有机会。” “怎么搏?”古克鑫问。 “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去,看看能不能搜出点宝贝什么的。” “宝贝和考试成绩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你不会不知道,考试的时候都是自带装备的?除了法杖之外,施法辅助设备也是可以带的。”眼镜男说。“期末考试笔试成绩只占30,剩下那70的实操分,基本是看装备好不好。” “这考试设计得时候有考虑过公平性吗?” “不是没人提出建议,说建议学校发装备,所有人用相同的装备统一测试。可是反对的声音特别大,说是每个人的法系都不一样,统一的装备没法匹配每个人。马术比赛都是骑手自带马的,所以魔法考试也得考生自带魔法用品。”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反对者肯定都是高官或富豪。他们人数虽少,声音却很大。 “所以喽,咱们得去想办法去寻寻宝贝。”眼镜男继续说道。“寻到宝贝能直接带上考试,那自然最好;如果考场上用不上,那也能换点钱,让我们有钱买装备。” 古克鑫开始为这所学校的前途担忧了。学生们满脑子的想不是好好学习,而是到处寻宝挣钱。高官子弟无论天资如何、是否刻苦,都能凭家境拿到学校的优势资源。有天赋的人才多半会被埋没,即使没被埋没,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关心的也不会是魔法,而是钱与资源。 “我看这自治领的魔法优势,也保持不了多久。”古克鑫说。 “你别管它能保持多久。起码现在,自治领的魔法水平在大陆上还是领先的,而咱们学校的水平又是自治领的独一份。所以不管这套规则多不合理,咱们也只能适应它。”眼镜男说。 “好。如果你有什么适合的寻宝计划,可以叫上我。我们相互也有个照应。”古克鑫说。 “那是肯定的。你有好地方也可以叫上我。”眼镜男一口答应道。“那,回头见,古克鑫同学。” 哦,他知道我的名字。……这不废话么,虽然我和他没见过几面,但原生“古克鑫”可是和他当了好几个月的同学呢。 所以,我也知道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基尼斯来着?就当他是基尼斯好了。 下午有“禁制系”和“超越系”的课程。原生“古克鑫”对这两门课是一窍不通,但还是很上心地分别买了这两系的法杖。古克鑫觉得原生“古克鑫”学“禁制系”还是挺有希望的,因为他一看就是那种会单身狗一辈子的人,不用担心他会“破戒”。至于“超越系”,凭他那个狗脑子估计一辈子都不可能整明白了。古克鑫怀疑等到他毕业时,那根“超越系”的法杖没准还是新的呢。 “超越系”的老师也不讲什么正经内容,整天就是扯些有的没的,一会哲学史一会艺术史的,大概他也明白:底下这些学生也不可能搞明白“超越系”,所以干货干脆等到“专精课”再讲,只讲给那些有悟性的学生听。 既然听了也是白听,古克鑫干脆利用这课上的时间盘算起期末复习的计划来。说是复习,其实重要的就是寻宝。能寻到值钱玩意,考试就能取得好成绩;寻不到值钱玩意,就能乖乖等死。人人都喜欢宝贝,天天都有人去寻宝,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宝贝被剩下了、等着你去拿,那就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寻宝的难度特别高,要么寻宝的风险特别大。 难度又高风险又大的寻宝地点,古克鑫倒是知道一个,而且这地点距离还特仅。 ——“坑洞”。 他上次就差点死在里面,所以他实在是不想再里面冒险了,而且就凭眼镜男基尼斯那小身板儿,断然是承受不住“坑洞”的妖魔鬼怪的折磨的。可是想想看,但凡能找到宝贝的地方,危险性未必会比“坑洞”少多少。 古克鑫决定下了课,就去和基尼斯商量商量这事。 结果,一下课,古克鑫还没找基尼斯,基尼斯就来找他了。 只不过,基尼斯不是自己走过来的,而是被人架过来的。 古克鑫不认识架他过来的人,但认识那个领头的人:马修斯。 “我看见你们中午一起吃的饭,就亲切地跟他问了个话。”马修斯说。 基尼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身上那件土气的礼服沾满了血迹,还破了好几个大洞。 “然后,他就很坦诚地告诉我了。”马修斯走近了古克鑫。“是你动的手,对?” “现在否认还来得及吗?”古克鑫问。 马修斯把脸凑到了他的耳边。“你麻烦大了。” 我麻烦大了。古克鑫绝望地想。 他一拳砸到了马修斯的鼻子上。 第46章 撕开那坨灵魂 古克鑫的身体得到过强化,而“系魂之印刻”又能强化他强化过的身体。而且,上完娜塔茵的灵魂课后,他的“系魂之印刻”也被强化了,所以他是在用强化过后的强化魔法强化他强化过后的身体。 简而言之,古克鑫在马修斯和他的小弟们念出咒语之前,就把他们全都揍翻了,还没收了所有人的法杖。现在,他坐在马修斯身上发着愁: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马修斯把今天的事情跟他当议员的老爹一说,古克鑫的人生差不多就终结了。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是不让他老爹知道这件事。 杀人灭口。古克鑫看着屁股下的马修斯,如此想道。 光杀了马修斯还不行,还得把他这几个小弟也全杀了才安全。说起来这群人虽然人渣,倒也罪不该死?那就把他们揍到说不出话来? 马修斯今天来找他的事情,还有没有别人知道?若是马修斯告诉过别人,还得想办法封了他们的口,真麻烦。话说基尼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马修斯的议员老爸要是威胁他一通,他肯定什么都说了。虽说基尼斯这人没什么骨气,到底也是刚交的朋友,把他也杀了灭口不太好? 说到底,杀人灭口就不是好主意。如果马修斯被杀,他老爹肯定得把学校调查个底掉,那时候什么都瞒不住了。 还是应该想想更可行的方案。比如说,让马修斯失忆。 古克鑫穿越这么多次,仍能清晰地记得发生在各个世界的事情,说明人的记忆是存在灵魂里的。所以,把马修斯的灵魂殴打一遍,说不定就可以让他失忆。 “系魂之印刻”的功能是控制调节灵魂和躯体之间的连接,活学活用一下,说不定能把人的灵魂从体内揪出来。 “基尼斯,闭上眼睛。”古克鑫告诫道。“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睁开。” 他又检查了一下马修斯的小弟们,确保他们业已昏迷。然后,他把自己的“带鱼”灵魂叫了出来。“带鱼”把自己的尾巴插进了马修斯的脑袋,从中钓出来一个螃蟹状的灵魂。 “你看得见它们吗?”古克鑫把马修斯从地上提起来。 “看见……什么?”马修斯奄奄一息地问道。 古克鑫曾从罗斯玛丽那里得知,这个世界的人不懂得印刻的原理。现在看来,他们连灵魂都看不见。让基尼斯闭眼是多此一举了。 “打,狠狠地打。”古克鑫告诉“带鱼”。 “带鱼”用自己的尾巴来来回回抽了“螃蟹”好几个耳光,抽得“螃蟹”在空中打着滚,转得像个陀螺。马修斯哀嚎起来。 “说,你叫什么名字?”古克鑫问马修斯。 “……马修斯·斯诺菲尔德。”马修斯忍痛回答。 “失忆得不明显,继续打。”古克鑫告诉“带鱼”。 “带鱼”用尾巴卷起“螃蟹”,狠狠地将它往地上砸。马修斯嚎叫不已。 “生日?身高?体重?三围?喜欢的异性类型?擅长的体位?经历的人数?”古克鑫继续问道。 “……新星历1016年9月21日……178……68kg……没测过……金发的成熟女性……全都很擅长……太多了记不清了。” “记忆太清晰了,把他揍到模糊为止。”古克鑫说。 “带鱼”嗷呜一口咬在螃蟹壳上,疼得马修斯直翻白眼。 “你还记得今天上午是谁揍了你了吗?”古克鑫问。 “……不记得了。”马修斯可怜巴巴地说。 “你别跟我说瞎话。”古克鑫威胁道。“再说一句谎言,我把你蛋黄都揍出来。” “……是你揍的。”马修斯说了实话。 “不行啊,兄弟。”古克鑫对“带鱼”说。“这孙子记性太好了,怎么揍都不管事,怎么办?” “带鱼”向古克鑫耸了耸肩。虽然它没有肩膀。 “那就只好把恐惧深深地刻在他的灵魂上,让他以后一想起我就吓得尿裤子,没胆子向他老爹告状。你看这个主意怎么样?” “带鱼”想了想,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带鱼”用长条身体捆住了“螃蟹”,然后用尾巴尖在蟹壳上刻下了“恐惧”两个大字。马修斯的灵魂不曾经受过印刻,是个完好的灵魂体。在“灵魂上刻字”的剧痛令“螃蟹”发狂似的挣扎起来,它的两个眼泡鼓得像个灯泡,嘴里不停地吐着沫,而马修斯则直接疼到大小便失禁。 有那么一瞬,古克鑫决定自己做得有点过分了。无论如何,弄伤他人的灵魂都是一件极其恶劣的行为。但他又想了想,马修斯是个校园霸凌者,而他爹是个政客,也就是这个国家的霸凌者,对霸凌者是不需要客气的。 他揪着马修斯的头发,轻轻问道:“疼么?” 马修斯哭着点头。 “你经历过比这还疼的吗?” 马修斯哭着摇头。 “那你记好了啊:第一,今天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亲爹亲妈都不行;第二,今后不许欺负霸凌任何人。你要是违反了这两点,我会让你感受一下比今天还疼的。……记住了么?” 马修斯哭着点头。 行了。搞定。恐惧已经刻在他灵魂上了。收工。 “好,这里没你事了,你可以走了。记得换条裤子。”古克鑫拍了拍马修斯的头,然后来到了基尼斯的面前。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古克鑫说。 基尼斯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马修斯的惨状,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瘫在地上。 “好了好了,我没怪你。起来。”古克鑫向他伸出手。 基尼斯犹豫了下,终于握住了古克鑫的手。古克鑫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以后不许卖我了啊。” “对不起……” “不用道歉了,看你也没少挨揍。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哎呦真疼……那还是去看看。” 古克鑫把基尼斯送去了医务室。基尼斯受的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马修斯那伙人,动起手来很有分寸,知道怎么不惹麻烦。 “我也是皮糙肉厚,都被揍习惯了。”基尼斯自嘲道。 “对了,关于期末考试,你想好去哪寻宝了吗?”古克鑫问基尼斯。 “有那么几个候选地点,但还没想好去哪个。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去‘坑洞’看看。” “你疯了?不要命了?” “我是疯了,不过是被这万恶的考试制度逼疯的。”古克鑫说。“古人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像咱这没钱没势没根基的穷学生,不冒点险怎么有机会?” “……学校可是明令禁止学生自私入内的。”基尼斯反驳道。 “那正好啊,少了许多竞争对手。”古克鑫说。 “……那里面可是会死人的。失学事小丧命事大啊。” 说得也是。古克鑫上次就差点死里面。虽说他是一己之力掀翻帝国的男人,奈何这“坑洞”实在邪性,进去以后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灵魂印记也派不上用场。怎么想,也不值得为了这破考试把命给搭上。 “对了,我看那伙老师经常没事就往‘坑洞’里跑,他们是怎么做到不迷路的?”古克鑫问基尼斯。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但听说他们是有‘灵魂锚点’的。”基尼斯说。 “……‘灵魂锚点’又是什么鬼?” “简单地说,就是他们会在‘坑洞’外面设个锚点,万一在坑里遇到危险或迷路了,就可以用魔法把自己传回锚点。” “这么方便?那他们在祖国各地布上这个锚点岂不是无敌了?” “听说锚点副作用挺大的,需要消耗很大的精力来维持,锚点设得越多、持续时间越久、距离自己越远,对施法者的负荷就越大。像咱们这种水平的,根本不可能设什么锚点……” 古克鑫一路小跑去了娜塔茵的办公室。但娜塔茵平时不在办公室,根本没人知道她会在哪里。 所以古克鑫又一路小跑去了罗斯玛丽的办公室。 “罗斯老师,我想学‘灵魂锚点’的法术。” 罗斯玛丽正在处理一大堆的文件。她抬头看了古克鑫一眼,然后笑眯眯地说道:“你是做不到的。” “没事,我不畏难不怕苦,拼了老命也要把它学会。” “这不是难不难的事情。”罗斯玛丽说。“灵魂锚点的本质,是割裂灵魂。被分割出来的灵魂,就是灵魂锚点。” “那没事儿啊,把我的灵魂割一块不就好了?” “所以说做不到啊。”罗斯玛丽摇摇头。“以人类当前的魔法水平,根本做不到观测灵魂,更别说人为地割裂它了。学校里是有一些老师能使用‘灵魂锚点’,但那些都是魔法事故的后遗症……” “没事的罗斯老师,”古克鑫信心满满地说道。“我的灵魂本来就是碎的。” 第47章 放浪者与归去之锚 罗斯玛丽当然不会信古克鑫的鬼话。古克鑫也没法证明给她,虽然他不介意让她看看自己的“带鱼”,可惜她根本看不见。 但那也无妨。 “假设我已经割了一块灵魂下来,接下来我要怎么把它做成锚点呢?”他问罗斯玛丽。 “……首先你的假设得成立。” “先不管它成不成立,您就当我是在做学术探讨。” “如果假设成立,锚点就自然是存在的。”罗斯玛丽说。“你知道灵魂的第一性特征是什么吗?” “连接?” “是的,灵魂即‘连接’,即使一个人的灵魂被割裂了,各部分之间仍是连接着的。所以,不需要刻意把灵魂碎片‘做成’锚点,只要有意地保持它和本体之间的连接就可以。” “……不懂。能举个具体的例子吗?” “对不起,这个我做不到。我自己没有‘锚点’,仅仅是有些理论上的知识而已。” “这么说,假设我把我的一个灵魂碎片扔到了a地当锚点,然后我本人去了b地。那么,我要怎么把自己从b地传送回a地呢?虽然我在b地的灵魂本体和a地的灵魂碎片是连着的,但肉体又没法瞬间移动。” “锚点不是那么操作的。”罗斯玛丽说。“你应该把灵魂碎片和肉体一起留在a地当锚点,然后灵魂本体去b地。从b地传送回a地的锚点时,只需要移动灵魂,不需要移动肉体。” “没有肉体的灵魂,也做不了什么事情,顶多当个侦察机?”古克鑫说。 “侦察机是什么……?没有灵魂的肉体的确没法和实物互动,但还是可以使魔法的。”罗斯玛丽说。“有的老师会使用‘投影’法术,假装自己的身体在那里。” 原来这就是“瞬间移动”的真相么。施法者的本体在a地,b地的只是他的魔法投影,外人看起来就像是他能在两地瞬间移动一样。 “既然锚点必须和肉体在一起,那多个锚点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是障眼法啦。”罗斯玛丽摆摆手。“只有一个锚点是真锚点,其他都只是幻象。传送的时候,也只能传回那个真锚点。” “听您这么一解释,锚点好像也没那么高大上了,跟魔术感觉差不多。……话说您把锚点背后的原理告诉我,算不算自砸饭碗?” “没事,反正我又用不了锚点。”罗斯玛丽说。“砸的不是我的饭碗。” ……这女人看起来一脸正经的,其实心里坏得很。 简单地说,锚点法术的原理就是,留下一点点灵魂看管好自己的肉体,然后把灵魂本地放出去干活;灵魂本体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以立刻溜回到肉体里面。 原理是明白了,但实操起来难度还是不小。隔空操控灵魂碎片的经验古克鑫倒是不少,但将肉体和灵魂本体分开操作的事情他却没干过,有点无从下手。这方面罗斯玛丽也指导不了她,毕竟她经验比他还少。 既然无人指导,那就只好自己摸索。他早早回了宿舍上了床,把自己往被子里一闷,然后开始玩“灵魂出窍”的把戏。他先用“系魂之印刻”把灵魂赶出身体,再用“群星之印刻”割出一小块灵魂塞回身体,之后尝试用“驭器之印刻”,像是操控外物一样操控自己的灵魂。 这是他头一次将三个印刻结合并用。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手忙脚乱,反倒是有一种醍醐灌顶的畅快感,仿佛这三个印刻本来就是应该并用的,过去的用法才是错的。 只听到“带鱼”发出一声怪叫,它身上的三个印刻生生消失了。它们融作了一股液体,然后又混在了一起,最后在它身上烫出新的花纹。 这是一个金色的星状印刻,名为“极星之印刻”,兼具“系魂”、“驭器”、“群星”三者的功能,还能让古克鑫自由驾驭自身的灵魂。 “哦,原来印刻还能合体的。科学真奇妙。” 原本他还担心,“带鱼”那小身板,要是被刻满了印刻该怎么办。现在看看,只要让印刻之间互相合体,就能腾出地方来。 有了“极星之印刻”,锚点戏法就完成了。古克鑫操纵着自己的“带鱼”灵魂漂移出了宿舍楼,向着“坑洞”的方向游了过去。一开始,他还没法很好地控制它,总是不一小心就误入别人的寝室。 “男生寝室有什么好‘误入’的?”他训斥着自己的“带鱼”。“男澡堂也没有‘误入’的价值!” “带鱼”听懂了他的话,渐渐地,它越游越熟练,已经可以游出直线了,游泳速度和古克鑫正常走路的速度差不多了。 守在“坑洞”口的保安自然是看不见灵魂的,所以“带鱼”大摇大摆地游了进去。进去没走多远,它就遇到了一个老师正带着一队高年级学生在洞内探险。 “不是,这群人怎么敢的啊?没有‘锚点’也敢在‘坑洞’里转悠?” 罗斯玛丽说整所学校里也没几个人能玩转“锚点”,这带队的老师一副穷酸模样,怎么也不像是有锚点的人。再说,即使他有锚点,总不能这一队学生都有锚点? “我再提醒你们一次:要随时注意空间指示仪的状态。”带队老师告诫他的学生。他的手中握着一个棒槌形状的魔法道具。 “大家注意看空间指示仪上的宝石,现在是蓝色,这个是正常的状态。”他说。“一会你们会看到,宝石变成了黄色或红色,这就是说明空间有扭曲现象。这时候一定不要乱跑,因为扭曲的空间会将你随机送到‘坑洞’里的任何地方,有可能你这辈子都出不来了。所以,我再强调一遍:不想迷路到死,就得时刻注意空间指示仪。” ……原来有这个玩意就不会迷路。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搞什么锚点好吗! 原以为基尼斯是消息灵通的那类人呢,原来他的情报也只是道听途说。 这个带队老师肯定是有些“坑洞”探索经验的。古克鑫决定让“带鱼”跟在他后面,就算是蹭个导游了。 “大家看一下你们手上的地图,上面标注了目前学校已经探索过的地点。”带队领导向他的学生们挥舞着一张地图。“当然,这张地图画的只是常规路线,扭曲的空间是随机的,也是没法描绘的,所以没记录在地图上。总之,我们只要走地图上画出来的常规路线,就基本不会遇到预料外的危险。” 古克鑫觉得他有必要搞张地图。这地图在魔法市场应该有的卖,只是不知道价格如何。 走着走着,“坑洞”里突然传来一阵野兽的嘶吼声。 “老师,那是什么声音?”有个胆小的女生立刻询问带队老师。 “应该是漆黑之兽的声音。”带队老师放下来额空间指示仪,举起了法杖。“这里距它们的‘侵入点’很远,数量不会太多。总之,做好战备状态!” 嘶吼声越来越近了。不一会,一只黑不溜秋的野兽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而师生们早就严阵以待,不由分说地用雨点般的冰火雷风魔法把野兽轰成了渣。 古克鑫觉得那野兽有点眼熟。它让他联想起上次进洞时,把特里恩踩扁、把他吃掉的那只影之巨兽。 但与影之巨兽相比,它更像他曾在神圣鲁斯坦帝国见过的黑色野兽。 ——那时,他们已经攻进了“七方之聚”的皇城,皇帝齐格里德却释放出潮水般的黑兽。虽然并不在一个世界,但二者的样貌却如出一辙。 一个疑问突然涌入他的脑海: “我被召唤来这个世界的原因,是什么?” 正在这时,漆黑的坑洞里出现了一道光。 那光并非来自师生手中的火把,它比它们耀眼得多。 在那明亮的光芒,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身穿白色的连衣裙,笑靥如花。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你的领队是谁?”带队老师问道。 少女笑笑,不说话。她转身向“坑洞”深处跑去。 “等一下,这位同学!”带队老师向她跑去。 “老师!空间指示仪!”一名女生提醒道。 带队老师回头,看见空间指示器上的宝石呈现了红色。宝石中射出一道光,指向了少女消失的方向。它的含义是:那里的空间是扭曲的。 于是带队老师不敢再前进半步。“这件事我得向学校汇报。” 而古克鑫的“带鱼”却追了上去。 那位少女着实让他好奇,而且,他也不担心“带鱼”会迷路,反正他的灵魂随时可以回到躯体中。 这就是“锚点”比“空间指示仪”优越的地方。 第48章 少女穿着白裙子 古克鑫的“带鱼”追着少女的脚步游了过去。然而,它刚刚游出不到五米,少女的身影便蓦然消失了。它回头一看,那队师生也不见了踪影。 这是空间扭曲的迹象。现在它不知道自己被传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仔细看看,四周的石壁似乎也与之前看到的不同。“坑洞”入口附件的石头是黑色的,而这里墙壁的石头却混杂着些许的红。它走近一看,发现那些红色是一个个的小块晶粒。 “你在看什么?”一个轻柔欢悦的声音问它。 “带鱼”一扭头,看见了刚才那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 她在对谁说话?“带鱼”左看右看,却没看到别人。 “你在找什么?”少女又问。 “……你在跟我说话?”古克鑫问。 “当然是你了,这里还有别人吗?”少女露齿一笑。她的唇是娇艳的粉色,齿是明朗的白色,而那笑容,是阳光一般的五彩色。 “你看得见我?”古克鑫很好奇。“……而且,你听得见我的声音?” “带鱼”是不会说话的,正在说话的古克鑫远在寝室。她能看见“带鱼”,又能听见古克鑫的声音,着实有点灵异。 “是啊。”少女欢快地说道。“我是灵媒体质。” 灵媒体质是什么鬼。 “我可不是鬼,我还没死呢。”古克鑫郑重地指出这一点。 “我知道,你是用了锚点,对?你是在探险吗?” 这姑娘懂得还真多。 “是啊,我在探险,看看这洞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古克鑫坦率承认。“你呢?” “我?”少女拉起裙角,转了一个圈。“我住在这里。” “……住在这‘坑洞’里?”古克鑫有点难以理解她的脑回路。 “是啊。我在这里迷了路,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出路。”少女说。“所以我就想,反正也出不去了,那就在这里住下!” “……不是,你这个是不是有点乐观得过分了……这地方能住人吗?” “为什么不能呢?”少女反问道。“这里冬暖夏凉、不刮风不下雨、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也没有人跟你要租金,为什么不能住呢?” “……那你怎么生活?” “就四处走呗。走着走就能遇到黑野兽的尸体,烤熟了就能吃;走着走着就能遇到小溪,喝水和洗澡的问题就解决了;走着走着就能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魔法现象,这样娱乐和消遣的问题也解决了……” 你这生存能力也太强了! “话说,你在这里困了多久?” “我也没数,在这里面也不知道时间。但几年时间应该是有的?” 少女的头发和裙子都干净得很,古克鑫很怀疑光靠溪水能不能让它们保持如此的清洁。少女的长发及腰,倒像是几年没剪的样子。 “几年时间,你都没找到出去的路吗?” “是啊。”少女笑嘻嘻地说。“但既然我已经决定住在这里了,所以也不觉得找不到路是件难过的事情。人呢,只要一开始就不抱有任何希望,也不会难过了。” 但是,其实她刚才距离出口只有一步之遥了。只要跟刚才那队师生会合,她就能踏上回家的路了。 古克鑫没把这一点告诉她。没有什么比擦肩而过的希望更折磨人的了。 “对了,还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少女说。“噢,我叫艾丽丝。” “我是古克鑫,一年级的学生。”古克鑫说。 “学生啊,那你肯定是为了期末考试来的对不对?今天我挺闲的,那就给你当个导游好了。”艾丽丝说。“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我对这里熟得很。” “你这么熟不还是迷路了……” “哎呀!我对自己去过的地方都很熟啦!”艾丽丝摆摆手。“只不过是90以上的地方我没去过而已。总之,你跟着我走准没错啦!你是来寻宝的,想找什么样的宝物?” “呃?我这个人也不怎么挑,只要是值钱的就行……” “好嘞,跟我来!”艾丽丝去抓古克鑫的手。但“带鱼”没有手,所以艾丽丝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拽着它向前走。 “等一下,好疼!”古克鑫大叫起来。“鱼的尾巴很脆弱,不能碰!” “带鱼”的尾巴上,印着“原初之民”留给他的魔化印刻。那里是他的灵魂最残破的部分。 艾丽丝改为去抓鱼头。她的手恰好抠进了鱼眼。那里是“追死之印刻”所在的位置。 “你快松手!我自己会走!” “不行,前面的空间很扭曲,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被传送到哪里去了。你自己走我不放心。”艾丽丝很坚持,古克鑫只好妥协。 最后,她把它抱在了怀里。 她的衣物很轻,很薄。少女的体香毫不留情地冲进了“带鱼”的鼻孔,扰得古克鑫心襟荡漾。他觉得再被她这么抱下去,他迟早得犯错误。幸好他人不在这里,那条“带鱼”也犯不了什么错误。 艾丽丝抱着鱼向“坑洞”深处走去,时不时地左跳右闪,用她的话说是在“躲避扭曲空间”。 “你看得见扭曲空间?” “在这里住久了,自然知道它们在哪里喽。” 他们越往深处走,石壁上的红色晶粒就越密集,渐渐地,周围的石壁变成了纯粹的红色。古克鑫觉得它们的颜色有点像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空气似乎隐约传来铁锈的味道。 终于,他们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路的尽头是一个极其巨大的空洞,放着一个几十米高、上百米长宽的魔法装置。它长得有点像船,船身黑得发亮,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制成的,散发出浓郁的魔法气息。 “……这玩意是什么?宇宙战舰吗?”古克鑫问。 艾丽丝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 “这就是你说的宝物吗?话说这玩意我也带不走啊。”古克鑫说。 “但一看就很值钱对?”艾丽丝说。 好,古克鑫说想要值钱的宝贝,艾丽丝就给他整了一艘太空飞船。这姑娘是个守信用的人。 古克鑫注意到,“宇宙战舰”的旁边,还摆着一张桌子。这桌子论个头其实也不小,只是跟“宇宙战舰”一比,就像是像棵小豆芽了。桌子上摆满了魔法药水、魔法道具和各种不知名的东西。 “对了,我有个疑问。”古克鑫说。 “嗯?什么?” “就是像这样,我们在‘坑洞’找到的这些宝贝,”古克鑫举起了一瓶药水。“你知道它们都是从哪来的吗?” “不知道~是这个‘坑洞’变出来的?魔法的世界真奇妙呢~”艾丽丝吐了吐舌头。 是魔法的产物吗?不像。 装药水的瓶子形状规整、做工精细,怎么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一定是有什么人制作了它。 那么,那个“宇宙战舰”也是人类制造的吗? 这科技水平,已经超过古途所在的现实世界了。究竟是什么人制造了它,又是为了什么制造它?拿它称霸银河吗? 古克鑫很像看看“宇宙战舰”的内部构造,但“带鱼”进不去。理论上,“带鱼”没有实体,是可以穿墙的,但它无法穿越“坑洞”的石壁,也无法穿越“宇宙战舰”的外壳。大概它们都是魔法造物? “战舰”的设计者很过分,连个舱门都没装。“带鱼”绕着“战舰”游了三圈,也没找到个能进去的入口。 “这玩意到底要怎么进去?”他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要进去?”艾丽丝一脸天真地问。 “不进去驾驶员怎么控制它?”他反问道。“总得有个驾驶舱什么的才合理。” “为什么不进去就不能控制?”艾丽丝继续天真地发问。 “不进去要怎么控制?” “靠魔法控制啊。”艾丽丝说。 噢对,差点忘了。这里是魔法世界的,和现实世界的常识不一样。 古克鑫试着用魔法和“战舰”交互了一下,但它什么反应也没有。 突然,他感到身体有点不适。不是“带鱼”的身体不适,而是古克鑫的身体有些不舒服。他意识到,召唤时间可能就要结束了。 总之,他动作得快些了。这个“宇宙战舰”他肯定是带不出去,带出去了也没地方卖。但那一桌的瓶瓶罐罐他可以带走,估计也能卖不少钱。 正在这时,他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他要怎么把它们带出去呢? “带鱼”可以传送回锚点,但这些药水道具什么的又不会跟他一起回锚点。要是让“带鱼”拿着它们出洞,他又不认识路。 他觉得很发愁,于是就昏了过去。 召唤结束,他的灵魂回到了古途的身体。 第49章 最佳雇主的面试间 古途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 当时的时间恰好是早上8点整,这通电话还兼具了闹钟的功效。 来电显示告诉他,对方是个未知号码。但这电话来得太巧,恰好在古途起死回生之时响来,若再早半分钟,他断然是听不到这电话。太过巧合的巧合往往预示着某种必然,所以他接了电话。 “今天你的hr会收到一份特别的简历。请你亲自接见应聘者。” 然后,对方挂了电话。 古途是个懒人,公司刚刚运作起来,他就把招聘的事情甩给张铭石他们去了。虽说“团队是企业的根本,所以ceo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招聘”,但“好的管理者应当善于放权”,所以古途就把ceo最重要的职责放权给下属了,逻辑上也没什么不对。 因此,当他向hr表示,想看看应聘者的简历时,hr露出了异样的神情。“公司又要开展什么新业务吗?” 他们已经被他天马行空的新业务搞怕了。 “没有,就是单纯地想看看简历而已。”他说。 反正他这个老板已经给员工留下了“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印象,所以他偶尔事必躬亲一下,他们也不应太过诧异太对。 他的公司虽然不大,但待遇不错又不加班,所以收到的简历也不少,全部浏览一遍得花掉不少时间。电话里说的“特别的简历”是什么意思?他用学历、工作年限、所在地筛选简历,都没发现什么异状。 突然,一份简历的求职者抬头第一行引起了他的注意。 “姓名:程无忌” 简历右上角的照片里,程无忌蓬松着头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原来是这么个特殊法啊! 他很想无视掉这封简历,但命运的指引不可违抗。他只好无奈地指示hr安排了面试。 当天下午,程无忌就来到了他的公司。 她出门在外的装束似乎万年不变,永远是那件淡蓝色的棉布衬衣,加上深蓝的七分牛仔裤。浑身上下倒是收拾得挺利索,全无简历上的颓废气质。她只要愿意好好收拾自己,就完全当得上“美女”二字;如果她不愿收拾自己,那就只能当个“邋遢的美女”了。 “话说你什么意思?”关上会议室的门,他立刻责问道。 “我找工作啊。”程无忌一本正经地回应道。“你们公司不是招程序员吗?移动端,前端工程师,3年以上工作经验,我完全符合的。而且你们公司待遇也还凑合。” “你说实话。”古途懒得跟她废话。 “噢,你上次不是加入了我们‘梦之子民’吗?上面的领导说得给你安排一个联络员,就让我过去给你打辅助。”她说。“那我就干脆进你们公司呗,这样天天能见面,还有工资拿。对了,如果哪天你猝死了,我还能替你打掩护呢。” “请容我拒绝。” “拒绝不了,这是上面的领导的意思。” “我可没同意加入你们。” “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不加入的话就只好杀你灭口了。”程无忌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想做个好人,请不要逼我动手。” 对于她软绵绵的威胁,古途不以为然。“你们不是说你们是正义的伙伴吗?” “是啊,正义的伙伴不好当啊,关键时刻不心狠手辣一些,很容易被邪恶组织钻空子的。……你看,你也没什么不加入的理由?加入以后好处多多:我们的情报会跟你共享;你在异世界时,我们的人员可以给你提供帮助;现实世界这边,你也多了一些照应。至于坏处么,那是完全没有。我们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一点都不干涉。再说,我们也没有能约束你的手段不是?” “刚才不是还说要杀人灭口吗?” “……你信了?” “不信。” “我也觉得你不信。你看,我们很有默契?” 古途想了想,的确目前也没什么拒绝加入的理由。虽然他不认为“梦之子民”能给他什么实质上的帮助,但多些情报总是好的。 “话说,你天天上班没问题吗?你从家里出来一趟不容易。”古途问她。 “我可以租房住啊。而且实在不想来了还可以请假不是吗?一个月大约请20个天假左右?” “一个月就22个工作日。而且你不是说要天天见面吗?” “组织里哪有那么多事情要联络,不需要天天见面的。” “不需要天天见面,那你来我这里上班干嘛?!” “这里有工资拿啊。一开始我就说了的。”程无忌的字典里大约没有“羞耻”二字。 “你一个月请20天假,还想有工资拿?” “你们公司的愿景不是‘成为全球最佳雇主’吗?连我这样的要求都满足不了,还说什么最佳雇主?你有魔法的,挣钱很容易?不在乎每个月发我个一百来万?” “……多少钱?”古途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要么是她说错了。 “一百来万啊。”程无忌理直气壮地说。“这钱又不全是我自己拿的,我会拿出一部分上交给组织的。你看,你那么有钱,每个月给组织一些赞助不是应该的吗?” “你们是吸血鬼吗?你不是说‘加入组织没有任何坏处,组织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吗?” “组织会给你很多帮助的,这个价你肯定不亏的。要不这样,你每个月发我五万就行了,剩下的钱,你跟组织公平交换,组织给你提供多大的帮助,你就出多少钱,一单一议,怎么样?” “那好。”古途不觉得自己需要组织什么帮助,所以也犯不着给组织钱。“等等,你一个月五万的工资是不是有点高了?” “不高,你的眼光要长远一些。不懂得‘千金买马骨’的道理吗?” “不懂,这会破坏我们公司的工资结构的。” “整天满脑子‘工资结构’,还当什么最佳雇主?你不知道工资结构是老板拒绝给员工加薪的万能借口吗?你要成立一家‘理想主义者家园’公司的大愿,原来不过说说而已吗?” “总之,我们公司的前端工程师,是拿不到这个薪水的。” “那你给我换个能拿5万的岗位不就得了?” “其他岗位你也做不了啊,我们公司又不招占卜师。……对了,你倒是可以给我当总裁助理,这样我猝死的时候你肯定在身边,掩饰起来比较方便……” “我不干。”程无忌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 “你看,我这么年轻貌美,突然被你提拔作总裁助理,别人一定会怀疑我和你有什么特殊关系对不对?我为人洁身自好,是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一世英名不可毁于你手。总之,前端工程师我当定了。普通的前端工程师没那么高薪水,你给我设个特邀高级前端工程顾问不就得了?” “不管你特邀不特邀,高级不高级,5万太高了,没得商量。3万还差不多。” “成交。把合同拿来。”程无忌痛快地说。 古途才想起来,他根本没答应聘用她的。 第50章 问题雇员的工作日 程无忌入职了。 主要原因是古途懒得和她废话,次要原因他也不缺那一月三万块,毕竟这世界上的毒枭和海盗有的是。最最最次要的原因是他稍微对她的占星术有那么一丢丢忌惮,生怕她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古途是断然不敢把程无忌放到it部的,实际上,他不敢把她放在任何一个部门,于是新成立了一个天文预测事业部,任命她为部门负责人和部门的唯一成员。 “我对你就一个要求:不要跟其他人乱说话。” “和他们说话又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我为什么要说?”程无忌说。 古途为她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隔音又不透光,这样别人就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 “对了,到了下班点的时候,请给我打电话。”她嘱咐古途。 “打电话做什么?”明明隔了没有两米远。 “叫我起床啊。”她说。 办公室成了她的卧室。入职手续一办完,她就趴在桌上睡了起来,午饭点都没有了。他怀疑,若他不给她打电话,她很可能会活活睡死在里面。 “你晚上不睡觉吗?”下班的时候,他问她。 “睡啊。” “那你上班还睡?” “上班睡的是早觉,晚上睡得是晚觉,不一样的。我正是长身体的时期,一天需要16小时的睡眠。” ……刚出生的婴儿也不一定比你睡得多。 “你开车来的?”她问他。 “是啊。”虽然他现在是个有钱人,但只买了辆小排量的经济型轿车。他觉得像他这样光彩照人的男士,一定要低调行事才对味。 “那捎我一程。”她提议道。 “我又不去深山老林,捎不了你。” “我不住山里面了。”她说。“我在城里租了地方。” 他只得让她上车。 车上只有他和她,她却自觉地坐上了后座。 “你不坐副驾驶吗?” “免了,我有社交障碍。”她说。 鬼才信你。 “你现在住哪里?”他问。 “和你顺路。”她说。“你往前开就是,到了地方我会告诉你。” 既然她发话了,他只好闷头开车。 在红灯的时候,他偷偷瞄了一眼后视镜中的她。她在玩牌,玩的还是那全黑的、不是塔罗牌的塔罗牌。她心不在焉地洗着牌,眼睛似乎在望着远方,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这个红灯似乎特别漫长。在大约一个世纪后,绿灯才姗姗来迟。 “别动,就停在这里。”她说。 前面的车已经走起来了。他的车没有停下来的道理,于是也跟着前车前进。 “刹车!停!”她提高了音量。 “你搞什么鬼?”他抱怨着,但还是听令停了车。后面的车差点撞了上来,接着响起了愤怒的喇叭声。 正在这时,从十字口的右侧突然冲出了一辆油罐车,蛮不讲理地撞了前进中的车流。在巨大动能的冲击下,小轿车们被直接掀飞。 古途看得目瞪口呆。如果刚才他没有停下,现在他的车大概也在天上飞呢。 “下车,走。”程无忌指示道。 事已至此,古途是不可能再忤逆她的指示了。他用最快速度下了车,又跟着她躲过了奔行的车辆,冲到了人行道上。他听到巨大的轰鸣声在他侧后方响起,大概是刚才的油罐车炸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我们被盯上了。”她快步走着,而他只得乖乖跟随。 “是你说的那群‘坏人’?” “他们叫‘奠基者’。”她说。“严格地说,他们盯上的不是‘我们’,而是‘你’。” 哦。在鲁斯坦帝国的时候,古德温坏了他们的事,不久前,古途又闯了他们的基地。在基地大闹一场之后,古途的相貌和印刻都已暴露了。 “你知道他们会袭击我?这是你们的情报,还是你占星占出来的?” “情报和占星都不是万能的。”程无忌领着古途拐进了一个小巷。“我不‘知道’他们会袭击。我只是‘担心’他们会袭击,而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很快,小巷就到了尽头。这是一个死胡同。 “你走错路了。”古途提醒她。 但她没有回答,她转过身,面朝后方。 他发现,不知何时,后方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包裹在黑雾中的人。黑雾变幻,故而他看不清那人的脸。 他想起来了,这人是他在“奠基者”的基地遇到的那个魔法高手。 “快跑!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古途告诫程无忌。 而程无忌在咏唱。“踏入此境无人还,‘绝途之印刻’。” 之后,夜幕毫无预兆地降临。夜幕吞噬了程无忌和古途,也吞噬了黑雾人。而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被隔绝在了黑雾外。 “你在做什么?”古途一脸懵逼地问。 “把他和我们关在一起,防止他逃跑。”程无忌说。 “可他比我们强,该逃的是我们。”古途说。 “我知道。但他比我们快,我们是逃不掉的。”程无忌淡淡地说。 她向前走了一步,迎上了黑雾人。 “施法者之间的战斗,不应为普通人所见,更不该让普通人卷入。”她对黑雾人说。“你们坏了规矩,造成了普通人的伤亡。” “……所以呢?”黑雾人用雌雄难辨的混沌声音问道。 “所以,你去死,渣滓。” 放完狠话后,程无忌就一溜烟地躲在了古途身后。“你快上去打他!” “不是,你刚才话说得那么有气势,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我又没有战力能力。总之,你快上去,我给你打辅助。” 古途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冲。 “星河流转,‘极星之印刻’!”古途将灵魂碎片化作繁星,令它们从各个方向射向黑雾人。黑雾人似乎离他很近,“星光”却怎么飞也无法触碰到他。 黑雾人向前一步,却轻易跨越了本应挡在他之前的“繁星”,一拳打在了古途脸上,直接把古途轰飞。古途觉得自己飞了五六米远,结果又飞回了黑雾人的拳头上。幸好他用“极星之印刻”强化了自己的耐打能力,才没有被揍掉一地牙齿。 “不要直接攻击他。”程无忌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他能扭曲空间和距离。” “那怎么办?”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恼火地问她。 “‘读风之印刻’。”她双手插兜,提示道。 她怎么知道我的印刻?古途没时间解答这个谜题,他立刻开启了“读风之印刻”,以捕捉空气中的魔法痕迹。他看到黑雾人被极高浓度的魔力包裹着。 黑雾人又是一拳打了过来,他们两个离着八丈远,但古途的脸上又挨了一拳。 “你看清了吗?”程无忌问。 “根本看不清。”古途更加恼火了。黑雾人一脚踢到他的下巴,那一刻他感到天天的星星全都掉了下来。 “不要看他的拳头,也不要看魔力痕迹。”程无忌说。 “那要看什么?!” “空间的扭曲啊。” 古途再次召唤出“星光”攻击黑雾人,而“星光”再一次地无法接近他。 “就是现在。”程无忌说。“好好看着。” 古途睁开了眼睛,但什么也看不出。但他似乎又隐约感到,在他与黑雾人之间,在他的“星光”所在的位置上,有什么诡异的事情正在发生。“读风之印刻”自发地运作了起来,把那诡异事件的作用范围标记了出来。 “……现在已记录魔力分布的新模式。……读风解析程式更新。” 而后,他又看到那些被标记出的“诡异事件”铺成了一条路,从黑雾人的拳头一直连到了他的脸上。“诡异事件”将二者之间的距离直接缩到了零。 “‘极星之印刻’!破碎之轮!” 古途立刻从灵魂上揪下一块碎片,将其化作“星光”,挡在了自己脸上。黑雾人的拳头狠狠地击中了“星光”。拳头很硬,可惜“星光”更硬。黑雾人一声怪叫,拳头上呲出一股血来,把黑雾染成了黑红色。 古途再令“星光”进击。黑雾人试图扭曲距离,但这次“星光”聪明地绕开了“扭曲空间”,兜了个圈子后正中黑雾人后背。 当“星光”再次袭向黑雾人的时候,他摊开了手掌。在那掌心中,古途看到了宇宙。 “停,收起你的星星。”程无忌告诫古途。 黑雾人的掌心产生了一股吸力,将周围的空气都吸进了手掌。但古途的“星光”收得及时,因而幸免于难。 黑雾人再度令空间扭曲。这一次,他缩短的是自己和程无忌之间的距离。 “程无忌,快躲开!”古途向程无忌喊道。 他急忙向程无忌跑去。但是已经晚了。黑雾人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刀,而长刀已刺入了程无忌的胸膛。 长刀从她的前胸进去,从她的后胸出来。从后胸出来的刀却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的。它变黑了,然后凋零了,碎做一地成了灰。 “尘土归尘土,‘源因之印刻’。” 古途看着程无忌。“你不是说你没有战斗能力吗?” 程无忌也看着古途。“你信了?” 第51章 逃跑不可耻但没什么用 古途继续用“星光”攻击黑雾人,而学乖了的黑雾人立刻用“扭曲空间”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 “这要怎么攻击?”古途问程无忌。 “等着呗,这种魔法很消耗精力,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自己累趴下。”程无忌说。 在“扭曲空间”的保护下,黑雾人开始咏唱新的魔法。这一次,他咏唱了很久,最终召唤出了一股黑泥。黑泥流向空中,化作了龙的形状。 “这是……污秽系的魔法?”古途认出了这魔法的系别。他对这系魔法印象极其深刻。 “是啊。”程无忌表示肯定。 “你会水系魔法吗?”古途问。 “不会。”程无忌清楚干脆地答道。 黑雾人解除了“扭曲空间”,泥龙便向二人扑了过来。他们分别向左右散开,避开了这一扑。 “他为什么不用‘扭曲空间’了?”古途边闪边问。如果黑雾人一下子扭曲了他们和泥龙之间的距离,只怕他们就躲不掉了。 “‘污秽魔法’会腐蚀‘空间魔法’,二者没法并用。”程无忌边闪边答。 泥龙先是突袭了古途,然后被他机敏地闪过了。黑雾人意识到古途的敏捷性超过泥龙,便令泥龙调头去追程无忌。程无忌明显平时运动不足,跑了几下就跑不动了。古途急忙用“极星之印刻”强化她的运动能力,但泥龙几乎已经扑倒她脸上去了。 程无忌倒是不慌,她念念有词,然后手指一弹,一股液体便钻进了泥龙的脑门。脑袋被开瓢后,滑溜溜的泥龙一下变成了硬邦邦的石龙,摔到地上碎掉了。 “你不是说你不会水系魔法吗?又是骗人的?”古途问她。 “这不是水系魔法啊。”程无忌说。“克制‘污秽魔法’的又不只有‘水系魔法’。‘禁制魔法’也可以。” “……你会‘禁制魔法’?” “请叫我禁制大师。”程无忌手指再弹,黑雾人的身上顿时多了十七八道枷锁,把他捆得严严实实。 貌似是……赢了? “你有这神通,刚才干嘛不早用?”古途向她抱怨道。 “杀手锏肯定要省着用啊,这样才能出其不意。”程无忌说。“而且——” 枷锁中的黑雾散去了。他们才发现,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招也不一定能困住他。”她补充道。 “这不是‘不一定能困住’,这是‘一定困不住’。”古途嘲讽道。 黑雾人骤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以一记污泥之刃斩下。古途及时做出了反应,一把拉开了程无忌,躲开了刀锋和飞溅的淤泥。程无忌个子挺高,但比想象得轻。 “注意了,别被那把刀砍到。”程无忌提醒他。 “我不想被任何刀砍到。”古途说。“……被那把刀砍到会怎么样?” “倒也不会怎么样。”程无忌说。“就是如果它碰到你了,会留下一个很丑的疤,一辈子都弄不掉。毕竟是污秽系的东西。” 古途射出“群星”,程无忌放出枷锁。而黑雾人用扭曲的空间与自身的敏捷躲过了这些魔法,然后右手持刀劈向古途。古途本以为自己可以闪过,结果黑雾人的左手突然产生了吸力,把古途吸了过去。古途急忙改变身形,但还是被泥刀擦到了肩头。 他的肩膀感到钻心的痛。而痛的不只是肩膀,他只感到天旋地转,浑身都在燃烧。肩膀的伤口似乎有了生命,它在不断蠕动着,啃噬着周遭的血肉。 “梦归梦,泥归泥,渊中之物不留迹,‘源因之印刻’。”在程无忌咏唱过后,古途肩上的痛楚骤然消失了。那“伤口”不再蠕动,也不再撕咬。他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看,留疤了。”程无忌指了指他的肩膀。他看见自己裸露的肩头变成了黑色,但那黑并非被烧伤的焦黑,反倒像是宇宙的无垠之黑。看着这黑色,他不禁汗毛倒竖。 黑雾人的攻击没停。他自己挥着淤泥大砍刀,又召唤出了四五条泥龙,张牙舞爪地扑向古途和程无忌。程无忌的禁制魔法可以克制泥龙,但黑雾人不知道使了什么诈,施法的速度快得犯规,很快便令程无忌招架不住了。古途那边更是被大砍刀追得抱头鼠窜。 “你把我惹急了!”古途边跑边嚷道。“看来我必须动真格的了!看招,‘渎龙之印刻’!” “渎龙之印刻”是“原初之民”焰彩用性命铸就的印刻,它能赋予古途魔龙般的身体能力和魔法抗性。不过,这次“渎龙之印刻”没能强化古途的身体,他只感觉自己的躯体被什么东西撕裂了。 “别用‘魔化印刻’!你的身体承受不了!”程无忌急忙提醒他,但为时已晚。 魔化印刻并未天然的印刻,和古途的灵魂并无匹配度。每一次使用魔化印刻,他的灵魂便会被撕裂一分。上一次使用魔化印刻时,他的身份还是古德温。使徒的坚韧躯体能够承受魔化印刻,但古途的血肉之躯则做不到这一点。 他中止了施法,但也于事无补了。他的鼻孔、耳洞和口腔里都流出了血,而身体颤抖不止,连站立都要费尽全力。偏偏在这时,他的心脏剧烈地疼痛了起来:他知道,这是‘猝死’的前兆。 “那边好像有人召唤我,这边的仗是没法打了。”他对程无忌说。“你快跑。” 说罢,他一头栽倒在地。 他的灵魂从肉体上升起,然后飞跃了层层迷雾来到了奥姆尼赛因斯高校,飞进了古克鑫的躯体里。 “【哔——】!是哪个孙子召唤的我!”他破口大骂。 但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仓库中,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他不能留在这里。他得回去帮程无忌。 于是他对自己念起了咒语:“反召唤反召唤反召唤反召唤。” 咒语无效。他没能反召唤自己。 然后他又把自己的“带鱼”灵魂从头顶揪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怎么回现实世界?”他问“带鱼”。 “喵?”“带鱼”说他不知道。 他在宿舍踱了三四十个来回,终于认识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这个事实。 “没事的,”他安慰自己。“程无忌只要把她那个黑乎乎的空间给解除掉,就可以逃走。她是个占星师,应该能逢凶化吉的。” 他终于宽下心来。在继续了踱了五六十来回后,他就跑去上课了。 不知道谁把仓库的门锁了。他用暴力踢飞了门,才免于迟到。结果,他被任课老师轰出了教室。原生“古克鑫”的记忆告诉他:他在这个学校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上次,他揍了纨绔子弟马修斯后,曾亲切地告诫马修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父亲斯诺菲尔德议员。但斯诺菲尔德还是从鼻青脸肿的儿子那里看出了不对劲,然后很快利用自己的人脉查到是古克鑫动的手。 古克鑫本就处于留校观察期,又闯下如此大祸,斯诺菲尔德都不需要说什么,学校便自然会开除他。讽刺的是,开除通知书还没下,古克鑫就接到了法院的传单,得知自己因故意伤害罪被自治领的检察院起诉了。 出庭的时间是明天,而开除通知书这两天也能下来。换言之,他是一名被宣判了死刑的罪犯,目前正在享受绞刑前的最后时光。 果然,上次应该杀人灭口的。他悻悻地想。上次把马修斯杀了,就没这些事破烂事儿了。 不过,现在去杀也不晚。 反正古克鑫的人生已经完蛋了,也就不用考虑什么以后了。去杀了马修斯和他的议员靠爹,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对人民群众也是件好事。 古克鑫溜去了马修斯上课的教室,结果发现这小子身边跟了两个保镖,一看魔法水平就特高的那种,他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什么人那?上课还带保镖?” 他只好放弃复仇计划。 既然复仇不成,那就只好逃亡。逃到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总好过吃牢饭。他可不希望每次被召唤过来后只得对着铁窗发呆。 当然,从正门离开学校是相当不妥的,那会被太多人看见。翻墙也不妥,因为这所学校的外墙上有魔法保卫机关。学校东南角有个小门,连着一条小巷,是个适合的逃亡路线。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一路跑到了东南角。不幸的是,就在他准备悄无声息地打开小门的时候,他被人看见了。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凌乱、微微驼背、穿着长袍的男人。 他认识这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应该已经死了。 “特里恩……老师?” 第52章 坏蛋和更坏的人 古克鑫有很多疑问。 第一,特里恩为什么没有死? “我亲眼看见那个黑影……踩扁了您。” 特里恩点了点头。“……踩扁不代表死。” 第二,那个山一样大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开始我还以为那是您召唤出来的……” “……我可以召唤它。”特里恩说。“……但‘那一个’不是我召唤的。……它们来自‘坑洞’深处,是觊觎此世的邪兽。” 第三,特里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需要出个门……” “……你为什么要出去?”特里恩问道。“你是在逃避斯诺菲尔德吗?……你逃不掉的。” 特里恩失踪了这么久,对于学校发生的事情倒挺清楚。 “……如果你想活下去,就要反击。”特里恩说。 “我?反击?”古克鑫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量。 “……我可以帮你。”特里恩直白地说道。 “您为什么要帮我?” “……这是笔交易,而且我和斯诺菲尔德有些过节。” “怎么交易?我要用什么换取您的帮助?”古克鑫也直白地发问。 “……很简单,你在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这几年里,需要听命于我。”特里恩说。“作为交换,我让你能够留在这个学校。……当然,你什么时候不想听命了,我就能在什么时候让你‘永远地离开’。” 听起来倒算是公平。 只是,古克鑫还有颇多疑惑。“您是缺个跑腿的人吗?为什么会找上我?” “……因为必须是你。”特里恩回答道,但未做进一步的解释。 他不等古克鑫抛出更多问题,就直接地点明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杀了马修斯。” 虽然古克鑫在火气上头的时候也想过杀了马修斯,但真从特里恩嘴里听到这个方案,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妥。“马修斯只是个惹人厌的纨绔子弟,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罪不至死……” “……你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要考虑公平正义吗?”特里恩面无表情地嘲讽道。“而且,你真以为马修斯的劣迹,只是霸凌同学么?我告诉你,他犯下的罪行足以被绞死十次了。他可是斯诺菲尔德的儿子。” “好,那我杀了马修斯以后,斯诺菲尔德不得变本加厉地整死我了?” “这取决于你要如何杀死马修斯。”特里恩说。 他轻轻念了一句咒语,然后伸出左手、摊开了掌心。他的身旁恰好飞过一只蝴蝶。蝴蝶仿佛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牵引,从半空跌落了,恰好裸至他的掌心。 他用右手捻起了蝴蝶,然后一根一根地拔掉了它的6只腿,又慢慢地扯下了它的双翼。最后,只有一个丑陋的躯干留在他的手中。那躯干猛烈地挣扎起来,却终是腐化凋零了。 “关键在于,你要让他死得‘令人印象深刻’。”特里恩说。 古克鑫打了一个寒颤。 “……斯诺菲尔德有三个儿子。”特里恩继续说道。“……三年前死了一个。……接下来,你会杀死马修斯。……所以他只剩下一个儿子了。为了让这最后的儿子,免于落到与马修斯相同的命运,他会愿意做任何事情的,……包括,向你我屈服。” “原来您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我听命,而是让斯诺菲尔德听命?”古克鑫说。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特里恩轻轻瞄了他一眼。 从刚才那一眼中,古克鑫似乎看到了杀意。但他还是不知死活地追问了一句:“所以您不亲自动手,而是让我动手,就是为了在事情败露时能有个人背锅吗?” “……这不是你该操作的事情。”特里恩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不大,但听起来很吓人,古克鑫的鸡皮疙瘩全立起来了。 古克鑫有点后悔,他不太想接受特里恩的帮助了。虽然马修斯可能真的是死有余辜,但特里恩很可能是个更大的魔头。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委身于魔头,实在是有悖他的道德准则。 最后,他还是说服了自己:他和特里恩联手不是为了留校,而是为了向马修斯父子抗争。最近发生的事情说明,这对父子肯定之前也不是什么好鸟,鱼肉乡民好多年了,他教训他们也是为了乡亲们出口恶气。 特里恩的作战计划很简单:他帮助古克鑫引开马修斯的保镖,然后古克鑫去和马修斯单挑。 “……记住,不要当场杀死他。”特里恩嘱咐古克鑫。“……要用诅咒魔法攻击他,让他慢慢死掉,让斯诺菲尔德亲眼目睹亲生儿子的死状。” “可我不会用诅咒魔法。”古克鑫可怜巴巴地说。怎么说,他也是天使出身的人,圣洁得很。 “……你现在不会,可马上你就会了。”特里恩说。 “为什么?” “……因为你马上会得到一根世上最好的咒噬法杖,还会得到世上最好的咒噬法师的指点。” 特里恩领古克鑫进了“坑洞”。 在“读风之印刻”的帮助下,古克鑫已经能看到“坑洞”里的扭曲空间了。也就是说,现在的他不需要“锚点”,也需要什么空间指示仪,也能安全惬意地在“坑洞”进行探索。但特里恩却命令他往一处“扭曲空间”里跳。 “跳进那块空间,我就不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去了。”古克鑫抗议道。 但抗议无效。“你必须服从我的指示。这是交易的内容。” 古克鑫只好跳。跳进去以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周围的石壁上满是红色的晶粒。这里是他上次看见那个“宇宙战舰”的地方。 “这么巧?我又被传到这里了?” 话音未落,特里恩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这么巧?您也被传送到这里了?” “……不巧,我本应被传送到这里。” “‘扭曲空间’的传送不是随机的吗?”古克鑫问。 “……这个‘扭曲空间’是我造的。”特里恩向着洞穴深处走去。 古克鑫跟着特里恩,一直走到了那个放着“宇宙战舰”的巨大空洞。 然后,特里恩递给了古克鑫一根胫骨。 “这是什么?”古克鑫被吓了一跳。 “……法杖。”特里恩回答。 “这分明是人类的骨头!” “……这是人骨制成的法杖。” 古克鑫仔细一看,发现在胫骨的一端上镶着一个亮晶晶的灰色球体,凑近一看,能发现那球体是半透明的,里面还嵌着一颗人类的牙齿。 “这就是那根‘世上最好的咒噬法杖’?”他壮着胆子接过了法杖。咒噬系的东西,果然看着就瘆人。 特里恩点了点头。“它是你的了。” “好,那么‘世上最好的咒噬法师’,想必就是您了?”古克鑫问。 “……是的。”特里恩面不改色,一点谦虚的意思也没有。 然后,特里恩便开始给古克鑫上起了课。咒噬魔法的理论知识,古克鑫在之前的课堂也学了一些,所以这节课主要特里恩一对一指导古克鑫进行魔法实践。“宇宙战舰”旁边桌上的那些魔法药水,古克鑫全都可以敞开了用。 上一次他没能把它们带出去卖钱,结果它们最终还是为他所用了。 “这桌东西都是您的?”他问特里恩。 “……当然。”特里恩点点头。 “那边那个‘宇宙战舰’也是您造的?”他又问。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特里恩说。“……你现在只需要想好学会咒噬魔法。” 有了好的法杖和充分的药物,学习起来的确是事半功倍了,它们让古克鑫有了一种自己“开窍了”的错觉。 “……你知不知道,咒噬的本质是什么?”特里恩问。 “强烈的情绪?”古克鑫猜测道。 “……没错,但不够具体。” “强烈的负面情绪?憎恨?”古克鑫再猜。 “……也没错,但还是不够具体。” “那我不知道了。” “是指向自我的负面情绪。”特里恩说。“也就是‘自我毁灭’。……你要牢牢记住:爱惜自己的人,是绝无可能成为好的咒噬法师的。” 然后,特里恩说他有事要忙,就把古克鑫一个人留在了洞穴里,让他好好练习,学不会诅咒魔法就不许出洞。 古克鑫只得自己在那里勤学苦练。练习是件很枯燥的事情,练着练着就精神涣散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学会诅咒魔法了,于是决定找个什么东西实验一下。 咒噬魔法只能作用于活物,所以他得抓个会动的东西来。这个洞穴里有蟑螂吗?那蟑螂下手,他比较不会有罪恶感。 可这洞穴看着脏兮兮的,却连只虫子也找不出来。他在桌上翻了翻,翻出了一个写着“试验假人”的袋子来。把袋子一撕开,就听到“嘭”地一声,一个赤身裸体的无性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无性人看着和活人没有区别,只是呆呆的没有思想和意识。他试着挠了挠无性人的腋下,无性人表面出了“痒痒”的反应,但却不知道闪躲。看起来无性人是有知觉,只是脑子不好。 真要拿这个“假人”做实验吗?总觉得自己是在干一件坏事。 “你在做什么?”一个轻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法杖掉了地上。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走了他的面前,指了指地上的法杖。 “这是你掉的胫骨吗?”那名叫做艾丽丝的少女问他道。 第53章 “没有生命的物体也会流血吗” “这是我‘掉’的胫骨,但不是‘我’掉的胫骨。”古克鑫从地上捡起了法杖。 “你要对这个可怜人做可怕的事情吗?”艾丽丝指着假人问道。 “这个不是可怜人,这是个试验假人。”古克鑫更正道。“我也不会做可怕的事情,我只是在练习魔法。” “他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艾丽丝端详着假人。“你看他都吓呆了。” “不,他本来就是呆的,不吓也呆。”古克鑫指出。“假人是没有意识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假人?”艾丽丝问。 “标签上写着呢,他是个‘试验假人’。”古克鑫指着地上的袋子说。 “那好。”艾丽丝不知从哪里掏出了纸笔,在纸上写了“坏蛋”两个大字。 “你在干什么?”古克鑫问。 艾丽丝把纸贴在了古克鑫的胸口。 “现在你是坏蛋了。”她指指他的胸口。“标签上写着呢。” 古克鑫想撕下纸条,它却牢牢粘在他的胸口,怎么也弄不掉。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对假人出手,结果被艾丽丝这么一折腾,心肠又硬不起来了。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重要的功课要做,”他无奈对艾丽丝说道。“你老是跟我说话,我会分心的。” “你的功课是什么?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艾丽丝兴高采烈地说道。 “你应该是帮不上忙。”古克鑫叹了口气。“我得尽快学会咒噬魔法。” “什么是咒噬魔法?”艾丽丝问。 “就是魔法的一个系别,一种专门让人痛苦的魔法。”古克鑫回答。 “你学魔法,就是为了让别人痛苦吗?”艾丽丝对古克鑫进行了灵魂拷问。 “不,我是为了阻止别人让我痛苦。”古克鑫机智地答道。正如坦克和大炮的存在目的不破坏和毁灭,而为了“保家卫国”。 “你没法用痛苦阻止痛苦。”艾丽丝说。“会让别人的痛苦的事物,最终只会让你自己更痛苦。” “也许。”古克鑫不耐烦地举起了法杖。“总之我现在必须完成功课。” 他咏唱了一大堆咒语,而后法杖上的灰色球体亮了一下,一股魔力流向了假人。 “好疼!疼死我啦!” 古克鑫换个了施法手势,又换个了腔调咏唱魔法。灰色球体再度亮起,假人的身躯微微地颤了颤。 “求求你!快住手!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请你住手!” 古克鑫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疼得他龇牙咧嘴。然后他施放了第三次法术。 “不要!求求你!不要!好疼!求求你停下!救命!救命!妈妈!” “请你闭嘴。”古克鑫冷冷说道。 假人是不会说话的,说话的是躲在家人身后的艾丽丝。 “我只是在翻译他的心声啦。”艾丽丝吐了吐舌头。 “他根本没有心声,而且他根本不疼。”古克鑫丧气地说。“我的法术全失败了,你没看见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吗?” “他只是在强忍泪水。”艾丽丝说。 强忍个鬼啊!你再捣乱我就哭出来了! 气急败坏地古克鑫用胫骨抽了假人一耳光,假人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看见了吗?这才叫疼!刚才我的施法他根本不疼不痒!”古克鑫吼道。 “你干嘛动手打人啊?”艾丽丝立刻跑过去,给假人揉脸。“你看他脸都肿了!他嘴唇都流血了!” 原来假人真的会流血。 古克鑫把胫骨法杖丢到了一旁,自暴自弃地坐到了地上。他想,他这辈子也学不会咒噬魔法。 艾丽丝捏着裙角,轻轻地走了他的身边,坐下了。“……生气了?” “没有。”古克鑫别过脸。 “好啦好啦,别生我的气啦。”艾丽丝轻轻晃动着他的胳膊。“是我不好,接下来我一定不给你捣乱了。” “又不是你的错。”古克鑫说。从一开始,特里恩的计划就是有问题的,古克鑫根本不是学咒噬魔法的料。 “你一定要学那个魔法吗?”艾丽丝问。 “我最近遇到了点麻烦事儿,不学那个魔法恐怕摆不平。”古克鑫泄气地说道。 “能跟我说说那件事吗?”艾丽丝认真地说道。“我想,世上的事情不会只有一种解决方法。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没准能帮你想想办法。” “简单地说,我惹上了一个大人物。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让我在这个社会上消失。我马上就要被赶出学校了,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在等着我呢,没准他会找人把我弄死,这对他应该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对了,其实我还挺强的,而原来的我更强。只是,我每隔一段时间只能强一天,其他时间都是弱鸡……我跟你说这个干嘛。总之,我又不可能只身跟整个学校为敌。……但那个人有个弱点,就是他儿子。这就是我为什么非得学那个咒噬魔法了,我得教训教训他儿子,好逼得他不敢对我出手……” “这听起来不是个好计划。”艾丽丝说。 “的确不是,但有个很厉害的人建议我这么做。”古克鑫说。“除了这个‘很厉害的人’,我也找不到其他帮手了。” “我可以帮你啊。”艾丽丝说。“虽然我没别的本事,但我对这个‘坑洞’可是了如指掌的。” ……你明明在这里迷路了好几年的路。 “……你的意思是?”古克鑫问。 “你可以躲进‘坑洞’啊。在这里的生活不算好,但我可以给你当向导,带你去吃找好的玩的,无聊的时候,我还可以陪你说说话话。” 古克鑫哑然失笑。 “我知道这不是好主意,但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了。”艾丽丝有点沮丧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古克鑫摸了摸她的头。“只是,我不太想过一直躲起来的人生。” “但是不用伤害别人,不是吗?”艾丽丝说。 “只要我们活着,就终究会伤害到别人。”古克鑫说。 艾丽丝不说话了。 古克鑫看见她露出痛苦的神色。她的身体在颤抖。她的白色裙摆,不知何时被鲜血染红。 “你怎么了?”古克鑫急忙问道。 “……你在干什么?”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特里恩的声音。 “特里恩老师,这里有人受伤了!”他回头向特里恩喊道。 “……你在说什么?”特里恩没有露出表情,但他的眼角微微地跳了一下。“……什么人?” 古克鑫把头转了回去,发现艾丽丝并不在那里。 洞穴里只有他和特里恩。 “……明明,刚才还在这里呢。”古克鑫低声说道。 他低头看了看,发现原本贴在自己胸口的、写着“坏蛋”的纸条也不见了。 “……在‘坑洞’里很容易看见幻觉。”特里恩说。“……你需要坚定意志。” 幻觉吗? 就在刚才,他还摸了她的头。那触感还留在他的指尖。 “……你的魔法练习得怎么样了?”特里恩问。 “呃,不能说是毫无进展,”古克鑫扭捏地说道。“只能说是完全失败了?” “……让我看看。”特里恩走到了假人面前。“就用它做靶子。” 古克鑫只好捡起法杖,装模作样地念了段咒语。灰球闪了闪,假人张了张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特里恩仔细地检查了假人。“……施法步骤和构筑逻辑都没有问题,只是缺少触媒。看来你还需要沉淀。” “那,我接下来要该怎么改进……?” “今天的学习就到这里了。”特里恩说。 “哎?噢。” “下次见面的时候,”特里恩继续说道。“就是作战开始之时。” 而古克鑫的意识已经飘向了远方。 第54章 赌徒没有救赎 古克鑫的灵魂在黑暗中漂流了很久,迟迟没有找到前行的方向。 无光、无音,也无嗅。所有的感官都是无。在虚无的时空中,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由任由意识渐渐麻木,而记忆也随之淡去。 若是继续停留于此,他的记忆便会被盘剥殆尽。而当记忆彻底消失时,世间便不再有他的存在。这是真正的死亡。 “为什么我还没有回到现实世界?”他那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挤出了一个念头。 噢,对了,那个名叫“古途”的躯体应该已经不在了。 当时,古途正在和黑雾人战斗。战斗进行到一半,他的灵魂却被异世界召唤走了。剩下的躯体自然成了黑雾人的活靶子。之前他光担心古克鑫的留校问题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灵魂是本质,躯体是容器。如果说灵魂是水,躯体就是盛水的罐子。人在意的是水,而现在他的水没了罐子,连杯子、瓶子或是盒子都没有。水眼看就要洒到地上了。 “快点来个什么人,召唤我一下!”他向着万千异世界的召唤者们呼吁道。“谁都行!给我什么身体都行!总之召唤我一下,我给你做牛做马!”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天花板,日光灯稍微有点晃眼。耳边传来颇有节奏的键盘与鼠标声。 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刚才躺着的是一个破旧的沙发。他的前方有一大坨棉被。 确切地说,是一个人,裹着那坨棉被,坐在电脑桌打游戏。 或许是听到了古途起床的声音,那人最小化了游戏窗口,将转椅转了180度,面对着他。 裹在棉被里的人是程无忌。她蓬松着头发,黑着眼圈,嘴里叼着一根勺子。古途看见她电脑的壁纸上画着一副劳动人民辛勤工作的景象,上面还写着“做牛做马”四个大字。 “呃,我没死?” “有我罩着,你怎么会死呢。”程无忌从桌上抄起一个冰激凌桶,一勺一勺地吃了起来。裹棉被吃冰激凌,真有你的。 “你当时是怎么拖着我逃跑的?”古途问。程无忌一副细胳膊细腿的模样,很难像她是怎么一边拖着个成年男人一边躲过黑雾人的追杀的。 “我没逃啊。我直接把他杀掉了。”程无忌轻描淡写地说道。无论是“杀人”还是“打败黑雾人”,在她看来似乎都不值得大书特书。 “……不是,当时我们两个人都打不过他的。” “没了你这个累赘,我就打得过了。”程无忌嘴里的勺子一翘一翘的,一副欠抽的表情。 “总之,谢了。我欠你一条命。”古途又瞄了一眼壁纸上的“做牛做马”。“对了,这里是你租的房子吗?” “是啊。”程无忌说。“你看,你的员工住得这么贫寒,身为老板你的心不会痛吗?” 这个房间称得上朴素,但收拾得干净利索。古途还以为程无忌是衣服袜子乱扔一地的那种人,结果物品全都归置得井井有条,唯一称得上“凌乱”的大概只有她的头发和裹在身上的被子。还有就是电脑桌的东西堆得有点多,半边堆着各类电子产品,半边堆着游戏动漫的一众周边。总体来说,这间出租房比程无忌山里那个“家”干净清爽得多。也许这是因为她刚搬来不久的缘故。 “你一个月三万的工资,又不需要养儿育女,完全住得起更好的地方啊。” “我有23个游戏需要氪金。”程无忌可怜巴巴地说。 这你是自找的。 “你弃掉几个游戏不就得了?” “它们都是我的孩子,你怎么能让我舍弃自己的孩子?”程无忌眼泪汪汪地说。 这人没救了。 “好,我给你加薪。”古途说。 她帮了他大忙。而且,尽管她工作热度极度低下,但无疑是个强大的战力,还是个灵验的占星师。无论是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是对抗“奠基者”的袭击,他都需要她的帮助。 “加到多少?”程无忌问。 “五万。”古途痛快地说。 “小气鬼。……从这个月开始还是下个月开始?” “这个月。” “成交。”程无忌转回转椅,立刻打开了游戏的充值页面、买了一单最高档位的钻石,然后兴高采烈地抽起卡来。 “对了,组织又派了几个人回来。”她一边抽卡一边说道。“一会我把他们的名字发给你,你筛简历的时候留意一下。” “他们也要来我的公司?也是要你这个薪水?” “薪水的事情你跟他们见面谈。总之,这次的事件说明你被‘奠基者’盯上了,领导决定派几个人当你的保镖。” “哦,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古途说。 “没事,组织也是打算拿你当诱饵,引出‘奠基者’的人再把他们杀掉。”程无忌的屏幕上金光一闪。“怎么着组织也不亏的……不是!这也能歪?!” “……你们这个组织真的是正义的伙伴吗?” “和邪恶组织战斗的组织,当然是正义的伙伴了。”程无忌再度打开充值页面,然后继续抽卡。“什么?!又歪?!这概率暗改了!!!” 古途想继续问她组织的事情,但程无忌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古途眼睁睁地看着她六度打开充值页面,抽卡抽到内心崩溃。 “我这个月连吃冰激凌的钱也没有了。”她哭着说道。 “……这大冷天的你就少吃点冰激凌。” 程无忌哆哆嗦嗦地又点开了充值页面。 “住手!你要做什么?”古途见状不妙,立刻跑去阻止她。 程无忌已经哭成了泪人。“我再充一单,最后一单。只要出货了我一定收手……” “快住手!你还不明白吗?抽卡是深渊,是没有回头路的地狱!”古途义正辞严地说道。“你就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的‘孩子’着想啊!你还有其他22个游戏需要氪金呢!” “你不懂的。”程无忌挂着泪花,神色刚毅地说道。“我已经不能回头了。‘蓝卡队’需要这个角色,从我决定玩‘蓝卡队’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愿群星保佑我这一单……” 古途的正义感被激发出来了。他深深感到自己有义务阻止眼前的大龄女青年走向深渊。他一把抢过了她的鼠标,将光标划向充值窗口右上角的叉叉。万恶的游戏公司,居然把叉叉设计得这么小…… 程无忌奋勇地抢回了自己的鼠标,两个人就此扭打起来。一个不慎,程无忌的转椅仰倒地,把她摔得四仰八叉。 ……古途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程无忌的棉被散落在地。而她在棉被之下穿得很很简单,下半身尤其简单。她的双腿白皙修长,看得古途心猿躁动、神情恍惚。 然而,在她右腿的外侧,却有一片骇人的黑。那黑色从她的踝,一直延伸到她的髋,像一条丑陋的黑虫。 那黑色很特别。它并非被烧伤的焦黑,而像是宇宙的无垠之黑。 他见过这黑。 他拉起了自己的右边衣袖,露出了肩头。他肩上的伤痕,正是与之相同的黑。只是,他的伤疤面积要小得太多。 “这是‘黑雾人’伤的?”他问程无忌。 程无忌抄起被子,狼狈地遮住了自己的身体。“他用他的命抵了,我不亏的。” “抱歉,留下你一个人和他战斗。”古途说。 那时他倒在地上,与死人无异。黑雾人可以轻易地杀死他。 但战斗结束后,肩上的一抹乌黑却是他唯一的伤痕。而程无忌的半条腿变成了丑陋的黑。 她保护了他。 程无忌扶起转椅,重新坐了上去,然后点击了充值键。 “觉得愧疚的话,就帮我把这单付了。”她说。 第55章 蛇与毒 程无忌在玩的23个游戏中,有两个游戏古途也在玩。他申请加她好友,结果被拒绝了。 “我不会把工作中的关系延续到游戏里,”她说。“游戏是神圣的。” 话已至此,他只得作罢。 他一看,已是晚上9点了。他肯定不能在程无忌这里过夜,所以得找车回家去。 他那辆破车已经被炸飞了,出租车打了半天也打不上,他只得依靠公共交通。好在程无忌租的地方和公司超级近,这里交通便利,距离地铁站只有5分钟教程。这个地方是黄金位置,所以程无忌的房间不大,租金却肯定不会低。她是用钱换时间,把省下来的通勤时间都用在游戏和睡眠上了。 “话说,你住这地方,跟我根本不顺路嘛。”他喃喃自语道。 这一带的科技公司很多,所以从晚6点至晚10点都是下班高峰期,地铁上还是有很多人。前面是人,后面是人,左面和右边也是人,连掏出的手机的空间也没有。在黑压压的人潮中,他觉得自己有点呼吸困难。 “现在我已经变得这么娇气了吗?”以前他可是天天坐地铁上下班的,今天这个情况根本算不上有多挤。 然后,他发现,自己不光是呼吸困难,喉咙中也有一种滑腻恶心的异样感在不断蠕动。鼻子痒痒的,耳朵一直在鸣响,而眼前的一切似乎在微微旋转。 “我生病了吗?”刚才在程无忌家里还没有反应呢。 突然,他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症状。他想起了在特里恩那里上的课。 “以空为鉴、反求诸己,‘读风之印刻’!” 他察觉到,一股由魔力结晶粒拧成的绳索,正套在他的喉咙上。“这是……咒噬魔法?” 他马上反应过来:这趟车上有一名“奠基者”的成员。在黑雾人的正攻法失败后,他们改为咒噬魔法来暗杀他了。 他虽然能“看”到魔法,却找不到施法者——车上人实在太多了。于是,用“极星之印刻”撕下了一小块灵魂,让它沿着魔法绳索悄悄迎流而上。“绳索”越勒越紧,一开始,是他的鼻孔流出了暗红的血液,紧接着,他的耳朵、嘴巴、眼睛也开始渗血。 暗色的血液沿着他的脸流到了他的颈,又沿着他的颈流到了他的领子上。 在鲜血染红他的胸襟之前,他的灵魂碎片找到了“绳索”的主人。他立刻将碎片化作“星光”,狠狠撞上了施法者的鼻子。只听见一名男人发出一声惊叫,古途脖子上的“绳索”也随之松开。 但立刻,又有三道魔力丝线向他射了过去。它们全都是咒噬魔法,分别属于三个不同的施法者。 他无法向旁边闪躲,只得就地蹲下,而魔力丝线还是命中了他。咒噬魔法是无视空间的无形之物,躲是躲不开的。 在它们命中他的那一刻,幻觉便出现了。他看见一条巨蟒卷起了他,随后无数条小蛇涌入他的口中。蛇牙咬着他的食道、咬着他的气管,而毒液渗入了他的血液。他深知它们绝非实物,却也知道这虚幻之毒能够在1分钟之内致他于死。 他用“极星之印刻”将自己的灵魂驱出了肉体,但毒蛇们穷追不舍,用蛇身紧紧地捆住他的“带鱼”灵魂。 而此时,他还没有定位到三名袭击者的位置。情急之下,他令灵魂碎片聚集在车顶,又如雨点般落下,无差别地攻击地上的乘客。 施法者之间的战斗不应该让普通人卷入,但古途已经别无他法。他将灵魂碎片的冲击调整至“不至于重伤普通人”却又“能打断施法者的魔法”的程度。 乘客们被突如其来的隐性攻击揍得不知所措,纷纷发出质疑与惊呼,但施加在古途身上的咒噬魔法并未停歇。他们是躲起来了吗?还是说他们有抵御灵魂攻击的手法? 突然,一名女乘客发出一声尖叫。她看见自己面前的乘客口吐鲜血,跪在她的面前,死了。接着,又有几声尖叫响起。恰在此时,地铁到站了。一个人拽着古途的手臂,将他拉下了地铁。 “别回头。走。”那人在他耳边说道。 那个男人拉着他左拐右拐,拐进了换乘站中的一处无人角落。随后,又有一男一女走进了角落。 “我们是你的新同事。”那男人说道。“上面让我们来协助你。” 说罢,二男一女纷纷亮出了身份证。赵智明、李诺、王言。上面的名字和程无忌发给古途的名单完全一致。 “谢了,你们救了我一命。”古途心有余悸地说道。“那伙人一向这么凶残吗?” “他们一向凶残,只是通常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你大概是真的惹到他们了。”赵智明说道。他浓眉大眼,五官棱角分明,裁剪合体的西装很好地衬托出了他的模特身材。乍一看上去,还以为他是哪里的电影明星。 另外两人也是黑西装、黑领带的打扮。李诺是三人中唯一的女性,她一头黑色短发,单眼皮、双目细长,五官不算出众,但自然流露出飒爽干练的气质,颇有些男装丽人的感觉。 王言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左耳、左鼻孔和左边嘴唇上都穿着亮闪闪的金属环,腰上还挂着一条银色的链子,生生把西装穿出街头混混的味道。 三个黑西装聚在地铁站里,那是相当的引人注目。他们拥着一身休闲装的古途出了地铁站,引来无数侧目。古途顿时有种“被特工保护的重要证人”的感觉。 “你们平时也这么穿衣吗?”他问他们。 “之前的工作要求穿正装,习惯了。”赵智明说。 “你们之前是什么工作的?” “保镖。”赵智明说。 “探员。”李诺说。 “自由职业,偶尔去夜总会看场子。”王言说。 “哦,你们来我公司里别这么穿了。”古途说。“我们科技公司的人,平时都穿得很随便的。” 他们刚出站,一辆黑色轿车就停在了他们面前。赵智明坐了副驾驶的位置,另外两人拥着古途坐进后座。车门关闭,轿车飞驰而去。 车开了几分钟后,古途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哎?这好像不是我回家的路。”他说。 “从‘奠基者’的这个袭击频率来看,你回家已经不安全了。”赵智明说。“我们现在是要回‘组织’的据点。”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一座写字楼。大楼的醒目位置上挂着“遂梦科技”的logo。 “这不是‘遂梦’的总部吗?”古途问。 遂梦是国内知名的科技公司,靠视频社交应用发家,经过多年发展,业务已经相当多元。 “遂梦科技是我们旗下的资产说。”赵智明说。 古途看了看这十几层的大楼。“你不会是想说,这一楼的人都是施法者?” “当然不是。”赵智明说。“魔法无论何时都是机密。” 他们刷卡进了楼,走楼梯去了地下一层,那里有间会议室。 设在地下的会议室让古途觉得古怪,但这会议室的装潢挺不错,地方也宽敞。此时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一看古途一行人进来,他们便立即迎了上来。 “我是孔相生,‘梦之子民’的亚北大区负责人。”为首的男人自我介绍道。 “我是古途。”在孔相生的介绍下,古途和几名成员相继握了手。 他们的相互介绍还没结束,会议室就迎来了新的访客——程无忌,还有负责护卫她的两名同事。 “在你遇袭后,我们判断她的处境也有危险,就把她也接过来了。”孔相生解释道。 程无忌向古途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古途注意到,她这次穿的不再是那条七分裤,而是能遮住脚腕的牛仔长裤。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趁着孔相生接电话的空档,古途和程无忌聊了两句。 “最后你出货了吗?”古途问程无忌。 “没有,我正打算再氪一单的时候,组织的人就来接我了。”程无忌说。 “哦,组织拯救了你。”古途说。 “只有出货能拯救我。”程无忌说。 孔相生挂了电话,再次向古途走来。 “古庭安和孟思思是你的父母吗?”孔相生问。 “……是。”古途答道。 “他们现在住在牛镇?” “……是的。他们怎么了?”古途不安地问。 “很抱歉,是我们的疏忽。”孔相生一脸沉重。“他们现在落到了‘奠基者’手里。” 第56章 凶徒 古途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没有表明身份,在说出了一个时间和一个地点后,便挂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没头没脑,也说自己想干什么。然而,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的电话,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是“奠基者”,古途的父母在他们手上。若古途想让自己的父母平安回家,就必须拿自己来换。 这是明显的陷阱,但他别无选择。 “我们会派人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孔相生提议道。 “虽然他们没说,但肯定是要求我一个人去的。”古途回绝了他。“一旦他们发现我不是一个,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他们会远远地跟着你,不会暴露的。”孔相生不想放弃。 古途心烦意乱。他的脑袋没法冷静地判断,单刀赴会或留有后手,哪一种策略救回自己父母的概率更高。但他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奠基者’知道古途在我们这里,”程无忌对孔相生说。“所以他们肯定知道我们会派人跟着。或许他们的计划就是将我们一网打尽。” “有这个可能。但如果我们不派人,就是让他去白白送死。”孔相生说。 “你曾说你是占星师,是真话还是玩笑。”古途走到程无忌面前。 “一半是真话。我能占卜,但不看星星。”程无忌回答。 “那你能占卜出我父母的情况吗?他们现在是安全的吗?我怎么做才最合理?” “对不起,我没法占卜突发事件。”程无忌带着歉意地说道。“现在我没有灵感。” “那你的占星术有个鬼用!”古途的情绪失了控。 他在会议室气冲冲地转了两圈,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自己过去,你们别跟着。要是被我发现你们跟踪我,我连你们一起打。” 然后,他独自出了楼。 这次他很幸运,很快就打到了车。 他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去蓬升大厦。11点之前能到吗?”他问出租车司机。 车启动了。 “当然。”司机笑着说道。“你不会错过约会的。” 古途上车的时候,后座明明是空的。但他通过后视镜看到,后面凭空多出了两名乘客。 “这是……魔法?”他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是……‘奠基者’?!” “反应不算慢。”司机淡淡说道。车飞速行驶,在十字路口转了个弯。 “这条路不到蓬升大厦。”古途说。 “既然我们已经见了面,又何必拘泥于在哪见面呢?”司机说。 如果虽然古途让“梦之子民”的人不要跟着他,但他们估计还是会派人去蓬升大厦。可惜,古途不会那里了。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唯有陷阱而已。 “让我听到我爸妈的声音。我要确认他们安全。”古途说。 “你已经在我们手上了,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司机说。 “‘极星之印刻’。”古途二话不说,一发“星光”射向司机的太阳穴。司机的脑袋狠狠撞上了侧窗,鲜血染红了挡风玻璃。出租车失控地向前方冲去。 “你他【哔——】的疯了吗!”后座的人惊呼道。 一个人急忙挤到前座,试图扭转方向盘。但一枚“星光”砸在他的后脑勺上,所以他就地昏了过去。与此同时,另一枚“星光”击昏了后座的另外一人。 司机还没失去意识,他强忍疼痛将方向盘向右打死,终于避开了前方的大货车,在一阵尖叫声中将车硬生生地停在了人行道上。而古途用第四枚“星光”痛击他的小腹,让他发出一声惨叫。 “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少跟我废话。”古途揪起他的领子。“说,我爸妈在哪里?” “……我不知道。”司机喘息着说道。“我们只接到了抓住你的命令。” “你接到的命令是要我活着,还是要我死?”古途问。 “活抓优先。”司机说。“允许击毙。” “【哔——】!”古途骂出一句脏话,连滚带爬跳出了车。 他刚一出车,一道无形的气浪从天而降,随后,出租车爆炸了。古途紧急用“极星之印刻”强化了身躯,才没被炸成碎片,但和他一起被炸飞出去的两名行人却丢了性命。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往人群里跑,但想到“奠基者”根本不在乎平民伤亡,就向着一条人少的小道跑了过去。 他一边逃,一边开启了“读风之印刻”。虽然没回头,但他能感到有三股魔力源正在他身后不断逼近。也就是说,追兵至少有三人。如果其中有黑雾人那样的高手就难搞了。 这条道上连路灯也没有,昏黑一片。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岔路,灵机一动躲了进去。而魔力源无视了这岔路,沿着原来的道路追了过去。这是个好兆头,说明对方并不能跟踪他的魔力痕迹。 他不确定一直躲在这里是不是个好主意。这条岔路是个死胡同,一旦对方找了进来,他就无路可退了。但自己跑出去可能会被对方撞个正着。 突然,他想到,自己借用一下古克鑫的招数。他躲进了杂物后,然后玩起了“灵魂出窍”的把戏,放出了“带鱼”。 “带鱼”出了岔路口,回到了原来的小路上。这时,那三个追着他的人果然回头了,正向着岔路走来。 “带鱼”当然不会眼睁睁地放他们过来,它立刻射出了数道“星光”。对方三人看不见灵魂,被星光打了个措手不及。 “星光”打得还不过瘾,于是“带鱼”又用“极星之印刻”操控了周围的垃圾桶,这原本是“驭器之印刻”的异能。桶里的垃圾没做好分类,果核和铁罐一起飞了出来,铺天盖地向着“奠基者”们打了过去。在垃圾缠住“奠基者”的同时,“星光”向着他们的要害射了过去。 一名“奠基者”被“星光”击中了鼻梁,顿时鼻血直流,另一名“奠基者”用奇怪的护罩挡下了“星光”和垃圾,而第三名“奠基者”掏出了手机大喊道:“住手!你不管你爹妈死活了吗?” 那是一名矮个子奠基者。他将手机的音量调到了最大,然后手机中传出了古途父母的哀求声。 “星光”停下了。 古途不能确定手机里播放的是录音还是实时通话。他还是无从确认父母的安危。 “你们放心,我们没杀他们。”矮个说道。“他们活着比死了更有用。但至于他们回家时身体还是不是完整的,这就取决于你的表现了。” “带鱼”凑近了矮个,试图把手机看仔细。但奠基者已经收回了手机。 “我建议你立刻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矮个说。他看不见“带鱼”,但从“星光”的动作判断出古途听到了他的话。“我数十个数,如果数完了还没看见你,你老爹的鼻子就不在他脸上了。然后,我再数十个数,你再不出来,老妈的右眼就没了。……噢对了,劝你别再想着偷袭的事情了,我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两位老人家的双脚也就没有了。” “【哔——】!”古途破口大骂,然而这于事无补。 “十。”矮个已经开始数数。 他一出去,就死定了。他死了,奠基者多半也不会留他爹妈的活口。 “九。” 出去是最蠢的选择。 “八。” 但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无论对方的威胁是真实或虚假,他都没法无视。 “七。”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到来了矮个的面前。 “我们做笔交易。”他说。 “很抱歉,你没有交易的筹码。”矮个说。 “有的。”古途说。“你们收到的命令是可以杀死我,但活捉更好,对?” 矮个笑笑,不置可否。 “肯定‘活捉’的功劳更大,奖金更高。”古途说。“我若反抗,你肯定活捉不了。你同意我的条件,我就乖乖让你抓走。” “你的条件是?”矮个问。 “和我父母通话。”古途说。“很合理的要求?” “不好说,谁知道你会耍什么花招呢?” “喂,和亲人通话是绑票的行规!这点条件你都不答应就过分了!” “那好。”矮个说。 他和某个奠基者成员通了话。“目标已经控制住了。让他和人质通个话。” 古途问了自己的父母两个问题,确认了他们的确不是仿冒的。他们被吓坏了,但貌似没有受到身体伤害。然后,他挂掉了电话。 一根铁棍突然飞了出来,向着矮个的屁股扎了过去。 矮子惨叫一声,又被一颗“星光”射出口中,当场内脏破裂而死。这是古途第一次杀人,但古德温的经历让他已对此习以为常。 “你想害死你爸妈?!”另一名高个子的“奠基者”怒问道。但“星光”射穿了他的喉咙,所以他也死了。 “你们不是告诉同事我被你们控制住了吗?所以我爹妈现在很安全。”古途说。 剩下那名“奠基者”急忙掏出手机联系同伴,但古途的“星光”击碎了手机。如果一对一战斗,他未必会输给古途。但在掏手机的那一刻他已失了先机,七八枚“星光”击穿了他的身体。 “怎么办?”古途在思考。 “奠基者”应该会有定期的联络。他们很快会发现自己的同事已经死掉,那时古途的爹妈就要受苦了。 “有了。”古途想到了解决方案。“‘追死之印刻’。” 那三名死去的“奠基者”再次站了起来。 第57章 早已入土的梦和尚未入土之人 三名“奠基者”的卖相都不怎么好。矮个被穿了肛,高个脖子上有洞,剩下那人浑身是洞。 “只有一个能用。”古途说。 于是,他让高个系上了领扣,把脖子上的洞挡了起来。至于另外两名奠基者,怎么看都不像活人,古途便干脆让他们躺在地上装尸体。 矮个的手机还没锁屏,所以他翻出了手机中的通话记录,一通电话打过去。 “出了一点……状况,”他故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们遇到了……袭击,他们两个……都死了。但目标……控制住了。你们快点来……接应我。” “你现在在哪里?”对方问。 古途报出了地名。 “你先就近找地方躲好。‘割喉者’就在你们附近,马上就过去。”对方说。 古途想了一下,决定躺在地上装昏。大约3分钟后,5名5名穿帽衫带面具的奠基者出现在巷中。 “人呢?”他们问高个。 高个指了指地上的古途。——被古途操控的“死者”只能做动作,没法说话。 一名面具人扛走了古途,另外两名面具人扛走了地上的同伴“尸体”。为首的面具人问说:“袭击者呢?我没看到他们的尸体。” 高个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然后他指了指远方,表示袭击者都撤了。 “他们回去叫救兵了。”为首的面具人说。“我们得快点离开。” 这时,突有黑影掠过。 面具人们很警觉,立刻用魔法迎击。他们一进巷子,便开始在咏唱咒语,让魔法处于随时可释放的状态。黑影一出现,五颜六色的各色魔法便轰了上去,激起阵阵烟雾。 当烟雾散去后,他们在地上找到了一只鸟。确切地说,是鸟的残骸。它被轰得稀烂焦黑,已经连品种都不大辨识得出来了。 鸟很无辜。而面具人决定当作没发生过这件事,拍拍屁股离开。不过倔强的鸟儿还是在死前为自己报了个仇:它把一泡粘稠的鸟屎拉到了为首面具人的兜帽上。 面具人们携“尸体”离开了小巷,而后上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七拐八拐,将一切疑似是追兵的车辆甩掉后,直奔城西而上。 这一路上,面具人总是问高个各种各样的问题。高个被问得烦了,于是决定就地死去。在一阵抽搐后,他仰倒在座位一动不动了。面具人们解开了他的领口,发现他的喉咙上有个血洞。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坚持到我们赶来?”一名面具人动容地说道。 “他是位可敬的战士。”为首的面具人向他敬了个礼。 面包车最终停在了一栋写字楼的外面。看来“奠基者”和“梦之子民”一样,都是在拿企业给自己打掩护。这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看似平平无奇的企业,其实员工背地里都是一群穿越者或外星人。 众人下了车,古途被运进了货梯,送到了顶层,而“尸体”们则被拉到了地下。古途很好奇他们会怎么处理“尸体”,于是玩了个“锚点戏法”,让自己的灵魂跟着“尸体”一起去了地下。 “尸体”被送去的地方是地下三层,那里有个超大的房间,房间地上用颜色诡异的颜料涂画出了形状诡异的魔法阵。古途突然觉得这魔法阵他有点印象。 “这是……‘双反螺旋’的仪式?”他想起来了。“他们是打算用‘尸体’淬炼圣魔之药?” 原来如此。有施法能力的人死了,就把他们尸体再淬炼成药,让他人继承他们的魔法。“印刻”循环利用,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古途的灵魂发现,他的父母就被关在地下二层。于是他让三具“尸体”就地苏醒,吓坏了正准备举行仪式的工作人员。“尸体”杀死了工作人员,再次壮大了“死者”队伍,然后它们浩浩荡荡地冲上了地下二层。 正在它们要救出古途的父母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古途的灵魂拉回了他的肉体。在没法近距离操控的情况下,他只好让它们自主行动。 灵魂回到躯体后,古途发现自己的脸上湿湿的。大概是奠基者看他不醒,于是给他泼了水。泼水后他仍然没醒,于是他们又对他用了“苏醒”魔法。“苏醒”魔法是神圣系的,明明是坏人却在用神圣魔法,实在不成体统。 施法者是个白色的老者。白色的发丝服帖地梳到了脑后,白色的外套一直扣到了领口。老者的身体笔直,背负着双手站在古途面前。 他神色和蔼,表情从容,却有着一种坚毅与刚强蕴含其中。就算山塌在面前,这个人大概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毫无疑问,这是个发号施令的人物。 “你为什么不戴面具?”古途问。 “我应该戴面具吗?”老者微笑着。 “你不该让我看到你的长相。”古途说。“除非你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 “那的确是一个选项。”老者并不否认。“但我们之间也可以有别的选项,比如说:你加入我们。” “这是你们释放我父母的条件吗?”古途问。 “这可以是个条件。”老者说。 “如果你想让我加入,你的人之前应该‘友好’点。”古途抱怨道。 “请原谅我们。有太多人挡在你我之间,要见你一面并不容易。”老者笑笑。“他们不得不采取极端一些的手段。我想,你能理解?” “我理不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加入,你们会立刻放了我的父母吗?”古途问。 “会,但不是立刻。”老者说。“在你证明了你的忠诚后,我们自然会释放他们。” “你们大费周章地绑架了我爹我妈,又找这么多人来抓我,就是为了要我的忠诚?”古途说。“这太让我受宠若惊了。你们为什么这么看重我?就因为我闯了你们的基地?” 老者看着他,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辛苦你了。”老者低声说。 “辛苦什么?” “这一路走来,一定很不容易?”老者柔声说道。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老者的声音中带有一种魔力,它温婉如水,令古途的思绪回溯到久远的过去。 他想起了自己不甚成功的童年时期,与成功无缘的少年时期,和完全不成功的青年时期。他曾胸怀壮志,命运却一次又一次用事实证明了他的平庸。他曾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然而他的努力没能让他到达任何地方,只送给了他一个惊喜的猝死。 “所有那些苦难,全都因为一个原因:”老者说。“人们并没有看到你的价值。然而,你是金子,只不过,金子上沾染了太多尘埃。你为了生存挣扎了太久,在琐事的尘埃中被埋得太深,以至于连你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光辉。但是,我能看见。我能看见你的光芒。” 全都是唬人的东西。古途想一笑了之。但他笑不出来。 “的确,我们不是什么好人。我们掠夺,我们杀戮。在之前,我们甚至想要杀死你。那是我们对待外人的方式。”老者说。“但是,在加入‘奠基者’以后,你就成了我们的兄弟。我们会誓死扞卫你,以及你的亲人。我们会让你的光芒绽放,比任何人都要耀眼。想要知道自己有多少潜能吗?想要知道自己能走到多远的地方吗?加入我们。” 老者向古途伸出了手。 在某种魔力的驱使下,古途想要握住那只手。这魔力来自于老人的话语,来自于老者那明亮的双眸,又或者是来自于不知名的魔法。但这不重要。有一捧火在古途的心里燃烧着,他已无法将它熄灭。 那火越烧越旺,然后,大楼炸了。 “死者”军团救出了古途的父母,然后把写字楼轰出了个缺口逃走了。 “很抱歉。虽然你的话很让我心动,但我不得不走了。”古途对老者说。 几道“星光”突然,袭向了老者。老者侧身闪开,而“星光”直飞而去,撞碎了玻璃窗。 古途冲向了玻璃窗的破口,回头看了一眼老者。“很高兴认识你”。 他跳了下去。 第58章 终于归去的尘和无处归去之人 一般来说,跳楼会死。 除非你会魔法。 古途一跳出窗外,“星光”们便聚成了薄薄的垫子,稳稳的接住了他,缓缓了落至地面。 古途成功与“死者”军团会合,但他还没来得及和爹妈对话,“奠基者”们就杀出了大楼。双方战作一团,引来无数围观群众,还有人掏手机录像。 若是施法过程被人录下,那就有点棘手了。即使没录着魔法,光是把古途的脸录上去,已经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了。但情况危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奠基者”人多势众,瞬间就把“死者”们打趴了。“死者”不会再死,但要消灭它们必须把躯体轰碎,于是“奠基者”们向前同僚发动了惨无人道的打击,场面一度极其血腥,惹得围观群众们兴奋地尖叫起来。 战斗只持续了三分钟,古途的父母便再度回到了“奠基者”手中,连古途也被他们抓住了。他想用“星光”反击,但一个光芒做成的绳子捆住了他,他不但动弹不得,连魔法也放不出来了。“带鱼”灵魂可怜巴巴地呜呜直叫。 就在古途束手无策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滩鸟屎。 这滩鸟屎是刚才那个被炸得焦黑的鸟拉的,位于戴面具的“奠基者”兜帽上面。他一直没发现它,所以没把它擦掉。 按理说,这个点天黑成了一片,两拨人又打得不可开交,古途应该是没什么功夫看鸟屎的。 但那鸟屎有点亮,亮得发了光。一道光芒从面具人的兜帽上射向了天空,照亮了这乌漆嘛黑的夜空。 而后,有烟花在夜空绽放,又有流火如雨坠落。流火打乱了“奠基者”的阵型,在混乱之中,有人切断了光芒之绳,一把将古途拽了出去。 古途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赵智明,预订入职的新员工。在赵智明身后,有一群不认识的人,也有几个熟面孔。孔相生、程无忌、李诺、王言都来了。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古途问。 “鸟粪。”赵智明说。看来之前是他动的手脚。 “撤退。”孔相生立刻下令。“梦之子民”们拥着古途退了出去,而“奠基者”们追了上来。 “等一下,我爸妈还在他们手上!”古途叫道。 赵智明没拦住他,他又冲了回去。 他看见自己的父母正在对自己呼喊。但现场太嘈杂,他没听清他们在喊什么。 于是他对他们笑了笑:“你们放心,我会把你们救出来的。” “奠基者”和他们的魔法像潮水一样涌向了古途。 “掩护他!”孔相生说。 “梦之子民”和他们的魔法像潮水一样涌向了“奠基者”的潮水。魔法与魔法对撞,激起流光与轰鸣。这起绑架事件终于演变成为两股法师势力的比拼。 “梦之子民”一方来的都是精锐,所以虽然数量上处于劣势,但在战力上却处于上风。很快,“奠基者”的火力被压倒了。 直到,一个黑色的十字出现半空之中。 “这是……什么?”孔相生一脸愕然。他不认得它,显然它不是“梦之子民”一方的战力。 “谁把‘它’放出来了?!”“奠基者”们一脸震惊。他们认得它,但不希望它出现在这里。 十字敞开了一个豁口,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空洞中无数漆黑之物倾泻而下,瞬间便淹没了众人。 古途终于看清,那漆黑之物,原来是漆黑的野兽。他曾在神圣鲁斯坦帝国的皇宫见过它们,也曾在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坑洞”中见过它们。它们摩肩擦踵地拥挤在一起,竟连成了一黑色的洪水。 于是,洪水奔流,洪水撕咬。它们吞噬了它们所能触及的一切,将鲜活的血肉化作破碎的白骨。它们吞噬了“奠基者”,吞噬了“梦之子民”,也吞噬了在一旁微观的人们。 “来我身边!”孔相生高喊。他用魔法构筑了一道光芒的护罩,而赵智明及时把古途拉进了护罩。护罩挡住了千百只漆黑之兽的撕咬,但漆黑之兽何止万亿。很快,并无实体的光之护罩就出现了裂纹。裂纹越来越多,最终,整个护罩破碎了。 而在护罩破碎的前夕,黑色的空洞变回了黑色的十字,而黑色的十字毫无预兆地消失了,正如它毫无预兆地来到。漆黑之兽的攻击戛然而止,几乎在刹那间悉数变成了黑色的枯骨。 这场遭遇战就这么没头没尾的结束了。 幸存者只有身处于孔相生护罩中的六个人。 孔相生、程无忌、赵智明、李诺、王言、还有古途。 这六个人中,并不包括古途的父母。 逝去者们的残骸混在了一起。古途没法分清哪些属于他的敌人,哪些属于他的父母。 “趁现在,快撤!”孔相生做出了明智的决策。这是敌人的据点前,不能久留。 古途向着残骸伸出了手。“爸、妈,我来救你们了。” 赵智明一掌切向他的后颈,然后将他扛走。众人迅速上了隐藏在不远的车。 古途被这一掌切昏了,但没完全昏。他的肉体是全昏的,但灵魂还清醒得很。它清楚看到自己卷入了黑色的洪流中,然后被拽去了另一个世界。 双眼一睁,他变成了古克鑫。他现在在“坑洞”里,特里恩站在他的面前。 在那一刻,他只希望自己真的是古克鑫,而发生在古途身上的一切,都只是个遥远的梦。 “特里恩老师,我是古克鑫,对?”他用哀求的语气询问特里恩。“我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我就是这个世界人的,只不过做了个长长的梦,对?” “……不对。”特里恩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是我召唤来的。” “什么……?”古克鑫的脑袋有点乱。“我是古克鑫,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召唤物。召唤物都是会消失的,而我一直都在这个世界,每天都会去上课。” “……每天上课的只是个假人。”特里恩说。“……你是被召唤到假人躯体里的灵魂。” “我不懂。”古克鑫说。 “……在那边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吗?”特里恩一针见血地问道。 古克鑫努力地回忆着。他发现自己的记忆是混乱的。他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了。他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他的父亲和母亲,好像的确是死了。 他想起自己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好。父亲脾气很坏,母亲一天到晚都絮絮叨叨。童年并不快乐。母亲总是指责他,而父亲则是习惯性地忽视他。他记不清上次他们拥抱他是什么时候了。连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们哭得稀里哗啦,却也还是没有抱抱他。他只想要一个拥抱,为什么会这么难? 他永远都不会得到那个拥抱了。他失去了他们。他们和亲戚不大来往,所以,他们是他最后的亲人。 “好像,已经没有人会等着我回去了。”古克鑫说。 “……我们都会经历这一天。”特里恩说。“……或早或晚。……你需要哭一场吗?” 这场突如其来的穿越扰乱了古克鑫的情绪。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就是魔法学校的学生,而古途的悲伤与他无关。看小说时,读到别人的悲伤故事,他有时候也会哭。但现在他不想哭。 “我哭不出来。”古克鑫说。 “……是的,这也是我们迟早会经历的事情。”特里恩说。“……眼泪是种消耗品,流得多了,渐渐就没有了。” 古克鑫的脑子还是很乱。“刚才您说,我是您召唤来的,而每天上课的只是个假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特里恩说。“……我用魔法制造了一个假人,但这个假人看起来像真人一样。它会像真人一样生活、一样每天上课。但它很蠢,没有灵性,可能是因为没有灵魂的缘故。……所以我把你的灵魂从另一个世界召唤来了,放到了这个假人的身体里。当你的灵魂和它的身体结合在一起的时候,终于有了真人的样子。你揍了自己的指导老师,这很像是一个真人学生会做的事情。” “我更糊涂了。”古克鑫说。“您为什么要制造这个假人?又为什么要让他看起来像个真人?为什么在这件事里,我听起来就像是个工具人?” “……你的问题太多了,但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特里恩说。“……该行动了。” “什么行动?” “……我说过,‘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作战开始之时’。”特里恩说。 “您是说,去杀那个狗屁议员的狗屁儿子的事情?”古克鑫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是叫马修斯来着?” 他想起来了。马修斯的议员老爹要把他赶出学校,所以他和特里恩合计着要弄死马修斯。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做这件事的动机。 “抱歉,现在我没心情做这事儿。”古克鑫说。“反正我是个假人,被赶出学校或是被人杀掉也无所谓?” “……有所谓。”特里恩说。“……你是我召唤出来的,必须遵从我的命令。” “不好意思,我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召唤物。”古克鑫笑了笑。“您知道上个把我召唤出来的人怎么样了吗?——我把她的国家毁了。” 然后,古克鑫便走掉了。反正现在他能看见“坑洞”的空间扭曲,想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特里恩没有拦他,只是念了段咒语。然后,古克鑫的身体就动不了。 古克鑫用了“锚点”,令自己的灵魂飞了出来。可特里恩又念了段咒语,他的“锚点”魔法便也失效。 他的身体是特里恩造的,他的灵魂是特里恩召唤的。特里恩不让他走,他就那里也去不了。 可惜,特里恩只能让他停下去,却不能让他动起来。他干脆闭上了眼睛,站着装死。 二人僵持了一会,先放弃的人是特里恩。 “你走。”他说。 古克鑫走了。他回头看了特里恩一眼,突然发现那张脸比自己想象得更苍老。 但这与他无关。 第59章 记载旧日的画与忘却旧日之人 坑洞很大,又没有地图可循。即使古克鑫可以避开空间扭曲,想要出去也得走上那么七八九十个小时。 不知道刚才是哪个笨蛋觉得“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古克鑫其实不怎么想出去。出去也没地方待。他想起来,在那边世界的时候,通常他都是死了以后才会来到这边的世界的。可这次,他死都没死,只是昏迷了便被召唤了,或许是因为那边的世界已经不需要他了。无论是这边还是那边的世界,都没有人需要他。 他甚至有点想接受艾丽丝的提议,就这么住在“坑洞”里。住在“坑洞”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可事情又能坏到哪去呢? 在他的面前,有一段很诡异的空间扭曲。别人是转着扭,它是抖着扭。那种扭曲感很难用语言形容,总之很怪就是了。他觉得那段扭曲肯定会把他传送到一个很特别的地点,比方说世界的尽头。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扭曲。 然后,他果然被传送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地点,特别得他毫无心理准备。 ——他被传出了“坑洞”,来到了鸟语花香的校园里。 他突然很想找人打架。于是他冲去了麦克阿诺的办公室,可惜麦克阿诺不在。然后他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找人,虽然还是没找到麦克阿诺,但找到了马修斯的几个跟班。他当着全班同学和老师揍了他们,然后在校警到来之前扬长而去。今天是他出庭的日子,如果被校警逮到,肯定就直接扭送上法庭了。 他大摇大摆在走廊里穿行的时候,旁边的档案室里突然有人伸了手,把他拉了进去。原来是眼镜男基尼斯。 “嘘!”基尼斯示意他收声。 下一秒钟,校警们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走廊上。他们经过了古克鑫藏身的档案室里,却没发现他们的目标就在身边。 “现在全校都想弄死你,你还敢露面?”基尼斯带着责怪的口气问道。 “是啊。我刚才去问候了一下马修斯的小狗狗。”古克鑫不以为然地说。 “我知道。你跟他们干架的时候,整个楼道都能听见。”基尼斯说。“这下全校的人都得出动找你。你先在这里躲一下。” “不用,要是他们看见我和你在一起,你不就麻烦了?”古克鑫说。 “没事,到时候我就说我把你逮住了。”基尼斯的口气不像开玩笑。 基尼斯只是个日常被霸凌的倒霉蛋,不是那种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汉子。在全校喊打古克鑫的时候,他也没站出来为古克鑫说话。他不会为了古克鑫而葬送掉自己的前途,虽然他已经没什么前途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帮忙打掩护,古克鑫已经相当感动了。 “我还是出去。”古克鑫说。“不连累你了。” 基尼斯一把拉住了他。“你还是再藏一会,现在出去才是给我添麻烦呢。” “那好。” 档案室足够大,足够古克鑫藏身。就算校警们进来,他也凭一排排的书架跟他们周旋足够长的时间。 “话说,你在档案室里干嘛呢?”古克鑫问。 “帮罗斯玛丽老师整理档案,打点零工赚点小钱呗。”基尼斯答道。看来他已经放弃了寻宝计划了。 “玛丽老师不是施法主任么?怎么还管档案?” “谁知道。” 基尼斯又转身干活去了。他从档案柜中抽一份份文件,快速浏览一下,然后将它们分堆放好。其中一张印有图像的纸卷引起了古克鑫的注意。纸上印着栩栩如生的图画,能看出是用铅笔绘成,逼真得却像是个照片。 “这画工可以啊。”古克鑫拿起了纸卷。 “别别别,别乱动!我刚整理好!”基尼斯急忙夺回了纸卷。“这是用‘显影魔法’画的,基本施法者看到了什么,画出的就是什么样子。” 那不就是用魔法照相机么。 纸卷上画着几个人。古克鑫觉得这些人有些面熟,所以又把纸卷抢了回来。 这张纸卷像是一副合影,画中人站在一起,微笑着目视前方。 站在最左边的人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美女,金色眼镜映衬着精致的容颜,金色的长发高高挽起,白衬衣与铅笔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这不是罗斯玛丽吗?说起来,他有段日子没看见过她了。 罗斯玛丽身材高挑,而她右边的女性比她还要高出一头。那位女性有着黑色的笔直长发,穿着不带杂色的黑色长裙,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全无女性的秀丽。但她的面庞却相当地漂亮。只可惜,她的脸上少了些表情,黑色的双眸清冷如冰。古克鑫猜想,若她笑一笑,一定会非常好看。 “这个人是谁?你认识吗?”古克鑫问基尼斯。 “这不是娜塔茵老师吗?”基尼斯说。“我刚翻过她的档案呢。” “娜塔茵老师?”古克鑫对那位沉静如水的灵魂魔法老师印象深刻,却怎么也无法将她和画中人联系起来。“原来她面具下是这个样子?” 她比古克鑫想象得更年轻。 娜塔茵的右边,站着一个颇具英气的中年男人。他有着一头干练的黑色短发,身板挺得笔直,若不是那对深深的法令纹,看起来与年轻小伙子也没多大差别。古克鑫觉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只是叫不出他的名字。 “这个人又是谁来着?”他问。 “特里恩老师啊。”基尼斯说。 特里恩?那个头发花白的驼背老头? “这幅画是十年前画的,你看这里有日期。”基尼斯指了指画卷的右下角——上写着“102635”的字样。 特里恩10年前还挺帅的么,谁能想到他现在成了这个鬼样子。岁月真是把杀猪刀。 10年的娜塔茵看起来应该不超过35岁的样子,这么说她现在应该是40岁出头? 等等,这真是10年前的画吗? “为什么玛丽老师看起来这么年轻?”古克鑫问。她画中的容貌跟现在几乎没差别,连打扮都没变。 “噢,罗斯玛丽老师有个姐姐。”基尼斯答道。 古克鑫的目光回到了特里恩的身上。特里恩的右边有一位金发的少妇,正挽着他的臂。这应该就是他太太了。少妇的右侧是一个穿白裙的小女孩,正拉着她的衣角。 “特里恩有个女儿?”古克鑫突然像是闪电击中了。 “是啊。”基尼斯叹了口气。“3年前过世了。” 画中的小女孩大约是10岁上下,有着一头齐腰的长发。 “特里恩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古克鑫盯着基尼斯。 “我刚才好像才看到过,你等下。”基尼斯从手边的纸堆中抽出一摞文件,翻了起来。“……找到了!特里恩,妻子——莱文朵,女儿——” 基尼斯稍作停顿,然后用确定的口气说道: “——艾丽丝。” 第60章 一切别离都是为了重逢 古克鑫翻起了面前的文档。 “别乱动,那些是我刚整理好的!”基尼斯喊道。 艾丽丝,女,生于新星历1016年10月5日。 父亲:特里恩。母亲:莱文朵。独生女。 1026年12月24日,母亲去世。 1033年5月18日,误入“坑洞”,身故。享年16岁。 “……话说,你在这里困了多久?” “……我也没数,在这里面也不知道时间。但几年时间应该是有的?” 实际上,她并不是迷路了。而是除了“坑洞”,她已无处可去。她已不在世间,没有了站在阳光下的资格。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像其他死者一样消散,则是个未解之谜。 “她的死因是什么?”古克鑫问。资料上没有写。 基尼斯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古克鑫从纸堆里抽出另一份文件,那是特里恩的资料。 “都说了,别乱动!”基尼斯绝望地喝止道,但古克鑫已经把文件拿走了。 1033年5月24日,斯诺菲德尔议员的长子李维斯离奇身故。擅长咒噬魔法的特里恩被认为是最大的嫌疑人。经过6个月的调查后,检方认为特里恩不具备作案条件,故而撤诉。 1034年1月3日,特里恩因重大过失,被解除黑石学院院长身份,剥夺终身教授身份。 “杀死斯诺菲尔德长子的凶手,最后找到了吗?”古克鑫问。 “一直没找到。”基尼斯接话道。“这个事件挺有名的,学校里的人都知道。” “这么说,还是特里恩的嫌疑最大。”古克鑫推断道。“他这个等级的法师,肯定有方法杀掉对方,却让检方抓不到把柄。而斯诺菲尔德认定是他杀的,所以设法让学校撤了他的职。” 特里恩说自己是“世上最好的咒噬法师”,根据古克鑫的判断,这话应该没有夸大。他这么大能耐,结果只是个什么头衔也没有的教书匠,原来是受到了斯诺菲尔德的打压。 “那么,特里恩为什么要杀斯诺菲尔德的长子?”古克鑫问。 这个问题明显得不需要回答。 1033年5月18日,艾丽丝身故。 1033年5月24日,特里恩杀死斯诺菲尔德的长子李维斯。 而直到现在,特里恩都对斯诺菲尔德怀有深深的敌意。 “杀死艾丽丝的凶手,就是李维斯吗?” 如果古克鑫是特里恩,也会做出一样的事情。不,即使他不是特里恩,他也会去杀李维斯。果然斯诺菲尔德这一家人都是人渣。 不难想象,尽管特里恩亲手为女儿报了仇,但他始终没能走出失去独生女的阴霾。这3年来,他一直生活在煎熬中,所以他决定扩大复仇的对象,杀死马修斯。而这次他不打算暴露自己,所以打算让古克鑫来当作自己的棋子。 “……这就是你制造出‘古克鑫’的原因吗?”古克鑫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基尼斯问。 “没什么。”古克鑫摇摇头。“我该走了。” 校警们已经离开了这片区域,而且普遍的校警也不可能抓得到他。他走出了教学楼,再一次地回到了“坑洞”中。他循着记忆,走到了第一次与艾丽丝相遇的地方。然后,在那里的空间扭曲处,他再一次将自己传送到了“宇宙战舰”的空洞。——那是特里恩所造的扭曲,只会传送到特里恩指定的地点。 而特里恩就在那里。他坐在桌前,若有所思。看到古克鑫的时候,他略微有些吃惊。 “我改变主意了。”古克鑫说。“我同意执行你的计划,但作为交换,你也要给我相应的报酬。” “……这里的东西,能拿走的你都可以拿走。”特里恩说。 “我要的不是那些。”古克鑫说。他想了一下,又改口道。“我要的不只是那些。” “……你要什么?”特里恩问。 “真相。”古克鑫说。“等到作战结束后,我要知道全部的事情。” 艾丽丝的事情、斯诺菲尔德的事情、“宇宙战舰”的事情,还有假人“古克鑫”的事情。 “……好。”特里恩说。 作战开始。 今天是动手的好日子,因为马修斯要来“坑洞”。本来他这个水平的学生是没资格进“坑洞”,他凭着老爹的面子硬是拿到了一个名额,还组建了一支超豪华的保镖团护送他进坑。对他了死活,这趟探险就跟旅游差不多。 “他这个纯属自己作死,救不了。”古克鑫说。 本来,马修斯要是老老实实留在校园里,古克鑫还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但在变幻莫测的“坑洞”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但是,他的保镖团肯定会带着他走最安全的路线,那样我们是没机会下手的。”特里恩说。 “那我们怎么办?”古克鑫问。 “……给他一些诱饵。”特里恩回答。 马修斯的探险队伍浩浩荡荡地杀进了“坑洞”。其中有一人带队,两人导游,三人探路,还有四人随时守护在马修斯左右。带队那人经验丰富,导游两人都是美女,探路三人身手敏捷,保镖四人把马修斯围得密不透风。 带队者手持空间指示仪,指示着队伍左拐右拐,小心地避开了所有的空间扭曲处。他们的安排万无一失,只有一个问题:这样的探险一点都不好玩。 “还要走多久?”马修斯耷拉着脸问道。 “只需要再走5分钟,我们就能抵达‘汇聚点b’了,马修斯少年。”领队陪笑着说道。 “‘汇聚点b’有什么?”马修斯冷冷问道。 “‘汇聚点b’是‘坑洞’的一个主要交汇点,从它出发可抵达a-3、b-1和d-5区域……”一名导游解释道。 “‘汇聚点b’有怪兽么?有宝物么?”马修斯问。 “呃,这个是没有……” “那我去那里干嘛?!”马修斯气呼呼地说。“写生吗?” “马修斯少年,是这样的,”领队耐心解释道。“无论我们要走哪条路线,‘汇聚点b’都是必经之路……” 马修斯爆发了。“我们刚才经过多少个岔路了?!那些路口都不是路吗?!” “马修斯少年,那些路口都是尚未完成探索的,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合着你们领我去的地方,都是探索过的?那我去个屁啊!”马修斯怒道。“你们听好了,从现在起,把你们那个路线给我撕了,我说去哪就去哪!” “可是马修斯少年,如果误入‘空间扭曲’的话……”领队为难地说。 “你以为我是第一次来‘坑洞’么?你手里的‘空间指示仪’是干什么吃的?”马修斯质问道。 领队被问得哑口无言。一队人只好乖乖听从马修斯的指示,一边躲着空间扭曲、一边朝着未知的远方前进。 就这样,他们又走了十五分钟,可还是没撞见什么有趣的事情。马修斯的火气越来越大,而他身边的导游小姐姐却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马修斯问她。 “好像有东西在跟着我们。”她说。 众人回头,可什么都没看见。 “好像是个小娃娃,我刚才用余光瞟到了。”她说。“可我一回头它就不见了。” “会不会是‘坑洞’里的怪兽?”马修斯总是来了兴致。“刚才你在哪看见它的?” 导游指向了后方。“刚才那个岔路口。” “你不早说。都听好了!所有人调头,向右边那个岔路口前进!”马修斯高声说道。“总算是有点探险的样子了。” 众人去了导游所指的岔路口。在那里,他们并没有找到什么小娃娃,却看到了一株闪着橙色光芒的植物。 “这是什么?”马修问。 无人应答。所有人都认不出它的来历。在“坑洞”里,你总能遇到一些不为世间所知的新鲜玩意,而这正是它引人入胜的地方。 一名保镖上前检查了植物。“这个植物无毒,也没有攻击性,基本能认为是安全的……” “走开!”不等保镖检查完,马修斯就推开了他,一把拔出了植物。 他将植物举在眼前。“一看就是值钱的魔法素材,搞不好是重大发现呢。” 然后,他看见,在这株植物的前方,竟有一小块花田,里面种的全是这种亮闪闪的橙花。他兴奋地向花田跑去。 “等一下,马修斯少爷!”领队却喝止了他。“那里有‘扭曲空间’,别再前进了!” 此时,马修斯距离那块“扭曲空间”只有一步之遥。但他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马修斯,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后方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人偶正盯着他们。而在人偶的后方不远处,特里恩正静静地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人偶所见即为他之所见。 特里恩发出了无声的叹息。马修斯终究是躲过了这个陷阱。看起来,他必须布置新的陷阱了。 “慢慢地退回来,马修斯少爷。”领队指示道。 马修斯听着指示,小心地抽回已迈出的右脚。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哭泣。 他慢慢地转身向后,然后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而后,他惊叫起来,跌坐在地上。 这一跌,令他退了一步,跌入了“扭曲空间”。而在下一秒,他便与这“扭曲空间”一起消失了,只留下了愕然的保镖们。 当马修斯再度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在一个白色的地方。 四周的石壁是都是白色的,正如他之间所见的身影。 但那身影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有他,和一个他很熟悉的男人。 “好久不见了,马修斯少爷。”古克鑫说。 第61章 人智铸就的邪狂 一见到古克鑫,马修斯立刻掏出了法杖。古克鑫见状,也掏出胫骨还以颜色。双方各自念了一段冗长的咒语,结果是古克鑫略胜一筹,率先完成咏唱。这是他第一次成功地使用咒噬魔法。 胫骨中吹了出了一个小小的气泡,气泡飘啊飘,飘到马修斯脸上,然后“嘭”地炸了。气泡把马修斯炸出一身冷汗——这是它造成的唯一伤害。马修斯终于也完成了咏唱,射出一个火球。火球来势汹汹,在烧焦了古克鑫的袖口后不折不挠地熄灭了。 双方对视了一眼,彼此同意魔法对决不是好主意,于是抡着法杖肉搏坐一团。可惜马修斯的火系法杖有点细,挡不住古克鑫的厚重胫骨,被一骨头砸在面门,顿时半边脸肿了起来。 “法杖不是这么用的!”马修斯控诉道,然后一法杖戳向古克鑫。但他戳歪了,另一边脸也挨了一胫骨。 “停!我投降!别打了!”马修斯立刻求饶。 “你投降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古克鑫手没停。 “我叫我爸不陷害你了,让你回学校!” “果然是你爸陷害的。该打。”古克鑫继续殴打。 “停手!哎呦!别打了!你现在停手,咱们还可以和平共处,你还是再打下去,我爸绝饶不了你!”马修斯改求饶为威胁。 “没事,我就这么把你打死,你爸就不知道是谁干的了。”古克鑫心安理得地打。 “喂!咱们同学一场,就是有偶尔有点小过节,打死不至于!”马修斯蜷缩在地上。 “至于,你死有余辜。”古克鑫一脚踢在马修斯脸上。“3年前,你们杀了一个叫艾丽丝的女孩。” “谁?艾丽丝?”马修斯揉着脸。 “特里恩的女儿。”古克鑫提示道。 “她不是我杀的!”马修斯叫道。“动手的是李维斯那个混蛋!而且他也被特里恩杀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果然是你们杀的。”古克鑫平静地说道。 “不是我,是我哥哥,李维斯!”马修斯再度澄清到。“是他强暴了她,然后杀了她!” 古克鑫停下了殴打。他默默地走到马修斯身边,俯下身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是他亲口告诉我的!”马修斯叫道。 “……继续说。” “继续说什么?”马修斯用手捂住脑袋。 “继续说他亲口告诉你的事情。” “就是……李维斯和特里恩的关系一直不好,在课上特里恩经常让他难堪,他就说,应该教训特里恩一下。特里恩那个人,虽然跟谁都一副死了妈的脸,但却特别宝贝他女儿,李维斯就说,要把他女儿肚子弄大,让特里恩在学校混不下去。他就去泡她,但没得手,李维斯就特别恼火,然后他找个机会跟踪她进了‘坑洞’,在里面把她办了。本来他就想让她丢丢脸,结果办事的时候她一直在喊,喊了半个多小时,李维斯烦了,就想用法杖打昏她。不小心使劲使大了,就把她打死了。那个混蛋,早告诉他不要用那么沉的法杖……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件事居然被特里恩给知道了,”马修斯一脸悚然地说。“那个老疯子,居然用咒噬魔法攻击了李维斯,把他给杀了!” “wa exwoi zuoon pennw sabooch nix nao aan bux。”古克鑫说。 “你……在做什么!”马修斯跳了起来,转身就跑。 但是晚了,古克鑫的法杖中射出了一道冷白的光芒。马修斯本能般地闪到了一旁,躲开了这光芒。然而他还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光芒是可以闪避的,但咒噬魔法不能。马修斯觉得浑身都很痒,但他还没来得及挠,痒感就变成了痛感。他全身的肌肤都长出了水泡,就连口腔、鼻腔和眼眶中都长了泡。现在的他已经肿得不能算是个人了。 “古克鑫!我【哔——】你母亲!”马修斯疼得大骂起来。“你问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还出手!” “因为我想。”古克鑫说。“pno baxo。” 他轻挥法杖,而后马修斯的右臂被拧到了人类无法达到的角度。马修斯疼得哭出了鼻涕。 古克鑫突然发现,他使用咒噬魔法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他的躯体是用咒噬魔法构筑的,天然就有最好的咒噬适性。他开始无法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学咒噬魔法学得那么困难。 “……你知不知道,咒噬的本质是什么?” “……是指向自我的负面情绪。也就是‘自我毁灭’。 咒噬魔法在马修斯体内肆虐的同时,古克鑫能感到一股力量正在撕裂他自己的身体。但那种事情无关紧要,毕竟他只是个假人,用的是人造的躯体。 “我【哔——】大爷,古克鑫!求求你!快停手!”马修斯一会骂街一会求饶,显然已经被折磨得神智错乱了。 “你上课的时候没有好好听讲呢。咒噬魔法只在两种情况下会停下:能量耗尽,或施法者死亡。除此之外,没有半途停下的方法。”古克鑫说。 马修斯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哀嚎。 他嚎了约有十几分钟,突然发现身体不疼了,满身的水泡也没了。古克鑫的魔法停下了。 “滚。”古克鑫说。 “你不杀我?”马修斯愣了。 “我没准备杀你。虽然你是个大傻【哔——】,但父兄的过错,不该由你来背。”古克鑫说。“以后别找我的麻烦了,快滚。” 他答应了特里恩要杀马修斯,但他没做到。马修斯的右臂已经毁了,终生都无法痊愈,古克鑫不知道自己是否权力向这个纨绔子弟降下更大的惩罚。特里恩制造了一个适合咒噬魔法的肉体,却没有召唤来一个适合它的灵魂。 马修斯不敢停留,立刻向着远离古克鑫的方向跑去了。 在奔跑的时候,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向着古克鑫走了过去。马修斯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少女的身影。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摆却被血液染成了鲜红。 “艾丽丝,我——”他看着她,不知道该她说什么。无论他做什么,都已无法将她挽回。 艾丽丝打断了他,用手指着马修斯。“——他说谎了。” 马修斯惊慌地嚎叫起来,裤裆里发出腥臊的恶臭,没命地向远方跑去。但他没有古克鑫快,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再次按倒。 “对不起!饶了我!我太害怕了所以说了谎了!”马修斯哭着说。“那些事情不是我听说的!是我亲眼看见的!” “……然后呢?”古克鑫将马修斯的脸牢牢地按在地上。 “我跟踪了李维斯,所以那一幕我看见了!他办事的时候我就在一旁,但我很怕他!所以没出声打断他!” 艾丽丝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马修斯。 “……还有呢?”古克鑫追问道。 “李维斯用法杖砸了她的头,她流了很多血!”马修斯哭道。“但是她只是昏了,还没有死!” 艾丽丝走了过来,走到了马修斯的面前。 马修斯战栗如筛糠,颤抖着说道:“我趁着她还有气,又、又办了她……她醒了,让我救她……但我又办了她两次……我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exwoi zuoon pronayi xxaa hiopii daanq,‘神殇终局’。”古克鑫说。 “我当时是想救她的!”马修斯说。“只是没来得及!” 胫骨发出了诡谲的光,而后和古克鑫融为了一体。古克鑫变成了一只凶恶的兽。它浑身是嘴,一口一口地咬碎了马修斯的血肉。它花了5分钟碾碎了马修斯的右腿,又花了5分钟撕裂了马修斯的左脚,直到马修斯喊哑了嗓子。最后,它吞噬了马修斯的下半身,只留下了他的脊柱耷拉着身后,像是条尾巴。 即便这样,马修斯也没有死。所以他用嘶哑的嗓子哀求道:“杀了我!请杀了我!” “回到你的父亲身边,告诉他,”凶恶之兽用古克鑫的声音说道。“‘忏悔你的罪恶,成为我的奴仆,而后,苦难便会结束。否则,这就只是个开始。’对他说完这些话,你就可以死去。……记住,不要做多余的事,也不要说多余的话,否则,你就永远得不到‘死亡’的眷顾。……前面有处空间扭曲,你可以通过它离开这里。” 马修斯拖着脊柱与血迹,用双臂吃力地向着出口的方向爬行而去。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件事:执行古克鑫的指令。 古克鑫变回了人形。他望着艾丽丝。“我们终究是要靠伤害别人为生。……这样的结局,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艾丽丝没有说话。她的脸是一片虚空,古克鑫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请阻止我父亲。”她说。 古克鑫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但他的指尖什么也没有触碰到。白色之影如沙般从他的指尖流逝了。 她已不见。在他的前方,他只看到了归来的特里恩。 马修斯吃力地从特里恩的脚边爬过。特里恩没有看他。 “……你做到了。”特里恩对沾满血腥的古克鑫说。 “我以为我不会做这些。”古克鑫。 “……不,你会做。你一定会做。”特里恩掀开了自己的长袍。“你知道……你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吗?” 古克鑫当然不知道。 “……我用人类的血肉和漆黑之兽的尸骨铸就了你的形体,又用艾丽丝的骨灰点亮了你的心智,最重要的是,”特里恩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那里是一片空洞。“……我的心脏,在你体内跳动。” 第62章 父与女 “……我希望创造一个躯体。一个绝世无双的躯体。 “……但我所能仪仗的,唯有咒噬。而且咒噬不擅长创造,咒噬擅长的事情,只有自我毁灭。 “……幸好,它很公平。只要我将‘自我’牺牲得足够多,它就会给予我等量的回报。 “……所以我献祭了我的良知。我向它奉上鲜活的血肉,于是它拥有了知性。 “……而后,我又献祭了我的理智。我向它奉上诅咒的尸骨,于是它拥有了坚韧。 “……当然,仅是这样的献祭还远远不够。于是,我献祭了我的追忆。我向它奉上女儿的遗骸——那是我与我的过去、我与‘尚是人类的我’的最后连接。当连接也被舍弃,它便有了容纳灵魂的可能。 “……献祭着,献祭着,我便无可献祭。最后,我献上了我自己。这是每一个咒噬师的注定结局。我把我的心脏给了它,也就是你,古克鑫。所以,我已经不是我自己。而你,才是我。” 特里恩的口吻,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你在说什么疯话?”古克鑫说。 特里恩甚至没有试图解释。 “……抬起右手。”他说。 于是,古克鑫就抬起了右手。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打自己的右脸。”特里恩继续说。 于是,古克鑫一拳砸在自己脸上,疼得眼泪直流。 他想要反击特里恩,但是做不到。没有特里恩的命令,他的身体动都动不了,也没法咏唱魔法。 “……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你只是临时寄宿在这里的灵魂而已。”特里恩说。“现在,你该把身体还给我了。” 虽然古克鑫现在很想揍特里恩一顿,但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幸好他对这个破身体也没什么眷恋。“那你反召唤我。我回我的世界,你玩你的造人游戏。” “……不行。我说过,这个躯体没有灵性,所以我需要召唤你。”特里恩说。“你的灵魂必须留下。” 他咏唱了一段咒语,古克鑫的“带鱼”就被赶出了躯体,然后特里恩的灵魂也出现了,那是一个满是伤痕的吞鳗。“吞鳗”体型极其壮硕,一口就吞掉了“带鱼”,然后钻进了“古克鑫”的体内。 现在他既是古克鑫,也是特里恩。而特里恩之前那个老朽的身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瘪了下去,瘫到了地上。 被“吞鳗”吞掉的“带鱼”仍然拥有清醒的意识,只是动弹不得。它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你是操纵灵魂的使徒,你应该明白:躯体只是个容器。” 它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特里恩的实验室里有那么多的“假人”,也明白了为什么特里恩被黑影怪兽踩扁后没有死。——对特里恩来说,躯体只是容器。 “你知道吗?人是种消耗品。”实为特里恩的“古克鑫”的开口说道。或许他是在说给“带鱼”听,又或者只是在自言自语。 “带鱼”只能乖乖听着,没有堵上耳朵或是插嘴的权力。于是特里恩继续说道: “年轻的时候,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那时的我跑得太快,冲得太猛,殊不知这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 “而当我终于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躯体已经老朽,灵魂也已残破。我蓦然发现,自己立下的志向,如今的我已没法实现。 “一道无形之门,阻挡在我的面前。我花了15年的时候,终于打造出能开启那道门的‘钥匙’。” 特里恩穿过空间扭曲,回到了他的实验室——那个巨大的红色空洞。在他的面前,正是那艘黑色的“宇宙战舰”。它便是特里恩口中的“钥匙”。 特里恩抚摸着光滑的舰身。 “可‘钥匙’造出来,我的身体却已无法承受它了。 “我别无选择,只能去制造一个能使用‘钥匙’的躯体,也就是你。 “刚被创造出来的你,仍需要打磨。所以我伪造了你的身份,设法让你进入了这所学校,让你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这个过程中让你的心性逐渐形成。 “你学习,你探险,你思考,你斗殴。所有的这一切都在让你的心性成长。 “当你终于掌握‘神殇终局’之时,便意味着你的成长之旅到达了终点。——那是我也无法使用的最恶之术。你的心性终于完整,你拥有了使用‘钥匙’的资格。” 特里恩咏唱了一段长长的咒语。他念了5分钟,10分钟,20分钟,咏唱仍没有结束。“带鱼”很好奇他是怎么记住这么长的咒语的。大约在30分钟的时候,他终于念完了咒语。在他停止咏唱的那一刻,原本是黑色的舰身突然有了血肉的颜色,而光滑的金属质感也变成了生物特有的肌肉纹理。 这根本不是什么战舰。这玩意活脱脱的就是一个邪神。 “邪神”不是很恰当的描述,因为它一点也不像神,倒像是个屠宰场旁的垃圾箱,各种动物器官被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带鱼”仅看了它一眼,就难受得浑身抽筋,要不是动弹不得,它非得一口呕在特里恩脸上。 “邪神”不但恶心,而且强大,强到令人恶心。“带鱼”没开“读风之印刻”,也能感到它所散发出的巨大魔力。估计这玩意只需要打个喷嚏,就能把一个加强连的人炸飞。 你把这要命玩意造出来是想干嘛?“带鱼”很想问特里恩。 只是它现在开不了口,而且其实也没必要问。费尽心思把这种东西造出来,除了“征服世界”之外也没别的可能了。“征服世界”是男人的浪漫,每个男孩都曾经有过“征服世界”的梦想,特里恩和男孩们的区别不过是丫真把东西给造出来了,还造得巨恶心。 不过,从特里恩的秉性来看,他可能也不想“征服世界”,而是要“毁灭世界”。他老婆孩子都死了,自己也被自己给整残了,身边的人全是一群混蛋,他早已生无可恋,很可能想要让这个操淡的世界给自己陪葬。 “我居然被这个世界的大反派给召唤出来了,还帮他完成了邪恶计划。”“带鱼”沮丧地想。“不过这不怪我,我的身体是他造的,灵魂是他召的,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总之我是无辜的。” “邪神”动了起来,但它动得极其缓慢。虽然它有脚,但它的脚实在太多了,而且规格也不统一:有的是人脚,有的是猪脚,还有章鱼的触手和马的蹄子。这些脚使力使不到一块,导致“邪神”的行动异常笨拙。 “邪神”动得很欢,位移距离却相当寒酸。而在它那血色与粉色交织的硕大身躯上,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却静立不动。 “……艾丽丝?” “古克鑫”的眼睛看不到她,“吞鳗”也看不到。只有“带鱼”察觉了她的存在。 她张开嘴,似乎说了什么,但没有声音传出。可“带鱼”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请阻止我父亲。” 在“古克鑫”的体内,有特里恩的心脏、人类的血肉,以及漆黑之兽的尸骨。但组成它身体的事物不仅如此。在它的体内,同样有着艾丽丝的残骸。这些残骸突然躁动起来。“古克鑫”的身体抽搐了起来,他剧烈地咳嗽着。 “咳!!!”他重重地咳了一声,似乎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 实际上被咳出的不是肺,而是吞鳗状的灵魂。 艾丽丝对“带鱼”点了点头。它发现自己能动了,于是驱使着“古克鑫”向着“空间扭曲”跑了过去。 “吞鳗”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没法追赶古克鑫。于是他钻进了“扭曲”,又没命地跑了起来,途中还踩到了奋力地向外爬着的马修斯。终于,他跑出了“坑洞”。 “坑洞”外烈日当头,天空中没有一丝阴霾。 “你是怎么进去的?!”洞口的保安们看到了他,愕然不已。 古克鑫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耳边,仍然回荡着艾丽丝的话语。 “……请阻止我父亲。” 第63章 命运指向异兽之黑 在明媚的骄阳下,古克鑫稍微思考了一下人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况。 首先,在现实世界,他遭到了神秘组织不明理由的追杀,父母双亡。 在异世界的情况要好些,他只不过是差点被学校开除,还差点被关进大牢。有个人站出来要帮他,因为他的身体就是那个人造的,而且,那个人正准备征服世界。本来他征不征服世界都和古克鑫没什么关系,但他已故多年的女儿突然出来,让古克鑫阻止他。 简直乱七八糟。 正在古克鑫感慨人世无常的时候,天黑了。 其实,一开始黑的不是天,而是太阳。刚才还闪闪发亮的太阳,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大黑球。最初天空没反应过来,还是傻傻地一片蔚蓝。大约在5秒钟后,它大约地意识到了太阳不对劲,于是连忙刷地一下跟着黑了起来。 空洞的保安们惊呼起来,起初是因为黑色的天空和太阳,但很快,他们惊呼的对象变成了黑色的野兽。漆黑之兽如潮水般,从“坑洞”中倾泻而出。 古克鑫愣了一秒。 它们是在鲁斯坦帝国,淹没了“原初之民”大军的凶兽;亦是在“奠基者”的大楼前,吞没了古途父母的黑暗。现在,原本潜伏在“坑洞”中的它们,又涌向了这个世界。 “它们是特里恩带来的?……它们就是特里恩征服世界的手段?” 不对,带来它们的不是特里恩,而是他,古克鑫。是他的灵魂激活了特里恩的人造躯体,是他的指尖唤醒了邪神的狂乱意识。 每一次召唤,都是一次命运的指引。而这一次,古克鑫的命运就是成为特里恩的帮凶。 “这一次,我要反抗命运。”他说。 漆黑之兽倾巢而出,意欲撕碎它们所见的一切。洞口的两名保安立刻咏唱起了魔法:一名试图用阻拦它们,而另一名想要叫援军。但他们的魔法拦不住它们,而他们的援军不见踪影。漆黑之兽已经扑倒他们,黑色的涎沫已经滴到了他们脸上。 “别!别过来!” “‘极星之印刻’,星河流转!” 古克鑫的“星光”射穿了它们的喉咙,它们死了。两名保安幸免于难。 “快走。”古克鑫对他们说。 保安们连谢字都没来得及说,拔腿就跑。但一只漆黑之兽从侧面扑来,用利爪撕碎了他们。他们还是死了,古克鑫谁也没能救到。 “既然没跑掉,那就留下来做些贡献。‘追死之印刻’。” 古克鑫指挥死掉的保安,用魔法轰击“坑洞”的入口。漆黑之兽无穷尽,要尽数消灭它们是不可能的;好在洞口狭窄,若能用火力封住它,便可阻止漆黑之兽袭击校内师生。 可惜古克鑫的火力有些不够。“星光”使用起来很灵活,但破坏力和破坏范围都不算大;“秽雷之印刻”威力足够,但“古克鑫”的小身板承受不足;古克鑫身上带着火系和咒噬系的法杖,但火系魔法他用得不熟,咒噬系又不适合对付大群的敌人。 “业火常燃。业火永久。罪不绝,故业火不绝。此乃天上之火!” 一道火之巨蟒从古克鑫的侧后方袭来,用它的炽热融化了邪兽的漆黑。 一位白衬衫、铅笔裙的金发女性,飘然降落古克鑫身旁。 “罗斯老师……?” 罗斯玛丽继续咏唱。她的法杖一举,一道烈火之墙堵住了洞口。 而保安们呼叫的援军们也及时赶到,击杀了那些脱逃的黑兽。一看到大家都来了,古克鑫赶紧让两名死掉的保安再次躺在地上装死,以免暴露“追死之印刻”的秘密。说起他们也不算装死,他们是真死了。 古克鑫走向罗斯玛丽,试图解释现状。“玛丽老师,这些黑色的野兽是……” 但罗斯玛丽打断了他。“你先回去,这里有我们。” 她掏出了一根土系法杖,大概是使徒在“洞口”筑起高墙,没功夫理古克鑫。 古克鑫想了想,这里人太多,大概不是承认错误或交待来龙去脉的好场合。于是他继续用“星光”攻击试图穿越火墙的黑兽。 “古克鑫同学,这里交给我们就好。”罗斯玛丽再次强调道。“辛苦你了。” 然后,她又转过头,继续咏唱起魔法。 古克鑫不想走,他想继续战斗。所以他站在原地,不进也不退,只是默默地咏唱着咒语,时刻准备着应付黑兽们的反扑。 黑兽们一时半会还反扑不了,火墙烫得它们嗷嗷直叫。但一个不断发出怪叫的小东西,却着着火、蠕动着通过火墙爬出来了。人们先是用各种魔法攻击它,打它痛苦地大叫。 “马修斯……少爷?” 一名老师认出了这个小东西的真身,而后人们惊呼起来。原来它是只剩下了上半身躯的马修斯。他疼得鼻涕眼泪到处流,但就是死不掉。 古克鑫立刻别过脸去,幸好马修斯没看见他。人们乱作了一团,有人上前给马修斯疗伤,有人大叫呼唤医生。马修斯却不领他们的情,只是大叫着“我要回家”。在这片混乱之中,古克鑫悄悄地溜出了现场。 他刚跑出没两步,便看到在远处教学楼的上空,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十字。 “【哔——】!”古克鑫大骂一声,向着十字的方向跑了过去。 但是已经晚了。 十字裂成了一个黑色空洞,而无数的黑兽从空洞掉落地面。空洞的位置有点高,所以黑兽们摔得不轻,疼得龇牙咧嘴,但很快它们便翻身站了起来,而后向着教学楼的窗户爬去。它们打碎了窗户,冲进了教室。 古克鑫拼命跑向教学楼,可他还没跑到,在远方的各个方位又出现了新的黑色十字。很快,到处便都是漆黑之兽了。整个学校呈现出一片末日景象。 古克鑫绝望地停下了脚步。黑兽无穷尽,他再做什么都是徒劳了。 “【哔——】他娘亲的特里恩!” 要扭转这个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关掉黑兽的“召唤门”。他必须干掉特里恩,干掉那个令人作呕的“邪神”。所以他必须回到“坑洞”。 “坑洞”前的人们在忙乱过后,终于把马修斯送走了。古克鑫回到了洞口附近,思考着自己是该用肉身进洞,还是该设锚点让灵魂进洞。但无论是肉身还是灵魂,他都打不过特里恩。 他需要找个帮手。这个学校里,有谁值得信任,又强大到能够战胜特里恩? 黑兽们肆虐着,老师和高年级学生全体出动,以抵御它们的袭击。护送着马修斯的老师几经辗转,终于将他送回了斯诺菲尔德议员的官邸。 父子见面的场面,相当感人。 一看到斯诺菲尔德,马修斯立即不喊疼了。他用一种苍老而含糊的语调说道: “……忏悔你的罪恶,成为我的奴仆,而后,苦难便会结束。……否则,这就只是个开始。” 说完这句话,马修斯露出了解脱的神情。他呕出了一大滩血,然后死在父亲的脚边。 斯诺菲尔德很悲伤。但他更惊恐。 令他惊恐的不仅有亲生儿子的死状,还有眼前的异状。马修斯呕出的那滩血中,凸起了一个血液凝成的人形,那人形不断变大、变色,最后竟然变成了特里恩的模样。 斯诺菲尔德后退了一步。 特里恩冷冷地看着他,然后说道: “……我给你一个选择。” “选择?”斯诺菲尔德故作镇定地问道。 “……成为我的仇敌,或是我的盟友。”特里恩说。“……你可以选择继续憎恨我,然后死在这里。……又或者,我们可以跨越过去的恩仇,向着更大的目标前进。” 斯诺菲尔德低着头,看着儿子的血迹。他的双手在颤抖。片刻之后,他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如炬。“我选择成为您的盟友。” 第64章 一个好汉三个帮 从人际交往的角度讲,古克鑫在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生涯是相当失败的,虽然从角度看他也不怎么成功。他没有朋友,仇敌倒是一大堆。能心平气和地和他交谈的人不超过5个。 基尼斯、罗斯玛丽、娜塔茵、特里恩、艾丽丝。正好5个。这5个人里,还有一个是死人,一个正打算征服世界。 基尼斯是肯定派不上用场的。或许他可以找找娜塔茵。娜塔茵经常泡在“坑洞”里,又和特里恩合过影,说不定她会知道什么。而且她给人的感觉很强,说不定比特里恩还强。唯一的问题是他找不到。话说,他想找娜塔茵的时候,从来就没找到她过。 但现在,学校出了这么大事,所有的老师都出动了,她应该也在对抗漆黑之兽。所以说,古克鑫应该去受灾最严重的区域转转,没准地能碰上她。 他刚刚从教学楼跑到了“坑洞”,在“坑洞”前兜了一圈后,又转身向教学楼的方向跑去。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现在的局面是,空中不断有漆黑之兽降临,高校师生们均已退守至教学楼和宿舍楼。教师们用魔法强化了门窗,黑兽们一时难以入侵;那些在强化前就被攻破的窗户,则被师生们当作了用于反击的射击口。 楼宇的防御工事目前还算是稳固,但那些没来得及逃入楼内的师生就遭了殃。古克鑫跑向最近的教学楼时,恰好就遇到几个学生正在被黑兽围攻。他们应该是一年生的学生,魔法水平惨不忍睹,实战水平基本为零。带队的那个老师也没好到哪去。他的冲击魔法威力尚可,但咏唱速度太慢,根本没法应付黑手们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极星之印刻’,魂躯同调。” “‘极星之印刻’,群星之环。” 古克鑫从一个黑兽的脑袋跳到另一个黑兽的脑袋,一跳一跳地跃至师生身边,又以自身为中心,向360度周身射出灵魂的“星光”,击退了黑兽。 “这位老师,谢谢您了!多亏您来了,我今天法杖的状态不太好。”带队的老师连忙说道。“哎……你是……古克鑫?” 古克鑫刚刚看清带队老师的脸。他扫帚眉、鹰钩鼻,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连那黑发都卷曲得相当猥琐。“麦克阿诺?” 眼下战况危急,古克鑫也顾不得嘲讽麦克阿诺。“我带你们突围,跟紧了。” 他令“星光”排成楔状阵型向前突击,从黑兽所堆积而的黑色墙壁中,生生撕出一条道路。漆黑之兽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它们不知疼痛与疲倦,只有死亡才能让它们停止,所以古克鑫的每一步都前进得很煎熬。他们花了足足30分钟,才前进了400米,幸好教学楼的大门就在眼前了。 “麦克阿诺老师呢?”一名学生突然叫道。 古克鑫回头一看,麦克阿诺果然不见了。这个白痴,刚刚明明让他跟紧的。 “救救我!救救我!”在黑兽群中,传出了麦克阿诺那欠抽的嗓音。幸好,他被落得不算太远,估计也十几米远。 但这十几米的路上,不知道有多少黑兽,杀回去是不现实的。古克鑫令“星光”呈环状旋转,护住学生们,又一跃而起,踩着黑兽们冲向麦克阿诺的方向。古克鑫从黑色的潮水中,一眼认出了麦克阿诺的丑脸,而后一把将他拉起,又挟着回到学生中。 “这次别再走丢了!“古克鑫恶狠狠地说道。 “再也不会了!”麦克阿诺低着头、哭丧着脸,像只做错事的小狗。 越靠近教学楼,漆黑之兽便越是密集,他们最后的这段路程走得极其艰难。古克鑫的“带鱼”喵喵地哭了起来,这些“星光”全是它身上的肉,“星光”打在黑兽身上,疼在“带鱼”心里。 “喵喵喵!喵喵喵喵!”它恶狠狠地告诫古克鑫,它已经到了极限,再打就要昏死过去了。 他们终于来到了教学楼的门前。但大门紧闭着,又被魔法强化了好几层,他们根本推不开。 “快开门!放我们进去!!!”麦克阿诺哭喊着敲着大门。 古克鑫用“星光”驱赶着周遭的黑兽,而麦克阿诺疯狂地敲着门。大约在15秒后,门中终于传出了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 “抱歉,麦克阿诺老师,我们刚刚强化好大门。如果开门的话,强化魔法就会失效,我们又要重新咏唱,这期间如果黑色的野兽进来了……” “求求你了,让我们进去!”麦克阿诺痛苦流涕。“如果只是我还没有关系,可外面还有这么多学生……” 门里的老师迟疑了片刻,终于同意解除魔法、打开大门。麦克阿诺一溜烟地窜进了门里,学生们也跟着他进了门。 就在这时,黑兽们的攻势突然变猛。一只猛犸象那么大的黑兽,突然向大门扑来。古克鑫集结了所有的“星光”,才勉强击退了“猛犸象”。但又有四五“猛犸象”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扑向了他。 “快强化大门!”麦克阿诺大喊道,把嗓子都喊劈了。“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咣”地一声推上了门。而后,七八个不同人咏唱的强化魔法一起怼到门上,把它封锁得严严实实。古克鑫被关到了门外,独自面对着无尽的黑兽。 “我【哔——】你曾祖父,麦克阿诺!”古克鑫破口大骂。“以后再救你我是狗!” 虽然古克鑫没有余力再与黑兽战斗了,但还是有逃跑的力气的。他用“极星之印刻”把敏捷强化到了极致,蹦蹦跳跳地窜上了楼外的一棵树。“猛犸象”们追了他一阵没追上,又掉过头去攻击教学楼的大门。但此时教师们已经完成了二次强化,“猛犸象”没能把门撞开。 古克鑫开启了“读风之印刻”,观察了下校内的魔法流动,判断这所楼里没有很强的法师存在。换言之,娜塔茵在这所楼里的概率很低。所以他又跳着奔向了下一栋楼。 在奔行途中,他看到了一道诡异的光茫。那光呈紫青色,带有一股腐朽的气息。黑兽们见到了那光芒,便识趣地远远避开了。在光芒的中心,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他留着青色的短发,带着金边眼镜,一副斯文模样,年龄约有30岁左右。“读风之印刻”告诉古克鑫,这个男人的魔法水平很不错。 古克鑫犹豫了一下:是要跟这个男人打个招呼,还是远离他。而这时,又有新品种的黑兽出现了:它们脑袋尖尖,长着翅膀,有点像翼龙。 “翼龙”们注意到了跳来跳去的古克鑫,向他飞了过来。 “这下麻烦了。”古克鑫能避开地面的敌人,但空中的敌人是怎么躲不掉了。他用最快的速度跳上了一棵树,召唤出“星光”迎击“翼龙”。事已至此,也只好委屈“带鱼”了。 但“翼龙”还没飞到,那个青发黑袍的男人出手了。他伸出了自己的左臂,手腕上刀痕密布。他右手持匕首,在左手腕上划出了一道新的伤口。伤口中流出的不是红色的血,而是青色的烟。与此同时,飞向古克鑫的那几只“翼龙”的眼眶处也冒了青烟。 很快,它们浑身都冒起了烟。它们黑色的躯体上长出了青紫的斑,那斑迅速扩大,直至占据了它们的整个身躯。而后,它们的躯体开始腐烂、萎缩,又融解为青色的脓液,最后消散于风中。整个过程只持钟。 这便是那个男人的魔法。而且,毫无疑问,这是高水平的咒噬魔法。 男人帮助了古克鑫,古克鑫照理说应该去打声招呼。 古克鑫下跳到了男人面前。黑兽们将男人围在中间,却不敢靠近。 “刚才那下你帮大忙了。谢啦。”古克鑫点头致意。 “不客气。”青发男人微笑着,主动向古克鑫伸出手。“我是拉里奇,法战科,5年级。” 古克鑫和拉里奇握了手。“我是古克鑫,通用科,1年级。” 拉里奇看了一眼古克鑫腰间的胫骨法杖。“哦?你是特里恩老师的学生?” “算是。”虽然现在正准备和他干架。 拉里奇对古克鑫笑了笑。“我也是。” 第65章 咒噬魔法的正确示范 拉里奇笑得很阳光,而古克鑫下意识地和他拉远了距离。 “特里恩老师的课,怎么说呢……很有特点。”古克鑫试图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我指的不是听过他的课的学生。”拉里奇却澄清道。“我指的是和他有更近关系的学生,你懂我意思?特里恩老师可不会随便送人法杖。” 拉里奇举了举手中的法杖,貌似它是用人类的肱骨做的。这玩意一看就是特里恩的品位,应该也是他送的。 “哦?哦。”古克鑫含糊地应和了一声。 可特里恩从没跟古克鑫讲过拉里奇的事情。而且如果他是特里恩的弟子,此刻应该奉命追杀古克鑫才对。 “不过,我后来和老师的意见不太一致,就不欢而散了。”拉里奇说明道。“我已经挺久没和他见面。你呢?” “一样。”古克鑫说。 “你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我也和他不欢而散了。” “哦。”拉里奇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那么,他完成了‘那个’吗?” “哪个?” “‘钥匙’。就是那个长得像个大船的东西。” 大船?你说的是宇宙战舰。 古克鑫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不远处虎视眈眈的黑兽们。 “看来,果然是完成了。”拉里奇说。“你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吗?” “不知道。”古克鑫等着拉里奇解释。 但拉里奇没有解释,他在思考。 “我们剩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他思考出了结论。“古克鑫同学,我们得去阻止他。 “抱歉,我现在自顾不暇。”古克鑫却说。“我得走了。……刚才多谢了。” 然后,他走了。 古克鑫的确是想要去阻止特里恩,也的确是需要帮手。但是,就在他找帮手的时候,一个从没见过的人突然自告奋勇要当他的帮手。太过凑巧的事情中往往有陷阱,尤其是当这件凑巧的事情恰好对你有利时。 拉里奇不作强求,礼貌地和古克鑫道了别。 古克鑫花了一番功夫,才抵达了第二栋教学楼。和第一栋教学楼一样,这栋楼也拒绝打开大门让他进去。第三和第四栋楼都让他吃了闭门羹,第五栋楼总算是让他进去了,但楼里的人们对他都不大友好,不像是能找到同盟军的样子。他们没见过他刚才七进七出勇救同学的壮举,只记得他动手揍过老师。 古克鑫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天永远是黑的,根本分不出昼夜。他的身体已经不觉疲惫,“带鱼”又恢复到了精神抖擞的样貌,看起来又可以继续战斗了。 但是,人们拒绝开门让他出楼。 “你知道开门要冒多大风险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这里是旅馆?” 说的也是。他们肯放他进来已经足够善良了。是他不对。 古克鑫想了想,突然意识自己没必然非得要让肉体出去,找人的话有灵魂就够了。于是,他回到了刚才待过的个角落,再次躺了下去,然后以身为锚点放出了灵魂。若是楼里的人看到他这番模样,还会以为他是在睡觉。而“带鱼”则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向了远方。 黑兽们看不见“带鱼”,任由它在校园里转悠。它搜索了3栋楼,还是没找到娜塔茵的身影。在前往第4栋的路上,它再次遇上了拉里奇。它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偷偷跟在拉里奇后面,看看这小子打算做什么事情,来分辨他是忠是奸。 拉里奇可能是这所学校里最从容的人了。靠着那紫青色的光阵,黑兽根本不会近他的身,而且光阵还会随着他移动,他简直是想去哪就能去哪。有此等神通,居然不想着如何保护受难的师生们,这小子果然有鬼。 拉里奇的行动很奇怪。他先是去了3号教学楼,接着去了5号宿舍楼,后来又去了魔法材料研究所。这3个地方分别位于校园的西北角、东北角和东南角,彼此距离远得很。而后,他又去了主教学楼——那里位于校园的正中。 拉里奇使用了一个相当复杂的魔法——“带鱼”光是听他咏唱就花了足足十分钟。等到咏唱终于结束,天空便出现了奇怪的光柱。确切地说,是非——常奇怪的光柱。 首先,光是黑色的。众所周知,世上没有黑光,因为黑色就是不反光的颜色。但这光就是黑的,不但黑,还特别亮。 而且,现在的天空是黑的,这光柱也是黑的。但黑色的光柱在一片漆黑之中,却是异常地显眼。“带鱼”不但看到了主教学楼的黑色光柱,它还看到校园的四个角落处都有黑光冲天。五道光柱连成一片,形成了巨大的魔法阵。 显然,拉里奇是在打算搞事情。 正在“带鱼”考虑着“要不要阻止它”时,天空上有光影闪动。光影中是一张大脸:双颊凹陷、法令深刻。那是特里恩的脸。 有那么半秒钟,特里恩的脸上闪了过一丝讶异。显然他没想到自己的脸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是你做的吗,拉里奇?”光影中的特里恩问道。 “抱歉,老师。”拉里奇说。“恐怕这次我要与您为敌。” “……我料到了。”特里恩说。 天空下起了雨。 “我能和您见一面吗?”拉里奇说。“我是说,面对面。” “……不需要。”特里恩说。“距离对咒噬魔法没有意义。” “说得也是。”拉里奇举起了他的肱骨法杖,发射早已咏唱好的咒术。 咒术并没有射向光影。光影中的特里恩只是虚像,真正的特里恩不知道在哪里。于是,那青紫色的咒术魔力生生在空气消失了。但特里恩的脸上,却突然出现了蛆虫。一开始是一只蛆,接下来是五只,然后是许多许多只。他的脸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空洞,而蛆虫从空洞中奋力钻出。 而特里恩的表情不改。他在咏唱。 片刻之后,光影中有红光闪烁。而后,拉里奇的手开始燃烧,他的长袍也在燃烧。拉里奇吃痛大叫,他立刻撕开长袍将它丢掉,却没法熄灭手上的紫红火焰。雨点浇不灭那火焰。显而易见,它并不是化学意义上的火焰。 火焰在拉里奇的身上迅速蔓延,从手蔓延到上臂,从上臂蔓延到左肩,从左肩蔓延到半身。很快,拉里奇就成了一个火人,而他无能为力。 “四方之阵,听我号令。”拉里奇强忍疼痛,迅速地念道。“暂避锋芒,偃旗息鼓。” 随着他一声令下,直冲云霄的五道黑光之柱暗淡了下去。随着魔法阵的消失,半空的光影和特里恩的脸也不见了。几乎在同时,拉里奇半身的火焰变得无影无踪。他的身上没有烧痕,连衣袖都没破损。 ——他和特里恩的联系断开了。咒噬魔法虽可无视距离,却需要施法者与目标之间存在联系。 在拉里奇目所不及的角落,被他撕下的长袍一角发生了点变故。在紫火焰的灼烧之下,它变成了一条鼻涕虫。火焰虽然消失了,但鼻涕虫没有。它的头上静静地长出了角,身上长出了倒刺,接着,它越变越大,逐渐形成一条巨蟒的形状。 带刺的“巨蟒”绕到拉里奇的身后,悄无声息地扑向他的后颈。 “‘极星之印刻’,星流狙击。”终于,“带鱼”出手了。 “星光”疾射,贯穿了“巨蟒”的首尾。“巨蟒”一声不吭,直接从中间炸开。 拉里奇闻声回首,看到了这一幕。他心有余悸地倒退了一步。 “多谢出手相救。请问您是哪位?”拉里奇表达了谢意,四下寻找着“带鱼”的身影。 这个世界的人好像都看不见灵魂。除了艾丽丝,“带鱼”还没遇见能看到自己的人。 不过,他们看得见“星光”。 所以“带鱼”把“星光”拉长扭曲成字母的形状,在空中摆出了“古克鑫”的字样。 “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拉里奇说。“这是灵魂魔法吗?我不擅长这个,一时没认出来。所以你是改变主意了?” “也不算改变主意。”“带鱼”在空气中摆弄着文字。“刚才我的身体状态不太好。现在我恢复了。” “所以,你这是打算和我一起对抗特里恩老师了?”拉里奇向“带鱼”确认道。 “没办法。”“带鱼”将文字扭成新的形状。“看起来你一个人打不过他。” “你说话可真不留情面。”拉里奇自嘲地笑笑。“没办法,毕竟老师是咒噬系的第一人么。但我有个能打败他的计划,你要听吗?” “喂,你不怕特里恩听见吗?”“带鱼”用文字表示质疑。 “当然怕。”拉里奇说。“我们见面再说。你现在在哪里?” “9号教学楼。不过这个楼已经被封锁了,他们恐怕不会让你进来。” “他们会的。”拉里奇从地上捡起了破破烂烂的长袍,将它勉强披在了身上。“那、一会见。” 第66章 咒噬的本质 “带鱼”跟着拉里奇一起回到了9号教学楼。拉里奇用他的魔法驱散了漆黑之兽,还带来生活物资和魔法材料,所以楼里的人很痛快放他进来了。“带鱼”回到了古克鑫的躯体,和拉里奇见了面。 “这是‘锚点’?”拉里奇说。“我明白为什么当时你不愿跟我走了。的确,你以这种方式战斗更方便。” 两个人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情报。古克鑫告诉了拉里奇“邪神”苏醒、随后漆黑之兽肆虐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拉里奇早已知道了。当然,自己是穿越人的事情,古克鑫没有告诉拉里奇。拉里奇告诉古克鑫,自己曾是特里恩的得意门生,但发现特里恩在制造“邪神”后二人就分道扬镳了,之后拉里奇一直在各地探索魔法遗迹,最近刚刚回到学校——这些事情,古克鑫也大致能猜到。 这次交换情报没能产生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所以古克鑫便直接问拉里奇重点:“刚才,你说你有打败特里恩的计划?” “是的。你知道特里恩老师难以打败原因是什么吗?”拉里奇反问古克鑫。 “因为他比我们强?”古克鑫说了句废话。 “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拉里奇哑然失笑。“最关键的问题是,特里恩老师是不死的。你之前有没有遇到见‘他明明是死了,第二天又活蹦乱跳’的情况?” “有。”古克鑫曾亲眼看见过特里恩被山一般的黑兽踩扁,后来又无伤出现在他的面前。 “其中原理你能明白?对特里恩老师来说,肉体只是个可以随意制造的容器了。”拉里奇说。“他为自己打造了无数肉体,一个肉体死了,只要换个肉体就好了。” “如此说来,他为什么不换副年轻的肉体?”古克鑫想起了特里恩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明明10年前他还很精神的。 “你说到问题的关键了。”拉里奇说。“老师可以更换肉体,却没法阻止灵魂的衰败。咒噬系是对自身灵魂伤害最大的一系,只要他仍在使用咒噬魔法,就不可避免地会持续衰弱下去。” “也就是说……” “我们不可能从正面击败一个咒噬宗师,更不可能杀死他。而咒噬的本质,就是自我毁灭。所以,战胜他的唯一机会,就是引诱他自己毁灭自己。” 听起来相当不靠谱。这种计划就跟“这个boss太强了我们打不过,干脆想办法让他自杀”没什么区别。 “对于咒噬魔法的风险,特里恩自己应该很清楚。”古克鑫说。 “对于喝酒的风险,人们也不很清楚?可每年都会有人饮酒过量而死。”拉里奇说。“人只要有欲望和企图,便不会停止自我伤害和自我毁灭。老师有超越常人的企图,他的宿命注定是在钢丝上起舞。一点点外力,便会打破平衡;而打破平静的结果,便是粉身碎骨。” “我们具体要怎么做?” “老师的‘仪式’,并没有完成。你所见到那个巨大的生物,只不过是老师的‘钥匙’,而‘钥匙’的存在是为了开启某个‘门’。开‘门’会给老师的灵魂带来极大的损耗,我们需要在那个时间点对他进行干扰,以增大他的损耗。” “我怎么觉得他已经把‘门’打开了呢?”古克鑫质疑道。“要不然这些一大堆的黑东西是从哪来的?” 拉里奇看了古克鑫一眼,摇不摇头。“不,他没能打开‘门’。如果‘门’开了,肯定不是这副景象。” 拉里奇说得云里雾里,古克鑫听得不是很明白。“话说这个仪式到底是什么?‘门’是什么?那个‘钥匙’又是什么东西?” “怎么说呢,如果你不亲眼看见,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拉里奇说。“总之,我们需要阻止他的‘仪式’,而我知道他会在哪里举行‘仪式’。” “哪里?” “还记得我刚才和他交战的那个地点吗?” “你是说,主教学楼?” “是的。那是这个学校的魔力汇聚之处。所以,他的‘仪式’地点就在那里。” 在漆黑之兽降临的3个小时后,奥姆尼赛因斯自治领的卫戍军终于开进了校园。他们挥舞着长剑和法杖,用铁与火扫清阻挡在前的漆黑之兽,踏着它们的尸体向着校园中央进发。他们的目的地正是主教学楼。 带队的是一名白发的老将军,他策马走在队伍正中。在他的旁边,是一辆看上去就很舒适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两个人:斯诺菲尔德议员,以及特里恩。 士兵们剿灭了主教学楼前的黑兽,清出一片空地来,然后将一辆运有各类魔法物资的马车开进了空地。 “请让士兵们在此戒备,不要让任何人打断我们的仪式。”斯诺菲尔德对老将军说道。“这关系到自治领、乃至人类的未来。拜托了。” 老将军点了点头,向士兵们发出了指示。一部分士兵摆出了一个圆环阵型,将空地围在中间,将试图闯入空地的黑兽悉数击杀;另一部分士兵在空地协助特里恩布置仪式,或是卸下马车上的物资,或是在地上画着魔法阵。 大约在10分钟之后,校园的四角升起了白色光芒。这光芒与拉里奇唤起的光芒类似,只是颜色不同。 “我已经照您的吩咐,把东西都安置好了。”斯诺菲尔德在特里恩耳边低声说道。 特里恩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了魔法的咏唱。 特里恩咏唱得很慢,似乎每个单词都要停顿一下。而每一停顿过后,都会有血液从他身体渗出。最初是鼻孔出血,而后是耳朵流血,接下去眼睛和嘴巴也渗出血来,最后,浑身的毛孔都在汩汩地流血,整个人都被染成了红色。 “特里恩先生没事吗?”老将军问斯诺菲尔德。 “这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不得不付出的牺牲。”斯诺菲尔德一脸悲壮地说道。 咏唱着,咏唱着,特里恩就炸了。 细密的触须从他的毛孔中涌出,将他的血肉撕裂,一个长相奇特的巨型蠕虫从中钻了出来。四周的士兵们猝不及防地被滋了一身血,唯有斯诺菲尔德早有准备,提前后撤了两步,才没被沾到衣服。 “这是什么东西……?”老将军惊恐地问道。 “这个……大概是特里恩先生的新形态吗?”斯诺菲尔德淡定地说。 话音未落,魔法阵下方的地面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触手冲天而起,刺穿了那个长相奇特的蠕虫。接着,更多的触手从下方钻出。 “快撤!”老将军喊叫道。“这次又是什么?!” 士兵们四散着逃开,而触手们已将地面撕开了一个大口。“邪神”从裂口探出了脑袋。偌大的空地已经破裂,然而这空间又够让它露出半个头颅。 “大概……是特里恩先生的新宠物?”斯诺菲尔德回答着老将军的问题。 如果完整的“邪神”从地下钻出,这主教学楼肯定要塌掉,说不定整个校园都要遭殃。但“邪神”却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邪神”用它满脸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众人,而所有的触手都停止了活动“邪神”。 “它这是怎么了?”老将军问。 “不知道,我又不是百科全书。”斯诺菲尔德说。 老将军本想继续发问。他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来。 因为他看见了红色的潮水。 在这个时间点,一切本来都是黑的。太阳是黑的,天空是黑的,地面也被无穷尽的狂兽染成了黑色。只有火把和魔法给人们带来了些许的光芒。 但是,这无穷的黑色,竟被染红了。 染红它们的,是一个又一个的红色人形,而这人形聚成了山、聚成了海。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步履蹒跚,却又无比坚定地地向着“邪神”的方向走来。漆黑之兽试图攻击它们,却什么也没攻击到。这些红色人形并无实体。 “这他【哔——】的到底是什么?!” “它们是……死者。——死者的残留思念。”这一次,回答的人是老将军。“我曾与一个能使役死者的法师战斗,那时我所见的死者灵魂,就是这个模样的。只不过,当时我见到的死者,远没有这么多。” 红色人影数以万计。不,它们有十万,甚至百万,千万。 “这是哪来的这么死者?!” “自治领这些年去世的人们的灵魂,全都在这里了吗……?” 咒噬魔法的力量来自于牺牲。牺牲肉体不够,那就牺牲灵魂。牺牲自己的灵魂不够,那就牺牲所有人的灵魂。 “邪神”的脑袋裂出了一张大嘴,红色人影们便自觉地跳入了它的嘴中。“邪神”的众多眼睛快速地闪动起来。跳进去的人影越多,它就闪得越快。空气中的魔力浓厚得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士兵们开始感觉呼吸困难。 可“邪神”仍觉得人影们跳得太慢,于是它将嘴张得更大,用力一吸,红色潮水便直飞如它的口中。 “它这是要把全世界都吞下去吗?!” “……它还没吞到最关键的一块血肉——它的‘控制器’。”“邪神”的头脑上鼓出一个包,而那包化作了特里恩的模样。“……不过,现在,‘控制器’已经自己过来了。” 在特里恩的注视下,两个男人踏过黑兽的尸体,穿过惊慌的士兵,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特里恩说。“拉里奇,还有,……古克鑫。” 第67章 潜伏者 漆黑的凶兽,殷红的流魂,天空中已无光明。这番景象,已与地狱无异。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要么忙着收拾局面,要么忙着逃生。 罗斯玛丽却把自己关在了地下室里。 此时此刻,她本应出现在第一线,指挥师生对抗黑兽。只是,有一个问题,她想不通。 “为什么是现在?”她问自己。“时间对不上。” 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必须马上得到回答。否则更大的灾难将会降临。 她面前的桌上摆满了纸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算式。她已经推演了十几次,无论参数如何设定,漆黑之兽都不应当在这个时刻降临。 “它们大规模出现的时间,应该在二年或二年半之后,最快也应该是一年半之后。”她自言自语道。“在这个时间点,构筑通道的魔力流应该尚未拟合才对。……除非,有人改变了法则。” 她回头望向房间另一侧的床榻。“……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床榻之上,放着一块坚冰。坚冰之中,沉睡着一位金发女子。她的面容和罗斯玛丽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年长,五官也不如玛丽罗斯秀丽精致。 罗斯玛丽的手轻抚过寒冷的坚冰。“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莱文朵姐姐。” 莱文朵,特里恩的妻子,艾丽丝的母亲,罗斯玛丽的姐姐。1026年12月24日,在“坑洞”失踪,当时众人推断,她已被漆黑之兽吞噬。 “所有人都对找到你不抱希望。连特里恩都放弃了。10年匆匆而去,我竟以这种方式找回了你。而你还是那时的容貌。” 显然,众人的推断都错了。莱文朵并不是被漆黑之兽杀死的。被黑兽袭击的受害者不可能还留有遗骸,它们也不可能把尸骨冻住。况且莱文朵的身上,并没有爪痕或咬痕。 她身上唯有的伤口,是胸膛的圆形空洞。那洞彻底地穿透了她,通过前胸的空洞,可以直接看到她背靠的床榻。空洞的边缘呈现出乌黑的颜色。 “杀死你的,是污秽魔法。” 漆黑之兽虽然是深渊的产物,却不擅长污秽魔法。杀死她的凶手是人类。 污秽魔法本应腐蚀掉莱文朵的躯体,但急剧下降的气温阻止了这个过程。而寒冰魔法,恰恰是莱文朵所擅长的。 “所以,冻住你的人,是你自己。” 莱文朵冻住自己,是为了留下证据。她的尸体,便是指认凶手的线索。 然而,奥姆尼赛因斯高校中法师众多,擅长污秽魔法的人虽然比例不高,绝对数量却不会少。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指认凶手。 幸好,罗斯玛丽凭借的不仅是这一点。她没拿法杖,徒手咏唱了起来。有细密而繁复的纹路,在她周身闪亮起来——这是“超越系”魔力的流动痕迹。 “一叶世界,万象显形。” 罗斯玛丽的额头,亮起一个“眼睛”形状的花纹。而后,她看见了残存在莱文朵身上的施法痕迹。莱文朵遇袭已是十年前的事情,所以在她的身上显然不会再有魔力气息残留。但是,杀死她的那道污秽魔法的魔力浓度、污秽程度、射出速度、实弹形状,都会造成伤口的细微差别。这种差别以肉眼难以分辨,但却可被罗斯玛丽的“超越之眼”捕捉。 即使用相同的法杖、咏唱相同的咒语,不同人施放出来的法术也还是会有微妙的差异。每个人的施法都会透露出他的施法习惯、性格特征,甚至是对魔法的理解。 “这个魔法相当地精妙,却并不熟练。”罗斯玛丽判断道。“施法者应该很擅长这个魔法,但很少使用它。” 她在思考。 “他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会用污秽魔法。又或者,”她推论道。“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正实力。” 这些信息还是不够。她需要更多的线索。 “这是一个弹道式的魔法,像箭矢一样射出,然后穿透了莱文朵的胸口。”她边观察边推理。“莱文朵被击中时,应该是直立的,但她伤口的弹道却并不平行于地面,而是微微向下倾斜。也就是说,施法者的身高高于她。如果他施法时是伸直手臂的,那么他的身高应该在186左右。……应该是个男人?我认识的高水平高个子的女法师,也只有娜塔茵老师了……” 罗斯玛丽收起了“超越之眼”,开始翻阅起手边的资料外。“10年前,有作案时间,有隐藏自身魔法水平的动机,身高186上下的男人……”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一个她非常熟悉的名字。 “是他么……?”玛丽罗斯向往窗外。窗外的殷红已经散去,只剩下无尽的黑。 刚才还铺天盖地的红色潮水,现在已经全部进了“邪神”的肚子。它把逝去人们的灵魂都吃了。 “不仅是生者,您连死去的人也不放过吗?”拉里奇质问特里恩。 “……他们已经死了,只是残留在世间的魔力块而已。”特里恩说。“……和埋在山里的矿石没什么区别。” “不敢苟同,老师。”拉里奇说。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苟同。”特里恩说。“……仪式已经完成了。” “不,还没有。”拉里奇说。“您还欠缺最重要的一环,不是吗?” “……本来是的,”特里恩说。“……但现在你把他送来了。” 二人一起望向了古克鑫。 “呃,我是不是不该来?”古克鑫说。 本来他设个锚点,让“带鱼”过来就行了。但某种无法言说的直觉告诉他,他必须亲自来。 “……你注定会来。”特里恩说。“……我是你的,也注定是你的终点。” 四周的士兵们已经围了上来。 “他们两个只是学生?”老将军问斯诺菲尔德。“真的要动手?” “这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斯诺菲尔德叹了口气。 老将军一声令下,士兵一拥而上。古克鑫立刻用“星光”迎击,不料它们竟被士兵们用刀剑挡下了。 他们不是杂兵。他们是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毕业生,是能够轻易击溃黑兽大军的精锐。 如果是一对一的话,古克鑫还是有胜算的,但他们一起上,他肯定招架不住。 而此时,特里恩也完成了咏唱。他将银色的法杖一挥,一阵苍青的浓雾立刻扩散开来。古克鑫下意识地屛住呼吸,随即他意识到:这对咒噬魔法毫无用处。看到魔法的同时,你便已经中了招。 可他的身体并没有感到不适。因为这魔法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拉里奇。 一秒前还活蹦乱跳的拉里奇,此刻已经跪倒在地,“哇”地一声,突出一口翠绿翠绿的鲜血。 拉里奇挣扎着想要完成他的咏唱,但他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 “……我告诉你的,咒噬魔法的关键不在于咏唱速度。”特里恩走到了拉里奇的面前。“而在于憎恨。只要你恨得更深,便可以比你的对手先完成咏唱。” 他从拉里奇的手中拿走了那根肱骨法杖。这法杖由他赠予拉里奇,又由他亲手收回。 古克鑫本来还在奋力抵抗士兵们的猛攻,但突然,他的身体不听使唤,结果被一枪刺穿心脏,扑倒在地。 “结果,真的只是两个学生。”斯诺菲尔德在特里恩身边悄声问道。“我们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让士兵做好戒备。”特里恩淡淡地说。 斯诺菲尔德走到拉里奇身前,俯下身来。“如果你们还有后招,刚才应该抵抗得更激烈一些,表演得更逼真一些。……又或者,你们没想到自己这么弱,连演都演不出来?” “……他们很强。”特里恩说。“但我的学生无法忤逆我。” “哦。那我祝您桃李满天下。” 特里恩走到古克鑫身前。 “……站起来。”他命令道。 “这个学生,已经死了……?”老将军质疑道。 但古克鑫站了起来。 老将军看到,古克鑫的胸口被长枪穿了一个大洞,露出了心脏。然而,那心脏却毫发无伤,健壮又有力地跳动着。 “这是……什么魔法?” 没人回答他。 古克鑫如同行尸走肉,怔然走到特里恩身前。 在特里恩的身后,“邪神”冉冉升起。它躁动起来,努力把自己的身躯从地面的裂口中挤出来。这个举动引发了更大规模的地裂。 “邪神”的触手伸向了古克鑫。而古克鑫也在特里恩的驱使下,向“邪神”伸出了手。 他和“邪神”握了手。“邪神”的触手缠绕了他的手臂,而后刺穿了他的皮肤,钻入了他的体内。“邪神”口中,一条紫黑的舌头伸了过来,伸入了他胸口的空洞。 正在此时,古克鑫的头顶上,跑出了一条长长的“带鱼”。 “‘极星之印刻’,射穿天涯之星!” 一道长枪状的“星光”,在电光石火之际刺入了“邪神”的口中。 这是古克鑫蓄谋已久的一击。 这是必杀的一击。 但“邪神”的触手伸了过来,它们捏碎了“星光”。 触手缠住了“带鱼”,而后“邪神”将它一口吞下。 第68章 解题太慢就会错过交卷时机 “你本不必选择咒噬系的。” 那是一个阴霾漫天的午后,特里恩坐在他导师的办公桌前,默默地计算着导师身后书架上摆放的书籍数量。一格里约有20本书,一行有6个格子,一面墙上有7行。所以这面墙上有八百多本书。这些书她都看过吗? “你可以有更多选择。”导师重复了一遍。“咒噬是条不归路。” 特里恩抬起头,看着导师那张苍白的脸。“我别无选择。我只适合咒噬魔法,之前的测试的结果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你可以那些你不那么‘适合’的派系。”导师说。“比如说‘灵魂系’。你会学得吃力一些,进展慢一些,但可以拥有更惬意的人生。” “我不是您,学不来那个的。我没法和任何人‘连接’。”特里恩有些气恼地说。 导师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不曾在她的脸上见过任何表情,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到了这个年纪,脸上仍没有一丝皱纹。 “甚至,你也可以考虑学禁制系。”导师说。 “禁制系?您是认真的?” “你对禁制系有什么误解吗?”导师说。“很多禁制系的法师都生活得很好。……我也是禁制系的法师。” “您还是灵魂系、超越系和铭朽系的法师。而且,您自己也在使用咒噬系。天下有您不会的魔法吗?” “实际上,铭朽系并不算是个系派。”导师更正道。“只要你同时掌握了禁制系和超越系,你便自然掌握了铭朽系——” “——我不学会禁制系,也学不会超越系,所以铭朽系跟我没关系。”特里恩没让导师继续说下去。“我只想学咒噬系。” 导师看着他,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你考虑清楚了?” “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只适合咒噬系?”特里恩反问。“——因为我想学这个。我对这世界没有眷恋。如果它能让我死得快些,我会谢谢它。” 导师没有说话,只是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一根做工精致的银白法杖,把它摆到了特里恩的面前。法杖尖端的混沌光芒,让特里恩立刻认出:这是一根咒噬法杖。 “这是您的法杖?”特里恩有些吃惊地问。 “现在是你的了。”导师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您也是个咒噬法师。”特里恩说。 “曾经是。”导师轻轻拉开自己的左边袖口,露出了苍白的左臂。在她的左臂内侧,有着一个骇人的伤口,透过那伤口,他看见了白骨。显然,这伤口并非物理伤害所致,否则,肌肉有这么大一个缺口,她的左手应该完全动不了才对。 导师拉上了袖子。“但我已经不再用它了。” 特里恩接过了法杖。“谢谢。我会好好地使用它的。” 特里恩走出了办公室。 他看了看手中的法杖。这跟法杖传来一股导师独有的气息。是气息,不是气味。 导师的身上没有任何气味。她从不化妆,也不使用香水,永远是一尘不染的模样。她似乎是独立于世间的存在,于尘世走过,却不留下任何痕迹。 咒噬魔法与她并不相称。特里恩想。 但他不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咒噬魔法的人。他没有朋友,和兄弟姐妹形同路人,连父母也不在意他。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喜欢他,包括他自己。所以,纵是他毁了自己,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皱眉头。 实际上,他很享受自我伤害的感觉。 五岁那年,他图画了父亲收藏的画作,于是被关了小黑屋。他觉得很委屈,因为自己罪不至此。但幸运的是,他在屋中找到了一把被大人遗忘的餐刀。他用它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一下子从伤口涌了出来。那感觉很疼,但刚好用来打算被困在屋中的无聊时间。 他被关了很久,于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流了相当多的血。当父亲终于想起来把他放出来时,他已昏迷不醒。父亲大发雷霆,把仆人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他知道此事后很开心,因为父亲生气了,说明他确实地报复到了他。 从此,每次遭到父亲咒骂或惩罚后,他都会设法折磨自己的身体。遗憾的是,这一招的魔力在渐渐消退。父亲对他的惩罚减少了,可对于他的自残行为也不再感到震怒。最后,父亲决定放他自生自灭,特里恩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 特里恩终于发现,他已不能从自由或放浪中获得任何乐趣了。人生于他,已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他对一切都感到无所谓,但不知为何,总有一股愤怒,在他体内静静燃烧。 后来,特里恩考进了奥姆尼赛因斯高校。魔法是自治领最受人追捧的事物,而奥姆尼赛因斯高校是自治领最好的魔法学校,特里恩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成了天之骄子。其实他真的没有多想上这所学校,真的。他只是恰好拥有魔法天赋而已。 如果这世界有神明,他一定是个性格恶劣的大傻【哔——】,偏偏要把天赋赐予最不需要它的人。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最激动的人是特里恩的父亲。特里恩的父亲并不在意他,但非常在意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特里恩被寄予厚望的几个哥哥姐姐都名落孙山,偏偏他却考上了。父亲筹划了盛大的宴会,以庆祝金榜题名。 特里恩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决定在宴会上当众死掉录取通知书,然后告知众人,他不会去上这个学校。那时他父亲的表情一定很有趣。这样,这所恼人的奥姆尼赛因斯高校也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可惜的是,在宴会的前一天,他父亲中风去世了。宴会取消了,他也顿时没了撕通知书的兴致,灰溜溜地上学去了。 奥姆尼赛因斯高校是个无聊的地方。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地方都很无聊,但奥姆尼赛因斯高校则无聊得过了头。这里的每个人都觉得别人是傻【哔——】,只有自己是天才,只有自己是宇宙的中心。粗鄙的官僚们又无比热衷地将自己的子女送进这个学校,然后以自己粗浅的认识对学校的运营方式大加评价,让这个破地方变得愈发可鄙。 特里恩觉得来这里是个错误。当然别的学校也不会好到哪去。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魔法的研究上。他并不喜欢研究工作,也不觉得魔法有趣。但研究工作有一点好:他可以冠冕堂皇地把自己关起来。对他来说,人类就是污秽。和人类打交道的感觉,就像是把污秽吞下肚子。 在众多污秽中,他的导师是唯一的例外。他会成为她的学生是个偶然,因为他没有选择她,她也没有选择他。 她魔法造诣很高,授课深入浅出,很受学生欢迎。很多人自高奋勇成为她的学生,但她却只用抽签的方式挑选弟子,抽中了谁,就是谁。她抽中了他。 他和她见了一面,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她。因为她的眼中没有渴求。导师们渴求聪明的学生、魔法技艺的精神、或是理论研究上的突破,因为这些能带给他们地位、赞誉与成就感。但她没有。从她的眼中,他看出她选择抽签的方式并非偶然——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学生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期望他会喜爱她、尊敬她,甚至不介意和他做路人。 所以他同意做她的学生。 她每周会和他见一次面,交流学习进度、研究心得。除此之外,不作任何要求,他们间也没有另外的联系。他们甚至不曾一起吃过饭。 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个空无一物的房间,冰冷,且安静。他喜欢空房间。 其他的每个房间都堆满了垃圾和呕吐物。其他的每个房间都充满了恶臭。只有这个房间空无一物,没有味道。他喜欢这样的房间。于是,他喜欢她。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一点。因为他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也因为他不想破坏那种空无。他不想打破她的宁静。 就这样,一直过了十多年,他也从她的学生变成了他的同事。她也有了新的学生。当然,他没见过他们。他不想和他们产生联系。 一天,见面的时候,导师突然告诉他:她有一个学生想见他。他很奇怪,因为这么多年了,导师从没和他聊过学业和工作以外的事情。 所以,他见了那个学生,甚至还一起吃了饭。 她是个挺漂亮的女孩,有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笑起来有酒窝。她活泼而健谈,饭桌上拉着他说了许多身边发生的事情。他对她的话题不感兴趣。而且他始终认为,漂亮的女孩是种麻烦,漂亮而活泼的女孩就更是麻烦。 没过多久,这女孩又约了他。他并不喜欢这个女孩的性格和味道。她的性格太过外向,而且带有一股阳光的气息。但他终究没有拒绝。因为上次吃饭的时候,她没有和他谈期末考试。每个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学生都会谈期末考试,因为那是他们一切行为的动机,那是他们的人生目的。期末考试决定了他们的人生轨迹,也顺便地改造了他们的大脑结构。他们是考试的奴隶——归根结底,考试是为了功名,而每个人都是功名的奴隶。 而这个女孩没谈期末考试,或许她是隐藏得比较深。不管怎么样,那一天,她没让他反感。 后来,女孩再次约了他。他觉得和同一个人见三次面是太多了,于是就拒绝了她。一周后,她又约了他,他拒绝了。一个月后,她第四次约了他。两个月后,她第五次约了他。第十次的时候,他终于同意和她见面,把事情说清楚。 “我拒绝了那么多次,你为什么还约我?”他不解地问。 “第一次的时候,你忙着写论文,抽不出时间。第二次的时候,你感冒了,不适合出门。第三次,你的魔法研究正在关键时期,不宜分心。……所以,我想,等到你论文写完了,身体也不难受了,魔法研究也告一段落的时候,就可以出来见个面了?”女孩说。 “我那些都是借口。你听不出来吗?”他直白地说。 “我也觉得是借口。但是,凡事要往好处想。万一它们不是借口呢?我不就错过了约你的机会了吗?”女孩说。 “但它们确实是借口。”特里恩说。 “可我把你约出来了。”女孩说。 特里恩很清楚,自己不喜欢这女孩,只是暂时也没有太反感而已。如果有一天,女孩做出了什么让他厌恶的举动,他们便不再见面。 女孩的性格大大咧咧,经常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可更莫名其妙的是,它们终究是没有触动到“不再见面”的扳机。他们就这样相处了多年。 有一天,她对他说: “你娶我怎么样?” 他很不解:“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是你?” “没人会喜欢我这样的人。”他说。女孩的条件很好,不会缺乏追求者。 “我喜欢。”女孩说。 他们结婚了。直到今天,特里恩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想问问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想要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 或许是我变了。他想。 “你爱我吗?”成为他的妻子后,女孩经常会问他。 “不知道。”他诚实作答。他从不对她说谎。 “你爱我吗?” “不知道。” 生活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后来,有一天,她死了。 他们都说她死了,但他不相信。他找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找到。 再后来,他坐在她失踪的地方,又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明白了她一直问他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只是,已没有人再会聆听他的回答。 第69章 “力量” 特里恩站在永夜之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邪神”。 这个丑陋的生物,是他半生过后,唯一剩下的事物。 “邪神”不断向天际延伸,高耸成一座血肉的高塔。肉眼可见的魔力凝成了红色的血雾,萦绕高塔周身。 老将军终于感到了不对。“你们这是要拯救世界,还是要毁灭世界?……这个鬼东西到底是从哪个深渊召唤出来的?” 斯诺菲尔德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 回答的人是特里恩。“哪里也不是。它不是召唤出来的,它是我一点一点铸造的。” “怎么可能?人类怎么创造出这种东西?”老将军不相信。 “……一个人是做不到的。”特里恩说。“……但许许多多的人,就可以。” 斯诺菲尔德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多年以来,特里恩一直孑然一身,孤立无援。他根本没有帮手,更不可能有“许多人”为他所用。 “邪神”还在向上生长。而立于其上的特里恩,与天际已愈发地近了。 “……208年,苛比迈尼在《超躯论》中提出了‘物质同源’的假说:生物、金属、魔法、世间万物,在本质上是相同的微粒组成,因而在特定条件下也可相互转换。 “……513年,洛斯基成功地以魔法为媒介、将金属转化为血肉,并据此写下了惊世骇俗的《躯体构造的理论与实践》。……虽然在次年,他就因为该研究被处以火刑。 “……811年,明尼博戈在《灵魂互联条件下躯体同一的可能性探讨》中,大胆地提出了‘人类连接’的概念:通过灵魂的粘滞性,将无数人连接成一个共生躯体,从建立一条规模庞大的魔力回路。 “……824年,傅润进行了‘许愿机’的思想实验。根据她的理论,只要有足够大的魔力供应,她的‘许愿机’便可做到任何事情。 “……830年,阿克雅根据博润的设想,开发出‘许愿机’的原型。它成功地在118分钟内完成了阿克雅设置的198个任务,虽然在第122分钟它就自毁了。 “……888年,潘妮勋在《灵魂微粒的不灭性》中提出:死者的灵魂残骸会残留在世间,并可作为能源被加以利用。虽然在当时,人们还无法驾驭这种性质极其不稳定的能源。” “……923年,铭玖发现了多元世界结构的证据,并成功地提取了异世界物质。 “……1027年,娜塔茵开发出‘同调法’,稳定而可靠地实现了灵魂的大规模链接。” 特里恩望着身下的“邪神”。 “……它是我创造的。也是这些人所创造的。这所学校里的人们,这个自治领里的人们,这个世界的人们,一直在不倦地探索着世界的真相。 “他们的知识与发现,构筑了这个生物的骨骼与血肉。我所做的,不过是把前人们的工作连接了起来。 “这不就是这所学校的运作方式吗?这不就是你们一直都在追求的事物吗?娜塔茵所说的‘连接’,不正是如此吗? “如今,人类的智慧连接到了一起,铸就了这座通天之塔。” 血肉之塔的触手开始延伸。触手如树根般深入大地。它要将整个星球作为滋养自身的土壤,从万事万物中吸收养分。 “你把这东西造出来,究竟是想干什么?!特里恩?!”老将军向他咆哮道。 特里恩没有理会他。没人会理会俯在脚下的蝼蚁。他望向远方的天空。 天空乌黑一片。但在遥远的往昔,它也曾是湛蓝的。湛蓝的天空下,曾经有两个女孩。一个挽着金色的秀发,总是对他笑;一个有着黑色的长发,喜欢穿白色的连衣裙。但她们太过耀眼,耀眼得无法在这个污秽的世界停留。 “到了最后,人类千年智慧的结晶,还是免不了为一己私欲所用。”斯诺菲尔德轻声自语道。 “就是现在,古克鑫!!”原来被打翻在地的拉里奇,突然高喊起来。 血肉之塔的一侧,突然凸起一个鼓包。鼓包越长越大,最终胀至炸掉了自己。古克鑫从血浆之中钻出,又重重地落在地上。刚一落地,古克鑫便立刻用“星光”还击特里恩。 特里恩冷冷地看着古克鑫。“跪下。” 于是古克鑫跪下了。他的躯体没法抗拒特里恩的命令。 但“带鱼”飞出了古克鑫的体外,它像操纵提线木偶那样,又把古克鑫拽了起来。 “俯身。”特里恩说。 一声令下后,“带鱼”也受到了特里恩的压制,没法自由活动了。 原本射向特里恩的“星光”又飞了回来,它们延伸成线,将“带鱼”吊了起来。 “星光”操纵着“带鱼”,“带鱼”操纵着古克鑫。于是古克鑫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古克鑫说。“我的灵魂太自由了,听不得别人使唤。” “……我跟灵魂系天生不和。”特里恩低声抱怨道。“这是……娜塔茵的把戏?” 血肉之塔伸出万千触手,遮天蔽日地向古克鑫压了过去。他无可闪躲。 拉里奇的法杖突然亮了起来。一股邪狂之力顿时缠住了触手,令它们无法前进。 “他哪来的法杖?”老将军质疑道。刚才拉里奇的肱骨法杖明明被特里恩没收了。 ——原来拉里奇不止一根法杖。常备复数法杖,这是法师作战的基本原则。 “他什么时候完成的咏唱?”老将军又质疑道。 ——特里恩的咒噬没能杀死拉里奇,而当他忙于解放“邪神”时,更是没空理拉里奇了。于是拉里奇便偷偷地完成了咏唱。 完成了咏唱也没什么。拉里奇的咒噬水平和特里恩差距太大,特里恩只要一个反击,就可以把拉里奇诅咒得生活不能自理。 然而,特里恩没有反击。他正忙着收拾“邪神”。“邪神”的身躯膨胀得太、生长得太狂野,渐渐地脱离了他的掌握——这就是为什么他需要制造出名为“古克鑫”的“控制器”。 如果一开始“邪神”就没有吞掉“古克鑫”,特里恩不会让“邪神”成长到这地步。可“古克鑫”主动来到他的面前,让“邪神”吞了他,却又在“邪神”成长至难以驾驭又溜掉走了。特里恩意识到:这是古克鑫和拉里奇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作战。现在,他不得不使用全部力量平息“邪神”的愤怒。 拉里奇的咒噬并未腐蚀“邪神”的身躯,而是沿着邪神的神经逆流而上。他的目的,是加剧“邪神”的狂乱,令它最终脱离特里恩的控制。“邪神”是一座健在沙滩上的高塔,拉里奇需要做的,仅仅是对它轻轻一推。 “将军(checkate)了,老师。”拉里奇站了起来。“您的败因就是:把塔堆得太高,连一块砖也没给自己剩下。” 拉里奇似乎忘了,这里有成百上千的精锐士兵正围着他。他们一出手,他瞬间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干掉他。”特里恩对士兵下令。 拉里奇并不慌。因为士兵不听特里恩的。 “……斯诺菲尔德,让他们动手。”特里恩催促斯诺菲尔德。 斯诺菲尔德看着特里恩,笑了笑。“请容我拒绝。” 他本就是在胁迫下和特里恩结成的同盟。而现在特里恩已腾不出手对付他。 “……我差点忘了,”特里恩说。“你一贯是个叛徒。” “我不是。”斯诺菲尔德说。“起码,我没有背叛人类。……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为人类的未来而战。” 老将军迟疑地看着斯诺菲尔德。他一时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抱歉,之前隐瞒了您。”斯诺菲尔德向他解释道。“之前我的表演,是为了让特里恩露出马脚。现在,他已被逼上绝路。请让士兵们做出正确的事情。” 老将军终于听明白了。 “内环将士听令,围攻特里恩!”他对士兵们做出了指示。 士兵们立刻用弓矢齐射特里恩,随后,各色的魔法弹丸也轰击而来。特里恩立刻俯身躲避,把“邪神”庞大的身躯当成自己的掩体。但在拉里奇的干扰下,“邪神”渐渐癫狂,它不住地晃动着,并开始用触手攻击特里恩。 “……你曾发誓绝不背叛,斯诺菲尔德。”特里恩说。“你应该知道背弃誓言的后果。” 从斯诺菲尔德的体内,钻出了一棵黑色的树。这是他立誓之时,特里恩在他体内埋下的种子。一旦斯诺菲尔德撕毁誓约,种子便会发芽成长。树枝如蛇般蜿蜒,扼住了斯诺菲尔德的喉咙。 但斯诺菲尔德早有准备。他释放了早已咏唱完成的魔法,黑树之中突然钻出了血色的虫,将树啃噬殆尽。 “很不巧,在你种下种子的时候,我也在你的种子里种了种子。”斯诺菲尔德说。 “……我居然没看出来,你是个咒噬高手。”特里恩说。 斯诺菲尔德轻笑。 “邪神”的触手已经绑住了特里恩。他没有反抗,因为反抗也没有意义。 “……也许我的确是把塔堆得太高了。但是有一点你说得不对,拉里奇。”特里恩说。“我还是给自己剩了一些砖的。” 触手把特里恩捆成了粽子,但没有堵住他的嘴。于是他开始咏唱。 “躯骸死灭。神魂死灭。爱恨死灭。执心死灭。咒噬即死,死即咒噬。故而铁石绽放,如璀夏之花。” 随着他的咏唱,他的皮肤如墙皮般剥落,露出了石头般的深灰血肉。 “石之花?”拉里奇的脸色变了。“不可能!您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那个魔法了!” “……可他承受得住。”特里恩说。 拉里奇才发现,“邪神”的触手抓住了古克鑫,正在将他高高举起。古克鑫的皮肤也剥落,剥落得比特里恩还快。他的身上开始长出石柱,石柱错落,有如绽放之花。 “……他的身躯,就是我的身躯。”特里恩说。“……我的牺牲,就是他的牺牲。” “杀死特里恩和古克鑫!!!快!!!”斯诺菲尔德向老将军咆哮道。 “全军进攻!!!”老将军立刻做出指示。 全体士兵开始攻击特里恩。连之前在抵抗漆黑之兽的外围士兵也加入了战团。 特里恩伸出了一只手指。他将手指竖在唇前,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 然后,老将军的嘴里长出了石柱之花。老将军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音。他只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声爆鸣。 身后的士兵们没有呼喊。他也没有回头,只是任凭殷红之雨洒落在他的头上。 第70章 石之花 “老师老师,这世界上最强的法术是什么?” “法术只有合不合用,哪有强弱之分。” “如果法术没有强弱之分,我们又何必去那些巨难无比的法术?大家都用火球术和水流术就不好了?” “因为总有时你会遇到一些难题,不用那些‘巨难无比’的法术就解决不了。” “那不解决不就好了?何必自讨苦吃呢?” “……世事没这么简单。” “我猜,那些巨难的法术,肯定是用来解决惊天动地的大问题的?否则,怎么会有人肯费那么大劲学它们呢?” “这么说也没错。” “所以说,这些最难的法术,肯定也就是最强的法术了。所以,老师,世界最难的法术是什么?” “法术难不难也学,也是因人而异的……不过,倒是有这么两个法术,多数人都很掌握,解决的也都是‘惊天动地’的问题。” “哪两个法术?” “铭朽系的‘时之华’,和咒噬系的‘石之花’。” “这个两个法术听起来好像。” “但实质效果却是截然相反。‘时之华’的作用是将永恒定格,‘石之花’追求的却是一瞬的绽放。” “一瞬的绽放?什么意思?” “‘石之花’是根据‘许愿机’原理设计出的法术。它能让施法者的想象成真:你在脑海中构筑了什么样的画面,那个画面就会成为现实。” “哇,听起来是很适合我的法术。您知道的,我的想象力一向丰富。” “很可惜,它并不合适你。‘石之花’的代价是无上的剧痛。你的痛苦耐受力是0?” “呃……” “在剧痛之下,你会没法集中注意力,甚至不能思考,所以也不会描绘出太精彩的画面。不过,它是很好的攻击性魔法。” “攻击性……?” “是啊。当疼痛到了极致,你就会想把看到的一切就毁掉。” 特里恩目之所见,皆是石柱之花。 石柱是暗淡的灰色,但牺牲者们用自己的血液染红了它。灰与红勾勒出死的芬芳,令花分外妖艳。 特里恩不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石之花”这个名字制约了他的思路,故而他只能想到石花绽放的景象。 拉里奇知道这一招的威力,所以第一时间躲到了特里恩的视线之外。在老将军的尸骸之上,耸立着一个特别大的石柱,拉里奇便藏身于石柱之后。 他发现,在不远的一处石柱之后,正躲着斯诺菲尔德。 斯诺菲尔德也看见了拉里奇,于是无声地向他打着手势。 “现在怎么办?”手语如是说。 “偷袭。”拉里奇用手势回应。“他现在被痛苦支配了,警觉性变差了。” “现在疼的是古克鑫,又不是他。”斯诺菲尔德用手语质疑。 “他们的灵魂是相连的。”拉里奇以手势回答。 特里恩没有注意到拉里奇和斯诺菲尔德。他只看到了千百士兵葬身石柱,而残存的士兵也在苦苦与黑兽对抗。所以他转身望向了古克鑫。 “……现在,……碍事的人已经没有。”他说。“你该把这具躯体还给我了。” 古克鑫的皮肤还在持续剥落,痛苦还在继续。“带鱼”不住地哀嚎,令他连进行咏唱的余力也没有。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特里恩的手伸入了他的胸膛。特里恩的手在融化,他的身躯亦在融化。两具身躯即将合二为一,而他的灵魂将沦为特里恩的养分。 “崩解之咒。” “破空之雷。” 拉里奇和斯诺菲尔德同时完成了咏唱,分别以咒噬与苍雷击中了特里恩的后心。 驾驭“邪神”的负荷、“石之花”带来的痛楚,以及他们施加的伤害叠加在了一起。特里恩的身体停止融化变回原形,他将一口鲜血喷在了古克鑫脸上,然后跌坐在地。 “奏效了?”拉里奇问。 “还没结束呢。”斯诺菲尔德说。 于是二人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拉里奇的紫黑之咒缠上了斯诺菲尔德的苍青之雷,融合成忌厄之雷。这道雷击穿了特里恩,将他的胸口撕开了一个大洞。 特里恩低头看了看胸口的洞,又回头看了看他们。 然后,他的胸口长出了许多石柱,堵住了空洞。——“石之花”是万能的“许愿机”,只要是想到的事情就能做到。 “坏了!”斯诺菲尔德大叫不妙。 他和拉里奇的身上已经开始长出石柱。但二人都是咒噬高手,对“石之花”的扭曲现实之力稍有抗性,没像士兵们那样瞬间被害。 “用‘石之花’对抗他!拉里奇!!!”斯诺菲尔德吼道。 “你他【哔——】疯了?我会死的!!!”拉里奇吼了回去。 “不用那个我们都得死!!!”斯诺菲尔德咆哮道。“先把他干掉,说不定你还能抢救一下!” “【哔——】!给我拖延下时间!!!”拉里奇只好同意。 “没法拖延!你自己找掩体躲起来!!!” 二人都躲回了石柱掩体后。他们的身体状态不再恶化,但即使是目前的情况也撑不了多久。幸好“石之花”的咒语不算长,拉里奇的语速又快,不到一分钟就完成了咏唱。 拉里奇的法杖放出了光。他看着那光芒,犹豫了半秒,然后一口将法杖尖端咬下,咽到肚子里。接着,他的皮肤开始褪色剥裂,渐渐变成了石头模样。那石头又裂开了,露出了他的肌肉血管。 撕裂身躯的痛楚,令拉里奇哀嚎不已。 “别嚎了!快反击!!!”斯诺菲尔德催促道。“再嚎,所有人都得死!!!” 道理拉里奇是懂的,但他实在是太疼了。他用脑袋“咣咣”锤地,把脑门锤豁了,把地砸出了坑,可疼痛还是不止。 终于,剧痛令他屈服了。他开始向斯诺菲尔德哀求:“杀了我!!!快杀了我!!!!” “你这废物,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斯诺菲尔德没杀他,只是放任他在地上打滚。 斯诺菲尔德掏出一把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指尖,然后在地下滴了一地血。那血落地即变成了黑色。斯诺菲尔诺用匕首将黑血画成法阵。 可惜,他没有悠闲地画着法阵的时间。特里恩望他的方向瞟了一眼,被他当作掩体的石柱就炸飞了。几乎在用一瞬间,他的身上长出了更多的石柱。石柱还是在他体内蔓延,他能感觉到它们堵住了他的血管。他的身体失去了力气,双手开始不听自己使唤。 “……你会迎来一个漫长而痛楚的死亡,斯诺菲尔德。”特里恩说。“这是你应得的。” 斯诺菲尔德惨烈地哀嚎起来。特里恩转过了身,不去看他。而他一转身,就看见了古克鑫。 古克鑫走上前来,一拳砸在了特里恩的脸上。 特里恩是咒噬大师,格斗水平却不怎么样。古克鑫这一拳揍得他老眼昏花。 虽然被打得挺狼狈,但特里恩没有慌。 “……你克服了‘石之花’的痛楚?”他平静地问。 “你能克服,我就能克服。”古克鑫又给了他一拳,直接打断了他的鼻梁。 “……也对。你的身躯是咒噬特化的。没理由连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了。”特里恩举起手,操纵着古克鑫的身躯后退。但“带鱼”又操纵着古克鑫的身躯向前。于是特里恩又挨了一下。 “你不会对我用那个诡异的魔法,对?”古克鑫镇静地问道。“你还需要这具身体,不敢把它弄坏了。” 古克鑫又挥一拳。可这一拳,却打在了石头上。 一堵石墙,骤然显现在他与特里恩之间。而后,石墙长出了无数石臂,石臂一拥而上,按住了古克鑫的身躯,令他动弹不得。 “……‘石之花’不只是会破坏。”特里恩缓缓了站了起来。 他向石墙伸出手,于是石墙向古克鑫伸出了石臂,扼住了古克鑫的喉咙。 “……看来你还不肯把这身体还给我。”特里恩的手往下一按,石臂便将古克鑫砸进了“邪神”体内。 “……那就回到你该去的地方。”特里恩说。 “邪神”的体内涌现了无数触手,将古克鑫牢牢地包裹了起来。得到了古克鑫的它不再躁动,几乎在一瞬又恢复了温顺模样,静俯在特里恩脚下。 “……走。”特里恩对“邪神”低声说道,温柔得像一位父亲。“……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去。” “邪神”听懂了。它将触手伸向空中,然后用力一撕。虚空似乎被它撕开了一道裂缝,在裂缝之中,有漆黑之物蠢动着。 “邪神”继续用力,而后裂缝越来越大。“邪神”向裂缝中伸出了一张嘴,用力地吮吸起来—— 突然,它的嘴炸开了。炸成了一片片石屑。 “……你超出了我的预期,拉里奇。”特里恩望着裂缝,没有看他身后的男人。 ——拉里奇身躯的大半已经变成了石头,而鲜血已将灰色的石头染成深红。他仍因痛楚而不住颤抖,泪水与血液混在一起,从他的眼眶流出。但他还是站了起来,爬上了高耸入云的“邪神”,来到了特里恩身边。 “多亏了您一直以来的教训。”拉里奇挣扎着说道。“您是个好老师。” “……我从没想过。”特里恩说。“……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人会说我是好老师。” “接下来,我会杀了您。”拉里奇咬紧了牙。 “……这我倒不意外。”特里恩转过身,面着拉里奇。 他双手在身前交叉,一手握着一根法杖。一根胫骨法杖,一根肱骨法杖。 第71章 黑之终局 特里恩在第一时间发起了攻击。 “石之花”是许愿机。即使是一个渺小的愿望,也足以将他毁灭。在这时候,魔力或经验的差距已经无关紧要。他不能有半分松懈。 “……破碎。”特里恩许下了愿望。 但拉里奇没有破碎,因为他也许下了愿望。他的愿望是在特里恩面前竖一道墙。 墙挡不住“石之花”,但可以阻挠特里恩的想象。对于眼睛看不见的东西,特里恩的想象就没法那么鲜活。 几乎在一瞬间,拉里奇的墙就被击碎了。墙碎作了粉末,粉末弥散为灰雾,灰雾干扰了特里恩的视线。——特里恩本应让墙“消失”,而不是“碎裂”。但剧痛下的特里恩没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想象,而想象“碎裂”比想象“消失”容易。 当灰雾散去后,拉里奇不见了。 ……他去哪了? “瞬间移动”是很难想象的。所以拉里奇应该没走远,只是用了什么障眼法把自己藏起来了。 特里恩集中了注意力,然后想象出一群猎犬了。它们四处嗅着,捕捉着拉里奇的踪影。突然,一只猎犬对着一处肉瘤叫了起来,而后所有猎犬都狂吠不止。 肉瘤的颜色质感,几乎与“邪神”的皮肤别无二致,但仔细一看,便发现它与“邪神”的身体并不连接。显然,它是拉里奇想象出的掩体。 特里恩在看到肉瘤的同时,便用想象力撕裂了它,露出了藏身其中的拉里奇。接着,数道石柱刺穿了拉里奇的喉咙、胸膛和腹部。 随即,特里恩发现,此拉里奇非彼拉里奇。它不过是拉里奇想象出来的假人。于是假人爆炸了,它炸得很热闹,把特里恩和他的猎犬一起炸成了碎片。 只可惜,这个炸毁的特里恩,也只是想象出的假人。师徒二人用了同样的战术。 特里恩的猎犬没死光,还剩下一只。而那只猎犬,正在一滩血迹前团团转。 特里恩走近那处血迹,发现它原来是一个深深的血洞。——有人在“邪神”的脑袋上开了洞,还钻了进去。 趁着特里恩被假人吸引注意的时间,拉里奇已用“石之花”在“邪神”体内挖了一条长长的隧道,直通它的心脏。 “邪神”长得很怪,心脏却很普通,和常人的心脏基本一个模样,只是个头稍微大了一些,大概有5米来高。硕大的心脏上,露出了一个人头,那是古克鑫的脑袋。 拉里奇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他的手变成了一段树根。他将树根插入了“邪神”的心脏,又看了一眼树根和心脏的接合处,它们便联为一体。 “现在,你的血肉中有了我的血肉,……你的意志中混入了我的意志。”拉里奇对心脏说。 心脏跳动不已,一如拉里奇浑身的刺痛。 “在‘石之花’的见证下,我在此宣告:我,拉里奇,将取代特里恩,成为你的主人。” 大概是拉里奇没想象出来自己要怎么成为主人,“邪神”无情地拒绝了他。心脏上长出数十道触手,“啪啪”地抽着拉里奇耳光。不到两秒钟,拉里奇的脸就肿成了猪头。但与“石之花”的反噬相比,脸上的疼痛大概也不算什么。 “镇压它们,‘石之花’。” 在拉里奇的想象下,触手们纷纷断裂了。它们吃痛缩了回去,在心脏表面留下一个个血坑。 拉里奇强忍疼痛思考了片刻,然后望向了古克鑫。 “老师的心脏在你的体内。……也就是说,支配这个大家伙的关键是你吗?” 拉里奇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化作了树根,令它们伸向了古克鑫。 在根须即将触及古克鑫之时,一股诡异的力量骤然袭来、切断了它们。 特里恩来了。 拉里奇没去看特里恩,因为来不及。 拉里奇用一层石壁裹住了自己,然后趁特里恩破壁之时,挖空脚下钻到了“邪神”的更深处。特里恩急速下追,拉里奇却调头向上,挖掘“邪神”的血肉从它的头顶钻出来。特里恩随拉里奇钻出,而拉里奇早已想象出的石柱劈头盖脸砸向特里恩。 战斗场景再次回到了“邪神”之顶。 特里恩没有看到的是,拉里奇把手臂化作的“树根”留在了“邪神”的心脏。 “树根”在心脏上生根发芽,悄悄成长为树。而树的枝叶又化作了新的根,无声地伸入了古克鑫的头壳。 只是,它们已不及与古克鑫建立连接。 因为它们的主人,拉里奇,已被一根石柱钉在了地上,双目皆为血色空洞。特里恩突破了他的掩体,并先他一步完成了许愿。 “……你先走一步,拉里奇。”特里恩说。“……我大概也不久了。” 特里恩的手中法杖化作了一柄石之剑,刺向了拉里奇的心脏。 拉里奇目不能见,已无法攻击特里恩。但他仍能想象。于是他想象自己变成了一个刺猬。而后,他的身上有无数石刺凸起,击碎了特里恩的石剑。特里恩急退躲开石刺,又听到身后的风声响起。 他一回头,看见了漫天的火光。斯诺菲尔德的援军到了。一群身穿军装的法师,将五颜六色的魔法飞弹射向了“邪神”之塔。特里恩急忙树起一道石墙阻挡。 斯诺菲尔德本人已倒地不起,身上插满石柱。他的仆人们立刻上前围住了他,纷纷用匕首割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液滴在他身上。 斯诺菲尔德没有反应。于是仆人们又将血液滴在他画了一半的魔法阵上,试图将它完成。当魔法阵终于画得圆满,斯诺菲尔德也便醒了过来。 “感谢各位。”他站起身来,向各仆人点头示意。“接下来,还要借各位一用。” 仆人们尚在疑惑,突然每个人胸口都多了一个洞。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有什么东西从他们体内流入了斯诺菲尔德手中。 而后,那些仆人都死了。而斯诺菲尔德的手中多了一个漆黑的漩涡。 特里恩用石柱压制了斯诺菲尔德的军队,注意到了那个漩涡。他以一记石之长枪投向斯诺菲尔德。石枪携雷霆万钧之势,从“邪神”之塔上降下。 但“邪神”突然伸出了触手,拦下了石枪。接着,触手们捆住了特里恩。 “成功了吗,拉里奇?”斯诺菲尔德笑了笑。 在“邪神”的心脏处,“树根”已与古克鑫的脑建立了连接。 “快动手,斯诺菲尔德!”拉里奇声嘶力竭地喊道。 斯诺菲尔德手中的漩涡迅速地缩小,凝成了一个黑点。黑点又急速扩张,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束,射向“邪神”之塔。 特里恩接连竖起五层高墙,试图阻拦光束的冲击。 但光束的目标不是他,而是“邪神”。它击穿了“邪神”的心脏。“邪神”吃痛大吼,触手纷纷缩回体内。 “你搞什么鬼!斯诺菲尔德!”拉里奇在塔顶大骂。“我已经控制住了它了!” “不好意思,拉里奇。”斯诺菲尔德在塔底回应。“我想了想,与其由你控制它,不如彻底把它毁掉比较保险。没了特里恩的加持,这玩意已经非常脆弱了,现在正是消灭它的好时机,不是吗?” “叛徒!”拉里奇怒骂道。 “彼此彼此。”斯诺菲尔德说。 此刻,又有数名士兵无故倒下,而斯诺菲尔德手中聚集了新的漩涡。 “别怪我,我这是为了这个世界。”第二发光束射入了“邪神”的心脏。 “邪神”开始浑身冒血,摇摇欲坠。拉里奇还想挣扎,但“石之花”已经耗尽了他的体能。特里恩试图重新与“邪神”连接,但“邪神”的心脏已经破碎,特里恩发现,古克鑫已经不在那里。 特里恩发现,自己和古克鑫的连接断了。于是“石之花”带来的痛楚,统统反馈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皮肤开始绽裂,他的身躯开始扭曲。他挣扎着,最终碎做了一滩肉泥。 他的“吞鳗”灵魂逃离了身躯,拼命地寻找着下一个附身的对象,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有无数“星光”化作了绳索,束缚了它。 然后,他看见了古克鑫和他的“带鱼”。 “吞鳗”无法挣脱“带鱼”的牢笼。论咒噬造诣,特里恩比古克鑫强得多;但论灵魂的驾驭能力,他却远远不及。 “结束了,特里恩老师。”古克鑫说。 斯诺菲尔德的手中,已经汇集了第三个漩涡。这个漩涡比前两个更大,也更致命。数百士兵倒了下去,地上狼藉一片。 “恐怕事情不能就此结束,古克鑫同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古克鑫身后响起。“虽然我看不到你束缚的是什么,但请你放开它。” 古克鑫回头,然后,他看见了罗斯玛丽。 职业装,铅笔裙,高高的发髻。这是他对罗斯玛丽的刻板印象。但今天的她不是那副装束。她散开了金色的长发,披着白色的披风,在披风后背着七八根长短不一的法杖。他能感到她的身上散发出一阵异样的气息。或许是杀气。 “原来您和他是一伙的吗?罗斯老师?”古克鑫说。 “你不明白,古克鑫同学。”罗斯玛丽的脸上全无平日的和蔼。“莱文朵,我的姐姐,特里恩的妻子。杀死她的人,是斯诺菲尔德。” “我明白您想要复仇的心情,但不是现在,玛丽老师。”古克鑫说。“现在我们没空管斯诺菲尔德,特里恩正准备毁灭这个世界。” “你不明白,古克鑫同学。”罗斯玛丽严肃地说。“想要毁灭世界的人,是铭玖。” “铭玖?谁?”古克鑫一脸疑惑。 “莱文朵发现了铭玖和斯诺菲尔德的交易。”罗斯玛丽继续说道。“所以他们杀了她。” 她不是在对古克鑫说。她是对特里恩说。“吞鳗”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不要做没有根据的推断,罗斯玛丽老师。”斯诺菲尔德微笑。 黑色的光束击向高塔,黑色的光芒吞噬了黑色的天空。 第72章 血色石花静静绽放 黑之光芒的目标是特里恩。但这光芒太过庞大,一旁的古克鑫和罗斯玛丽也会死,甚至“邪神”都会被削掉半个脑袋。 躲是躲不了,只能硬抗。可特里恩身躯已毁,连灵魂都已残破不堪,不像是能对抗黑光的样子。古克鑫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会的全部魔法,没一个能与这光芒抗衡。 罗斯玛丽从背后抽出两根法杖。左手法杖有微风萦绕,是为风系法杖;右手法杖光芒四溢,是为神圣系法杖。罗斯玛丽低声咏唱,法杖在她手中高速旋转,而后双手交错,两根法杖交换了位置。 至此,咏唱完成。一道神圣系的球形护罩包裹了他们,而护罩外有风轮转动。 双重魔法,双重防护,一瞬完成咏唱,令人叹为观止。只是,它们也不像是能挡住黑之光束的样子。 而罗斯玛丽咏唱了新的咒语。这次她没用法杖。 “xxxanopethiw wa yronokua。此世非吾等容身之地。……外域放逐。” 黑之光束已至。“邪神”怪叫一声,然后脑袋被炸飞了。罗斯玛丽等人却在此刻消失了。 古克鑫两眼一花,发现面前的景象变了。黑天、“邪神”、光芒和斯诺菲尔德都不见了。 现在,出现在他眼中的是一片死寂。万物皆苍白,却不觉刺眼,只感到一股铭心的寒冷。远方有苍白之树,头顶有苍白之盘,但它皆在天涯,只可望见,却永世不能触及。 在这虚无之中,又有万千黑色的“缝隙”飘过。这“缝隙”仿佛是活物,一见到古克鑫等人,便立刻扑了过来。幸好风轮冲走了它们、光罩阻挡了它们,“缝隙”才终于没有侵蚀他们。 而这虚无景象仅维持了一瞬。片刻之后,古克鑫等人又回到了“邪神”之塔上——只是这塔已矮了半截。他们恰好躲过了斯诺菲尔德的致死一击。 斯诺菲尔德在准备装填第四记炮击,而罗斯玛丽已从“高塔”跃下,乘风来到他的面前。 “快跑。”罗斯玛丽对四周的士兵们说道。“这个男人会献祭掉你们。” “别听她的。”斯诺菲尔德说。“这个女人背叛了学校。抓住她!” 看着同僚的尸体如山,士兵们犹豫了。而罗斯玛丽趁机对斯诺菲尔德发起了攻击。 她双手各持一法杖,又有两个跟法杖浮于半空。只待咏唱片刻,火球、雷击、风刃、光炮,四只不同属性的魔法,便以四种不同的轨迹袭向了斯诺菲尔德。 斯诺菲尔德后退闪过了雷击,侧身避开光炮。而后,有两名亲信护卫上前,分别挡下了火球和风刃。 “你是怎么同时咏唱四种魔法的?罗斯玛丽老师?”斯诺菲尔德笑问。“和刚才那个‘瞬移’的招数一样,也是‘超越系’的把戏吗?” “这不是什么把戏。正如我们经常向学生教导的,这是勤学苦练的结果。”罗斯玛丽将手中的法杖插在地上,又从背后抽出两根法杖。又是片刻之后,六根法杖齐放光芒。 斯诺菲尔德脚下的地面裂开了,而风突然猛烈吹起,失去平衡的他跌倒在地。与此同时,火、雷、光、铁,四道法球同时飞向了他。 护卫忙去救援,斯诺菲尔德一把抓住了他们,而后他们的胸口出现了空洞。在护卫倒下的那一刻,斯诺菲尔德召唤出一个黑色的障壁,挡下了罗斯玛丽的进攻。 “你说笑了,罗斯玛丽老师。学生再勤学苦练,也做不到一心六用。”斯诺菲尔德爬了起来。“你还在等什么呢?卡特将军?快抓住她!” 将军终于做出了决定,士兵们一起冲向了罗斯玛丽。但此时,“邪神”突然动了起来。 即使没了脑袋,“邪神”也还是活蹦乱跳的。它怪叫一声,然后向着地下钻去。在“邪神”顶端,一股血肉化作了特里恩的身躯,接收了“吞鳗”的灵魂。——他已重夺“邪神”的控制权。 “原来你是在拖延时间。”斯诺菲尔德恶狠狠地看了罗斯玛丽一眼。罗斯玛丽已乘风而起,飞回至“邪神”之上。 “邪神”高耸的身躯一路向下,而大地震颤不已。古克鑫当然不会跟“邪神”一起钻地,他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跳塔逃走。但罗斯玛丽已回到“邪神”之上,她叫住了他。 “古克鑫同学,请等一下。”她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麻烦您快点,罗斯老师。”古克鑫瞟了特里恩一眼。“这里有人惦记着我身子呢。” “我们不是恶人,我可以解释。”她说。“请你相信我。” 古克鑫回头看了一眼斯诺菲尔德。他当然不会相信斯诺菲尔德。 但并不意味着他要相信罗斯玛丽。“抱歉,玛丽老师。恐怕我得走了。” 此时“邪神”已经快整个缩到地里去了,古克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古克鑫向外一跳,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原来是特里恩控制了他。 他刚要召唤出“带鱼”,“邪神”却一触手打昏了他。 “我能说服他的。”罗斯玛丽对特里恩说。 “……他们来了。”特里恩说。 士兵们已经扑了上来,带着各色的魔法轰击。 特里恩操控“邪神”挥舞触手挡在了众人身前。士兵们的炮击很猛烈,触手纷纷被炸断,但“邪神”有自我扩张能力,增殖触手不要钱,炸断了一波触手,瞬间也生出一堆触手来。见寻常魔法轰不出个说法,斯诺菲尔德再度献祭士兵射出黑之光束,可“邪神”已然钻入地底,不见了踪影。 “快追!”斯诺菲尔德喊道。 士兵们沿着“邪神”钻出的大洞,看了看望不见底的深坑,面面相觑。 他们的将军走到洞口边缘,望了一眼,然后慢悠悠地掏出一根绳子。“快追。” 士兵们接过绳子,慢悠悠地将其从洞口垂下,却探不到底。 将军又望了一眼,然后想了想。“换根长点的绳子。” 这时,“邪神”已在地下跑出一千米远。它钻地的速度比在路面开车还快,因为它实际上并不是在“钻开”土壤,而是在“吞噬”土壤。被吞噬之物皆可化作它的身躯。 “邪神”钻得虽快,在它上面的特里恩和罗斯玛丽却站得很稳。 “最后,你还是把这东西造出来了。”罗斯玛丽看了眼脚下。 “……你一直都反对它。”特里恩说。 “是的。但‘它们’比预期更早地到来了。”罗斯玛丽说。“眼下,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这东西了。……结果,我们都错了。你是对的。” “……谁对谁错不重要。”特里恩说。 “杀、杀了……我……”一声微弱却凄惨的呼声,从他们脚下传来。 声音是拉里奇发出的。他还活着。 只不过,他活得很没质量。现在的他,已经不算是个人了。他浑身都肿了,密密麻麻地都是脓疮,而大半的脓疮被更密集的石柱捅破了。语言已经没法形容他现在是个什么形状,罗斯玛丽仅看了他了一眼,便立刻闭上了眼睛。若是多看几眼,她一周之内都别想吃下东西了。这是“石之光”的后遗症。 “求、求求你……杀、杀了我……”他苦苦哀求道。他的身躯已经坏死,神经却变得异常敏感。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分血肉都在痛。每一秒都是无尽的煎熬。 罗斯玛丽不忍见。所以她用一束光剑刺穿了他的头颅。 “好痛!好痛!”拉里奇的脑袋裂成了两半,他疼得哭泣,却依旧没有死去。 罗斯玛丽又用雷击贯穿了他的心脏。他叫得更厉害了,可还是没死。 “……你杀不死他的。”特里恩说。“他必须活着承受所有的痛苦。这就是‘石之花’的代价。” 拉里奇又挣扎了许久,挣扎得罗斯玛丽坐立难安。终于,他的口中,绽放出一朵盛大的血色石花,而后,他的身下出现漆黑。那漆黑吞噬了他,淹没了他。而后漆黑消散了。 “结束了?”罗斯玛丽问。 “……没有,他只是被带去了另一个地方。”特里恩说。“在无光、无声、亦无嗅的黑暗之中,他将继续着他的苦难,直至世间将他遗忘。” “那你呢?”罗斯玛丽问特里恩。他也刚刚使用了“石之花”。 “……没事,我刚刚换了身躯。”特里恩淡淡地说道。“……我是咒噬眷顾之人,不会像他那样。” 沉默。无言。 特里恩先打破了沉默。“……刚才,你说莱文朵不是被漆黑之物杀死的。” “抱歉,特里恩。”罗斯玛丽暗淡地说。。“我不想……” “……没什么抱歉的。……我的事情无关紧要。”特里恩的脸上没有表情。“……你是说,杀死她的人是斯诺菲尔德?” “我没有证据。但这是唯一合理的推断。”罗斯玛丽一脸痛苦。“我找到了她的遗骸。……抱歉没有告诉你。” “……斯诺菲尔德和铭玖有交易?”特里恩问。 “这是我的推测。”罗斯玛丽解释道。 “……所以,铭玖没有真的离去,对吗?” “铭玖应该确实是死了。但斯诺菲尔德继续了他的事业。这就是为什么‘灾厄’提前到来了。” “……我得马上修好‘星之兽’。”特里恩看了看脚下的“邪神”,又看了看昏倒的古克鑫。 “所以,他是你安排进学校的?”罗斯玛丽说。 “……他受了你不少照顾。谢了。”特里恩俯下身,轻抚古克鑫的身旁。古克鑫是他的祭品,却也是他的子嗣、他的分身。 “一定要牺牲他吗?”罗斯玛丽问。 “……他是控制‘星之兽’的关键。”特里恩回答道。“……我必须获得他的身体,才能驱使‘星之兽’执行决战计划。” “或许,我们可以说服他,让他站到我们一边,然后由他操控‘星之兽’。”罗斯玛丽说。“他虽然调皮了点,但本质上是个好孩子。” “……‘星之兽’的罪孽,他承受不住的。”特里恩摇摇头。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承受不了?”不知何时,古克鑫醒了过来,正气呼呼地看着特里恩和罗斯玛丽。“我需要一个完整详尽的解释。现在,立刻,马上。” 第73章 金色残阳默默挥洒 “人类和野兽的区别,就在于野兽只在原地踏步,而是人类总在前进。” 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只知生存与繁衍。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而生存是为了繁衍。只要能繁衍,它们便满足了。只要环境不发生剧变,一个物种便可以在万亿年的历史长河中保持不变,纵使偶尔有了基因的变异,又因自然选择而进化,也不过是为了适应。适应,生存,这便是它们的所有。 而人类不同。或者说,从某个时间点开始,人类开始变得不同。这个时间点可能是学会用火,可能是文字的发明,也可能是贸易的出现。在这个时间点之后,人类开始前进。他们绞尽脑汁地改造着周围的一切,以获得更安全与更舒适的生活。所有在改造与探索过程中获得的经验与知识,均会以语言或文字的形式传授给后代,于是人类的智慧不断堆砌,终于铸成高塔。 奥姆尼赛因斯高校,便是这样的一座塔。而论文与魔法,即是它的砖石。论文不同于寻常文章,它上面记载的每一句文字,均需经历充分论证,它所传递的每一个思想,均需经过实践检验;即,论文所记载的,必须是真实,故而后人便可踏在这坚实的真实之上,不断向上攀谈。而魔法是万能之物,驾驭了魔法,人类即驾驭了万物;以论文为基石,学者们终于能用魔法构筑起辉煌的文明。 魔法让资源变得唾手可得,故而生存与繁衍不再是难题。魔法让生活变得便利,故而人们不再为繁冗的事务所累。魔法给了人们越来越强的力量,而力量未能让人世变得更加安全,反而让人们不得不去追求更大的力量以护佑其身。最后,人们发现,魔法让文明璀璨,却没有让生命变得更美好。 所以,有人开始寻找“终极”。“终极”,即宇宙的本质、万物的规律、最终的答案。魔法的求道者们认为,当人们达到了“终极”,也就解决了一切问题。——求道者最强调演进,而这个说法却无从证实。只是,每个求道者都这么坚信着。所以,每个求道者都追求“终极”。 塔越堆砌高,人类与天空也越来越近。新历924年,一个叫铭玖的男人终于开启了通往真理之门。那时,人们并不知道,门的后面,是无尽的黑暗。 真理的大门开启之时,黑暗也如洪流般倾泻到人类。或许人类的智慧不能理解真理的深邃,又或者是人类的脆弱无法承受真理的恶意。黑暗之潮几乎摧毁了奥姆尼赛因斯自治领。 铭玖是个求道者,亦是个思想开明的人。他不视此为灾厄,反而把它当作一场机遇。 “若人类因真理而亡,那也只能说明人类本应淘汰,一如在进化长河中消亡的物种们。”他说。“想想那些,因人类而消亡的物种。它们为人类创造了价值,故而是以另一种形象存在于人类体内,并因此获得了永生。如此说来,被真理吞噬,或许是人类通往‘终极’的正确方式。” 但铭玖的弟子不那么想。他们联合了自治领内最优秀的法师精英,在奋战后关闭了真理之门,并将它封印锁死。灾难终于平息,虽然此时,九成的自治领国民均因此丧生。 幸好,前人的智慧结晶得以保存。自治领的人民奇迹般地从近乎灭国的崩溃态势中恢复了过来,重建了辉煌、甚至超越了辉煌。 但他们没有因此获得安宁。他们未能杀死铭玖,而让他逃入了真理之门中。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自治领国民的头上。 铭玖的弟子们本想就此封印对魔法的研究——正是人类对魔法的孜孜追求,酿成了如此灾祸。但他们又不得不加紧对魔法的研究,以抵御随时可能回归的铭玖。而最能给他们的研究带来灵感的,恰恰是真理之门本身。所以他们一面提防着真理之门,一面贪婪地向它索取着。 在之后的百年间,真理大门曾被三度打开,但准备充分的法师们又迅速地关闭了它,未让它酿成大祸。1026年,由于人类在真理之门周边的研究与探索活动过于频繁,黑暗之潮出现了大规模的爆发。自治领投入了全国的精兵强将,终于成功击杀活了百年之久的铭玖,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在那场战争中,我们付出了许多牺牲。”罗斯玛丽追忆着往事。 在那一战中,她失去了姐姐,而特里恩失去了妻子。 “也就是从那个时间起,特里恩老师开始了‘星之兽’的开发。”罗斯玛丽说。 “……我从更早的时间就开始筹备了,那时已经筹备了五六年。”特里恩更正道。“只是那时还没有‘星之兽’这个名字。” “我和老师的想法是加固真理之门的封印,然后慢慢减少对‘坑洞’的挖掘,以降低‘开门’的风险。”罗斯玛丽说。“但特里恩老师的想法是通过‘星之兽’反攻真理之门中的黑暗。我们没能说服彼此。” “……你们的想法不可能成功。”特里恩说。“……人类的贪婪是无药可治的。” “这么说,‘星之兽’就是那个邪神宇宙战舰的学名?”古克鑫插话问道。“而我们一直去的那个‘坑洞’就是‘真理之门’?” “‘坑洞’原本是一座山,‘真理之门’把它变成了那个样子。”罗斯玛丽解释道。“‘真理之门’位于‘坑洞’深处,它便是那些漆黑之兽的源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封锁‘坑洞’?”古克鑫问了一个很伤人的问题。 罗斯玛丽和特里恩看着他,没有说话。 在沉默了数秒后,罗斯玛丽开口了。“坑洞给这所学校带来了太多利益。研究上的,经济上的,政治上的。在‘真理之门’的灾祸后,人们‘坑洞’而重建了学校。你不可能让他们封锁它,舍弃它。” “……所以,人类是关不上‘真理之门’的。”特里恩说。“……唯一的方法,就是‘星之兽’摧毁门中的威胁。” “所以,你为了袭击门那边的祸害,为妻子报仇,就打开了‘真理之门’?”古克鑫质问特里恩。 特里恩的肩头一震。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用漠然的眼神看着古克鑫。“……‘门’不是我开的。” “你说过,你打算开启什么无形之门,而‘星之兽’就是你为之打造的钥匙。”古克鑫反驳道。 “……那只是个比喻。”特里恩说。“我要的是能够对抗门中黑暗的力量,只有以‘星之兽’为钥,我才能触及到这力量。……‘真理之门’开启比我们预期得更快,所以我必须用最快速度掌握那力量。” “你想说,你不是坏人,门不是你开的,漆黑之兽不是你放出来的,你一唤醒‘星之兽’,它们就来了,这只是个巧合?” “……不是巧合。”特里恩更正道。“……它们来了,所以我必须唤醒‘星之兽’。” “全是你一面之词。”古克鑫说。“我没法相信。” “……我不需要你相信。”特里恩说。“……我只需要你服从。” 特里恩一抬手,古克鑫的身体又动不了。而古克鑫的“带鱼”立刻钻了出来,唤出了数十道“星光”。 “停手,你们两个。”罗斯玛丽拦到了他们中间。“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你们可以不相信彼此,但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阻止漆黑之兽,关上‘真理之门’。” “我不确定我们的目标是不是一致的。”古克鑫说。“你怎么知道门不是他打开的?” 罗斯玛丽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这次灾祸爆发的规模超乎想象,甚至比铭玖回来那次还大。以学校的战力,甚至再加上自治领的战力,也不确保一定压制门中的黑暗;而且,如果斯诺菲尔德和铭玖有过交易,那么我们身边可能还有其他‘内鬼’,自治领能否团结一致都是个问题。在这种局面下,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星之兽’的力量。” “如果特里恩是‘真理之门’那伙的呢?”古克鑫恶狠狠地看着特里恩。 “第一,我相信特里恩。”罗斯玛丽说。“我认识他超过20年了。” 不是,您今年贵庚? “第二,我确信斯诺菲尔德是铭玖的继承者。”罗斯玛丽说。“我也确信特里恩不会站在斯诺菲尔德一边。” 不是,他们两个刚刚还联手了呢。 “第三,我们只能相信特里恩。”罗斯玛丽看着古克鑫。“如果‘星之兽’没有站在我们一边,那么这场战争我们已经输了。” 古克鑫不置可否。门中的黑暗有多强,他也不清楚。反正都是罗斯玛丽口述的。 “第四,我们现在需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罗斯玛丽转向了特里恩。“所以我不同意你占据他的身体。他很强,或许未来会变得更强。吞了他,你得到不过是个钥匙;让他以自由意志行动,我们一样可以驾驭‘星之兽’,还得到了一位出色的战力。” “……他不会帮我们的。”特里恩说。 “你的目的是拯救,而不是破坏。所以他一定会帮你。”罗斯玛丽说。 别擅自替我决定啊。古克鑫默默地反驳道。 “……你怎么知道?”特里恩反问。 “因为你最不擅长灵魂魔法,不懂如何和自己以外的人连接。”罗斯玛丽笑笑。“所以会被你吸引召唤来的灵魂,一定是与你相近的。” 古克鑫看了看特里恩,特里恩看了看古克鑫。 “胡说八道。” “……一派胡言。” 古克鑫最终没有和特里恩闹翻。 原因之一是他打不过特里恩。 原因之二是罗斯玛丽貌似站在特里恩一边。倒不是他有多信任罗斯玛丽,虽然他对她的印象不错,但她长得太漂亮了,而太漂亮的女人都是不能信的。主要原因还是战力——特里恩加上罗斯玛丽,他就更打不过了。 他决定先和他们一致行动,听其言观其行,遇到事情再随机应变。如果发现这俩人心怀鬼胎,他再随时翻脸。 他们一起逃回了“坑洞”之中。虽然理论上这里是敌人的大本营,但特里恩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知道一些他人难以进入的区域。 他们在这里暂时安全,于是特里恩开始治疗起“星之兽”的伤势。他将数根咒噬法杖插入了它的伤口,而后伤口开始加速痊愈。 “你为了制造这玩意,究竟吞噬了多少人的灵魂?”古克鑫问他。 “……数不清了。”特里恩说。“……但如果‘门’里的东西出来,所有人都会死。” “哦。这个世界上,还有你想要守护的人吗?” “……已经没有了。” “我不懂。”古克鑫说。“如果我是你的,只会憎恨这个操淡的世界,恨不得它早点毁灭,而不是守护它。” 特里恩转身离去了。他从工作台上找出了更多法杖,然后把它们插在了“星之兽”身上。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一直一直都很讨厌它。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任何人。 “……但是,莱文朵问我,喜欢不喜欢她。 “……我不知道。我本应知道的,但是回答不了她。 “……我是个烂人。最烂的那种人。 “……所以,有时我会想,如果不是我,而是一个不那么烂的人,能与莱文朵度过一生,那么他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那该是多么的美好。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有着许许多多这样的美好。 “……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它们。但它们一定存在。” 他的眼中有一片金色。 金色的夕阳下,有一颗静谧的树,一座小小的木屋。木屋前,一位金发的少妇,微笑地等着他的归来。而一位黑发的少女,蹦蹦跳跳地冲入他的怀抱。 “你知道吗?”古克鑫突然说道。“艾丽丝让我阻止你。” 特里恩的身躯颤抖着。然后,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第74章 所有付出都会得到回报 古克鑫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他梦见孩子失去母亲,母亲失去丈夫,丈夫失去爱子,所有人都在向他哭诉。他很想不理他们,扭开头走掉,但梦里他做不到。他们的情绪一下子流进了他的体内,让他撕心裂肺。 醒来的时候,他的心情糟透了。 “说起来,这好像是我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一夜。”他自言自语道。之前,每次在他入睡前,就会先被赶回到现实世界。 “……因为我没有反召唤你。”特里恩说。他还在忙个不停,照顾着他那个长相丑陋的硕大宠物。 毕竟,特里恩是古克鑫的召唤者。古克鑫在这里待多久,他说了算。 “你的法力能让我在这里待多久?”古克鑫问。 “……待到我死。”特里恩说。 嚯。不愧是魔法宗师,果然和瑞吉娜不可同日而语。当初瑞吉娜的召唤时间都是按小时计的。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古克鑫对特里恩说。“梦到了那些被你塞进‘星之兽’的灵魂们。” “……哦。”特里恩不置可否。 “其实这不是梦,而是我的魔法。”这是“追死之印刻”的异能。“我会梦见那些新死之人的记忆和情绪;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应该死了挺久的,我还是梦见了他们。” “……是吗。”特里恩温暖地给“星之兽”喂着食。它的早餐是五个假人。 “他们很痛苦。”古克鑫说。“他们在憎恨你。” “……这是必要的牺牲。”特里恩的声音不带感情。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把憎恨你的灵魂塞进了那个傻大个里,然后还期盼那个傻大个会为你卖命?”古克鑫说。“不太合理。” “……我别无选择。”特里恩说。 “星之兽”吞下了假人,满足地打了饱嗝。和它庞大的身躯相比,那五个假人充其量是塞牙缝的大小。看起来这玩意饭量还挺小的,比想象得好养活。 “准备得怎么样了?”罗斯玛丽从洞穴外面走了进来。 古克鑫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洞穴的。之前跟“星之兽”钻洞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被搞得灰头土脸的,而现在罗斯玛丽却是一副干净整洁的模样,金色的长发柔顺漂移,白色的披风洁净如雪。难不成她刚才找地方洗头洗衣服去了? “……准备完成了。”特里恩说。“‘星之兽’已经恢复到万全状态。” “这么快?!”古克鑫问。“昨天它不是被斯诺菲尔德轰掉了脑袋吗?” 特里恩摇摇头。“……轰掉的只是一颗青春痘而已。” 你这个青春痘长得也太惊悚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罗斯玛丽问。 “……现在。”特里恩望了望头顶。 “星之兽”突然起身,撞碎了石壁的石臂。古克鑫等三人也被它的巨大身躯一起顶了上去。 “星之兽”的身躯不断变高、变长,于是一层层石壁被它击碎,乱石劈头盖脸地砸到了三者头上。 “下次提前打声招呼!”古克鑫骂骂咧咧。 “……我们要行动了。……准备碎石。”特里恩说。 “你现在打招呼有p用啊!!!” 大概上升了四五十层之前,“星之兽”终于停下了。刚刚把自己收拾干净的罗斯玛丽又恢复到了蓬头垢面的模样。古克鑫发现他们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空洞之中,面前是一个华丽的巨门,高约十几米,门身上有繁复的花纹,似是用魔法合金打造,银色的质地上映射着虹色的浮光。 “这就是‘真理之门’吗?”古克鑫问。 “不,这是个中转站。”罗斯玛丽说。“打开这个门,我们就抵达‘真理之门’了。” “这门要怎么打开?”古克鑫又问。 罗斯玛丽没回答,她只是掏出刺剑状的法杖,轻声咏唱了一段魔法。而后,一道水色薄雾笼罩了他们。 “这样就能开门了?”古克鑫再问。 薄雾在他们身边旋转了起来。而后,卷走了他们身上的污秽。薄雾飘走时,带走了他们的一身泥尘。 “这样我们身上就干净了。”罗斯玛丽飘飘然地说。 这时候你还管什么干不干净啊!门呢?门要怎么办?! 特里恩走上前去,轻轻一推,门开了。 “……这门没锁。”他说。 门后是一堵石壁。 “星之兽”后退了两步,然后猛冲,直接把石壁撞出个大洞。洞后是一片更大的空洞,空洞中悬浮一个巨大的黑色十字,貌似这玩意就是“真理之门”了。 “……到了。”特里恩说。 所以说之前那个门有个p用啊。 “又脏了。”罗斯玛丽说。刚才“星之兽”那一撞,又撞出满天粉尘。 所以说你之前那个魔法有个p用啊。 “所以说,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古克鑫问。 “把门关上。”罗斯玛丽说。 “……在此之前,要先解决‘那个’。”特里恩望向前方。 前方是无垠的黑。但在黑色之中,古克鑫辩识出了一个黑色的轮廓,轮廓勾勒出一个庞大的存在。 “那个是什么东西?”古克鑫感到一阵寒意。 “一百年前有人问了和你相同的问题。”罗斯玛丽说。“直到今天我们也没找出答案。” “……那是什么不重要。”特里恩驱使“星之兽”向它攻击。“……我们只需要消灭它。” “星之兽”长逾百米,且身躯仍在不断扩大。但与那个庞大的存在相比,仍然显得渺小。 古克鑫有一种感觉,即使是整个宇宙与这个存在相比,也依然是渺小。在“它”面前,他只想要拜服,只想要逃离。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的思绪开始冻结,而回忆却显得愈发鲜明。 “……格林格莱斯?”他失言喊出一个名字。 “那是谁?”罗斯玛丽问。 “神圣鲁斯坦帝国的神瞰代行者。”古克鑫说。“我想您应该不认识他。” 但眼前之物并不是格林格莱斯。或者说,“它”不只是格林格莱斯。“它”不是一个个体,不是一个物种,甚至不是一种存在。古克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他只觉得他们所有人都死定了。 “它”似乎张开了什么东西,可能是嘴,也可能是眼睛。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空洞,在听到那声音的同时,古克鑫就吐了出来,眼泪和鼻血也不争气地流个不停。而在“它”发声的同时,无数污秽从“它”体内涌了出来。仅仅是看上一眼,古克鑫便已理解:那污秽能够吞噬一切。如果他试图用“星光”迎击污秽,那他便会永远地失去它们。 罗斯玛丽和特里恩的情况并不比他好。罗斯玛丽已经吐血吐直不起身,特里恩的老身子骨更是直接原地爆炸了。幸好,“星之兽”很快用它的血肉再造了一个特里恩。 新生的特里恩一把将古克鑫摁倒,让他光滑的嫩脸贴上了“星之兽”皮肤上的肉瘤。 “【哔——】,你干什么?!”古克鑫张嘴便骂。 “……快连接‘星之兽’。”特里恩懒得跟他解释。 可古克鑫不知道怎么连接“星之兽”。特里恩倒是知道,所以他试图先与古克鑫建立连接,再通过古克鑫连上“星之兽”。但特里恩的灵魂法术水平太差,似乎不把古克鑫打昏就不知道怎么连接。 古克鑫只好帮他一把,主动把自己的“带鱼”和特里恩的“吞鳗”捆在了一起。如果有选择,他希望能和漂亮的小姐姐连接灵魂链接,而不是和这个又脏又倔的臭老头,况且这个老头不久前还想占据他年轻貌美的身体。但大敌当前,他别无选择。 不管怎样,连接是勉强建立起来了。在特里恩的操纵下,“星之兽”开始变形,把自己的身躯拱成了一个环。在环的空洞处,有一股强到没道理的魔法能量正在汇聚。 “污秽”察觉到了其中威胁,于是开始攻击“星之兽”。一大坨“污秽”如海啸般扑了过来,“星之兽”的身躯一触碰到污秽,就像金属被浇了硫酸,瞬间就被烧没了,只发出刺鼻的浓烟。就这么一下,“星之兽”的“环”就没了一半。 但“星之兽”皮糙肉厚,生命力旺盛,当即开始再生。它从伤口出长出肉芽,肉芽化作触手,触手拧在一起化作血肉,转瞬之间又把被烧掉的身躯长回来了。而魔法能量的汇聚过程一点都没耽误。 “污秽”是有智慧的。见到烧“星之兽”的本体没用,它便立刻转换了攻击目标,化作利剑直接射向了特里恩和古克鑫。 “paww oax。三系混凝。” 特里恩和古克鑫面前顿时出现了一堵墙。一堵水墙,一堵光墙,一堵禁制之墙。三墙合并化作绝壁,挡下了“污秽”的刺击。 施法者是罗斯玛丽。她两根法杖在手,口中念念有词,看起来伤势没有大碍。她看着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没想到身体还挺结实。 “庞大之物”开始颤抖。而后,万亿漆黑之兽从地面涌现,聚集成了死亡的漩涡。与这漩涡相比,每只漆黑之兽都只能算是小小的水分子。它们蠢动在一起,便可吞噬一切。死亡之黑流不断上涨,渐渐淹没了“星之兽”的环。 罗斯玛丽试图用各系魔法轰击漆黑之兽,但她的魔法落到黑流中,就如同火星落入大海,很快便被湮没于虚无。特里恩忙于驾驭“星之兽”,已无力再开启“石之花”。 “亡没之魂,听我号令!‘追死之印刻’!”古克鑫高度呼唤道。 而后,沉眠于“星之兽”体内的赤色灵魂,在那一刹那苏醒了。它们尖啸着冲出了环。被它们触及的漆黑之兽,纷纷化作了腐朽。在红之激流的冲击,黑之潮水渐渐褪去。“星之兽”的环本是肉色,方才被黑流染成了漆黑,如今又被灵魂们染作了绯红。 此时,魔法之力已经充盈了“星之兽”的环。一股能量的洪流就此射出。那洪流似是漆黑,又有点点星光闪烁其中,散发出夺目的光彩,仿佛是星河的样貌。“星河”击中了“庞大之物”的虚无身躯,竟令它瓦解崩坏。 “这一炮能消灭它吗?”古克鑫问。 “……显然不能。”特里恩说。 罗斯玛丽乘风而起,跃至一只巨手之上。巨手属于一名巨人,而那巨人正在一只更巨大的手上。每个巨人都站在比自己更庞大的巨人手上,如此反复无穷尽。 “此乃超越常世之理。”罗斯玛丽轻念道。 “庞大之物”受到炮击,跌回了十字状的黑色裂缝之中。巨人们趁机出手,用蛮力将裂缝捏合。 “万千锁链禁锢吾身。” 而后,无数锁链从虚空中涌出,像手术线一般缝合了裂缝,令它无法再次开启。 世界似乎一下子恢复了宁静。 罗斯玛丽飘然落在了“星之兽”上。 “然后呢,我们要做什么?”古克鑫问。 “不用做什么了。”罗斯玛丽说。“结束了。” “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古克鑫有点不敢相信。 “……不简单,我为此准备了15年。”特里恩说。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罗斯玛丽教诲道。“所以我一再告诉你们,学习魔法,最重要的是打好基础。” 第75章 快乐家族 事情结束得有点快。 古克鑫等人出了“坑洞”,发现天空已经恢复成湛蓝的颜色了,那些诡异的黑色十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漆黑之兽虽然没有消失,但也不再新增,很快便被自治领的军队剿灭干净了。 灾祸过去了,师生多有伤亡,但时间会冲淡一切。 根据斯诺菲尔德的证词,特里恩被确定为开启“真理之门”的重大嫌疑人,现已全国通缉。罗斯玛丽被怀疑是特里恩的帮凶,也被一并通缉。古克鑫倒是没被通缉,因为官方认定他已经死透了。 他们没能成为英雄,反而为人唾弃。但自治领恢复了和平。为了世界大同,小我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才怪。 “我得去弄死斯诺菲尔德。你们谁也别拦着我。”古克鑫说。 “……不能杀他。”特里恩摇摇头。“……我要慢慢折磨他。” “我反对为了私人恩怨而挑起争端。”罗斯玛丽。“但若是放任斯诺菲尔德,不知道他又会策划什么阴谋。” 三人愉快地达成了一致,决定立刻对议员一家实行打击报复。 但斯诺菲尔德是个很机灵的人,“真理之门”的事端刚平息,他便带妻儿休假去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一准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了。 他们全家人是躲了,但管家没躲。特里恩找了机会把管家逮了起来,准备严刑拷打逼问斯诺菲尔德的去处。 “斯诺菲尔德是该死,但他的管家就是个打工仔,没必要下狠手?”古克鑫知道特里恩的手段,有点于心不忍。 “你知道我们在哪里抓到他的吗?”罗斯玛丽问。 古克鑫当然不知道。 “……斯诺菲尔德的情妇的床上。”特里恩说。 哦,那是有点不体面。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这情妇和斯诺菲尔德也不算合法夫妻。 “这位情妇其实是位有妇之夫。”罗斯玛丽说。 “……她的丈夫是这位管家先生的亲生弟弟。”特里恩说。 呃,这个确实玩得有点花。但只能说明这位管家私德有亏,也罪不致死? “当时正好被他弟弟撞见了。”罗斯玛丽说。 “……所以他当场杀掉了自己的弟弟。”特里恩说。 那现场是个什么情况?这算是谋杀,还是误杀? “他会被撞见,是因为他弟弟本来当天有一场行动,临时取消了。” “……行动的内容是致幻药交易。他是致幻药的供货商,而他弟弟给他打工。” ……噢。 “行动取消,是因为自治领官方加大了对致幻药的打击力度。” “……因为这两年吸食致幻药的人数骤增,不久前,有一个高校学生因吸食致幻药背上高额债务,最后全家被房贷者残杀。” 好。这个管家不是好人。你们弄死他。 “顺带一提,加大打击力度的议案是斯诺菲尔德提的。” “……这样就能清扫各路的供应商,让他小儿子垄断国内的致幻药生意。” 别说了,这家人全都不得好死。 古克鑫不再异议,拷问开始。 先上场的人是罗斯玛丽,这有点出乎古克鑫意料。罗斯玛丽长相斯文,性情温柔,没想到她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我来做这件事,只是为了让你少受点苦。”罗斯玛丽对管家说。“如果那边那个男人动手,你会后悔为什么要来到这世界上的。” 管家打个寒颤,他听说过特里恩的实际。“我真的不知道,这次议员先生什么都没跟我们说!” 这句话应该是真话。斯诺菲尔德既然要躲,就不会告知别人他的去向。 “你好好回忆一下。再小的线索也行。”罗斯玛丽和蔼地说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罗斯玛丽掏出了两根法杖。一根尖端是红色的,一根尖端是金色的。她轻咏咒语,红色的尖端喷出了火焰,金色的尖端闪出了电光。 “你喜欢哪一个?”她礼貌地问管家。 “议员先生为人慎重!他什么都不对我们说!!也不喜欢我们多问!!!”管家哭哭啼啼地说。 “看来我还是不擅长做这种事情。”罗斯玛丽回头望了一眼特里恩。“还是你来。” 特里恩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管家的面前。管家身躯一颤,便湿了裤裆,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还是别费事了。”古克鑫也走上前来。“不如直接杀了他。我能读取死人的记忆。” “……不用,我先对他施法。……两个小时后你再杀。”特里恩看了管家一眼。“这是他应得的。” 管家先生虎躯一震,当场崩溃。他把工作生涯中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说给了三人,包括斯诺菲尔德的一家生辰八字、兴趣爱好、奇闻轶事、陋习性癖。他告诉他们:斯诺菲尔德的大儿子喜欢折磨佣人,二儿子每天要照2小时的镜子,三儿子热衷于看着别人在致幻药的侵蚀下走向堕落。夫妇俩的爱好倒比较寻常,夫人好美男,老爷则是整天求田问舍,到处买房产。 “他一个公务员,买那么多房产,不怕落人口实吗?”古克鑫问。 “这些房产多不在老爷名下,而是由我们这些家仆持有。”管家解释道。“等到几年后房产升值,我们把房子卖掉,再把所得的资金投资到老爷的产业中去。” 斯诺菲尔德名下的产业多由其长子李维斯经营。3年前长子身故,次子又不是经商的料,便交由三子克里什打理。克里什少年老成,十几岁便已展现出经商天赋。当然,他的成功与老爹的加持是分不开的:斯诺菲尔德携议员之便,深知自治领的法令与政策变迁,在房地产投资中总能未卜先知。 “……换个角度看,这些房产也是做魔法研究的好地点。”特里恩说。 罗斯玛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禁术研究、人体实验、召唤黑暗生物……这些行为终究需要掩人耳目。”他继续说道。“……如有自己的地产,工作开展起来就会方便很多。” “你是经验丰富啊。”古克鑫说。 “……但我没有自己的地产。”特里恩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罗斯玛丽想起了什么,走到了管家面前。“你现在,马上把斯诺菲尔德控制的地产,列个表出来。” “老爷的地产多了去了,很多不是我经手的,可能有一些我也不知道……”管家战战兢兢地说。 “你知道的有多少处?”罗斯玛丽问。 “七、七八十处?”管家说。 罗斯玛丽把一张纸、一杆笔摆到管家面前。“把它们全部写下来。” 最后管家凭着记忆,写出了96处房产。 罗斯玛丽看了看房产列表,又看了看特里恩和古克鑫。“斯诺菲尔德现在很可能就躲在其中一处。” “我们要逐个排查吗?”古克鑫问。 “不需要。”罗斯玛丽说。“你们看看这张列表。大部分的地产位置很好,本身就具有很高的商业价值。一小部分地产位置虽偏,但地段有潜力,如果自治领或学校对其进行开发,房价马上就会涨起来。……但也有那么几处房产,我怎么也想不到它们的升值可能。无论斯诺菲尔德怎么游说议会,这些地段都不可能得到政策倾斜,也就是说……” “这些地方是我们的排查重点。”古克鑫心领神会。 罗斯玛丽把重点房产圈了出来,一共6处,它们地处偏僻,而且彼此相隔甚远。3处在自治领东侧,3处在自治领西边。 “……接下来需要分头行动。”特里恩说。“我去查东边的3处,罗斯玛丽去查西边的3边。” “那我呢?”古克鑫问。 “你留在学校,查一下学校里有哪些人是斯诺菲尔德的协力者。”罗斯玛丽说。“即使我们杀掉斯诺菲尔德,这些人不除,他们还是会继续祸害自治领。” “为什么是我?”古克鑫问。“我对学校的情况又不熟。” “关于学校的信息,我会共享给你的。”罗斯玛丽说。“我和特里恩老师现在都被通缉了,不便露面,而你现在是个死人,行动起来比较方便。” “……我没觉得方便在哪。”古克鑫嘟囔道。 或许是罗斯玛丽觉得侦察藏身处的任务比较凶险,不适合让学生出面。 各人的任务都分配好了,接下来就是分头行动了。 古克鑫又想起了什么。“等等,这个管家怎么处……” 他问题没有问完,罗斯玛丽已经用一记电光刺穿了管家。管家只挣扎了一下就瘫倒在地,而后罗斯玛丽用火焰包裹了他。火的温度比看起来得更高,管家的尸体很快烧成了灰。 古克鑫愣了一下。 “你有问题?”罗斯玛丽问。 “没有。”杀掉管家、再毁尸灭迹,这事做得合情合理。只是古克鑫没想到罗斯玛丽做得这么果断。“您以前是做特工的?或者是杀手?” “10年前,我和‘真理之门’战斗过。”罗斯玛丽说。“你知道的,在学校里,总是会有很多‘真理之门’的拥趸。他们随时会在背后给你一刀。” 她走了,顺手带走了管家的骨灰。 特里恩也走了。所以古克鑫也只好离开那个临时的拷问间。 第76章 重返美丽校园 古克鑫想了想,觉得人生有点莫名其妙。 他是被特里恩召唤到这个世界来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驱动“星之兽”,说白了就是一名工具人。古克鑫不想当工具人,但为了向漆黑之兽及它背后的黑恶势力报仇,才暂时和特里恩联手。现在黑恶势力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他却又为了抓学校的内鬼而奔走。 “这是为了奥姆尼赛因斯自治领的和平。” 他可没那么高尚。他的初衷只是弄死斯诺菲尔德,莫名其妙就成了特里恩的帮凶。不过,一想到这所学校里有许多人和斯诺菲尔德勾结在一起,他又觉得确实该揍他们一顿。 麦克阿诺无疑在他的揍人清单上排在首位。众所周知,麦克阿诺相貌猥琐、品格低下、见利忘义、还经常拍马修斯马屁,说他和黑恶势力没勾结,古克鑫是不信的。所以,他找了个机会,在麦克阿诺回宿舍的路上把他绑架了,丢进了一间没人的仓库。 “你不是死了吗?”这是麦克阿诺被摘下头套后问的第一句话。 “我是死了,被你害死的。”古克鑫说。“我救了你,你却把我关在教学楼外,结果黑色的野兽吃了我。现在我的冤魂找你报仇来了。” “冤有头,债有主,是黑色野兽吃的你,你怎么不找他们报仇去?”麦克阿诺胡搅蛮缠道。 “说得有理,该打。”古克鑫一脚踹在麦克阿诺脸上,踹掉了两颗牙。 “冤魂怎么还打人啊!!!” “我是体术型的冤魂。”古克鑫一把将麦克阿诺拽起来,继续打。打了大约5秒钟,麦克阿诺开始求饶。于是古克鑫停了手。 “说。”古克鑫说。 “说什么?”麦克阿诺满脸是血,一脸懵懂。 “你做过什么缺德事,自己心里清楚。” “我为人正直,哪做过什么缺德事?” 古克鑫继续揍。 “停!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古克鑫停手。 “你做过的缺德事呗,跟我说说。”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让我说什么劲啊。” 古克鑫继续揍。 “我说!我说!你问的到底是哪件?!” 古克鑫停手。 “从情节严重到轻微,按照顺序一个一个说。” “我哪知道哪个情节算严重……别打了!我说!我收过他们的钱!!!” 古克鑫一把拽住麦克阿诺的领子。“收过谁们的钱?” “还能是谁……学生呗。”麦克阿诺老实交代。“给我钱的,我考前透题给他们,考中给些帮助,考后判分松些;不给钱的和长得丑的,我就在考试中给他们设点障碍……” 古克鑫“啪”地一个耳光呼在麦克阿诺脸上。 “我都招了你怎么还打!”麦克阿诺委屈地说道。 “长得丑有什么错!”古克鑫反手又是一个耳光。“说,你还收过谁的钱?” “主要就是学生的钱啊……别的没就谁了啊……” “你再想想。有没有一些‘大人物’,或者他们的手下给过你钱?” “我给他们送钱还来不及呢,他们怎么会给我钱呢……” “你送过谁钱?” “我想送,一直但没有门路……”麦克阿诺一脸忧伤。 也是。像麦克阿诺这种小人物,斯诺菲尔德多半是看不上的。古克鑫就不该把他列在名单上。不过能平白无故揍他一顿,还是挺划算的。 “我问你,”古克鑫搬了把凳子,坐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学校里有谁跟斯诺菲尔德走得比较近?” “我们这些教书的,很难入他们这些大人物的法眼。”麦克阿诺说。“器具部的人倒是经常和高层有往来。” 器具部的主要职责是对魔法物品的使用进行监督与管理。奥姆尼赛因斯是耗魔大户,无论是课上学习、课外活动、还是课题研究,都会消耗相当数量的魔法物品。当然,这些魔法物品不仅可用于学术,也可用于魔法用品的制造和魔法兵器的开发。 如果器具部稍微克扣些本来用于教学活动的魔法物品,通过日积月累下,便可形成可观的魔法物品储备。一旦斯诺菲尔德得到这些储备,鬼知道他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除了器具部,还有谁和斯诺菲尔德来往比较多?”古克鑫继续问。 “校领导和他走动都不少……” 斯诺菲尔德没必要和学校的基层人员有什么关系。只要校方领导层中有他的同盟,他便可以很容易地调用学校的资源。所以,古克鑫的调查重点,应该是器具部和学校领导层。 “行了,这里没你事了。你走。”古克鑫对麦克阿诺说。 “……你不杀我灭口?”麦克阿诺问。 “你不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就不杀你灭口。”古克鑫说。 “那你能把绳子解开吗?”麦克阿诺被捆得像个粽子。 古克鑫解开了绳子。“我在你身上释放了监听的咒语。你做的事、说的话,我可都是一清二楚的。” “有这种咒语?”麦克阿诺问。“我教这儿多年书,怎么没听说过?” 古克鑫一拍凳子,一堆“星光”便从天而降,围着麦克阿诺转圈圈。“你听说过这个吗?你没听说过的多了。快滚。” 麦克阿诺屁颠屁颠地滚了,古克鑫则直接去了器具部。 器具部位于一座独栋大楼中,占地面积不小。它门口有保安,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古克鑫用“读风之印刻”侦察了一下,发现整栋楼被用魔法障壁罩了起来,硬闯肯定不行,灵魂出窍也不保险,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巧的是,他刚好碰见一个人从大楼里走了出来,这个人他还认识。是那个被他救过的眼镜男。 “嗨,基尼斯。”他走上前去,一把将基尼斯拉进旁边的死胡同。 “古克鑫?你不是死了吗?”基尼斯一脸惊讶。 “我离死还段距离。”古克鑫懒得过多解释。“现在我需要你帮个忙。” “说,只要不借钱就行。” “我想要进这个楼。”古克鑫指了指面前的魔法物品科目大楼。 “做不到。”基尼斯痛快地说道。“我兜里还有五块钱,要不你先拿着用?” “我不借钱,进个楼就行。”古克鑫说。“你刚才不是刚从楼里出来吗?带个人再进去也没那么难?” “难,刚才我是被轰出来的。”基尼斯说。“就在5分钟前,我还是那里的工作人员。但你来得不巧,他们刚刚取消了我的临时工资格。” “……临时工还需要资格?” “前一阵是不需要的。之前魔法物品科突然急招临时工,给的待遇不错,我就去给他们打工了。结果今天他们突然又说要审查什么资格,我的学业成绩不过关,就被刷下来了。” “具体的打工内容是什么?” “就是搬搬箱子,擦擦地板什么的。打工不都那样,人家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这些跟学业成绩也没什么关系。”古克鑫摇摇头。“我看资格审核只是个借口,前一阵他们缺人,这阵子不缺人了,就找个理由把你开了。” “嗨,常有的事。”基尼斯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要是他们晚两天再开我就好了。马上就要考试了,我现在急缺钱用。” “期末考试不是还早么?” “是预考。” 预考是什么鬼? “这次期末考试的科目多,开销大,”基尼斯解释道。“学校不想在差生身上浪费那么多钱,就设了个预考,预考不过的,取消参加期末考试的资格,以后就自生自灭了。” 听起来不太妙。 “预考学校是不肯出钱的,材料都得自备。”基尼斯又叹了口气。“要想出成绩,就得有钱。想要有钱,就得打工。要获得打工资格,就得成绩好。形成了完美的死循环。” 古克鑫想了想,问道。“预考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已经开始了。”基尼斯说。“但我们可以自选考试时间,不晚于下周末就行。我本想多赚点钱,到快截止时再去考,但现在看来这一周多的时间我也挣不了几个钱。” “这样,你现在就去考试。”古克鑫提出一个建议。“我帮你通过预考,你帮我混进魔法物品科大楼,怎么样?” “你怎么帮我通过预考?”基尼斯蒙了。“你上面有人?” “没人,但有东西。”古克鑫说。 第77章 考试是学生的本分 预考的科目是自选的,学生可以只选择一项自己擅长的科目考,也可以所有科目都考,最后的分数为各科得分之和。理论上,学生考得科目越多,总分也就越高。 但多数学生只选择自己擅长的几项来考,因为考试是要花钱的。为了考出好成绩,怎么也配备一根像样的法杖,还要加上魔法药水等增幅法力效果的消耗品;如果想证明自己的法术威力巨大,还得配备相应的标靶。根据学校的算法规则,在多个项目取得平平的分数,不如在一两个项目取得优异的分数,所以把资金集中投入到少数科目上才更划算。只有土豪家的傻儿子才报考一堆科目。 综上所述,基尼斯报考了所有科目。 主要原因是他太穷了。即使只报考一个科目,他也拿不出像样的魔法设备,如此说来,倒不如干脆一文不花,每个科目都试一试,碰碰运气,没准哪科碰出个高分呢。 “你这碰出高分的概率,跟中彩票也差不多了。”古克鑫调侃道。“你还不如直接去买彩票,靠彩票奖金拿高分的概率说不定要更早些呢。” “你以为我没买彩票?”基尼斯翻了翻白眼。 基尼斯考的第一科是水系魔法。考场是一间小教室。 理论上讲,为了展现法术的威力,整间大教室才合理。但大教室数量有限,预考的初衷又是为了省钱,所以就拿小教室将就了。 “需要租大教室吗?”考官问基尼斯。——学校很人性,如果学生愿意掏钱,换间大教室也不是不能商量。 “不用。”基尼斯心虚地说。 “那好。你可以布置法术标靶了。”考官说。 “我不需要那个。” “哦,那登记一下魔药。” “我相信自己的实力,从不用魔药。” “哦。祝你好运。” 考试开始。 基尼斯掏出了一根法杖。这法杖长得很怪,与其说是跟棍子,倒不如说是一把刺剑。考官觉得这刺剑有点眼熟。 “这是你的法杖?”这法杖一看就是高级货,不是基尼斯这种穷学生用得起得。 “是啊。有什么问题?”基尼斯反问。 “没有,请便。”考官说。或许他是从有钱朋友那里借来的。但人们通常不会把法杖借给同学,因为他们本质上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基尼斯的天赋平平,但基本功还算扎实。在咏唱完咒语后,法杖中射出了一道水流。 考官很有经验地提前左挪了一步,没让水流弄湿衣服。作为一名没上满一学期的新生,能顺利地滋出稳定的水流已经算不错了,何况水系不算基尼斯擅长的派系。但这个法术终究缺乏亮点,能得到分数,但高不到哪去。 ——正在考官如此想着时,法杖中的水流突然加大了。它迅速成长为一股激流。虽然考官身手敏捷地避开了水流直射,但这房间实在太小了,他还是免不了被墙壁反弹的水花溅了一身。 “抱歉抱歉!”基尼斯急忙道歉。“洗衣费……应该不用我出?” 考官盯了基尼斯半天,才缓缓说道:“不用。” 基尼斯的水系功力平平,但架不住他的法杖高级得一匹,结果成功地释放了一发威力不小的法术。而且,他的施法虽然没有什么亮点,却也没犯什么错误,很快地发挥了法杖的威力。一些天赋型选手或土豪型选手即使拿到高级法杖,也未必能比他发挥更好。可以说这根法杖完美地展现了基尼斯的优点,掩盖他的不足。 “你从哪弄到的这根法杖?”基尼斯问古克鑫。 “玛丽老师借我的。”古克鑫说。 “你跟罗斯玛丽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基尼斯惊问。 “也没多熟,就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古克鑫说。“她说她法杖多得是,我尽管拿没关系。” 最终,考官给基尼斯的分数是12分。这个分数还说得过去,远高于43分的平均分。只不过,要想通过预考,他还能再整二三十个12分才行。 “果然,想要拿高分,还是堆魔药、堆标靶,整个惊艳的‘大法术’才行。”基尼斯叹了口气。“我这人天生就是平庸命,混个不功不过是没问题,就是整不了什么‘大法术’。” 可惜下一科基尼斯连“不功不过”也做不到了。 “我恨‘咒噬’系。”基尼斯看着古克鑫给他的胫骨法杖。“我这人惜命,最用不来这种自残的家伙。” 他大口地叹着气,视死如归地踏进了考场。 “你真的不需要标靶?”考官问。他想象不到没标靶的咒噬法术要怎么演示。“实现说明,你用咒噬魔法攻击我,可是会被取消考试资格的。” “我不用标靶,也不会攻击您。”基尼斯说。咒噬的标靶必须是“假人”,这玩意超级贵。他当然不会把钱浪费在这种没希望的科目上。 他战战兢兢地念完了咒噬咒语,然后晃了晃胫骨法杖。他用咒噬法术从来没成功过,不知道用了这根高级法杖情况会不会有不同。其实不成功也没什么,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受到反噬。 果然,他再一次失败了。考官一副毫不意外的表情。 放弃。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别放弃啊。这可是关键拿分点啊。”突然,一个飘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头顶,现在他感觉身体里面特别拥挤。 因为,现在他的体内,有两个灵魂。 简单地说,古克鑫用“锚点”把戏让自己的灵魂出了窍,又用灵魂附了基尼斯的体。 “你可别乱动啊。”古克鑫的灵魂告诫基尼斯道。“灵魂系魔法可是个精细活。” 基尼斯自然乖乖听话,任由自己的身躯被古克鑫摆布。他的灵魂秉性与古克鑫相合,这也是灵魂附体的必要条件。 “stonnx paxx waxx axx。”古克鑫借由基尼斯之口咏唱着咒语。 他高高举起胫骨法杖,而后有“星光”将他缠绕。 “物质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此乃寻常之理。”古克鑫说。“但若是不寻常的手段,将足够大的能量湮灭,便可无中生有,从虚空中创造物质。” “星光”洒落地面,又化作尘土。从尘土之中,一只染血的手臂冉冉升起。 考官后退了一步。显然,这是他不曾见过的法术。 “咒噬魔法不仅仅是能诅咒他人,它也能够创造。”古克鑫说。“咒噬的本质是许愿机,只要你肯付出足够的代价。” “要、要付出什么代价?你事先可没说这事儿啊!”基尼斯用只有古克鑫听得到的声音问道。 “只是在灵魂上刻下些许伤痕而已。怎么,连这个代价也不肯付?你通过预考的决心就只有这么点儿吗?”古克鑫的灵魂说道。“……放心。施法的人是我,付出代价的人也是我。” “你的施法……结束了吗?”考官似乎有点畏惧那只血肉手臂。 “这个法术能拿多少分?”古克鑫借基尼斯之口问考官。 考官略作计算,然后给出了答案。“35分。” “才这么点分?” “35分还低?” “我这可是凭空创造生命啊。”地上的手臂不停地挥舞着。“他们有人就是火球炸了个墙,就拿到80多分呢。” “我都是按照评分准则给的分。”考官说。“你这种法术不在评分准则之内,我给35分已经是破格了。” “那好。如果这是35分的话——”古克鑫挥舞法杖,手臂继续向上,然后从地里钻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这又该是多少分呢?” 考官目瞪口呆。“八、八十五分?” 血人的背部长出了翅膀,翅膀上的羽毛延伸出无数细长的尖刺,很快,整个房间都被尖刺挤满了,考官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血人张开了嘴,考官在他的嘴中看到了星空,而那星空之中,仿佛有着更为庞大的事物存在。 “这个多少分?”古克鑫问。 “200分!不能再高了!再高就超出我的权限了!”考官高呼。 “谢谢。”古克鑫领着血人走出了房间。 古克鑫的灵魂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基尼斯则惊魂未定。那个血人仍跟在他们身后,引来无数师生侧目。 “你就不能把这玩意弄回去吗?”基尼斯回头看了一眼血人。这东西长得实在惊悚。 “能,但我不想。”古克鑫说。“这可是弄伤了我的灵魂才召出来的东西,我可不想就这么浪费了。” “话说,你是怎么把这玩意召出来的?罗斯玛丽老师还给了你什么道具?” “这不是道具,这是我的实力。”古克鑫说。“我师承史上最强的咒噬法师,用着世上最好的咒噬法杖,这点只是小意思啦。不是我自夸,这个国家比我更擅长咒噬的人不超过5个,但其中一个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是不超过4个。” “……你,一个一年级的新生?” “可能这就是天赋。”古克鑫耸耸肩。毕竟他的躯体就是为咒噬而创造的。“话说我们现在有212分,剩下几科随便混混就行?” 下一科是火系魔法。基尼斯火系水平还可以,但是缺乏创造力;古克鑫虽然基本功不行,但经常能自己鼓捣出新奇的魔法。二人综合一下优点,再配上从罗斯玛丽那里借来的法杖,没准能使出像样的法术。 “这个主意怎么样?”古克鑫得意地问。 “挺好的,”基尼斯说。“就是太扯了。” “怎么扯了?” “这又不是团体考试,要怎么结合咱俩的优点?” “我附你的体,不就得了?” “那还是不行啊,要么是我控制身体,要不是你控制身体,总不能两个人一起控制身体?” “可以,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基尼斯问。 “——灵魂链接。”古克鑫答。 第78章 学霸是怎样炼成的 火系魔法考试现场。 基尼斯的性格不算太开放也不算封闭,古克鑫的灵魂魔法已有一些造诣,要和他建立连接不难。 “接下来要怎么做?”基尼斯的灵魂问古克鑫的灵魂。 “正常施法就好。先咏唱一个火球术?”古克鑫的灵魂答道。 二人的灵魂同时开始咏唱咒语。古克鑫的咏唱速度要快于基尼斯,所以他故意放缓了语速,保持同步咏唱。 咒语是相同的,但二人的施法思路却有极大的差异。基尼斯试图按照书上的教诲,圆满稳妥地构造出一个火球来,然而他的水平照教科书的作者有差距,所以各个环节都模仿得不怎么到位;古克鑫则打算彻底甩开教科书,用自己最擅长最舒服的方式搓出一个火球来——这种方式构造的火球虽不圆满,却带有强烈的个人印记。 他们的思路南辕北辙,于是施法华丽地失败了。法杖尖端放出了大量的气流,但什么也没烧着。 “呃,这次不算。”基尼斯对考官说。 “你还有两次机会。”考官回复道。 “好,我们改变一下策略。”古克鑫的灵魂对基尼斯说。“下一次施法的时候,我来勾画整体框架,你负责添砖加瓦、查缺补漏。” “怎么个添砖加瓦?” “你还记得课堂上的教学演示吗?老师把整个魔法的框架构筑好,你只需把魔法能量‘吹’进去就好,跟那个差不多。” “懂了。” 在明确的分工下,他们成功地召唤出一个火球。由于没钱买标靶,只好让火球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自行湮灭掉了。这个施法不怎么惊艳,也没显示出火球的威力,跟古克鑫自己施法的效果差不多,大概是拿不到高分。 “你还有一次机会。”考官提醒道。“或者你也可以现在‘交卷’。” 反正不花钱,多出来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这次我们再改变下策略。”古克鑫的灵魂说。“你勾画整体框架,你添砖加瓦,你查缺补漏。” “这不就是我自己施法吗?!” “你真聪明。被你发现了。” 于是基尼斯施法,古克鑫观察。 基尼斯的最大问题就是:因循守旧、按部就班。他只懂得按照教条施法,全无个人发挥,因而施法过程拖泥带水。但尽管如此,他魔法的完全度并不低,因为这些教科书上的施法框架已经考虑到了学生的水平,因而有很高的容错率,即使学生在个别环节上出现失误,整个系统还是能顺利运转。 古克鑫意识到:教科书上的框架的确是比他自己的框架更高明。他开始按照教科书的框架进行施法,但在他处理不好的环节上,则改用他自己更顺手的方式。因为这个框架的容错性很好,改变局部施法单元并不影响系统的完备性。 “你不是说这次让我施法吗?你怎么又自己单干起来了?”基尼斯的灵魂问。 古克鑫不答。他先基尼斯一步完成了咏唱,法杖射出一道火焰之龙,龙形蜿蜒,环绕着基尼斯的身躯盘旋向上,在屋顶结成了一道无限之环。 “多谢。”古克鑫对基尼斯说。“我终于明白了要怎么使用火系魔法。” “24分。”考官给出了他的最终评价。 古克鑫突然发现,灵魂链接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你没有阻碍地理解他人的思路、习得他的经验。在接下来的5场考试中,他从基尼斯那里学到了风系、雷系、神圣系、大地系和金属系的正确施法方式,并拿到了142分。 “分挣得差不多了,我们考个灵魂系收个尾,剩下几科就不考了。”古克鑫说。“关键是我也没有其他系的法杖。” 灵魂系的考试是最省事的。基尼斯连法杖都没掏,简单地跟考官秀了秀满屋“星光”,就拿到了50分。 考试结束。古克鑫的灵魂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 “总分是428分,能挣个期末考试的资格?”他问基尼斯。 “300分就稳了,400分是绰绰有余了。”基尼斯满脸兴奋。“这次你可帮大忙了。” “没事,我收获也不小。” “去找个饭馆,庆祝一下?” 古克鑫没回答。因为他看见一个考官模样的人正在向他们走来。 “哪位是基尼斯同学?”那人问。 “是我。”基尼斯的脸刷地一下变白了。难道是替考的事情败露了? “请你做一下准备,演武会下午两点开始。” 然后,考官模样的人走了。 基尼斯一下子焦虑了起来。“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400分以上的学生要参加演武会。” “演武会是什么?” “简单地说,就是实战考试。需要跟其他400分以上的学生打擂。”分数低于这个水平的学生,掌握的魔法不足以进行实战。 “那这个实战考试,考砸了会扣分吗?” “不会,演武会表现不影响总分。” “那你摸鱼不就得了?” “话虽如此,演武会可是当众举行的,表现太差了,给教授留下坏印象,今后我在这个学校就混不下去了。”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事已至此,古克鑫只好将基尼斯一路送上西天。 下午两点,演武会准时开始。古克鑫把血人藏了起来,然后附在基尼斯体内,走进了赛场。此时,前来围观的师生们已经挤满了看台。 参赛者正好32个,演武会便采取了淘汰赛制,输一场就出局。当然出不出局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出风采,给教授领导们留下深印刻象。 基尼斯的分数在32个人中位于中游,但他平时成绩不佳,加上没钱没地位,是最不被看好的选手,初赛便和头号种子选手分在了一组。 “我算是完了。”基尼斯自怨自艾。“估计不出5秒我就得被淘汰。” “往好处想,”古克鑫安慰他道。“既然对手这么强,你只要撑过5秒就不会显得太丢人。” 工作人员们开始在场边施法,令赛场笼罩在青色的光芒之下。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古克鑫问。 “把考场转化成一个半虚拟的空间。”基尼斯解释道。“这样‘替身护符’才生效……” “替身护符是什么……?” “现在,比赛开始。”裁判宣布道。“红方,爱森博戈。蓝方,基尼斯。” 爱森博戈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红色长发,深色皮肤,虽然身为一年级的学生,但看上去却有二三十岁,大概是布满左侧脸庞的伤痕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为成熟。她虽然出身贫寒,但并不缺钱,因为她成名早,身后不缺赞助商。据说她14岁就参了军,再进入奥姆尼赛因斯高校前已经当了6年的兵,杀过的人摞起来比教室还高。 爱森博戈没有咏唱,而是拎着法杖走了过来。基尼斯怀疑她不打算施法,而是打算单凭棍术活活把他打死。比赛规则并不禁止学生用法术以外的手段攻击。 “她应该是准备把法术留到后面的比赛。”基尼斯说。 “那她会后悔的。” 爱森博戈大步向前,以杖为枪,向基尼斯的面门突刺而来。古克鑫立刻操控基尼斯向后闪躲。基尼斯的身体有点缺乏锻炼,好在古克鑫战斗经验丰富。毕竟他是一己之力掀翻了帝国的男人。 爱森博戈不依不饶,连续刺出三枪,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给对手反应的时间。既然她来势汹汹,古克鑫自然也认真应对。他手指一弹,一道“星光”直飞而去。 “啪”。 “星光”击中了她的脸庞,抽了她一个耳光。 爱森博戈面无表情地摸了摸嘴角。她的手上有血。 “完了,你把她惹急了。”基尼斯的灵魂说。 “这已经有5秒了?我们成功了。”古克鑫的灵魂说。 爱森博戈抡着法杖杀了回来。她一面抡着法杖,一面还念念有词,揍人咏唱两不耽误。 “原来如此。”古克鑫恍然大悟。“我原来一直觉得大法术的咏唱时间太长,容易被人捉破绽,实战起来没小法术好用。她倒是启发了我,只要利用咏唱时间进行体术攻击,就把这个缺点给克服了……” “别感慨了!大的来了!”基尼斯提醒道。 爱森博戈的法杖劈向基尼斯脑门,古克鑫刚刚控制基尼斯闪开,一记风刃就斩向了他的小腹。古克鑫急忙按倒基尼斯,才没被拦腰斩断。 幸好他事先用“极星之印刻”强化了躯体能力,要不然这一下还真躲不开。 “不是,这比赛不是点到为止吗?”古克鑫抱怨道。“怎么还带下杀手的?” “……别、别人有替身护符,挨一下顶多是弄坏护符。”基尼斯的脸都吓白了。“……咱这买不起护符的,还是赶紧投降!保命要紧!” “这么说,她也有护符?那我把她往死里打也没事?”古克鑫的火气上来了。 “你等等!她没事,但我有事!!”基尼斯急忙喊道。 但古克鑫已经驾驶着他的身体冲了上去,一拳砸向爱森博戈没受伤的那半边脸。话说爱森博戈虽然肤色深了些,块头大了些,但如果把受伤的左脸遮上,颜值还是不低的。 可惜这一拳没砸着,反被爱森博戈又反打一杖。 爱森博戈的身体能力远强于基尼斯,况且她也对自己用了强化魔法,所以在肉搏中,古克鑫并占不到什么便宜。 “你有法杖,我空手。你攻击距离比我远,这不公平。”古克鑫用基尼斯的声音抱怨道。 爱森博戈不理会,又是一杖抡向他的脑门。 但一杖被“星光”挡开了。古克鑫唤出了数十道“星光”,如卫星般环绕在他四周。他想了想,觉得“星光”不够多,于是有唤出了数十道“新光”。他觉得这样的节目效果还是不够,所以干脆唤出了数百道“星光”。在奥姆尼赛因斯高校学了这么久,他驾驭灵魂的能力是提升了一些。 最后,他决定一下召唤出数千道“星光”。它们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如乌云般涌向爱森博戈,又如巨浪般淹没了她。 “这才公平。”他说。 然后,她爆炸了。 他想了想,又回忆了一下,意识自己的“星光”并没有爆炸功能。 所以,那爆炸是她引起的。 他看见自己的“星光”们被炸得鼻青脸肿,而“带鱼”也在一旁默默哭泣。 爆炸的烟雾过后,她毫发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 她法杖尖端的魔石,正放着异样的光。 第79章 比赛结束请打分 古克鑫在想,为什么爱森博戈会爆炸。 能制造爆炸的法术并不罕见,火系魔法就是一种最常见的爆炸来源。罕见的是,爱森博戈身处爆炸的中心,自己却毫发无伤。 看着她法杖放出的说不上颜色的奇怪光芒,他明白了。 “你是……空间系的?” 爱森博戈没有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 ——她在自己周围制造了一内一外两层隔绝空间,然后令两个隔离层迅速靠近;隔离层之间的空间被压缩,引发了爆炸;她再解放外隔离层,爆炸得以释放;由于内隔离层的存在,爆炸无法传导至她的所在。 而所有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完成了施法。 所以,之前袭击他的也不是什么“风刃”,而是切割空间的法术。坚固的盔甲可以抵抗风刃,却挡不住空间的切割。看似平凡的一击其实是必杀的法术。 “……投降,赶紧投降,麻利点!”基尼斯的灵魂催促道。 “你值得我认真对待。”基尼斯的喉咙却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我【哔——】你二姥爷!古克鑫!”他的灵魂绝望地咆哮道。 “‘极星之印刻’,临兵斗者接阵列在前。”他的喉咙说。 八根法杖,从天而降,一字排开,陈列在基尼斯身前。 “火焰绽放。”他说。 最左的法杖燃起红色光芒。一道火蛇飞向爱森博戈。 “illoolli。”她说。 于是,她面前的空间割裂了。她与基尼斯被分割在两个不同的时空中。无论火蛇如何前进,也永远无法触及爱森博戈的衣角。 “这是一年级学生能用出来的魔法?”一名围观的教师惊呼道。 接着,一道“风刃”袭向基尼斯。 “狂风翻涌。” 左三的法杖被微风环绕。飓风将基尼斯高高吹向天空,避开了“风刃”袭击。 “雷罚降下。” 左四的法杖凝集了紫色电流。雷电绕到了爱森博戈一侧的空间,猛烈地击向她的头顶。爱森博戈不及施法,只能疾退。 “大地战栗。” 左六的法杖亮起黄色光芒。爱森博戈的脚下开始震动,她一个趔趄,跌坐在地。而基尼斯已经在狂风的裹挟下飞向了她。 “精钢成城。” 最右的法杖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基尼斯的右手化作了黑铁,一拳砸向爱森博戈。爱森博戈翻滚着闪开。基尼斯右拳再追,爱森博戈已完成咏唱,用隔绝空间挡开了他。 她在酝酿着下一次爆炸。基尼斯见状立刻飞上高空,和她拉开距离。 “我明白了。”古克鑫的灵魂说。 “你明白什么了……?”基尼斯的灵魂有气无力地问。 “我明白了为什么罗斯老师要随身带着8根法杖。简单地说,火系、水系、电系……不同系的施法原理大相径庭,走的也不是一个路径。也就是说,它们彼此独立、互不干扰。用计算机术语来讲,它们可以并行处理……” “计算机又是什么鬼……?!” “打个比方说,如果我想用三个火系魔法,那我必须先咏唱第一个法术,咏唱完了再咏唱第二个法术,之后再咏唱三个法术。因为它们走的是同一个通道,必须串行处理。但是,如果我想分别使用火系、水系、电系的法术,由于它们各自走的通道不同,所以我可以把三者的咒语结合一下,同时咏唱三个法术。虽然我释放的也是三个法术,但用一个法术的咏唱时间就可以处理完毕,这就是并行的意思……” “完全听不懂……她来了!” 爱森博戈完成了法术的咏唱。她的法杖“轰”地冒出了一堆烟雾,虽然搞不清楚她想干嘛,但一看就很厉害的样子。古克鑫意识地加大了吹风的力度,加大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illoolli。” 他在天上,她在地下。她却出现在他的面前,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她的空间法术在一瞬间压缩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发起攻击,而他猝不及防。幸好这只是一记物理攻击,仅打断了他三根肋骨,性命无虞。他重重跌落地面,靠风托住身体才没粉身碎骨。 “illoolli。” 霎那间,她又从天上回归地面,再一次来到他身前。 但这一次她没能打中他的肋骨。因为一股水流突然缠住了她的拳头。 “illoolli。”她极速完成咏唱,却没有魔法放出。因为一道风卷走了她的法杖。他的拳头变成了铁,击中了她的胸膛。拳头是铁做的,铁上还缠着火,所以她的胸膛燃烧起来。她想要挣扎,脚下的地板却裂开了,令她失去平衡。与此同时,一道雷电击中了她的心脏。 空中发出了清晰的脆响,那是她的替身护符破碎的声音。如果没有它,她现在已经死透了。 他一脚踩在她胸口,右手伸向虚空。而后,一根胫骨法杖飞至他的手中。 “你还有没有替身护符?”他问她。 不得她回答,他就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这一下,估计你的护符是挡不住的。你投降,别浪费时间了。” 但爱森博戈不投降。 “你这人真不知道好歹。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他叹了口气。“那好,我投降。不打了。” 比赛结束。基尼斯初赛即被淘汰。 爱森博戈一脸不解。 基尼斯也不解。 “为什么认输了?”他问古克鑫。 “你想啊,咱们这个操作,往好了说是替考,往坏了说是‘上身’,总之不那么体面。”古克鑫解释道。“所以咱们得低调点不是?见好就收,咱也抵抗了挺久的,初战淘汰也不丢人。万一你真拿了个冠军,被人惦记了,往后我不在了你也不好解释不是?” “我觉得你也不低调啊……” 基尼斯一出考场,立刻被各色人等围住了。有教授、有官员、还有一看挺面熟但叫不上名字的大人物。他们绕来绕去地说了一堆,赞扬了基尼斯的潜力,总之是暗示要给他赞助,以后要大力栽培他。 基尼斯含糊地和他们客套了几句,暂时没表态加入任一方的派系。倒不是他有多谨慎,主要是他现在脑袋是蒙的。 “你说,我是把他们都拒绝了,这学校我是不是今后就待不下去了?”他问古克鑫。 “干嘛拒绝?你不挺缺钱的么,有人栽培是天大的好事。” “他们手眼通天的,很快就会知道刚才那比赛不是我打的。”基尼斯一脸纠结。“要是他们被发现我其实是个废物,还不往死里弄我?” “别这么妄自菲薄。我觉得你基本功挺扎实的——我没跟你客气,我附过你的体,我清楚。”古克鑫说。“你就是缺钱。现在有人肯给你,高档法杖拿着,名贵药水用着,再得名师指点两下,用不了两年,你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天才了。你天赋比马修斯强多了,他都能是‘青年翘楚’,你还能比他差?” “……也是,至少不会比他差。” “就是,他都死了。”古克鑫说。而且还是他杀的。“话说现在你学业成绩达标了,去给器具部打工妥妥的了?” “我现在不差钱了,为什么要去打工?”基尼斯问。 你这过河拆桥是不是有点快? “刚才那堆大佬里,有一个是器具部的副部长。”基尼斯继续说道。“他自己是教魔法物品应用的,还邀请我当他的学生。我打算同意他,正好我对这一科也挺兴趣的。那时候我就可以自由出入器具部了。” 古克鑫向他竖起两个大拇指。“我果然没看错人。” 不过,古克鑫没让基尼斯立刻答复,而是让他和各位大佬都见个面,详聊一下——对方都是有吨位的人物,就算回绝,也得回绝得正式一下。而古克鑫正好附了基尼斯的体,暗中观察他们一下。 会面时,古克鑫借基尼斯之后展现了下魔法功力,强调了自身的潜力与价值;而对方也会向基尼斯强调,自己背后有着什么样的资源。古克鑫关心的,是他们背后的资源中有没有斯诺菲尔德的影子。 很快,古克鑫就发现,会面的大人物中,半数以上都与斯诺菲尔德有些关联。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定参与了斯诺菲尔德的密谋,处在他们的位置,和上面打好关系算是日常工作职责了。 其中特别引起古克鑫注意的,是黑暗系魔法主任施耐德尔。当古克鑫借基尼斯之口提到斯诺菲尔德时,他明显地避开了话题。据基尼斯所知,施耐德尔和斯诺菲尔德关系不差,平时也有多走动。他的反应或许说明他正在与斯诺菲尔德有什么合作,而这个合作他并不希望为人所知。 凑巧的是,在器具副部长坎格尔的身上,他也看到了类似的反应。所以,这两个人就是他接下来的调查重点了。 说来有趣,坎格尔还是基尼斯曾曾祖父的学生。基尼斯也算是魔法世家了,后来家道中落。在落魄的时候,不见他们提到这层师生渊源,现在基尼斯展现出了“天赋”,坎格尔却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层关系。 “从我的立场出发,我挺希望你去当这个坎格尔的学生。”会面结束后,古克鑫对基尼斯说。“但为你的将来考虑,我不建议你加入这个坎格尔的阵营。” “为什么这么说?”基尼斯问。 “这个坎格尔,将来应该会出事。” “为什么这么说?”基尼斯又问。 “直觉。”古克鑫没过多解释。“说起来,你曾曾祖父还是个挺厉害的人物。没怎么听你提到他。” “是啊。”基尼斯说。“他人生多舛,婚姻不幸,后来还疯了。” “天才的运气通常都不怎么好。” “他不是因为运气。”基尼斯感叹道。 “那是因为什么?” “……女人。”基尼斯说。 第80章 地底下有什么 “总得来说,曾曾祖父的人生是个悲剧。但悲惨得不太突出,写成小说也没什么戏剧性,不会有人看的那种。 “他的悲惨在于他是个天才。 “普通人通常不会有那么多烦恼,比如我。我很早就认识到自己是个庸才,所以便不会自寻烦恼,非要跟别人比较。 “但天才不同,他们自命不凡,总以为自己配得上最好的。 “曾曾祖父的不幸便是,他遇到了比他更天才的人,令他的才华相形见绌。更不幸的是,这个人恰恰是他对门邻居的孩子,天天见面的那种。 “更不幸的是,曾曾祖父爱上了那个人。 “而那个人,并没有成为我的曾曾祖母。 “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没有多少幸运儿能和自己所爱的人走到一起。这事本不应奢求。 “生活本就是个不断退而求其次的过程。有时我们会特别渴望一个事物,或是一个人,但就是得不到,让我们焦急如焚,心头蚂蚁爬。但我们又能怎么样呢?压灭心火,忘却伤痛,生活还是得继续。 “但那个人很残忍。曾曾祖父连一根手指都没能触碰她。她却对他说,她也爱他。然后,在他的生活中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从此再无音讯。 “所以,曾曾祖父只能永远活着她的阴影中,无法憎恨她,也无法迈向未来。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心情与我的曾曾祖母相遇的。我只知道曾曾祖母含恨而终,所有的子女都离他而去。 “在生命的最后,他孑然一身。没有人肯原谅他。 “听说,他挑选了一个日子,独自走上一片风景独好的山头,跳进了自己挖好的坟墓。他没法给自己竖墓碑,也不需要墓碑。 “直到今天,我们都不知道他葬身何处。当然这也不重要。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不能算是他的后代。他在年轻时已经死去,我们只是鬼魂的子嗣。” 基尼斯说得平静。那只是遥远的往昔中,一个陌生人自作自受的故事。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母的故事。”古克鑫说。 “我祖父母的故事,其实我也不怎么清楚。”基尼斯说。“但曾曾祖父的事情,曾曾祖母一直在讲,把我的曾祖父耳朵听出了茧。他又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的祖父,所以祖父的耳朵也长出了茧。所以,没办法,我的耳朵也只好长了茧。” 往事终究只是往事。基尼斯不是他的曾曾祖父,他需要放眼未来。在古克鑫的建议下,他决定接受副校长的资助。副校长为人圆滑,又有不错的专业水平,对派系斗争持中立态度,是个较为稳妥的选择。 不过,基尼斯并不会这么快表明态度。他同意了坎格尔去部里的邀请。古克鑫便趁机去器具部探了个究竟。 器具部不愧是物资重地,戒备异常森严,房间与通道里摆满了各色的魔法侦测装备,还时不时有人巡逻,若无高层授意,寻常人想从这里带出些魔法物品还真不容易。 坎格尔带基尼斯参观了库房、流转室和计量室,满目的魔法物品看得他们眼花缭乱。有趣的是,器具部还自己设了开发室。按理说,魔法物品的研究、设计与开发本应是开发部的职责,但器具部坐拥大批魔法物品资源,自然也不甘寂寞,自建团队进行物品开发,甚至与开发部形成了竞争。 而古克鑫最感兴趣的,却是那些坎格尔没带基尼斯参观的房间。他跟基尼斯的灵魂打了声招呼,便钻出了基尼斯的身体,自行探索去了。麻烦的是,器具部里到处都是魔力监测装置,像他这样不明身分的灵魂,一旦被发现,势必会引起不小的骚乱。他只得开启“读风之印刻”,一边躲着监测,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进。 器具大楼地上8层,地下3层,地毯式搜索会耗费不少时间,于是古克鑫决定捡重点来。简单地说,监测装置越密集的区域,便越可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地下区域的监测明显比地上密集许多,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处,各类监测魔力流直接把出入口堆了个水泄不通。 所以,地下大概率有鬼,问题在于古克鑫的灵魂要怎么下到地下。硬闯肯定不行;灵魂能穿墙行动,但器具部里的墙壁和地板都被人施了咒语,只要一穿立刻报警。一个方法是把灵魂躲进工作人员的身体里,跟着他们一起下楼,但附体过程势必引起工作人员的不适。工作人员一折腾,古克鑫就暴露了。 恰好此时来了一名工作人员,手里提着一个铁笼,笼中关着实验用的老鼠,正准备下楼。古克鑫灵机一动,令“带鱼”灵魂钻进笼子,一把按住小老鼠的尾巴,然后粗鲁地挤进它体内。灵魂没有体积,所以进了老鼠的身躯倒也不拥挤,只是老鼠的灵魂不太乐意,顿时发了飙,在笼子撞来撞去还咬起自己的尾巴。 “鼠兄息怒,我没打算占你的身子。”“带鱼”劝诫着老鼠灵魂。“我只是在你身体躲一下,等下了楼我就出来。” 可惜他们人鼠有别,语言不通,老鼠灵魂怎么也不肯听劝。古克鑫的灵魂只好动用武力,胖揍了老鼠灵魂。老鼠的灵魂力量远弱于人类,瞬间便被揍得服服帖帖。老鼠的身躯也终于老实了,只是仍在不停抽搐。” “小刚这是怎么了?”那工作人员自言自语道。“该不会是吃坏肚子了?你是不是偷喝我的变装药水?……算了,我还是换一只老鼠好了。” 说罢,他便转身往回走。可古克鑫好不容易才制服了这只老鼠,不想再节外生枝。于是,他操控老鼠大肆折腾,令工作人员失手掉了铁笼。铁笼刚一落地,他便用“极星之印刻”打开了笼门,然后钻出笼子直奔地下而去。 “小刚,等一下!”工作人员大喊道。 古克鑫当然不会等。他用老鼠特有的敏捷冲向了楼梯口,然后一跃而起。然后,大约有七八种不同的监测装置同时察觉到了它的存在。 “错误。未登记的生物。” 一道闪电毫不犹豫地劈了下来。老鼠当场变成了焦炭,大约一秒后,滚滚烟尘带着烤肉的香味从它身上冉冉升起。 “小刚……”工作人员失神地跪在焦炭面前。“它今天早上才刚刚当了父亲,就遭此横祸……烤得这么焦,还能吃吗?” 古克鑫的灵魂是久经考验的灵魂,眼疾手快,在雷电劈下的那一刹那溜出了老鼠的身体,混进了楼下。监测装置的注意力都被老鼠吸引走了,竟没发现它。 “鼠兄,抱歉,我的错。……请安息。”“带鱼”回头看了一眼焦炭,鞠了一个躬,然后继续前行。 地下一层是仓储区,储存的多是珍贵或危险性较高的管制物品。 地下二层是研究区,在这里进行着大量的活体实验。当然,实验材料多是老鼠虫豸这种不讨人喜欢的生物,动物保护组织都懒得搭理。 地下三层是开发区,有军用潜力的魔法设备是他们的研究重点。研究员在闲聊中提到,他们的目标是增加“物”的要素,减少“人”的要素,即让魔法素质平庸的人也能通过这些设备用出大法术,甚至是不依靠人用出大法术。 通往地下四层的楼梯口,又被摆上了重重监测装置,下面还设了一道又厚又重的铁门。戒备比地下一层的入口更森严。这一次,古克鑫不能再找只老鼠瞒天过海了。 “既然潜行无望,那就强攻。” 反正他设置了“锚点”,只要想跑,灵魂是一定跑得掉的。他溜进开发室,调用“极星之印刻”取来了几件开发到一半的半成品,把它们丢到铁门前。 监测装置立刻发现不对劲,正准备报警,而他抢先一步用“星光”引爆了半成品。本成品不愧是半成品,风险性那是非常之高,“咣咣”两下就把周遭的物体全炸飞了,连铁门都没拦住。 一时间,警报声大作,铁门和监测装置集体报废。古克鑫的灵魂趁乱下到了地下四层。 上面乱作了一团,地下四层却出奇地安静。这里的空气弥散着一股异样的气息。古克鑫的“读风之印刻”没有发现什么样异常,但他却直觉地感到压抑。他忍不住想要逃离这里。 地下四层比其上几层都大,通道错综复杂,像是个迷宫。但古克鑫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越是想逃离哪里,便往哪里前走。 他硬着头皮前行了15分钟,终于来到一个豁然开朗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张大得吓人的桌子,大得足以让三头大象并排睡觉。睡在上面的并不是大象,而是一个黑色的生物。这生物的样貌十分离奇,离奇之处就在于古克鑫根本看不出它是个什么样貌。 他看了,没看懂。他无法用语言形容它的形状。他的脑海中无法留下关于它形状的记忆。他的脑袋停止了运转,被人生生地剜出了关于它的认知。他只知道它是黑色的,除此之外的一切均超过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的胸口开始隐隐作痛。他隐约地知道,这个黑色的生物与漆黑之兽同源,同为“真理之门”的造物。 “我抓到你的小辫子了,斯诺菲尔德。”他说。 然后,那个生物苏醒了过来。 那个生物没有眼睛,也没有睁开看起来像眼睛的器官。它甚至没做出任何动作。但古克鑫知道它醒了,而且他知道它在看他。 被这生物盯着看的感觉不好受。那感觉就像是大冬天在结冰了树上剥番茄的皮。其实古克鑫也不知道剥番茄是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自己快疯了。 “很高兴认识你。”他对黑色生物抱了抱拳。“但恐怕我得走了。告辞。” 然后,他放飞了自己的灵魂,驱使着它回到“锚点”。 这个过程很快。无论相距多远,灵魂都能超越空间的局限,在一瞬间回到躯壳之中。 但是,这次出了点问题。 他的灵魂“卡壳”了。 不知什么时候,“带鱼”的尾巴被一团淤泥般的东西缠住了。 这淤泥来得毫无预兆。他意识到,它是某种诅咒。 然后,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句话: “……我用我永世的怨念诅咒你。” 总之,他跑不掉了。 黑色的生物站了起来。它包裹了他。 第81章 超越世间之理 想要迈开腿狂奔,双足却陷入了浆糊坑里。——这就是古克鑫现在的感觉。 这诅咒威力不大,却相当坏事。 他开始回忆,自己是何时何地受的诅咒。 “布琳西娜。”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吟。 “……谁?”他一脸茫然。 “布琳西娜。神圣鲁斯坦帝国白衣主教,蒂诺泰勒的使役者。”那声音幽怨地说道。 他好像有点印象了。在上一个异世界,他尚为使徒的时候,貌似打败过一个面目可憎的天才美少女。那个天才女孩好像在死前对他做了什么。 “你终于想起来了。”那声音变得欢快起来。“我要用你的余生来偿还杀死我的罪孽。” “别扯淡了,那你要怎么偿还那些被你杀死的性命?” “蝼蚁的命我不管。你杀了我,就要付出代价。” 黑色生物已经逼近了,古克鑫没功夫跟一个已经死掉的人耍嘴皮子。既然逃不掉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他想唤出“星光”迎敌,自己的灵魂却深陷淤泥。布琳西娜的咒诅是污秽系的,对灵魂系法术有相当大的限制作用。 偏偏他的八根法杖都不在身边,只有灵魂系的法术可用。 黑色生物长出了一个尖尖的角。黑色生物和他之间的距离很遥远。黑色生物没有移动,也没有施法。但那尖尖的角刺穿了他。 “……什么鬼?”他无法理解自己是怎么中招的。他很确信自己没被那角命中,黑色生物没有使用空间魔法。 “这是超越系的魔法,因果扭转的法术。”布琳西娜的声音幸灾乐祸地说道。“你的‘读风之印刻’甚至没法察觉它,因为它超越了你的认知。……咦?” 她发现尖角刺穿的其实不是古克鑫。因为古克鑫只剩下灵魂了,而灵魂是没有实体的。尖角刺穿的是缠住灵魂的淤泥。 布琳西娜发起凄厉的喊叫。淤泥流出污秽的血液,由于痛苦地抽搐不已。但它还是不肯放开古克鑫。 “放开我,要不然你会死得很壮烈。”古克鑫告诫道。“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会‘读风之印刻’?” “……我就在你的灵魂深度,……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布琳西娜喘息地说道。 “你过分了。我就不能有个人隐私吗?” 黑色生物又长出了一个钩子。古克鑫想要逃跑,可钩子还是刺中了他——身上的淤泥。淤泥疼得拧成了麻花,布琳西娜哭出了声。 “你还是藏回我的灵魂深度。”古克鑫叹息道。“你看挨打的全是你。” “……我,我回不去……”布琳西娜哭着说道。 黑色生物长出了一个狼牙棒,看上去就很疼的那种。然后,淤泥被棒上的刺划得遍体鳞伤,布琳西娜开始高喊她母亲的名讳。 她为什么回不去呢?这是个问题。 她一直躲在古克鑫的灵魂里,可以下手的机会多得是。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出手?这是另一个问题。 对于第二个问题,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之前,她的诅咒没有机会从古克鑫的灵魂里钻出来。 归纳一下就是:之前她出不来,现在她回不去。换言之,诅咒的发动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要么和黑色生物有关,要么和这个房间有关。 淤泥被黑色生物揍得不能人道,对古克鑫灵魂的束缚力也变弱了。古克鑫趁机开溜,虽然还是不能回到“锚点”,但已经跑出房间了。 他一出房间,黑色生物的攻击就停止了。它伫立在门口,巴巴地望着他,却不肯迈出一步。门没锁,但黑色生物没法离开这个房间。 而此时,布琳西娜和她的淤泥诅咒也不见了。 “果然是这个房间有鬼。” 所以,第三个问题就是,这个房间究竟有什么鬼? 古克鑫开启了“读风之印刻”,但没看出房间里什么异常。但在房间外,他看见了一张漂浮在空中的黑色卡牌。 ——红唇牌。 这是他从“奠基者”的地下基地,那个长着红唇的诡异男子口中得到的牌。它本已燃作黑烟,现在却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带鱼”灵魂伸出尾巴,去触摸卡牌,那牌却在空中碎做纸屑。纸屑化作了黑色的蝶,沿着那蝶,古克鑫的眼睛看到一股魔力气息。那是一股被他忽视的气息,他之前就看见了它,却不明理由地下意识地忽视了它。现在,在黑之蝶的指引下,他认识到,这魔力气息揭示了这个房间的本质。 “忘却之缘。”一个莫名其妙的名词出现在他脑海。“——这个房间被施加了‘忘却系’的魔法。” 他在课上可没听说过什么“忘却系”的魔法。 但显然,该系的魔法,能够有效地克制这个黑色生物。 并且,它能令布琳西娜的诅咒显形。布琳西娜是异世界的死者,是被忘却之人。只有在忘却的空间中,她的残骸才能得以进入人们的意识。 器具部的安保人员姗姗来迟。他们终于带着各色的魔法装备,小心翼翼地下到了地下四层,但暂时还没有发现古克鑫的灵魂。 此地不宜久留。没了诅咒的束缚,古克鑫在一瞬间就回归了“锚点”,将灵魂放回了藏在学校花园里的躯体。行动结束。 基尼斯那边也结束了对器具部的“访问”。古克鑫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的行程也不得不结束了。他们在约好的接头地点——一处废弃仓库碰了面。 “那起骚乱是你搞的?还有,这根法杖一直闪个不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基尼斯掏出了古克鑫借他的风系法杖。法杖尖端的宝石亮起了青色的光芒。 “这是‘听风之术’。”古克鑫接过法杖,轻吟了咒语,宝石便不再发光。 “听什么术?老师课上没讲过这个啊。” “老师又不可能什么都讲。每天都有人自创新的法术,这法术是讲也讲不完的。”古克鑫说。“我的事儿办完了,你自由了。接下来,去享受你的玫瑰色人生去。” 刚刚打发走基尼斯,一只风色的蝴蝶便悄无声息地飞进了仓库,落在了古克鑫的掌心。古克鑫捏碎了蝴蝶,再摊开手掌,一股轻风从掌中升起。风中传来了罗斯玛丽的声音: “我们发现了些东西。下午5点20分,在‘老地方’碰面。” “老地方”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地点,位于校外的一处森林边缘。说是“老地方”,其实古克鑫根本没来过几次。他准时到达了地点,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直到5点35分,罗斯玛丽才终于出现。 “久等了。”她说。 “没有,我也刚到。”他说。 “你不是5点20就到了吗?”她说。 “您怎么知道的?”他问。 “我一直看着你啊。”她答。 原来你早到了啊! “我在侦测魔力流动,看看你有没有被跟踪。”她解释道。 他们又往树林深处走了走,罗斯玛丽又张开了一道风之壁,以防止被人偷听。 “现在可以谈正事了。”她说。 “特里恩没跟您在一起?”他问。 “他还留在斯诺菲尔德的豪宅里呢。”她说。“我们没找到斯诺菲尔德,但发现了他的‘秘密基地’。” “哦,不出意料。”他说。 “那个基地占地超过10万平,雇员不下千人。”她继续说道。“他们在打造了一个‘扩张器’。” “‘扩张器’?” “‘真理之门’的‘扩张器’。”她解释道。“如果当时,我们没能阻止‘真理之门’的开启,斯诺菲尔德就会用‘扩张器’将门扩张数百倍,将‘门’里的事物一下子放到这个世界来。” “……他是想毁灭世界吗?” “他是想继续铭玖的事业。——利用‘门’中之物,支配‘门’中之物,又或者,与‘门’中之物融为一体。” “现在‘门’关上了,那玩意就用不上了?” “不管怎么说,它始终是个隐患。我们得毁掉它。” “那会打草惊蛇。”古克鑫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秘密基地’肯定不止这一个,要是让他有了戒备,再攻打其他基地就难了。再说,你们想攻下一个上千人的基地也不容易。” “不是‘你们’,是‘我们’。”罗斯玛丽说。“我们有‘星之兽’。” 差点把这货忘了。有了这货,以一敌千倒也不是大问题。但还是有些小问题:和“星之兽”连接的感觉很不舒服。谁会愿意把自己的灵魂连上一个满身触手的肉瘤上呢。 “……如果有选择,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动用‘星之兽’……”古克鑫提议道。 “只要我们攻下了基地,捕获了那里的雇员,”罗斯玛丽完全无视了古克鑫的提议。“再稍加拷问,不难找出斯诺菲尔德和其他基地的下落。” 一个女孩子,不要把拷问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啊。 “对了,说起来,我这边也有一些发现。”古克鑫说。“众所周知,器具部的坎格尔大概率和斯诺菲尔德是有勾结的。而我在器具部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生物。” “有多奇怪?”罗斯玛丽问。 “首先,我用眼睛看不出它是什么形状。其次,我用魔法感知不到它的魔力流动。再次,我的理智无法它的存在。”古克鑫说。“它可以无视距离攻击,但用的却不是空间系魔法。” 他的描述相当含糊。 “它用的是超越系法术,超越因果之理。”罗斯玛丽却一下就理解了。“它是门那一边的生物。大事不妙。” “怎么了?” “我是用‘铭朽’之力——也就是禁制系和超越系的混合法术——强行关闭的‘真理之门。”她说。“但你描述的生物,显然具有超越系的力量,而且远远强于我。也就是说,它能‘超越’我的超越力量。” “也就是说……” “它能打开我设下的封印,再度开启‘真理之门’。”罗斯玛丽说。 第82章 犬只寄存 所谓“真理之门”,与其说是人造之物,其本质更像是自然现象。既然是自然现象,就要服从自然的法则。 “真理之门”的开启是个过程,急不得。所以,无论阴谋人士如何谋划,两次“开门”之间终究要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周期;同理,无论正义人士怎样试图阻止,该开门的时候,门还是要开。人们的行为只不过是加速或延缓了这个过程而已。 与其相似,“真理之门”的闭合也是个自然过程。严格说来,罗斯玛丽并没有把门关上,她只是强制性地把它“缝合”了,然后静待它的自然闭合过程。期间,如果有人暴力拆解了她的“缝合线”,那么门就会再度开启——确切地说是延续其开启状态。 “通常,每一次在将‘门’封印后,自治领都会派重兵封锁入口,以防止在‘门’闭合之后有人破坏封印。”罗斯玛丽解释道。“但这次,自治领似乎不会站在我们一边。” 现在,自治领的军队倒是象征性地封锁了“坑洞”,但每天还是会有军方和校方的人出入“坑洞”。“真理之门”的位置总在变化,貌似这次官方尚未炸到的“真理之门”的所在地点,自然也不会派兵把守。斯诺菲尔德派系的人要去“门”口搞点破坏,那真是再容易也不过了。 “要不要我们把‘真理之门’的位置告知官方?”古克鑫提议道。“这样他们好歹还会有些防备。” “意义不大,斯诺菲尔德想去还是能去的。”罗斯玛丽驳回了这个想法。“而且官方内部也有很多人暗中赞同铭玖的理念,如果公开‘真理之门’的位置,不知道又会惹出多少事。” 总之,现在的“门”就好像是个没上锁的房子,处于任歹徒予取予求的状态。守是守不住的,他们只能主动出击。 “你看到的黑色生物是必须消灭的。”罗斯玛丽总结道。“我们不知道斯诺菲尔德还掌握了多少这样的生物,所以我们必须将他捕获,问出情报后再杀了他。” 就在这时,罗斯玛丽的风系法杖亮了。古克鑫把法杖还给她,然后一只风之蝶来到降落到他们之间。 “……计划有变。”风中传来特里恩的事情。“……我发现斯诺菲尔德了。他也发现了我。……我会捉住他。你们随机应变。” 原来罗斯玛丽是计划带着古克鑫和“星之兽”一起强攻“秘密基地”的,但目前看来,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恐怕‘黑色生物’那边,我们也要快点行动了。”罗斯玛丽说。“一旦斯诺菲尔德察觉了我们的行动,很可能会转移‘黑色生物’的位置。” “……那‘秘密基地’那边呢?就让特里恩一个人对付他们上千人?”古克鑫问。 “只能如此。”罗斯玛丽说。 “如果他失败了呢?” “那我们这边必须成功,不让他的牺牲白费。”罗斯玛丽的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你能独自启动‘星之兽’吗?” 不能。古克鑫从没学过怎么驾驶怪兽。 开车尚需花上几个月,更何况是操控一个形状不明大小未知的奇形生物。 “你必须能。”罗斯玛丽没给古克鑫拒绝的余地。“否则就是这个世界的终结。……我们走。” 她走出了两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身望了古克鑫。“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 “我不是。” 只要特里恩解除召唤,他就会离开这里。或许是永远地离开。 “抱歉,我忘了。”罗斯玛丽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可以怎么回报你,但我愿付出任何代价。……你可以帮帮我们吗?” 美女的要求,总是很难让人拒绝。 “好啊。”古克鑫说。 “谢谢。”她低下了头。 “举手之劳。”他笑笑。 现在,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和“星之兽”汇合。“星之兽”藏在“坑洞”下方,“坑洞”门口全是士兵。 这倒不是什么事儿。让“星之兽”自己过来找他们就可以了。 “你知道怎么对‘星之兽’下令吗?”罗斯玛丽问。 古克鑫想了想。“不知道。但也许见到它我就会了。” “所以我们还是得先进‘坑洞’。” “如果有‘星之兽’,打飞‘坑洞’门口的杂兵并不难。” “但是我们先要进‘坑洞’,才会有‘星之兽’。” 沉默。 “那就硬闯。”罗斯玛丽说。“斯诺菲尔德在特里恩老师那边,应该没法立即做出反应。我们动作要快。” 她的声音很柔和,语气却相当坚决,没给古克鑫辩驳的余地。 古克鑫只得跟随。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坑洞”口。 “开始。”罗斯玛丽说。 “现在?不用做什么准备吗?”古克鑫说。 “什么准备?” “……心理准备。” 罗斯玛丽走到古克鑫面前,递给他一块头巾。“把脸蒙上。” “……您不用蒙脸吗?” “我又不怕暴露,他们已经在通缉我了。” 然后,她走出了藏身处,双手持杖射击。电流与火球撞击在一起,在“洞口”引发了巨大的爆炸。古克鑫急忙跟上,用“星光”轰击陷入混乱的卫兵们。 “别跟他们纠缠。”罗斯玛丽唤起一阵风。风包裹了他们,把他们粗暴地丢进了洞中。 守洞口的士兵倒也不是等闲之辈,刚才的爆炸没能造成实质性打击,他们很快就对二人发起了反击。 而罗斯玛丽早已在身后竖起数道石墙。士兵们的魔力射穿了石墙,却被光之壁挡下。他们试图化解光之壁,又被突如其来的钢剑之雨扰乱了咏唱。 “您是怎么在一瞬间咏唱这么多魔法的?”古克鑫问她。现在他能通过“并行处理”同时释放多种法术,但咏唱威力这么大的法术还是要花费很多时间。 “多学,多想,多练习,做好每天的课后作业。”罗斯玛丽说。“还有,预先把魔法咏唱好、存起来,在需要的时候再把它放出来。” 洞里的守军也不少,但相当分散。“坑洞”中的空间无限大,岔路无限多,二人乘风七拐八拐,便把守军甩到了身后。穿过了几个空间扭曲后,这世上已经没人能找到他们了。连他们自己也不行。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古克鑫问罗斯玛丽。 “不知道,但那不重要。”她说。“我们知道‘星之兽’在哪就行了。” “‘星之兽’在哪?”他问。 “我不知道。”她说。“但你知道。” 古克鑫不知道,但理论上他确实应该知道。特里恩把他设计成唤醒“星之兽”的钥匙,所以他和“星之兽”之间应该存在某种联结。 他用“读风之印刻”审视了自己,可没看到什么魔力连接的痕迹。于是,他把“带鱼”灵魂叫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的躯体一番。 罗斯玛丽看不见他的灵魂,但能看出他在进行某种高端魔法操作。 “有发现什么吗?” “原本我以为自己相貌平平,但刚才我发现我其实长得有点帅。” 罗斯玛丽笑眯眯地看着他,神情和蔼。古克鑫却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不是,刚才我在想,特里恩藏这玩意的时候,就没有标记下埋藏地吗?” “他把‘星之兽’藏在了错乱的空间里。标记也没有意义。” “哦。”古克鑫叹了口气。“我找到了它。” “在哪里?”罗斯玛丽略有意外地问。 “就在我们脚下。”古克鑫说。“它感觉到我来了,就自己来找我了。” 脚下的石层突然破碎,在一阵天崩地裂的震动后,他们降落至一个肉瘤与触手组成的恶心肉团上。肉团上冒出了一个面目可憎的兽状生物,正殷切地扭动着身躯,眼巴巴地望着古克鑫。那神态就像一只耷拉着舌头、遥着尾巴、迎接主人回来的狗狗。 它甚至用长满瘤子的长舌头舔了古克鑫的脸,以示亲昵。它又望了一眼罗斯玛丽,露出了“虽然我和你不熟,但我也可以勉为其难舔你一下,作为友情的证明”的友好姿态。而罗斯玛丽用“敬谢不敏”的善意笑容回敬了它。 于是,兽状生物回望了古克鑫,用眼神诉说道:“来,驾驶我。” 可古克鑫还是不知道怎么驾驶它。他用了一个比喻来向罗斯玛丽解释当前的情况: “打个比方说,这只‘星之兽’是一辆车。” “哦。一辆车。”罗斯玛丽看了一眼脚下的“星之兽”,然后侧挪了一步,以避免被蠕动不已的触手缠上脚踝。 “它是车,而我是车钥匙。”古克鑫说。“用钥匙就把车打着,这个没问题。但问题是,特里恩把方向盘拔了。他不把方向盘拿回来,我这车还是开不了。” “那么,你说的‘方向盘’,具体指的是什么呢?” “一个法术。”古克鑫说。“我回忆了一下,特里恩应该是开发出了一种专门操控‘星之兽’的法术。不使用那个法术,就没法操纵‘星之兽’。” 罗斯玛丽突然指了指古克鑫的身后。 古克鑫回头,发现自己背着的胫骨法杖亮了。他摘下法杖,看见上赫然刻着一段闪光的咒语。 “我想,这就是操控‘星之兽’的法术。”罗斯玛丽说。“特里恩老师把‘星之兽’的支配权给了你。” 第83章 恶徒对恶徒 远郊,斯诺菲尔德私人庄园,别馆,地下四层,“后厨间”。 “后厨”只是个代号,没人会特意在地下生火做饭。不过,这个房间和厨房终究是有些相反之处,比如这里常常会杀鸡宰羊,有时还会宰人。魔法理论的高速发展,和活体实验的盛行密不可分。虽然1008年自治领出台法令,明确禁止进行人体实验,但有巨大利益的事情,光靠法令是禁不住的。 “后厨间”里摆满了各种生物的残骸,它们都是魔法实验的结果。而这些残骸又可被用作后续魔法实验的“材料”,因而并未被立即清理。宽广的房间中充满了肉团与血迹。 而特里恩正身处这些肉团与血迹之中,包围着他除了肉团,还有斯诺菲尔德的私兵。 斯诺菲尔德闲庭信步,踱步迈入房间。“看来你我之间的恩怨终于可以有个结局了。” “……是的。你会死。”特里恩说。“……以最痛苦的方式。” “如果我被二十多根法杖指着脑袋,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斯诺菲尔德走到一名私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个咒语过后,他们就是一群死人了。”特里恩不以为然。 “说笑了,特里恩老师。”斯诺菲尔德笑笑。“你我都知道,咒噬法术必须有明确的目标。它只适合对付个体,没法对抗群体。” “……我不需要对抗群体。”特里恩说。“……杀了你,事情就结束了。” 斯诺菲尔德还在笑,但他的脸皮开始剥落。不知什么时候,特里恩已经完成了咏唱。 “杀了他!”斯诺菲尔德下令。 私兵们齐齐射出炽热光芒。光芒粗暴地刺穿了特里恩的头颅、胸口和腹部。——杀死施术者,这是阻止咒噬魔法的最有效途径。 特里恩倒了下去。但斯诺菲尔德的皮肤还在剥落。他浑身破碎,从破口中流出黑色的污血。 “这个只是特里恩的备用躯壳!”斯诺菲尔德立刻明白了。“他肯定还有其他躯壳在附近,把它们找出来!不消灭他的全部躯壳,他就不会死!” 私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对附近的房间进行地毯式搜索。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斯诺菲尔德的血流干了,于是内脏的碎片也沿着破口流了出去。没过多久,他的体内便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具干瘪的皮囊和一地污黑的淤泥。 但这淤泥又蠕动起来,重新汇聚成了一具人形。 “真是歹毒的法术。”淤泥人形感慨道。“只可惜用错了对象。” 淤泥人形又化作了闪电,疾速在房间之间穿行。在私兵们仍然在四处翻找之时,它已经完成了对这片区域的搜索。 “特里恩的躯壳不在这一层。”它作出了明确的判断。 然后,它以斯诺菲尔德的嗓音发出号令:“‘永续之门’基地全体人员注意,现在立刻停止你们手中的工作,优先搜索名为‘特里恩’的目标。该目标拥有复数躯体,但所有躯体的外形均与‘前咒噬系讲师特里恩’一致。” 那声音不大,却精准无误地传入了宅邸的每一位工作人员耳中。 然后,淤泥人形下到了地下五层。 这栋别馆只有7层,地上3层,地下4层,不存在所谓的地下五层。所以,地下五层才是最为隐秘之地,寻常工作人员不得接近;也正因为如此,那里才最可能是特里恩的藏身之地。 地下四层与地下五层,不存在通道,也没有连接彼此的阶梯或门扉。 但淤泥不需要通道。它涌入了一个偏僻的置物间,然而流入了地板石砖的缝隙中。它挤过缝隙,一滴一滴地渗入了隐藏在下的密室,又重新聚成人形。 密室很小,与地下四层的广阔空间不可同日而言。在密室之中,仅有一桌、一椅、一个球形石物。 特里恩不在这里。 “报告!在地下四层,a-3房间发现目标!”私兵的报告隔空传入了淤泥人形的耳中。 刚刚它明明搜查过,特里恩不在这层。 但特里恩没有给淤泥人形思考的时间。他穿过了私兵们的封锁,闯入了置物间。他把自己的手臂化作“邪神”模样,一击打碎了地板,和石砾一起降落至密室。 “……原来你的‘宝贝’藏在这里。”特里恩看了一眼石球。 淤泥化作了镰刀,斩向了特里恩。特里恩的“邪神”手臂捏碎了镰刀,而镰刀散作淤泥,又聚成一柄匕首,刺向特里恩小腹。 特里恩后退闪开。“……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斯诺菲尔德?” “你没资格说我,‘借尸还魂’的老怪物。”淤泥人形化作长枪追击。 特里恩的“邪神”手臂上伸出万千触手,缠住了淤泥长枪,而后,特里恩完成了咏唱。 这次的咒噬法术特别狂野。眨眼间,淤泥人形的身体便长满了泡,泡又把自己胀破,然后无数黑色的邪恶之物涌入了泡的破口。淤泥人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起来,又缩成了一个团。 它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痛苦。但斯诺菲尔德并不痛苦。 “不好意思,特里恩。”淤泥人形说。“现在的我,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也就是说,你的咒噬魔法对我没用。” 于是特里恩改用“邪神”手臂物理攻击。粗壮的手臂一拳就爆了淤泥人形的头,棕黑的烂泥溅到了石球上。 然后,石球自发地旋转起来。 特里恩有了不好的预感,所以他挥拳砸向石球,但是晚了。 淤泥包裹上了石球,和石球融为一体。而后,它便不再是淤泥人形,而成了淤泥怪物。淤泥怪物张开嘴,露出獠牙,一口咬碎了特里恩的头。 特里恩甚至来不及反击,便身首异处。他的“邪神”手臂当场炸掉了,他的躯体则直挺挺地栽在地上,死了。 但斯诺菲尔德不算赢。特里恩还有很多躯体,而斯诺菲尔德则暴露了“石球”。 接下来怎么办?斯诺菲尔德快速思考着。 既然发现了“石球”,特里恩肯定不会放任它存在。所以他会设法回到这个房间,试图破坏“石球”。因此,斯诺菲尔德只需守在“石球”左右,便可以等到自己跑来送死的特里恩。而且,斯诺菲尔德也必须守在“石球”左右,以防止特里恩偷袭或偷走“石球”。 但反过来说,如果特里恩料到斯诺菲尔德不会离开“石球”,也许会选择直接逃走。虽然别馆里的每个人都在找特里恩,但他们未必能识破特里恩层出不穷的把戏。现在是毁灭特里恩的好机会。从这个角度考虑,斯诺菲尔德应该亲自去搜索特里恩。 他要怎么选择?特里恩会怎么选择? 上层突然传来了下属的呼声。 “报告!有人在破坏‘链接框架’!” “链接框架”是“扩张器”的组成部分之一,它能让“扩张器”经受住“真理之门”内容物的冲击,保持结构稳定。如果“链接框架”损坏过多的话,“扩张器”便无法发挥作用。 “链接框架”的重要性不及“石球”,但也不能放任特里恩破坏。 “包围他。”斯诺菲尔德隔空下令。“不惜代价杀掉他。” “可是……破坏‘框架’的不是特里恩,”下属的声音充满了迟疑。“——而是我们自己的人!” 内鬼? 不像。特里恩向来独来独往,不善交际。斯诺菲尔德很难想象自己的下属会被他策反。那么,特里恩一定是用咒噬法术操控或寄生了他们。 这个基地有上千人。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特里恩的寄生对象,事情有点麻烦了。 他们处理不了这个状况。斯诺菲尔德需要亲自出马。 但很明显,这是“声东击西”之计。如果去斯诺菲尔德去救“链接框架”,特里恩就会趁机逃走,或者偷袭“石球”。 但他必须去。 淤泥离开了“石球”,恢复了人形姿态,然后一跃跳上地下四层,向着“链接框架”的方向滑行而去。 “链接框架”是一个巨大的石制框架,长逾20米,而这还只是它的一部分。正在破坏它的是三名研究员,他们眼睛发红,嘴里有蚯蚓大小的数百触手在不住蠕动,一看就是中了什么邪恶的法术。他们抡起手上的法杖和手边的椅子,用力地砸着“框架”。 这些研究员本身也是出色的法师。如果要破坏“框架”,用攻击性法术是更有效率的方式。换言之,特里恩的法术只能操纵他们的身体,而无法令他们咏唱法术。 淤泥镰刀一闪,三名研究员被拦腰斩断。 “他们被寄生了,已经活不了。”淤泥人形解释道。“这样他们能少些痛苦。” 实际上,他们能不能活,斯诺菲尔德并不知道。但这么说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毕竟他的手下多得是,三个或三十个研究员的性命根本无关紧要。 研究员被斩杀后,他们嘴里的触手便消失了。有些法术能操纵尸体,但显然特里恩的这个法术不是。所以,只要杀掉被寄生的人,就可以阻止他的法术。 “再遇到这种情况,不用犹豫。”淤泥人形告诫下属。“当场格杀。” 第84章 极恶战法 “a-5房间出现3名被寄生者!” “击杀。” “击杀完毕。a-7房间出现4名被寄生者!” “击杀。” “击杀完毕。a-8房间出现3名被寄生者!” “……击杀。” 特里恩在玩游戏。私兵们刚刚扑灭了混乱之火,便会新的火种燃起。私兵手忙脚乱,研究员的性命不断消耗,而恐慌渐渐蔓延。 斯诺菲尔德在思考。 无论特里恩的“寄生术”是什么原理,它一定是个精细的魔法。换言之,特里恩不可能隔空“寄生”、隔空操作。但研究员被“寄生”时,特里恩一定就在附近。 也就是说,综合被寄生者的出现地点,就可以判断特里恩的移动轨迹。 “他正在逃向楼梯口。在那里拦截他。”斯诺菲尔德下达了指令。而淤泥人形飞速向楼梯口行进。 “报告!a-0房间出现5名被寄生者!” “我看见了。击杀完毕。” a-0房间即与楼梯毗邻的房间,淤泥人形已在此待伏。它在被寄生者出现的瞬间斩断了它们。“抓到你了,特里恩。” 被寄生者倒下了。于是,被它们所遮挡的特里恩露出了身形。 “……是我抓到你了,斯诺菲尔德。”特里恩说。“……没有那个石头球,你什么也不是。” 他的右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肿瘤。“肿瘤”挥向淤泥人形,不及闪躲,它便被砸成了一滩烂泥。 烂泥想逃,可“肿瘤”再度砸下。它再逃,“肿瘤”再砸。下后,烂泥变成了稀汤。 “省省,”稀汤挣扎着说道。“只要我保持这个形态,你就杀不了我。” “……但你的灵魂会受折磨,直到破碎湮灭。”“肿瘤”继续锤着稀汤。 “在那之前,我的人会先杀了你。”稀汤说。 四名军官模样的人出现在了房间里,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堵住了特里恩的去路。 特里恩停止了锤击。他认得他们。他们比斯诺菲尔德更难对付。 “……连你们也做了斯诺菲尔德的狗吗?” “我以反人类罪逮捕你,特里恩。”为首的军官说。 “……你们要么是良心喂了狗,要么是眼睛喂了狗。”特里恩说。“……犯了反人类罪的是你们眼前这滩烂泥。” 为首的军官退了一步。另外三名军官举了法杖,而后,光之鞭拦腰而来,光之剑如雨落下,光之人形冲向特里恩。 它们是神圣系魔法。神圣系与咒噬系相互克制,咒噬法术能对神圣造物造成成倍破坏,神圣法术也能对咒噬造成难以愈合的伤害。 特里恩用法杖拦下光之鞭,后退闪过光之剑,又用“肿瘤”挥向光之人形。“肿瘤”砸碎了光之人形,但它自己也破裂了。随之破裂的,还有特里恩的右臂。 而为首的军官在特里恩刺出一剑。他不是法师,而是最好的战士。战士与法师的组合,比单纯的法师更难对付。特里恩来急忙咏唱,但为时已晚。长剑刺入了他的后背,穿透了他的肝脏。 特里恩的口中涌了血,但他没有停止咏唱。于是光之鞭斩向了他的喉咙。 耀光一闪,首级落地。可他的咏唱已经完成。 无头的躯体仍然屹立,而手中法杖放出了光。使用光之鞭的军官胸口长出了白的花。白花吸食着军官的血液,把自己变成了娇艳的红。失血过多的军官倒地而亡。一命换一命。 不过,特里恩很贪心,他想换的不止一命。 他的尸体上涌出许多样貌奇特的虫。这些虫个头不大,身上却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触手,远远望去像是覆盖在身上的绒毛。虫子爬上了一名军官的腿,她试图用神圣魔法攻击它,却怎么也无法将其摆脱。它想要寄生她。 此时,斯诺菲尔德已经恢复为淤泥人形。它的淤泥长枪刺入了虫子的身躯,它才终于放弃了挣扎。 这些军官的作战技巧或许在斯诺菲尔德之上,但他们终究应对不了特里恩的邪恶法术。 被救下的军官长出了一口气。但他们并未得到喘息的机会。 “报告!a-3房间出现被寄生者!数量……20人!他们正在冲向地板的破洞!” 这才是特里恩的真正目的。 他用一具身躯诱开了斯诺菲尔德的主力,同时驱使另一具身躯袭击了地下五层的密室。 他的目标仍然是“石球”。 “赶回a-3房间!”淤泥人形对军官们喊道。 而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又遭到特里恩的另一具躯体的拦截。 这个躯体寄生了数名私兵和十几个研究员,包围了淤泥人形和军官们。 “他到底还有多少躯体?”为首的军官抱怨道。 “不会太多。”斯诺菲尔德说。“能使用这个级别的法术,肯定不是普通的躯体。” 被寄生者们发起了攻击,军官和私兵们用法术拦下了它们。 “这里交给我们,”一名军官对斯诺菲尔德说。“您快去a-3房间!” “不急,先把这具躯体干掉再说。”淤泥人形却说。“特里恩虽然有多具躯体,但只有一个灵魂。他没法同时操控复数躯体。既然他在这里阻挡我们,就说明进攻a-3房间的只是单纯的被寄生者而已。它们造不成什么威胁的。” “……你知道的不少。”特里恩说。 “不止如此。”淤泥人形说。“我还知道你不擅长灵魂魔法,所以你的‘灵魂转移’距离不会太远。你的其他几个躯体肯定就藏在附近,我的人很快就能找到它们。” “……祝你的人好运。”特里恩说。 军官们立即对特里恩释放了神圣法术,但被寄生者们挡下了攻击,而特里恩跑掉了。他并没有跑很远,而是继续寄生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私兵们试图拦下特里恩,但特里恩不断在研究员之间穿梭,以他们的身体为挡箭牌。斯诺菲尔德终于意识到:人多并一定是优势。 “别婆婆妈妈的了,用炮击。”淤泥人形低声命令身边的军官。 “炮击?”军官迟疑着。“会伤到自己人的……” “他们反正要死。你不杀他们,特里恩也会寄生他们。”淤泥人形对军官的迂腐感到厌烦。“动手。” 军官们只得从命。他们开始用威力更大的火系魔法轰击特里恩。不得不说,这个战术很有效,为了躲避火系魔法的爆炸与溅射,特里恩只得四处逃窜,再无余力寄生他人。不断有研究者在魔法的轰击下倒下,这也意味着可寄生的对象越来越少。 见状不妙,特里恩只好逃入隔壁的房间。而房间中的私兵们严阵以待,身后斯诺菲尔德又带着军官中夹击而来。 “你逃不掉了,特里恩。” “……快逃,要不然你们全会被你们老板杀掉。”特里恩对房间里的研究员们说到。 话音未落,身后的火球已知。特里恩侧身闪躲,火球击中了正欲攻击特里恩的私兵,其余波又烧焦了几名研究员。 研究员们开始动摇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死在他们面前,于是逃亡者出现了。有了第一个逃亡者,就有了第二个和第三个。然后是十个,二十个。恐慌如瘟疫蔓延,从一个房间传至另一个房间。为性命而逃亡的研究员并没有因此而捡回性命,反而是造成了各个楼梯口的堵塞。不断有人死于敌方寄生和友方火力,因踩踏而丧生的牺牲者也开始出现。 斯诺菲尔德意识到,特里恩的打击目标不是“链接框架”也不是“石球”,而是研究员。如果研究员死伤过重,斯诺菲尔德的研究进度势必被拖累。具有学术能力又肯保守秘密的研究员不是那么容易招聘,而且新募集来的人需要培训不短的时间才能承接前人的工作。研究员的工作也不会事无巨细都做记录,人员的死亡势必会造成研究信息的丢失,关键人物的送往甚至导致研究无法继续。而那些活下来的人还没有心思继续研究也是个问题。 斯诺菲尔德可以守住“框架”、守住“石球”,也可以守住特里恩的逃亡出口。他唯独没法守住每一个研究员的性命。特里恩进入研究基地,就像是狼进了羊群。 “杀掉特里恩,快点!”淤泥人形嘶吼起来。于是军官更加卖力地释放着破坏性法术,而这又加速了研究人员的死亡。 “这些研究人员都是无辜的!他们也有妻儿父母!”淤泥人形又吼道。“你以正义人士自居,却残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真是太可耻了!” “……你真是不知羞耻呢,斯诺菲尔德。”特里恩的声音在淤泥人形身后响起。 淤泥人形化作镰刀,回转,斩落身后的声音来源。没想到特里恩这么容易被诱引。 它回首,才发现自己斩落不过是个被寄生的私兵。 “……和你的两个儿子团聚去,斯诺菲尔德。”特里恩的声音又侧后方响起。淤泥人形再回首,看到的仍是被寄生者。数名被寄生者冲向了它,而军官们干练地斩杀了它们。 但军官没有看到,特里恩的本体也冲向了淤泥人形。他将一柄曲形的骷髅剑刺入了淤泥的胸膛。淤泥试图闪躲,却没能闪过。它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一柄剑,而是咒噬魔法。 “你痴呆了吗?特里恩?”镰刀斩下了特里恩的手臂,它却扔握着骷髅剑没松手。“诅咒对我是没有意义的。” 军官们围了上来。利刃与光剑纷纷刺穿特里恩的身躯。 “……这是噬骨的邪狂剑,它会永生永世跟随着你,直至天空磨灭,大地坍塌。”特里恩的口中涌出鲜血。“……现在,它没法伤害你,但一旦你变回人类样貌,它就会在瞬间撕裂你。……还是说,你准备以这副烂泥模样度过余生呢?” “我【哔——】你妈!特里恩!”斯诺菲尔德失去了往日风度,破口大骂道。 但在一秒之后,他恢复了理智。 他还有机会,还可以扭转局面。 特里恩倒下了。而斯诺菲尔德化作了一道淤泥闪电,向着“石球”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85章 两滩污血,一地鸡毛 a-3房间里有很多被寄生者,它们打倒了私兵,闯入了地下五层的密室,并且努力地破坏着“石球”。但“石球”不为所动。 斯诺菲尔德赶回了“石球”房间,杀死了那些被寄生者。但他没见到特里恩的身影。 “b-5房间出现12名被寄生者!” “b-6房间出现28名被寄生者!” “b-7房间出现41名被寄生者!” 特里恩见破坏“石球”无望,就跑远了,专心地开展着寄生与屠杀研究员的大业。他来去自如,斯诺菲尔德总是慢他一步。 而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斯诺菲尔德已经决定唤醒“石球”,所以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淤泥缠上了“石球”,形成了眼眶的形状。而“石球”则变成了淤泥之眼的瞳孔。石制的瞳孔发出乌黑的光,于是,有什么极其邪恶的存在苏醒了。 如果有选择,斯诺菲尔德并不想让它苏醒,起码不想让它这么早苏醒。与铭玖不同,他不热衷于把“门”中之物带来世间,他只是单纯地认为“门”的力量有很高的利用价值。 若想最大地限度地榨取“力量”的价值,就最好不要给它太多的自由。所以他宁愿让那“力量”关在笼子,只在必要时才放出来,震慑一下那些异见者。可特里恩的诅咒毁了一切。现在,他必须借助那些难以驾驭的“力量”,来清除掉插在身上的那柄该死的剑。 深渊之物在用无法理解的声音低语着。但斯诺菲尔德知道它在说什么。 “是的,无以言表的虚无之王,是我唤醒了您。”他回答道。 深渊之物低语。 “感谢。我的愿望是,洗净此身的不洁之物。” 深渊之物低语。 “当然,我会为您奉上相应的祭品。” 深渊之物长啸。 啸声穿透了别馆,传入了馆中人们的耳中。无论他们在哪个角落,都不会漏听这啸声。因为这是他们和斯诺菲尔德签订的契约。每个人在加入项目时,都会签订一份厚达百页的雇佣合同,没人会看完百页的内容,故而也没人会发现写在第67页中的契约。但他们签了字,画了押,所以他们的性命已归斯诺菲尔德所有。 于是,人们倒下了。无论是那已被寄生的人们,还是未被寄生的人们,统统倒下。在特里恩杀死他们之前,他们已率先一步当作了深渊之物的食粮。 深渊之物因食粮而强大。深渊之物因食粮而无所不能。 但它竟不能洗掉诅咒。 “为什么?”斯诺菲尔德有些恼火地问。 深渊之物低语。 ——因为仇恨。此剑乃深仇之剑,此咒乃深仇之咒。只要特里恩仍在憎恨,此咒便不灭,如影般随斯诺菲尔德左右。这是深渊之物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么,请实现我另一个愿望。”斯诺菲尔德愤恨地说道。“杀了特里恩——” 这个愿望倒是很容易实现。军官、私兵、研究员,所有的人都死了。别馆中只剩特里恩和斯诺菲尔德。特里恩已无处可藏。他剩下的2具躯体均已暴露在深渊之物的视野中。 他也无处可逃。整座别馆便是深渊之物的腹腔,特里恩早已是它的彀中之物。墙壁与地板均化作了胃壁,淤黑的胃液在其中翻涌。兵装、设施、器具,以及馆中的一切事物都在胃液中溶解了。霎那间,斯诺菲尔德全部的研究成果都化作了虚无。只是,那些成果在深渊之物的力量面前,早已显得苍白。 而特里恩却没有死。他的其中一具躯体献祭了自己,变成了一具袖珍版的“星之兽”。虽说是袖珍版,却也有5米之高,且全然不畏惧深渊之物的胃液。它将另一具躯体驮在身上,向着斯诺菲尔德的方向滑行而来。 斯诺菲尔德现在是一只眼睛,确切地说是裹在深渊之眼上的淤泥。深渊之物眨了眨眼,“星小兽”所在空间便化作了一片虚无。虚无的意思就是:什么都没有了。那片空间里的一切:空气、物体、胃液,统统消失了,形成一个球形的空洞。周遭的胃液却也不会流进这片空洞,因为它连空间的概率都不复存在了。 可“星小兽”没消失。它还在前进。 对深渊之物来说,特里恩是不怎么理想的对手。 深渊之物擅长的是“概念”攻击。它擅长压制有实体的存在,再利的矛、再硬的盾,在它面前也毫无抵抗能力。但特里恩的力量来自“咒噬”,而“咒噬”与“深渊”类似,皆是虚无之物。特里恩在“坑洞”钻研多年,其法力早已沾染了“真理之门”的气息,即使是深渊之物也会对此感到棘手。 深渊之物改变了战术,它开始呼唤“虚影人形”。“虚影人形”是一种奇特的存在,在人们中的余光瞥见它们,它们是恍惚的影子,可若人们用正眼去看,它们却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中已经是满是“虚影人形”,特里恩能感到他们就在自己左右,如跗骨之蛆般无法摆脱,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虚影”仅仅是伫立在那里,便足以让人疯狂。于是特里恩选择不去看它们。不看,不听,不闻,当它们根本不存在。然而“虚影”是存在的,它们成群结队地向特里恩发起了攻击。当你睁开眼睛,它们只会从你的背后和侧方进攻,而当你闭上眼睛,它们便会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没人能知道它们的攻击手段是什么,只是被命中后一定会死。 “……加速。”特里恩命令道。 对抗“虚影”的方式,就是被它们杀死之前先行杀死它们的主人。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星小兽”以触手为剑,刺穿了深渊之物的“胃壁”;它又以触手为钻,钻开撕裂了“胃壁”上的伤口。它将“虚影”们甩了到身后,以迅猛之势冲到了深渊之“眼”身前。 “星小兽”的头部破裂了,从中钻出一根舌头。舌尖直刺“石球”化作的瞳孔。 而后,舌又破裂了,从中钻出一根锐利的触手。触手继续刺向“石球”。 可触手也破裂了,从中钻出一柄剑。接着,剑又破裂,从中钻出未知之物。如是反复,突刺之物数度破裂,钻出之物愈发不可名状。不可名状之物终于击穿了“石球”。 “石球”碎了。深渊之物闭上了眼睛。 “游戏结束了,特里恩。”斯诺菲尔德的声音响起。 而后,“星小兽”破碎了。无数“虚影”冲向它,撕咬着它的血肉。实际上,它在“虚影”扑上来之前就已经破碎了,因为破碎是它必然的结局,“虚影”的撕咬只是为这个结局补上了过程而已。至于过程是什么,并不重要。因果的法则已被违背。 “……这是……超越系的法术?”特里恩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斯诺菲尔德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不得不承认,‘深渊’不太擅长对你的‘咒噬’,但‘超越’则不然。‘超越’不在相生相克的派系链条之内,它可以凌驾于一切。” 虚无之中出现了一张嘴。这是深渊之物的嘴。它大大地张开,显露出鲨鱼般的多排凶牙,向特里恩咬下。 而特里恩在咏唱。 “……躯骸死灭。” 凶牙撕碎了“星小兽”的残骸。 “……神魂死灭。” 凶牙撕咬着特里恩最后的身躯。 “……爱恨死灭。” 深渊之物咀嚼着。 “……执心死灭。” 深渊之物吞噬着。 “……咒噬即死,死即咒噬。故而铁石绽放,如璀夏之花。” 深渊之物口中的血肉,突然变成了石头。它的牙齿可以撕裂钢铁,却咬不动那石头。 “这世界上,终究有‘深渊’无法超越的事物。”石头发出低沉的声音。 “石之花……?”斯诺菲尔德的声音中带着讶异。“这不合理。石之花是燃尽性命之术,你用了‘石之花’而未死,已属奇迹。怎么可能使用第二次?!” 深渊之物已无法再吞噬,因为它的口中,长满了石柱。石柱刺穿了它的唇与舌。 深渊之物本源无形,不会被有形之物所伤。但石之花却源于幻想。 “……冻结。”特里恩说。 于是无形无色的深渊之物,化作了一堆沉重的石头。 “焚尽!”斯诺菲尔德喊道。 而后,特里恩的身躯被黑色之火包裹。 “……碎裂。”特里恩说。 于是石头上出现了无数裂痕,痕中渗出赤红之血。 “绞杀!”斯诺菲尔德喊道。 而后,黑色之火聚成漩涡,将特里恩碾碎扭曲。 “……寂灭。”特里恩说。 于是赤红之血中喷出了污黑的神像,它们是深渊之物的内脏。神像碎做血泥,深渊之物的存在也被扼杀。 “崩毁!”斯诺菲尔德喊道。 而后,特里恩最后的躯体,被淹没在黑色的火焰之中。 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特里恩没能换到斯诺菲尔德的命。但他葬送了深渊之物,并不亏。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可惜的是,特里恩死不了。起码目前还死不了。 因为“石之花”不允许。他还没承受足够的苦痛与折磨。 他闭上了眼睛,却驱不走蚀骨的疼痛。他浑身都肿了,满是被石柱刺破的脓疮。身躯已然坏死,神经却异常敏感。每一寸皮肤,每一分血肉都在痛。他的口中,绽放出盛大的血色石花,而他的身下出现了一片漆黑。那漆黑终将吞噬他,令他在无光、无声、亦无嗅的黑暗之中,永远地继续着的苦难。 然而,一个声音却对他说:“你的使命不应结束于此。” 特里恩猛然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蓝天和白云。那阴暗污秽的别馆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他的身躯烂成了一团泥。但他没有死。 一个熟悉的面孔,蓦然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他张开了嘴,却没有喊出声,仅仅从喉咙中挤出一个沙哑的词汇。 “……老师?” 第86章 星星和不讲道理的人 古克鑫骑着“星之兽”,浩浩荡荡地向着器具部所在大楼杀了过去。 时间紧迫,他们没功夫设计什么潜入方案,只能强行突破了。 这一路上,他们倒也没遇到多少阻拦。洞口的守军一下子就被“星之兽”击溃了,官方也没能组织起什么像样的反击。当“星之兽”闯入校园时,师生们选择了围观,而不是阻挠。他们没有义务阻扰,更何况他们压根没搞清楚这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又将要去向何方。 在古克鑫小心翼翼地驾驶“星之兽”的时候,罗斯玛丽一直在施法。 “你在做什么?”古克鑫问。 “写信。”罗斯玛丽说。 “我还以为信是用笔写的,不是用法杖写的。”古克鑫说。 “‘星之兽’的背上太颠簸了,没法用笔写。”罗斯玛丽说。“而且用法术写更快。” “那你在写什么?”古克鑫问。 “举报信。”罗斯玛丽挥挥法杖,手中出现了一沓信纸。 “你要举报我‘开车’不稳吗?我可是新手上路。”古克鑫说。 “我要举报斯诺菲尔德私自饲养深渊之物,阴谋开启‘真理之门’。”罗斯玛丽把信纸装进信封。 “会有人信吗?”古克鑫说。“你现在可是通缉犯。” “只要发得够多,总会有人信。”罗斯玛丽又挥挥法杖,一个信封变成了一摞信封。“而且我是匿名寄的。” 她把信封抛向天空,信封就长出了翅膀,自己飞走了。 他们抵达了器具部楼前。门口的保守看到“星之兽”有些神情恍惚,但职业素养还是让他们立即掏出了法杖。 就在他们咏唱咒语的时候,“星之兽”挥挥触须,一把将他们打飞。 整栋楼有魔法护罩保护,未经许可不得通行。“星之兽”清了清嗓子,吼出一道光波。光波喷在护罩上,把附近的花花草草都炸翻了天。但护罩没破。 这不是普通的护罩。这是高级护罩。 “星之兽”长出一根象鼻子,鼻头上冒出一只手,然后轮圆了拳头向着护罩砸了上去。这一拳势大力沉,砸得护罩摇晃不已,里面的大楼都被晃得塌了一角。可护罩还是没破。 “星之兽”恼羞成怒,长出十根象鼻,轮番轰击着护罩。不一会,大楼就分崩离析了。护罩还是没破,但护罩里的东西快炸没了。最后,不知道哪块飞砖砸烂了生成护罩的装置,护罩终于消失了。 “星之兽”得以向楼里进发。楼里本来是有一群保护人员的,但再强的法师也挡不住突然从头顶掉下来的石头,大楼的倒塌让他们直接失去了战斗力。“星之兽”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星之兽”翻开瓦砾,寻找着连接到地下室的楼梯口。古克鑫意识到那个楼梯口实在太小,根本容纳不下“星之兽”的身躯,便让“星之兽”直接在地板上开洞。地板本是被魔法特殊处理过的,能防火防撞防灵魂穿越,但设计这栋楼的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个比楼还大的触手怪直接暴力砸地板。 地板象征性抵抗了两下,终于不争气地碎掉了。“星之兽”轻松愉快地降落至地下四层。地下四层再往下就是土壤了,没有地下五层,已经见底了。这一层本是错综的迷宫,但“星之兽”直接用武力击穿了墙壁,很快,它便找到了那位神秘的“黑色生物”所在的房间。 “这个房间……不太对劲。”罗斯玛丽说。 “它被施加了‘忘却系’的魔法。”古克鑫解释道。 “星之兽”不准备踏入房间。它张开大口,吼出光波,在屋外对“黑色生物”进行炮击。这一炮来得相当猛烈,几乎燃尽了空间中的每一分空气。 可惜,它打歪了。“黑色生物”毫发无伤。 按理说,这一炮是打不歪的。这个房间也不算很宽,起码不比“星之兽”的炮击更宽。无论“黑色生物”躲在房间里的哪一处,都不可能躲过炮击。 但炮击就是歪了。 “无视因果之理——这是超越系的法术。”罗斯玛丽说。“最好以超越系的法术对抗。” 于是,她咏唱了一个法术。一只巨手,骤然出现在忘却的房间之中。它比房间更巨大,房间容纳了它,却不显得拥挤。它紧紧抓住了“黑色生物”,而后“星之兽”的第二发炮击已至。 “黑色生物”想要挣扎,但巨手将它拿捏得死死的。 炮击袭来。轰鸣过后,巨手碎裂。罗斯玛丽似乎受到了反作用力,嘴角流出了鲜血。 但“黑色生物”还是没中弹。炮击命中了巨手,却没打中它。 它的超越系魔法造诣,显然在罗斯玛丽之上。 “接下来怎么办?”古克鑫问。 罗斯玛丽没回答。她也不知道。 “这里最厉害的人就是你了,你快想想办法。”古克鑫对“星之兽”说。 “星之兽”心领神会地“嗷”了一声,然后凭空变出了一根触手,又把它扔进了“黑色生物”的房间里。 一根触手成不了什么事,它一下就被“黑色生物”以未知方法撕裂。然后,一根触手就变成了两根触手。 两根触手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对“黑色生物”发起了攻击,可它们依然打不中它。“黑色生物”切断了它们,所以两根触手又变成了四根触手。 四根触手徒劳地袭击了“黑色生物”,接着又耻辱性地被击败。结果,四根变成了八根。 触手和“黑色生物”大战不已,而后,房间里有了十六根、三十二根、六十四根和一百二十八根触手。指数函数是凶暴的武器,瞬间之后,房间就被触手们堆满了,连点缝隙不剩。“黑色生物”被挤得没了落脚之处,可它们还是打不着“黑色生物”。 “这不科学。”古克鑫抱怨道。 科学是建立在因果基础上的。可“黑色生物”超越了因果,凌驾于一切魔法与物理法则之上。 “超越系魔法就没有克星吗?”古克鑫问罗斯玛丽。 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不该有此一问。罗斯玛丽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知道。 “黑色生物”可以无视法则,可就是没法离开这个房间。忘却系魔法可以克制它的超越系魔法,甚至可以扼制它的存在。如果他能释放忘却系法术,就能杀死它。 “罗斯老师,咱们学校为什么不教‘忘却系’的魔法?”他问。 “我忘了。”罗斯玛丽回答。 “这个国家有人会用忘却系魔法吗?” “不记得了。” “历史上有人用过忘却系魔法吗?” “想不起来。” 古克鑫耸耸肩。也许有人会使忘却魔法,只是他们把这件事忘了。 忘却系魔法靠不住,结果是得靠“星之兽”。 “总之,你想办法把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给杀了。”古克鑫对“星之兽”下令道。“不杀了它不许回家。” “星之兽”很听话,雄赳赳气昂昂地杀进了小房间。房间比看起来得更结实,明明刚才已经挤满了触手,现在又挤进一个比楼还大的软体动物,居然没撑破。“星之兽”舞动着身上的触手和瘤子,随机地使用着自己知晓的魔法,对着“黑色生物”一阵狂轰滥炸,可什么都没炸着,又被“黑色生物”反手揍了满头包。 好在“星之兽”本来就是满头包。 “黑色生物”下手极其凶残,它身上长出了一堆狼牙棒,对着“星之兽”就是一通乱锤。“星之兽”用力收缩肌肉,试图把“狼牙棒”卡在自己的身体里,却感觉自己卡的是空气。当“黑色生物”攻击“星之兽”时,“狼牙棒”就是有实体的;当“星之兽”攻击“黑色生物”时,“狼牙棒”就没了实体。如果二者同时出手,“狼牙棒”能揍中“星之兽”,“星之兽”却摸不到“狼牙棒”。 超越系魔法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星之兽”思考了一会,认为光挨打也不是个事,就呜呜地逃出了房间。 “不是说不杀了它不许回家吗?”古克鑫恶狠狠地看着“星之兽”。 “星之兽”眼泪汪汪地回望着古克鑫,好像在说:你是我的操控者,没你我应付不来。虽然它其实没有眼睛。 没办法,古克鑫只好和“星之兽”一起回去。 “一会儿会有个冤魂来找我麻烦。”古克鑫嘱咐罗斯玛丽。“麻烦您用水系魔法把她冲掉。” 罗斯玛丽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古克鑫和“星之兽”一起进了“黑色生物”的房间。但他进不去,因为里面堆满了触手。于是,“星之兽”把触手踢了出去。可古克鑫还是进不去,但里面被“星之兽”占满了。于是,“星之兽”钻了出来,让古克鑫先进,自己后进。 古克鑫一进屋,就听到一个哀怨的声音。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一坨淤泥像风衣一样裹在了古克鑫身上。是天才少女布琳西娜。 “现在,请射击!玛丽老师!” 罗斯玛丽挥舞法杖,一股流水射向了淤泥。 然后,它们命中了“星之兽”。“星之兽”不合时宜地挤进了房间,用它硕大的身躯把水流挡在了外面。 罗斯玛丽一击不中,淤泥已经化作锁链,束缚了古克鑫的身躯。 幸好,古克鑫离门不远。只要逃出这个房间,他就能摆脱布琳西娜。可惜,“星之兽”硕大的身躯堵住了门口,也堵死了他前方、后方、左方和右方的空间。 “黑色生物”已经发起攻击。它的身体上长出了尖角。 布琳西娜的声音恶狠狠地回荡在古克鑫耳边。“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为什么又把我带进这个房间?” 尖角已至,它将刺穿布琳西娜,也将就此刺穿被她包裹的古克鑫。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他们二人是殉情而死。 但尖角最终没有刺下。 因为先有东西将“黑色生物”射穿了。它的胸口被穿了一个小洞。洞口流出了彩虹色的液体。 刺穿它的是水。 是罗斯玛丽射向淤泥、却未能抵达的水流。 第87章 怪物与怪物 “星之兽”的炮击的目标是“黑色生物”,也本应命中“黑色生物”,但它没有命中。 罗斯玛丽的水流的目标不是“黑色生物”,也不应命中“黑色生物”,但它命中了。 “我懂了。”古克鑫说。“那个黑东西并没有‘超越’因果,它只是‘扭曲’了因果。” 因是,果是终点,因果逻辑是道路。 医院和火场之间有条道路,学校和工厂之间有条道路。所以,从医院出发,就可以抵达火场。从学校出发,就可以抵达工厂。这是本来的逻辑。 但是,“黑色生物”的魔法扭曲了原本的道路。它把通往火场的道路接到了工厂上,通往工厂的道路接到了火场上。所以,现在,想要抵达火场,不应从医院出发,而是从学校出发。 当然,根据道路扭曲的方式,连接火场的也可能是敬老院,或是办公楼。又或者,它上午连接是敬老院,下午连接的是办公楼。总之,火场并非不可抵达,只是原本的地图已失去了参考价值。 “简单地说,想要命中那个黑东西,胡乱攻击才是最好的方式。”古克鑫总结道。想抵达火场,你就得开车满城乱转,总有一天能开到。 罗斯玛丽领会了他的意思。她摆好一排法杖,随着轻声咏唱,七八种法术向着不同的方向飞了过去。“星之兽”也开始乱打一气。布琳西娜由于惊慌变成了各种奇怪的形状。 不过,他们的运气不太好。在胡乱打击了一通之后,他们暂时未能对“黑色生物”造成第二次伤害。 而发起攻击的不只是他们。“黑色生物”也用尖角发起了攻击,它的目标是古克鑫。而这一击是无可闪躲的。 它拥有调换道路的权力。所以,无论它从哪里出发,都能保证自己的目的地是火场。被它命中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古克鑫不用挡,也不用躲。他唤出无数“星光”,让它们一起射向自己。 黑色尖角刺穿了古克鑫的身体,“星光”也刺穿了古克鑫的身体。然后,“星光”在古克鑫的体内射向了同在他体内的黑色尖角。 “星光”的目的地是火场。黑色尖角的目的地也是火场。既然它们的目的地是同一个,那么就终归会相遇。——这便是命中超越之物的办法。 然而,它们没有相遇。黑色尖角刺穿了古克鑫的腹部,“星光”也刺穿了古克鑫的腹部,“星光”却没有刺穿黑色尖角。 “你是白痴吗?”淤泥布琳西娜嘲笑着古克鑫。 ——刚才“星之兽”和“黑色生物”对战的时候,已经用过类似的计谋了。“狼牙棒”能触碰“星之兽”,“星之兽”却不能触碰“狼牙棒”。超越魔法是不讲逻辑的。 “黑色生物”抽回了尖角,于是古克鑫的肚子上豁出一个大洞。血汩汩地流。 “没事,”古克鑫淡定地说。“愈合伤口是神圣魔法的基本。” 罗斯玛丽射出了一道光,命中了古克鑫肚子上的血洞。一团发光物质堵上了伤口。 “看,和新的一样。”古克鑫说。 “神圣魔法只能止血,没法修复破损的内脏。”屋外的罗斯玛丽提醒道。 “那我这破掉的脾脏怎么办?”古克鑫问。 “只能用生命系魔法治治看了。”罗斯玛丽平静地说道。 “……哦。” “——我不会。”她补充道。 ……这你也好意思自称施法主任? 好在发光物质止了血,还附带止疼效果。人没脾也能活,所以古克鑫继续和“黑色生物”战斗。 “你受伤了,我也受伤了。”古克鑫对“黑色生物”说。“你有奇怪的魔法,我也有三个帮手,所以这是公平的决斗。” “我不是你的帮手。”布琳西娜说。 “闭嘴,不干掉这玩意,你也得一起死。”古克鑫说。 “我已经死了。”布琳西娜说。 “黑色生物”再次刺出尖角。这次它瞄准的是古克鑫的心脏。 “你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招数吗?”古克鑫问“星之兽”。“像是超级必杀技一类的,一生只能用一次的那种?” “星之兽”心领神会地扭了扭身体。而后,它的身躯裂开了,从裂缝中渗出了惨烈的叫声。它浑身的肉瘤都破了,破口挤出了石制的柱子。 “你等会!我说的不是这种招数!”古克鑫急忙阻止道。 可为时已晚。石花已在“星之兽”的身躯上鲜明地绽放起来。虽然施法的是“星之兽”,但由于古克鑫和它存在某种连接,所以他的身体也开始疼起来。他宁愿再被“黑色生物”的尖角刺上七八十次,也不愿忍受这种疼痛。 “这是什么?!”布琳西娜被疼哭了。看来她也通过古克鑫和“星之兽”建立了某种连接。 倒是直接为石之花所害的“星之兽”显得最为坚强,不由分说地对“黑色生物”发起了攻击。 石之花是许愿之术,能把许愿者的想象变成现实,其威力取决于施术者的想象力。原以为“星之兽”那榆木脑袋想不出什么好创意,未料这厮的想象极为狂野,直接创造出了一片奇异空间。 这个空间就是把几桶颜料洒到了地上,又令它们旋转起来,拧成了一道色彩的漩涡。而旋转的不只是色彩,声音、气味、物质与概念也一并扭曲成了奇异的形状。 “黑色生物”显得搞清楚这个空间是怎么个因果,要怎么扭曲。它被这空间压扁碾碎了,彩虹色的血液喷得到处都是。 这令它异常痛苦,所以它挣扎起来,拼命地敲打着空间的边缘。 “黑色生物”被忘却之缘所克制,无法突破其束缚。但“星之兽”的石之花太过狂野,把施加在四壁上的忘却魔法也搅了个稀巴烂。最后,“黑色生物”竟然挣扎成功,冲出了房间。 “我们是不是闯大祸了?”古克鑫问罗斯玛丽说。 “祸是把它带到这里的斯诺菲尔德闯的,这事怪不得你。”罗斯玛丽安慰道。 布琳西娜抱怨了一句,但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她的身影又消失了。 这时,前来围剿的官兵们终于赶到了。“星之兽”破坏了器具部大楼,举国震怒。官兵们是来镇压暴徒的。 然后,义愤填膺的正义之师见到了“黑色生物”。它不知形状,无法理解,黑色的身躯上不停流着彩虹色的血。 “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长相怪得没法形容’的怪物?”一名官兵问另一名官兵。 “很像。”另一官兵答道。 前排的官兵向“黑色生物”射了一轮火铳,接着中排的官兵咏唱完毕,开始向“黑色生物”施法攻击魔法。而后排的官兵还在咏唱更为耗时的魔法。 “黑色生物”的痛楚仍未平息,所以它踩扁了前排的官兵。在中排的官方一脸错愕之时,后排的官方开始逃跑。 “怎么说也是正规军啊。这纪律性不行啊。”古克鑫评论道。 “深渊生物造成的恐惧是难以扼止的。”罗斯玛丽评论道。 “我怎么没觉得恐怖?”古克鑫问。 “你是特制的。”罗斯玛丽答。 “星之兽”制造的特异空间持续扩大着,终于追上了出逃的“黑色生物”。扭曲的流光溢彩把“黑色生物”拖了回来,继续对其施以碾压之刑。 “黑色生物”哀嚎着,于是地面上长出无数黑色尖刺。1米外,一名官兵被尖刺刺穿了脚掌。100米外,一名指挥官被尖刺刺穿了膝盖。米外,一名路过的教师被尖刺捅破了手提包,包中的内裤洒落一地。100万米外,一名上班族在路边摊上点了碗拉面,可拉面碗底被捅穿了,面汤流得到处都是。他觉得莫名其妙。 “黑色生物”又挣扎了一会,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痛苦都是“星之兽”造成的,所以调过头来攻击“星之兽”。一瞬间后,“星之兽”的身上就多了一大堆黑色尖刺。一些尖刺刺穿了它的触手,一些尖刺刺穿了它的内脏,还有一些刺伤了它身上的古克鑫。可“星之兽”并不觉得疼,因为石柱们带给它的疼痛盖过了一切。 “黑色生物”冲向了“星之兽”。但实际上,它并不需要移动。在它做出“冲”的动作的同时,它的身影已经和“星之兽”重叠了。某个巨大的东西刺穿了“星之兽”,也刺向了古克鑫和罗斯玛丽。 “星之兽”在自己的体内创造了奇异空间,而后那些绚烂的流光挖空了它的内脏。只是这疼痛仍无法与石之花匹敌。 “黑色生物”不住喷涌着彩虹,直至血液流尽,死了。它硕大的身躯倒下了,人们终于看清了眼前之物,原来是一只的蝼蚁。 “所以,这玩意其实是只蚂蚁吗?”古克鑫说。 “也可能这只蚂蚁只是路过的,恰好被压扁了。”罗斯玛丽说。“我不觉得深渊之物会留下尸体。” 在“黑色生物”死去的同时,被掏空身体的“星之兽”也倒下了。现在的它扁得像地毯。 官兵们很镇定,他们止住了溃败逃亡的窘态,再度集结起来。 “你们被包围了,通缉犯们。”他们举起火铳和法杖,大义凌然地指着古克鑫和罗斯玛丽。 第88章 双生的超凡者 “如果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一个声音飘荡在空中,随风而去,没有人聆听到它的存在。 罗斯玛丽呆呆望着风逝去的方向。“可那不是我期盼的自由。” “怎么了?”古克鑫问罗斯玛丽。 “没什么。”罗斯玛丽说。“遇到了点小问题。” “恐怕现在无暇处理那个‘小问题’。”古克鑫看了看围着他们的士兵。“不想办法解决掉他们,我们就会有‘大问题’。” “是啊。”罗斯玛丽说。 “他们人数有点多。” “是啊。” “即使您能同时用八系魔法,同时对付这么多人也挺吃力的。” “是啊。” “偏偏‘星之兽’也倒下了。现在它瘪得像块抹布。” “是啊。” “从正常逻辑来说,我们是跑不掉了,所以我们得用点不正常的手法。超越系魔法不是能扭转因果吗?您能不能整个超越魔法把我们弄出去?” “我的‘鉴’断了。”罗斯玛丽说。“现在我用不了超越系魔法。” “什么‘鉴’?” “‘双生之鉴’,使用超越魔法的必要条件。”罗斯玛丽解释道。“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小问题’。” ……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小好! 士兵们的魔法炮弹们已经轰了过来。它们数量太多,挡也挡不住,躲也躲不了。 于是罗斯玛丽机智钻进了“星之兽”瘪瘪的身体里,用它的外皮抵挡魔法轰击。奄奄一息的“星之兽”已无力挣扎,只能虚弱地哼唧几句。 “‘星之兽’是我们的伙伴,它是为了我们才被打成这个鸟样的。”古克鑫一脸悲痛地看着罗斯玛丽。“用伙伴的身体挡枪,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的良心不痛,我的就不痛。”罗斯玛丽说。“别挤我。” 士兵们打算用咏唱时间更长的重型魔法炸开“星之兽”,罗斯玛丽趁机探头给了他们一发火球加电击。三名士兵被打倒,而其他士兵继续咏唱。 罗斯玛丽缩回“星之兽”的身体。古克鑫又探出头来,射出数十“星光”。又有数名咏唱者被打倒。 士兵们用火铳扫射,古克鑫急忙缩回头去。铳声刚缓,罗斯玛丽又探头射出水弹、风弹、土弹、铁弹、光弹。更多咏唱者被打翻。 咏唱者开始有了些情绪。他们辛辛苦苦地咏唱着大魔法,他们的同事却没法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他们开始焦虑,开始犹豫。于是咏唱开始出现错误。大魔法迟迟未能完成。 此时,更令人焦虑的事情出现了。他们那些刚刚被“黑色生物”杀死的同事们重新站了起来。“死者”开始向他们发起攻击,而士兵们不知道该去恭喜这些死而复生的同胞,还是再次将他们杀死。终于,他们的阵型崩溃了,即将完成的大魔法也功亏一篑。 “这招叫做‘追死之印刻’。”古克鑫告诉罗斯玛丽。“顺带一提,我以一己之力掀翻了整个帝国,靠的就是这招。” 罗斯玛丽未作评论,因为她在士兵们阵型乱掉的那一刻就冲了“星之兽”的身体。古克鑫跟着她冲了出去。 “叫醒它。”她指指“星之兽”。 “星之兽”很哀怨,但古克鑫还是不厚道地把它叫起来。它用它瘪成被褥的身体驮起了二人,没头没脑地向外冲去。 士兵们刚刚受了“死者”的惊吓,现在又遭到了“星之兽”的冲击,顿时乱作一团。古克鑫骑着怪兽顺利突围。 石之花的副作用还持续在“星之兽”身上。它永远也不会停下。于是“星之兽”一边跑一边哭,哭得古克鑫同情心泛滥。 “它都这么疼了,我们还骑着他们跑。”古克鑫用眼神向罗斯玛丽寻求安慰。“您的良心真的不痛吗?” “过了那栋教学楼,就是药房了。”罗斯玛丽指着前面的一处建筑。“你可以去给它买瓶止疼片。” 古克鑫掏了掏兜,没带钱。所以还是算了。 官兵们很快从混乱中恢复,再度追了上来,试图分兵八路,从四面八方堵住他们的去路。流弹与法术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轰鸣声不绝于耳。就这么逃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去‘坑洞’。”罗斯玛丽做出了判断。 “星之兽”再次撞翻了守在洞口的士兵们,向着“坑洞”深处狂奔而去。转过几个拐角后,他们就又不知道被扭曲的空间传送到哪里去了。 最后,他们冲进了一处死胡同。此处洞口狭窄,洞身宽敞,形状像是个房间。罗斯玛丽决定在此修整。 “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古克鑫问。 “先休整一下。”罗斯玛丽说。 “星之兽”已经疼到虚脱,直接滩到地上了。古克鑫发现,罗斯玛丽也在刚才的逃亡中受了不轻的伤。她的大腿外侧被开了一个大口子,伤口从大腿根部一直延伸至膝盖,露出了白色的骨头。 “不碍事。”罗斯玛丽疼得满头是汗,但神色倒很淡定。她沿着破口撕开了丝袜,然后将它褪下。丝袜已经被染成了红色,看着就疼。 罗斯玛丽笑眯眯地看了看古克鑫。 古克鑫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盯着她的大腿。 “呃,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会生命系魔法吗?”她客气地问道。 “……不会。” 于是,她礼貌地对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把他轰了出“房间”。 古克鑫在“房间”外等着。“坑洞”里的景色很无趣,一眼望去全是石头。他也不敢乱跑,又没有电子产品可以玩。闲来无聊他便打了个盹。 刚进入梦乡,他就见到了那些被他所操控的“死者”。他们也曾是天之轿子,在残酷的学业竞争中战胜了无数学子,才得以在最好的院校毕业,并如愿成为军中精锐。可到头来,也只是一具枯骨,死了以后还要被人当枪使。 但这些梦境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死者”们的记忆散去后,他梦见了罗斯玛丽。 这很奇怪。罗斯玛丽没死,他也没用“追死之印刻”操控过她。 当然,他对她也没有特殊的情愫。他们只是并肩作战过几次,其实不算很熟。她总是彬彬有礼,脸上挂着波澜不惊的微笑。他看不穿那微笑,所以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她。 于是,他也分不清梦里的她究竟是真实的她,还是他想象中的她。说实话,梦里这个她有点无聊,无聊得讲不出什么好故事。 她出生于家境殷实的知识分子家庭,自幼聪慧懂事,品行端正,就读的初等学院是一所小有名气的重点校,进阶学院则更进一步,是自治领15的院校,而后又考取了奥姆尼赛因斯高校,走上人生巅峰。毫无意外地,她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又留校当了老师,一步步晋升为施法主任。 比她相比,她姐姐莱文朵更有故事可讲。莱文朵比她年长几岁,但无论是样貌还是头脑都比她逊色,因而不怎么能得到父母的关注。但莱文朵没有因此而怨恨或自卑,反倒是活成了一个自由烂漫的野孩子。她的学业成绩烂得一滩糊涂,闯祸是家常便饭,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无论在哪里,她都是人气爆棚的孩子王。 在17岁那年,莱文朵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魔法天赋突然爆发了,而且破天荒地变得能坐下来静心读书了。结果,她竟考进了奥姆尼赛因斯高校,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不过,上了高校后,她又复归常态,成了让所有老师头疼的学生。只是,在无数次的大小考试中,她总能以惊险的成绩勉强混到及格,让校方找不到开除她的理由。 所有的人都认为,即使莱文朵能侥幸毕业,也难成气候。但他们都错了。她成为了一个非常优秀的法师,在“漆黑之物”蹂躏生灵,她挺身而出与之对抗,拯救了无数生命。自治领的史书上会留有她的位置。只不过读史书的学生们不会对她留下太深的印象,因为她周围有一群比她更优秀的人,而这些不世出的天才法师们恰好是她的老师、她的丈夫、她的妹妹。人们只会记住他们。 莱文朵的丈夫特里恩曾在“最不愿与之为敌的人”排行榜中排进了前五,而她的老师更被认为是自治领的最强战力。但人们认为,即使是这两个人,光论天赋的话,也比不上她的妹妹罗斯玛丽。 人们总期望着英雄人物们会有坎坷曲折的成长经历。而罗斯玛丽的人生则是太过一帆风顺了,一帆风顺得不像个天才。 梦中的罗斯玛丽,和醒来时的罗斯玛丽一样,看似并不遥远,但总是瞧不真切。古克鑫走近了她,试图看清她的脸。 他走到了她的身边。她对他回眸一笑。 那是一场空白的脸。没有眸,也没有眉与鼻。除了模糊的笑容,她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然后,古克鑫醒了。 吵醒他的是“星之兽”的呻吟声。石之花的后遗症仍在“星之兽”身上肆虐,而罗斯玛丽则召唤出了一堆“锁链”,试图用它们将石柱从“星之兽”身上拔出。这个行动看似徒劳,却有效地缓解了“星之兽”的疼痛,它的呻吟声渐渐弱了下去,似乎是进入了梦乡。魔法真奇妙。 罗斯玛丽已经换上了长裤,看不出她腿上的伤势如何。但从她矫健的身手判断,伤口应该是愈合了。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 “休息好了吗?”她没有回头看古克鑫,只是继续安抚着“星之兽”。 “好了。”古克鑫说。 “刚才我想了想,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她的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什么麻烦?” “你知道‘双生之鉴’。” “您刚才提到过,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超越魔法的本质,就是凌驾世间的法则。但法则并非无用之物,它是构成世界的基础。世间没了法则,就如同众生失去了大地,只能在无尽的虚空中漂流。超越魔法超越了法则,也便破坏人们得以存在的根基。” “也就是说,用了超越魔法,施法者的存在就会消失?”可我看你不是活得好好的。 “是的,所以施法者需要一个‘锚’。有了锚,船只便不会随波漂泊,施法者亦然。” “这个‘锚’,就是‘双生之鉴’?” “是的。而能给超越系施法者当‘锚’的事物不多。所谓的‘双生之鉴’,必须是另一个超越系的施法者,另一个超越法则之人。两个人施法者互为‘锚点’,以自身的存在稳固对方的存在。如果一个施法者在使用超越系法术,另一人便必须停止施法;如果一个施法者逝去,另一人则会失去了使用超越系法术的能力,直到她找到另一个‘双生之鉴’。” “所以,您说您的‘鉴’断了,是指另一人去世了……?” “这不是我所说的麻烦。”罗斯玛丽打断了他。“‘双生之鉴’就意味着,超越系的施法者一定是成对出现的。如果你遇到了一个超越系的施法者,那么,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必然有另一个超越系的施法者。” 终于,古克鑫想起了什么。“那个黑色的生物是超越系的施法者,所以……” “必然还有另一个‘黑色生物’存在。”罗斯玛丽说。 第89章 收获 “往好了想,就算另一个‘黑色生物’存在,它的‘双生之鉴’也断了,用不了超越系魔法。”古克鑫说。 “往坏了想,就算另一个‘黑色生物’用不超越系魔法,它也是从‘真理之门’里出来的,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的手段。”罗斯玛丽说。“往更坏了想,说不定流窜在外的‘黑色生物’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 “好,我觉得咱们先不用把事情想得那么坏。”古克鑫说。“总之,先得把这个‘黑色生物’找出来。” 遗憾的是,目前他们并没有什么线索。 罗斯玛丽先是尝试着联络了特里恩,但并没有得到回信。 “就当作他已经死了。”罗斯玛丽说。“接下来不要期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你不伤心吗?”古克鑫问。“他是你姐夫。” “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们才有时间伤心。”罗斯玛丽说。 罗斯玛丽开始分析之前获取的信息,试图找出“黑色生物”可能的藏身处。古克鑫则把自己的“带鱼”灵魂放出去收集情报。 “带鱼”一溜出“坑洞”,就看到了大票大票的士兵。校园里也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当然他们看不见灵魂,所以“带鱼”还是想去哪就去哪。它光明正大地飘进了教职工办公室,听取了他们的谈话。 可惜老师的谈话都很没营养。于是它又飘去了校领导们的办公室。但校领导的办公室都做了特殊处理,墙壁具有隔绝魔法的效果,灵魂也飘不进去。校领导们又都很鸡贼,一旦出了隔绝魔法的房间,就绝口不谈重要信息。在魔法的世界里,你说的每句话都可能被人用奇怪的法术偷听,所以位高权重的人都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 所以“带鱼”准备去找基尼斯去探探风。它本想附基尼斯的体,彼此交换一下情报,未料基尼斯正在和女孩子一起吃饭。古克鑫原以为基尼斯没什么女人缘,结果却做出了如此的苟且之事,这简直就是背叛。 不过,基尼斯身边的女孩子稍微有点五大三粗。其实这位红发棕肤的女孩子相貌挺得体,身材也匀称,只是脸上有伤疤,又比基尼斯足足出了一头。在她面前,基尼斯就是个瘦弱的小鸡仔。 定睛一看,这位女孩子竟然就是位一年级的最强战力爱森博戈。这两人完全不搭啊,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带鱼”耐心地等着他们吃完了饭,各自回了宿舍,才上了基尼斯的身。 “说,你和爱森博戈是什么关系?”古克鑫拷问着基尼斯的灵魂。 “你误会了,我们是很纯洁的关系。我喜欢的是小鸟依人型的女孩。”基尼斯解释道。“还有,我不能有个人隐私吗?” “我觉得你们两个就不该有关系。”古克鑫说。“你俩一个乌龟一个秃鹫,根本不搭。” “不是,主要之前演武会的时候,她对我印象比较深刻,想和我交流一下魔法心得。”基尼斯说。“话说谁是乌龟?谁是秃鹫?而且你侵犯我私人空间,这个不好。” “演武会的时候出力的人可是我哎,怎么没有女孩子跟我交流魔法啊?武力型的女孩子我也不拒绝的。”古克鑫说。 “演武会时冒着生命危险的人可是我。”基尼斯说。“话说你找我什么事?” “器具部大楼不是被炸了吗?你有没有从坎格尔那里听到什么消息?”古克鑫问。 “我现在是副校长的人了,坎格尔根本不找我了。”基尼斯说。“而且,器具部不是你们炸的吗?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器具部大楼地下养着一个怪兽,我们只好为了世界和平把它炸了。总之我们的行为都是很正义的。”古克鑫说。“那你有没有从副校长那里听到些什么?” “我才刚进他的门,他哪可能对我掏心掏肺。总之现在时局听动荡,校领导们打成一片,据说自治领议会也在打。”基尼斯说。“对了,听爱森博戈说,学校正准备组建一支探索团,加大力度探索‘坑洞’。” “现在?时机不太好。”“真理之门”刚刚关上,器具部大楼刚被炸,“通缉犯”们还流窜在外。这时候不应该先集中精力收拾局面吗? “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据说这是议会的授意。” “议会?不会和斯诺菲尔德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据说此事坎格尔副部长和施耐德尔主任都有参与。” 如果探索“坑洞”真是斯诺菲尔德的意思,那么他们的用途就不是探索什么宝贝,而是组团开启“真理之门”。器具部的坎格尔和黑暗系的施耐德尔大概率是斯诺菲尔德的盟友,既然一个“黑色生物”藏在器具部,那么另一个“黑色生物”很可能在施耐德尔手里。 黑暗系是大系,有一个颇为大气的系办公楼,然而该楼并不像器具部大楼一样设置了层层魔法防护,古克鑫不认为施耐德尔会把“黑色生物”藏在楼里。施耐德尔虽不缺钱,却不想斯诺菲尔德那样豪宅遍地,所以也不大可能把“黑色生物”藏在家里。 古克鑫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踪下施耐德尔。于是他告别了基尼斯,还了他自由。 “带鱼”找到施耐德尔的时候,这位大腹便便的系主任正坐着马车向着郊外赶去。现在校内乱作一团,他本应留校帮着收拾局面才是;如此急着往外赶,多半是得到了器具部的“黑色生物”被毁的消息,想要确认另一个“黑色生物”的安全。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线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于是,“带鱼”舒舒服服地坐进了车厢,等着施耐德尔自己将它带到罪犯现场。不过,马车在行进中却遇到了一些意外:一道风刃袭击了它。 驾车的车夫也并非泛泛之辈。他第一时间发现了风刃,并及时调转方向进行闪避。风刃擦着车厢而过。而车厢内的保镖已将护盾魔法咏唱完毕。 “这道风刃……有点怪。”保镖说。“施法的距离超过了5000米……这是一次超远程的精准打击。” “施法者一定是高手,如此说来,便更加奇怪。”施耐德尔说。“他为什么要进行如此草率的袭击?” 他们想不明白。 但古克鑫明白。因为他看到了一只风色的蝴蝶。它随风刃而来,而风刃只不过是掩盖它的幌子。 风色之蝶破碎了。罗斯玛丽的声音随风传入了“带鱼”的耳中。 “我找到‘黑色生物’了。速归。” “带鱼”疑惑地看了一眼施耐德尔。难道古克鑫想错了,施耐德尔不是去找“黑色生物”的?但即便如此,他这么鬼祟,肯定也是在搞什么阴谋。就这么放弃跟踪太可惜了。 古克鑫很想跟罗斯玛丽打个招呼,但他风系法杖不在手边,而且即使有法杖他也不懂什么传音魔法。 在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要把跟踪进行到底。罗斯玛丽既然能定位到他的位置,那么也应该能大致推断他去干嘛了。事后再跟她解释就好。 在遭到风刃突袭后,保镖便劝施耐德尔改变行程,但施耐德尔则更加认为自己需要快马加鞭抵达目的地。于是马车的行进速度再度提升,拉车的马累得直翻白眼。 可怜的马儿翻了大约四十分钟,终于来到了一处古堡废墟。施耐德尔还没下马车,“带鱼”便率先冲进了废墟。它的透明身躯在古堡各层上蹿下跳,可即便用上了“读风之印刻”,还是什么蹊跷也没发现。 施耐德尔让车夫和保镖在外面戒备,然后提着箱子,独自一人走进了空无一物的废墟。他下到废墟的地下三层,用箱中物品摆了个魔法阵,之后咏唱了一个非常非常的长的法术。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完成了咏唱。古克鑫意识到:施耐德尔大老远地跑来这个废墟,并非是因为废墟里面有什么,而是他需要一个偏远又隐蔽的地点完成的他的施法。 魔法阵中,一个遍体通红、头上长角、满嘴獠牙的凶狠生物被召唤了出来。这个生物一看就段位不低,而且异常邪恶。很显然,它是一个恶魔。召唤恶魔是违法行为,被发现了就得把牢底坐穿。 然而,恶魔终究是黑暗生物,用神圣魔法就可以克制,虽然凶暴,但并非无法对付,与超越法则的“黑色生物”不可同日。 施耐德尔将一根黑暗系法杖递给了恶魔。恶魔咏唱了咒语,召唤出一个更大的恶魔。更大的恶魔接过了法杖,又召唤出一个更更大的恶魔。但三个恶魔加起来,也没法和“黑色生物”相提并论。 看来古克鑫是错了,而罗斯玛丽是对。 古克鑫只得放弃了行动,回归“锚点”去和罗斯玛丽汇合。 当他回到“坑洞”的藏身处时,发现罗斯玛丽并不在那里。她留下了一个纸条。 “我先去了。你尽快来找我。” 纸条下面还压着一张地图。古克鑫循着地图,找到了一处空间扭曲。他进入了空间扭曲,找到了罗斯玛丽。 被鲜血染红的罗斯玛丽。 第90章 纯白之罪 古克鑫的眼前,飘着一个白乎乎的生物。 不是“黑色生物”,而是“白色生物”。但他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它必定是“黑色生物”的同伙。 因为他看不出它的形状,也无法建立关于它的认知。它是超越他理解范围的生物,盯着它只会他越发想要抓狂。直觉、灵感、第六感……理智以外的一切感官都在告诉他,这玩意就是“黑色生物”的“双生之鉴”。 好消息是,没了“黑色生物”,它用不了超越系魔法了。坏消息是,不用超越系魔法,它也能杀死他。 比他更强的罗斯玛丽,此时被轰成了一个血人。她身上没有一处未被染红。人究竟要流多少血,才会被染成这个样子? 但罗斯玛丽貌似没死,她仍在痛苦地挣扎着。看她的样子,可能死了才是解脱。 古克鑫想对她道歉,但已经太迟了。 若不是他浪费大把时间去看施耐德尔召唤恶魔,她本不应独自面对敌人的。 “‘极星之印刻’,星海齐射。” 他唤出自己能唤出的全部“星光”,令它们一齐射向“白色生物”。 “白色生物”没有超越系魔法,不能扭曲因果。“星光”的攻击无可闪避。 “停!不要碰它!”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它会吞噬你的灵魂。” 古克鑫听从了声音的指示,生生把“星光”停在了半空。然后,他看见一身鲜红的罗斯玛丽缓缓站了起来。她法杖一挥,咏唱完成,“白色生物”脚下的地面便裂开了。它掉了下去。 “您……还好吗?”古克鑫有些懵懂。 “离死还远。”罗斯玛丽淡然说道。看她站立的样子并不费力,应该是没受到致命伤。 “白色生物”又从裂缝里爬了上来。严格来说,它的移动方式不是“爬”,而更接近于“流”。它像液体一样流淌了回来。更确切地说,古克鑫不知道它是怎么回来的,因为他其实并不理解它的移动方式。 “不要用魔法直接攻击它,更不要接近它。”罗斯玛丽告诫古克鑫。“它能够吞噬魔法能量,并以此强化自己。用间接手段攻击它。” 古克鑫心领神会。他用“星光”攻击了“白色生物”头顶的岩石,令落石与碎屑砸向了它。一些碎屑刺中了它,让它流出了虹色的血液。但更多的碎石被它用奇妙的手状物挡开了,反倒是飞向了古克鑫。 罗斯玛丽唤起一道石墙,挡下了碎石。而“白色生物”的伤口在瞬间愈合了。 “间接攻击貌似也不行。”古克鑫说。“貌似它有再生能力。” “再生会消耗它的魔法能量。”罗斯玛丽说。“只要消耗能量的速度超过夺取能量的速度,它应该就会死。” “‘应该’会死?” “我也是第一次对付这种生物,没法给你打包票。我打算用个大魔法,你帮我争取下时间。” 说罢,罗斯玛丽便开始咏唱。 “多‘大’的魔法?要争取多少时间?”古克鑫问。 但罗斯玛丽在专心咏唱,没理会他。而“白色生物”的奇怪手状物已经成群结队地伸了过来,古克鑫只得仓促迎击。 他先是开启“极星之印刻”,驱使灵魂把罗斯玛丽的石墙上部击碎,令碎石封堵了手状物的前进路线,接着把下半石墙雕刻成巨大的“手臂”与“长剑”形状。他以用石手包裹灵魂,又以灵魂驾驭石手握住石剑,再挥剑砍向手状物。总之,不能让手状物直接接触到灵魂或魔法能量。 巨剑横劈竖砍,几下便斩落数根手状物,虹色血液飞溅。“白色生物”见状伸出更多手状物,而古克鑫也用灵魂从石壁中雕出更多石手石剑。“白色生物”伸出千百手状物,古克鑫便挥舞数十把石剑,双方打得有来有回。 终于,罗斯玛丽完成咏唱,整个洞穴开始震动、瓦解、坍塌。她用神圣障壁护住了自己和古克鑫,而掉落的石锥则把“白色生物”扎成刺猬。它嚎叫着跌入脚下的坑穴。 古克鑫驱使石之手臂,将一柄长杆石枪投入坑穴。石枪洞穿了“白色生物”,将它牢牢钉在地面,而后万千乱石落下,将它掩埋。 “死了么?”古克鑫问。 “应该不至于。”罗斯玛丽说。“我觉得刚才那样的攻击还需要再来一轮。” “如果它还不死呢?” “那就再来一轮。” 石之手臂将“白色生物”从地底下拽了上来,给了它两个耳光,然后开始了新一轮的轰击。 突然,古克鑫发现了一件事。 “白色生物”的身体上,有一根长长的丝线。这根丝线一直向下延伸,深入地底。 “这根线,连接着什么……?”古克鑫问。 要得到问题的答案,最快的方法永远不是“问”。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罗斯玛丽立刻“躬行”,她释放了一个地震法术,让地面裂得更彻底一些。然后,他们看见了丝线另一头的连接物。 是另一个“白色生物”,比之前那个大得多的“白色生物”。 实际上,这个大“白色生物”更像是某种母体,而之前的“白色生物”只是长在上面的一个分叉或枝叶。不知道这个母体上还长了多少分叉。 我们死定了。古克鑫想。 巨大的“白色生物”从地底钻了出来,浩浩荡荡地把沿途的地板和石壁搅了个稀巴烂。在那一刻,古克鑫感到整个“坑洞”都要塌掉了,与之相比,之前罗斯玛丽的地震法术只能算是颗小土豆。 “他们是从哪弄来这么大的一玩意?”他惊呼。 这个生物不但体积大,魔力容量也惊人。把它从“真理之门”里弄出来,高校那么多优秀法师,不可能一点都不察觉。 “恐怕它不是最近才埋在这里的。”罗斯玛丽一边闪躲乱石,一边顺手检测了“巨大生物”的魔力指标。“或许上次‘开门’的时候它就在这里了,然后用了10年时间‘长’到这么大。……期间有人一直在‘喂养’它。” “它可真是……被喂得又肥又胖。”古克鑫雕出一根超大的石枪,丢向了“巨大生物”。石枪在“白色生物”身上开了一个大洞,然而与它庞大的身躯相比,这虹色的血洞算不了什么。很快它就愈合了伤口。 而“巨大生物”不甘愿当个活靶子。它冲天而起,身旁的石壁像饼干般清脆地碎掉了。“坑洞”是个迷宫,但这迷宫对“巨大生物”而言毫无意义。它可以肆意地击碎墙壁,冲向任何它想去的地方,而扭曲空间也无法传送它的硕大身躯。很快,它便突破了这错乱空间的束缚,冲出了“坑洞”。 “快,唤醒‘星之兽’,跟上它!”罗斯玛丽喊道。 “星之兽”现在还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能对“巨大生物”放任不管。一旦让它闯到校园,必然造成无数死伤。而且高校师生本身是上好的“食粮”,他们的魔力将令“巨大生物”进一步“成长”。 此时的“星之兽”正在熟睡。它是好不容易才进入梦乡的,唯有在梦中,它才能暂时忘记“石之花”带来的痛苦。但古克鑫不得不叫醒它。“星之兽”没有脸,但古克鑫还是能看到它的满脸哀怨。 它没法违抗古克鑫,因为它就是这么被设计的。它的使命就是为了拯救世界而牺牲性命,这是唯一它的生存意义。因而它的牺牲不会有人缅怀,而若它选择不去牺牲,就会显得愈发可鄙。 一身伤痛的“星之兽”驮着古克鑫和罗斯玛丽,大步流星地追着“巨大生物”进了校园。挡路的障碍与士兵都被“巨大生物”先行撞翻了,所以一路上畅通无阻。 进入教学区后,“巨大生物”开始拆楼。它用万千“手臂”掀开了楼顶,露出了正在教室里上课的师生。那场面就像是贪吃的孩子打开了点心盒的盖子。 大约在5秒内,师生们一脸错愕,无法理解自己的人生中出现了什么样的状况。又经过了5秒之后,他们陆续地恍然大悟:我们这是要死啊。于是他们自发咏唱起魔法,向着“巨大生物”和它的“手臂”发起了攻击。可他们的火系、雷系与神圣系法术还没沾到“巨大生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要用魔法直接攻击它!”罗斯玛丽用风系法术扩大了音量,将自己的声音传入师生们耳中。“它能吸收你们的魔法,然后变得更加强大!” 师生们一时间未能理解她话语中的逻辑,但他们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是叛徒罗斯玛丽!”有人喊道。 刚才被“巨大生物”打翻的士兵们,开始向罗斯玛丽包围而来。 “这个怪物是她召唤出来的!”又有人喊道。“干掉她,这个怪物就会消失了!” 身为通缉犯,又骑着奇怪生物的罗斯玛丽,即使想辩驳也似乎没什么说服力。人们不觉得她的提示是在帮助他们,他们只是直觉地感到:干掉罗斯玛丽比干掉“巨大生物”容易得多。在真相不知所谓的时候,人们总是倾向于选择更好走的道路。 于是,火球和雷电的攻击目标由“巨大生物”转为了罗斯玛丽。罗斯玛丽只得召唤石壁遮挡。 “往好了想,起码这样那个白东西就吸不了他们的魔法,不能继续变强了。”古克鑫说。 “你真的很擅长往好处想。”罗斯玛丽说。 学生们的法术绵软无力,而教师数量不多。他们的攻击,暂时还不能打破身为前施法主任的罗斯玛丽的防御。问题是,士兵们很快便加入了战团。 更大的问题是,“巨大生物”开始逼近师生。它准备吃掉他们。 古克鑫突然有了一个灵感。 “您还能坚持多久?”他问罗斯玛丽。 “能一直坚持到我死。”罗斯玛丽说。“……大约10分钟?” “那好。我先去个9分钟。”古克鑫说。 他踏着“星光”,跃向天空。 第91章 链接 灵魂这东西很奇妙。 从性质上来说,它就像是橡皮泥——可以压扁、可以伸长、可以把它鼓捣成各种形状。而且,它是一团有肌肉纤维的橡皮泥,可以随意对物体施加推力或拉力。肉体受到自然法则限制,灵魂却无所不能。 “系魂之印刻”的实质是用灵魂驾驭自身,“驭器之印刻”的实质是用灵魂操控外物,“群星之印刻”的实质是将灵魂切割分离。三者在本质上没有区别,不过是用将灵魂这团橡皮泥玩出不同模样而已。所以古克鑫将它们合并成为“极星之印刻”。 理论上,“极星之印刻”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只要施法者的灵魂足够“庞大”。那你将灵魂拉长,它就会变细,“肌肉纤维”也会相应地变弱。但是,如果你有一个无限大的“橡皮泥”,就可以拥有无限的“肌肉纤维”与力量,并能对千里之外的事物施加影响。 但可惜的是,与肉体不同,灵魂这玩意并不会成长。时至今日,虽然古克鑫学习了许多的魔法知识、经历了无数的战斗,但他的“带鱼”并不比初觉醒之时更“壮硕”。学习与磨砺只能让他的灵魂施法更加娴熟,却无法强化灵魂本身。 灵魂无法变强,只会随着伤痕的积累而渐渐衰落。这是无可挽回的事实。古克鑫的灵魂损耗得还特别快,刚穿越了一个世界,就被人用诡异的手法轰掉了一半。现在,“带鱼”时不时还会腰酸背痛腿抽筋。 “巨大生物”掀了教学楼的楼顶。古克鑫本想用“带鱼”将楼顶砸回“巨大生物”脸上,让它反省破坏公物的暴行,可惜“带鱼”完全举不动楼顶。他只好先将楼顶击做碎片,再将一块块碎石丢向“巨大生物”。 碎石在“巨大生物”表皮扎出一堆坑,可惜伤口终究是太浅,它很快就恢复了。 于是古克鑫调整了战术,改为用碎石阻拦“巨大生物”的“手臂”。师生们眼睁睁地看着“手臂”向自己伸了过来,小命已然难保,结果突然有锋利的乱石落下隔断了“手臂”。彩虹色的脏血从“手臂”断面喷出,溅了他们一脸。他们抬头,然后看到悬在半空的古克鑫正在向他们点头致意。 “刚才是我救了你们,不用客气。”古克鑫说。“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就帮我一把。” 师生们茫然地看着苍天。 “为了对付这团白不溜秋的肥肉,我需要借用下你们的灵魂。”古克鑫说。 有的师生依稀想起,天上那个人是古克鑫,而且他已经死了。死人飘在天上,必定是怨灵没跑。如果有魔鬼向你借灵魂,那是万万不能借的。怨灵虽不是魔鬼,但原理上也差不了多少。 “说借用可能有点用词不准确,因为借了东西是要还的。”古克鑫又说。“其实我不是借啦,只是要跟你们进行灵魂共鸣。” 上过灵魂魔法课的学生们,依稀想起他们曾在课上玩过这玩意。当时他们通过某种手法把彼此的灵魂与情绪连接到了一起。 “要怎么灵魂共鸣……?”有人问。 “很简单,先构建一个‘灵魂之环’就行。”古克鑫答道。 “你会构建‘灵魂之环’?”那人问。 “我不会。”古克鑫说。 “巨大生物”抡圆了“手臂”,“啪”地把古克鑫砸到了地上。然后,“巨大生物”抡起更多“手臂”,对在地上哼唧的古克鑫一通乱揍。一时间碎石乱飞,天昏地暗。 大约15秒后,古克鑫从“手臂”堆中钻出了出来,飞回了原本的位置。 “不会你说个p啊。”那人说。 幸好,有位老师会用“灵魂之环”,一股无色的绚烂暖流聚成了环状。这个环明显没有当初娜塔茵老师做的那个好,但也勉强能用。 古克鑫把自己的灵魂连上了“环”。陆续,也有几名学生半信半疑地连了上来。这个环没能像娜塔茵的环那样,让他们产生情感上的连接、让他们互相信任和理解。但起码,古克鑫能感到他们的“橡皮泥”连到了一起。 “橡皮泥”大了,“肌肉纤维”也便更加“粗壮”了。古克鑫从教学楼的一侧墙壁上扯下一大块,将它丢向了“巨大生物”。“巨大生物”猝不及防地被重物砸脸,一头雾水了大约2秒。 “不够,需要更多人跟我共鸣。”古克鑫向师生们喊道。“你们还想不想活了?” 又有一批师生加入了“灵魂之环”。见之前连接的同学同事们没死没残,越来越多的人连接了进来。最终,他们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合力。 教学楼前是学校创始人的巨大雕像。古克鑫操纵“橡皮泥”拔起了雕像,将它狠狠扔到“巨大生物”的身上。雕像的头脑深深插进“巨大生物”的身体,拔都拔不出来。 “这不太好……?”有人嘀咕。 “创始人先生即使死了,也要用‘身体’守护大家。”古克鑫回应道。 “巨大生物”努力地愈合身体,用新长好的肉把雕像挤出体外。但古克鑫很不客气,抄起教学楼残骸狠狠地砸向雕像,如同锤打钉子,又把它敲了进去。 创始人先生的雕像搞得“巨大生物”有点狼狈。不过它体积太大,一个雕像还伤不到筋骨。 “学校里还有多余的雕像吗?”古克鑫问学生们。 “这所学校里,没有一尊雕像是多余的。”一名教师提醒他。 古克鑫驱使大家的灵魂,向着地上猛地一击,把“巨大生物”脚下的地面震裂了。“巨大生物”一个趔趄陷入地面,古克鑫又趁机摸出一个大块的石锥,将它锤进“巨大生物”身体。他又从断壁残垣里找出长条状的残片,把它们一个个扎进“巨大生物”。他举起残骸之锤,上下左右一通敲打。 “巨大生物”的状态不太好。它发出一声哭泣,溢出的血液把自己染成了彩虹色。 见“巨大生物”被压制,古克鑫携大楼残骸回到了罗斯玛丽身边,大石头一挥赶走了正在围攻她的士兵们。 “我回来了。”他对她说。 “你用了11分钟。”她说。 士兵们还想攻击,但他大喝一声震退了他们。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自相残杀?!我们在帮你们看不出来么?!”他咆哮道。“赶紧去打那个白色怪物啊!!!” 士兵们迟疑了一秒。 “继续攻击。”他们的指挥官坚定地说道。于是火球们轰向了古克鑫灵魂手中的残骸。 “他们应该是接到了将我抹杀的指示。”罗斯玛丽说。 “斯诺菲尔德在军方还真吃得开。”古克鑫说。 被动防御也不是办法。于是他们决定主动闪躲。 “星之兽”钻入地面躲了起来,罗斯玛丽则乘风飞往远方,将士兵们引开了。若是让他们的魔法误伤了“巨大生物”,又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古克鑫则继续对付“巨大生物”。 他决定先说服更多师生加入“灵魂之环”,然后用更大的石块把“巨大生物”切断。 正在慷慨激昂进行演说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脊背一阵恶寒。他直觉地向右一闪,躲过了来自背后的一击。 攻击他的是一道粘稠的恶臭泥流。这是他最忌惮的污秽系魔法。 他缓缓回头,然后看见了一具棕黑的污泥人形,身上插着一把曲形的骷髅剑。它悬浮于半空,影子也投射在空中。 “你又是什么东西?”古克鑫问。 淤泥人形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对古克鑫发起了攻击。古克鑫立刻意识到,它不是“门”那一侧的“生物”。它的法术异常邪恶,却没有“门”中生物的诡异与违和感。 淤泥人形喷射出许多污秽。古克鑫的身体要避开这些污秽不难,但现在他过大庞大的灵魂却无处闪躲。污秽魔法对灵魂的伤害是毁灭性,他只好中止了“灵魂共鸣”,让师生们的灵魂回到他们原本的身体。 “罗斯老师!借我根法杖!”古克鑫向苍天喊道。用灵魂系对抗污秽系,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他知道,自己是得不到回应的。罗斯玛丽已经飞远了。 淤泥化作了锁链,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古克鑫想躲,但似乎腾挪的空间不大。 这时,一把刺剑从天而降,透过锁链的缝隙落入古克鑫的手中。护手上的蓝宝石闪闪发光,原来它是根水系法杖。 “多谢!玛丽老师!”古克鑫致谢苍天。 锁链已至,所以古克鑫咏唱了一个咒语极短的法术,用水泡逼退了淤泥。接着,他用一个咒语稍长的法术唤出了水壁包裹自己。最后,他完成一个完整水系魔法的咏唱。激流从法杖中涌出,直奔淤泥人形而去。 淤泥人形未料古克鑫能有反击能力,闪避慢了半拍,被水流沾到了身体。而后,它半侧的身躯开始融化。它哀嚎不已。 “这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古克鑫说。 “这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正在指挥军队的军官说。 在古克鑫集中精力对付淤泥人形的间隙,“巨大生物”已经趁机恢复了伤势,拔掉了所有插在身上的物体。它再次将“手臂”伸向了教学楼内的师生。 古克鑫想去帮他们,但有心无力。水流阻止不了“巨大生物”,而一旦他使出灵魂魔法,便会被淤泥侵蚀。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虽然他跟他们没多少交情,但毕竟是彼此托付过灵魂的战友关系。而他们的魔力将被“巨大生物”占有。 在千钧一发之际,罗斯玛丽乘风而至,手中握着一柄长逾20米的巨剑。这一剑斩断了“巨大生物”的无数“手臂”,还削掉了它的脑袋盖。虹色之血喷得到处都是,把淤泥人形都染成了彩色。 若此剑式罗斯玛丽用直接用金属系魔法凭空铸造的,则势必会被“巨大生物”。所以,这柄剑应该是实物。或许她是用火系魔法融化了附近的金属,又用金属系魔法令它形成剑型。而这么大的剑,以她的臂力是挥舞不动的,所以她应该是用风系法术为自己助力。这一击起码混合了三种以上的法术。 罗斯玛丽轻轻飞到了古克鑫身边。 “那团东西是斯诺菲尔德。”她指着淤泥人形说道。“他受咒噬之剑所创,大概是变不回人形了。” “您怎么看出来的?!” “还有,他带来了另一个超越系的生物。”她指着淤泥人形身旁的淡淡影子。 “如果让它和那个白色生物建立连接,互为‘双生之鉴’,我们就完了。”她说。 淡淡的影子发出诡异的叫声。而“巨大生物”以咆哮回应。 第92章 四重悖反者 拥有超越系魔法能力的“门”中生物有4个。 第一个是器具部地下的“黑色生物”。第二个是“坑洞地下”的巨大“白色生物”。它们彼此链接,互为“双生之鉴”。 第三个是斯诺菲尔德别墅地下的“石球”。第四个是斯诺菲尔德带到教学楼前的“影子”。它们彼此链接,互为“双生之鉴”。 “星之兽”击杀了“黑色生物”,所以“白色生物”无法使用超越系魔法了。特里恩击杀了“石球”,所以“影子”无法使用超越系魔法了。 但是,只要让“白色生物”和“影子”相互链接,构建新的“双生之鉴”,它们就能重新获得超越系的施法能力。 无法用超越系魔法的“白色生物”已是灾难,或是让它恢复神通,再加上“影子”的战力,便再也无人能阻止这场灾祸。 “‘双生之鉴’要怎么建立?”古克鑫问罗斯玛丽。 “一般来说,需要繁复的仪式、长时间的练习、反复的调试。”罗斯玛丽说。“但这是人类的情况。如果是‘门’里的妖魔鬼怪,大概就不是这个过程了。或许它们只要彼此接触就能链接上。” 前有狼,后有虎,狼虎还能合体。一旁还有纠缠不休的士兵。总之局面糟糕透顶。 “我来对付白色的东西,您来对付烂泥和士兵。”古克鑫向罗斯玛丽提出作战建议。 “我来对付烂泥,你来对付白色的东西和士兵。”罗斯玛丽修改了他的作战方案。 “那折中一下?”古克鑫提出新的方案。“我来对付白色的东西,您来对付烂泥。” “士兵呢?”罗斯玛丽问。 “让他们吃shi。”古克鑫答。 “成交。”罗斯玛丽说。 古克鑫乘“星光”、带着罗斯玛丽打造的巨剑飞回了教学楼。“你们,再用一次‘灵魂之环’!” 罗斯玛丽乘风来到淤泥人形面前,同时射出数道水柱。 古克鑫借众人的灵魂挥舞起巨剑,又在“巨大生物”身上戳出几个血洞。 罗斯玛丽将水柱挥舞成水龙,驱散了四处乱喷的淤泥。 士兵们向上天下射出风刃与雷炮。罗斯玛丽随风闪躲,所以它们全都招呼到了淤泥人形的身上。这些攻击无法对淤泥人形造成伤害,但令它洒出了大坨大坨的棕泥。棕泥落到士兵头上,造成了惨痛伤亡。 趁着淤泥人形为士兵的攻击分心之际,罗斯玛丽令水珠在自己面前凝聚成型。 “逝水流镜,涤没尘罪。” 小小的水珠中喷出巨大的洪流。洪流奔腾着,扩张着,终形成了悬于天空之上的海啸。 上、下、左、右的空间全被封死,淤泥人形已无法闪躲。它只能硬接下这一击。 凡人之躯,尚无法承受海啸的碾压,更何况它是污秽聚成的人形。为了抵御这次攻击,它必须解脱淤泥状态、变成人型。但一变回人型,特里恩的噬骨之剑就会撕碎他的身体。 走投无路。 就在此时,“影子”出手了。它用身体在空中画了一个圆,挡在了淤泥人形身前。巨大的海啸触碰到小小的圆,竟在瞬间动能逆转,反过来奔涌向罗斯玛丽。 这是无可闪躲的海啸,即便是罗斯玛丽自己也不能闪躲,所以她选择了反击。水珠喷出第二道海啸,与之前的海啸撞到了一起。天空骤然轰鸣,映衬着水与激流的爆炸。水流瞬间倾泻至大地,似要淹没大地,把士兵们当场吓坏。但它最终只化作了涓涓的细雨,毕竟这些只是魔力凭空构筑的水。 “这个‘影子’能反弹魔法吗……”罗斯玛丽自言自语道。 很快,她就构思出了新的战术。 “古克鑫,把剑给我!” “好咧。”古克鑫将20米长的巨剑丢回给罗斯玛丽,自己改用教学楼的部件打击“巨大生物”。 罗斯玛丽没直接用手接剑,而是用风刃调整了它的前路轨道,令它射向“影子”,再用狂风加速了它的冲击。 “影子”不慌不忙,再次在空中画出圆圈。但这剑并非魔法造物,反弹无效。巨剑越过了影子,刺到了淤泥人形身上。但淤泥人形身上已经被插了一把剑,不在乎再多插一把。 这个敌人有点棘手。 首先,它能反弹魔法,而无法反弹实物。这点和“巨大生物”有点类似。 但是,由于影子没有实体,它并不会被实物武器所伤。而斯诺菲尔德的淤泥人形也不惧怕被物理攻击。 地下的士兵们再度向罗斯玛丽发起了攻击。在她闪躲他们的火球时,“影子”突然发难。它长出了一个长长的尾巴,并用它斩向了她。 罗斯玛丽召唤出铁壁抵御。可尾巴直接穿越了铁壁,击中了罗斯玛丽。一只手腕掉落地面。鲜血从罗斯玛丽的断腕喷出,她吃痛叫了起来。 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但没有停止思考。 很奇怪。如果那个尾巴是有实体的,不应能穿越铁壁。如果它没有实体,又不应斩下她的左腕。现在它应该还不能使用超越系魔法,所以应该仍受因果律束缚。 那么,合理的解释是:它可以在“有实体”和“无实体”的状态间切换。如此说来,只要抓住它“有实体”的时机攻击,便可以伤到它。问题是,如何分辨它目前是处于“有实体”还是“无实体”状态。 “影子”没给她辨别的时间便攻了过来。她不想再丢一只手,于是急忙闪开。 然后,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影子”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巨大生物”。它要和它建立链接。 古克鑫察觉到了“影子”的来袭,但他没有手段能阻止它。所以他唯有变本加厉地欺负“巨大生物”,试图在它们相遇之前将其打爆。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巨大生物”蕴含的能量太庞大了。 “影子”终于触碰到了“巨大生物”。 然后,黑色的闪电降下。 古克鑫一度认为闪电的轰鸣昭示着两个诡异的生物重拾了超越系异能。但事实并非如此,这道闪电击穿了“影子”,阻止了它与“巨大生物”的链接。 他终于看清,那黑色的闪电其实是一个人。 这个人他认识,虽然算不上很熟。她有黑色的长发,穿着黑色的外套与黑色的衬衣。她的裤子是黑的,手套是黑的,鞋子也是黑的,只有面具是银白的。 她是灵魂系魔法的讲师,娜塔茵。 “老师?”罗斯玛丽也注意到了她。“您……回来了?” “影子”恼羞成怒地扑向娜塔茵。而娜塔茵仅是挥了挥手,就将它禁锢在半空。 “抱歉,被耽误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娜塔茵对罗斯玛丽说。“我们重建‘链接’。” 罗斯玛丽立刻飞到了娜塔茵的身边,然后二人交换了法杖。罗斯玛丽用法杖轻点娜塔茵额头,娜塔茵则将法杖放在罗斯玛丽肩上。而后,有光芒将二人包裹。 “帮我们争取一下时间。”罗斯玛丽对古克鑫说。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娜塔茵的额头。 “等下,你们是要进行什么仪式吗?”古克鑫边问边用石块砸“巨大生物”。 “‘链接’的仪式。”罗斯玛丽一边解释,一边令法杖尖端发放绚烂流光。“老师和我互为‘双生之鉴’。” “娜塔茵老师是罗斯老师的老师?……您二位这个仪式得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问。 “重建链接用不了那么久。如果你不再打扰我们的话,5分钟就够了。”罗斯玛丽说。 “那好。祝二位老师享有清净。”古克鑫识趣地守在了二人身旁。“巨大生物”一旦没法发起反击,但“影子”已经向古克鑫袭来。 “用灵魂系法术对付它。”娜塔茵指示道。“灵魂系法术是无法被反弹的。” 古克鑫心领神会,以“星光”迎击“影子”,果然轻松惬意地在“影子”身上穿了好几个洞。灵魂法术是用施法者的灵魂延伸,因而不可能被反弹、不会反袭自身,同时灵魂系法术可以攻击没有实体的存在,恰是“影子”的克星。 于是,古克鑫一心三用,以乱石压制“巨大生物”,以“星光”侵袭“影子”,以水流打击淤泥人形。棘手的是,他没有余力再对付地面上的士兵们了。他们正在准备用法术炮击罗斯玛丽。 “‘星之兽’,帮把手!”古克鑫大喊道。 “星之兽”听话地从地里钻出了来,地面震动不已,扰得士兵们阵脚大乱。他们匆匆地将法杖和铳口调转向“星之兽”。 “‘星之兽’,快跑!”古克鑫又喊。 “星之兽”钻回了地下。士兵们失去了目标。他们再次将法杖瞄准罗斯玛丽。 “‘星之兽’,我又想你了。”古克鑫说。 于是“星之兽”又钻出来了。士兵们又一次摔了跟头。 “‘星之兽’,没事了你走。”古克鑫对“星之兽”挥挥手,顺手一记水流喷向淤泥人形。 淤泥人形没有闪避。它的嘴唇飞快地动着,似乎是在跟什么人说话,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水流击碎了淤泥人形的半边身躯,古克鑫却没有胜利的喜悦感。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在3秒钟之后,他的预感实现了。 他远远在天边望见了三个红点。一个小红点,一个更小的红点,一个更更小的红点。 红点很快变大了,他终于看清:那是三个红色的恶魔,施耐德尔在废墟里召唤出的恶魔。它们来帮斯诺菲尔德了。 “玛丽老师!能不能借我神圣系的法杖?”他向罗斯玛丽喊道。 好像来不及了。恶魔们以异常迅疾的速度飞向了罗斯玛丽和娜塔茵。它们手持锐利的长枪,准备将二人一起刺穿。 “……无始无终。……无来无往。……缘有始处无归途。……此乃,超越常世之理。” 大恶魔的长枪刺向罗斯玛丽的后心,结果却刺穿了更大的恶魔的下颚。而更大恶魔的长枪在更更大的恶魔肠道里。更更大恶魔的长枪则穿透了大恶魔的嘴。 行迹不合逻辑。因果已然错乱。这是超越系魔法。 罗斯玛丽和娜塔茵已经重建了她们的“链接”。 奇怪的是,恶魔们并没有受伤。 被枪捅了,就应该受伤。这是毋庸置疑的道理。 可惜,常世之理被打破。 因为建立了“链接”的人,不仅仅是罗斯玛丽和娜塔茵。 “影子”和“巨大生物”的身上散发出不祥的气息。而它们的形象也随着变得愈发模糊、愈发令人难以理解。它们已经恢复了超越系的施法能力。 “不可能,”古克鑫说。“那个鬼影和白东西根本就没碰触到。” “或许它们建立链接根本需要触碰。”娜塔茵说。 “巨大生物”飞速地旋转着,而“影子”不断膨胀。师生、士兵与地上的碎石统统飘向了天空。 在这一刻,重力不复存在。 第93章 超世者的战斗法则 “坦白地说,我并不想走到这一步。”淤泥人形说。 “巨大生物”转得飞快,快到已经看不出它原本是个什么样子。“影子”则膨胀得太大,大得遮蔽了天空。人们不再能识别出“影子”的存在,只觉得天色似乎暗了些。 一个超级巨大的黑色十字出现在黯色的天空中。“真理之门”。 “真理之门”本应在“坑洞”中。但在超强的超越系法术的加持,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本应”。 淤泥人形漂浮在高高的天上,它的身影,已与黑色十字融合。 “依照我的性格,我更希望事情能进展得更有序一些。 “‘门’应该慢慢打开,其中的能量应该缓缓释放。这样,我们才能有应对的空间。 “铭玖对我说,他有让‘门’里的妖魔鬼怪服帖的方法。我么,一直是半信半疑。所以我一直在配合他的工作,但没有完全配合他。 “直到铭玖死去,我才得到了他所谓的‘方法’。然后,我立即明白了,我是对的。谨慎些永远是对的。铭玖的‘方法’的确能掌控‘门’里的‘东西’,但有风险、有漏洞。 “铭玖太自信,看不到那些漏洞。他总是说,他从没失手过。不,铭玖,过去没失手,不代表未来不会失手。只要存在漏洞,那就一定会有失手的那一天。‘门’里的东西太特别了,你不能用过去的经验去揣测它们。 “所以我没让‘门’开得太快。但这给了你们机会,让你们能够把它关上。如果我让‘门’一下子大开,你们就无能为力了。 “这是谨慎的错吗?不,谨慎些永远是对的。你们是把‘门’关上了,可我也留了后手。我把有能力开‘门’的‘生物’带过来了,足足4个。有了它们,我随时可以开‘门’。 “我本没打算这么急着开‘门’。我本想花些时间,将它们彻底掌控。 “但你们总是跑来,给我添麻烦。 “我只好把它们释放出来。而一旦释放了它们,它们便一定会去开门。 “这不是我希望,也不是你们希望的。当然,我只是增加了一些风险,有铭玖的‘方法’,我终究还是可以控制局面。你们则不然,‘门’越快开,你们越快输。 “真是的。你们总是喜欢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一点也不懂得互惠共赢。 “所以你们才会一直输。” 淤泥人形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些?”古克鑫问。 “你听得到?我还以为没人能听见这种语言呢。”淤泥人形笑笑。“别在意,只是自言自语,结项时的复盘与总结而已。忘了它。——不忘也没关系,反正你也没命记得它了。” “结项?‘门’还没开。”古克鑫说。 黑色十字上,密布着银色的锁链。那是数天前罗斯玛丽施加在其上的封印。 “有区别吗?”淤泥人形还在笑。 “巨大生物”还在旋转,转如链锯。而后,‘门’上的锁链便似被锯过,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无需接触也能攻击,这是超越系法术的作用。 “世理自洽,混沌隔断。”娜塔茵手中出现一把缠着重重铁链的法杖,释放了一个奇怪的法术。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但刺耳之声消失了。“巨大生物”还在转,却攻击不到“锁链”了。 “超越系法术也能阻断?”古克鑫不解。 “对抗超越系法术的方法有三——”娜塔茵说。“一,用忘却系法术克制。二,用更强的超越系法术压制。三,用禁制系法术干扰。” 超越系法术的本质是“无视法则”,禁制系法术的本质是“阻断对方运作机理”。禁制法术会试图阻断超越系法术“无视法则”的机理,而超越系法术会无视禁止法术“阻断机理”的法则。 ——二者针锋相对,但超越系法术更胜一筹。故而禁制系法术并不能抵消超越系法术,只能削弱其功能与效果。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最碍事的那一个。”淤泥人形说。“你为什么不能乖乖去死呢,娜塔茵?” “因为做不到。”娜塔茵的声音没有温度。 见超越系法术受阻,“巨大生物”便不再尝试。它在淤泥人形的指示下,直接用身躯撞向了锁链。 “拦住它。”娜塔茵指示道。 于是,古克鑫和罗斯玛丽一左一右,从不同方向攻向了“巨大生物”。古克鑫带来了石头雕成的长枪,罗斯玛丽带来了她的20米长剑。 三只恶魔想要阻挠他们,但在娜塔茵的施法下,它们的长枪再一次捅到了自己人身上。 长枪与长剑刺进了“巨大生物”的身体,但它还在前进。古克鑫与罗斯玛丽未松开手中武器,而“巨大生物”自转不停,于是枪与剑在它身上割出越来越长的伤口,虹血四溢。可“巨大生物”似乎忘了疼痛。 “影子”也在这一刻发起了攻击。 此时的“影子”,早已如空气般无所不在,古克鑫、罗斯玛丽、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它的身躯之内。它轻轻晃动自身,古克鑫与罗斯玛丽便如受到重击,坠落地面。好在“星之兽”突然跑出来接住了他们。 “巨大生物”继续前进。此时,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了它与“真理之门”之间。 “森罗万象。”娜塔茵轻咏咒语。 而后,十数道法杖组成一道圆盘,显现在她身后。法杖顶端向外,末端指向圆心,如同神明的光环,以圆心为轴旋转起来。 “水至。”她说。一根法杖亮起水色光芒。 于是天上下起了雨。雨洗净了天空,似乎也将“影子”带来的黯色洗去几分。 “冰至。”她说。一根法杖亮起苍青光芒。 于是雨滴凝结成了冰柱,如锥子刺入“巨大生物”的身躯。冰锥不是魔法造物,而是由自然界的水凝结而成,无法被“巨大生物”吸收。但它仍在前进。 “石至。”她说。一根法杖亮起褐色光芒。 于是大地裂开,碎石乱涌。 “风至。”她说。一根法杖亮起青绿光芒。 于是狂风将碎石卷上天空,无情地砸着“巨大生物”。 “金至。”她说。一根法杖亮起金属光芒。 于是碎石中纷纷淬出坚铁。 “火至。”她说。一根法杖亮起红色光芒。 于是坚贴融化,又汇聚在一起,终化作断头台之型。 “理至。”她说。一根法杖亮起深紫光芒。 于是比“巨大生物”更为巨大的断头台飞了起来,挡在它面前。 “光至。”她说。一根法杖亮起白炽光芒。“裁定。断罪。” 于是铡刀落下,将“巨大生物”的前端斩断。虹色血液如洪流涌出,娜塔茵用风吹散了虹血,未让它们沾染自己的衣袂。 “影子”意识到局面不佳,所以它“凝缩”了。遍布天空的淡淡灰黑凝缩成了一把浓黑的剪刀,剪向了娜塔茵。 “蜃至。”她说。一根法杖飘起似幻烟尘。 “剪刀”像是剪断了她,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剪到。她没有受伤。 “瞰至。”她说。一根法杖变得透明。 于是,“影子”也变得如水晶般晶莹剔透。她能看到它的存在,看到它的生与死。在它透明的身体中,有一颗黑色的心脏在跳动。 “魂至。”她说。一根法杖闪耀着,她的身形也似在闪耀。 那一刻,古克鑫看到了娜塔茵的灵魂形状。她的灵魂是一棵细长的树,树干纤细,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又高耸如云霄。树身上遍是破口与伤痕,没有一片树皮称得上完成。 “古树”的枝骤然伸长,刺穿了黑色的心脏。它无法躲闪。“影子”开始哭号,开始膨胀成天空的模样。粉色的血液从它身躯的各个部位流出,而后天上下起了粉红的雨。 几乎在一瞬间,“巨大生物”和“影子”便双双败下阵来。似乎两位“门”内生物加起来也不是娜塔茵的对手。 本来飘在天上的人们缓缓落至地面,于是继续各做各自的事情去。 不过,淤泥人形的样子却不怎么慌张。它甚至还有心情扯闲天。 “没想到,现在的你已经这么强了,娜塔茵。”它说。“恐怕当年的铭玖也不是你的对手了?……当然,这么比较并不公平。” “水至。风至。枷至。”娜塔茵说。 于是狂风卷着巨浪袭向淤泥人形。而在它的身后,有锁链悄然袭来。 “可惜这没有超出我的计算。你还是要输。”淤泥人形说。 它无法闪躲巨浪与锁链。它也不打算闪躲。于是它们碾压了它,粉碎了它。 “窥见真理之刻,虽万死亦无悔。然则,已见真理之身,虽万死亦不灭。”在消亡之前,它咏唱了铭玖的咒语。 所以,淤泥人形死了,可斯诺菲尔德没死。他的灵魂是一缕轻烟,渗入了“巨大生物”的体内。而后,“巨大生物”变成了人形,长成了斯诺菲尔德的模样。他终于变成了原本样貌,只是没穿衣服,而且身体特别特别大。 “那个怪物是……斯诺菲尔德议员?”围观群众们一时不能理解自己的所见。 虽然斯诺菲尔德变了样,但噬骨之剑仍然跟着他,折磨着他的身躯。只不过他有了“巨大生物”的身体,这点诅咒已经无法对他造成多大伤害了。 “凯恩将军,请帮我个忙。”巨大的斯诺菲尔德对着地上的指挥官说。“——杀掉这里的全部学生。” 凯恩将军愣了一下。他不理解斯诺菲尔德的意思。而且他不确信自己能否信任眼前的这位巨人。 于是斯诺菲尔德耐心地向他解释。“马上会有重大灾难发生,所有人都会死,凯恩将军。——除非我们能阻止这场灾难。这些可爱的学生——他们活着可能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死了以后,他们的灵魂可以为我们所用。” 由于古克鑫等人的阻挠,“巨大生物”没能吸到师生的魔法,所以斯诺菲尔德打算杀了他们,直接吸收他们的灵魂。这一样可以令“巨大生物”强大。 “我必须提醒您,凯恩将军,我们是有协议的。”斯诺菲尔德温柔地威胁道。“胜利就在眼前——只需要您再多做一点点努力。如您所见,您已经走得太远,没有退路了。半途而废的后果将是什么,我想您应该清楚?” 凯恩将军用了3秒钟时间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终于,他做出了决定。 “杀死这里的所有人。”他命令道。“——一切都是为了自治领。” 他率先向学生们射出了火铳。随着,士兵们也效仿着,向学生们展开了攻击。 师生们蒙了。死亡数字迅速扩大,惨叫与哭喊声不绝于耳。死者的灵魂飘向了空中,它们被黯色的“影子”捕获,又被送入斯诺菲尔德口中。他的魔力在迅速膨胀着。 娜塔茵和罗斯玛丽立刻在学生们前竖起高墙,教师们也纷纷祭起防护魔法自救。但是,他们的抵抗是苍白的,因为斯诺菲尔德也发起了攻击。 他以庞大之躯,咏唱了一个极大庞大的魔法。如山般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是为毁天灭地的陨石。 然而,陨石没有落下。 它仅仅落下了一半的路程,斯诺菲尔德的魔力便消散了。 因为他突然觉得很疼。插在他身上的那把噬骨剑,突然变得异常活跃。它长出了无数根须,深深钻入地他的身体。斯诺菲尔德吃痛大叫起来。 他有点恼火。 噬骨剑变得活跃的理由只有一个:它的主人来了。 一个灰色的身影,轻轻降落在他身前。那个身影在流血,流个不停。 “你真是阴魂不散,特里恩。”斯诺菲尔德说。 第94章 腐朽者与不朽者 天空在燃烧,怪兽在横行,人们在惨叫,而士兵们向他们本应守护的人们挥起法杖。 这里是地狱。 因为是地狱,所以不断有人死去。而只要有人死去,无论他是无辜者还是施暴者,都能强化斯诺菲尔德的力量。 若人们放弃抵抗,斯诺菲尔德便会壮大。若人们奋起抵抗,斯诺菲尔德只更快地壮大。 “无论如何我会赢。”他说。“无论如何你们会输。” “……石之花。”特里恩说。 咏唱完成的一瞬间,一根石柱从特里恩的侧颈穿出。血溅似红梅。 “你这是想死得更快些吗?特里恩?”斯诺菲尔德嘲笑道。 “……古克鑫,把‘星之兽’的操控权给我。”特里恩说。 “你想做什么?”古克鑫问。 “……做该做的事。”特里恩说。 古克鑫没有答应他,而“星之兽”已经向着特里恩飞奔而去。它认得自己的主人。 它像是一只乖巧的狗狗,憨坐在他的面前,然后向他伸出了“手”。特里恩的指尖触碰到了它的“手”,在那一瞬间,它的身上被石柱撑满了。它痛苦地哀嚎起来。 原本,罗斯玛丽用锁链束缚了它身上的石柱。现在,那些锁链全部碎掉了,而它身上又长出了数倍的石柱。于是痛苦也被扩大至数倍,甚至数十倍。 “……攻击。”特里恩说。“星之兽”尖啸起来,一股能量的洪流冲向了斯诺菲尔德。 “等下,特里恩老师!”罗斯玛丽提醒他。“魔法攻击对那个白色生物无效!” “……有效。”特里恩固执地说道。他咳出一大口血。 但罗斯玛丽是对的。“星之兽”的攻击毁天灭地,可斯诺菲尔德一下就“吞”下了它们。能量进入了他的体内。 不过,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法驾驭这股能量。这能量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邪恶。斯诺菲尔德是邪恶的,“门”内则是另一种邪恶。而这能量是与他们皆不同的邪恶。 如果说斯诺菲尔德的罪是贪婪与欺瞒,“门”内的生物的罪是饕餮与恐惧,这能量的罪便是怨恨和愤怒。它尖锐无比,似乎要撕裂一切所能触及的事物。 斯诺菲尔德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生吞了一柄剪刀,而且是一柄会自己动的剪刀。它剪个不停,仿佛要把他每一寸脏器统统剪碎。 斯诺菲尔德尚未能适应这股疼痛,“星之兽”的第二发能量炮击来。这一炮令它自身受伤不小,约有1\/4的身躯都因为这一炮腐朽溃烂了。而斯诺菲尔德再也不敢硬接此炮,他忙以脱兔般的慌张进行闪躲。可惜,它没闪过,因为能量炮拐了弯。 炮击拐弯是不切实际的,但“石之花”可以实现特里恩一切不切实际的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你死。”特里恩说。 于是,“星之兽”进行了第三次炮击。在炮击击中斯诺菲尔德之前,他的身躯上已经长满了石之柱。特里恩希望斯诺菲尔德能够分享他的痛苦——这是他的另一个愿望。 在那一刻,斯诺菲尔德突然懂了,他永远不可能战胜特里恩。 其实,这件事他很久以前就懂了,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他不愿承认算无遗策、高高在上的他,怎么会打不过一个书呆子教书匠。 但他畏惧特里恩。他畏惧特里恩的脸,畏惧特里恩的穿着打扮,畏惧特里恩的言谈举止。他在见到特里恩的第一面就畏惧他,这种畏惧源于本能。 但斯诺菲尔德是个思想开明的人。一旦承认了这个事实,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既然打不过他,那就干脆不打。 所以,对于“星之兽”的攻击,他不闪也不躲,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怎么杀更多的人”上。特里恩会损耗他,而死者的灵魂会补益他。只要人死得够多够快,特里恩的攻击就可以无视。 他将自己的白色身躯化作一个炮管,然后向着人群开了一炮。但炮击的目标不是古克鑫等人苦苦守护的师生,而是攻击师生的士兵们。师生有人守护,士兵无人守护。道理就这么简单。 可有人识破了他的意图,先于他做了行动。 罗斯玛丽乘风而起,四根法杖同时闪亮。用水流、飓风与钢铁铸成的神圣之墙,骤然挡在了斯诺菲尔德与士兵之间。她的坚墙勉强挡下了炮击,可她也因为过度的施法与炮击的余波而喷出了血。 “就是现在!”凯恩将军下令。士兵们心领神会地向着罗斯玛丽一起射击。 这一次,她没能躲开。她的身体被铳弹击穿,又被火焰焚烧。曾经美丽的她如今只是一具丑陋的焦炭,孤零零地落到地,碎作几块。 于是斯诺菲尔德继续炮击。他的炮击命中了师生,也命中了士兵。这一次,在无人为他们守护。而斯诺菲尔德的身躯变得愈发庞大。 特里恩试图用第四炮阻止斯诺菲尔德。但现在的斯诺菲尔德太大了。他在第四炮射出之前,就一拳砸扁了“星之兽”。 特里恩被压到了“星之兽”身下。他在流血。他一直在流血,血液从他皮肤上每一个被石柱穿出的创口中流出。疼痛几乎令他昏厥。 “停手。”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在朦胧中,他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好疼。”他说。血色石花在他身上绽放,黑暗即将吞噬他。 他开始感到恐惧。他不明白,永无止境的疼痛已经令他无法思考,他是如何还有余力感到恐惧的。 “……好疼。救救我。……求求你。……不要让我这么疼。” “放手,爸爸。”那个声音对他说。 “……放手,我就可不用疼痛了吗,艾丽丝?”他恳切地问。 “不可以。但是,放手,你就不会增添新的疼痛。”艾丽丝说。 “……我只是不想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到这世界上。”特里恩说。“你不会喜欢这样的世界的。” “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艾丽丝说。“妈妈也不在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看见你笑……”特里恩说。“……我想,天上不应该有黑色的十字,这里应该阳光明媚。阳光,阳光应该洒在你的脸上……” 从天边的缝隙中,一缕阳光洒在了艾丽丝的脸上。但她没有笑。” “我讨厌阳光。”她说。“在阳光下,也不会有好事发生。” 她指了指远处的焦炭。那块焦炭原本叫做罗斯玛丽。她是莱文朵在这世上仅剩的血亲了。 她又指了指那些士兵。“阳光下的人们,也不值得你去救。” “……你原本不是这样的。”特里恩说。 “我原本不是孤魂野鬼,也不曾在看不见光的坑洞里游荡十个年头。”艾丽丝说。“我不想你再受苦。更不想你为了那些人受苦。我只希望他们全部死掉。让‘门’打开。那是他们应得的。” “……不对,艾丽丝。”特里恩重新站了起来,鲜血淋漓。“……我是个烂人。最烂的那种人。……我从没从这里、从这些人们身上看到过美好。……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有着许许多多这样的美好。……我从没见过它们。但莱文朵见过。所以它一定存在。” “别了,特里恩。”斯诺菲尔德说。他射出一箭,箭如惊鸿之雷。 “万千之网。”娜塔茵挡在了特里恩身前,用万千锁链织出魔力之网。 箭击穿了网。 “吼!”“星之兽”用挡在了特里恩身前,用血肉筑成厚重之壁。 箭射穿了壁。 “‘极星之印刻’!”古克鑫挡在了特里恩身前,用灵魂驱使巨石之枪,拦向疾雷之箭。 箭打碎了枪。 “此乃超越常世之理。”虚空之中走出一个巨人,挡在了特里恩身前。它的身躯有无限之大,竟令疾雷之箭也无法射穿。 召唤出巨人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穿着用魔力编织的披风。 “罗斯老师?!”古克鑫有些惊喜。“您还活着?” “如果禁制系与超越系都修炼至精通,便可以自然习得铭朽系的精髓。”罗斯玛丽说。“铭朽系的法术可以赋予施法者不朽之身。我是不会死的。” 古克鑫突然想起,之前曾在10年前的显影画作上,看到过一个酷似罗斯玛丽的人。实际上,它画的不是什么“酷似罗斯玛丽的人”,而是罗斯玛丽本人。10年间她不曾老去。这便是铭朽系法术的精髓。 斯诺菲尔德的箭没能杀死特里恩。 于是,接下来是特里恩的反击时间。 “躯骸死灭、 “神魂死灭、 “爱恨死灭、 “执心死灭、 “咒噬即死,死即咒噬。” 石之柱从特里恩的眼中穿出,所以他已目不能视。“故而铁石绽放,如璀夏之花。” 顽石之柱,如夏花绽放。 第95章 隐者 两个怪物在厮杀。一个白色,一个肉色。 “……你杀了我的妻子。”特里恩将长长的石柱刺入斯诺菲尔德的身体。虹血如注。 “你杀了我的儿子,两个。”斯诺菲尔德用尖刺穿透特里恩的心脏。血色蔓延。 “……在那之前,他们杀了我的女儿。”特里恩以触手将斯诺菲尔德的胸膛撕裂。虹色四溅。 “她只是蝼蚁。你们都是蝼蚁,闭上嘴默默忍耐就好了。”斯诺菲尔德令万千镰刀飞舞,斩得特里恩血肉模糊。 怪物们相互攻击着。他们的攻击均超越了彼此的承受极限,本应共同毁灭才是。但没有一只怪物倒下去。 斯诺菲尔德仍站着。因为他和士兵们的杀戮仍在继续。只要不断有人死去,他就能够活下来。 特里恩也仍站着。他早该死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还能站着。 古克鑫想做点什么。但他发现,两只怪物间的战斗,他完全插不了手。他只能加入娜塔茵和罗斯玛丽去守护那些还没死去的人。 幸好,他很擅长守护。 “‘追死之印刻’。” 于是,死去的士兵与师生们重新站了起来,用他们的身躯充当生者们的护盾。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再次死去,因此,就算斯诺菲尔德“杀”了它们,也无法再从它们的身上夺取什么。 古克鑫令死者们冲向士兵。见到死去的同僚扑向自己,士兵们难免有些慌乱。对师生下手已令他们有些犹豫,如今战友的“倒戈”更是让他们深深动摇。很快,他们的攻击力度与频率都降了下来。 至于斯诺菲尔德的炮击,则由娜塔茵和罗斯玛丽挡了下来。他要专心对付特里恩,炮击的威力难免有所下降,她们的禁制法术足以拦下它们。士兵和师生的死亡曲线终于平缓了下来。 然而,他们的对手不仅仅是士兵和斯诺菲尔德。“影子”仍然笼罩在他们上空。 “影子”悄然化作了黯色的雨,无声地落向了地上的人们。这是致死之雨,穿透灵魂的雨。 娜塔茵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雨”的存在。 “灵魂。禁制。超越。三术融合。上方禁止通行。”她用法术构筑成一个隔绝空间,悬于众人上方。 “雨”无法通过隔绝空间,只好在其上方聚成了一滩黯色水泊。 “水泊”变成了一条扁平细长的蛇,悄然绕开了隔绝空间,继续向人们前进。 仍是娜塔茵最先发现了它。她唤出一道锁链,试图用它锁住黯色之“蛇”。 锁链锁住了“蛇”。 然而,与此同时,“蛇”也侵蚀了锁链。这是用灵魂铸成的锁链,它侵蚀了锁链,便是侵蚀了娜塔茵。 娜塔茵的面具下方,渗出了量的血。接着,她的面具碎掉,露出了她美丽却苍白冷淡的脸。那张脸很快被血色染红。 “灵魂共鸣。施暴者,必将反害其身。”娜塔茵咏唱了新的法术。 她全身都在流血。于是,黯色的“影”也开始流血。 她的身躯最终炸掉了。于是,“影子”也炸掉了。 “娜塔茵……老师?!”古克鑫失声叫道。 “老师是不死身。”罗斯玛丽说。“我的铭朽法术,便是老师教给我的。只是,她需要一些时间恢复身体。” 现在的娜塔茵已经炸成一片血沫。要恢复成人形,估计得用去不少时间。 现在的问题是,没了娜塔茵,罗斯玛丽一个人挡不住斯诺菲尔德的炮击。她们的禁制之墙正在龟裂崩塌。墙一塌,死亡数字又会扩大,斯诺菲尔德的炮击便会变得更猛烈,由此形成恶性循环。 古克鑫试图帮助罗斯玛丽。但他的灵魂系法术不适合用来防守,而其他系法术他都只是三脚猫功夫,应付不了这个级别的战斗。 师生们不准备坐以待毙。学生正在教师的指挥下开始有序撤离。在古克鑫等人专心战斗时,他们的撤离行动已经执行了一小段时间了。如果能让他们脱离战场,防守的压力就会小上许多。 在他们中间,古克鑫竟然看见了麦克阿诺的身影。这个流氓教师居然也在帮忙维护秩序。大概他是觉得自己一个人也逃不掉,还不如集体一致行动。反正古克鑫是不相信他会出于“正义感”或“职业道德”而行动。 所以,他们不需要一直撑下去。罗斯玛丽的墙只要能撑到娜塔茵苏醒或师生撤离就够了。古克鑫将自己的灵魂也注入了墙中,试图用“极星之印刻”将墙变得更加坚固。 可惜,即便如此,它也没坚固到能与炮击的破坏力匹敌。一分钟后,“墙”碎了。 古克鑫意识到用灵魂加固墙是一件特别蠢的事情。第一,它的效果不怎么好;第二,他令自己的灵魂暴露在了炮击之下。 他要死了。灵魂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再也没有原地复活的机会。 这时,他突然感到什么东西在发光。他掏了掏兜,然后掏出一张闪闪发亮的扑克牌。“隐者”牌。 他下意识地将牌丢出。那牌在空气中弥散,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竟挡下了炮击。 “终于想起这张牌了?”漩涡中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别人给你的东西,不要随便乱丢啊。不过,既然拿了你的钱,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个小忙。” “程无忌?”古克鑫认出了那声音,只是一时间他还没法理解这个事实。 那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要不要帮忙?” “要,但你要怎么帮我?” “很简单,把我召唤过去啊。” “召唤?” “召唤是魔法的基本。既然有人能你把召过去,你自然也能把我召过去啦。不过要注意,跟你不同,我可是活人,灵魂没法直接穿越,所以你得给我找个能附身的灵魂。” “我也是活人啊。”古克鑫反驳道。虽然没次穿越前他都会死过去。 他扫视四周,看看有没有合用的灵魂。 “不能是有躯体的灵魂。必须是没主的灵魂。”程无忌特意强调道。 我上哪去给你找没主的灵魂啊。活人的灵魂都有主,死人的灵魂都被斯诺菲尔德吃掉。 “哦,找到了。”程无忌。 古克鑫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 “艾丽丝……?” “抱歉姑娘,你的灵魂得借我用用——”程无忌说。 然后,艾丽丝的表情变了。她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变得懒散随性,连眼角都耷拉下来了。这分明就是年轻版的程无忌。 漩涡已经散去。而斯诺菲尔德的炮击又来了。 “别担心,”艾丽丝版的程无忌说道。“这种程度的炮击,对于身为禁制大师的我来说,只能算是个小烟花。” 她轻轻地对着炮击挥了挥手,然后什么也没发生。炮击冲着她的鼻子飞了过来。 “……哎?” 就在危机之刻,一道闪电挡在了他们面前。复活完毕的娜塔茵回来了。她和罗斯玛丽合力构筑了禁制之墙,再一次拦下了炮击。 “你搞什么鬼……?”古克鑫问程无忌。 “出了点小问题。”程无忌说。“我突然发现我的眼镜没跟我一起过来。顺带一提,我用不了禁制魔法了。” 顺带一提的内容才是重点。 “我得澄清下,这完全不是我的错。”程无忌辩解道。“你知道,使用禁制魔法是有一些先决条件的,很遗憾,这个小姑娘的灵魂不符合条件。……我看着她年纪轻轻的还以为她很单纯呢,没想到过往经验还挺复杂……” “不了解的情况别妄加评论。”古克鑫打断了她。“总之,你现在毫无用处,对?” “不能这么说,我看那边的两位女士的灵魂肯定是满足条件的,要不然你跟她们商量商量,让她们把灵魂借我用下?”程无忌指了指娜塔茵和罗斯玛丽。 “免了,她们战力比你强多了。”古克鑫敬谢不敏。“要不然,你还是先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他们未能就这个问题讨论出来结果,因为“影子”向着他们袭来了。刚才娜塔茵同归于尽的法术,既没有葬送掉自己的性命,也没能消灭“影子”。 “影子”化作了一张网,试图将古克鑫包裹起来。古克鑫并不惧怕“影子”,毕竟灵魂系法术是“影子”的克星。他立刻唤出“星光”,以四面八方之势飞向“影子”。 “停,别用灵魂系法术攻击它。”程无忌说。 “为什么?”古克鑫问。 程无忌没有回答,因为“影子”自己给出了答案。它的网上渗出了黯色的泥点,坠落向古克鑫的“星光”。这是污秽系魔法。它故意引诱古克鑫用灵魂攻击它,然后出其不意地用污秽沾染古克鑫的灵魂。 幸好,古克鑫听从了程无忌,中途把“星光”停下了,方能及时闪开了泥点。 可泥点不放弃,它们继续追着“星光”满天飞,颇具锲而不舍的精神。网上渗出的泥点越来越多,多到古克鑫无可可闪。 他立刻用罗斯玛丽的法杖释放水系魔法,但他的水流却轻易地被弹开了。“影子”具有反弹能力。 “汝身即罪。罄竹之罪无可罚。唯自陨灭。返身之印刻。”程无忌轻轻咏唱。 而后,“影”之网膨胀了起来,它们仿佛无法承受自身的重量,破裂了。网碎作虹血,淤泥也随之而消散。 “这时候就要用咒噬魔法啦。”程无忌对古克鑫说。“咒噬是没法反弹的。” “你会咒噬魔法?”古克鑫愕然。 “请叫我咒噬大师。”程无忌说。 第96章 门之终章 一个人能不能学会一系魔法,看的是财力和悟性。 而一个人能不能精通一系魔法,则要观其人格与系别的匹配度。 比如说,内心纯粹的人更容易精通水、火、风等元素系魔法,心中有大爱的人学起神圣系魔法事半功倍,做事不择手段的人更能驾驭污秽系魔法。 禁制系是一个特殊的系别,掌握它的要点是洁身自好,也就是“爱惜自己”、“尊重自己”。 咒噬系同样是一个特殊的系别,掌握它的要点,则是“自我伤害”、“自我放逐”。 “为什么你又会禁制系,又会咒噬系?”古克鑫问程无忌。 “因为我是天才?”程无忌回答道。 “影子”变得躁动起来。显然,程无忌刚才的所作所为让它很生气。它把自己浓缩成一个巨大的黯色人形,一拳砸向了程无忌。 那拳头大约有半间房屋那么大,但程无忌不慌。 “我就是你的地狱。”她嘎嘣一声掰断了自己的食指。仅仅是看着她的样子,古克鑫就疼出了一脑门冷汗。 而后,黯色人形发出怪异的惨叫。它的食指也断了,在疼痛的干扰下,那一拳打歪了。 但它没放弃,又愤愤地抡其拳头,横扫向程无忌。于是程无忌果断把自己的食指与无名指也掰断了。黯色人形疼得抓耳挠腮,古克鑫则是汗流如注。 “没事,”程无忌安慰古克鑫道。“反正不是我自己的身体。” “但被你附身的女孩会疼啊!”古克鑫喊道。 “为了学校。为了祖国。为了全人类。”程无忌一脸悲壮地说。然后她把自己的拇指咬断了。黯色人形的拳头彻底变成了滩烂泥。 程无忌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淡淡地说:“……真疼。” 黯色人形变成了一柄山一样的黯色之剑,如神明审判般劈向了程无忌。 “你知道咒噬魔法的好处是什么吗?古途?”程无忌问。 古克鑫当然不知道。他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剑劈如山倒,以天崩地裂之势压碎了程无忌。但几乎在同时,它自己的剑身也分崩离析。 程无忌没死,她血肉模糊地站了起来。“好处就是,无论对手比你强多少,只要你咒噬魔法用得足够好,你就不会输。” 她用自己断掉的手重重锤向黯色的断剑。古克鑫听见了她腕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影子”的哀嚎。 “这个灵魂的主人叫什么来着?”程无忌问。 “……艾丽丝。”古克鑫答。 “抱歉了,艾丽丝。”程无忌说。她的拳头如暴雨般落在黯色断剑之上。红色之血如泉涌,但虹色很快便盖过了红色。 战局似乎逆转了。 斯诺菲尔德无法击杀特里恩和“星之兽”,他的能量正在渐渐枯竭。他的炮击也无法击穿娜塔茵和罗斯玛丽构筑的障壁。 士兵们被古克鑫的“死者”大军阻挠,无法扩大伤亡数字。 “影子”则出乎意料地被程无忌压制住了,代价是艾丽丝的灵魂惨遭牺牲。 “你还在等什么呢?施耐德尔?”斯诺菲尔德大喊道。 施耐德尔身为黑暗系主任,也算是学校的顶级战力之一了。只不过,在这场毁天灭地的对决中,他的魔法似乎有点插不上手,即使加上他召唤出的三个恶魔也上不了台面。 “我在咏唱。”施耐德尔回答斯诺菲尔德。“而现在,咏唱完成了。” 古克鑫意识到,刚才施耐德尔一直在他的三个恶魔站在魔法阵上念咒。魔法阵下面的地面突然裂开了,拱起了一道巨大的门。门打开了,里面冲出了无数的妖魔鬼怪。 这道门里关的都是些黑暗生物,和“真理之门”中不可名状的诡异生物显然不可同日而语。但即使是这些生物,要杀伤逃亡中的师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三头的狼,两头的狗,喷着火的鸟,长着蛇头的豹子……各种奇形怪状的魔物一拥而上。罗斯玛丽急忙咏唱起了火与雷的魔法,但它们的数量太过多,她一时击杀不完。 更糟的是,教师队伍出现了“奸细”。他们是斯诺菲尔德的协力者,本应保护学生的他们却突然将法杖指向了学生。他们一直埋伏在人群中,等待着施耐德尔完成咏唱。牺牲者的数字再度上升。 一脸奸相的麦克阿诺并不是“奸细”中的一员,反倒成了“奸细”们的攻击对象。他平日素对斯诺菲尔德卑躬屈膝,但一直高攀无门,并未被拉拢。就在他犹豫着是要脚底抹油还是干脆拼死守护学生搏个好名声时,一发火球已冲着他扑面而来。 一道水流随着古克鑫落在他面前,挡下了那发火球。 “多……多谢救命之恩。”他对古克鑫说。 “汪汪!”古克鑫对他说。 要阻止“奸细”杀人是很难的,他们混在师生中,一时间难于分辨。 “所有人,现在,立刻连上‘灵魂之环’!”古克鑫对师生大喊。“谁不连接谁就是‘内鬼’,我立刻弄死他!” 立刻有沉不住气的“奸细”攻击了古克鑫,但被他瞬间用“星光”打翻。连接上“灵魂之环”的师生越来越多,古克鑫的灵魂之力也愈发强力。 见打不穿障壁,斯诺菲尔德干脆放了炮击,专心地对付特里恩。娜塔茵和罗斯玛丽也终于腾出手,帮助古克鑫收拾“奸细”。 被程无忌压制的“影子”仿佛是回光返照般,突然精神了起来。它强忍着程无忌的百般蹂躏,没命地冲向了斯诺菲尔德。斯诺菲尔德也一击冲锤甩开了特里恩,迎向了“影子”。 “阻止它们!”娜塔茵说。 但是,晚了。所有人都腾不出手,斯诺菲尔德的动作又太快。 他吞掉了“影子”。 既然无法从死者那里获取能量,那就干脆直接把“影子”吃掉。他的魔法能量因此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量级。 “这样,他不就不能用超越系法术了吗?”罗斯玛丽疑惑地问娜塔茵。 答案是,斯诺菲尔德已经不需要超越系法术了。他飞向了黑色十字,而没人能阻拦他。他用蛮力扯碎了罗斯玛丽的锁链。 “真理之门”缓缓打开。黑之猛兽蠢蠢欲动。 灾祸再次降临。 “此乃超越常世之理。”罗斯玛丽召唤出一个无边大的巨人,一拳将黑兽们闷了回去。 “万千锁链禁锢吾身。”娜塔茵唤出万千锁链,把“真理之门”缝得结结实实。 灾祸再次平息。 可是,还是有少许漏网的黑兽在“关门”前跑了出来。 所谓的“少许”,是指和“门”内生物的庞大数量相比,它们只是“少许”。但对尚未脱离陷阱的师生来说,它们就是“铺天盖地”。 铺天盖地的黑兽涌向了幸存者们。 “【哔——】,这拦不住啊。”古克鑫说。他的口气不懊恼或焦虑,只是有点丧气。 无论他们干掉多少敌人,斯诺菲尔德总是能搞出些奇奇怪怪的援军。 “毁灭。赶紧的。”古克鑫干脆坐到了地上。 然后,天上下起了雨。 流星雨。 确切地说,是火与铁与光与风的流星雨。各种各样的魔法,以各种各样的形状,从高天之上倾洒而下。 显然,这些魔法并不来自于某个法师。它们来自于一大票法师。它们来自于一支军队。 业火天降,焚毁了蠢蠢欲动的黑兽军团。 “自治领第一军团,抵达目的地。” “自治领第四军团,抵达目的地。” “自治领第五军团,抵达目的地。” 哦,好像是这个国家的正规军。他们终于想起来拯救这个国家了。 “看起来,还是有人读了我的举报信。”罗斯玛丽说。 先前支持斯诺菲尔德的军官们意识到事情败露,只好就地投降。混在人群中的“奸细”也停了手。 但斯诺菲尔德并不慌。他已经从黑兽们的尸体中吞噬了足够多的能量。而且,他还在继续吞噬着那些幸存下来的四散黑兽。 娜塔茵编织了一道锁链之网,罗斯玛丽将它撒到了斯诺菲尔德身上,试图阻止他继续从黑兽身上吸取养分。可惜斯诺菲尔德太过庞大,网完全罩不住他。 “两位女士,你们已经活得够久了,可以退场了。”斯诺菲尔德吐出两柄刺剑,分别刺向娜塔茵和罗斯玛丽。 “我才36岁,还很年轻。”罗斯玛丽说。她立刻咏唱了超越魔法,扭曲了起因与结果。 起因是斯诺菲尔德的剑刺向了她。她没有闪躲,它也没有刺歪。但结果是它没有刺中。 可是她被砸扁了。娜塔茵也是。她们的超越系魔法不足以扭曲斯诺菲尔德的意志。 “你刚才说的那两个很强的人死掉了。”程无忌对古克鑫说。 “她们没死,只是需要一些复活时间。”古克鑫说。 斯诺菲尔德的刺剑又刺向了古克鑫。古克鑫不能扭曲因果,也没有不死之身。他只能奋起抵抗。 “‘极星之印刻’!让你见识下灵魂系法术的真谛!”他用印刻将自身的运动能力强化至极致,然后唤起满天星光。 接着,斯诺菲尔德刺剑变成巨锤,将古克鑫和星星一起打飞了。 而后,刺剑又向程无忌袭来。 “我可是不会死的。”程无忌警告斯诺菲尔德。“我没有身体,这个灵魂也不是我的。我只是类似于意识或记忆的东东。” 在被刺剑扎穿之前,她弄断了自己的左臂,用咒噬将它炸掉了。满天的碎肉化作了触须,缠住了那剑。而后,剑自己炸掉了,爆炸余波掀翻了她。 斯诺菲尔德在空中闲庭信步,缓缓走向“真理之门”。 挡在他面前的,已经只剩下化作“星之兽”的特里恩了。 “你能让一让吗?”斯诺菲尔德礼貌地问。 特里恩将一柄石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他的胸膛之中没有心脏。所以斯诺菲尔德的心脏炸了,炸出无数石花。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斯诺菲尔德耸耸肩。他轻轻掸落了身上的石花,任凭血洞汩汩流出虹色液体。 石花跌落的一刻,特里恩的身躯也坠落了。 坠落。 坠入无光无明之地。 这是石之花的代价。 第97章 时间与顽石 在坠落的时候,特里恩一直想:他究竟有什么坚持下来的理由? 没有。 从一开始就没有。 他只是天性固执。 他只是不想让斯诺菲尔德赢。仅此而已。 “铁石绽放,如璀夏之花。” 他向石之花许下愿望。石之花是万能的许愿机,绝不会辜负人们的愿望。 只是,他的灵魂已经破碎,破碎得没法让他好好再许一个愿望。 “星之兽”依然耸立,但特里恩已经没法再让它挪动半步。 “果然,没了我,你就不行。”刚刚被打飞的古克鑫,不知何时站上了“星之兽”的头顶。它接住了特里恩的身躯。 然后,古克鑫溶解了。他溶入了“星之兽”的躯体。他是用人类的血肉、黑兽的骨骼、艾丽丝的灵魂和特里恩的心脏铸就的咒噬之体。他是开启“星之兽”的钥匙。 此时的“星之兽”,几乎已经是个空壳了,全靠特里恩的石之花维持着躯体。所以,在与之融合的那一刻,石之花带来的痛楚也毫无保留地传入了古克鑫体内。 古克鑫疼得嗷嗷大叫,疼得屁滚尿流。 而“星之兽”终于开始前进。斯诺菲尔德也迎着它、踏着虚空走了过来。 “……你没必要承受这些。”特里恩对古克鑫说。“……这里本就不是你的世界。这不是你的战争。” “别婆婆妈妈了,你造了我的身体,不就是为了干这个吗?”古克鑫笑笑。“既然被你召唤了,那就该尽到召唤物的义务啊。” “……虽然上次被召唤时,我毁了召唤者的国家。”他小声补充道。“……无所谓啦。” “就此别过。”斯诺菲尔德挥起了拳头。“替我向莱文朵问好。” 斯诺菲尔德的拳头绵延无际,似乎占据了所有空间。所以“星之兽”无法闪躲。 它拥有“白色生物”的本质,能吸引一切魔法能量。所以“星之兽”无法用法术迎击。 它拥有压倒性的庞大力量,足以击碎一切物质。所以“星之兽”无法用物理手段应对。 突然,“星之兽”的头部燃烧起来,烧出了两个洞,就像是一双眼睛。 “千目之印刻。”古克鑫说。 “星之兽”的眼睛射出光芒。光芒穿透了斯诺菲尔德的身躯。 这是古克鑫从神圣鲁斯坦帝国的原初之民那里获得的魔化印刻,是印上灵魂的污秽,是令灵魂残缺的伤痕。古克鑫的身躯无法承受魔化印刻,但“星之兽”可以。 在“千目之印刻”的注视下,斯诺菲尔德的一切秘密都暴露了。古克鑫看到了他的魔力流动,看到了足以淹没世界的能量洪流。他也看到了,斯诺菲尔德的心智与意志,根本不足以驾驭这股庞大的能量。所以,越是接近斯诺菲尔德心脏的位置,这能量就越发混沌与无序。 所以,心脏就是他的弱点。 斯诺菲尔德的拳头已经绵延至“星之兽”脸上。 “渎龙之印刻”。古克鑫说。 “渎龙之印刻”可以隔绝魔法,可以撕裂血肉。在它的加护下,“星之兽”如离弦之箭,穿透了斯诺菲尔德的无尽身躯,直奔他的心脏而去。 “污秽之网。”斯诺菲尔德咏唱道。 无数淤泥,从四面八方而来,包裹住了“星之兽”的身躯。“污秽之网”不算是特别高级的法术,但在“门”中生物的无限魔力加持,竟变得无可挣脱。身为咒噬造物的“星之兽”不是很怕污秽魔法,但古克鑫的灵魂魔力却被它克制得很厉害。 现在的古克鑫,就像陷入沼泽的力士,空有一身力气却使不出来。“星之兽”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斯诺菲尔德张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炮管。炮管射出了纯粹而庞大的能量冲击。 古克鑫没处可躲。能量冲击瞬间便淹没了他。 “——秽雷之印刻!”古克鑫大吼起来。“星之兽”的躯体裂开了,从裂口中射出了一道裹着淤泥的白雷。 “……愿这污秽之雷射穿天际。”特里恩许愿道。血色之花在他的眼眶中炸裂,而秽之白雷也在石之花的愿望变成了一道刺穿万物的细线。 白色的细线穿透了无尽的能量、穿越了无所不在的淤泥,击中了斯诺菲尔德的心脏。 古克鑫感觉到,自己灵魂的尾端,在白雷的反作用力下破碎了。与之一起破碎的,是斯诺菲尔德,和他无处不在的身躯。 笼罩在天空之上阴霾,终于散去了。锁链将黑色十字紧紧封锁,而后,它也消散在了空气中。 “赢了。”古克鑫回头看了一眼特里恩。 特里恩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他倒下了,从“星之兽”的身上摔了下来。 “星之兽”伸出手,试图把特里恩捧在掌心。但它做不到,因为它连一个完整的手掌也没有剩下。它的身躯分崩离析,碎作了肮脏的血肉,血肉又化作淤泥,淤泥又化作尘土,尘土洒落在地上,终于,连一点痕迹也没有剩下。 古克鑫乘着“星光”,飞向坠下的特里恩。 但他也没能做到。在他触碰到特里恩之前,他和他的“星光”就一并化作了泡影。召唤时间结束了,他在这个世界也不复存在。 于是,特里恩摔落地面。他那衰老而残破的身体没能承受住这样的冲击,于是他变成了一滩滑稽又恶心的肉泥。 娜塔茵轻轻走到肉泥前。她勉强从肉泥中辨识出他的头颅,为他合上了眼睛。“你可以休息了。抱歉,谢谢,再会。” 战斗结束了,但战场没有因此安静下来,活下来的人反而显得更加忙碌了。有人在抢救伤员,有人在维持秩序,有人在战后追责。 娜塔茵穿过忙碌的人群,没有说一句话。 她走了很久,来到一处风景如画的墓地。 墓地中整齐地排列许许多多的碑,她却来到一处没有碑的土包前,缓缓摘下面具。 风声飘渺,仿佛是死者在吟唱。 “娜塔茵老师?您也在这里啊?”一个年轻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娜塔茵回首,看见了基尼斯。 “今天我好不容易容易捡回一条命,我觉得肯定是祖先保佑了,所以特地来感谢一下他们。”基尼斯解释道。“噢,其实我更应该感谢您们。真的很感谢您,娜塔茵老师。” “是我应该做的。”娜塔茵淡然说。 面对娜塔茵,基尼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到有点尴尬,于是便绞尽脑汁组织语言。“说起来,也是挺巧的,您也在这里。” “我来看望一个友人。”她说。 基尼斯望了望娜塔茵眼前的土包。“哎?那个是我曾曾祖父的墓。” “嗯。” “您的友人,该不会是我曾曾祖父?……不,不可能。”基尼斯随机否认了这种可能性。“他都过世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前的时候,还有人记得吗?”娜塔茵轻叹。 “结尾圆满的故事很快就会被忘掉,但留有遗憾的故事却总是被人铭记。”基尼斯感慨道。“曾曾祖父一生只爱过一个人,但这个人不爱他。终其一生,他都没能走出这个遗憾,于是把这个遗憾甩给了我们。” “也许那个人也爱他。只是不能在一起。”娜塔茵说。 “如果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基尼斯问。 “也许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娜塔茵说。 “如果她认为有其他事情比爱更重要,那就是不爱。”基尼斯说。 “……或许。”娜塔茵说。 后来,基尼斯离开了。娜塔茵却仍然驻足墓前,迟迟不肯离开。 直到夕阳西下。直到罗斯玛丽也来到墓地,寻找她的踪迹。 “这次我睡得太久了,差点没赶上你们的战斗。抱歉。”娜塔茵向罗斯玛丽道歉。 “您需要通过睡眠恢复能量,维持身体的不朽。”罗斯玛丽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是,最近我沉睡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沉睡的时也间越来越长。”娜塔茵说。 “是‘时之华’的副作用吗?”罗斯玛丽问。 “或许,是我觉得倦了。”娜塔茵示弱地说道。“百年间,与‘真理之门’的战斗无穷无尽。作为铭玖的学生,修正他的错误是我的义务。而我却在用我学生的性命在修复这个错误。” “我们自愿守护这个国家,不是为了修复谁的错误。”罗斯玛丽说。“如果老师觉得疲倦的话,那就休息。接下来的百年,由我来守护就好了。” “这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不希望你再经历一遍我所经历的事情。”娜塔茵说。“你可以放弃‘时之华’,放弃永生,然后去组建自己的家庭。”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老师。”罗斯玛丽说。“我不会反悔。” 娜塔茵望向远方。“那个时候,你选择了禁制和‘时之华’,特里恩选择了咒噬和‘石之花’。……我不知道哪条道路更艰难。……抱歉。” “……不需要说抱歉。”特里恩对娜塔茵说。“……应该是我,对您说谢谢。” 娜塔茵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但是,她的身边,刮起了轻风。 轻风吹起了她的发。她还是一如他初见之时,美丽得不带一丝人间气息。 他笑了。“……别了,老师。” 在转身的时候,他看见了两个轻盈的身影。金发的少妇对他活泼地挥起手,黑发的少女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她们在等着他的归来。 他满面春风地走向了她们。 “……抱歉,久等了。”他带着歉意,腼腆地笑着。“……只是,恐怕我去不了你们所在的地方。” 他的脚下,是一片漆黑,绽放着璀璨的石之花。 “……那么,就别过。”他的灵魂下坠着,她们的身影距他越来越遥远。“……愿你们的世界,阳光倾洒大地。” 下坠。 下坠。 坠入深渊。 布满石之花的深渊之底,有5朵血色之花尤其鲜明。 1朵血色石花,用于击杀孽徒,唤醒“星之兽”。 2朵血色石花,用于碾碎藏身深宅的深渊之物。 3朵血色石花,用于歼灭扭曲因果的漆黑生物。 4朵血色石花,用于匹敌穷凶极恶的白色巨物。 5朵血色石花,终令污秽的白雷射穿天际。 血石之花将永世盛开。 噬骨之痛绵延无断,直至时间的尽头。 因为,那是他的愿望。 (第二卷《人智堆砌之塔》完。) 第98章 回家 这一次古途死的时间挺长,但他终究还是活过来了。又或者他这次其实没有死,只是强行被特里恩拖走了灵魂。但一昏就是几十个小时,跟“死”也没什么区别。 “梦之子民”的工作人员替他打了掩护,所以他本次的“死而复生”并未惊动媒体。 公司仍在照常运转。没了他这个老板,公司的运营还要正常一些。在现金流耗尽之前,他基本是个没用的人。 程无忌是他召唤过来的,所以他的穿越一结束,程无忌就跟着一起回来。距公司实际运营者张铭石说,在古途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经常会因为各种离奇的理由拒来公司。她还威胁人力资源的同事:绝不可因此克扣她的薪水,否则古途回来了一定会给他们好看。现在已经有人怀疑他们之间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古途想了想,虽然他和程无忌之间是清白的,但的确是有见不得人的交易,所以也懒得澄清了。 这几天,所有人都劝他要节哀顺变,因为他爹妈都没了。他才意识到,就在不久前,他们死在了他的面前。他还以为那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泪要流,仇要报,可总感觉一切都不那么真切。 “奠基者”是他的敌人。之前是,此后就更是了。“梦之子民”和“奠基者”间的战争,现在成了他的战争。 “梦之子民”的三名成员,赵智明、李诺、王言,也顺利成章地成了他的员工。古途把他们塞进了天文预测事业部,由程无忌领导。 “论级别,我们不比程无忌低?”王言抱怨道。“为什么要受她管?” “你又不是真的受她管。”李诺说。 “只是用来伪装的身份。”赵智明说。“就别计较了。” 入职第一天,赵智明穿着背心拖鞋就来上班了。看他那浓眉大眼一表人才的模样,古途还以为他不会有西装革履以外的装束。没想到他还可以这么放飞自我。 王言就比赵智明得体许多,他好歹穿了件夹克。只是他的头发有点爆炸,五颜六色的略显耀眼。不过若不是这样醒目的发型,就难以与他的耳环鼻环嘴环搭配。 “你们怎么穿成这样?”古途问。 “你不是说科技公司的人平时都穿得很随便的吗?”王言反问。 你们那也太随便了。 只有李诺穿得体面。毕竟是女孩子。 她留着干练的短发,身着黑西装,打着黑领带,尽显男装丽人的飒爽。 ……这不是和初次见面时穿得一样吗? “不是让你们穿随便点吗?”古途问。 “所以我就随便穿了件正装。”李诺说。 好。你们太随便了。 相比之下,程无忌都算是正经人了。活该她领导你们。 下午的时候,五个人聚在会议室,偷偷摸摸地开了一个会。会议的内容是“梦之子民”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会议开得挺冗长,主要是王言总在聊些无关的东西,程无忌还老打岔。实质性的内容并不多。 简而言之,既然“奠基者”公然袭击了古途,又绑架了他的父母,就说明他们不想藏着掖着,打算公开宣战了。“梦之子民”并不惧怕开战,只是他们还没摸透“奠基者”的底细,也不确定他们执着于古途的原因是什么。 所以,上面决定先试探性地进攻“奠基者”的几个据点,一方面是试探下对方的兵力,另一方面是试试看能不能抓住几个干部,问出些有用的情报。——之前,古途把几个“奠基者”转化成了死者,获取了他们的记忆。从这些记忆中,“梦之子民”得到一批据点的位置和兵力信息。 “梦之子民”的区域负责人孔相生本不想让古途参与这次行动。既然“奠基者”这么想要古途,“梦之子民”就应该把他藏好才是。但也有一派意见认为,这场战争会持续很久,面对“奠基者”层出不穷的魔法手段,藏是藏不住的,倒不如早点让古途多锻炼锻炼。 古途肯定更支持后一派意见,他迫切地想到参与到一线战斗中去。虽然他认为自己早已身经百战了,不怎么需要锻炼了。 “我们得先教你一些战斗基础。”赵智明说。 “我已经是个战斗大师了,毕竟我可是以一己之力掀翻一个国家的男人。”古途说。“我精通灵魂与咒噬系法术,同时能熟练运用地、火、风、火等元素魔法,俨然是一代魔法宗师……” “你使个火球术我看看。”程无忌不识趣地说。 “那你得先给我根火系法杖……”古途说。 于是,众人便用关爱弱智儿童的眼神看着他。 “这世界没有法杖吗?”古途问。 显然没有。法杖是奥姆尼赛因斯那个世界的独特产物。 “难道我只能用灵魂系魔法?”古途可怜巴巴地问。“明明我的咒噬魔法已经用得出神入化了……” 他只能用灵魂系法术。 他没有古德温的强健躯体,所以肉身战力可以忽略不计,也没法使用魔化印刻。 他也没古克鑫的法杖,所以那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法术都用不了,好不容易领悟的“并行咏唱”也派不上用场。 “只靠一系魔法战斗是远远不够的。”赵智明说。“一旦遇上克制的对手,你就会非常被动。” “比如污秽系的对手。”程无忌插话道。“顺带一提,暴打污秽系正是我的强项。” “所以,你需要锻炼下自己的身体能力。”赵智明继续说道。“这样即使不用魔法,你也能保有一定的战力。” “你这小身子骨,是该练练了。”王言附和道。 于是他们把古途请进了练习室。 一对一,空手搏击。古途对王言。 “极星之印刻。”古途说。 王言被打趴。18秒。 “看来你回去得加练了。”赵智明对王言说。“起开,我来。” 一对一,空手搏击。古途对赵智明。 “极星之印刻。”古途说。 赵智明被打趴。45秒。 “似乎我也不是特别需要锻炼。”古途说。 “事情不是这样子的。”赵智明说。“我们比试的是身体能力,不能用魔法。” “我又没把魔法发射出来。”古途委屈地说。“你们也可以强化自己啊,我绝不阻拦。” “我们又不会强化魔法!”王言恼火地说。 “事情是这样的,你设想一下这个情况:”赵智明说。“你遇到了一个特殊的敌人,他把魔法给封印了,你没法强化自己,只能和他肉搏。这时候,你就会后悔当初没有好好锻炼身体了。” “这个敌人也太特殊了。你们遇见过这样的敌人吗?”古途反问。 “没有。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万一哪天遇上了呢?” “既然你的魔法能强化肉体,”李诺打断了他们的争吵。“那你锻炼肉体的成果不就能被数倍放大了吗?所以你练习搏击是最划算的事情啊。” 有道理。古途认同她的说法。 “好,那我们重新测定下你的身体能力。”赵智明说。“不许用魔法。” 一对一,空手搏击,禁止魔法。古途对王言。 “哎呦!”古途说。 古途被打趴。8秒。 “你这个基础太差了。得从头练起。”王言说。 “今天先跑米,做100个俯卧撑,200个深蹲。”赵智明说。“你底子薄,一开始先轻松些。明天再加量。” “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我这人在运动方面没天分,练了也没用,事倍功半。”古途说。“我还是练练更有天分的事情,比如对魔法的掌握。练习也要讲究性价比不是?再说即使我锻炼了肉体,被召唤到异世界后不是还是要换身体吗?反正也用不上,还不如锻炼锻炼灵魂。” “是个好主意。”李诺说。 “可惜我们都不擅长灵魂操作,帮不了你。”赵智明说。 “总部里擅长灵魂法术也没几个。”王言说。 “爱莫能助。”程无忌说。 总而言之,一个人的战力大约是由肉体能力、灵魂能力、魔法技术、战斗经验这几项组成的。 锻炼肉体又苦又累。 锻炼灵魂不知其法。 关于魔法的理论与技巧,古途在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世界已经学了不少。 关于战斗经验,古途是相当丰富。 “换言之,你已经没什么提升空间了,魔法造诣已臻化境了,是?”程无忌替古途总结道。 显然不是。在座的几个人,古途就不能肯定自己打得过。起码程无忌他是绝对打不过。那可是在禁制魔法被封的情况下能够硬刚“门”内生物的女人。 说起来,程无忌的身体能力也不强,灵魂也不见得有什么过人之处。她是怎么练的? “我是特例了。对你没多少参考价值。”程无忌说。“禁制系和咒噬系的提升方法都很特殊。” 禁制系古途不太了解,但咒噬系他还是懂一些。提升咒噬造诣,靠的不是勤学苦练,而是找到某种“感觉”。“感觉”到了,法术的水平自然就上来了。 那么,提升灵魂系魔法的水平,是否也需要找到某种感觉呢? 古途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知道。 “记住,灵魂的本质是连接。”娜塔茵曾对他说过。 古途悟了。 “程无忌,你能和我连接下灵魂吗?”他说。 “哎?”程无忌后退了一步。 “我想到了一种修炼灵魂的方法,能帮忙连接一下吗?”古途恳切地问。 程无忌又退了一步。“为什么是我?” 明明这屋里有5个人。 “我跟他们不熟,连不上。”古途说。 “我跟你也不熟。”程无忌再退一步。“我是修禁制系的,纯洁得很。” “我是修灵魂系的,每个修灵魂的人都有纯洁的灵魂。”古途前进了一步。 “我们要不要先行告退?”李诺识趣地问道。 “别。”程无忌恳求道。 然后,那三人离开了练习室。 赵智明带上了门。 第99章 灵魂读物 古途做了个梦。 每个人,每天都会做大量的梦。但这些梦在脑海中匆匆流逝,唯有睡醒前的梦有可能被记住。有人坚称自己从不做梦,其实只是他们将梦遗忘了而已。梦本就是用来遗忘的东西。 但有些梦是忘不掉的。因为这些梦本质上不属于他,而属于“死者”。 古克鑫杀死这些“奠基者”后,未经睡眠就被召唤到了奥姆尼赛因斯高校。于是梦境就一直被“寄存”着,直到他回到现实世界,它们才姗姗来迟地进入他的脑海。 于是,古克鑫知道了“奠基者”的事情。 从形态上讲,“奠基者”是个跨国集团。它扎根于大洋彼岸的大国,拥有自己的产业,与政军上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科研力量是“奠基者”的核心竞争力。大约在10年前,其研究者偶然地观测到了一次“连接”——一次现实世界与异世界之间的连接。“奠基者”从这次“连接”中获益匪浅,并由此掌握了“魔法”的力量。 而后,“奠基者”的研究者们陆续发现了其他的异世界,其高层也开始热衷于对异世界进行干涉,以获取更多魔法方面的知识与资源。他们在多个世界都发现了“真理之门”的存在,高层很快便意识到了“真理之门”的潜能,于是将作为研究重心。 科学的发展总是伴随着牺牲。在探索“真理之门”的过程中,他们曾亲手导致了一个异世界的覆灭。这次覆灭引发了“奠基者”高层的分裂,因为他们虽然在实质上都是一群逐利者,但其中一些人坚信自己终究是有道德底线,而另一些人则不这么认为。又或者导致分裂不是道德上的原则,而是巨大的利益会充分激发人类的内斗本能。 “奠基者”经历了多年的内部斗争,各方派系你方唱罢我登场,直到今天,斗争仍没有结束的迹象。期间,有一派人马离开了“奠基者”自立门户,即后来的“梦之子民”。“梦之子民”的创始人们一直反对开发“真理之门”,而是立场坚定地主张将其封印。可以想象,自从“梦之子民”单干起,双方就一直在干仗。 战争有时可以演化得极其惨烈,但双方都很默契地在销毁证据,因而这些战争并不为一般人所知。一般而言,“梦之子民”更倾向于用魔法掩盖战争痕迹,而“奠基者”则热衷于直接销毁目击者。无论如何,以魔法施加的罪行,是不可能受到现有司法体系制裁的。 “奠基者”们或许从未觉得他们犯下过什么罪行。死一两个人,毁灭一两个世界,没人会记得。但科学的发展、知识的积累,却可以造福千秋万代。“奠基者”本就由精英组成,精英牺牲起芸芸众生,是从来不会有心理压力的。 在读这些人的记忆时,古途能够感受到一种“表达欲”。他们渴望表达自己的经历。他们希望自己的记忆为他人所知。他们或是出身显赫,或是天赋异禀,或是努力过人,最终皆斩荆披棘,站上了金字塔的尖端。他们拥有了财富与地位,还掌握了奇迹般的魔法能力。即便兵败身死,他们也是带着某种“我为伟业献身”的优越感死去的。 他们渴望被读。 但程无忌则不同。 她的灵魂充满了拒绝。 她不肯和古途连接,所以古途压根不知道她的灵魂长什么样。但他依稀能看到,她的灵魂被关到了一个箱子里。那是一个很大的箱子,几乎有一个房间那么大。箱子上缠了七八十道锁链,显然是不希望被人打开。 但是,她并非是被囚禁在箱中的。他直觉地相信,她的灵魂在箱中过得惬意。他甚至能听到悠扬的游戏bg从箱中传出,混着冰激凌的甜腻气味。箱上有一个“猫眼”,她的灵魂可以通过“猫眼”窥见箱外的事物,箱外的人却无法通过看见箱里的布局。只能由她观察别人,别人观察不得她。 “拜托了,程无忌。”古途苦苦哀求道。“我突然有个灵感,能大幅增加我的功力。但这件事需要你的配合。就和我连接一下。” “我说过了,我拒绝一切工作以外的人际关系。”程无忌不为所动。 两个人的灵魂若是相互连接,便会相互理解。相互理解,便会对方产生善意。有了善意,也便有了人际关系。 “这是工作。”古途说。“我变强了,才不会被人打死。我被人打死了,你的工作也就不好开展了?” “我不无偿工作。”程无忌说。 “我给你开双倍工资。”古途说。 “那说,你要连接什么?”程无忌问。 “你的灵魂啊。” “我的灵魂很大。全拿出给你连接是不可能的。说,你要连接哪一块?” 你的灵魂还是分块的么? “我要连你的咒噬印刻。”古途说。 拜特里恩所赐,古途的咒噬系魔法已经到达了很高的造诣,随便进个世界就能排进历史前十的水准。唯一的问题是:他没有咒噬法源。娜塔茵说过法源之间可以链接,于是刚才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借用程无忌的咒噬印刻进行施法,即把程无忌当成他的咒噬法杖。 程无忌不情愿地露出了灵魂一角。古途看到了一只虚无缥缈的手伸向了自己,其掌心刻着黑色的荆棘。 一般来说,人们的灵魂长得千奇百怪,多是动物或怪兽的模样。程无忌的灵魂伸出的手却很秀气,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手。从这只手判断,关在箱中的灵魂应当也是个秀美的少女。 但这只是思维定势。箱外的手是女孩子的手,不代表箱中的躯体也是女孩子的躯体。古途直觉感到:程无忌的灵魂本体一定是更加惊悚的玩意,这样才与她的心智秉性更匹配。说不定她的灵魂是一头浑身是手的怪物。 但这与古途无关。他只关心她的印刻。 他唤出了自己的“带鱼”灵魂,试图用它的尾巴握住程无忌的灵魂之手。古途发现自己虽然擅长灵魂魔法,却不擅长灵魂链接。若无“灵魂之环”的帮助,即使是简单的连接也困难重重。“带鱼”的尾巴与“箱中物”的手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到彼此。 “你的灵魂不太配合啊。”古途抱怨道。 “彼此彼此。”程无忌说。 在尝试了10分钟后,“带鱼”的尾巴终于碰到了“箱中物”掌心的印刻。那一刻,仿佛有电流击穿了古途的心脏。他立刻明白了,自己与这个印刻有着极其完美的适配性。 “吞噬吾血,以化汝之身姿。”古途不假思索地说道,借用程无忌的印刻释放了自己的法术。“返身之印刻!” 他的手臂上突然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血哗啦啦地流了下来,而后聚成了一个浑身尖刺的人形。 “这是什么?”程无忌问。 “这是我在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时候,召唤出的一个生物。”古途解释道。“当时为了考试把它召出来,后来就一直放着没管。没想到还能召到这边的世界来。” “原来你真的能用我的印刻施法。大开眼界了。”程无忌说。“所以我现在的月薪是6万了吗?” “我觉得这个印刻和我挺般配的,比你更般配。”古途说。“所以能把这个印刻送给我吗?我可以每月给你12万。” “刻在灵魂上的东西,别人是拿不走的。”程无忌说。“省省。土财主。” 所以古途虽然刚刚有了重大发现,但这个发现对他的战力提升毫无帮助。他必须连接程无忌才能使用咒噬法术,而程无忌难连得一匹。相比之下,法杖可随身携带,想连就连,比程无忌好用多了。 “箱中物”缩回了手。“带鱼”想用尾巴拉住它,但是失败了。那只手比泥鳅还滑。 而“带鱼”不想放弃,所以一尾巴捆住了手腕。 “放手。”程无忌说。“你这个算职场骚扰了。” “带鱼”不松手。因为它发现,手腕中也有一个印刻。那印刻是白色的曲折线条,在白皙的手臂上并不显眼。古途发现,自己和这个印刻的匹配度也高到五体投地。 “绝途之印刻。自缚之锁。”他说。 而后,有数道锁链环绕着他显现。 “哎?”这次程无忌相当惊讶。“你能用禁制系魔法?” 古途的确是上过禁制系魔法的课程,但学得只是一知半解,也从来没有实践过。 “第一次用。”古途说。“但用得倒挺顺畅。……大概是因为我的灵魂非常纯洁的?” 他凭实力单身了24年,连禁制系的印刻都被他打动了。 “纯不纯洁我不知道,但你的灵魂挺残缺的。”程无忌突然说道。“你才学会魔法没多久。上面全是伤口,而且半边灵魂都没了。” 呃,很明显吗? “很明显。”程无忌指了指“带鱼”。“你看它都疼哭了。” 古途看了眼“带鱼”,果然在哭。之前他怎么没发现? 古途发现,程无忌在“读”他。他用自己的完整灵魂连接了她的灵魂一角。所以,他“读”不到她,她却能够“读”到他。 她能“读”到他的灵魂。她能“读”到他的一切。 呃?好像不太妙? 虽然他为人坦荡,但那件事、那件事和那件事不会被她“读”到? 她缩回了她的灵魂,把它牢牢地关进了箱子。然后,她后退了一步,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个误会。”他镇定地解释道。“我不是那种人。虽然我有过那些想法,但偶一为之的思绪并不代表本人品性。” “古途,”她非常非常严肃地对他说道。“你快死了。” 第100章 粗暴之歌 “我不是‘快死了’,”古途说。“我是‘已经死了很多次’。” “不一样,之前你所谓的死,只不过是灵魂飞了。”程无忌说。“灵魂一飞回来,你就又活了。现在的问题是:你的灵魂有点碎。” “有多碎?” “就好像是一个瓷盘子摔碎了,但没钱买新盘子,于是就用泥巴把它粘起来,再把泥巴吹干勉强用。”程无忌说。“但凡沾点水,这盘子瞬间就解体了。” 这是什么奇妙比喻。 “那我还有救吗?”古途问。 “没救了,但还可以苟延残喘。”程无忌说。“以后你得禁用咒噬法术,禁用魔化刻印,禁止获得新的印刻,还不能被污秽法术沾上。还有,你那个切割灵魂召唤‘星星’的法术,也得一并戒掉。……一直以来,你的战斗方式就是在摧残自己的灵魂。” “那我不废了?” “废了。建议你放弃魔法,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其实没有魔法的生活说不定更快乐一些。” “不可能。”古途淡然说道。“我不可能放过‘奠基者’,他们也不可能放过我。” “哦。”程无忌耸耸肩。“那你吃点好的。祝你开心。” 二人不欢而散。 据说当天,程无忌便向孔相生提交了建议,明确指出古途不适合参加接下来的战斗。后来“梦之子民”派出专业人士检查了古途的身体,然后肯定了程无忌的判断。 而古途执意要参加对“奠基者”的作战。“人固有一死。如果我继续战斗,或许不久后就会死。但如果现在你们就什么都不让我做,那就相当于我现在就已经死了。” “梦之子民”的人一致反对。但古途很固执。 反正他也没有多想加入“梦之子民”,这个组织对他全无约束力。大不了他退出,再凭自己的力量找“奠基者”干架。 “咱们还是尊重他的意愿。”最后,还是程无忌为他说了话。“死者为大。” 既然是将死之人了,那也就不用做什么基础训练了,能打成什么样就打成什么样,打死为止。 那一天,古途心情大悦,于是他晚上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的“带鱼”灵魂会说话了。 “你做决定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尊重我的意志呢?”“带鱼”责备道。“受苦的都是我。” “咱俩谁跟谁啊。”他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的决定,不就是你的决定吗?” “别,咱俩不一样。”“带鱼”说。“我是‘本我’,你是‘自我’。” “带鱼”说的是心理动力论的术语。根据该理论,每个人内心都有三个“我”:分别是象征本能与欲望的“本我”,象征理性与调和的“自我”,以及象征道德与良知的“超我”。 “那‘超我’在哪里呢?”古途问“带鱼”。 “你没有‘超我’。”“带鱼”说。 听到这话,古途很兴奋。既然没有“超我”,他也就不必受到道德的约束,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于是他把“带鱼”捆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带鱼”惊恐地问道。 他把“带鱼”的嘴堵上。而后“带鱼”便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他望向“带鱼”的狭长身体。身体上遍是伤痕。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于是古途更兴奋了。 他粗暴地撕开了“带鱼”的伤口,用血的痕迹在上面画出了两个印刻。一个印刻的形状像荆棘,另一个印刻则是曲折的线段。 它们是他从程无忌那里看到的印刻。“返身之印刻”和“绝途之印刻”。它们和他有着完美的匹配度。 他希望能拥有这两个印刻。有了它们,他就不再惧怕污秽魔法。但它们是程无忌的。印刻无法赠予,也无法夺取。 即使他在躯体上刻下印刻状的伤痕,也不代表他能获取印刻。“返身之印刻”是黑色的,“绝途之印刻”是白色的,而“带鱼”身上的荆棘与折线,统统是血色的。 “看来,你需要一些帮助。” 古途回头,可是身后没人。 当他将头转回前方,却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诡异的男人。 他有着老人的肤质与孩童的双眸,有着男人的脸庞与女人的嘴唇。他的嘴唇鲜艳如血,绽放如花。 古途见过他,不止一次。而他是那种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掉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古途惊恐地问。 红唇男人没有说话。但古途觉得他的表情在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梦。”古途说。 “说明你想我了。”红唇男人还是没有说话,古途却听到了某个声音。又或者根本没有什么声音,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想象。“你想我了,就会梦到我。梦就是这样的东西。” “滚出我的梦。”古途说。 “从现在起,请努力让自己不要想大象。结果会怎样?你满脑子都是大象,挥之不去。”那声音萦绕在脑海。“你不可能不去想我。所以梦境的大门永远向我敞开。” “所以他们叫你‘梦行者’?”古途问。 “那只是我众多绰号中的一个。”声音萦绕。“——最不具威胁的一个。” “为什么来我的梦中?”古途又问。 “因为你需要帮助。”声音萦绕。 “需要帮助的人很多。”古途说。 “正好我也需要你的帮助。”声音萦绕。“——但不是现在。现在的我,只想帮你个忙,然后就走,一刻也不停留。” 古途还想问,但红唇男人没给他这个机会。他走了。 古途发现,“带鱼”身上的印刻开始发光。血痕散去,“返身之印刻”变成了黑色的,“绝途之印刻”变成了白色。 然后他醒了。 然后他发现,自己真正拥有了那两个印刻。和程无忌一模一样的印刻。 他只不过做了个梦,就获得了两个印刻。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醒来后浑身疼得像凌迟现场。 针对“奠基者”的行动很快便开始了。古途自然也参与了这次行动。 “我们不用担心他被‘奠基者’杀掉,反正他很快会死。”程无忌说。“我们也不用担心他被‘奠基者’抓到,反正他很快会死。” 本次的袭击目标,正躲藏在一栋居民楼中。“奠基者”有自己的产业,所以其成员大多在旗下公司中任职,以掩盖真实身份。但也有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会把据点设在居民楼中,反正“奠基者”不用魔法时和普通居民也看不出什么区别。 直接进攻“奠基者”的公司代价太大,所以“梦之子民”选择先行进行分散在各处的小型据点。 本次行动的成员为5人:赵智明、李诺、王言、程无忌、古途。换言之,即古途和他的保护者们。虽说他命不久矣,但“梦之子民”似乎还是很在意他的安危。 目标所在的小区管理挺严,他们进去的时候还给看门大爷盘查了一番。但这几人穿着打扮不像惯犯,所以大爷还是将他们放了进去。这里的居民楼年代比较久远,层数也不高,因此未加装电梯,众人便走楼梯上5楼。 显然,对方用某种手段侦测到了他们的存在,所以他们刚走到2楼,便遭到了无相弹的热烈欢迎。无相弹是法师们钟爱的攻击手段,它们能够扰乱法师体内的法力流动,令其被自身的魔法反噬,越是强大的法师,受其伤害越大。由于它们不会发出声响、不会伤及普通人,也不会破坏建筑物,所以掩盖痕迹的善后工作会变得容易。 李诺用魔力障壁挡住了这次袭击。无相弹的缺点是,攻击属性过于简单,因而很容易被挡下。 “我早就说,应该先让我用‘灵魂锚点’侦查下情况,确认安全后我们再过来。”古途说。 “那样没准侦察半途的时候你就死过去了。”程无忌说。 “我可是天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什么风浪没见过,怎么被你说得跟病危老头似的。”古途反驳道。。 “病危老头的灵魂可没那么碎。”程无忌反驳了他的反驳。 第二波的无相弹很快就来了。不过这一波无相弹来得很没有诚意,明明上一波攻势被李诺轻松挡下,这一波攻势却在火力和创意上都没有超越第一波。 “这些无相弹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李诺评论道。 “他们要撤了。”赵智明判断道。“立刻封锁出口!” 目标们肯定不会从正门出口,所以他们唯有跳窗。而王言并未随他们一起攻楼,他早早在窗下等着呢。他眼睁睁看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大姑娘破窗而出,降落到了他的面前。 “你好,我是王言。可以认识一下吗?”他很有礼貌地问道。 不可以。对方很腼腆,于是甩了他一记无相弹。无论你问得多么有礼貌,“搭讪”这件事本身还是没礼貌的。这个教训要牢记。 无相弹没有实体,没有形状,所以不太好闪避,因为你很难判断它的攻击范围具体有多大。王言又不会障壁系法术,挡不住它。所以,他只好以一记无相弹还击。 无相弹撞上了无相弹,相互扰乱彼此的魔力流,于是双双湮灭于虚无。 “哦,你是内绞系的,我也是内绞系的。”王言评论道。“我们还真有缘呢。” 可惜她的衣品有点普通。王言想。明明长了张漂亮的脸,衣服却穿得那么朴素。这身毛衣已经是上个世纪的风格了? 女子又射出一发无相弹。王言也报以一记无相弹。可女子还趁机扔出了一柄飞刀。 王言有点慌。首先,他身上没刀。其次,即使他有刀,也不可能精准地击落女子的飞刀。说好了是法师之间的对决,结果你却掏刀子,这个过分了啊。 幸好王言躲得快,一侧身,刀子擦着他的前胸飞过。如果王言的胸肌再健硕一些就要流血。所以平时锻炼不刻苦是有好处的。 王言抡起拳头冲了上去。他素来怜香惜玉,所以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眼前的可人儿揍个七荤八素。可惜对方不但魔法水平与他相当,肉搏水平也不相上下,他打了半天,竟没讨得什么便宜。 除了那名女子之外,窗户里没有别人跳出来。此时,赵智明已经带队冲上了5楼,闯进了目标所在的房间。房间里是空的。 “根据情报,这里面应该有3个人的。”李诺说。“可我们只遇见了1个。” 情报错了,或是目标提前转移了? “根据我的‘读风之印刻’,就在我们上楼的时候,这房间里有3个法源。”古途说。 “那另外2个人在哪?”李诺问。 “或许他们是什么魔法在我们眼皮底下溜走了。”古途耸耸肩。“法师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又或者,”程无忌说。“他们没走,还留在这个房间里。” 第101章 追捕 假设一:目标藏在屋里了。 大敌当前,玩捉迷藏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何况这个房间里能藏下成年人的地方并不多。所以,他们应该是用法术将自己隐形了,或者伪装成了某个家具。换言之,他们是幻光系的施法者。 问题是,这种把戏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古途。古途的“读风之印刻”可以读到一切魔力痕迹。说到底,幻光系的法术只能在光学层面欺骗他人,却无法掩盖自己的魔力。 假设二:目标远走高飞了。 刚进楼的时候,“读风之印刻”监测到了3个法源,可等他们上楼后,其中2个法源却消失了。那么,最合乎情理的解释就是:这两个人使用某种法术离开了——比如说,空间系法术。某个空间系的施法者将这两个人传送到了别处。 可若是如此,他们理应把那位内绞系的姑娘也传送走才是,而不是让她一个人跳窗逃生。而且空间系的施法会留下相应的魔力痕迹,而古途什么也没检测到。 此外,“奠基者”中也不会有很多空间系的施法者,否则世界的秩序早就被他们颠覆了。空间传送是极其危险的法术,它能够瓦解世界现有的安防体系,令门锁、围墙、甚至是国界统统失去效用。 若对方没有使用空间系法术,那么他们逃脱时应该会被看到。离开这个房间,要么走门、要么走窗。走门会撞见古途他们,走窗会被王言拦下。 总之,他们也不大可能是离开了。 假设三:目标既没有藏在屋里,也没有远走高飞。 那他们去哪了? 首先要解释的是,那两个法源为什么会凭空消失。 法源由印刻而生,印刻在,法源就在。印刻无法赠予、无法强夺,除非法师本人死了,否则它是不会消失的。 这么说,那两个目标自杀了? 不可能。敌人要是都这么自觉,他们就不用费心跑这么老远来杀他们了。 如果他们没死,就得用诡异的手段把法源弄没。可所谓“诡异的手段”就是法术,而施法一定会留下魔力痕迹。怎么想,好好的两个法源,突然就没了,实在说不过去。 突然,古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并不是“两个法源变没了”。 而是“三个法源变成了一个。” “刚才那个跳窗的女人,”他大喊道。“另外两个人和她在一起——” ——王言被一发无相弹命中了下巴。 其实,被打中的究竟是下巴还是下腹根本无关紧要。只要被无相弹擦中,你全身的魔力就会绞作一团。这个过程很痛苦,而且魔力越强的人痛楚就会越深。因此,当咒噬系的人手不足时,人们会选择让内绞系的法师充当拷问者。 王言痛得想要大叫,却被唾液堵住了喉咙,喊都喊不出来,还差点被呛死。中了内绞法术就是这样,浑身都不对劲,疼都疼不痛快。 王言的内绞水平并不弱于面前的女子。若是无相弹对轰,他本不至于被打翻在地。奈何这女子还有两个帮手。 一对三王言也并不畏惧,可这两个人来得太突然了——他们居然从女子的影子里钻了出来。 王言也不怕偷袭,可是从影子里钻出两个大活人,着实让他有点吃惊。这一吃惊,他就慢了半拍。慢了半拍,就被无相弹打翻了。但即便被打翻了,那三个人也不敢与他为敌,于是他们都逃走了。 ——这就是王言叙述的战斗经过。 三名“奠基者”并没跑远,古途用“读风之印刻”确认了他们的位置,5人奋起直追。 “你不要紧?”李诺一边追一边问王言。 “一发无相弹,我的身体还是受得住的。”王言一边追一边回答。 “幸好你魔力弱。”程无忌一边追一边插话。“……顺带一提我跑不动了,谁来背我一下?” “奠基者”跑进了商业街。今天这边有活动,人潮特别汹涌。眼看他们就要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动手。”赵智明说。 于是王言射出一发无相弹。无相弹穿过无辜的路人们,径直飞向“奠基者”们。那女子立刻还以两记无相弹,一记抵消了王言的攻击,另一记向着5人袭来。 王言体内的魔力还处于混乱状态,咏唱速度大受影响,没法立刻还击。李诺用障壁化解了攻击。 “‘极星之印刻’,刺穿天涯之枪。”古途把自己的灵魂搓成长条状,直刺向“奠基者”。经过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磨砺,古途已经能熟练驾驭灵魂,让它无害地穿越普通人的身体,精准打击前方目标。 灵魂长枪无声地突刺,直到近在咫尺才被“奠基者”察觉。女子迅速做出闪避反应,但还是被刺中了肩头。而后,长枪在古途的操控下化作了锁链,牢牢地捆住了女子。 “拿下一个。”古途说。 “你离死又近了一分。”程无忌看了他一眼。 见人群无法有效充当“掩体”,“奠基者”们立刻改变战术,不动声色地拐进了一旁的小巷。但“读风之印刻”还在运作,所以他们终究甩不掉追兵。 王言留下控制被缚的女子,其他4人则追进了小巷。 “法源变成1个了。”古途提示道。“应该是有个人又躲进影子里了。” “奠基者”瞎跑一气,最后跑进了死胡同。如古途所料,死胡同里的“奠基者”只有1人,而不是2人。如古途塑料,另一人躲在影子里,又猝不及防地飞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搞突然袭击。可惜“梦之子民”们有了防备,所以他只是自投罗网。程无忌手指一抬,那人便被虚空的锁链捆得严严实实。 “现在就剩你了,投降。”赵智明对最后一名“奠基者”说道。 那名“奠基者”是个半边脸上都是纹身的男子。他看了看面前的墙壁,意识到自己已无路可逃。于是他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4名追兵。 “梦之子民”的4人并没有立刻靠近他,而是站定脚步,远远观望。 “我猜他是黑暗系的。”古途说。 “为什么这么说?”赵智明问。 “他不是会‘钻影子’吗?”古途说。“和暗影有关的法术,应该是黑暗系的。” “会‘钻影子’的是地上的那个。”程无忌瞄了一眼被她五花大绑的“奠基者”。“他应该是不光能自己‘钻影子’,还能把别人也拉进影子里。” “那当我没说。”古途说。 然后,纹面男子射出了一颗漆黑的能量弹。 “哦。他还真是黑暗系的。”李诺说。她唤出障壁,挡下了能量弹。 但它不是普通的能量弹,而是黑暗能量弹。在被李诺的障壁阻拦的那一刻,它爆炸了,炸成一片黑雾。黑雾越变越浓,最后浓成了一团没有一丝光亮的黑。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时,“梦之子民”的人数优势已经没有意义了。对方可以肆意袭击他们,而他们无从还手。 “别慌!我能‘读’到他的魔力流动。”古途说。“听我指示。” 众人静待指示。 “他没有移动,也没有发起攻击。暂时不用闪避。”古途说。“等等,他是在……构筑障壁?” 纹面男占据了先机,却不想着进攻,却在释放防御性法术? “他在争取时间……?”程无忌猜测着。“他是打算咏唱个大法术么……?” “阻止他!”古途喊道。“他位置没变!” 古途立刻将“星光”射向纹面男,赵智明和李诺都不擅长用魔法直接攻击,于是双双掏出了消音手枪,对着记忆中的方向乱射一通。程无忌连手枪都没有,于是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 纹面男的障壁已见雏形,子弹没能射穿它。但黑暗系毕竟不是擅长防御的系别,再加上古途的“星光”,它就有点抵挡不住了。于是纹面男放弃了构筑障壁,任由它碎作一地。 “障壁被击破,继续攻击。”古途说。“等等,那些碎片有点奇怪……它们好像改变了形状?” “应该是被转化成什么黑暗生物了。”程无忌说着风凉话。“这是黑暗系的基本操作。” “它们过来了,小心!”古途说。“它们在你们的左边,右边,还有上边!” “到底在哪边……?”李诺不禁抱怨。 “数量太多了,我说不清楚……快展开障壁!”古途说。 李诺张开了一个大型护罩,将四人都笼罩了进去。黑暗生物们敲打着护罩,但拿它没什么办法。 古途突然发现,并不是所有的黑暗生物都扑了过来,起码有半数以上的黑暗生物留在了原地。它们在咏唱。 “你们能攻击护罩外的敌人吗?”古途问。 不能。护罩在隔绝敌人的同时,也阻挠了我方的攻势。 幸好,古途还有一批“星光”在护罩外。他让它们攻击黑色生物,但这未能打断它们的咏唱。 它们召唤出了一个块头更大的生物,然后,这位生物加入了它们的咏唱。 “……又来这招?”在奥姆赛因斯的世界,古途曾见施耐德尔用过类似的把戏。 生物们继续咏唱,于是召唤出了更更大的生物。众人拾柴火焰高,生物们召唤出了更更大的生物。如此往复,很快,一个身材壮硕的东西被召唤出来了。 黑暗终于散去。众人看到了一个3米高的恶魔、一个2米高的恶魔、一个1米高的恶魔、一个半米高的恶魔,以及一地的小鬼。 “现在有点棘手了。”赵智明说。 “没事儿,我见过比这更厉害的。”古途说。 第102章 突然死亡 “如果你想只掌握一个系别的魔法,就可以应对绝大部分情况,那么我建议你学黑暗系。”在奥姆尼赛因斯高校时,古克鑫的黑暗魔法老师曾这么说过。 黑暗系是一种特别全面的系别,其本质在于操控黑暗物质,而黑暗物质的用途又特别多。无论是用来直接攻击、蛊惑心智、改变物体形态,还是召唤异界生物,它都在不话下。当然那位老师的描述并不准确,因为黑暗系的缺点也非常明显:它被神圣系魔法克制得死死的。黑暗系魔法看似万用,其实超级容易被针对。 纹面男子非常幸运,因为他虽然被迫一打四,但对面4人,没一个擅长神圣魔法。擅长神圣魔法的人,多少要有点高尚的情操。 现在纹面男子已经召唤出了一地恶魔,这些恶魔本身也是黑暗系的法术。他在人数上已经不处于劣势了。 然而,赵智明也会召唤。于是,他也召唤了一地奇奇怪怪的小动物。所以纹面男子又成了兵力较少的一方了。 “到底多少个系别有召唤法术?”古途感慨道。 “几乎所有系别都有召唤法术。”程无忌说。“火系有火魔召唤术,神圣有天使召唤术,障壁系能召唤壁垒。” 在这样的事实下,专精召唤的“召唤系”就显得特别尴尬了。或许“召唤系”能召出来特别逆天的生物,比如说,能以一己之力击溃一国的某使徒。 赵智明所擅长的灵知系总体来说是个辅助型的系别,召唤出来的动物能上天入地,有的嗅觉敏锐、有的能钻进小洞,功能性特别全面,但战斗力不怎么强。他本想让这些动物拖延下恶魔们的攻势,但很快它们就被打得满地找牙。 3米高的大恶魔一马当先,冲着赵智明扑了过来,但李诺的障壁已经竖起。恶魔的爪子还没碰到障壁,便被程无忌的锁链捆成了粽子。于是李诺收起了障壁,一枪打在恶魔胸口。恶魔的胸口流出了紫色的血液,但仍是一副不疼不痒的样子。赵智明一枪打在恶魔脸上,却只崩飞了它的门牙。 “极星之印刻,星之剑。”古途将自己的灵魂捏成一把巨剑,猛然向恶魔斩去。 “黑之终壁,防御极化。”纹面男不想放弃大恶魔,于是他献祭了小鬼们。随着他的一声咏唱,它们化作了黑泥聚到恶魔身上,形成了坚固的黑暗之壁。 于是古途的“星之剑”连人带壁砍了下去。恶魔脑袋飞了。灵魂之力抑制了它的伤口愈合,它在惨叫声中溃做紫烟。 纹面男愣了一下。他没想连锁召唤出的大恶魔就这么没了。 就在他一愣之时,古途的灵魂之剑又变长了。“星之剑”一挥,2米高的大恶魔、1米高的中恶魔和半米高的小恶魔,也没了。纹面男又成了光杆实力。 “这就是实力。”古途说。虽然他并不想自吹自擂,但毕竟他是一己之力掀翻帝国、一发秽雷击穿“真理之门”的男人。 纹面男不打算放弃,他还在咏唱。可是“星之剑”已经刺向了他。 他已来不及完成咏唱,也不可能闪躲了。 但是,“星之剑”没有将他击穿,因为它碎了。 确切地说,碎的不是“星之剑”,纹面男没那么硬。碎的是古途的灵魂。 “哎?” 古途的灵魂切切实实地碎掉了,就在这场无足轻重的战斗中。它比从20楼掉下去的玻璃杯还碎。 如果一个人没了骨头,那么他会瘫得比章鱼还软。而没有灵魂的人,比没有骨头的人更瘫软。在那个瞬间,古途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他感觉自己坠入了永远的黑夜。 但无助与绝望只持续了一瞬。 “绝途之印刻,缚命之锁。”在黑暗中,他听到了程无忌的声音。 然后,无数锁链悄然而至。它们如同绳索般,捆住了他碎裂的灵魂,令其碎片不至于散落遗失,令灵魂勉强保有着原本的形状。 曾有穷人摔裂了砂锅,却舍不得买新锅,就用绳子把它捆起来将就着用。现在古途灵魂的情况就和那砂锅差不多,只不过他的灵魂比穷人的砂锅更碎,所以要用密密麻麻的锁链将其表面完全包裹。 “我还活着?”他说。 “暂时活着。”程无忌说。此时,赵智明和李诺已经制服了纹面男。全面三名“奠基者”均被捕获。 “之前我用了那么多次魔法都没事,”古途不解道。“这次也没做什么大动作,居然它就碎了。” “说明之前并不是没事。”程无忌冷淡地说道。 任务结束了。但古途的状态有点棘手。 虽然暂时没死,但也不过是靠着程无忌的锁链在苟延残喘。这锁链并非实物,而是程无忌的法术。所以他离不开程无忌了。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没有你我一刻也活不了”了。而即使他变成程无忌的连体人,也不意味着他能活,因为一切法术都有时限。时限一到,他的灵魂就会散落一地。 “如果你睡着了,我会怎么样?”古途问。 “没人能在睡着时施法。”程无忌说。 “我在奥姆赛因斯高校认识一个老师,她用了个魔法,就招出个锁链把‘真理之门’给捆上了,一连好几天都没出事。期间她也是该睡觉就睡觉。”古途说。 “‘门’是死物,捆上就是捆上了。你的灵魂每刻都在变化,我需要根据你的情况调整锁链,要不然随时碎一地。” “那能不能写个程序,让锁链自动根据我的灵魂做调整?”古途突发奇想。 “做不到。” “你不是程序员么?” “禁制魔法又不是计算机程序。”程无忌说。“禁制魔法死板得很,玩不了这么高端的操作。” “行,那你把魔法解除。”古途痛快地说道。 “你不想活了?” “反正你一睡着我就会死。”古途说。“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何必让你熬夜呢。” “我可以再找个禁制系的同事。两个人轮流值班,你就不用死。” “免了。”古途说。“我活够了。我本来早该死了,多活一天两天也没什么区别。你记得替我把我爸妈的仇报了,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程无忌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表情的她,根本就不像她。 “那就这样。”古途说。“我玩腻了,先走一步。绝途之印刻。” 古途的灵魂周围立刻出现了一片隔绝魔法的空间。程无忌的锁链也因此失效了。 “哎?你怎么会有那个印刻……?”她吃了一惊。 绝途之印刻本是她的印刻。它可以创造出隔绝物质的空间,也创造出束缚物质的锁链。 然后,她意识到什么。 古途唤出了无数锁链,在灵魂破碎前,将它们捆得严严实实。“我也会禁制魔法,所以不用你出手。谢了。” 而后,他将灵魂分出一角,将它附于锁链之上。“此外,我还会灵魂魔法。灵魂魔法灵活得很,在上面加个自动程序也不是难事。” 他耸耸肩。“这样,就算有人睡着了,我也不会死。” 程无忌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不是说你活够了么?” “你信了?”古途反问。 “不信。”程无忌走掉了。她好像一下子对古途失去了兴趣。 “对了,”在离开之前,她又问了古途一句。“你知道禁制系魔法的制约条件?” 古途知道。“一跟异性有‘亲密交流’,就会法力全失?” “没错。也就是说——” “我一做‘羞羞的事’就会死。”古途替她补充道。 至此,古途已经失去了人生一半的乐趣。或许一半只是个非常保守的估计。但没关系,人的精神世界是无限丰富的,他还可以靠哲学、艺术和音乐来充实自己。虽然他对哲学艺术音乐那啥的一窍不通。如此看来,他很有希望向着心理变态的方向一路狂奔不复返。 古途的生存危机解除了,所以他去了一趟医院。 他是去看望王言的。 王言之前中了无相弹,受了严重的内伤。生命系的同事花了很大功夫给他理顺了魔力流,而他的躯体却依旧疼痛不已,原因不明。“梦之子民”见没法用魔法手段治愈他,就把他送去了医院,寄希望于人类的医学成就。 “所以他们检查出是什么毛病了吗?”古途问他。 “没有,还得留院观察。他们给我开了一堆止疼的药。”王言回答。“住院费公司给报销?” 王言住的是双人病房。他对自己的室友很满意,因为对方是个植物人,非常安静,也没见他的亲人来探访他,所以不会打扰到王言的听歌或打游戏。 护士说,这位病人已经躺了好几年了。生命体征一直正常,也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于是就摆在普通病房苟延残喘。家人不愿花费时间来陪伴他,却不吝于掏住院费,或许这样能让他们更加心安理得地继续无视他的存在。 “你说,这个人算活着吗?”王言问古途。 “你小声些。他或许听得见。”古途轻声道。 “听又如何?他还能爬起来打我?”王言倒是不以为意。 他应该算是活着的?古途想。“活着”也有很多种类。 这时,他看见一个人路过了病房门口。 他和那个人彼此相识。那个人却没有正眼看他,只是漠然走过。 于是他追出了门外。 他想要冲着那人喊些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喊出来。 所以那人终究没有回头,他也便没有看到那一抹红唇。 然后,束缚着他灵魂的锁链突然碎了。 他也就死了。 第103章 新世界的变奏序曲 古途死了,但没死透。 一个每月都要死那么好几次的人,是不那么容易死透的。 捆着灵魂的锁链碎了,但他的灵魂没有立即散架。于是,他趁机立刻又召唤出了一组锁链,重新把自己的灵魂捆上了。出于某种未知的理由,古途不需要咏唱也能使用魔法,而如今这个特性救了他的命。 不过,虽然他的灵魂保住了,肉体却还是死了。他两眼一黑,就穿越到了新的世界。 “好了,出来,古穆拉,我的奴仆!”响起了天籁般的女声。貌似她就是这次的召唤者了,而古穆拉是他这次的名字。 希望这位召唤者是个美女。听这声音,应该是个美女没跑了。虽然现在由于禁制法术的缘故,古途已经无法和美女再发展出进一步的关系了。但其实有没有禁制法术他都多半没法和美女发展出进一步的关系。 他两眼一睁,发现目前的女人果然风华绝代。她五官精致,肤如凝脂,而且举手投足透着一股贵气。吊梢眼配上红色眼影,黑色长发配上紫色挑染,让她充满了异样风情,看起来很像是传说的仙女。虽然此刻无风,她的长发却在空中飞扬,飘逸得很。 一看这外貌,他便判定此女子绝非寻常人家。在端详了她的身姿后,他更加确定了这个判断。她穿着古希腊式的白袍,显现出凹凸有致的身材,而她下半身的火焰让他想起了但丁的《神曲》,一双羽翼则颇有阿兹特克风味,长在她背上的蛇儿们也被装扮得无比华丽。——这那人根本他【哔——】的不是人类。 “你是什么生物?”古穆拉客气地问道。 “我不是生物,我是神。”她傲然答道。“——奇想神。” “哦,幸会。”古穆拉握了握了她的手。“那我怎么称呼你?” “奇想神。”她回答。这回答显得古穆拉很蠢。 “不是,我是问你的名字。”他再次说道。 “神明不需要名字。”她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中却充满了自豪。“世上只有一个奇想神。” 他被她的口气感染了,不免也飘飘然起来。这次居然是被神仙直接召唤出来的。想必本次穿越之旅吃香喝辣是不成问题了。 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类似热带雨林的地点,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植物,和眼前美女神明的服饰风格略微有些不搭。 “那么,此次奇想神大人召唤鄙人,究竟所谓何事?”古穆拉恭敬地问道。 “有人要打劫,你帮我干掉他们。”奇想神指指古穆拉的身后。 古穆拉一回头,看到了四五个肤色黝黑的男子。他们赤裸着上身,围着皮毛围裙,手持木棍,像是原始部落里的猎人。 “谁这么不开眼,打劫一位神明?”古穆拉失笑道。 “谁知道这些凡人怎么想的。”奇想神说。“或许是他们看到我雍容的仪态,就误以为我很有钱。本仙可是一个铜板也没有的。又或者他们是垂涎神仙姐姐我的美色?” “不是那个问题。”古穆拉说。“凡人之躯,怎敢挑战神明?” “那是因为,”奇想神挺起了胸膛。“神仙姐姐我,超弱的!” 劫匪们终于无法忍耐他们的冗长对话,冲了过来。奇想神尖叫一声,就躲在了古穆拉的身后。 “那好。”古穆拉耸耸肩。“极星之印刻。” 然后,他被部落劫匪们打翻了。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太弱了,”奇想神哭唧唧。“所以召唤出来的奴仆才会这么弱……” “不是!”古穆拉怒问苍天。“我的极星之印刻呢?我那么大的一个印刻怎么没了?” 劫匪们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 “极星之印刻!追死之印刻!读风之印刻!绝途之印刻!返身之印刻!”古穆拉自暴自弃地大叫一通,可是一个印刻也没发动。劫匪们再次将他打翻。 古穆拉的所有印刻都似乎不起作用了。幸好捆在他灵魂上的锁链还在运作。 “你听我解释,”古穆拉一边挨打,一边跟奇想神解释。“我其实是个特别厉害的法师。但不知道为什么,被你召出来以后就使不了魔法了。” “魔法?那是什么?”奇想神问。 于是古穆拉在乱棍下耐心地解释起来。“就是一种……招数,我念一堆意义不明的文字,然后就会从一种不明物质抽取原理不明的能量,接着我piu地放出能量,就能把人轰飞,或者把自己改造得巨强壮……你听懂了吗?” “懂了。”奇想神郑重地点了点头。“而且也相信了。” 她扇了扇硕大的翅膀,然后用手指了指古穆拉,说道:“极星之印刻。” 古穆拉的身躯突然充满了力量。他只用了一招,就把五个劫匪都踢飞了。他们倒飞出几米,撞上一片硕大的叶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解地问奇想神。 “这就是相信的力量。”奇想神笑眯眯地说。 然后,古穆拉发现,那几个匪徒被撞碎了。血肉撒了一地。 “这世界杀人不犯法?我刚才没使多大劲啊?”古穆拉一脸无辜地说。 “没办法,谁让他们撞上叶子了呢?”奇想神说。 “撞上叶子怎么了?”古穆拉走向了那片染血的叶子,伸手摸了下。 “这叶子怎么这么硬?”他一脸茫然。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钢铁被打造成了叶子的形状。 “叶子就是很硬的啊。”奇想神说。“人们都是这么相信的。” 接着,被叶子撞碎的劫匪们不知道怎么地又自己拼起来了。他们拍拍屁股,自己站起来了。 “他们怎么又活了?”古穆拉问。 “人就是能复活啊。”奇想神说。“他们相信自己不会死。” 于是古穆拉拳把劫匪们再次打上了叶子。他们又碎了。 “世界真奇妙。”他说。 “谁说不是呢。”奇想神说。 更奇妙的事情在天上。古穆拉一抬头,就看到一匹马在天上跑。 “马为什么会飞?”古穆拉问。 “那不是马,是太阳。”奇想神说。“你看它尾巴在着火呢。” “那为什么太阳长得这么像马?”古穆拉又问。 “因为神话书上是这么写的。”奇想神的回答莫名其妙。“每个人小的时候都会看神话书的。” 着火的马跑着跑着,就跑出了一个大壳。 “它现在为什么又像乌龟了?”古穆拉再问。 “因为现在是晚上了。”奇想神回答。 “可天没黑。” “天没黑,但太阳变成乌龟了,所以现在就是晚上。”奇想神又说。“这也是神话书上写的。” 劫匪们又活过来了,古穆拉第三次把他们锤上叶子。 “我需要一个通俗易懂的解释。”他说。 “你可能有点不懂规矩:神谕都是模棱两可的,解释它们是教士的工作。”奇想神叹了口气。“不过鉴于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手边也没有教士,所以给你解释下也不是不行。” “麻烦通俗点。”古穆拉说。 “凡人感觉不到‘法则’的存在。他们将‘太阳东升西沉’,‘万物向下坠落’视为理所当然,殊不知它们只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他们生活在‘法则’中,所以反而看不到‘法则’。”奇想神说。“只有神明拥有超世的视角,他们明白:‘法则’是依附于世界的存在,世界不同,法则便有不同。你来自不同的世界,因为会对构筑起这个世界的底层‘法则’感到不解。” “你这一点都不通俗。”古穆拉说。 “通俗地说,‘相信’就是这个世界的底层‘法则’。”奇想神说。“如果人们相信一件事是真的,它就是真的。如果人们相信一件事是假的,它就是假的。” “那如果我把‘大便是香的’写进儿童的启蒙读书?”古穆拉问。 “那么大便就飘香四溢。”奇想神说。 “如果我能说服人们,让他们相信你根本不存在?”古穆拉又问。 “那么我当场就会死。”奇想神说。“所以你最好不要这么干。” “懂了,”古穆拉说。“这个世界是律师和政客的天下。” “错了,”奇想神说。“这个世界是主教和预言家的天下。” “原来如此。”古穆拉点点头。“你召我出来打劫匪,现在劫匪在叶子上了。我的使命完成了,所以再见了。” 他转身就走。虽然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办。”奇想神用背上的蛇头拉住了他。 “什么事?” 这时,天上突然多了一个浑身发光的男人。他大约有一头大象那么大,整个身躯似乎由黑铁铸成,简单地说就是黑得发亮,身上却呲呲冒着白光,总之一看不是好惹的角色。 而周围有战舞响起。一群牧师打扮的人敲锣打鼓地围了上来。 “这个又是什么东西?”古穆拉问。 “这个不是东西,他是一条神。”奇想神说。“——无敌神。” “这名字是不是有点俗?而且神是论‘条’的吗?” 无敌神挥挥手,惊雷骤降。 “极星之印刻”强化了古穆拉的反应神经,他在落雷之前便抱起奇想神狂奔不已。雷罚劈在他们身后,将地面劈出一个直径十米、深一百多米的坑。刚刚复活的劫匪被卷入了落雷,当场化作焦泥,看来这次是复活不了了。 “这个神有点强。”古穆拉心有余悸地说。 “——非常强。”他怀里的奇想神说。“要不人家叫无敌神呢。” “这么强的神,来这里干嘛?”古穆拉问。 “显而易见,杀我来的。”奇想神说。 无敌神并没有看奇想神,他的双目望着远方。他总是在凝望远方。而雷罚不止。 古穆拉只能抱着奇想神一路奔跑。 “同为神明,这个无敌神怎么比你强这么多?你的翅膀真碍事,蛇头也是。”古穆拉向奇想神抱怨道。“而且你腿上的火烫死人了,就能不能收一收吗?” “收不了,它们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而且我没有腿,我平时都是飘着走的。”奇想神一脸自豪地说。“翅膀倒是可以收。” “那你倒是收啊!” “不行,翅膀是神明的尊严。”奇想神满腔正义。“我可以技不如人,但不能舍弃尊严。” 牧师打扮的人们也追了上来,他们挥舞着鼓槌,而后有细细的雷电射向了奇想神。古穆拉以蛇形走位闪开了细雷,它打在叶子上,将钢铁般的叶子钻出一个个的孔洞。 “我看,连无敌神的手下都比你强。身为神明,你是不是弱点有过分?”古穆拉在狂奔中继续揶揄奇想神。 “你忘了吗?这是个‘相信’的世界。他的信徒多,自然就有力量。我没有信徒,自然没有神通。”奇想神一点都不觉得耻辱。“因为他有力量,所以就更容易招揽信徒;我没有神通,所以就没法让别人信我了。没办法,社会就是这么不公喽。” “最不公的是,我还得为你干活。”古穆拉说。打工者最大的不幸就是摊上个无能的老板,偏偏你还没法离职。 “没事,你办成了我交代你的事情,我就立刻放你自由。”奇想神大度地说。 “什么事情?” “很简单的事情。”奇想神说。“——帮我招揽信徒。” 第104章 说实话我没看懂这章讲了什么 古穆拉给这个世界起了个名字,叫做龟马大陆。因为它的太阳一会是龟一会是马,而据奇想神说,整个世界是个没有尽头的大陆。 众所周知,有形之物一定是有限的,但龟马大陆的人们不喜欢形而上的思辨,他们认为世界不应有尽头,所以陆地也就没了尽头。人们对陆地的认识远多于海洋,所以这个世界就由陆地组成,仅有少量的内海。 龟马大陆的人认为,世界上一定有神,而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一定是由神明造成的,所以就有了分别掌管风、雨、雷电的神明。他们畏惧带来雷电的神明,所以这位神明就特别强大。而他们喜爱并崇拜带来光明的神明,于是这位神明就更加强大。 总而言之,龟马大陆是个由众多神明而所统治的世界。这些神明有时结盟,有时交恶,一切取决于人们的意愿。哪个神明的信徒更多、哪个神明的信徒更虔诚,哪个神明就拥有更强大的神通。 在这个世界中,魔法是不存在的,但神明会把自己的力量分给青睐的信徒。换言之,想在这个世界使用神通,就得成为某位神明的信徒,并讨得其欢心。让神明高兴,可不是拍拍马屁就可以的,不同神明有不同的个性,个性与神明契合的信徒更容易得到神明的神力。 “你喜欢什么样的信徒?”古穆拉直截了当地问奇想神。 “我是个自由的神明。”奇想神暗示道。 “所以你喜欢自由奔放的信徒?”古穆拉问。 “不,我希望能让我享受自由的人。”奇想神说。“也就是宠着我、惯着我,一声不吭就为我去死的信徒。” 这神明的秉性可真恶劣。幸好她法力低微,古穆拉也用不着惯着她。 “提醒你一句,你是我召唤出来的。”她威胁道。“你要是敢背着我信仰别的神,我分分钟就把你反召唤了。” “我觉得刚才那个无敌神不错,我要去当他的信徒。”请反召唤我。立刻,马上,一刻都不要耽搁。 “我也可以只反召唤一半,”奇想神继续威胁。“让你离开了这个世界,却也回不到原本的世界,只能在世界间的虚无空间永远地漂流,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你的性格真恶劣。” “本仙就是这么真性情,从不掩饰肚子里的坏水。”奇想神得意地说。“还有,你成不了无敌神的信徒。” “怎么,他还有入教考试不成?” “当然不是。信仰神明不需要资格,也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批准。”奇想神说。“信仰的唯一条件是,你打心眼儿里相信他的理念。” “无敌神的理念是什么?”古穆拉问。“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统一大陆?” “不,无敌神的理念是:全天下只有他最无敌。信徒全是工具人,只要能让他继续无敌,他们可以立刻去死。” “……你跟无敌神一定很谈得来?” “你在羞辱我……?” “不,我在羞辱无敌神。” “……反召唤术,启动。” “你先等会儿。”古穆拉制止了她。“刚才你说要我招揽信徒是?那你的理念是什么?” “想知道一位神明的理念,看她的名字就好了。”奇想神来了兴致。“我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聊了,太循规蹈矩了。” 古穆拉抬头看了看在天上跑着的着火乌龟。 “我想要颠覆这个世界,让它变成更自由、更理想的地方。比如,我想吃冰激凌的时候,树上就挂满冰激凌。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树上的冰激凌就会烧成干尸——也可以是炸成爆米花——总之最好出人意料一点。我不喜欢容易预料的情节。”奇想神说。“在这个世界里,一切事情都可以毫无理由地发生,原因和结果可以错位,甚至不需要因果。总之这是个混沌的世界,所以一切都有可能,一切也都不绝对。” 听起来有点像超越系魔法的感觉。 “你可能会问,怎么才能把世界变成这样呢?很简单,只要让我相信就行。我是个想象力非常丰富的神仙,随随便便胡思乱想一下,就能冒出一堆很诡异的点子。”奇想神继续滔滔不绝。“唯一的问题是,我的力量太弱了,所以相信的事情不会成真。你的职责就是给我招揽信徒,等我有了力量,我的想象就会直接成真,这事也就成了。不过这件事也不难,我脑海中的这个世界这么有趣,你跟别人一说,他们肯定会很感兴趣,哭着喊着跑来要为我献身。” “……你还是反召唤我。”古穆拉准备告辞。 “我要是有了信徒,你也会有好处的。”奇想神急忙拉住了他。 “什么好处?”古穆拉略有好奇。 “有了信徒,我就有了力量。有了力量,我一定就放飞自我,吃香的喝辣的,你作为我的大弟子,肯定也就能跟着沾光,金钱权利鲜花掌声亲情爱情一夜情,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此走上人生颠覆。” “听起来不错,但有个很大的问题:”古穆拉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终究是要离开的。你许我的荣华富贵,我统统带不走。” “即便身外之物带不走,终有些东西,你是可以带回那个世界的。”奇想神意味深长地说道。 “比如说?” “比如说——美好的回忆。” “……告辞。”古穆拉转身就走。 “再比如说,知识也可以带走!”奇想神用力地拉着他。“你看,你有了身份地位,肯定就接触到许多一般人接触不到的情报和秘密,你看待世界的方式就会不同,视野也会开阔对不对?那么多人花钱旅游、留学,削减脑袋进大公司、拼命往上爬,不就是为了开阔下眼界吗?” “……这奇葩世界也有留学?” “这奇葩世界什么没有?” “……这奇葩世界的知识我要了也没用啊。说起来,这世界就是人们想象出来的东西。” “别这么说,知识就是力量,奇葩的知识也可以成为奇葩的力量对不对?你不是说你是法师吗?说不定你回去后一下子就领悟了奇葩的魔法呢?总之不要走穆仔——!” 最后,古穆拉没走。 倒不是被奇想神说服了,主要是这破地方他实在不熟,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圣魔之药?”他问奇想神。 “不知道,但想知道的时候可以知道。”她答道。 “等你有了神通,麻烦你给我整几瓶圣魔之药。就算是我给你打工的报酬了。” 不知道奇想神想象出来的圣魔之药能不能在他灵魂上印下印刻。如果可行的话,他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也就算是不虚此行了。 但前提是,奇想神必须能够获得神通。所以,他还是得想办法为奇想神招揽信徒。 当然,按照奇想神的思路,招募肯定是会失败的。 “我们得按市场营销的思路做这件事。”古穆拉提议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具体要怎么做?” “简单地说,就是迎合大众。”古穆拉说。“你上来就谈理念,肯定不会有人听你的。所以你得先说点大家爱听的东西,要么是整点好玩有趣的段子,要么是说点能煽动情绪的话,总之是先让他们对你感兴趣,然后建立起他们对你的信赖,最后再给他们洗脑。……话说你们这个世界有视频么?” “可以有。视频长什么样?” 龟马大陆的技术水平比较原始,大部分地区甚至还没进入农耕文明。但他们也没不怎么需要科技。“显示栩栩如生的画面”这种事情,不需要什么智能终端,神明们只要挥挥手就能做到。“把脑子里想象的画面投射到空气中”是个基本技能,连奇想神都会。毕竟这是一片用脑洞构筑起来的大陆。 “非常好。你就是个移动的投影仪。”古穆拉对奇想神大加赞扬。奇想神害羞地低下了头。 “有了这本领,咱们可以吸引流量了。找个人多的村子,小视频一放,肯定能引来许多目光。”古穆拉说。“接下来,咱们就要考虑视频里放什么了。电影肯定不合适,时间太长。放点搞笑短视频怎么样?还得编故事写剧本太麻烦了。……对了,小奇,你能在脑海里想象一群美女吗?” 奇想神照做了。于是投影中出现了一大群美女。 “身材可以再妖娆些。”古穆拉指示道。 于是美女们变得前凸后翘。 “服饰可以再简练些。”古穆拉继续指示。 于是美女们变得很凉快。 “非常好。如果你们这里没有分级制度的话,还可以再简练些。”古穆拉竖起两个大拇指。 “这种视频只能吸引男性信徒?”奇想神问。 “没事,你再想象一群穿得很简练的肌肉帅哥,女性用户就搞定了。”古穆拉说。“低俗、粗鲁、露骨。真是完美的宣传视频。……把这段画面记在脑海里,接下来咱们再找个人多的地方播放就可以了。最近的村落在哪里?” “过了河就有个部落。不过他们已经信了绝死神了。” “没事,用户都是抢出来的。咱们就去这个信绝死神的部落看看。” “不用了,”奇想神指了指远方。十几个原始人打扮的家伙正在走过来。在他们的上空飘着一团黑色的雾,雾中有骷髅面孔若隐若现。 “——他们已经来了。”她说。 第105章 他乡 “绝死神强么?”古穆拉问。 “一个神的强弱,看外表就差不多能判断出来啦。”奇想神说。 绝死神的躯体,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因为它本质上就是一团雾。雾这种东西,和云彩是很像的,不同人能从中看出不同形状。可绝死神这团雾,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出骷髅脸。这雾看一眼就得做噩梦,看两眼晚上就不用睡了。如果“恐惧”有了实体,大概就是绝死神的样子。 “这个神的理念是什么?”古穆拉问。 “‘活着没什么意思,不如趁早去死。’”奇想神解释道。“从它的名字和外型就能看出来?” “哦,它一定很受自尽志愿者的欢迎。”古穆拉说。 而无论在哪个世界,有自尽意向的人都不会是少数。毕竟操淡的人与事太多,不愿捏着鼻子与他们为伍也是人之常情。 绝死神呼啸而来。在信徒的愿望下,它已经是死亡的化身。直觉告诉古穆拉,只要被那团黑雾触及,他的身躯便会迅速腐朽。 “‘极星之印刻’,星河长流。” 古穆拉将“星光”凝聚成“星河”,如奔流般迎向了黑雾。闪烁的星光掩盖了黑雾,黑雾连连后退,连其中的骷髅脸都露出了哭相。 “果然,它的强度不怎么样。”古穆拉评论道。 有自尽意向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并不是真的想要自尽,所以他们的信仰不会有多坚定;另一类是真的想要自尽,而这类人大多已经死了。所以,绝死神的真信徒不会多,它的力量也不会强。 “所以说,从外表就可以看出来啦。”奇想神说。“外表那么丑陋的神,怎么会有信徒呢。” 话说你的外表看起来还过得去,可一样没有信徒。 “星河”奔涌着,将绝死神直接拍飞。看到自己的神明被虐,信徒们一脸错愕。 “这一定是我们的信仰不够虔诚。” 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虔诚,有五六个信徒当场掏出石制刀具,抹了自己的脖子。 喂,你们的神明本来手下就不多,你们再玩自刎,它以后还怎么混? 然后,绝死神又飞了回来。它的黑雾泛起了血光,轻松地击散了古穆拉的“星河”。黑雾加速弥散,古穆拉的“星光”应付不了,只得抱起奇想神落荒而逃。 “这是怎么回事?!”他边逃边问。“它怎么一下子就变强了?!” “绝死神是因‘死’受益的神明。”奇想神说。“信徒的自我献祭可以增强它的力量。” 又或者是信徒们壮烈的自裁给了那些活着的人强烈的震撼,于是坚定了他们的信仰。总之,现在的绝死神古穆拉是打不过了。 “‘极星之印刻’,脚底抹油。”古穆拉觉得抱人逃跑太累,于是改用“星光”驮着奇想神跑。他随及一想,用脚逃跑终究是太蠢,所以就让“星光”把自己也驮了起来。“星光”虽然敌不过绝死神的黑雾,但飞行的速度却远超雾的扩散速度,很快地脱离了黑雾的射程。 “‘绝途之印刻’,生死隔断。”古穆拉用“绝途之印刻”制造了一片隔绝空间,然后将这片空间丢向了黑雾。隔绝空间是禁制系的产物,恰好克制带有‘死亡’的属性的黑雾。绝死神被空间切割得嗷嗷直叫。 它追不上古穆拉,只能眼睁睁看着古穆拉丢出一个又一个的“空间”。 这可急坏了它的信徒们。他们二话不说,又自刎了三个。 绝死神受到了鼓舞,它化身为一道黑色的长矛,闪电般追向古穆拉。 “绝死神不是雾吗?!”古穆拉气急败坏地问道。“怎么一下又变成标枪了?!” “信徒们觉得‘死亡’是雾的样子,绝死神就是雾的样子。信徒觉得‘死亡’是标枪的样子,绝死神就是标枪的样子。”奇想神不紧不慢地说。“可能他们觉得‘死亡’应该是更快的东西?” “‘绝途之印刻’,归途隔断!”古穆拉将一个隔绝空间挡在了黑色长矛的前方。长矛撞上了那空间,却未能将它捅穿。 信徒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虔诚地自刎了。 于是,长矛刺穿了隔绝空间。理论上,隔绝空间是刺不穿的。可在龟马大陆,信徒们觉得它刺得穿,它就是刺得穿。人在临死前的愿望是不容违背的。 长矛破空而出,径直飞到了古穆拉的鼻尖上。然后,它消散了。 因为信徒们已全体自刎,现场再无信仰之人。绝死神也就此原地烟消云散。 战斗胜利。危机解除。 “说起来,它为什么要打我们来着?”古穆拉问奇想神。 “一个人只能有一个信仰。”奇想神淡淡说道。“所以神明之间都是不共戴天的。” 敌人被排除,一人一神得以继续前进。问题是,原本的目的村落刚刚被他们屠了,所以他们必须换个目的地—— “声明一下,不是我动的手。他们是自裁的。”古穆拉更正道。 ——问题是,原本的目的村落刚刚被自裁了,所以他们必须换个目的地。 “下一个村子离这里多远?”古穆拉问。 “过了河,翻过一座山脉,再穿过一片森林就到了。”奇想神说。 “这两个村子是不是相隔有点远……?” “谁说不是呢。……人口太密集的地方我是不会待的,容易猝死。” 人口密集的地方,神明的现身也会更加频繁。势单力薄的奇想神一不留神就会被人杀掉。 抱怨无用,二人只好上路。古穆拉有“极星之印刻”加持,可以日行千里,也不会轻易感到疲惫。经过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磨砺,他的灵魂系魔法已经用得相当干练了,强化幅度也大大提升了。 他发现,无论自己脚程多快,奇想神总能稳稳地跟着他后面,大气都不带喘的。 “因为神明可以附在信徒身上啊。”奇想神解释道。“就跟守护灵附体差不多原理。所以你移动了,就相当于我移动了。” 早知道刚才不抱着她跑了。虽然她不怎么重,但下面的火焰还挺烫的。 “如果神明死了,她的信徒会怎么样?”古穆拉发问。 “要看神明是怎么死的了,死得憋不憋屈。”奇想神答道。 “憋不憋屈重要吗……?” “非常重要。要是神仙死得太丢人,信徒就会想‘我怎么就信了这么一个二货’?信仰就会动摇。神明要是没人信了,那就直接原地去世了。可要是神明死得壮烈,把信徒感动得痛哭流涕,信仰坚定不移,那他死了也能复活。总之,只要信徒心中的信仰不倒,神明就总能死而复生。……不过不能死太多次,他要是隔三差五就死一次,信徒就会觉得他太弱,信仰也就崩塌了。” “听起来这世界的神仙跟明星网红是一类事物。” 没花多少时间,他们就抵达了河流。河水清澈,一眼能望到底。如果淌水而过,顶多会没到腰。 “等下,别急着过河。”奇想神制止了古穆拉。 “怎么了?” “如果沾了河水,我们有可能无法再见了。”奇想神解释道。“河水或许会把我们冲向不同的时间点,甚至是不同时代。” “……这又是什么原理?” “人们不是总说,‘时间是一条长河’吗?”奇想神说。“所以,在这片大陆上,有一些河流是时间变成的。这些时间的河流和普通的河流长得一模一样,保险起见,你最好哪条河流都不要踏入。” “不至于。只要有人踏过一次,其他人马上就知道它是普通河流还是时间河流了?把所有的时间河流标记起来,然后避开它们不就好了?” “标记不了,河流们总在彼此交换位置。你没听说过‘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既然淌水不成,古穆拉便一跃跳过了河流。河流有10米来宽,但他有“极星之印刻”,所以不在话下。奇想神则是飘着过了河。 过河后不久,他们来到一片原始村落。村落里没人,他们刚刚都死在河对岸了。 “对了,这个世界的人不是能复活吗?”古穆拉问。“刚才那伙人为什么没复活?” “只有撞死在叶子上的人才能复活。”奇想神说。“因为人们相信叶子是生命的图腾。” 古穆拉已经懒得跟这个世界扯逻辑了。 “说起来,刚才那些信徒好像都是成年人。”古穆拉发觉了诡异之处。“怎么一个村子里连个孩子都没有?” “因为养孩子太累人了。”奇想神含糊地回答道。 村落虽然没人,但有食物。所谓的食物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果实,它们已经被切好、摆在了陶制的器皿中。虽然卖相不怎么好,但古穆拉还是一看到它们就有了食欲。他被召唤到这个世界后还没吃过东西。只是,刚刚把人家屠了村,又吃了人家刚准备的饭,着实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他们不是我屠的,他们是自裁的。古穆拉再次提醒自己。再说食物是无辜的,不吃掉它们,果实的在天之灵会哭泣的。 古穆拉拿起了一个椰子大小的果实,从中取出了鲜红的粒状果肉,把它们放到嘴里。他以为是甜的,结果却是咸咸的、黏糊糊的,一股奇怪的口感。不过如果不去仔细回味,也不会觉得多难吃。 而此时,奇想神已是好几颗果实下了肚。 “神明要吃饭吗?”他问。 “这个因神而异了。”奇想神吃得满脸汁液。“我是那种比较接地气儿的神仙,作风向人类看齐。” 你这也太接地气儿了。 或许是古穆拉的脾胃还不怎么适应新世界的食物,离开村子没多久的,他的腹中便充斥着一种坠胀感。 “你肚子疼不疼?”他问奇想神。 “不疼。”奇想神说。“我没肚子。” 她不但没肚子,也没腿没臀。她的下半身就是一团火。 “我要方便一下。”他只好溜到一旁树后,释放了下腹中积蓄。 “人类就是麻烦。”奇想神嘲笑着他。“我们神仙,从来是不沾污秽的。” “你不是说自己接地气儿,作风向人类看齐吗?”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大美女。”奇想神恬不知耻地说。“人们都觉得像人家这么漂亮的美女,是不需要大小便的。” 然后,奇想神干呕了几声,又“啊呜”一口,喷出了一地秽物。 古穆拉静静地看着她。 “没什么。”奇想神淡定地擦擦了嘴。“刚才吃得有点多。” 第106章 神明值得敬仰 山。 山这玩意,看起来高,可真到爬起来的时候,你只会觉得这玩意真他【哔——】的高。 “我爬不动了。你背我。”奇想神说。 “你是神,又不用自己爬山。附在我身上不就得了。”古穆拉说。 “我已经附在你身上了啊,可我看着你爬山,还是会觉得累啊。” “其实爬山没有那么累的。”古穆拉说。“你觉得这山不可征服,就会越爬越累;你觉得山峰并非不可征服,一晃也就爬过去了。” “哦。” 于是古穆拉继续爬山。 他爬啊爬,越爬越累。他开始骂奇想神。 “为什么骂人家?”奇想神一脸无辜。 “因为我有‘极星之印刻’,体力好得一匹。”古穆拉解释道。 “所以呢?” “所以我爬山根本不会累。我爬上一天一夜都不会累。” “所以呢?” “所以肯定你是一直觉得我累,我才会累的。”古穆拉说。“你作为一个神明,心态就不能更积极一些?” “积极不了,我讨厌山,一看到山就心烦。” “那你就想象着这山不过是坨狗shi。” 于是古穆拉继续爬山。 他爬啊爬,发现山变得好爬了。嶙峋的山石似乎不那么锋利了,高不可攀的山峰也渐渐塌了下来。他觉得整个山好像都变软了,软得不构成阻碍了。他的速度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只是这山开始隐隐发出臭气。 “小奇,你做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做。”奇想神说。“我就是觉得这山真讨厌。” “像狗shi一样讨厌?” “比起狗shi,可能更像是人类的粪便。” 山开始变得黏糊糊的。臭味也越来越明显。 古穆拉意识到这山已经不能久留,于是他加大马力向前冲去。他冲得太猛,直接在山体内冲出一个洞,穿山而过。在臭气令他昏厥之前,他终于成功地穿越了山脉。 “我就说嘛,只要努力,就一定做得到。”奇想神得意地说。 “就在十分钟前,你还哭着说这坨狗shi是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去了。”古穆拉提醒她道。“而且努力的人是我。” “你不是翻过去的,你是钻过去的。所以我没说错。”奇想神反驳道。“而且我也在努力啊。我一直很努力地没有哭出来。” 古穆拉看了看奇想神。她满脸泪痕,甚至还有鼻涕痕。刚才分明是哭出来了。 “对了,小奇,你说过你没有信徒,对?”古穆拉问。 “对啊。” “真的一个信徒也没有吗?” “有,你是第一个。” “……我不算。” “那就没有了。不过,也许有什么人躲在暗处偷偷地暗恋神仙姐姐我呢?” “……那个也不算。” 所以,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信仰奇想神。 那么,问题来了。 “那你的力量是从哪来的?” “什么力量?”奇想神被问得一脸懵逼。“我没有力量的好。人家是很弱的,跟你说过了。” 可是,她相信古穆拉有魔法,古穆拉就能使用魔法了。 她认为古穆拉很累,古穆拉就真的累得走不动道。 她觉得那山是坨粪便,山就变得软趴趴黏糊糊臭乎乎的。 “我不是说了么?我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奇想神说。 想象的事情都会成真,这分明是极其逆天的力量好。 “力量的来源姑且不论,我现在知道该去哪里找信徒了。”古穆拉说。“小奇,你想象一下:自己已经有一群信徒了。” “想象不了。” “为什么想象不了?” “因为我没有信徒啊。” “不是,你的力量是:只要想象的事情就会成真。所以你只要想象自己有信徒,你就会真的有信徒。” “想象不了。”奇想神气呼呼地说。“你能决定自己做什么梦吗?决定不了对?我也决定不了自己会想象什么。再说一遍,我的想象力是丰富的。想象力丰富的人的思绪都是很奔放的,我们绝不会强迫自己想象什么。” 跟奇想神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所以古穆拉放弃了跟她争辩。 接下来,他们需要穿越一片丛林。 “你讨厌丛林吗?”古穆拉问。 “大部分时间不讨厌。” “那什么时候你会讨厌它?” “需要穿过它的时候。” 可惜,奇想神并没有觉得森林会讨厌得像坨粪便或是柏油路。在她眼里,森林就是森林,所以古穆拉只得老老实实地穿越它。丛林中的植被特别茂密,盘根错节地让人几乎无处下脚。林中的气候闷热而潮湿,而蚊虫挥之不去。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蚊子有蜻蜓那么大。奇想神被它们叮了两口,疼得嗷嗷直哭。 “这里的蚊子怎么这么不开眼,连神明的血也吸?” “可能是它们嗜甜。我血糖高。” 饭点的时候,古穆拉上树摘了几个果子当作午餐。这次的果子不太好吃,所以奇想神从被叮的伤口中挤了血出来,涂在果子上。果子果然变得香甜可口。 “你的血还能当调味料?”古穆拉觉得她不可理喻。 “因为我是个可人儿啊。”奇想神说。 摘果子的时候,古穆拉注意到一颗奇怪的树。这树高耸入云,却没有一根树枝,只是树干上长满了叶子。叶子以两片为一组,包裹出一个橄榄形轮廓。 “噢!这不是降生树吗?”奇想神兴奋地说道。“我们不用去找那个村落了。” “为什么?”古穆拉问。 降生树回答了他的问题。有一组叶子打开了,然后从中掉出了一个男人。 “他是被树叶困住了?” “不,他刚刚出生。”奇想神说。 “出生?”古穆拉看了一眼那男人。那男人看着怎么也有20来岁,而且身上穿着衣服,一副原始部落打扮。 “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的人都是从树上生出来的?”他问。 奇想神点点头。 “这世界的人类不是哺乳动物吗?不应该由母体分娩而来吗?” “一开始是如你所说的。”奇想神讲述着历史。“可是父母们羞于把‘造人’的过程告诉孩子,就骗他们说他们是树上掉下来的。孩子长大后,也没人把真相告诉他们。后来他们的父母死了,活着的人们就都以为人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了。所以,人类也就真的变成从树上长的了。” “……这世界是不是有点随便?” “不,这正是这片大陆先进性的证明。”奇想神说。“——女性可以免于分娩的痛苦和哺乳的劳烦。而且,因为人们觉得带孩子太麻烦了,所以人们一出生就成年了。” “哦,那这世界还有……那个吗?” “到底是哪个?” “就是那个啊。你懂得。” “问一位女性这种问题,你不觉得自己很龌龊吗?” “我又没说那个。你心中没龌龊就我问得不龌龊。” “这片大陆上还是有男男女女的事情,孩子也依然有父母。只是他们在鱼水之欢后,孩子会长在不知道哪里的树上。好处是,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免于抚养义务;坏处是,一些父母会花很多时间去寻找他们的亲生子女。” “往好处想,你在大街上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失散已久的儿子。” “往更好处想,刚出生的人是没有信仰的。我们去给他传教!” 古穆拉一脸春风地走向了那个刚出生的男人,和他握了手。“你好,奇想神了解一下。我是奇想神的左护法。这位美女是奇想神,她是这世上最强大最仁慈的存在。成了她的信徒,以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数不尽的荣华。考虑一下入教不?” “我是刚出生,但不是傻【哔——】。”男人客气地回应道。“常识还是有的。” 传教失败。 “信仰是很神圣的东西,你这么硬来是不行的。”奇想神说。“信仰最讲究匹配性,你要先测试一下他的性格三观跟我是不是匹配。” “什么三观性格的人跟你匹配?” “思路开阔,满脑子想着不着边际的事儿;性格宽容,被胡搅蛮缠也不会生气;不被俗世束缚,即使没名没利也不以为意。”奇想神解释道。“总之就是那种会真心喜爱我、尊敬我的人。” “这个人不合适。”古穆拉立刻做出了判断。 “你这么快就确定了?” “因为这个人看起来不像傻【哔——】。”古穆拉解释道。 他们放弃了这位新生儿。 幸好没过几分钟,树上又有新人出生。这次的新生儿是个女人。 “她长得就一副稳重得体的模样,肯定不适合你。”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大胡子男出生了。 “他看起来挺机灵的,不是你的菜。” 十分钟后,一个相貌堂堂的少年出生了。 “这个人太优秀了,我们不能坑害人家。” 又是二十分钟后,一个体态略丰腴的女性出生。 “这人不疯不傻的,不合适。” 而后,降生树静寂了下来。他们又等了一会,见无人再降生,只好败兴而去。 “我们没招到合适的信徒,主要原因是降生的人太少了。”古穆拉安慰奇想神道。“如果树上一次生那么百八十万人,说不定能有个人不开眼到喜欢你了。” “不是那个原因。”奇想神说。“这些刚出生的人尚未接受良好的教育,还不能体会到我的好。” 虽然很容易因为鸡毛小事沮丧,但奇想神总体来说是个很乐观的人。在哭了一晚之后,他们又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寻找信徒的旅程。 第107章 神明非常强大 古穆拉感觉,自己到这个世界就是旅游来的。 这里没有迫在眉睫的战争,也不需要对抗黑恶势力以拯救世界。神明给了他一个使命,但这使命并不崇高,也没有完成的可能。或许连神明自己都不在乎它是否能达成。她就不是那种会感到“在乎”的性格。 这种感觉好像是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板投资了一看就会失败的项目,注定血本无归,偏偏还任命你为项目负责人。你几乎确定了自己拿不到项目津贴了,所以心态就是随便应付一下,把该干的活干了,但并不把成败放在心上,等到散伙的时候走人就是了。 在抵达目的村落之前,古穆拉已经暗中制订好了行动策略。进了村子后,他不会急于“传教”,而是借口观察村民,多在村里住几天。 “为什么要观察村民?”奇想神肯定会问。 “因为我们必须充分研究了用户、了解他们的需求后,才能有针对性实施传教策略。贸然传教未必会取得效果,而且很可能适得其反。好不容易才来到这个村庄,我们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再行动,做到‘一击必中’。”到那时候,古穆拉会这么回答。 “用户研究”这种事情,说长可长,说短可短。古穆拉打着市场调研的旗号和村民们混吃混喝,奇想神也说不出个什么。这样,他就可以在异域风情的村子里尽情度假了。 只可惜,他的计划尚未实施就宣告破产了。 因为村民全死了。 死因是显而易见的。所有村民的身躯都断了两截。有人从脖子断开,有人齐胸断开,有人拦腰断开,有人被斩断了双腿,然后又跌倒石头上一头撞死。 “有人用巨大的利器斩杀了他们。大概有……七八米长?不,应该不下十米。这一刀就能斩杀数人。”奇想神在还原着现场。 百十来口人就这么惨死了,你是不是表现得有点淡定? “在这片大陆,这种事情是家常便饭。”奇想神漠然说道。 普通人类肯定拿不动十米长的武器。所以,凶手不是神明,就是借用了神明之力的信徒。 “如果你有信仰,那么便成了其他神明的威胁。所以他们会杀你。”奇想神说。“如果你没有信仰,那么你就不拥有力量。所以他们还是会杀你。” “所以,这个世界的人类每天就是相互厮杀?” “是啊。这片大陆的人口来得容易去得快。有降生树呢,人们只管生,又不用养。” “你说过,这个世界是由‘相信’的力量构筑成的。那么这个局面,也就是人们所‘相信’的吗?” “人类不会去考虑那么宏观的问题,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意愿。每个人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最后只能是一地狼藉。所以喽,这时候我横空出世了。我会把这个世界改造成一片光怪陆离的乐土。” 结果,你也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村子里的人都死了,他们便失去了目标。据奇想神说,下一个村子必须走很远才能到达。其实那个村子可能没多远,但她觉得很远,所以这是个大问题。如果继续走下去,便会进入人口稠密的区域,这个是更大的问题。而如果调头回去找那棵降生树守株待兔也不是好方法。总之他们现在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去的地方。 “你能看出杀死这些村民的那个神明吗?”古穆拉问。 “怎么,你还想替他们寻仇不成?” “怎么会呢。我和他们又不熟。”古穆拉说。“只是下次遇见它的时候,我得好好收拾收拾它。” “前提是你打得过。”奇想神不以为然。“这片大陆的神明太多了,很多我也不认识。不过,看这个手法,是飓力神或者坚铁神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俩神各有什么特点?” “飓力神的信徒崇拜力量,他们认为强者理应得到一切,而弱者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坚铁神的信徒认为人的内心应当坚如钢铁,纵使亲眼见到亲人惨死也应不为所动。” “是飓力神干的。” “我也这么认为。” “对了,”古穆拉问道。“其他神明是像你一样,只能慢悠悠地飘着,还是在大陆上随意地飞来飞去?” “这取决于神明的信徒数量。此外,你这个问题很没礼貌。”奇想神答道。“神明与信徒同在,如果它的信徒遍地都是,它便可以任意在信徒的所在地之间穿梭。” 所以,绝死神的信徒们一死,它便只得从此地消失了,因为可供它附身的对象消失了。 “那我有一个问题:在把我召唤出来之前,你究竟在哪里?” “……秘密。” 鉴于村民们的尸体还没腐烂,飓力神的信徒们应该还没有走远。现在追,或许会追得上。 “你真要和他们干架?”奇想神问。 “我只是去看看情况。”古穆拉说。 “你别干傻事啊。你死了,我就没了。”奇想神叮嘱道。 古穆拉并不是那种正义感泛滥的人。神明大多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所以这位飓力神也算不上多邪恶。曾经有一位神,他深爱众生,然后告诉他的信徒:这世上就我这么一个神,如果有人信了其他神,你们懂得。于是他的信徒就把不信他的人绑起来烧死。他们人数众多,爱好感恩和剥头皮,还特别有道德优越感。 古穆拉只是单纯地想看看飓力神长什么样子。那种心态和出国旅游的人总想逛逛教堂差不多。 “读风之印刻”读不到信徒们的魔力痕迹,因为他们靠的是神迹而非魔法。古穆拉也没有野外追猎的技巧,不懂得通过丛林中的痕迹进行追踪。 “我觉得他们是往南走了。”古穆拉还是做出了判断。 他说的南,指的是太阳所在的方向。龟马大陆的太阳很老实,总是停留在固定的方位,让这个世界很容易就便辨别方向。 “为什么这么说?”奇想神问。 “因为我们是从西边来的。而如果他们是自西向东走,或是自东向西走,都应该会遇见我们。” “那为什么他们是向南,而不是向北走了?” “直觉。” “好。你的直觉或许是对的。飓力神的大本营就在北边,他应该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奇想神说。“所以我们往东走。我可不想和飓力神相遇。坦白说,我不想和任何其他神明相遇,你懂?” 古穆拉毕竟只是个喽啰,一切神明说了算。所以二人继续向东走。 “东边有什么?”古穆拉问。 “什么也没有。”奇想神回答。 “那我们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谁知道。” 古穆拉懂了。奇想神根本没有目的地,她只是四处逃窜,远离各路神明。至于招揽信徒,只是她为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令她显得没有蹉跎岁月而已。但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她不可能招到信徒。 她把他召唤出来,或许只是为了找个保镖。又或者,她只是不想让这场没有终点的旅途那么孤单。 他们向东行进了两天。古穆拉开始对雨林景色和奇想神的蠢话感到厌烦。他发现这趟旅游毫无乐趣,现在他只想回家。 所以,当飓力神最终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还有点小兴奋。 他的判断错了,直觉也错了,飓力神的信徒并没有向南走。他们从北面来,屠了村后又向东南、东北分别行进了一段距离,最终与奇想神相遇。 可惜的是,古穆拉还是没能看到飓力神本尊,只见到了一堆肌肉隆得有三四个人大的信徒们。飓力神的神通就是强化信徒的肌肉与骨骼。 “我讨厌肌肉男。”奇想神说。 “看样子,他们不像是腰斩村民的凶手。”古穆拉说。 “结论别下得太早。”奇想神说。“顺带一提,我喜欢的是花样美男。” 为首的信徒膨胀起来,直到胀成了一个巨人。然后,天下掉下一把十来米的石制砍刀,落入他的手中。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塑造成个花样美男?”古穆拉问。之前他在河流中端详过自己的倒影,虽然长得不算寒碜,但也绝算不上美男。 “我讨厌办公室恋情。”奇想神说。 巨人信徒挥动巨刃,砍向了奇想神。 “我觉得我要死了。”奇想神说。 “你别瞎想。”古穆拉说。“想象成真了会拖我后腿。” “星光”从古穆拉身后射出,击中了巨大的石刃。石刃虽大,却并不结实。它在“星光”的攻击下四分五裂了。 “我觉得你好像没必要逃。”古穆拉说。“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可是一己之力掀翻帝国的男人,就算是外太空来的邪神,也接不住我一发秽雷。” 古穆拉并不是在自吹自擂。本质上,他是个谦逊的男人。只不过,奇想神想象的事情总会成真,所以他必须让她对他有信心。 巨人信徒一拳拍向古穆拉的脸。于是古穆拉一拳迎了回去。信徒的拳头大约是古穆拉的十几倍大。 “‘极星之印刻’。” 古穆拉的拳头击穿了信徒的拳头。一股冲击从信徒的拳锋钻入,穿越了他的臂膀,又从他的肩头穿出。鲜血涌出从他肩上的涌出。而后,他的肌肉撕裂了,臂骨破碎了。 在那一刻,信徒对自己的神明发生了怀疑。所以他的身躯迅速地萎缩了,缩成了一个卑微的男人。 “原来飓力神的神通也不过如此。”古穆拉说。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信徒们。否定他们的神明,就是否定他们多年来坚信的事物,也就是否定他们的人生。他们气得吱哇乱叫,而后,一个特别特别壮硕的奇形生物出来了。 它长得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脚,有臀有胸。总之,人类有的器官它都有,但比例非常之奇怪,所以怎么看都不像是人。 “这玩意就是飓力神吗?”古穆拉走上前去,仔细端详着它的奇特样貌。 “这玩意就是飓力神。”奇想神表示肯定。 “看起来还没刚才那个信徒大呢。”古穆拉拍了拍它的脑袋。 然后,飓力神一巴掌拍向了古穆拉,把他拍扁了。 第108章 过夜 其实,古穆拉并不扁。他只是被一巴掌拍进了地里,所以看起来有点扁。 他的身体很硬,而地很软,所以他没受到多少伤害。他本想就地装死,趁着飓力神不注意再偷袭他。但他害怕奇想神真以为他死了,如果她觉得他死了,没准他就真的得死了。所以他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不疼不痒。”他的额头上留着血。 飓力神又是一巴掌拍向了他。他不明白这神仙怎么这喜欢拍巴掌,于是还以“星光”。“星光”射穿了飓力神的巴掌,在它掌心留下好几个血洞。但飓力神的巴掌还是没停,直接把他扇飞了。他一头撞到身后的树上。 撞树倒没什么,问题是树叶特别硬,割得他浑身流血。 他疼得很像骂娘,但还是很淡然地站了起来。 “小奇,跟你说过,我是个伟大的法师。”他说。“法师都是用法杖战斗的,这个你懂。” “我懂我懂。”奇想神郑重地点点头。 “之前让这瘪三得手了两次——虽然其实我不疼——主要原因是我是空手战斗的。”古穆拉说。“如果法杖在手,这孙子早被我打进河里了。” “那你法杖呢?”奇想神饶有兴趣地问。 “我有八根法杖。”古穆拉说。“一根长得像胫骨,一根镶着红宝石,一根是刺剑形状,一根闪闪发光,一根雷电萦绕,一根风声长鸣,一根坚硬如铁,一根如大地般厚重。” “然后呢……?” “其实它们就在我背上。它们一直在我背上。”古穆拉说。“你相信吗?” “你是我的仆从。”奇想神点点头。“所谓仆从,也就是奴才。对于奴才的话,主人焉有不信之理?” 而后,八根形状各异的法杖,出现在了古穆拉身后。 “你死定了。”他对飓力神说。 飓力神直接扇了一巴掌。 古穆拉从背后抽出风系法杖,而后所有法杖均随风冲上天空。飓力神的巴掌朝着古穆拉的左脸糊了过来,却拍到了一堵石墙。 古穆拉发现了一件事:他无需咏唱也能施法。或许这是龟马大陆的特性,又或者这是奇想神的“相信”赋予的力量。十系魔力之力,已任他号令。 “火。” 石墙着了火,顺带点着了飓力神的手掌。飓力神是硬汉,眉头没皱一下,也没有闪避。所以火焰沿着手腕点着了他的上臂。 “禁制。” 飓力神想要掸灭臂上的火焰,但他全身都被锁链所缚,动单不得。 “铁。” 古穆拉在指尖汇聚出一柄五米长的铁枪,将它投掷向飓力神。飓力神的心脏被刺穿。 “灵魂。” 信徒们慌了神,跑来营救他们的神明,却被数十道“星光”冲散了。这群只有蛮力的人,很难与灵活飞舞的“星光”对抗。 “雷。” 飓力神是蛮力之神,很快便挣脱了锁链。但一道天雷从它头顶灌下,雷电了麻痹它的身躯。 “咒噬。” 一个浑身尖刺的血人从地底钻出,然后扑向了飓力神。飓力神将拳头奋力砸向血人,将它的骨头砸断,把它的身体砸得东倒西歪。但血人不知疼痛,它用尖刺扎得飓力神遍体鳞伤。 “这是什么玩意?”奇想神问古穆拉血人的来历。 “这是我从上个世界带来的东西,算是我的……仆从?” “也就是说,它是你的奴才,也就是我的奴才的奴才。”奇想神望向了信徒们。“你们的神被我的奴才的奴才打得满地找牙,你们真的不考虑改信我吗?” 信徒都是很固执的人,但凡懂得良禽择木的道理也不会去信教,而是会去当政客。所以他们当然不会就此投降,而是变本加厉地狂信他们的神。 “不要动摇。”他们彼此鼓励道。“一切都是神明对我们的考验。” “别考验了,你们的神都快被考验死了。”古穆拉挥挥手,数道铁柱从天而降,将飓力神钉成了一位殉难者。铁柱之后,是火、雷、“星光”的混合攻击。猛烈的攻击足以让一个人死掉百十来次。 但他忘了一件事:神明是不会死的。只要信任它的人还在,它便永生不灭。 不仅如此,他还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飓力神是一位颇大众的神明,它有着许许多多的信徒,是万千人信念的集合体。这么多人的信仰,绝不是他能以个人的力量打破的。 所以,飓力神从血泊中站了起来。不但站了起来,它会越变越大,变得比树更高,变得比山更大,最终变得遮天蔽日。 古穆拉终于意识到:他祸到临头了。 “这他【哔——】的究竟是什么?”他破口大骂。 飓力神一拳击下。 这一拳毫不花哨,没有精妙的招式,没有诡异的魔力。有的,只是绝对的力量。 在这力量面前,水与火,雷与风,灵魂与禁制,统统没了反抗之力。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这一击将古穆拉重重打倒。而他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但他还可以施法。 “风。” 狂风骤起,卷走了他,也卷走了奇想神,将他们送去了飓力神无法触及的远方。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风会带他们去什么地方。 在风中,他失去了意识。 然后,梦醒了。 古途睁开了双眼。平平无奇的天花板,乏善可陈的室内装修。一切都在提醒他:现在他身处于现实世界。而在龟马大陆的一切,就是像个光怪陆离的梦。 或许它真的是梦,而不是一次煞有其事的穿越。穿越和梦的差别,又有谁能说清楚呢。 耳边响起了鼠标的噼啪声。一个女人,正裹着棉被打电脑。 “程无忌?为什么我会在你家里?”他记得自己在现实世界“死亡”的地点是医院。 “让你留在医院的话,又会有一大堆媒体围上来,把你描绘成医学奇迹。”程无忌背对着他说道。“赵智明家里有小孩,不方便让你去。李诺是单身,你去她家不合适。王言根本不会照顾人。所以只能把你扔到我这里了。” “话说你也是单身。而且你也不会照顾人。” “所以说,我是做出了重大牺牲的。记得给我加薪。” 话说如此,古途大致能理解自己被安置在程无忌家的原因。他的“死因”是捆着灵魂的链子断了,在这种情况下,医院是派不上用场。能帮助他的人唯有擅长禁制魔法的程无忌。 “总之,谢了。”古途说。“但加薪是不可能的。不久前你薪水刚翻过倍。” 见讹诈无望,程无忌便不再理会古途,自顾自地玩游戏去了。古途也不客气,他起了床,到卫生间里洗漱自己去了。 程无忌的卫生间出乎意料地干净整洁。当然,她的卫生间不大,收拾起来不算费事,只是古途很难想象她亲自打扫卫生的样子。以她的怪癖,古途同样难以想象她请清洁工进屋打扫。 古途不愿破坏这里的整洁,所以他只用清水漱了漱口、洗了洗脸就离开了卫生间。然后,他注意到程无忌手边有个白色物体嗡嗡作响。 “你手机响了。” “我现在没空。”程无忌的眼睛盯着屏幕。貌似正在打boss。 “万一人家有急事呢?”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事情是急事。”程无忌不以为然。 古途走上前,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赵智明”的名字。 “是‘梦之子民’找你。说不定是‘奠基者’打过来了呢?不介意我帮你接了?” “请便。” 古途接了电话,按了免提按键。 “怎么样?现在古途是什么情况?”赵智明开门见山地问道。 “反正现在还活着。”程无忌操控的重甲角色一个翻滚闪过了boss的重锤。“他就在旁边,你自己问他。” “嗨,古途。”电话那头传来王言的声音。“在程无忌家过夜的感觉如何?” “嗨,古途,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赵智明打断了王言,似乎是一把将他推开了。 “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程无忌替古途做了回答。她的角色吃了boss一记重击,正躲在安全的角落喝血瓶。“我刚才检查过了,他应该能活到完成你们的任务。” 赵智明的声音变得有点尴尬。“对不住你了,古途。现在我们有个任务,实在是需要你的帮忙……” 古途有些奇怪。梦之子民中也算是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有什么任务非得他出手不可? “是这样的,”赵智明解释道。“我们刚刚得到一条情报,‘奠基者’正在设法从某个异世界获取开启‘真理之门’的关键道具。高层认为,我们需要派人穿越到该世界,以阻止他的行动……” “恰好那个世界只有古途能穿越?”程无忌插话道。她的角色喝光血瓶,还是没磨死boss,最终惨遭杀害。一个大大的“死”字占据了屏幕。 “是的。”赵智明表示肯定。“古途,你的灵魂是特殊的。法师的灵魂必须和异世界的造成模型相匹配才能完成穿越,但你的灵魂可以与绝大多数异世界匹配。……我想这也是‘奠基者’一直在袭击你的原因。” “行啊。我没问题。”古途痛快地答应了他们。他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在哪个世界死不是死呢。 于是,众人在遂梦科技大楼里的根据地会了合。大楼的地下室里有个科技感十足的机器,和宇航员的休眠仓特别像。古途躺进了“休眠仓”,然后又来几个人开始咏唱魔法。据说这是“梦之子民”刚刚实验成功的技术,能把人精准地传送至目标世界。 “你能不能把我送到鲁斯坦帝国的世界?”古途突发奇想。 “抱歉,我们尚未还原那个世界的坐标。” “没事,我就是问问。”古途说。 在他被传送之前,程无忌走到了他的身边。“你一完成穿越,就把我也召唤到那个世界。我得盯着你,免得你的锁链突然断掉,任务没完成就死翘翘。” “……怎么召唤?” “用‘隐者’牌啊。”程无忌说。古途突然发现那张黑色的牌正阴魂不散地躺在他的裤兜里。 “你召唤过我一次,而且我们的灵魂建立过连接。”程无忌继续说道。“现在你可以随时召唤我的。” “也就是说,我能穿越的世界,你也能跟我过去?”古途问。 “原本是不行的。”程无忌轻描淡写地说道。“但突然变得可以了。……记住,这次提前帮我找个身体,能用禁制魔法的那种。” “好。”古途点点头。 “休眠仓”盖上了盖,法师们的咏唱也完成了。 这一次,古途没有经历死亡的痛苦,就轻松愉快地穿越到了新的世界。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化作了一道彩虹,在无尽的宇宙中穿行,最终落到与一颗明亮的星融为一体。 这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绿色的植被遮蔽了大地,各色花朵尽情绽放。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芬芳,而天空中的太阳跑个不停,就像是一匹燃烧着的马。 “他们要我来的世界……就是龟马大陆?”古穆拉一脸茫然。 第109章 友谊 这一次,古穆拉是被“梦之子民”送过来的,而不是被奇想神召过来的。换言之,这一次他不会和奇想神一起行动。虽然少了个向导,倒也落得耳根清净。 “早啊,奴隶。怎么我没召唤你就出来了?”然后,奇想神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终于想起,神明可以随意降临在信徒的所在地,而他是奇想神的唯一信徒。 “这次我不是你召出来的,魔力也不靠你供应,所以不算你的奴隶。今天我找你没事,你可以跪安了。”他对奇想神不屑一顾。她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废柴神明,而他是掌握了十系法术的魔法大师。他完全没有讨好她的必要,反倒是她需要对他乞怜摇尾。 “不可能。”她摇摇头。“我的奴隶一定是对我是五体投地的,敢于反抗我的奴隶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你其实根本不存在,只是我幻想出来的对不对?” 奇想神刚动了这个念头,古穆拉的身影就开始变得透明,他的存在也快速地稀薄了起来,眼看就化作泡影。 “我是开玩笑的!小奇是我心中最好的神!请随意使唤我!”古穆拉立刻改口。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我会当真的哦?”奇想神笑眯眯地说。 现在古穆拉得先去干碎“奠基者”,没时间跟奇想神闹小孩脾气。 “对了,小奇姐姐,上次咱们被飓力神打飞后,我就回来原来的世界了。后来你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古穆拉没话找话。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四处逃窜,苟且偷生。”奇想神波澜不惊地说。她的表情淡定得就像一位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女告诉父母自己所有科目全挂了。 “噢,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古穆拉给她打着气。“我给你找了个信徒!” “那他人呢?” “那个,她现在不在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在我的大力宣传下,你的大名已经响彻宇宙,现在连异世界都有了你的崇拜者。唯一的问题是,她那个世界离这里有点远,我们得想办法把她召唤过来。” “这是你刚编的故事?”奇想神笑眯眯地问。这姑娘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没想到疑心还挺重。 “没有,不全是编的。”古穆拉连忙否定。“总之我已经把大部分环节都打通了,分分钟就能把她召过来。唯一的问题是,她只有意识能过来,我们得给她整个身体。你不是想象力丰富吗?能不能给她‘想象’个身体?” “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怎么想象?”奇想神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那个不重要,随便给她想象个身体就行。” “那好。”奇想神凭想象创造出一副躯体。 “等会,我刚意识到一个问题。你随随便便就能想象出一个生物,为什么还这么弱?你想象出一支大军,不就能战胜其他神明了吗?” “想象是很神圣的事情,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随意想象。”奇想神一脸圣洁地说道。“我是看着信徒没有身体很可怜,才帮她想象身体的!” 总而言之,奇想神的想象能力就和她的性格一样随便,所以没法指望它在关键问题上发挥用途。古穆拉还是需要用自身的力量而战斗。 他掏出了“隐者”牌。虽然他的衣服样式很复古,根本没有兜,但还是随手一掏就掏出了那张黑乎乎的牌。这牌似乎被藏在了他灵魂的某个地方。 “出来,程无忌!”他随口咏唱了咒语。 而后,“隐者”牌闪烁起来,一道光芒降落在奇想神想象出的躯体上。那具躯体张开了眼睛。 “你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一个身体?”躯体一苏醒,就开始抱怨起来。 “反正你是来执行任务的,能战斗不就行了?”古穆拉懒得跟程无忌废话。 “这躯体根本不是女性的。” “你又不是来谈恋爱的。性别无所谓。” “而且这躯体根本不是人类。” “别那么挑剔啊。众生是平等的。”古穆拉看着眼前的海螺壳说道。 “寄居蟹要怎么施法啊!”从壳里探出身来的程无忌现已气急败坏。 “小奇,你怎么给她整了个螃蟹呢?”古穆拉向奇想神投诉道。 “你说的随便什么身体就行。”奇想神委屈地说。“而且我整出寄居蟹的时候,你也没说不行啊。” “没事的,无忌。”古穆拉安慰着程无忌。“你看你明明是寄居蟹,却还是可以发出人类的声音。说不定你也能像人类一样施法呢?” 程无忌一钳子夹在古穆拉的脚趾上。——他的服饰很复古,脚上只穿着凉鞋。于是他被疼哭了。 不得不说,程无忌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她很快便接受了自己是个寄居蟹的事实,不再抱怨,而是一边和奇想神聊起了天,一边饶有兴趣地钳着古穆拉的手指、脚趾、小腿和脚后跟。 她大约花了十五分钟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设定,然后评论道:“这世界真好玩。” “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奇想神说。“这五百年里,我起码有七八次机会可以离开这片大陆,但我就是没走。归根结底还是我觉得这里有意思。” “天天被人追杀的有意思?”古穆拉不禁插嘴。 “你能够离开这世界吗?”程无忌好奇地问道。“这么说,你知道自己身处的世界不是唯一的世界了?” “当然,我是神明啊。神明就是能跳出现象看本质的存在。”奇想神回答了程无忌,无视了古穆拉。“人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神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世界。别的世界条条框框太多,只有这片大陆好,乱七八糟的,什么离奇的事情都能发生。” “赞同!那些世界太无聊了。十八岁的时候,就能知道自己八十岁是什么样子,活了和没活一个样。”程无忌来了兴致。“不像这个世界,下一秒发生什么都无法预料。” 天上突然下起雨。雨滴到程无忌身上,融化了她的壳。奇想神立刻把她护在手心。 “你们这世界,海螺壳都是融于水的么?”程无忌问。 “以前不是。可能是刚刚才融于水的。”奇想神解释道。“人心变得很快。” “哦,也就是说,没准明天人心变了,觉得螃蟹和美少女差不多了,我也就能重回旧日的盛世容颜喽?”程无忌不切实际地幻想起来。 “醒醒,你已经过了少女的年龄了。”古穆拉提醒道。 程无忌的螃蟹壳突然从灰色变成了红色。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可能人们觉得煮熟的螃蟹比较好吃?”奇想神猜测道。 于是程无忌用钳子给了古穆拉一耳光。 古穆拉用茫然的眼神质问她:为什么? “你盯着我的身体看,不觉得自己很猥琐吗?”程无忌说。说起来,没了壳,她现在是赤裸的。 “谁要看螃蟹啊!!!”古穆拉很无辜。 虽然壳都红了,程无忌还是兴致勃勃。她愉快地问这问那,向奇想神咨询着这世界种种的离奇,然后,她们聊起了人生,交谈了对艺术和男人的看法。大约在30分钟后,这一神一蟹成了相见恨晚的闺蜜兼死党。 “我现在宣布,你就是我的大弟子。”奇想神对程无忌说。 “打断一下,”古穆拉提醒她。“虽然没什么可自豪的,但法理上我才是你的大弟子。” “你不够虔诚。”奇想神一针见血地指出。 “她也不虔诚。”古穆拉同样一针见血地指出。“她就是个自我中心的无神论者,这辈子唯一的信仰就是自己。你穿越整个宇宙,也不可能找出比她更不虔诚的生物了。” “那不重要,”奇想神说。“神明和信徒的关系,最关键的是思想契合,三观一致。” “我和老奇思想合拍得很,简直就是灵魂上的双胞胎。”程无忌应和道。 等等,为什么在我口中是“小奇”,到了你那里就成了“老奇”? “因为我是美少女啊。和你这种大叔不是一个辈分的。” ……你身份证上的年龄比我大! “我也是美少女。”奇想神说。 ……都被叫“老奇”就别美少女了。您起码得有五百岁了? 神明都是好面子的,奇想神觉得自己的大弟子是只螃蟹有些不体面。 “从你的才华学识判断,我觉得你不该是只螃蟹。”她对程无忌说。 “我本来就不是螃蟹。”程无忌说。 “我觉得你一定是位才貌双全的美少女,和我类似。”奇想神说。 “过奖了。虽然我勉强也算得上才华横溢了,但其实我的美貌比才华还是要强上一点点的。”程无忌说。 然后奇想神就充分发挥了想象。可能是她对程无忌的喜爱太强烈了,于是程无忌就变成了奇想神想象中的样子: ——她有着一头柔顺棕色大波浪,只是稍显凌乱;她的双眼懒散耷拉着,圆框眼镜也无力地搭在鼻梁上;她穿着居家的宽领t恤,露出了一边的肩带。总之整个人都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严格来说这副形象的颜值还是在线的,但和美少女的青春感丝毫不沾边。 ……这不就是程无忌本人吗! “喔,你把我的样子还原得挺逼真。”程无忌评论道。“你之前真的没见过我吗?” “没有,我只是打心眼里觉得你应该长这个样。”奇想神说。“这就是心意相通?” 古穆拉懒得理会程无忌和奇想神的商业互吹。程无忌这家伙,说是社交障碍,结果这么会开拓客户关系。所以她的话一句也不能信。 但既然程无忌获得了身体,也得到了奇想神的信任,那么她的战力便不成问题了。 程无忌的实力虽然比我差上一丢丢,但毕竟是能一己之力打爆“门中生物”的女人。古穆拉想。我俩联手,横扫龟马大陆应该问题不大了。 “好了,程无忌,闲聊时间到此为止。”古穆拉说。“现在该执行任务了。” “什么任务?”程无忌问。 “打爆‘奠基者’啊。” “那件事不急,我们先去招揽信徒。” “……什么鬼?” “我们是信徒。信徒就得为神明办事,这是天经地义的?” “……你不是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目的是目的。但既然成为了信徒,就要尽到职责。”程无忌说。“这是原则问题。” ……我头一次知道你还有原则。 第110章 疯子城 奇想神变样了。 如果仅用语言描述的话,她的改变似乎不大。五官依旧精致,长发依旧飘扬,双翼依旧绚丽,火焰依旧燃烧,在背上的蛇儿们也依旧扭动不已。 但是,她给人的印象却大不一样了,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简单地说,她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了。如果说过去的她走的是颓废风,现在则满满都是正能量,似乎一颦一笑都能射出光彩来。 “我现在比过去强了一百倍。”奇想神自评道。“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你过去有一个信徒,现在有两个信徒,为什么会强上一百倍?”古穆拉问。“难道信徒的数量和神明的力量之间是指数关系?” “主要原因是你这个信徒太不虔诚了,约等于没有。”奇想神说。 后来,飓力神追来了。奇想神被打得屁滚尿流,一路逃窜。古穆拉和程无忌只好跟着她逃。 “你是不是说你强了一百倍吗?”古穆拉边逃边问。 “0001就算乘以100也不到1啊。”奇想神理直气壮地说。 所以,他们需要继续寻找信徒。 程无忌指出,信徒的数量其实不重要,关键的是他们需要找到和奇想神臭味相同的人。所以,“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的思路是不对的,他们需要精准传教。 “比如说,我们应该找变态、空想家、精神病患者这类人聚集的地方,在他们中发展老奇信徒的成功率会高得多。”程无忌说。 看来程无忌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古穆拉对她改观了。 “东边有个疯子城,据说住了一群精神病。要不然我们去看看?”奇想神提议。 “你没去过那里吗?” “没有。我担心那些疯子垂涎我的美貌,对我图谋不轨。” 你下半身全是火,就别担心这个了。 于是程无忌拍了板,他们决定去疯子城。唯一的问题是,那里路程有些遥远。 “你不是会用风系法术吗?”程无忌说。“飞过去不就完了?” 古穆拉摸了摸后背,那里没有法杖。于是他看了一眼奇想神。 奇想神恍然大悟,心领神会。于是古穆拉背上多了八根法杖。 古穆拉抄起风系法杖,往天上胡乱一比划,一阵风便将他们冲上了天空,向着东方而去。 “你明明有这神通,之前为什么还要跋山涉水?”奇想神质问古穆拉。“害得人家白白走了许多路。” “我那时候不是没想起来吗。我不知道你真能把法杖变出来。”古穆拉说。“而且你也没走什么路,大部分时间都是挂在我身上的。” 他们在高空飞速掠过,脚下的地形不断变幻。雨林变成了沙漠,沙漠变成了平原。平原上,一个石制建筑群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之前我还以为这里的人还在原始部落阶段,现在看看还是有像样的文明嘛。”古穆拉评论道。 “人的心思千奇百怪,社会形态也就各不相同。”奇想神说。 他们飞出几十公里后,又看到了一个浮在空中的城市。 “……这也太不相同了。” 他们继续飞行,然后看到了一个直径数十公里的大坑。大坑深不见底,坑壁上全是房屋,俨然一副地下文明的模样。 “……还有更离谱的吗?” 又飞了百十公里后,他们目睹了一个乌龟背上的文明。那是一只硕大的乌龟,比之前的大坑还大。乌龟的身体貌似不怎么健康,长满了瘤子和鼓包。瘤子里的脓汁给植物提供了养分,各色奇形怪状的树木从瘤的伤口中拔地而起。人们住在树木天然形成的庇护所中,以树果为生。 “……难以想象那些树果是什么味道。” 最后,他们终于在一片到处着火的熔岩之地找到了那座疯子城。这座城高楼林立,工厂的烟囱冒出阵阵浓烟。 “怎么说呢。”古穆拉发表了感想。“这个疯子城看起来有点……普通。” 程无忌点了点头。“在天上飞还挺凉的。早知道我应该穿件外套。” 奇想神也表示赞同。“如果他们打算对我图谋不轨,你们可要挺身而出啊。” “这不就是普通的工业城市吗。十八九世纪的欧洲城市。”古穆拉说。 “如果在异世界感冒了,买药也是个问题。”程无忌说。 “不过既然这群疯子走资本主义风格,也许可以用钱买通。”奇想神说。“可惜姐姐我是一分钱也没有的。” “话说,程无忌,你让小奇给你变个外套不就得了?”古穆拉说。 “老奇,你不能变出钱来吗?”程无忌说。 “这个城市一点也不普通。”奇想神说。“其他城市都那么怪异,不正显得这个普通的城市太怪异了吗?” 风将他们送进了城。按理说,三个大活人从天而降,目击者怎么也要惊讶一下的。但城里的疯子们来来往往,甚至没人正眼瞧他们一下。 因为他们实在太忙了。每个人都西装革履,每个人都匆匆赶路。他们或是表情凝重,或是喜悦哀伤,心思全放在自己的事情上,没人会关注周遭发生了什么。街道对他们来说,就仅仅是个通道而已。 不过,人们的忙碌确确实实地带来了收获。随处可看施工的建筑、正在翻新的道路,行人一不留神,就会跌入施工所致的坑中。城市的外围是一圈工地,可以看出它正在不断自我扩张。街边竖起无数广告牌,向不曾驻足的行人们推销各种各样新奇的发明与商品。这些发明相当天马行空,很多玩意古途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见过。 古穆拉想找个人传教,但路上的行人从不理会搭讪,而建筑里的人们只想跟他们谈生意,走了半天,他们都没遇到一个可以聊聊理想、聊聊人生的家伙。他们漫无目的地行走,最后来到了市政厅前。古穆拉突发奇想:说不定他们可以和市长聊聊。 “我们有笔大买卖要谈。”古穆拉对市长秘书说。“前期投资180亿,项目总规模在1000亿以上。” 他也不知道1000亿在龟马大陆算不算是个合适的项目金额。但反正吹牛也没成本,先试试总是没坏处的。很显然,疯子城是座商人的城市。商人不会拒绝赚大钱的机会。 市长秘书花了05秒打量他们。古穆拉的穿着虽然原始,但相貌还是个斯文人,程无忌也长得不像骗子。而且他们身后还飘着一个货真价实的神明。 秘书请示了市长。市长同意见面。 “我有个方案,可以让你们把生意扩大到整个龟马大陆。”古穆拉说。 “如果是让我们成为信徒,那就免了。”市长很敏锐。看来古穆拉他们不是第一个来传教的。 在龟马大陆上,神明是最强大的力量。借助神明,他们可以轻松达成自己的愿望,而不用苦苦奋斗。按理说,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听过我们的传闻。”市长说。 “嗯。有人说你们是疯子。”古穆拉不否认。 “不是‘有人’。”市长大度地笑了笑。“是这座城以外的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疯子。因为我们的信念就是:人类不需要神明,我们可以靠自己的双手铸就一片繁华。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哦,伟大的梦想。” “你知道吗?人类其实比神明强大多。说到底,神明是世上最脆弱无常的事物,他们因为人们的喜怒而存在,纵使能强大一时,若是人们的心意变了,他们的力量就会化作尘土。”市长说。“而人类的造物却是不朽的。我们的建筑、我们的发明、我们的知识会留下,会穿成给下一代。或许最初我们的力量并不强,但后人可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随着时代传承,我们的力量将成长至神明也无法企及的地步。” 这个市长一定和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创始人很谈得来。 “我赞同您的说法。”古穆拉附和道。“神明的力量随强,但毕竟只是一时的泡影,而人类的文明成果却可以长存。不过,如果趁着神明还强大的时候,借助一下他们的泡影之力?不是让人类文明的发展速度更快吗?纵使神明没了,文明成果还是可以留下来的。您看,世上那些粗浅的神明的确很难理解这座城市的智慧,但这座城市可以有自己的神明。” 市长看着古穆拉,没有说话。 “说到底,神明就是人类信念的造物。而这座城的人虽然不信神,却有着强烈的信仰——他们坚信人类的努力与工业的发展可以颠覆神明。这种信仰本身就足以造就一个强大的神明。我觉得这座城市也不用拒绝神明,它只需要找到一个合适自己信念的神明就好……” “我们不需要神明。这就是我们的信念。”市长说。“如果否认了这一点,这座城市的信仰也就不存在了。” 谈判破裂。 古穆拉等人被客气地请出了市政厅。 “他们的确是疯子,但不是能为你所用的疯子。”古穆拉对奇想神说。“或许如你所说——这片大陆如此疯狂,他们的三观却如此正常。这实际是太疯狂了。” “他们的三观放在我们的世界,或许算得上正常。”程无忌评论道。“因为我们的世界没有神力可用,人类只能脚踏实地。但在这个神力唾手可得的大陆,他们还那么崇尚实业,就显得非常变态了。” “一群疯子。”奇想神点点头,表示赞同。 第111章 战争之神 在研究之后,古穆拉发现疯子城并不简单。 ——它是建在熔岩之地上的唯一城市。 根据龟马大陆的上古神话,这个世界是由原初神和混沌神所创立。后来原初神和混沌神打了一仗,打得天昏地灭、大道磨灭,最后,在世界被他俩拆掉之前,原初神终于艰难战胜了混沌神,成为世界的唯一主宰。 在这场神仙打架中,混沌神以毕生功力给了原初神一炮,可惜这炮打歪了。被这一炮击中的地带,就化作了熔岩之地。 混沌神是龟马大陆的上古邪神,这个世界的头号反派。被他轰出来的熔岩地,自然是不详的存在,人们避之不及。但疯子城的那群实业家却发现:这里是个矿藏博物馆,只要你能想到的矿产与能源,这地方应有尽有。而且,在这片看似荒芜的土地上,竟然长得多样的动植物,虽然它们长得不好看,但其中不少都可以食用,其他的则具有药用或经济价值。在疯子们看来,熔岩之地是个资源极其丰富的天选之地,只是目光短浅的人们没认识到这一点。 “如果你想壮大实力、广纳信徒,最终雄霸这片大陆的话,熔岩之地其实是个特别好的根据地。”古穆拉对奇想神说。 “我不喜欢这里。住在不喜欢的地方,心情就会变差。你知道我心情变差会带来什么恶果?”奇想神拒不采纳他的提议。这也可以理解,她本就是个没有野心、得过且过的神明。她想招揽信徒只是因为她享受被人崇拜的感觉。 所以,他们离开了疯子城,离开了熔岩之地,继续向东行进。至于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谁也不知道。 对于奇想神的任性,程无忌相当包容,一句怨言也没有,大概这就是同类之间的宽容心。 但很快,他们就因奇想神的任性咽下了苦果。在东进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自己卷入了战争。一个叫做十神联盟的庞大组织,集结了一支极为庞大的信徒军队,浩浩荡荡地向西进发,并屠灭了所有拒绝归顺的信徒。 据说古穆拉沿途所见的幸存者说,十神联盟是由境界神发起的神明同盟,最初的成员是10位神明及其信徒,现其势力已扩大至38神,只是联盟的名字懒得改了。这个联盟的宗旨简单明了:排除异己、统一大陆、然后再由联盟中的神明瓜分天下。 “我还以为神明这种东西是不会结盟的。”古穆拉评论道。神明是信仰与理念的结晶,而信仰这种东西,天然具有排他性。 “多数神明是排斥结盟的,但神明也是各种各样的。”奇想神说。“有些神明就很豁达,比如说我。” “如果所有神明都像你,这仗就打不起来了。”程无忌说。 而仗已经打起来了。他们来到了一处中世纪风的小镇,在那里投宿了一晚。而就那一夜,十神联盟的军队攻入了小镇。先头部队由铁骑神的信徒担当——他们曾是十神联盟的敌人,但发觉自己无力对抗后便加入了对方。他们拥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位于平原、无险可守的小镇可经不住他们的蹂躏。 “臣服,还是死亡?”铁骑神的信徒们问。 “死亡,不过是你们死。”镇长答道。他是长生树神的信徒。 然后,他的脑袋就被挑上了枪尖。 长生树神的神通能令作物高速生长,是搞农业建设的一把好手,可惜不怎么擅长战斗。信徒们能做的仅仅用树木与荆棘护住小镇,但骑兵用火把轻易地瓦解了他们的防线,而后便是肆无忌惮地进镇杀戮。 这时候,小镇已经被层层包围,古穆拉他们再开溜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决定和镇民共同抵御外敌。骑兵接到的命令是:杀死一切不看归属的生物。对他们大开杀戒,古穆拉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跟你说,我最擅长的就是兵团战。”他说。 骑兵们在镇中驰骋。一名骑兵挥舞着长戟冲向了他。 “风,火,铁。”风将数把农具吹响古穆拉,火焰熔解了它们,又将它们铸成巨剑的形状。巨剑沉重,无法轻易举起。 “极星。”古穆拉挥舞巨剑,将骑兵的马匹斩断。骑兵跌落,古穆拉又一剑将他拦腰斩断。 “坏了,这个尸体太碎了。”于是古穆拉又将巨剑熔作标枪,将其投向另一名袭来的骑兵。骑兵被标枪刺穿,但没有落马。 “极星。”标枪飞回古穆拉手中。 “追死。”死去的骑兵调转马头,向着曾经的战友们挥舞起长戟。 骑兵人数虽多,但单兵实力远不及古穆拉。所以他轻松地将他们转化成为自己所控的“死者”。“死者”军团不断壮大,最终超越了生者的数量。 “说话,铁骑神的神通究竟是什么?”古穆拉问。 “增强骑兵的耐力、勇气、组织性、纪律性什么的。”奇想神回答。在两军对峙之时,这的确是很有用的神通。但对古穆拉来说,这玩意就和没有一样。 最终,十神联盟的先头部队全灭,而小镇的居民死了三分之一。古穆拉则获得了一支“死者”部队。 “完了,我们跟十神联盟结梁子了。”奇想神沮丧地说。 “可我们救了半数的镇民。”古穆拉说。 “十神联盟马上就会回来,到时候他们还是要死。”奇想神说。 于是,他们决定立刻开溜,但把“死者”军团留下,守护镇民。“死者”军团是种消耗品,古穆拉没法维持其长期存在,不如让它们在魔力消耗前发挥些余热。而且留在镇里的“死者”军团还能充当某种“不在场证明”。 “人不是我们杀的。你们干仗时我们根本不在那个小镇。”——面对十神联盟的责问时,他们可以如此狡辩。 “真是个好主意!穆仔,你是个天才!”奇想神拍手称赞。 “但十神联盟还会再次进攻。最后镇民们不还是活不了?”程无忌指出。 这个问题古穆拉也想到了。但如果没人指出这个问题,他本可以装作没想到这一点,然后心安理得地走掉。可程无忌不太识趣了。既然她明确提出这个问题,他就再也不好意思没事人一样溜掉了。虽说龟马大陆上每天都有无数人被杀掉,但那些人远在天边。而古穆拉救过了镇民,他们之间就建立了某种虚幻的联系。他总感觉自己要对他们负有义务。 “好,我们带镇民一起走。”古穆拉说。“‘死者’军团留下,充当诱饵。” 他们费了一些口舌,说服了幸存者们与他们同行。交流过程还算顺利,毕竟镇民们目睹了他们击退骑兵的过程,而且失去了镇长的他们也迫切需要一个人为他们拿主意。只是撤离的过程相当墨迹,光是收拾物品、将物资装车就花了不少时间。尽管大敌当前,还是有不少人舍不得抛弃故居与财物。 带着老弱病残们浩浩荡荡地上路时,古穆拉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大傻【哔——】。他最怕麻烦,现在却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他照顾不了他们,也没能力管理他们。而且,队伍人数众多、行动迟缓,藏也藏不住、跑也跑不快,迟早被敌人追上。所以这些镇民终究是要死。只是那时古穆拉可以自我安慰道:他尽力了。于是道义上的愧疚感会少些。 大约在他们跋涉了两天后,古穆拉感应到自己的“死者”们遭到了攻击。——十神联盟的报复来了。他们的人数远超上一次。 虽说古穆拉的灵魂系能力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长时间维持“死者”军团还是让他感到疲惫。“死者”没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再加上古穆拉不在现场,没法转化新的“死者”,它们很快便被击溃了。 镇子被付之一炬。不愿离开的镇民,没能带走了牲畜,统统在铁与火灭亡。 好消息是,敌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聪明。他们没察觉到多数镇民已经悄然离开了镇子,因而没有发起追击。看来“不在场证明”起到了一丁点用处。 终于,他们抵达了一座看起来有些繁荣的城市。这座城市的文明不是很发达,房屋多为红土建成,但人口和占地面积都很可观,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把镇民们安置在这里,古穆拉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座城市拒绝接收他们。 “没有长官的命令,我们不能开门。”守门的士兵说。 古穆拉求见长官。 “你们穿得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不接收外族人。”长官说。 古穆拉让领头的镇民换了衣服。 “我们信仰不同。我们无法忍受其他神明的信徒。” 镇民们是不可能改教的,否则他们也不会遭到十神联盟的屠戮。而且,古穆拉怀疑,即使他们改了教,长官也不会放他们进去。难民在哪里都不受欢迎。 只能放弃这座城市了。看来古穆拉的义务还要延续。 最大的问题是,镇民已经相当疲敝,身心都接近极限。把这消息告诉他们,古穆拉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就地崩溃。 “如果下个城市也不接纳我们怎么办?”肯定会有人这么问。 所以,回到营地的时候,他收起了愁容。 “我已经和他们的头头见面了。”他对镇民们说。“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有些细节问题需要讨论。” 他不知道这个谎言有没有骗到镇民。反正没有出现大面积的抱怨或震怒。 “谢谢你,叔叔!你们救了大家,还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镇民中有一个小女孩,对他如此说道。 “不是叔叔,是哥哥。”他更正道。“我未婚且单身。” 小女孩递给他一朵花。 花在他手中飘出芬芳。 “你是我们的英雄!”她说。 第112章 池塘边的榕树上挂着谁的童年 一直以来,古途都没什么孩子缘。他不喜欢孩子,也不被孩子亲近。他任性、懒散、待人冷淡,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也没有包容孩子的种种愚行的心胸。 年轻的时候,他曾坚信自己必定是孤独终老、无子送终的那种人。后来,他认识到自己很可能根本活不到老。所以,他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和他人的孩子产生什么联系。 所以,当有孩子对他释放善意时,他还感觉蛮新奇的。 女孩的小脸红扑扑的,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在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孩子竟有点可爱。 别被他们的外表蒙蔽了。他告诫自己。每个孩子在本质上都是熊孩子。他们肆无忌惮犯下恶行,心中全无善恶。正是熊孩子如此可恶,他们才需要长出一副可爱面孔以麻痹大人。 于是,古穆拉对那小女孩摆出一副凶巴巴的面孔。他没有接过她的花。“我对花粉过敏。” 小女孩却笑了。 “你在笑什么?” “叔叔你的脸。”小女孩笑不停。“真好玩!” 好。古穆拉不擅长摆凶面孔。他对现在这张脸也不熟悉。以后还是摆一张冷漠脸,这个他擅长。冷漠脸比凶脸更能让孩子们敬而远之。 “我不是叔叔。”他强调道。 无论从哪层意义上讲,他都年轻得很。现代人结婚晚、寿命长,三四十岁都可以算作是青(壮)年,他还不到25岁,自称少年也没什么问题。龟马大陆上的人一出生就是20多岁的样子,换言之,这片大陆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叫他“叔叔”。 突然,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女孩看着只有四五岁模样。 他跑去询问奇想神。 “你说过,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树上出生的,而且一出生就是成年人,对?” “是啊。” “你看到那个女孩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她是个小孩耶!” “那又怎么了?” “一个只有成年人的世界出现了一个孩子,你不觉得好奇吗?” “不好奇。”奇想神打着哈欠。“这片大陆上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值得惊讶。” 古穆拉现在也没功夫思考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给镇民们找个去处。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寻找其他能够接受镇民的城市;二,和眼前这个城市死磕。第一个方案的结果是不可控的,而且镇民的士气会迅速耗尽。古穆拉决定采取第二个方案。 “这个城市的城防,在我看来只是稀松平常。” “所以,你打算武力攻城?”程无忌问。 “没什么不妥。反正这是片暴力的土地。”他说。 “你用暴力开城后,他们就会接纳镇民吗?”程无忌又问。“我们一离开,镇民马上受到迫害。” “的确,攻城是个馊主意。”古穆拉承认。“如果你有不那么馊的主意,大可以说出来。” 程无忌没有好主意,所以她占了卜。 “塔罗牌怎么说?”古穆拉问。 “塔罗牌说——”程无忌翻开一张“愚者”牌。“——‘你们自己看着办’。” 果然,神棍一到关键时刻就靠不住。神仙都靠不住,更何况是他们呢。 古穆拉当机拍板,发布了攻城宣告。 “从现在起,这座城市就是奇想神的地盘了。你们立刻开门投降,归属奇想神,我还可以饶你们不死!” “干嘛报我的名头!”奇想神抱怨道。“别给我拉仇恨!” “我这是长你威风呢。要让人们信你,首先要让他们畏惧你。” “什么谬论!而且那也不是我的风格好!”奇想神反驳道。“……这次你报出我的名头,真能招到信徒么……?” 攻城开始。古穆拉乘风而起,奇想神和程无忌在下面给他加油助威。 古穆拉唤起“星光”之雨,城头的士兵们立刻被揍得东倒西歪。 他降落在城头,随手揪起一名士兵。 “你们信的是哪个神?”他问。 “……万兽神。” “加入十神联盟了吗?” “……没有。” “万兽神的神通是什么?” “……呼唤这片大地上的生灵,呼唤飞鸟走兽。” 古穆拉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听到大地震动起来。 而后,他看到远方有一阵黑浪向城市涌来。其实它不是浪,而是豺狼虎豹鹿兔猴鹰组成的动物大军。 “程无忌,你是动物保护主义者吗~~”他冲城下喊道。 “不是~~”程无忌回应道。 “那好,咱们分个工,我负责对付城里的士兵,你负责对付城外的动物~~” 然后,古穆拉便专心对付起眼前的士兵。这次动手是他理亏,所以他也不好意思把人家打死,所以用不了“追死之印刻”,只能用“星光”简单粗暴地放倒守军。但“星光”的力度不好掌握,力度轻了,没法把人打昏,士兵从地上爬起来会继续跟你打;力度重了,搞不好就把人打死了,即便没死,打成半身不遂也是不好的。古穆拉很羡慕电影里的人物:每次重击都能恰好把对方打昏,还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他攻城攻得磨磨蹭蹭,于是动物大军就赶过来了。它们包围了城池。 “程无忌!你搞什么鬼!不是让你对付动物吗?!” 没人回应他。程无忌和奇想神都不见了踪影。她们定是觉得打不过这群动物,就索性躲起来了,让他一个人面对野兽们的怒涛。这两个女人绝对干的出来这种事。 豺狼虎豹什么的还好,它们在城脚下嗷嗷直叫,但爬不上来。这城壁陡峭得很,就算是猴子也上不来。问题是鹰鸽隼雀们黑压压地飞了过来,古穆拉一时想不到用什么魔法对付。 于是,他看准机会跳进了城墙内侧,用岩石魔法将自己包裹了起来。程无忌能躲,他也能躲。 飞鸟们的目标本是古穆拉,见古穆拉失了踪影,它们就狂暴地乱飞起来,结果,遭殃的反倒是城头上的士兵。虽然飞鸟对他们没有敌意,但爪啄无眼,士兵们平白无故多了许多伤口。 万兽神的信徒们一向热爱动物,而如今被飞禽所伤,这让他们倍受打击。很快,神通失了效力。飞鸟走兽们如梦初醒,一脸懵逼地就地解散了。古穆拉见状,又从石头里蹦了出来,继续用“星光”殴打士兵们。 士兵们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他们的指挥官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古穆拉俘虏,不得已打开了城门。 古穆拉大获全胜。程无忌和奇想神也及时出现了。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古穆拉笑眯眯地问程无忌。 “老奇和我一起躲的。你为什么只问责我?”程无忌淡定回应。 “我早知道她靠不住,就没指望她。”古穆拉说。奇想神在一旁“嗯嗯”地点头。 “你看,当时应对局面最好的方法就是躲起来。我没时间和你长篇大论,于是就用行动让你领悟了这一点。”程无忌辩解道。“最后也如我所料,取得了好的结果。这不是很好吗?” “结果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彻底丧失了我对你的信任。” “让女孩子独自面对豺狼虎豹的男人不配谈‘信任’。” 古穆拉和程无忌在对“信任”的理解上存在巨大鸿沟,再辩下去也没有意义。古穆拉决定大局为重,暂时原谅程无忌。等到她失去利用价值后,再取消对她的原谅。 不管怎样,镇民们得到了入城的许可。古穆拉向城主索要了一笔战争赔款,又用它给镇民购买了食物和生活用品。镇民们找了片僻静的地方,用帐篷搭建了一个住宅区,算是安顿下来了。 接下来,古穆拉准备找个恰当的时机离开。他跟他们也不熟,不可能照顾他们一辈子。 当天晚上,在他刚刚结束晚餐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又来找他了。她递给他一根毛茸茸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 “狗尾草!”小女孩说。 “为什么要给我狗尾草?” “因为你对花粉过敏啊!” 你就非得送植物给我吗? “好。狗尾草我收下了。虽然我不养狗,也不喜欢草。但狗尾草还是个不错的礼物。如果我以后有了老婆,一定年年送她这个。你可以走了。” 于是小女孩走了。 “等等,……我有件事问你。” 于是小女孩又回来了。 “你今年几岁了?”他问。 “4岁?”小女孩含糊地说。这个世界的人一出生就二十多了,问他们岁数好像有点奇怪。 “你一共过了几个生日?”他换了个问法。 “两个。”小女孩回答。换言之,她从出生到现在,一共度过了两个春秋。 “哦,那你刚出生时,应该是这么高?”古穆拉比划了一下两岁小孩的身高。 “不是,我刚出生的时候,跟你是差不多高的。”小女孩说。“我刚出生时是个大人!” “那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因为我在书上看到,曾经这片大陆是有小孩子的。小孩不用出去找吃的,他们可以成天玩。而且大人必须照顾他们!” “……然后呢?” “然后,”小女孩兴奋地说。“我就许了个愿望!” 第113章 粉皮书 “你的愿望是什么?” “变成小孩!如果可以,永远都不要长大!” 如果可以,古穆拉也想许这个愿望。或许这世上每个人被社会毒打过的成年人都想许这个愿望。但可惜,父母们的愿望是与之相反的,因为带孩子实在太td累了。 在龟马大陆上,最终是父母们的愿望占了上风,所以新生儿们痛失童年。 按理说,这个女孩即使许下愿望,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个人的意愿是渺小的。 “然后,我的愿望就实现了!”小女孩说。 “你许了个愿,然后就变成小孩了?”古穆拉问。 “没有马上变。”小女孩说。“我许了愿望,后来,有一天,我捡到了一本书——就是这本啦!书里出来了一个精灵,它就满足了我的愿望。” 小女孩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书的封面是肉色的,很像是人的皮肤,上面的字似乎是用刀刻上去的,暗红的样子仿佛伤口一般,而那些文字古穆拉全然看不懂,只觉得它们透着一股邪气。 “那个精灵长什么样?”他问。 “高高的,皮肤是红色的,头上有角,嘴里是尖牙,还长着羊蹄子。” 这根本是恶魔。 “孩子,听我说,我觉得你被骗了。”他并不想破坏小女孩的梦想,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你见到的是个坏精灵,坏精灵从不实现愿望。它是不是跟你签了什么契约?” “它让我在一张纸上按了手印。” “坏精灵都是商人,它们给了你什么,就一定会从你身上索取更珍贵的东西。通常它们会拿走你的灵魂。不知道为什么恶魔这么喜欢灵魂。你把那张纸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能给你想想办法。” “那张纸不在这里。”小女孩说。 “那在哪里?”古穆拉问。 “在这里。”一个声音说道。古穆拉扭头,然后看见了一个挥舞着羊皮纸的恶魔。它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恶魔们一向神出鬼没。 “我来取你灵魂了。”恶魔对小女孩说。 “等一下,你这个契约是无效的。”古穆拉对恶魔说。“这孩子还没成年呢。她签的协议没有法律效力。” “可跟我签约时,她是成年的。”恶魔说。 哦,对。她是签完契约才变成小孩的。 “可是你这个契约仍然无效。”古穆拉辩称。“你才让她当了两年不到的小孩,就要取走她的完整灵魂。这个交易根本不对待,简直是霸王条款。法律不会支持这个契约的。” “我们恶魔不讲法律。”恶魔说。 于是古穆拉揍了他一顿。“那我也不讲。” 古穆拉的神圣魔法用得不太纯熟,屡屡被恶魔躲过,所以,他改用“星光”先把恶魔揍得走不动道,再用神圣魔法轰击无法移动的目标。恶魔被打得眼泪直流。 “要我说,你这个神圣魔法用得就多余!”恶魔说。“直接用那个‘星星’打我不就完了!” “我在上个世界的时候,一个人打三个恶魔,个个都比你块大。”古穆拉说。“总之这个契约无效。取消。” “我已经把她变成小孩了。你说取消就取消,对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恶魔不从。 “那你把她再变回原样不就得了。”古穆拉说。 “我反对!”小女孩说。 “我把她变小,耗费了不少法力;现在又要把她变回去,就得消耗双份的法力,我不更亏了吗?”恶魔说。 “话说你这么弱,怎么会用这么高级的魔法?我精通十系魔法,也不能把人变年轻啊?”古穆拉说。 “我根本不弱,是你偷袭了我好!哎哟,别打了!把她变小不是我的法术,是那本书的法术,我就是提供点‘法力燃料’。”恶魔说。 “把书给我。” 小女孩把人皮书递给古穆拉。 “小奇,我找到本奇书!你的信徒有着落啦!”古穆拉对奇想神喊道。 奇想神正在吃饭后甜点。一听到“信徒”二字,立刻闪现到古穆拉目前,程无忌也闻风而至。古穆拉向她们晃了晃手中的书。恶魔想要抢书,被古穆拉一脚绊倒。奇想神接过书,凝视着封面的文字,她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古穆拉问。 “……我不认识字。”奇想神说。 神界没有义务教育的么? “恶魔语我还是看得懂的。”奇想神解释道。“神的语言、使徒的语言、人类的语言,包括几百年前的古语,我都略知一二。但这本书的文字我不认识。……连见没都见过。” 古穆拉和程无忌对视了一眼。 “这书是‘门’里面的东西么?”他小声问程无忌。 “也许。总之……有点危险。”程无忌小声回应道。 “我们……得把这书毁掉。”奇想神立刻做出了判断。 “休想,这书是我的!”恶魔又来抢书,但再次被古穆拉绊倒。 “我抢来了,就是我的。”古穆拉对他说。 “这书是我的!”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将书夺走。 突然,天黑了。 龟马大陆的天,本是不会黑的,人们都是通过天上的龟或马来分辨日夜。既然天黑,那么一定是大事发生了。 果然,天下落下一位神明。 这位神明长得像是一位国王。他衣着华丽,气质雍容,头顶王冠,双手扶在一柄巨剑之上。但他又不是国王,因为国王不会发光。光环笼罩在他的头上,照耀着他慈祥又威严的脸,圣洁的模样让人有一种哭着忏悔的冲动。古穆拉很怀疑这天就是为了映衬他的圣光才黑掉的。 接着,几个带着圣光的侍从从天而降,为“国王”搬来王座。“国王”坐上了王座。 “见了境界神,为何不跪?”为首的侍从斥责古穆拉等人。 “境界神?十神联盟的发起人?”古穆拉看了一眼奇想神。 而奇想神的半边身子已经埋进了土里。 “你在干什么?小奇?”他问。 “我在跪啊。”她答。 “你这样子不像跪啊。” “……因为我没有腿,白痴!” 境界神大人大量,懒得和他们计较。他只是看了一眼人皮书。 接着,侍从们走上前,向小女孩伸出手。但小女孩拒绝交书。 奇想神脸色变了。像境界神这样的神明,是容不得拒绝的。她尖叫一声,把脑袋埋进土里。而侍从已经挥剑斩向女孩。 古穆拉和程无忌同时上前一步。古穆拉单手捏住了侍从的剑刃,而程无忌将小女孩抱起,撤出侍从的攻击范围。 境界神懒洋洋地看着他们,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趣。 “你们的意思是,战争?”为首的侍从质问道。 “我们爱好和平。”古穆拉说。 “但先动手的是你们。”程无忌说。 “……不重要。”为首的侍从说。侍从门纷纷拔剑,而后,黑暗中似有人头攒动,仿佛有百万大军就待伏在夜色中,只等一声令下。 “不要打架!”小女孩说。她从程无忌的怀中跳下,把书递给了为首的侍从。 “这书我不需要了。你拿走。”她说。 为首的侍从接过了书。目的既然达成,他们便收起了剑,夜色下的大军也在刹那间消散了。 境界神站起身来,转身离去。侍从们追随在他左右,他们的身影遁入了黑暗。 众人盯着他们留下的王座,久久没有说话。 忽然,为首的侍从又黑暗中折返,来到女孩的面前。 “那本书,你已看过了么?”他问。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哦。我了解了。”侍从笑笑,转身,挥手,离去了。 这次他是真的离去了。 奇想神终于把头从土里拔了出来。“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好了,现在安全了。这么一折腾,我肚子都饿了。咱们吃宵夜去!” “我觉得我们不应把书交给那伙人。不知道他们会搞出什么事情。”古穆拉对程无忌说。 “我们也没得选。目前以我们的势力,应该是打不过他们。”程无忌说。 “那以后呢?” “以后也打不过。” 境界神没有出手。但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哪个级别的敌人。 而之前躲在一旁的恶魔再次缠上了小女孩。 “虽然书没了,但咱们订下的契约还是要执行。”它说。“虽说我不是什么厉害恶魔,但恶魔的契约是绝不能违背的。” 这时,天上打雷了。 那不是自然界的雷。即使不用“读风之印刻”,古穆拉也能感到,那雷蕴含着浓浓的魔力。 古穆拉突然明白了,刚才那个侍从的问题和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为时已晚。雷如标枪,直刺向女孩。 而恶魔冲了出来,扑倒了女孩。雷电刺穿了它的身体。女孩重重摔在地上,避免了雷击。 “……为什么?”女孩不解地问恶魔。 “我也不想。”恶魔苦笑着,吐出污秽的鲜血。“但契约不能违背。” 它倒下了,死了。 这时,黑暗才终于散去。天色回归光明。 小女孩怔怔在坐那里。然后,她伤心地哭了。 奇想神跑来安慰她。“往好处想,你许的愿不用支付代价了。” 第114章 向北 “如果刚才境界神动手了,现在我们已经全死了。”程无忌说。 “因为人家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古穆拉说。 “全都是因为我平时为人低调,不引人注目。”奇想神得意地说。 古穆拉有些气恼。怎么说,他也是征服了两个世界的男人。 在鲁斯坦神圣帝国,他凭着灵魂魔法压制了整个帝国,虽然神瞰代行者格林格莱斯他没打过。 在奥姆尼赛因斯自治领,他直面“真理之门”毫无畏惧,虽然是借助了“星之兽”的力量。 而在龟马大陆,虽说他初来乍到、法力受限、上级无能、势单力薄,但怎么说未战先怯也是件丢人的事情。境界神一登场,他就明白了:自己打都没得打。而且对方冷不丁地就来了,他连躲都没得躲。 “境界神为万民所信仰,他本就是这片大陆的意志。”奇想神说。“我们又不可能跟整片大陆对抗。” “看来我们‘韬光养晦招揽信徒’的计划也得调整。”古穆拉说。“境界神不理我们,仅仅是因为我们太弱小了。一旦我们的信徒多起来,他就会来剿灭我们了。” 奇想神好像很受打击。神明是以人类的信仰为生的生物。让她放弃发展信徒,就相当于让莫扎特放弃音乐,让拿破仑放弃征服,让宅男放弃动漫游戏,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 “那好。”奇想神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放弃神明大业,当一个混吃等死的享乐主义者。” 等等,你怎么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好再厚颜留在您身边了。”程无忌向奇想神抱了抱拳。“就此别过。” 然后她转身而去。 “等一下,你不是打算就这么走了?”古穆拉叫住她。 “不仅是我,你也要走。”程无忌说。“她已经放弃了神明的义务,我们也就没理由再跟着她了。” 听到这话,奇想神是真的受了打击。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 “喂,你不是真的要抛弃小奇?”古穆拉问。 “古途同学,我们千里迢迢穿越到这里,是有任务在身的。”程无忌严肃地说。“你不是忘了我们的目的了?” ……你好意思说这话么? 最后,古穆拉和程无忌扔下了泪人一样的奇想神,毅然踏上了新的旅程。 “那些镇民怎么办?”古穆拉问。 “没事,老奇会照顾他们。”程无忌说。 “她自己还需要人照顾呢。”古穆拉说。 “没事,镇民们会照顾她。”程无忌说。 二人乘风而去。他们追寻的目标,是被境界神拿走的那本人皮书。 “‘奠基者’穿越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寻找开启‘真理之门’的‘钥匙’。而那本人皮书很可能和‘真理之门’有关。”程无忌分析道。“我有预感,找到那本书,就会找到‘奠基者’。” “问题是,现在书在境界神手里,而我们打不过他。” “我们又不需要把书抢回来。我们只需要跟着持有书的人,然后‘奠基者’就会现身。” 古穆拉使用了“读风之印刻”,捕捉着人皮书独有的魔力痕迹。 “不用找了,一直往北走,我们就会遇见那本书。”程无忌说。 “你怎么知道?” “占卜的结果。” “那玩意不是靠不住吗?” “没灵感的时候的确靠不住,但刚才我突然有了灵感。”她说。“这是命运的指引。” 于是,他们在命运的引导下向北飞行。 飞了大概六个小时后,程无忌觉得无聊了,说什么也要下来走走。古穆拉陪她在下面逛了逛,看了看风景,可程无忌却愈发狂躁。古穆拉明白了:这是电子产品截断症候群。 “我们必须向这里的居民宣扬二次元的美好,然后创造出一个acg之神。”程无忌很严肃地告诉他。“这片大陆的人民太可怜了,他们不知道显示屏和互联网,没有机会接触到srpg和arpg的美好。” “这怎么也得花上几十年时间。你还不如想着快点完成任务,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晚饭的时候,他们的篝火吸引了一名独行客的注意。那是一个披着厚厚披风的老者,胡子被沙尘染成黄色。他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走来的,因为这附近并没有沙漠。他们与老者分享了篝火与食物。 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古穆拉想。在这片大陆上,独行的人并不多见,毕竟信仰需要聚集才有力量。 于是老者向他们分享了他的故事。 老者曾经有一个二人。当然,和所有人一样,他的儿子也是从树上出生的,老者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他。老者非常爱他。 有一天,老者杀了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至亲。献祭掉至亲,一定能获得与其痛苦相匹配的回报。” “……这是什么道理?” “人们都是这么相信的,不是么?” 但是老者并没有得到回报。一丁点也没有。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老者想。人人都相信献祭回得到回报,但他们的信仰还不够坚决和迫切。 于是老者设法说服了其他人献祭掉他们喜爱的人。献祭过后,虽然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坚信“献祭会有回报”的人变多了。每个献祭了亲友的人都渴望它是真的,否则他们的献祭就成了笑话。所以他们伙同老者,说服了更多更多的人。 “这是真事?还是你编的故事?”古穆拉问老者。 “如果你相信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老者说。 “我当然不相信。”古穆拉说。“谁会相信这么扯淡的事情。” 老者看着他,不说话。 “而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现在的你应该是被信徒围绕,而不是独行。”他说。 老者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这时,他们所在的平原刹那间变成了沙漠。在沙尘中,有无数人影静静向他们走来。 “我并不独行。”老者说。 人影越聚越多,最终聚一国。在国民上方,有神明冉冉升起。 这位神明并非生物的形状,它长得像个祭祀台。 “这是献祭神。”老者介绍道。“如果你向它献祭,便会变得到它的恩泽。” “它能给人什么样恩泽?”程无忌插话道。 “你想要什么样的恩泽?” “手机,电脑,平板,游戏机。”程无忌回答。“还有电源和无线网络。” “当然可以。”老者确信地答道,虽然他并不知道手机和电脑是什么东西。“只要你向神明献祭,就能得到等价的回报。” 程无忌看了一眼古穆拉。 然后一刀捅进他的腹部。 沙尘卷起,淹没了他的尸体。 然后,他们醒了。 龟马大陆不会天黑,这对睡眠是个阻碍,但围着温暖的篝火,人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睡着。 他们睡着时,天上跑的是燃烧的龟。醒来时,天上的跑还是燃烧的龟。也不知道是没睡多久,还是睡了一天一夜。 “我刚才做了个梦。”古穆拉说。 “我也做了个梦。”程无忌说。 “我梦见你把我杀了。”古穆拉说。 “好恶心,我居然做了和你一样的梦。”程无忌说。 “它真的是梦吗?”古穆拉问。 他们二人见到了相同的景象。或许它真的发生过。 “肯定是梦。”程无忌说。“太不合逻辑了。” 也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那老者也太过诡异。 “你想啊,”程无忌解释道。“你得向神明献祭珍爱的物品,才能取得等值的回报。电脑和游戏机是我的最爱,我拿你献祭,肯定换不回游戏机啊。” 然后,他们气氛友好地继续前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程无忌不再狂躁了,似乎那个梦治愈了她。只是她的食欲似乎变得不太差。开饭的时候,她什么也没吃,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臂发呆。 “你在干嘛?”古穆拉问。 “我在想,”她回答道。“如果我献祭了一只手臂,上天会不会赐我一台手机?” “几天不见,你现在怎么疯得这么厉害了?” “我没疯,只是处于疯掉的边缘。”她冷静地答道。“但是,只要给我一部手机,便可以挽救我的精神于崩溃边缘。牺牲一只手臂便可以免于疯狂,这是很理智的取舍?” 理智个鬼啊。 “你不是信了梦中那个老头的鬼话。”古穆拉说。“这世界上或许根本没什么献祭神。” “只要有人足够的人相信它有,它就有。”程无忌说。 “问题是你怎么让‘足够的人’相信。” “梦里那个老头不是提供了很好的办法吗?” 好个鬼啊。 “对了,我倒是有个主意,能够挽救你的手臂。”古穆拉说。 “说。” “我献祭掉我的一头秀发,然后换来个游戏机。” “我献祭掉手臂都不一定有游戏机,凭什么你献祭头发就行?” “因为我一点都不想要游戏机,它对我的唯一用处,就是能让你消停下来。它对我的价值,就和这一头长毛差不多。”古穆拉用金属魔法造了一把刀,割下了长发。“如果献祭神存在,我就用这些头发换个游戏机,然后把它给你,皆大欢喜。如果献祭神不存在,我就当是理了个发,也没损失。“ 古穆拉把割下的头发扔到地上。没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看来献祭神不存在。” “不,献祭神是存在的。”程无忌说。“它只是没听到你的声音。” “献祭神啊,我献祭了我美丽的长发,变成了一个斑秃,请您赐我一个不想要的游戏机作为回报!” 还是无事发生。 “看,献祭神不存在。我替你保住了一条胳膊。你欠我个人情。”古穆拉指指程无忌的手臂。“请记住,以后这玩意是我的了。” 话音未落,沙尘涌起。 他们所在的土地,变成了沙漠。 第115章 漩涡之中 沙尘迷离,献祭台般的神明若英若现。 “我是献祭神。”一个神圣又嘹亮的声音说道。“你的祭品,我收下了。” 沙暴卷起了古穆拉扔在地上的断发,它们在沙的漩涡中渐渐远去,终于不见踪影。 而后,沙暴淡去。只是沙尘仍悬浮在空,仿佛隔开二人与神明的帷幕。 天地寂静,唯闻沙声婆娑。 “不是,游戏机呢?”程无忌问。 “我并未允诺赐予游戏机。”献祭神说。“但我给予了更好的东西。” “……什么?”程无忌接着问。 “安宁。”献祭神说。 “这可比不上游戏机。”程无忌说。 “于你而言是如此,而于他而言并非如此。”献祭神说。“谁献祭,我便将安宁赐予谁。” 的确,现在古穆拉并不想要游戏机。他没功夫也没心情玩。“安宁”对他的确比“游戏机”更有用。 “如果你献祭,我也可以赐予你安宁。”献祭神对程无忌说。 “除了安宁,你还能给我什么?” “没有。安宁,是你们需要唯一需要的事物。” 是啊。人们献祭,人们求神拜佛,不就是图个心安么。除此之外,他们还能从中获得什么呢? “其实你可以向它献祭个胳膊试试,”古穆拉对程无忌说。“起码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狂躁了,我也能耳根清净些了。噢,对了,那条胳膊现在是我的。我可以还给你,不用客气。” “欺骗少女的感情是死罪。”程无忌对献祭神说。“你还有遗言吗?” 没有。 沙尘散去,献祭神也消失了。 沙漠变回了平原,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你短发的样子看起来更丑了。”程无忌对古穆拉说。 “我本人还是帅的,主要是小奇捏的这张脸不好看。”古穆拉说。“但我还有有趣的灵魂。” 他们继续向北而行。 然后,生篝火的时候,他们再次遇到了一个独行的人。这次的这个人是位中年男子,一头金色的乱发,胡子也没刮干净,身上的披风破破烂烂的,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他远远地望见了他们,便驱马向他们靠近。 “早安,见到活人真高兴。”他友好地打了招呼。“不介意我坐在旁边?” “你有故事要分享吗?”程无忌问。 “没有。”中年男子挠了挠头。 “你有人要献祭吗?”她又问。 “……没有。”中年男子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我不介意。”程无忌说。 中年男子坐在了他们旁边,自来熟地聊了起来。 他的名字叫尼蒙,是一个旅行学者,云游各地,旨在亲眼见见各神明治下的土地有什么不同。 “你自己没有信仰吗?”古穆拉问。 “我正在寻找自己的信仰。”尼蒙说。“在决定侍奉一位神明之前,我想要先用眼睛确认。” “哦,这是个好习惯。”古穆拉说。 “是吗?你是我遇到的人里,第一个这么说的。”尼蒙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把我的想法跟别人说,他们都指责我,说我没有一刻敬畏的心,即使有了信仰不会多虔诚。” “会这么说的人,他们的神明本就不值得你追随。”古穆拉说。 “哈哈,你和我想到一块了。” 在熄灭篝火、动身出发的时候,尼蒙提出了要与他们同行。 “这一路上挺危险,咱们一起走,也算是有个照应?”他说。 “你要去哪边?”古穆拉问。 “北边。”尼蒙说。 “真不巧,我们要去东边。”程无忌说。“有缘再会。” 任务在身,她不想和太多人有纠缠。 “东边吗?那得走上几百里才能见到人烟,你们没马,不方便。”尼蒙出于好意说道。“要不这样,北边不远处就有个镇子,咱们先一起过去,你们在镇上买了马,再向东去也不迟。” “不用了,多谢。”程无忌说。“我们的脚程也跟不上你,同行反倒是拖累你。” “那好。”尼蒙不是不识趣的人,驱马离开了。 他的身影刚一消失,古穆拉就祭出法杖,二人乘风而去。 果然,如尼蒙所说,他们飞了大约半小时,便看到了一个镇子。尼蒙骑马的话,大约得半天才能抵达。二人决定利用这半天时间补充下物资,然后再继续赶路。 寻找店铺的时候,他们意外地发现了一家石头店。这不是一家普通的石头店,他们卖的是有魔法的石头,名曰意向石。当人们手持意向石时,头脑中所想的画面便会以光影的形式呈现出来。通俗地讲,它就像是一个脑内画面的放映机。 程无忌一下子被它吸引住了,因为这玩意跟电子屏幕的感觉有点像。她可以在脑中编个故事,然后放电影给自己看。虽比不上打游戏有趣,但也勉强能打发这一路上的无聊时光了。意向石很贵,但她下定决心要买。她走出店铺,在外面的告示牌上撕下几张通缉令,然后拿走了古穆拉的风系法杖。 “你会用风系法术?” “看你用过几次,就会了。” 2小时后,她绑着几个彪形大汉进了治安官办公室。靠着赏金,她如愿以偿地买走了意向石。 在等待她的时候,古穆拉去了杂货铺买口粮,然后在那里,他遇见了尼蒙。 “哦,这么巧。”古穆拉说。他告诉尼蒙他们向东去了,所以不应出现在这里。 “是啊,好巧。”尼蒙说。他骑马抵达小镇需要上六七个小时,所以也不应出现在这里。 二人友好地笑了笑,大度地原谅了彼此的谎言。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大气磅礴。 尼蒙说他要在镇里住一晚。而程无忌一回来,古穆拉便与她乘风北行。这样他们便可以免于再次偶遇的尴尬。 大约在风平浪静的三日飞行后,程无忌突然有了灵感。 “那本书就在附近。”她说。 古穆拉的“读风之印刻”也注意到了一股诡异的魔力。他直觉地确信魔力来自于那本人皮书。初见人皮本之时,它的魔力并没有如此庞大与张扬。在这短短几日内,它似乎又发生了某种变化。 “我有预感,有大事要发生。”他说。 他们发现,天空迅速地暗了下来。而且,越是向北飞,天色便暗得越是厉害,魔力浓度也随之上升。他们有理由相信,境界神正位于至暗之处,人皮书亦然。 “不能再往前了。”程无忌叫停了古穆拉。“被境界神发现了,我们全得死。” 古穆拉采纳了她的提议,停止了前进。“往好处想,‘祭奠者’也不敢离他太近。” 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皮书在境界神手里,就意味“奠基者”也得不到它。所以古穆拉他们什么也不用做。 俯瞰之时,他们看到一支大军正在自西向东进发,士兵均为骑兵,正策马疾驰向黑暗的中心,显然是冲着境界神而来。 “这个架势,看着不像要跟境界神会合啊。”古穆拉说。 “倒像是要跟他开战。”程无忌表示赞同。 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不久后,便有一支僧侣组成的军团自东向西,迎上了骑兵部队。两方厮杀做一团,各使神通。 骑兵一方的神通似乎能将人化作异兽,骑兵们纷纷与坐骑融为一体,成了半人半马的诡异猛兽。而僧侣一方的神通则从天上唤来一阵流星雨。流星带着火焰坠落地面,在重创半人马军队的时候,也给僧侣部队自身制造了不少伤亡。 在激战之中,他们看到一骑驰骋于荒野,向北而行。那是一个死神打扮的生物,披着黑色斗篷,扛着长柄镰刀,骑着一匹烟雾般迷离的黑马,健步如飞。 “这是死神要亲自取境界神狗命了?” “不。”程无忌非常肯定地说。“它是‘奠基者’。” “……占卜出来的?” “在那边的世界,我跟它交过手。”她说。 古穆拉看了她一眼。“谁赢了?” “显然,”程无忌说。“谁也没赢。” ……多此一问。 也就说,这位“奠基者”的水平不会太差。但以它的实力,要想挑战境界神,无异于自寻死路。 “跟上去看看情况?”古穆拉对它产生了好奇。 “同意。”程无忌说。 他们乘风而行,跟在距“死神”有段距离的后方。这样,当境界神发现“死神”时,他们也还是有足够的时间逃离。“死神”一直没有抬头看,于是也不会发现高空之上的二人。风声掩盖了他们发出的声响。 随着前进的步伐,天光渐暗,终于伸手不见五指。而境界神迟迟没有出手惩罚这位扛着镰刀的来访者。在古穆拉开始怀疑“境界神是不是根本不在这里”的时候,他终于现身了。 这一次,境界神的侍从不在左右,他也没带那个看上就很沉的王座。他从黑暗中骤然显现,独自来到了“死神”面前。“死神”勒马急停。 他们彼此对视,大约有五秒钟。然后,境界神开口了。 “你没有遵守约定。”他说。“所以你会死。” “不,东西我带来了。”“死神”说。听声音,“它”似乎是位女性。“只是不方便现在拿出来。你知道的,有人在跟着我。” “【哔——】!”古穆拉暗骂道。“‘奠基者’和十神联盟有交易。我早该想到的。” 但已经晚了。境界神已经抬头望向了他们。他的目光如炬,仿佛能刺穿一切的利刃。 但他没有出手。他再次望向了“死神”,仿佛在说:这是你的麻烦,你自己处理。他坐了下去,而后王座不偏不倚出现在他坐下的位置。 于是“死神”调转马头,向着古穆拉的方向驰来。 幸好古穆拉会飞,而且飞得比走得快。狂风带着他与程无忌,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风该停了。”境界神说。 于是,狂风骤止,失去支撑的古穆拉和程无忌坠下了地面。古穆拉急忙唤来“星光”,作为缓冲让他们平安落地。而此时“死神”已策马而至。 “铁!”古穆拉高喊。他手中凝聚出一把巨型铁剑,迎向了死神的长柄镰刀。巨剑拦下了镰刀的斩击,然而境界神打了个哈欠,而后铁剑也消失。死神再斩时,古穆拉手中已无兵刃。 “这不公平。”古穆拉对“死神”说。“你有帮手。” 镰刀几乎已至古穆拉的额头,但程无忌的锁链及时赶到,令它无法再斩下分毫。 “你也有帮手。”“死神”对古穆拉说。 这时,古穆拉已经看清了“死神”斗篷下的脸。看左脸,她是个美艳的女人。看右脸,她和僵尸无异。白皙的左脸和灰黑的右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的帮手比较强。”古穆拉说。“所以还是不公平。” 境界神闭上了眼睛,倚在王座上小憩,仿佛对这场对决并不感兴趣。然而古穆拉还是用不了法杖。此时他能依靠的仅有印刻在灵魂上的法术。 “死神”扔掉镰刀,用她利爪般的五指刺向古穆拉的心脏。可她的手臂也被程无忌的锁链束缚了。而“星光”在古穆拉手中聚成长剑。 长剑刺穿了“死神”的身躯。 第116章 奠基之人 “死神”并不是真的死神。古穆拉的“星光”之剑,刺穿了她的内脏。她大口地吐出了鲜血。 古穆拉将剑从她的身体拔出,而后,伤口绽裂,她从马上坠落。她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程无忌又唤出数道锁链,锁链的尖端又刺入了“死神”的身躯。她的心脏、脾脏、肝脏皆被穿透。 “砍下她的头。”程无忌对古穆拉说。 古穆拉挥剑斩下她的头颅。而后,程无忌一脚将她的头颅踢得飞。 “你跟她有多大仇恨?”古穆拉问。 “也没多大仇。”程无忌说。“她侮辱过我喜欢的游戏。” 这女人果然不能得罪。 “死神”身首异处,而境界神仍坐在王座上闭目养神。 “现在怎么着?开溜还是继续刚?”古穆拉问程无忌。 程无忌没有回答。她仍盯着“死神”的尸体。 古穆拉发现,尸体上的伤口,正在极速的速度愈合。于是程无忌驱使锁链,在其上留下更多伤口,然而,这些伤口也随着阵阵黑烟治愈了。 “……砍掉脑袋也不行吗?”程无忌自言自语。 而后,没有头颅的躯体自己站了起来。古穆拉一剑将它刺倒,可它再次站起。此时,雾状黑马叼着“死神”的头颅回到了它的身边。躯体捡起头颅,将其安到自己的脖子上。黑烟散去后,“死神”已完好如初了。 “她是人类么?”古穆拉问。 “她是生命与黑暗的双系施法者。”程无忌说。“肉体再生是她的强项。” 这再生能力也太强了。简直就是不死身。 “我有个主意。”古穆拉说。 “说。” “我们把她捆起来,然后埋土里。” “赞同。” 古穆拉迎着“死神”冲了上去。他与“死神”同时出招,星光剑与镰刀激烈碰撞。程无忌的锁链藏在古穆拉身后,在他们对拼之时骤然射出,缠上了“死神”的右腕。 “死神”右手持镰刀,左手从腰间拔出一把漆黑的匕首,干脆利索地斩断了被缠住的右腕。那匕首似乎有某种魔力,右腕被斩落后,立刻化作了黑烟,黑烟飘向“死神”的右臂,很快又凝聚成血肉。 此时,古穆拉发出全力的劈砍,将“死神”从头顶斩为左右两段。程无忌射出更多锁链,将“死神”左右身躯分别捆绑,令其无法拼合。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死神”依旧能够施法。她左右身躯的动作协同一致,开始咏唱起奇妙的咒语,即使古穆拉将她的身躯看砍成七八段也无法阻止。最终,“死神”的咏唱完成,从地底钻出许多恶魔猎犬。猎犬狂暴地扑向古穆拉与程无忌。 “‘极星之印刻’,海胆!” 古穆拉以自身为中心,向周遭射出无数“星光”。“星光”数量多且迅猛,瞬间便击溃了猎犬群,还差点把程无忌也打成筛子。幸好她及时用禁制的障壁护住了自己。 “你这是要杀我?”她质问道。 “我这是信任你的防御能力。”古穆拉说。 见猎犬无法击退二人,四分五裂的“死神”又开始咏唱新的法术。 而这时,境界神睁开了眼睛。 “我改变了主意了。”他说。 锁链突然碎了。“死神”终于能够把自己的各部分身体拼接到一起,恢复了本来样貌。身体愈合了,可是身上的斗篷却全碎了。她只好用黑雾包裹自己,免于在激战中不幸走光。 “你太弱了。”境界神看着“死神”。“所以,你背后的人不会有多强。我不和你交易了。” “你是说,你不想要‘那个’了吗?”“死神”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虽然她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看。 “想要,”境界神站起身来,他坐下的王座瞬间坍塌。“但不是靠‘交易’获得,而是——” 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 不知怎么,“死神”的喉咙已被他扼在手中。 “——直接抢过来。”境界神说。 “东西不在我身上。”“死神”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我知道。”境界神说。“但它已经来到了这片大陆。我的耳朵已经听到了它的声音。” “不交出‘书’,你就永远得不到它。”“死神”说。 “此事不由你。”境界神松了手。而后,天雷突降。 雷光过后,“死神”已就地蒸发,不及再生。 境界神抬起头,望向前方。 此时,古穆拉和程无忌早已逃远。 他俩先是踏着“星光”逃跑,逃出一段距离后,古穆拉发现法杖能用了,于是他们又乘风狂奔,再跑出一段距离,程无忌突然发现:她刚买的意向石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你不是想回去捡……?”古穆拉说。 “我那个可是新买的,刚用过一次。”程无忌眼泪汪汪。 “回去的话,咱俩的命可就丢在这里了。你这辈子也用这一次了。”古穆拉劝说道。 “没有它的话,我活着也什么意义。”程无忌凄凉的样子让人心疼。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我再给你买一个不就得了?”古穆拉说。仔细一想,那玩意似乎还挺贵的。 “成交。”程无忌说。她的表情瞬间切回了淡定模式。 他们飞回了之前路过的镇子,去买意向石。但意向石很贵,二人只好分头打工。当古穆拉把通缉犯带回治安官办公室时,程无忌早在那里了。她不但抓了个通缉犯,还顺手抢了他的钱,现在变得超级富有。 但买意向石的钱还是由他出,因为他们之前说好了。就这样,程无忌攒了一大笔钱。 他把意向石打了个蝴蝶结,递到程无忌手中。“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今天不是我生日。” “你可以先攒着,等到生日那天再打开。” “我还是现在打开。”程无忌扯掉了蝴蝶结。“只要有游戏玩,每天都可以是生日。” 问题是,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奠基者’死了,我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不算,我们又不知道‘奠基者’是不是只派了一个人过来。” “那这任务就没完没了。谁知道他们会派多少人过来?” “任务完成的时候,会跳出弹窗的。” “有个鬼啊。” 现在就走人的确是有点不负责任。他们尚未知晓那本人皮书究竟是什么东西、“奠基者”打算拿它做什么。说起来,他们甚至不确定“奠基者”是否就是冲着人皮书来的。至少要把这些都搞清楚了,才算是完成了任务。 他们不敢贸然接近境界神,于是决定留在镇中收集下情报。但他们忙活了半天,也没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程无忌的灵感在关键时刻又派不上用场了,他们一筹莫展。 “不知道小奇现在过得怎么样。” “等我们忙完手头的事,就去看看她。” 貌似他们现在也算不上忙。 晚餐的时候,有一群人找上了他们。他们之前抓了几个通缉犯,其中一人的弟兄们前来报仇了。 “你们信那个神?”古穆拉问那群人。 “边野神!”“玄念神!”“苦落神!”他们七嘴八舌地报上神明名号。 “都没听说过。”古穆拉说。 “你也没听说过什么神。”程无忌说。 但那无关紧要。会被通缉的人,多半不会有厉害的神明。他们的弟兄亦然。 “我们是奇想神的信徒。”古穆拉对他们说。“劝你们不要惹我们。” 对方当然不听劝,于是双方打起来了。古穆拉想着不要招摇,就没用什么花哨魔法,只是用“极星之印刻”强化了身体能力,而后暴打了对方。 “下次找事的时候,记得叫上一整支军团。”古穆拉告诫他们。他们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这好像不是神通力。奇想神的神通,也不应是这样的。”一个声音响起。 古穆拉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他一扭头,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 尼蒙。 尼蒙自来熟地坐到了古穆拉的对面。“不介意我坐在这里?” 介不介意他都已经坐下来。不仅坐下了,还从盘中撕下一大块肉,吃了起来。 “我们还真是有缘呢。”尼蒙说。 “是呢。我们还以为你往北边去了。” “我是往北边去的,本想和我的同事会合。”尼蒙说。“结果却看见她被人揍了一顿。没办法,我就只好回来了。” “你不应该留下帮她吗?” “应该,但对方太强了,我打不过。”尼蒙说。“他一抬手,就把我同事给劈没了。” “……所以,那个‘死神’就是你的同事?”程无忌慢条斯理地问道。她用刀叉把玩着自己盘中的甜品,眼睛没有看尼蒙。 “她叫克雷婷。”尼蒙解释道。 “你是‘奠基者’。”古穆拉看着尼蒙。 “而你们是‘梦之子民’。”尼蒙也看着古穆拉。 “然后呢?”古穆拉问。“要在这里开战吗?” “当然不要。”尼蒙友善地笑了笑。“即使克雷婷在这里,那也不是个好选项。更何况她不在。我是来谈合作的。” “我们彼此的立场,似乎没有合作的可能。” “好像的确是这样。”尼蒙挠了挠头。“不过,你看,境界神有点强得过分了不是吗?即使我们双方联手,也不一定对付得了他。如此说来,我们更不应该自相残杀了不是吗?” “境界神强不强,和我们也没关系。”古穆拉说。 “话不是这么说的。‘那本书’在他手里,不是吗?”尼蒙说。 “那不是更好?”程无忌说。“那样你们就抢不到了。” “是吗?你们是这么看的?你们认为‘书’在他手里会更好吗?”尼蒙意味深长地问道。 二人没有说话。 “这个思考方式不对哦。”尼蒙说。“‘那本书’是个祸害。所以,无论在到谁手里它都会是祸害。即使它落到路人手中,尚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是境界神这样的野心家?像这样的东西,你必须把它攥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所以对你们来说,最优的策略就是:和我们联手,从境界神手中取走‘书’,然后,我们再彼此厮杀,凭本事抢‘书’。无论我们相互之间有多大仇恨,在这个阶段都应该联手。” “有道理。”古穆拉说。 程无忌不说话。 “但我们拒绝。”古穆拉继续说。 “理由呢?”尼蒙问。 “骗子说的话,听起来都是有道理的。”古穆拉说。“但他最终的目的,仍是通过欺骗你获利。所以,没得谈喽。” 尼蒙叹了口气。 “我搞砸了。”他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克雷婷。” 一柄漆黑如夜的镰刀,悄然斩向古穆拉后颈。 第117章 打工人战争 镰刀来得太快,躲是躲不及了,也来不及现咏唱魔法。 幸好,古途早已唤出了“星光”。镰刀斩到了“星光”上,火星四溅。 “当一个‘奠基者’坐在对面时,怎么也得有点防备。”古穆拉说。 虽说有了防备,但看到“死神”克雷婷时,他还是有点惊讶。连境界神的雷都劈不死她,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杀掉她了。 克雷婷挥出第二记斩击时,古途手中已多了一把胫骨法杖。而后,一个浑身是刺的血人从地底钻出,用身躯挡下了克雷婷的镰刀。 与此同时,尼蒙也向着程无忌拔出刀。然而他的刀仅拔了一半,就被她的锁链缠住了。 古穆拉的身边突然多了七八法杖。他准备进行反击。 “停!”尼蒙却打断了他。“我们投降。” “不是,你们投降的是不是有点快?” “一击不中,我们的胜算就不大了。”尼蒙诚实地说道。“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先撤了~” 他丢掉了手中刀,拔腿就跑。他跑步速度惊人,一眨眼人就没了。而克雷婷也骑上了她的黑雾骏马,撞坏房门扬长而去。 “这两个人太棘手了。”古穆拉评论道。“一个追不上,一个杀不死。任务完成是遥遥无期了?” “如此说来,我们刚才应该跟他们合作的。”程无忌叹息道。“先从他们口中套出人皮书的情报,然后再暗中把他们杀掉,一举两得,多好。” “那两个人那么鬼魅,只怕到时候被暗中杀掉的是我们。”古穆拉说。 但程无忌至少有一点说对了:那两个人身上有他们所需的情报。他们决定跟踪二人。 尼蒙逃得那么快,显然是用了魔法的。用了魔法,也就有迹可循。使用“读风之印刻”后,古穆拉能看一根清晰的黑线一直延伸向远方。尼蒙用魔法的本意是让自己不被古穆拉跟踪,结果反而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古穆拉和程无忌沿着黑线一路飞行。大约向西行进了40公里后,魔力痕迹中断了。此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痕迹中断,有两种可能性: 一,尼蒙觉得距离拉得足够远了,无需再用魔法狂奔; 二,尼蒙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无论是那种可能性都很奇怪。这鬼地方没有能遮蔽身形的植被,在此处放慢脚步不合逻辑;但是,这个鸟不生蛋的破地儿也不像是目的地。 “这种事情,就要靠占卜来给我们灵感了。”程无忌抛出一枚硬币。 硬币下落时,她伸手去接。但她接漏了,硬币直接掉到地上。 “正面还是反面?”古穆拉问。 “正反不重要。”程无忌说。“你没发现吗?提示已经很明显了: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我们脚下。” 她捡起硬币,然后拿走了古穆拉的大地法杖。 “大地,崩裂。” 于是地上裂了一条缝。透过那条缝,他们发现自己的脚下竟埋藏着一个房间。他们进入了房间,又发现它只是一个庞大建筑的一部分。——它是一个地下基地。 “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地系魔法的?”古穆拉问程无忌。 “大概是上学的时候?”程无忌说。这话一听就是瞎扯。 现实世界里根本没有法杖,所以每个人能用的魔法仅限于自身灵魂上的印刻。 “你的印刻是禁制系和咒噬系,你不应会用其他系的法术。”古穆拉说。 “你的印刻是灵魂系,你不一样可以使用水火风雷的法术?”程无忌说。 “我不一样,我上过魔法学校。”古穆拉说。 “我也不一样。”程无忌说。 “你也能穿越到异世界?”古穆拉问。 “我不能,但我就是不一样。”程无忌说。 古穆拉还想追问,但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他们发现基地里藏着为数不少的“奠基者”,而刚才的地裂魔法已经引起了他们的警觉。现在他们正在四处搜索入侵者。 “这不公平。”古穆拉说。“我们才穿越过来两个人,他们却穿越过来这么多人。” “把这个基地炸了,人数就公平了。”程无忌说了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他们又回到地面,释放了一个更具破坏性的地裂魔法。这个基地修得仓促,建筑结构貌似并不牢固,在剧烈的震动下,它终于崩塌了。基地里的“奠基者”或许都是优秀的法师,但猝不及防的塌房还是让他们应对不及。一些人仓皇逃生,一些人直接被下落石块压倒。不过他们中有个高手,竟用不明所以的法力支撑起基地的结构,令它不至于彻底瓦解。 古穆拉转念一想,又拉着程无忌回到了基地。这时候“奠基者”们正忙着逃离,没人有功夫搭理他们。他们正好可以趁机搜索一番,说不定能在基地塌掉前找到些有用的情报。 他们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能找到些文件或终端类的物品,而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不过,他们还是有所收获——捕获了一名落单的“奠基者”。对方是个瘦小的小姑娘,程无忌用锁链将她五花大绑,又将锁链插进了她的嘴、耳蜗和鼻孔。据说这样能封锁她的施法能力。 “禁制系的锁链还能封锁魔法?”古穆拉问。 “禁制系的锁链没这功能,这是‘绝途之印刻’的独有特性。”程无忌说。 古穆拉偷师了她的“绝途之印刻”,这么说,他也能封锁别人的魔力。 他们挟持着俘虏,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基地。但刚一回到地面,便遭到了四名“奠基者”的围堵。尼蒙和克雷婷也在其中。 “二打四,局面不利。”程无忌说。“丢掉人质逃跑?” 她的话提醒了古穆拉:他们可是有人质的。 “后退,要不然我就杀掉你们的同事。”古穆拉恐吓道。 “我们后退了,你们还是会杀掉她。”尼蒙说。 “不会,我们‘梦之子民’一向以正义人士自居,不好意思干这么流氓的事情。”程无忌说。 “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想杀小姑娘的。”古穆拉应和道。 “她都23了。”尼蒙说。 原来如此,她只是个子小而已。仔细看脸,确实不像十几岁的人。 “不是,听你这口气,怎么很希望我杀掉她似的?”古穆拉说。 “他们当然希望我们杀掉她了。”程无忌说。“她一死,他们动起手来就没有顾虑了,也不会担心她会泄露情报了。” “但是他们又不好把心思明着说出来。”古穆拉补充道。“毕竟大家同事一场,事情做得太绝了,传出去不好听,以后在组织里也不好混了。” “如果现场就他一个人,他肯定就不管她死活了,反正死无对证。”程无忌继续补充。“事后,他可以跟其他同事说他尽力救她了,是‘梦之子民’太残暴。” “你胡说什么,我们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了!“一名“奠基者”大喊道。 “那就滚远点,让我们离开。”古穆拉说。“等我们安全了,肯定把她完好地送回来。” “一根汗毛都不伤。”程无忌说。 “也不耍流氓。”古穆拉说。 “奠基者”们后退了,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放跑这两个人,顶多算是在工作上有点小失误;但要是还得同事身死,就得背上“冷血无情”的骂名,以后少不了要被人指点。 古穆拉带着程无忌和人质,乘风飞到了稍远的一处山洞。 “好了,你们安全了。”人质说。“现在该放我走了?” “别急,我们抓你是想问点事情。你先透露点情报,我们再放你走。”古穆拉说。 “我不说。”人质倔强地说。 “由不得你。”程无忌说。“我们会严刑逼供。” 古穆拉默默掏出了雷系法杖。电流在法杖尖端流窜。 “哪有用雷系逼供的?”程无忌指责道。“你的咒噬法杖呢?” “不是说好了一根汗毛都不伤的吗?”古穆拉无辜地说。“电一电不会留伤口啊。” “两军交战,这种鬼话也能信?”程无忌质问道。 “奠基者”们并不是信了这话才放他们走的。只是程无忌做出了承诺,所以万一人质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可以把责任全推到“梦之子民”头上。 古穆拉只好掏出了胫骨法杖。他一脸无奈地看着人质。“对不住了啊,我的咒噬魔法是跟一个老疯子学的,效果稍微有点……狂暴。” “我招供。”人质痛快地说道。 “合作愉快。”程无忌说。 “我有个条件。”人质说。“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就我宁死不屈,什么也没说。基地里有个厨房,墙角里的面粉罐上藏着一沓纸。你们就说这些情报都是从那沓纸上看到的。” “成交。”程无忌说。 打工人之间的交易,就是这么轻松愉快。 从人质口中得知,“奠基者”来了龟马大陆,是因为他们偶然地捕获到了这个世界的坐标,并监测到异常的魔力流动。先遣部队在侦察后,判定这片大陆的生态有助于“真理之门”的开启。之后,他们派了好几拨人马来到这个世界,人质属于其中一支队伍,每个队伍的任务均不同,而其他队伍的具体任务他们也不甚明了。 他们这支队伍的队长是尼蒙,任务是收集三个关键问题:意向石、人皮书、还有一个传说中的遗物。意向石是可以购得的商品,最容易获得。人皮书已经确认在境界神手中,他们本想用一把名叫“所见”的剑去交换,可惜谈判破裂了。而那个传说中的遗物尚不知道去向,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遗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人质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凭借直觉与灵感,程无忌认为她没有说谎。不过,她拒绝告诉古穆拉同事们的法术能力,因为这会暴露她招供的事实。古穆拉不觉得那是大问题,便没有追问。 于是,他们释放了她。 “你看,‘梦之子民’是很守信用的。”程无忌说。“我们没有伤你一根汗毛。” “也没耍流氓。”古穆拉说。 第118章 禁止回家 综合从人质处得到的信息,古穆拉做出了3个判断: 一、“奠基者”成规模、成建制地来到了龟马大陆,组织严密、分工明确,而“梦之子民”只派了他们两个人来,所以要阻止“奠基者”的计划基本属于痴心妄想,能带点情报回去就不错了,要是还能给对方捣点乱就属于超常发挥了。 二、“奠基者”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存在,再搞隐秘行动是不可能了,搞不好“奠基者”派来围剿他们的部队已经在路上了。 三、比起他们,龟马大陆原生势力对“奠基者”的阻碍更大一些,有境界神这类人物坐镇,“奠基者”的任务也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 “综上所述,我们应该立刻结束穿越,回到现实世界,把信息汇总给上级,让他们自己判断。”古穆拉说。“总之,我们得麻利点开溜,要不然杀我们的人就过来。” “说得太好了。只是有个小问题:”程无忌说。“我们不知道怎么结束穿越。” “不是,孔相生那伙人既然能把我们送过来,就应该也能把我们拉回去?” “他们要是有个本事,就不会只送你一人过来了。”程无忌说。“你看人家‘奠基者’都是成群结队地来,没办法,技术水平差距太大了。” “……你有没有想过要跳槽?” “想过,‘奠基者’没要我。他们光面试就七八轮呢。” 古穆拉努力回忆着结束穿越的方法。 最初,在鲁斯坦神圣帝国,他是被瑞吉娜召过去的,瑞吉娜魔力一耗尽,他就自动解除了召唤。 在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时候,召唤者是特里恩,特里恩的魔力量大得多,他结束穿越的时机就变得很随机,或许是随特里恩的心情而定。 而在龟马大陆,召唤似乎靠不是魔力,而是意愿。上次结束召唤的时候,他和奇想神都在风中昏了过去。他认为他的昏迷不是关键,奇想神的昏迷才是。她失去了意识,意愿也就中断,他也因此回到了现实世界。 “所以我认为,我们回家的关键在小奇身上。”他说。“问题是,我们之前把她遗弃了,现在厚着脸皮去找她,她也不会帮忙?” “她现在肯定不愿意见我们。”程无忌说。“说不定她会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就解除了召唤呢?” 好,你是我见过的最乐观的人。 于是他们回去找奇想神。 神明永远知道她的信徒在哪里,信徒却不一定能感应到神明,尤其是他们这样信念有亏的无神论者。悲观地想,按照奇想神随心所欲、到处乱跑的习性,他们大概一辈子找不到她了。 他们只能乐观地设想。在最乐观的情况下,奇想神此时应该还留在那座红土房子的城市中,而那些长生树神的信徒们也还没被赶走。 所以他们决定回去看看。最不济的情况下,也能得到些情报。 可惜事与愿违。 他们花了数天时间乘风南下,却没能得到任何情报。 因为那座城市已经不复存在了。 从地理角度上讲,那座城市还是存在的。高耸的城墙,红土的房子,都依旧在。 只是城里的人,统统化作了尸体。尸臭遍城,令人窒息。 他们在城中的一角,找到了他们亲手搭起的住宅区。城主信守了承诺,没有驱逐这些流亡至此的镇民。所以镇民和他一起死于屠戮。尸身已腐,面目难辨。但古穆拉还是从中辨认出一具小小的尸身。龟马大陆的孩童很罕见。他来这片大陆以来,只见过一个孩子。那孩子送过他一根狗尾草。 “我们不该把他们留下的。”古穆拉说。 程无忌没有说话。 他们来到城主的官邸,终于遇到了活人。他们披甲持刃,军人打扮。古穆拉之前没有见过他们,他们应该既不是万兽神的信徒,也不是长生树神的信徒。 “你们信哪个神?”古穆拉问。 “空焰神。”为首的军人说。“十神联盟。” 古穆拉的手中多了一把星之剑,然后他将剑刺入了军人的喉咙。 “你们这是向十神联盟宣战!”又一名军人说道。所以古穆拉把他也杀了。 他把他们全都杀了。终于,城中不再有活人。 死者太多,他们无法全部掩埋。他们认为火葬也是体面的告别仪式。于是他将这座城市燃作火海。 他们从军人口中得知,屠戮这座城市的空焰神主力,已经向着“疯子城”进发了,并且这支队伍还带着被俘获的奇想神。 “看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一趟‘疯子城’了。”古穆拉说。 他们飞去了熔岩之地,却没有看到什么疯子城。 没有高楼,没有工厂,没有建筑工地和西装革履的人们。有的只是烟雾与熔岩。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神明横行的大地上,不信神明是一种无谋的狂妄。他们不配拥有活下来的权力。因此,这片大陆仅有这么一座疯子城,而且,它甚至都没能存在多少时间。 “我们不需要神明。这就是我们的信念。如果否认了这一点,这座城市的信仰也就不存在了。” ——回想起来,这段话真是幼稚可笑。 他们继续飞行,终于遇到了空焰神的大部队。空焰神是好战的神明,他的拥趸既是信徒,也是士兵。士兵穿着灰蒙蒙的铁甲,组成了灰色的洪流。在似乎无穷无尽的灰色之中,古穆拉看到了一抹炫彩,那是奇想神的颜色。 “去把她救出来。”古穆拉说。 程无忌没有反对。 空焰神的部队排成了长长的蛇形。古穆拉用火焰袭击了长蛇的侧翼,本以为他们会就此陷入混乱,不料弓箭手射出水箭灭了火,而重甲兵也纷纷将自己的盾牌化作坚冰。空焰神的神通能令兵器附着元素之力,因而很难用元素魔法打垮他的军队。 见奇袭不成,古穆拉便打起了消耗战。他用“追死之印刻”操控“死者”,祭起了他最擅长的“滚雪球”战术。但对方的指挥官很快就摸清了他的能力,于是专门分出一部分人马负责焚烧尸体。士兵刚刚阵亡,焚烧者们便用燃着火的剑与矛将他们的躯体少作灰烬,以免被古穆拉利用。 但古穆拉也有应对之法,他操纵着刺剑状的法杖,令军队上空下起了雨。火烧不起来了,“死者”部队便渐渐壮大了。而此时,对方指挥官派出的奇袭部队已绕至古穆拉身后,对他发起突然袭击。指挥官早意识到古穆拉只有势单力薄,便使用了“斩首战术。” 古穆拉毕竟身经百战,偷袭没能得手。不过,在缠斗中,他便无法一边使用水系魔法、一边操控“死者”大军了。在他终于击退奇袭部队时,“死者”也尽数被空焰神的军队焚尽了。 幸好,程无忌已经只身突入大军,来到了奇想神身边。 “快走!”她拉起奇想神的手,唤起飓风。 “为什么要走?”奇想神却问。 程无忌看着她,缓缓松开了手。 “我已经加入十神联盟了。”奇想神说。“说到底,我本来就没必要反抗他们?” “你是自由的神明,不是吗?”程无忌问。 “所以我有屈服的自由啊。”奇想神说。“被信徒抛弃的神明,总得找个活下来的办法。” 程无忌没说话,她打趴了围上来的士兵飞走了。 没过两秒,她又打趴挡道的士兵飞回来了。 “送我们离开这里,让我们回到原来的世界。”她对奇想神说。 “做不到。”奇想神说。“我已经不是你们的神了。” “哦。看来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程无忌的右手缠上了诡异的荆棘。“‘返身之印刻’。” “喂,咱们之间只是有点小矛盾,犯不着下这种狠手?”奇想神毕竟是神明,一眼便看出了咒噬刻印的凶残。 “送我们回去。”程无忌重复了一遍要求。 “算了。留着两个不忠的信徒,还不如没信徒。”奇想神叹了口气。“你我缘尽。回到你们来的地方。” 士兵们再次扑了上来,程无忌却飘上了空中。古穆拉也一起飘了起来,他们的身躯终于化作泡影。 “我帮你们解决了他们。”奇想神对士兵们说。“这个功劳得算在我头上?” 程无忌双眼一睁,看到了海洋般的蓝。那是休眠仓的玻璃盖的颜色。 她推开盖,走出了休眠舱。 赵智明迎着他走了过来。“异世界穿越的感觉怎么样?” “还行,没vr游戏那么晕。”程无忌答道。“我在休眠仓里待了多久?” “算上今天,是一个星期。” “哦,我们在那个世界大概过了一个多月。《隐秘箭头4》应该有消息了?” “又跳票了。”一旁的王言答道。 程无忌走到古途的休眠仓前,重重踢了一脚。“快出来,别睡了。” “你轻点!这玩意可是很贵的!”赵智明急忙阻止。 “既然这么贵,就把外壳修得结实点啊。”她又踢了一脚。“好像确实很结实。……好疼。” 但古途还是没出来。 他双目紧闭,仍在无尽的梦境之中。 赵智明的脸色变了。“他的灵魂破碎了?” “‘绝途之印刻’!”无形的锁链从程无忌手上射出,穿越休眠仓刺入古途的躯体。 第119章 百无禁忌 醒来的时候,古途觉得自己神清气爽。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没有。这肯定是因为他死过太多次,对死亡有了耐性。 他觉得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得了慢性肠炎的人,已经忘了肚子不疼是什么体验了,突然有一天肠炎好了,于是就出离舒爽了。 只不过,他的毛病不是肠炎,而是灵魂破碎,不得不时时刻刻用禁制法术把灵魂捆起来。施法是要消耗精力的,24小时的持续施法对精神是种慢性而绝望的摧残,那是一种如跗骨之蛆一般的疲惫感。 疲劳驾驶容易酿成事故,疲劳施法亦然。在从龟马大陆穿越回现实世界的时候,古途的施法出现了纰漏。在龟马大陆,他的施法靠的是奇想神的“意愿”,而在现实世界,支持他魔力系统的则是刻在自身灵魂上的印刻。从龟马大陆飞往时现实世界时,他需要手动地切换一下“魔力模式”。但他忘了。 偶尔的遗忘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他第一次穿越到龟马大陆时,魔力就中断过一次。即使他停止施法,禁制锁链也能持续一段时间,不会酿成大祸。但这次他比较倒霉:旧的锁链刚刚裂开,新的锁链还没来得及补充上,偏偏他又在这时忘了切换。于是他当场昏死。 “我昏了多久?”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不在休眠仓,而是躺在病床。窗外已经是黑夜。 “我现在没空,一会告诉你。”身边传来程无忌的声音。此时她正在平板电脑上和一名半龙半人的boss激战。她连续三个翻滚闪过了boss的三连重劈,然后以一套组合斩击砍掉了boss最后剩下的10生命。boss化作了灰烬,她在篝火处存了盘,退出了游戏。平板上的时钟显示着03:32a。 “大概18个小时。”她打了个哈欠。 古途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不再疲惫。因为这段时间里维系着他灵魂的锁链源自于她,消耗的是她的魔力与精神。 “别告诉我你这18个小时都没睡觉。”他说。他即使睡着了,也是能维持锁链存在的。 “《终末之火》刚上线,我本想试试能不能最速通关的。……可惜探图花的时间太多了。这都快一天过去,最速记录肯定没我什么事了。”她揉了揉眼睛。“算了,不玩了。我睡觉去了。” 古途唤出了锁链,捆牢了自己的灵魂。程无忌叫来了赵智明,然后便离开了。 “抱歉,我们不应该让你出这次任务的。”赵智明对古途表达了歉意。 “没有,是我自己疏忽了。穿越时间的时候忘了施法。”古途说。“话说,下班路上出了意外,这个算工伤?” “……你也不缺这钱?”赵智明说。 说的也是。毕竟古途是开公司的人。话说,他有段时间没回公司了,不知道公司现在是什么状况,还赚不赚钱。没他捣乱的话,张铭石应该能把公司打理得不错。他是不是该往公司注资了? “龟马大陆的情况,程无忌都跟你说了。” “嗯,那边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听你的口气,那边不太乐观?” “我们会想办法。” 古途昏迷了18小时,所以这时龟马大陆应该过了半周多的时间。不知道“奠基者”那几拨人又搞出什么新的乱子。但“梦之子民”没法派人过去,所以能阻止他们的方法也不多。 “要不……我再去一次?”古途其实并不想去。但他觉得这时不客气一句,会显得他特别不仗义。 “别,再让你过去,无忌会杀了我们的。”赵智明说。 哦。这真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呢。古途想。 虽然他一直觉得程无忌会哪天突然心血来潮杀个把人。 “无忌是老员工了。”赵智明意味深长地说道。“她经历得比我们都多。” “哪方面的经历?”古途问。 “战友的……死亡。”赵智明说。 “哦。” “所以,为了她的心理健康建设,好好活着。”赵智明拍拍古途的肩。 这种事情,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古途想。 古途本打算等程无忌睡醒了,郑重向她道个谢的。结果一天过去了,他都困了,她都没醒。他睡了一觉,她还是没醒。这一觉她已经睡了30个小时。 “程无忌的魔力系统比较特殊。”李诺告诉他。“需要靠睡眠补充魔力。” 怪不得她上班时总在睡觉。在龟马大陆时,她没有时间补充睡眠,看来魔力的消耗相当严重。 又是4小时过去,程无忌终于睡醒。总计34小时。 “我这是在哪里?”这是她睡醒后的第一句话。 “我猜是,地球?”古途答道。 “为什么你会在我的卧室?”程无忌揉着脑袋,似乎还在迷糊中。 “这里是病房。” “还不是一样,既然我睡在这里了,那就是我的卧室。”程无忌没好气地说道。“随随便便进女孩子的房间,你礼貌吗?” “没什么不礼貌的。你看你穿戴整齐,和在外面也没什么区别。” 此时程无忌穿着松垮垮的t恤,蓬头乱发。她工作时也是这个打扮。 “所以,你出现在我的闺房,究竟所谓何事?”她问道。“总不能是打算图谋不轨。” “看望一下,顺便表达一下谢意,不可以吗?” “看望不带水果,表达谢意不带现金,我信你个鬼。” “表达谢意是真的。你救了我好几次,没你我已经死了。”他说。“不过我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是你们一手策划的。所以算扯平了?” “是你自己穿越到异世界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程无忌伸展了下手臂,然后戴上了眼镜。“我们就是在鲁斯坦帝国稍微引导了你一下,后来的事情就我们无关。龟马大陆也是你自己同意要去的。没我们的话,你该死还是得死。” “是啊。其实按照常理,我早已经死了。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如果哪天活不过来,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到时候你麻烦你死远一点。”程无忌说。“别老是死在我面前。” “我又没有‘老是’死在你面前。” 程无忌不说话了。 “话说,干‘梦之子民’这行的,死亡率是不是特别高?”古途问。 “也没有特别高。介于特工和恐怖分子之间。” “所以,干这行的,如果自己没死,就会不停看到同事死在自己面前。”古途说。 他认为程无忌会回避这个话题,但是她没有。 “是啊。还真是份操淡的职业呢。”她说。 “为什么不换份工作?” “你为什么不换份工作?”她反问。“装作不会魔法,也不响应异世界的召唤,埋头过普通人的生活,没准你也能活到七老八十呢。” “首先,‘奠基者’已经盯上我了,这时候再装无辜也没用了。而且,我也不可能不响应召唤,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古途说。“更更不可能的是,用过魔法之后,还想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尝过魔法的滋味后回归平凡,就像是让一个习惯自由的人陷入囹圄,把一个热爱奔跑的人砍掉四肢。与之相比,死亡的威胁并没有那么可怖。 “其实,十五岁的时候,我曾经立下一个誓言:一过二十岁生日,我就投江。” “理由呢?” “没什么理由。只是觉得没意思。”她说。“我不喜欢这世界,它也不喜欢我。我们彼此看不顺眼,又何继续凑合呢?” “后来呢?”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我学会魔法了。” “然后呢?” “……你知道魔法的本质是什么吗?” “什么?” “魔法的本质就是‘去他【哔——】的’。有了魔法,就不用再看牛顿的脸色了。实际上,这世间的所有规律和法则,你都可以不理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魔法也有魔法的法则。” “拘泥于法则的人,成不了好的法师。让一切规则统统去死,这才是魔法的精神。” “所以你决定不死了?” “是啊。既然规则都去死了,我又何必和这世界一般见识呢。” “那你立下的誓言怎么办?” “一个人有魔法精神的人,怎么会管什么狗屁誓言呢。而且我才十八岁。” 你都十八岁七八年了。 “再说,”她补充道。“那个誓是我十年前立的,哪个誓言的保质期能有那么久呢。” 你看这么快就暴露真实年龄了。 “那么,现在的你,是自由的吗?”他问。 “接近自由。”她答。 “差在哪里?”他又问。 “差在有你们这群猪队友。”她说。“如果你们都死绝了,我就彻底自由了。” 古途突然理解了程无忌的“社交焦虑”。她并不畏惧自身的死亡,可还是会害怕身边的人死去。于是,她的心灵依然没有自由。所以,她选择保持距离。如果你可以不在乎所有人,那么任何死亡都不再能够动摇你。 “不过在此之前,”她又补充道。“我得先灭了‘奠基者’。” 他们杀了她的同事。所以,她会杀了他们。 “我也是这么想的。”古途说。 第120章 瘤子和甬道 医疗部门的人给古途做了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你的身体非常健康。”医生告诉他。“我们的建议是:以后别出门了。” “没问题。我这人宅得很。” “再也不许穿越到别的世界了。”医生继续说。 “没问题。我正不想穿越呢。麻烦你通知一下各世界的召唤师,叫他们别找我的麻烦了。” “还有,魔法也不许用了。”医生说。 “这个就有点过分了。之所以现在我的灵魂还没碎成渣渣,全是靠禁制魔法捆着的。” “那破例允许你用禁制魔法。”医生说。“其他的魔法坚决不能再用了。” “没问题。我喜欢禁制魔法。” “还有,禁止房事。” “太没问题了。除非你给我找个女朋友,否则半点问题也没有。” 医生走了。 然后,王言来了。 “医生怎么说?”王言问道。 “他说我现在就是个植物人。”古途答道。 “那你多晒太阳,我会记得每天给你浇水。”王言说。 经过这次的折腾,古途确实觉得身体大不如前了,跑个步都会觉得脑仁疼,稍微动下施法的念头,浑身上下的灵魂便都会觉得不得劲。“带鱼”也拒绝出来跟他见面了,大概是它觉得鱼之将死,没什么好看的。 古途决定写遗书,毕竟他是个腰缠万贯的人,又没有亲戚子嗣,要是就这么死了,律师也会头疼怎么瓜分他的财产。他觉得公司可以折成股份,分给全体员工;来路不明的现金可以分给程无忌一些,但不能分得太多,否则她会全部用于游戏氪金;剩下的钱可以捐给“梦之子民”,或者信得过的慈善机构。但信得过的慈善机构不多,所以就捐给“梦之子民”好了。 写完遗书后,他又觉得不应该把它放到显眼的位置。否则,公司员工和“梦之子民”就会很快有杀人动机了。 把遗书藏好后,他就困了。这次的困意来得太猛烈了,他只想倒头睡去,甚至都来不及回到自己的房间。说起来,他现在貌似是在“梦之子民”的基地里,这里他相当不熟,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回自己的房间。他随便进了个没上锁的房间,见床上无人,便钻进被窝睡下了。 这一睡,他就穿越了。 这次不知道是谁在呼唤他。奇想神应该是不会召唤他了,所以他去的也不是龟马大陆。他抵达的是一片混沌之地。他所见的景象,每一秒都在变化:前一秒是晴空万里,下一秒乌云密布,再下一秒有不明生物在天空游泳,之后动物的眼睛和鼻子在天上乱飞,再之后冰块在静静燃烧,再再之后一堆看不懂的事物充斥了他的视野。没有什么是合乎情理的,一切都仿佛只是转瞬之物,时间不再连续,存在也变得稀薄。 这似乎是一片被超越系魔法支配的时空:法则被践踏、因果被颠覆,事物之间的联系也被打碎。这个世界让人觉得莫名其妙,而不会产生半分的真实感。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世界他来过。 虽然眼中所见的是不知所以的幻象,耳中听到的是杂乱无序的噪音,但鼻子却嗅到了一丝有迹可循的气息。那是腐朽的气息,令人作呕的气息。这气息让本已虚弱的他变得五脏翻涌。 他想起来了。这气息来自于毒瘴丛生的“神罚之地”,它的名字叫“炫嗅”。 “我回到了……神圣鲁斯坦帝国?”他恍然大悟。 然而,这片土地已经不能被称之为鲁斯坦帝国,它甚至不能被称之为“土地”。它只是一堆破碎概念的集合。 “晴空!”他向着无尽的混沌喊道。 这里不可有人存活。即使有人存活,也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 但是,这里是混沌,无因无果的混沌。在混沌之中,也许不可能会成为可能。也许他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不,这里一定有人存活。否则,又是谁召唤了他?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牌。牌上画着一个四方的箱子。这张牌的名字,是“猫”。箱中之猫。 “是这只‘猫’召唤了我吗?” 不,是我召唤了你。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没有说话,但他却懂了那个人的意思。 那人长着一张青春又苍老的脸。他的五官像是男人,却有一对女人般娇艳的红唇。那人令他感到恐惧,他又深知自己正在渴望着那个人。 “为什么?”他问道。“为什么把我召唤到这里?” 因为,百闻不如一见。我想让你亲眼看看“真理之门”开启后的样子。 “我看到了。”他说。 混沌是一切的,而真理是一切终点。当人抵达了终点,也便回归了。 “‘奠基者’需要会追求这样的事物?”他问。 求知者总是会追求一个终极的答案。为此,他们可以付出一切。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其实是“朝闻道,则死”。 “我不认为他们追求的是答案。” 他们追求终极的伟业,终极的成就,终极的地位。但只要他们追求终极,结果就不会有不同。 “不论如何,我觉得追求‘真理之门’是‘吃饱撑的’的行为。”他说。或许有钱有势的人,追求的一切都脱不了“吃饱撑的”的范畴。所以他们会主动花钱买罪受,买一堆并无用处的奢侈品还乐此不疲。 如你所见,这片你征战过的土地,已经被“真理之门”占据了。下一个将被“真理之门”侵蚀的,就是被你称作“龟马大陆”的世界。占据和侵蚀是不可逆的。而且“门”有自我膨胀的倾向,它侵蚀得越多,便越不可阻挡。终有一天,一切都将回归混沌。 “所以,你把我叫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告诉我,我必须阻止‘奠基者’,否则世界就会毁灭?” 世界不会毁灭,只会变样。关键是,你能否接受它变成这个样子。 “也就是说,虽然我快死了,但还是要和‘奠基者’战斗?” 这一次,红唇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混沌即将吞没古途,而他的意识也濒临磨灭。但在此之前,红唇人解除了召唤,于是古途回到了现实世界。 醒来后,他忽然很想找个人倾诉。恰好王言出现在了他面前。 “刚刚我做了梦。我梦见我掉入了虚无的深渊。 “虚无,就是什么也没有。没有光,一片黑暗。没有声音,一片寂静。没有气味,没有温度,肢体也碰触不到什么东西。 “那感觉,好像是我完全不存在。在没有感觉的世界里,存在或不存在都没有区别。” 王言说他有急事,溜掉了。于是古途拉着李诺倾诉起来。 “我很恐惧。极端地恐惧。我从没有这么恐惧过。 “不是突然遇见老虎或是蛇的那种恐惧。也不是碰见鬼的恐惧。 “而是,被困住的那种恐惧。 “想像一下,你必须穿过一个狭长的通道。通道很窄,你只能勉强匍匐前进,无法抬头,无法转身,无法后退,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勉强地前进。 “你不知道通道有多长,也许是无限。直到一天,你发现自己抵达了尽头,这个通道是个死胡同。你无法前进了。你被卡在这里了,连活动身躯也做不到了。你希望自己死亡,或至少是昏过去,可连这也做不到。你只能被无限地卡在这里。” 李诺接了一个电话,也跑掉了。于是古途只好找别人继续倾诉。 “如果我知道自己会遭遇这些,那么我会在之前就让自己死掉。 “我并没有自杀倾向。我只是想避免自己被卡在狭长的通道中。 “为了避免这个结局,我愿意做一切事情。” “也就是说,”程无忌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做了一个梦,然后你决定穿越回龟马大陆的世界?” “是啊。”古途说。“我可能一穿越过去就死了,即使没死,但打不过‘奠基者’。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留在这里,被虚无淹没。” “那随你便。”程无忌说。“我呢,不怎么喜欢做徒劳无功的事情。所以这次我不会跟你去。” “我一个人去,做起事来更无顾虑。” 于是,他躺进了休眠仓。 “梦之子民”试图将他送去龟马大陆,但是失败了。 “怎么回事?” “没找到合适的召唤者。”工作人员说。“没有召唤者,我们没法把你送去异世界。” “上次我不也没召唤者么?” “上次你的召唤者是奇想神,供给魔力的人是她,把你们送回来的人也是她。” “完了,那个世界不流行召唤术,除了奇想神也没人会召唤了。”古途说。“上次我又把她得罪了,她妥妥不会再理我了。” 正在这时,休眠仓上的指示灯突然亮了。 在一阵乱七八糟的光芒后,古途穿越到了龟马大陆。 “小奇,几天不见是不是想我了?”古穆拉厚着脸皮装出一副热情的模样。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个仙气飘飘的美女神明,而是一个浑身长着门的大瘤子。 “请问您是哪位?”古穆拉客气地问对方。 “我是召唤神。”大瘤子回答道。 第121章 征战终于开始了 “冒昧问一句,您的理念是什么?”古穆拉问。 “我没什么理念,所有的召唤物都是寡人的子民。”召唤神说。“你经常被召唤,所以和寡人极其投缘。” “哦,那您的信徒多么?” “寡人不讲什么信不信徒的,只要是召唤物,不管你信什么神明,都能给寡人贡献力量。” “这么说,您一定强得一匹喽?” “不强,这片大陆不怎么流行召唤。” “那您召唤在下,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闲得蛋疼,召唤个把人练练手。” “也就是说,我随便干点什么都可以了?” “请便。”召唤神说。“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古穆拉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诡异的祭坛上。祭坛上画着神神鬼鬼的符咒,旁边的瓶瓶罐罐血呼拉碴的,好像是把什么东西给献祭了。 “您召唤是需要仪式的吗?”古穆拉问。 “不需要,寡人就是觉得这个地点挺有气氛的。”召唤神说。 也是,一看就像是召唤恶魔的现场。 祭坛边上,还有一大堆不明生物。比如身体透明的狼,身体透明的骷髅,身体透明的粘液球,身体透明的重甲卫兵什么的,一看就是群召唤物,准是召唤神练手时顺带召出来的。 “对了,忘了说了,你虽不算寡人的信徒,但跟寡人特别投缘,所以也可以用寡人的神通。”召唤神说。 不用说,召唤神的神通就是召唤。 古穆拉没有召唤系的印刻,也没有召唤系的法杖,但他发现自己的灵魂里好像多了一个器官。那个器官肯定是用于召唤的。 他稍微活动了下那个器官,一道召唤门就打开了。 “召唤这么容易的吗?”他问。 “一般情况不容易,但如果有人跟你特别有缘,你就很容易把他们召出来。”召唤神说道。 召唤门放出耀眼的光芒。古穆拉能感到它们和自己的魔力建立了强烈的联系。 “对了,我的魔法印刻好像都能用的样子。连法杖也在手边?”他惊喜地发现。 “召唤一个生物的,要尽可能地保留他的原本才能与装备,这是召唤术的基本。”召唤神。 奇想神就不懂“召唤术的基本”。虽然她用其他方式恢复了古穆拉的施法能力。 “我能感觉到,你来到这个世界是有使命的。”召唤神说。“你的敌人非常强大,但你却孤身一人。” “您还会占卜?” “不需要占卜,和理解自己的召唤物,和召唤物共情,是召唤师的基本。”召唤神说。“孤身的你,特别需要同伴。你需要许多的同伴,于是你遇见了擅长召唤的我。现在,同伴即将降临到你面前。” 然后,召唤门走出了一个人。他穿着黑西服、白衬衫,打着黑色的领带,腰间却挂着链子,鼻子上穿着环。 “王言?”古穆拉一脸错愕。 “这是哪儿?”王言也一脸错愕。 “我为什么会把他召出来?”古穆拉问召唤神。 “这都是缘分啊。”召唤神说。“此外,他跟你有共同的敌人,而且他最近特别闲。” “我很忙的。”王言辩驳道。 “别狡辩。这位是召唤神,作为召唤物的你,在它面前是无所隐瞒的。”古穆拉说。 召唤门没关,于是里面也走出了一个人。 “我怎么又来了?”她问。 “这都是缘分,程无忌。”古穆拉说。 里面又走出一个人。这人瘦瘦小小的,带着眼镜,一副土气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厉害货色。 “基尼斯?!”古穆拉喊了出来。“我还能从奥姆尼赛因斯高校拉人呢?” “只要有缘,哪个世界的人你都能召唤。”召唤神说。 召唤门里又走出一个人。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子,深色皮肤,红色头发,左侧脸庞有伤痕,但除此之外颜值还算在线。 “这是谁来着?”古穆拉问。 “爱森博戈。”基尼斯替她做了介绍。 古穆拉终于想起,她是那个暴力尖子生,跟他在演武会交过手的。 “她跟我也不算有缘分。”古穆拉说。 “她跟他有缘分。”召唤神指指基尼斯。 “你们交往了?”古穆拉看着基尼斯。 “嗯……嗯。”基尼斯含糊地承认了。 骗子。渣男。叛徒。演武会是我替你打的,结果我还单身,你却有了女朋友。 话说既然能从奥姆尼赛因斯高校拉人,为什么不拉厉害点的?拉个学生算什么本领?起码要拉个老师嘛。 然后,门里走出一位教师模样的人。扫帚眉、鹰钩鼻、尖嘴猴腮的,他猥琐的气质令教师队伍的纯洁性一下受到了挑战。 “麦克阿诺?这货为什么会在这里?!”古穆拉高喊道。 “嗨,孽缘也是缘啊。”召唤神说。 门关上了。 现在古穆拉有了5名同伴,和“奠基者”相比的人数劣势略有缓解。问题是要掀翻“奠基者”,6个人仍是远远不够的。 召唤门消散在空气中。古穆拉发现门后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他很熟,而且颜值特别高。罗斯玛丽。 “好了,人数够了。”他说。“我们去掀翻‘奠基者’。” 于是,一行人告别了召唤神,踏上了征战旅途。在路上,古穆拉向众人解释了下穿越世界的原理和当前他们面临的状况。他们很快便接受了召唤物的身份,毕竟都是学魔法的,什么稀罕事没见过。 说起来,罗斯玛丽本不应离开奥姆赛因斯高校。在娜塔茵醒着的时间日益减少的如今,她本应是那个世界的守护者。现实世界和龟马大陆的时间是1比7左右的关系,但奥姆赛因斯的世界和龟马大陆未必是这种换算比。她应该守在自己的土地。 “我的使命,是守护世界不受‘真理之门’侵蚀。所以,这件事我不能置之不理。”她说。“而且,我说过,我愿付出任何代价回报你。你的忙我一定会帮。” 罗斯玛丽愿意帮助古穆拉,麦克阿诺他们自然不会有异议。他们是一群学者,而穿越异世界的旅程是上好的学习经历。 虽然古穆拉和他们认识的古克鑫长得一点也不像,但他们还是很快接受了“古穆拉就是古克鑫”这个设定,毕竟二者会的魔法一模一样。貌似大家被召唤来时都是本来的样子,只有古穆拉变了样。 他们还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情:罗斯玛丽被召唤来的时候,带着她自己的法杖。而古穆拉被召唤来时,也带着她的法杖。所以法杖就变成了双份的。 “这事儿不合逻辑。”古穆拉解释道。“但这片土地不讲逻辑。” 一行人的目标有两个:一、获悉“奠基者”在这片大陆的行动计划,并阻止该计划;二、从十神联盟手中抢回“人皮书”。 目前的问题是,“奠基者”的各支部队独立执行任务,彼此之间不通情报,想把他们全部找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十神联盟实力强大,他们难以争锋。 罗斯玛丽认为,“奠基者”和十神联盟之间有矛盾,古穆拉等人应当隔岸观火,试试看能不能坐收渔利。 古穆拉认为罗斯玛丽的策略太过被动,他们的情报远落后于对方,到最后可能收不了什么渔利,反倒会错失良机。他想要主动出击,先和对方打打看,看看能从中获得更多情报。但古穆拉其实是有私心的:他太想揍一顿那群狗娘养的神明了。 程无忌则认为,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的战力和情报都不足,所以最优先的事项应该是扩大自己的实力。他们应该依附并扶植一位神明,有了实力再与诸神争锋。 麦克阿诺和基尼斯认为,他们是来游学的,怎么着都行,一切听罗斯玛丽的。 几拨人的意见其实并不冲突,总结起来就是:他们应该依附于一位有潜力的神明,一边壮大其实力,一边小规模地骚扰十神联盟和“奠基者”,再伺机从二者的冲突之中获益。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应该依附于哪位神明。召唤神太过佛系,肯定不是首选。他们需要依附于一位有实力与十神联盟对抗的独立神明。 “为什么我们不能干脆归顺十神联盟,然后从内部掀翻他们?”基尼斯问。 其实这是个可行的选项,只是古穆拉从情感上难以接受。 “内奸和卧底一向是死得很快的。”爱森博戈说。于是基尼斯不再提这个想法。 要找到十神联盟的反对者并不难。 据说,十神联盟的征讨军一路西进,但在命运山谷遭遇到了激烈抵抗,战线已经很久没能再推进了。在命运山谷的反十神联军中,他们大概率能找到值得归顺的神明。 命运山谷距离他们大约有500公里,乘风的话花不了多少时间。古穆拉的风大约可以搭载3、4个人,而罗斯玛丽的风载上10个人都不成问题。 于是他们便上了天,向着山谷飞去。罗斯玛丽很贴心地为众人准备了厚外套,以抵御狂风的寒冷。 “这外套是哪来的?”古穆拉问。 罗斯玛丽指了指自己的构成系法杖。 构成系是构成物质与转变物质形态的派系。它是不属于古穆拉擅长的系别,因为他觉得这玩意在战斗中派不上用场。没想到罗斯玛丽连这系都会。 飞着飞着,他们看见了一条黑色的龙。龙大约有10米长,翼展更是超过20米,气势汹汹的样子。 “这是哪个神?”古穆拉问。 “不像是神明。”程无忌说。 “那是哪个神明的神通?”他问。 “也不像是神通。”她指了指龙背。 古穆拉望向龙背。他用“极星之印刻”强化了视力,然后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哦,”古穆拉飞到了龙身旁,热情地向龙背上的人们打起了招呼。“这不是尼蒙、克雷婷、‘奠基者’甲乙丙,还有人质小姐吗?” “谁是人质小姐啊?!”“奠基者”女孩怒骂道。 第122章 热情的尼蒙 古穆拉粗略地数了一下,龙背上大约有十来个人。 要是打起来的话,古穆拉和程无忌可以抗衡尼蒙和克雷婷。既然尼蒙是队长,那剩下的那些人应该不比尼蒙强,他们人数和罗斯玛丽的法杖数差不多,所以她对付他们应该是足够了。即使对付不了,他们还有王言和爱森博戈。在战力上应该占有优势。 “你是不是没计算那条龙?”程无忌提醒道。 “那就是个交通工具,不用考虑。”古穆拉怀着侥幸心理说道。 然后,那条龙靠近了他们,与他们并排飞行。 “嗨!这么巧?”尼蒙热情地跟他们打着招呼。“看样子,你们也是要去命运山谷?” “其实我们还没想好去哪。”古穆拉说。“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去命运山谷。” “既然都去命运山谷,要不要结个伴?”尼蒙说。 “不合适。这事我不好跟老板解释。”古穆拉说。 “老板要的就是个结果,我们给他好的结果不就行了?”尼蒙说。“你看,我们正准备和十神联盟开战,你们和他们也不对付,为什么我们不干脆联手呢?” “真是个好提议。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古穆拉说。 “咱们也都算是高手了,要是打起来,肯定都得脱层皮。就算是赢了,也没有余力对付十神联盟了。”尼蒙说。 “说的真好。我考虑清楚了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古穆拉说。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们假意结盟,背后捅你们刀子。”尼蒙说。“我们还真考虑过这个方案,后来一想,你们也不是等闲之辈,即使我们搞突然体系,也不能确保干净利索地干掉你们,我们多半还是会蒙受不少损失。怎么想,这件事都不划算。还是结盟更符合彼此的利益。” “我觉得不如这样:”程无忌说道。“我们签订个互不侵犯条约,然后各干各的,怎么样?反正我们也配合不到一块,不给对方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助。” “嗯,听起来不错。”尼蒙似乎思考了一下。“那好。我以克雷婷的人品担保,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绝不会主动攻击或陷害你们。” 克雷婷冷冷地看着尼蒙。 “很好。”古穆拉点点头。“我们也以麦克阿诺的人品担保,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绝不会主动攻击或陷害你们。” 麦克阿诺一脸懵懂地看着古穆拉。 “握个手?”尼蒙提议道。 “飞在天上不方便握手。改敬礼?”古穆拉说。 于是双方敬礼致意。 飞龙飞远了。两拨人各自赶路。 古穆拉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玛丽老师,您在这个世界能使用超越系魔法吗?”他问。 “不能。”罗斯玛丽很明确地回答道。 这是理所当然的。娜塔茵不在这里,这里也没有第二个会使超越系法术的人,因而罗斯玛丽没了双生之鉴。 没有超越系魔法,她的战力得按减半算了。 “那您还是不死之身吗?”古穆拉小声问她。 “这个不受影响。没有‘双生之鉴’,我只是暂时失去了施法能力,但超越系的法源仍在。” 在天黑时分,他们抵达了命运山谷。 龟马大陆的天即使到了晚间也不会黑。天黑了,是因为境界神来了。 境界神带来了千军万马,他们如洪流般冲击着扼守山谷的城塞。城塞名曰“断命”,狭窄的地形不利于大军展开,洪流未能冲垮关隘,反倒是令无数士兵白白断命。 在士兵们以命相博的同时,神明们也在斗着法,熔岩与雷电冲击着彼此,山岳也因此而撼动。 古穆拉等人不敢接近,只好飘在天上远远观望。 貌似境界神并未亲自出手,十神联盟一方打头阵的,是个大腹便便的男性神明。他的身躯庞大,光肚子的半径就超过了十米。这么庞然大物漂浮在空中,说不出地滑稽。滑稽归滑稽,其实力不容小觑。他张开大嘴,滚烫的熔岩从他口中源源不尽地流向地面。熔岩淹没了交战双方的士兵,也用高温侵蚀着坚石筑成的城塞。 迎战他的是个面条一样的神明,它将自己的细长身躯绕了无数圈,包裹了城塞、令它不受熔岩所侵。 见熔岩强攻受阻,大肚腩的神明哇哇大叫起来,而后大地崩裂,裂缝不断向前延伸,其上的士兵们惨然坠入无尽深渊。裂缝行进至城塞前时,面条神明喷出无数面条,它们如蠕动的蛔虫般缠上了大肚腩神明的嘴。大肚腩神明发不出声音,地震也随之停止。 大肚腩生气了,他开始满地打滚,于是天上掉起了流星雨。面条神又喷出面条阻拦流星,但流星飞得太散,没法全都拦住。那些坠落地面的流星把地上砸出大坑,让原本已经裂开的大地更加残破不堪。 在熔岩与地震与流星雨的攻势下,十神联盟一方的士兵明显死伤更惨重,但那不重要。士兵有的是,信徒有的是。大肚腩的目的是将城塞摧毁。 这时,天上出现了一只鸟。 在这混乱嘈杂的局面中,没人会注意一只悄然飞至的鸟。 但古穆拉注意到了。因为那鸟身上散发出异样的魔力痕迹。他意识到它是不只活生生的鸟,而是某种魔法造物。他看见那只外表朴素的鸟飞到面条神的身体里。 然后,面条神的战术转变。它射出一根长长的面条,不是向着大肚囊,又不是向着流星,而是向着远方的山峰。那里是鸟儿飞来的方向。 山峰上有个祭坛,祭坛站满了衣着古怪的人们。面条袭击了他们,杀死了他们。而后,大肚腩怪叫一声,消失在了空气。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古穆拉向同伴们解释道:“神明与信徒同在。你把它的信徒杀了,神明也就消散了。” “所以,那个胖神就这么死了?”王言问。 “估计没死,只是跑到他的其他信徒那里去了。神明只能出现在信徒所在的地方。”古穆拉说。“不过也有些神明是例外。” “比如说,奇想神?”程无忌说。 “嗯,有些神明不怎么守规则,他们似乎也不受法则束缚。”古穆拉含糊地说道。 大肚腩一撤,进攻方的士气明显受了挫。领军的人见状,便立刻鸣金收兵。兵败事小,要是因此扰乱了人心,动摇了信徒,那就出大事了。 守关一方则是欢天喜地。十神联盟来势汹汹,如今却铩羽而归,这更加坚定了他们固守的信心。有了信心,神通力便愈发强大。 古穆拉等人决定更进一步地考察下抵抗力量。他们飞向了断命城塞。还没落地,他们便被守军以弓矢盛大欢迎。 “别射箭!”古穆拉喊道。“我们和十神联盟有仇,是来支援你们的!” 一个长发的男人从城塞里探出了头。 “证明你说的话。”他对古穆拉说。 这要怎么证明?抓两个十神联盟的人来杀? “你们信的是哪个神明?”长发男人问。 “我们现在还没有信仰。”古穆拉说。他们这次是来找神当靠山的,报出奇想神或召唤神的名头都不合适。 长发男人不再说话。 “我知道我们看起来很可疑,”古穆拉说。“但如果我们是奸细,反而不可能说这种惹人怀疑的话不是吗?” 长发男人的脑袋缩回城塞。箭矢如雨降下,古穆拉等人只好撤离。 “如果刚才是我去交涉,就不会是这种结果了。”麦克阿诺说着风凉话。 命运山谷以东是十神联盟的势力范围,山谷以西则是抵抗军的土地。古穆拉决定先飞到山谷西边的村镇,看看能找不到机会和抵抗军的神明套套近乎。 离断命城塞最近的,是一个叫做“龙喷嚏”的小镇。如果补给物资要运往关隘,必定会经过这个镇子。于是古穆拉解散了队伍,各自在镇上转悠,分头打听情报。 在镇中修整的士兵,多半会泡在酒。于是古穆拉直接去了酒。 “一杯牛奶,谢谢。”他说。 “这里不卖牛奶。”酒保说。他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古穆拉。 “那有其他不含酒精的饮品吗?”古穆拉问。 酒保看着他,眼神愈发迷离。 “白水好了。”古穆拉说。“水这里总有?” 酒保给他递了一杯水。 “医生说我这星期不能喝酒,这对我的口腔溃疡不好。”古穆拉对四周打量着他的酒客说道。 这时,一个人推开了酒的门,径直坐到了古穆拉身边。 “一杯牛奶,谢谢。”那人说。 “这里不卖牛奶。”古穆拉对那人说。“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尼蒙?” “嗨!古穆拉!”尼蒙转过身来,热情地和古穆拉打着招呼。“见到你真高兴!” 然后,他扭头向酒保打了个响指。“一杯白水,谢谢。白水总有?” “怎么我到哪里都能遇见你?”古穆拉问他。 尼蒙接过酒保递来的水。“谁叫我们目标一致呢。要想和十神联盟对抗,先要在反抗军里找帮手,对?” 古穆拉喝了一口杯中水。他觉得这水有点不太新鲜,不知道是从哪里盛出来的。 “这是军事机密,我不能告诉你。”他对尼蒙说。 “哦,对。我完全理解。”尼蒙说。“那,咱们要不要联手?” 第123章 大哥何处寻 联手是不可能联手的。当一个“奠基者”哭着喊着要和你联手时,那联手大概率不是个好选择。 古穆拉懒得跟尼蒙纠缠,但他不知道让对方闭嘴。貌似揍一顿是个高效的选择,问题是他暂时不想和“奠基者”开战。他决定换个话题。 “你是怎么加入‘奠基者’的,尼蒙?”他问。 “嗨,机缘巧合呗。这事真是人生无常,说来话长了。你呢?”尼蒙说。“你是怎么加入‘梦之子民’的?” “这个说来话也长,写成小说得有39万字。”古穆拉说。“加入‘奠基者’是怎么个流程?也要投简历约面试的么?” “流程啊,这事儿其实是因人而异的。”尼蒙说。“话说总看见你和那个戴圆框眼镜的女孩在一起。她是你女朋友吗?” “你不要看她长得年轻,那只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的形象而已。”古穆拉说。“其实她现实中已经四十多了,我和她结婚十几年了,孩子都上高中了。” “哦,失敬失敬。她那个禁制系的锁链,还真是厉害呢。”尼蒙说。“这么说,你是10岁时结的婚?” 古途今年25岁。算起来,的确是10岁时结的婚。 “我都这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还是认出我了。”古穆拉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再兜圈子也没意思了。“是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认出来了?” “毕竟你是我们的重点关注对象。”尼蒙倒也不隐瞒。“样子变了,印在灵魂上的东西却不会变。” “你们一直想要我的人头。为什么不动手?”古穆拉问。 “我们想要的从来不是你的人头,而是你的认同。”尼蒙说。“我们一直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是吗?有好几次,你们差点杀了我。” “你挡路了,我们当然会想要杀掉你。‘杀掉你’一直是个选项,而且不是最坏的选项。”尼蒙说。“但你知道的,它远不是最好的选项。” “但加入你们,对我来说永远是最坏的选项。” “嚯~,这个不至于。”尼蒙说。“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一群想要改变世界的人而已。” “改变世界的方式,就是把‘门’打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尼蒙笑了笑。“但是,想想看,人类的每一次进步,都是伴随着自我毁灭的风险的。这世界上有些生物已经存在了上亿年,而且似乎还能继续生存繁衍个数亿年。而人类呢?人类不过几百万年的历史,就已经让自己处于灭绝边缘。其实在最初几百万年间,人类和畜生也没多大区别;令人类与野兽区分开的,是这几千年的文明史。这几千年间,人类一直在变化;而这两百年来,人类社会更是呈现出加速进化的趋势。与之相应的,是人类被自己创造出的科技所毁灭的几率越来越大。” “……所以呢?” “如果人类物种想要长存,随波逐流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发展与毁灭的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只要人类追求发展,那么灭绝的风险就一直在。害怕风险而裹步不前,那我们就和飞鸟走兽没有区别了。” “我没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没有火之前,我们不觉得生食有什么不好。没有汽车之前,我们不觉得起码有什么不好。没有计算机和互联网之前,我们也能在那个缓慢运转的世界里开心地生活。但我们就是要追逐未知的生活,哪怕明知它们会令我们自灭。这就是人类。这才是人类。” “人类没你说得那么伟大,他们只是一群趋利避害的生物而已;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开心,他们乐此不疲,什么事情会让他们痛苦,他们就避之不及。”古穆拉说。“就像是你们乐此不疲的‘开门’,也不过是个自我娱乐的项目而已。你们只是想做些看起来‘高大上’的事情,显得你们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崇高,以此维系你们无可救药的优越感。” “那些并不重要。”尼蒙说。“重要的是,你对现在的世界满意吗?” 古穆拉没有说话。 “如果你对这个世界满意,当然可以什么都不做。”尼蒙说。“但如果并非如此,‘门’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机会。开‘门’后,世界可能会变得更坏,也可能会变好。既然对现实不满,为何不赌一赌呢?” “很简单,你们害死了我的父母。所以我要看到你们死。”古穆拉说。“就算有一天我想不开了要去开‘门’,也是杀光了你们之后再开。” “那是个意外。我们也不想的。”尼蒙说。 “滚。”古穆拉说。 于是尼蒙走了。古穆拉终于可以安静地聆听酒客们吹牛。 酒客们的话题,无非是女人、恩怨、光荣往事、赚钱的机会,还有正在发生的战争。这个镇上的人们都对十神联盟没什么好感。 一般来说,强敌来犯,投降和逃跑是人之常情。民族主义者会有些骨气,在外族入侵时能奋勇抵抗,但也免不了内部出现蛀虫。但龟马大陆上的人性情则更为刚烈,因为他们皆是信徒。 拥有相同信仰的人们聚在一起,整个族群便会团结而激进。有投降倾向的人大多是理性的现实主义者,这种人往往很难有强烈信徒,在龟马大陆上总是会受到排挤,也由于缺乏庇护而难于生存。对于信徒们来说,“屈服”、“投降”本就不是选项,因为这与他们的信仰相悖。 “要我说,什么狗屁十神联盟,里面全都是一群软蛋神!”一名粗鲁的酒客醉醺醺地嚷道。 不过,他说的也不尽然。软蛋神的信徒往往不怎么忠诚,其神通也不会有多少战斗价值。若成员都是软蛋,十神联盟也不可能在大陆上摧枯拉朽。十神联盟中有不少的野心家神明,他们认为可以通过这个联盟获取自身的利益。 但事实并不重要。酒客们坚信他们的对手是懦夫加蠢货,只是由于莫名其妙的原因才显得强大,而反抗军的胜利指日可待。 低估敌人是非常危险的。但在龟马大陆,这可能是一件好事。信心会强化神明,那怕是无端的自信。觥斛交错,酒客们的情绪愈发高涨,刚刚还在打嘴仗的人们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但没过多久,他们之间的冲突再度爆发,争议的话题:谁信奉的神明更强大、在抵抗十神联盟的战斗中出了更多力。在酒精的驱使下,言语暴力升级为肉体斗争,酒客们斗作一团。酒保仍悠闲地擦着酒杯,对此景他已司空见惯。反正打烂的杯碗会记在客人的账上。 几拨酒客占作一团,有人拎酒瓶,有人抄椅子,但他们最终被赤手空拳的一伙人打败。古穆拉认定空手的那群人信奉着更强的神明,一是他们人多,二是他们在打架中用了神通。打个架都会用神通的信徒,一定供着一位好狠斗勇的神明。 于是那群人离开时,古穆拉也跟着他们走了。 之前打倒的酒客似乎是矿工和镖客,而这群人却没什么正当职业,只是一味在街上游荡,也没个目的地。他们终于发现,无论他们溜达到哪里,古穆拉都会跟着。 “你想干嘛?”领头的大个子问古穆拉。 “几位大哥,你们信奉的是宝爷神?”古穆拉笑脸相迎。“小生对宝爷神敬仰已久,做梦都想归顺于他老人家名下,不知道该去哪里拜码头?” 大个子上下打量着古穆拉。所有人都在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他。 就在古穆拉犹豫着要不要开溜时,他们中的一个女混混开口了。 “我叫暴野神。”她说。“而且我不老。” 古穆拉沉默了两秒种。 ……话说这个神也太接地气了。看起来和一般人类根本没什么区别,就是个暴走族打扮的不良女。 怪不得之前那几拨酒客被揍了呢。揍他们的是神明本尊。 古穆拉抄起一把“星光剑”,突然斩向暴野神。暴野神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扎满钉子的木棍,迎着“星光剑”抡了过去。“星光剑”是灵魂所铸,削铁如泥,然而被暴野神的木棍击碎。 “好疼!”古穆拉抱怨道。“你过分了,我是病人,灵魂经不起折腾。” 混混们见神明遇袭,向着古穆拉一拥而上。古穆拉射出“星光”,将他们打退,而后唤出金属系法杖,给自己打造了一把钢铁巨剑。 暴野神攻了上来,只一棒就打碎了古穆拉的铁剑。古穆拉后跃拉开距离,又用火系法杖给铸造一把火焰之剑。 “有本事你把这个也打碎啊?”他挑衅道。 暴野神直接一口吐沫喷向古穆拉。古穆拉挥剑来挡,结果熊熊燃烧的火剑竟被这口吐沫浇灭了。 古穆拉见状,顺势跪在地上一拜。“这位女侠,小生刚刚多有得罪了。早就听闻包夜神的武艺天下无双,我想着百闻不如一见,来都来了怎么也得亲眼看看神仙姐姐的武艺,这才出手冒昧。如今看到您的招法,真是惊为天人,鄙人大受震撼,有如醍醐灌顶,困扰我多年的武学难题竟豁然开朗。如此神技,实在名不虚传美不胜收,请受在下一拜!” 暴野神又是一棍抡过来。 “话说,”古穆拉又唤出火焰剑,挡下她的棍子。“您这门这派是怎么个拜师流程来着?” 第124章 神斗 暴野神不接受古穆拉的拜师,于是继续干架。古穆拉绞尽脑汁,用遍八根法杖,也终究没能打退暴野神。 他想了想,暴野神身为神明,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拿下他,说起来也没厉害到哪去,这个师不拜也罢,当下决定开溜。他乘风溜走,暴野神和她的那群混混自然追赶不上。但他们锲而不舍的精神令人感动,追了他七八条街也不肯放弃,吓得他不敢落地。 直到一位大爷为古穆拉说了公道话:“你们也太霸道了,这是大多仇恨这是,人家小伙子都在天上飘了个把钟头了,差不多也该放人家下来了不是?” “滚开,别挡道!”混混嚷道。“信不信我凶起来老头都打?” 大爷不信。 混混的拳头高高举起,冲着大爷吹胡子瞪眼,但终究没有动手。 “看我说什么来着?”大爷还在一旁搓火。 古穆拉逃了挺久,也逃累了。他决定飘下来看热闹。 这时混混们已经将大爷团团围住。 “欺负弱小,这不是我们的风格。”暴野神说。 “可被人挑衅了不揍回去,这也不是我们的风格啊!”带头的混混说。 “我没挑衅,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挑衅啦?”大爷不依不饶。 “你没挑衅,是你身后那个小年轻挑衅来着,”混混说。“他嚣张的很,动不动就掏出8根棍子。虽然你没挑衅,但你替他说话,就等于是你在挑衅。” “你怎么如此血口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儿个是忍不了啦!”大爷气得青筋突起,两拳把混混打趴。 “我本来不打老头,可你动了我的弟兄,这事儿我不能忍。”暴野神走上前来。“不把事情说清楚,今天你别想走了!” “你一个神仙,和一帮小屁孩称兄道弟,你还要脸不要了?”大爷撸起了袖子。“你还以为我怕你是怎地?” 暴野神扔掉了钉棒,让手下换了一个不带钉子的棍子来。而大爷已经气势汹汹地一脚踹向了她。暴野神没防备,被他这一脚踹出十几米远,撞倒了七八个人才止住身形。 “好!”看热闹的人群开始叫好。古穆拉也跟着鼓掌起哄。 暴野神爬了起来。刚才那一脚踢得狠,但她貌似一点伤都没受。她并不愠怒,而是平静地走到了大爷面前。 “我没见过你。”她说。 “你当然没见过我啦!”大爷说。“我打遍山南海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断命’城塞以西的神明我都认识,但没有长你这样的。”暴野神说。 ——能一脚把神踢飞的,自然也是神。 “你个小丫头,才见过几个神明?”大爷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既然你是神,我就不放水了。”她说。“我暴野神的座右铭就是,管你是什么神,我照样把你揍趴!” “大爷我的座右铭就是:你丫给我滚蛋!” 话音未落,暴野神已经一膝盖顶向他的鼻梁。大爷也不甘示弱,一拳锤向暴野神的小腹,将她打出好几米远。 大爷的鼻梁彻底歪掉,鼻血流个不停。“【哔——】你妈!你把我的脸刮花啦!” “看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沉稳。“我只能换张脸。” 他用手在脸上一抹,便变成气质粗犷的年轻男子模样。他的鼻梁高挺,佝偻的身材也变得高大挺拔。 “你是——”暴野神似乎认出了他。 男子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冲上前去,一拳将她的脑袋打进地里,然后他又踹上了七八脚,直至她的整个身躯深陷地中。 “去死。傻【哔——】。”男子说。 突然,地上响起一声爆鸣,石块四溅。暴野神把自己从地理拔出来了,还给了男子一套组合拳。男子被打得七荤八素,而暴野神的拳法不停歇,一击直拳直指男子面前。这一拳来势太猛,男子的脑袋竟被轰得炸裂。 然而,炸掉的脑袋里又出现了一张猩猩脸。猩猩用力一撕,将男子的壮硕身躯撕开,露出了自己的身躯。 猩猩发出了野兽的嘶吼,向着暴野神胡乱挥拳。双方都挨了不少拳,暴野神的俏脸被揍成了猪头,然而吐口吐沫的功夫,她又恢复了原本模样;而猩猩被揍烂了,于是它的脸又裂了,从里面钻出了一只猪脸。 看样子,再这么打下去,非得打成动物世界。 双方气势不减,似乎要战至天荒地老。但有面条从天而至,生生拉住了他们二人。 之前在守关战中表现活跃的面条神登了场。它嘟囔着,说了些不明所以话。 “我们的神明说,大家都是反抗军的伙伴,不要自相残杀。”它的信徒做出了翻译。 “我们可没自相残杀。只是活动筋骨,顺便揍他那张老脸而已。”暴野神说。 “就是,这根本不是残杀,只能算单方面的吊打。”猪头里又长出了大爷那张脸。 “吊打还是残杀,这都无关紧要。”一个声音响起。“神明内斗,将受以极刑。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立下的‘法’。” 古穆拉抬头,然后看到一张金灿灿的脸。它悬在半空上,像极了太阳。 “血律神登场了。”旁观者们私语道。“这架是打不起来了。” “我们没内斗。”大爷还在嘴硬,但气势上已经软了下来。“只是切磋一下而已。” “是他先挑衅的。”暴野神也还在辩解。 “白痴吗你!”大爷瞪了暴野神一眼。“挑衅不挑衅的根本不重要。关键的是我们根本没·有·内·斗!没·有·内·斗!懂吗?” “我们没有内斗。”暴野神也改了口。“只是在搏击练习。我的信徒可以作证。” 血律神的黄金大脸放出金光,扫过大爷和暴野神的面庞。“或许你们这次不是内斗。但已经非常接近内斗。暴野神,众生神,这次我可以不对你们处于极刑。但你们需要接受惩罚。你们认同吗?” “我认罚。”大爷模样的众生神低下了头。 “我认罚。”暴野神乖得像个文静少女。 “很好。”血律神点点头。“希望大家以后和平相处,把精力用在对付十神联盟上。” 它的大脸消失于天空,于是金光也消散了。 “他还没说惩罚内容呢。”古穆拉小声说。 “让神明当着信徒认错,这已经是很大的惩罚了。”他身边的一个穿着礼服的男子说道。“这会动摇信徒的信仰,从而削弱神明的力量。” 古穆拉扭头看了一眼西装男子。龟马大陆的人大多衣着简单,这个人的打扮却典雅繁复。他戴着巴洛克风的假发,脸上还带着小丑面具。 “您是哪位神明?”古穆拉问。 “喔,被认出来了吗?我以为我把实力隐藏得很好呢。”男人笑道。“我是百计神。” 你的实力的确隐藏得很好,但这奇装异服看着就不是普通人。 “虽说名叫‘百计’,但我其实不怎么擅长计谋,只是稍微有些见识而已。”百计神做着自我介绍。“如果你有什么想打听的,可以直接问我哦?我很乐意解答的。” 对于太过主动的人,古穆拉都是怀有戒心的。但问问题总不是什么坏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问这个血律神很强吗?”古穆拉说。“原本挺嚣张的两个神,一见到它就服服帖帖的。” “强度……还算不错。”百计神说。“在反抗军的神明里也算是前二十的存在。” ……话说反抗军里到底有多少神? “但那两个刺儿头那么怕他,可不是因为他的实力。”百计神说。 “那是因为什么?”古穆拉问。 “因为他的正直。” “……原来正直还可以当饭吃?” “一般来说不行。”百计神笑笑。“但如果你正直得突破了天际,那就另当别论了。反抗军的这些神明,虽说是同仇敌忾,但毕竟各有各的脾性,又不想十神联盟有个首领,真打起仗来难免自行其是,到最后就是一盘散沙。所以,对反抗军来说,先‘立规矩’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呢?” “立了规矩,就需要有人监督大家遵从规矩。血律神的脾气虽然臭,但有几点好:第一,它绝对不会骗你,百分百值得信赖;第二,它这个神是榆木脑筋,认死理,绝不会徇私枉法,也不会因为人情世故而偏袒谁;第三,它只要是答应做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阻拦不了它。所以喽,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人选了。” “但它再公正,也要有执法的实力才行。有神明不服怎么办?” “有神明不服从血律神的裁定,就意味着与反抗军的全体神明为敌。这是在‘立规矩’之时便已定好的,这也是血律神执法的底气。”百计神说。“正是因为血律神绝对正直,众神才肯把裁定权交于它手。” “如果它反过来利用你们的信任,以权谋私呢?” “如果是人类,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情,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也很容易随情境而变。但神明不会。”百计神解释道。“神明的脾性,就是它的旗帜。如果血律神的正直有了瑕疵,它的信徒便不再是它的信徒,而它的神力也会瞬间化作泡影。” “我懂了。” “无论如何,内斗是绝对需要阻止的。”百计神做着总结性发言。“因为神明本身就有极强的内斗倾向。每个神明的信念均不同,当在它们在一起,信念自然会冲突。而且这种冲突又不可妥协,因为一旦妥协了,信仰便会被动摇。而神明间的冲突又特别容易升级,因为谁也不甘在信徒面前示弱,最终往往会演变为你死我活的斗争。所以,为了让我们能彼此合作,内斗之火必须在初见端倪时便以雷霆手段扼杀。” “明白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古穆拉说。“监督‘律法’的是血律神,执行‘律法’的是反抗军的全体神明。那么,最初制订‘律法’的又是哪位神明呢?” 百计神笑了笑。“是我。” 第125章 拜码头 晚上,众人在旅店汇合。 他们汇总了下各自打探的情报,了解到这座小镇里集结了二十几个神的信徒,反抗立场比较鲜明的神仙都在这里了。接下来,他们要做选择题,从这二十几个神里挑一个看着顺眼的。 “我觉得那个面条挺不错的。”程无忌发表了意见。 “理由呢?”古穆拉问。 “那个面条叫‘无忌神’。我觉得它跟我挺有缘分的。”她说。 ……这个理由也太随便了? “我倾向于暴野神。”爱森博戈说。“她的神通是赋予信徒再生能力,即使受到致命伤也不会被打倒。这个神通对我们帮助非常大,能最大限度减少伤亡。” 说起来,爱森博戈那个女汉子样,的确是和暴野神很合拍。 “我也投暴野神一票。”王言说。“我可是休假的时候被召过来的,再弄一身工伤就太不值了。” “那我也投暴野神一票,安全第一。”麦克阿诺说。 “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古穆拉对麦克阿诺说。“那个暴野神就是个女混混,一天到晚打架斗殴,跟她混肯定少不了惹麻烦。” “哦,那我觉得那个‘玄甲神’不错。看着挺和平。”麦克阿诺改口道。 玄甲神是个长得像龟壳的神,看起来就挺有安全感。 “基尼斯,你什么意见?”古穆拉问。 “我也觉得玄甲神挺好……”基尼斯说。 “玄甲神只是防御能力强,暴野神可是有再生能力。肯定是再生能力更重要。”爱森博戈说。 “噢对,我选择暴野神。”基尼斯连忙说。 ……好。你的婚后生活可想而知。 “你的意见呢?古克鑫同学。”罗斯玛丽问。 “在这个世界,我是古穆拉,玛丽老师。”古穆拉说。“我觉得还是要看那个神明更能扩张自身的实力。我遇到一个叫百计神的,应该挺有潜力。只不过他的信徒应该不会太多就是了……” “看来大家的意见是统一不了。”爱森博戈说。“那就投票?” “投票是没意义的。”程无忌说。“又不是我们选择了神明,神明了就会接受我们。是我们先要从心理认同神明,那个神明才能悦纳我们成为信徒。” “我们这几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神的信徒。恐怕我们得‘化整为零’,分头加入不同势力了。”古穆拉说。“那我们就各自行动,保持联系,互相帮助。” 于是,队伍解散。 在离去前,罗斯玛丽在每个人身上做了魔法标记,这样她就能用一种叫做“系音之风”的法术联络大家了。 基尼斯、爱森博戈和王言三人同行,结伴去找暴野神报名。但暴野神只接受了爱森博戈,基尼斯太怂、王言太散漫,都不是她的菜。爱森博戈宣称不让她的男友入伙,她就要退出,还因此和信徒们大打出手,结果不打不相识,这一架打得她和暴野神更加意气相投,只是暴野神终究没同意让基尼斯加入。 “让他走。”暴野神说。“你男友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于是基尼斯如释重负地去找了麦克阿诺,一起拜见玄甲神去了。玄甲神接受了基尼斯,却不待见麦克阿诺,因为是玄甲内心正直,和麦克阿诺没法相容。虽然麦克阿诺启动了“面试模式”装出一副善良守信的模样,但终究无济于事。神明可能被蒙蔽、被欺骗,但它不会看不出谁和自己意气相投。 最终,麦克阿诺没能找到一个肯收留他的神明。能与十神联盟对抗的神明,多少是有些骨气的,和他都不在一个频段上。最后,是罗斯玛丽收留了麦克阿诺。她加入了“无垠神”的阵营,并宣称麦克阿诺是自己的助手。无垠神不认为麦克阿诺有资格成为自己的信徒,但允许他为罗斯玛丽提供协助。 程无忌则真的被那个无忌神接纳了。神如其名,无忌神是个性格蛮随便的神仙,和程无忌还挺谈得来。由于同样的原因,它也接纳了王言。 古穆拉试着去百计神那里面了个试。他觉得百计神掌握了不少情报,应该能给自己不少帮助。但他深知自己不是那种运筹帷幄的智将,所以这次面试只是碰碰运气而已,而没想到百计神真的接纳了他。 “我还以为你只接纳那种特别聪明的信徒呢。”古穆拉说。 “你就是那种特别聪明的信徒啊。”百计神说着客套话。“不过,我肯定不会只接受聪明的信徒,因为聪明人终究是少数,我总不能把自己饿死。” 百计神带古穆拉去了他的据点,一座三层的大宅子,据说是百计神名下的房产。宅子里聚集了各路人士,有佣兵、旅人,也有云游的学者和商人。 “我这批弟子都是比较‘好动’的。”百计神介绍道。“其实我也有一群特别‘宅’的信徒,不过他们一般不出门,你们平时也见不到他们。” 在人群中,古穆拉看见了一个特别熟悉的面孔。 “尼蒙,怎么哪里都有你?!” “能信奉同一个神明,说明我们心意相通。”尼蒙恬不知耻地说道。 幸好尼蒙的那几个同事没来,大概也是拜在其他神明门下了。要是百计神麾下都是“奠基者”,古穆拉会当场退团的。 古穆拉决定不理会尼蒙,当作没他这么个人。反正百计神的信徒有的是,找个聊天对象不难。 原以为百计神的信徒不是“天才儿童”,就是城府很深的阴谋家,但和信徒一打打交道,发现他们也是一群普通人,说话也挺坦率的。后来他一想,其实很合理:智慧之神的信徒应该是一群“看重智慧”的人,而未必是“有智慧”的人。而且百计神也未必是什么智慧神。说实话,古穆拉到现在也没摸透他的秉性。 百计神不是那种高深莫测的“谜语人”,反而是说话很直接的神明。他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与构想统统告诉了信徒们。 “神明不应对信徒有所隐瞒。”他说。“要不然信任关系就不成立了。” 百计神加入反抗军的目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从中谋利。他认为这一点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对十神联盟并不排斥,认为必要时也可以加入十神联盟,只是那里有几个太过强大的神明,即使加入了,也多半只能当人家的打手,无利可图。 壮大实力,就要增加信徒,换言之,就是挖其他神明的墙角。百计神承诺不会挖反抗军诸神的墙角,一来这种行为会破坏同盟,得不偿失;而来敢于反抗十神联盟的神明,多少是有些傲气的,其信徒也没那么好挖。他的计划是先在战场上挫败十神联盟,逐步蚕食联盟中立场不坚定的弱小神明,再设法转化它们的信徒。 “那么,我们要怎么打败十神联盟?”古穆拉问。 “很简单。瞄准它的弱点就好。”百计神。 “它的弱点是什么?”尼蒙问。 “十神联盟很强大,而反抗军相对弱小。”百计神说。“而且,所有的人都认为十神联盟很强大,所有人也都认为反抗军弱小。” “这不是它的优势吗?”尼蒙继续问。“所有人都认为它强大,它便会越发强大,然后人便更加认为它强大,这样就成了良性循环,优势就滚雪球了。” “这是优势,也是弱点。”百计神说。“因为人们眼中的十神联盟太强大了,所以他们觉得它应当战无不胜、无往不利。所以,只要它在战场上遇到一点点小挫折,人们就会很惊诧。当它屡遇挫折,人们便不再惊诧,而是对它产生怀疑。怀疑会令团结产生裂缝,而裂缝会制造更多的挫折。挫折也是可以滚雪球的。”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给它一点点挫折。” “我们只要做的,仅仅是活下去,然后把消息传出去而已。我们不死,‘断命’城塞不失守,十神联盟的基础便会被动摇。” “这样就能打败境界神?”古穆拉问。 “当然不会。”百计神说。“境界神只要不亲自出手,它的实力便不会被质疑。但十神联盟会一点点分裂。” “即使它分裂了,也只是那些骑墙派会倒戈?”尼蒙说。“原本的十个神仙的联盟应该还是稳固的?” “我关心的本来就不是那十个强大的神明。”百计神耸耸肩。“那些骑墙派的尸体,就能让我吃饱了。” 古穆拉和尼蒙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目的是击败境界神,拿到他手中的人皮书。这与百计神的目标显然不同。看来他们和百计神的同盟也不会太长久。 希望其他人拜的神能更有进取心一些。古穆拉想。其实那个无忌神还挺有意思的,如果百计神靠不住了,他就去拜无忌神。 这时,程无忌二人正和无忌神的信徒们聚在一栋豪宅,一起吃吃喝喝。虽然无忌神长得像面条,餐桌上却没有面条,甚至连通心粉没有。 “话说,无忌神它老人家的大愿是什么?”程无忌一边吃着饭前甜点,一边问着她的同僚。 “它老人家没什么大愿,怎么着都行。”信徒回答道。 “那它为什么要加入反抗军?”王言问。 “嗨,它是见到十神联盟欺人太甚,路见不平就暴打了它的跟班,之后又一时兴起加入了反抗军。”信徒说。“没准它哪天又一时兴起,就拍屁股走人了呢。毕竟咱们无忌神的座右铭就是:随心所欲,开心每一天。……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王言看了一眼程无忌。 “甚好,甚好。”程无忌说。 第126章 作战计划 无忌神的信徒没能用完晚餐便被赶出了豪宅,因为它的主人回来了。但心胸宽大的信徒们是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他们在路上继续吃吃喝喝。 “我觉得这神不太靠谱。”王言说。 “恰好相反,它靠谱得很。”程无忌说。“你不觉得当这个神的信徒爽得很?” “这倒是。” “所以它的实力才会壮大啊。那种要求信徒苦修的神明肯定招不到人,而对信徒没要求的神明才得到最多的拥趸。你放心好,这个神一准儿发育成大佬。” 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他们遇见了爱森博戈。原来是暴野神的信徒们群情激昂,气势汹汹地要开往“断头”要塞和十神联盟决一死战。 “我们要出征了。”爱森博戈对程无忌说。“你们不一起去吗?” “我们的神仙暂时没这打算。”程无忌说。 “它有更长远的谋划。”王言补充道。 反抗军的问题就是组织太松散,各个神明都有自己的想法。十神联盟目前没有进攻“断命”城塞,暴野神的进击并和其他神明商量,只是头脑一热的行动而已。但这“头脑一热”的鲁莽行径恰是团结这批热血笨蛋的关键。 混混们抵达城塞时,十神联盟的围城部队正在1公里外扎营休息。混混们本想突然袭击,打敌人个出其不意,因为他们觉得对方肯定想不到守军会主动出击。但他们没有马匹,加上队伍混乱,刚冲出城塞就被敌方的斥候发现,接着便遭到了箭雨的洗礼。 按理说,偷袭不成,理应就地撤退。但人都浩浩荡荡地来了,就这么撤退实在丢面子。他们的面子在血律神面前已经丢过了一次了,如今是决计不可再丢了。于是,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冲锋,十神联盟一方则正好乐得射击活靶子。混混们没冲出两步,就被射成了刺猬。 人都成了刺猬,那么就地倒下死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混混们拒绝去死。“寸功未立就被人团灭”是极其丢脸的事情,比“刚出门就撤退”更丢脸。人在极度畏惧丢脸的情况下,是可以强忍着致命伤坚持战斗的。所以混混冒着箭雨继续前进。 又前进了几步后,他们的步履更加艰难了,因为身上插得箭太多了,身体变沉了。他们开始一边拔身上的箭一边前进。拔掉箭后,身上的伤口立刻愈合了,他们终于想起暴野神的神通就是原地再生,再生能力与信徒们的犟劲儿成正比。现在的混混们犟得不可理喻,身体也因此强健得像块牛皮糖。 十神军的士兵们终于有点慌了。但其实他们也不是特别慌,只是稍微有点惊讶:原以为靠弓箭就能打倒的敌人,没想到居然还要拔剑。但肉搏正是混混们的强项,虽然他们武艺不精、挨上三四剑才能还击一棍,可这一棍一棍地拍下去,士兵们终究是吃不消了。他们无论是人数、装备还是作战素养上都占优,却就是没法消灭敌人。 十神军的士兵有点恼火,开始用神通打击混混。混混们被火烧、被雷劈,却还是不肯倒下死去。爱森博戈也很恼火,她觉得混混们视死如归值得敬佩,但十神军居然用魔法,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所以她也用了魔法。 “……illoolli!” 爱森博戈射出一道“风刀”。“风刀”命中了挡在前面的士兵,将他撕裂。然后,它命中了士兵身后的士兵,再次撕裂。它射穿了七八名士兵,速度却并未减缓半分,因为“风刃”不是“风”,而是割开的空间。所以,即使那些释放神通的主教们远远躲在后面,也依然在“风刃”的射程之内。随着他们的死亡,火与雷的神通也停下了。 十神军终于认真地慌了起来。他们原以为敌人是群有再生能力的弱鸡,没想到其中竟然藏着高手。他们摆出了半月状的阵型,开始认真地对混混进行绞杀。但是,弓矢或飞火都被会爱森博戈的空间法术挡下。她能割裂空间,所以一切正面进攻均无效。 “你有这本事,为什么不早拿出来?”暴野神向爱森博戈抱怨道。 “刚才看你们冲得那么凶,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后手呢……”爱森博戈说。“而且捕捉空间的脉络也需要时间。” “我是说,之前你跟我单挑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本领?”暴野神气呼呼地说。 爱森博戈还没来得及解释,暴野神就倒下了。她的心口被人戳穿了。而后,又有几名混混相继倒下。 爱森博戈机警地环视四周。她的空间障壁应该挡下了所有攻击。为什么他们还是会受伤?她下意识地向右侧一闪,然后感到一阵风从身旁掠过。刚才有人从背后偷袭了她,但她看不到对方,也听不到声音,唯有空气流动预示着危险。这是敌人的神通吗? “他们是无形刺客。”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抬起头,看见面条般的无忌神盘旋在上空,而每根面条上都站着一名信徒。对她说话的是其中一个旅人打扮的信徒。 “同伴有难却见死不救,这有违无忌神的原则。”另一名信徒说道。“我们来帮忙了。” 混混们顿时士气大振,一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十神军也如临大敌,纷纷将火力瞄准无忌神。 然后,混混们再次被捅翻了。即使知道对手是“无形刺客”,他们依旧无能为力。只有街头械斗的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看不见的敌人的。那些信仰坚定的混混可以靠再生能力保住性命,但像爱森博戈这样的新信徒恢复能力没这么强,被捅上几刀就吃不消了。 有个混混急中生智,前胸刚中一刀,便立刻喷出一口鲜血,试图用自己的血给“无形刺客”染色。然而,那些血最终还是落到了地上,“刺客”什么都没沾上。 “搞偷袭算什么英雄?”暴野神站起身来,挥起钉板一通乱挥,仍是什么也没打着。爱森博戈看了她一眼。 “illoolli。” 爱森博戈周遭的空气瞬间压缩,然后释放出巨大的爆炸。暴野神被炸了一脸,顿时头颅就飞。站得稍远的混混虽没这么惨,也被炸得血肉模糊。 “你搞什么鬼?!”暴野神被炸飞的透露破口大骂。 数道幽怨的鬼哭声撕裂了空气,盖住了她的骂声。空气出现了一些半透明的鬼影,它们正是鬼哭声的主人。鬼影的身躯被撕裂割碎,最终消散为虚空。 “无形刺客干掉了。”爱森博戈说。对付看不见的敌人,没有比“乱炸一通”更合适的手段了。 混混们在地上呻吟,鬼哭狼嚎。暴野神的头颅飞远了,捡不回来了,所以她长了个新的脑袋。 “你把兄弟们都炸死了!”暴野神冲着爱森博戈大吼。 “真正有骨气的人,才不会这种攻击炸死。”爱森博戈说。“连个爆炸都受不了,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暴野神的信徒?” 听到这话,混混不喊也不叫,一个个申请刚毅地地上爬起来了。他们身上的伤刷刷地治愈了。暴野神信徒的再生能力,跟他们“死要面子”的程度是成正比的。 “我们又不是暴野神的信徒,你差点把我们也炸死了!” 爱森博戈一回头,看见了王言。 “哦,程无忌是。”她说。“既然你来了,说明你是个有血性的汉子。那点爆炸伤不到你的。” “我是王言,谢谢。”王言说。“而且我是被人拽来的。” 爆炸发生时,无忌神的信徒距离较远,因而没被冲击波命中。而爆炸造成的碎屑流弹也没打着他们,因为无忌神的神通就是让信徒变得像面条一样滑。 十神军的士兵们犯了愁:暴野神的信徒打不死,而无忌神的信徒打不着,他们累个半死也没法歼灭这一丢丢敌人。而暴野神太一根筋,无忌神太随意,他们也组织不起什么有效的反击,所以战况打得极为胶着,整个战场都被搅成了一坨浆糊。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场闹剧如何收场的时候,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神明出现在“断命”城塞之顶。 “总攻开始。”百计神说。 反抗军所有的神明骤然出现在城塞中。他们的信徒浩浩荡荡涌向十神军的军队。此时,十神军的阵型已经完全被暴野神和无忌神搅乱,在犀利的攻势下不住后退。 “这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古穆拉出现在百计神的身旁。 “怎么可能呢?战况瞬息万变,谁能一开始就全都计划好?”百计神顽皮地笑了笑。“我只是根据当前的局面,做出了相应的判断而已。” 十神联盟的一方神明也纷纷粉墨登场——他们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十神军显然没料到这种局面出现,准备明显不足。他们的士气已经动摇,因而神通也打了折扣。从军事角度上讲,暂时撤退、避开敌军锋芒才是最善之举。 “不能撤退。”一个声音出现在士兵们的耳中。“十神联盟绝不能失败。”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浑身沐浴在圣光中的人。他尊贵得像是个皇帝,身份却只是个侍从。 他是境界神的侍从。 在他的身边,有数名境界神的侍从。 在他的身后,一名真正的神之帝王傲然雄踞王座之上。天色悄无声息地黑了。 “现在怎么办?”古穆拉问百计神。“事情闹大了,境界神亲自来了。” “还能怎么办?”百计神说。“随机应变呗。比如说——先杀掉境界神试试?” 第127章 弑神吧!少年 百计神站在城楼上发呆。 他正在想,到底该怎么杀死那个难缠的境界神。 然后,境界神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不但境界神在,连他的王座也在。 神明本是概念化物,突然出现也什么奇怪的。问题是,“断命”城塞里都是反抗军,没有境界神的信徒。看来它也是那种可以脱离信徒存在的神明。 “是你。”境界神对百计神说。 “哦?我只是没什么名气的小神。”百计神笑笑。“没想到你知道我。” “我不知道你。”境界神稳踞王座,面无表情。“但我知道是你策划了这场无谋的袭击。” “如果我在这里杀掉你,就不算无谋。”百计神还在笑。 境界神懒得争论。他敲了敲王座把手,一名侍从突然显现在百计神身后,一剑砍掉百计神的头,吓得古穆拉赶紧拉开距离。他刚跑开,一道落雷就劈在百计神的身躯上,把地都炸焦了。 古穆拉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境界神这么强,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城塞炸飞呢? 侍从不止一个。瞬时间,七八个侍从出现在城楼上,一拥而上刺向古穆拉。古穆拉以“星光”迎击,却被侍从纷纷放电,电了个七荤八素。 见古穆拉没死,侍从们又扔出雷电标枪。如果被标枪击中,古穆拉断然小命不保,于是他赶快乘风溜走。但境界神又敲了敲把手,于是又是一道落雷。古穆拉加大风力,勉强避免了烤焦的命运。 “是不是发现境界神也没那么强?”百计神的头颅说道。 “强不强不知道,反正我是快死了。”古穆拉说。 百计神的身躯缓缓走向头颅,把它捡起来安在脖子上。他又恢复了本来样貌,仿佛从未受到过攻击。连地上的雷击焦痕都没了。 侍从们又将剑尖指向百计神,在他身上刺出十几个窟窿。但百计神不以为意。 “何必浪费时间呢?”百计神无辜地摊手。“我只是个神明,也就是说,我只是个人们想象出来的虚像。攻击我这样的虚像有什么意义呢?” 侍从们把百计神踹倒,骑在他身上一通乱捅。但百计神感觉不到疼痛,声音中没有半点惊慌。“我的信徒从来不认为我是个善战的神明,也不认为我是个勇敢或坚毅的神。所以无论你们如何打倒我、羞辱我,都不会动摇他们的信仰。他们信奉我,只是因为我能给他们提供情报而已。比如说——其实你们根本没有能够伤害到我的办法。” 百计神在侍从们的乱剑中飘然站起。 “你们连伤害他的办法也没有。”他指了指古穆拉。 侍从举着剑,看着古穆拉。古穆拉流着冷汗。但神明都放话了,他也不好就此认怂。 侍从以利刃刺向了古穆拉,古穆拉双手抱胸,故作镇定地昂然屹立。 “闪开。”百计神说。 古穆拉连忙躲开。“你不是说他们伤害不了我吗?” “雷电不用躲。但是剑要躲。”百计神说。 侍从们把雷电甩到古穆拉脸上,把他疼得满地打滚。 “你不是说雷电不用躲吗?!”他抱怨道。 “你没发现吗?”百计神说。“你身上没有烧伤,灵魂也没有受损。” “你是说……那个雷电是幻术攻击?”古穆拉注意到地上的焦痕全都不见了。被雷劈过的石砖完好无损。 侍从们投出雷电标枪,百计神冲出挡在古穆拉身前,被标枪扎成了刺猬。 “确切地说,是精神攻击。”百计神一根一根地拔出身上的标枪。“精神攻击可以杀人,但杀不了我,也杀不了我的信徒。” 百计神走到境界神面前。“如果我会被你的这点技俩扰乱了精神,那我的信徒才会真的动摇信仰。” “我需要解释。”古穆拉正和侍从们战作一团。 “你需要神通。”百计神说。“——‘止水之念’。” “怎么用这个‘治水执念’?” “你是我的信徒,自然会用。” “那好!‘治水执念’!”古穆拉喊出声来。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但他的心突然变得十分平静,仿佛天塌下来了他也不会慌张。侍从们的雷电来,他却一点都不想躲。然后,那些雷电就自己消散了。 “是‘止水之念’。”百计神更正道。“还有,下次不用喊出来,和我的气质不符。” 古穆拉用“星光剑”砍向侍从。没了雷电的帮助,他们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十招过后,八个侍从已被他砍翻两个。 “这伙人刚出场时我还以为多强呢,原来不过不是群弱鸡。”古穆拉顿时蹬鼻子上脸。 “看似强大的事物往往是虚影,此乃人世常理。”百计神不知从哪里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境界神对面。 境界神还是没有起身。他伸出右手,而后手中显现一把雷电之戟。戟身由黄金所铸就,常有电流环绕,长逾5米,在境界神手中却不显冗长。 境界神挥戟,雷鸣大作,天地割裂。百计神被电流击飞了几十米,直到古穆拉把全体侍从砍倒,百计神才挣扎着爬到了城楼。 “你不是说他的雷都是精神攻击么?”古穆拉问。 “能降服众神的精神攻击,肯定是超~~~~强的精神攻击。”百计神没事人一样把胳膊安回肩头,把下巴装回脸上。“换做是别的神,搞不好下巴都会被轰飞。” “你下巴已经飞了。” “它没飞,只是裂开了。而且我已经装回去了。” 境界神又是一戟,劈向百计神脑门。 “‘止水之念’”百计神立正做好,做出挨打的姿态。落雷砸在他头上,他晃了晃,但没倒下。 “境界神没法破坏任何东西,也没伤害任何实在的躯体。”百计神说。“他能做到的,不过是撼动虚构的概念,或是动摇人类的意志罢了。” 境界神终于站了起来。黄金长戟刺穿了百计神的身躯,而百计神却徒手把长戟撅断了。 “靠境界神自己,他什么也做不到。”百计神扔丢断戟,看着躺倒一地的侍从们。“所以,他才需要侍从。他凭精神令他们屈服,而后,有着实体的他们便成为了他的手与足。获得了神通的侍从再用武力令民众陷入恐惧,迫使他们成为他的军队。接下来,他凭借着军队震慑其他神明,令他们成为他的盟友。最后,他依靠联盟让更多的神明降服,最终征服整个大陆。这就是他的技俩。” “听起来很熟悉。”古穆拉说。“历史上的领袖人物,全都是以这个套路发家的?” “境界神的强大是个神话,他之所以强,是因为人人相信这个神话。而且,即使有人戳破了谎言,神话也不会消散,因为每个人都认为别人仍相信着这个神话。” 境界神松开了雷电戟。他的右手中出现一把雷电巨剑,左手中出现一把雷电之锤。锤剑合击,再度将百计神撕裂。 “那么,要怎么打败他?”古穆拉问。“把他的信徒都杀掉?” “这就是棘手的地方。”百计神的右手中出现一把流水之剑,左手中出现一把流水之盾。流水的剑盾挡下了雷电的锤剑。“境界神没有信徒。” “他们不是吗?”古穆拉踢了一脚地上的侍从。突然有雷电劈下,古穆拉立刻后退,避免卷入百计神和境界神的战斗。 “他们只是他的奴隶。”百计神说。“境界神不需要人们崇敬他。他只需要人们恐惧他。” 境界神没法杀死百计神,所以他改为进攻古穆拉。即使知道了境界神不能伤害自己,古穆拉还是不可避免会对境界神产生恐惧,因而仍无法抵挡境界神的精神攻击。落雷的攻速极快,攻击范围极大,闪也闪不掉,古穆拉只好乘风飞离战场,那里凉快飞哪里去。 古穆拉离开了楼顶,所以百计神自然也不能在城楼停留,便跟古穆拉一起飞走了。 “要不咱们先飞回‘龙喷嚏’镇,境界神要是敢跟过来,咱们就让反抗军的诸神把他围殴至死?”古穆拉提议道。 “不用。飞到战场就好。”百计神说。 古穆拉被风刮到了战场中央。反抗军正在与十神军激战,双方神明都亲自下场了。反抗军之前本来占点上风,但境界神登场后,十神军一方的兵力突然暴增,漫山遍野都是他们的援军。 “这就是境界神的神通,‘虚假的军团’。”百计神告诉古穆拉。“你看到领头那队骑兵了吗?只有面前那一百来人是真的,后面几千人都是幻象。战争打的就是士气,看到这个数量的援军开往战场时,对手便未战先怯了。” 暴野神那帮混混倒是没怯,反倒是越打越带劲。“我们当年在‘断命’城塞挡下了几十万大军”一定能成为上好的吹牛资本。 “接下要做什么?”古穆拉问百计神。 百计神没说话,而是很鲁莽地加入了战团。百计神说他不善战斗,这真不是自谦。他瞬间便被一群平平无奇的士兵打倒在地,像是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这战场上怎么还有个唱戏的?”有人问。 “他不是唱戏的,他是反抗军的百计神。”有位见多识广的人说道。 十神军的士兵见状,纷纷大笑起来。而反抗军一方的将士则愈发觉得丢脸。 “我跟那个小丑神不熟。”暴野神向对方的将军解释道。“都没一起吃过饭。” 对方的将军不听解释,所以她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 “我跟他真的不熟,你听懂了吗?”她揪着将军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 将军连忙点头。 “很好。”暴野神一脚将他踹昏。 第128章 神明们的神明 百计神正在挨揍。 如他自己所说,他只是个虚像,死不了的,揍揍也没什么。 不过古穆拉还是觉得,作为一名信徒,他有义务把自己的神明从人堆儿里捞出来。围殴百计神的士兵也没多强,他随便召召“星光”就能全体放倒。要不是百计神冲得太快、让他照顾不及,本来不至于是这个下场。 古穆拉召唤出了那个带刺的血人。咒噬系的东西,看起来都是很吓人的。士兵们一见到个玩意,当场就吓傻了。古穆拉带着血人冲进包围,把百计神拉了出去,然后让血人挨个教训刚才动了手的士兵。 “你们给我听好了!”古穆拉把百计神拉到身边。“这个小丑是我的神,谁要是动了他一根汗毛,就是不给我面子,我就得弄死你。” 然后,他把一名士兵拽到面前,让血人抽他耳光。血人手上带刺,一个耳光就把士兵打哭了。“我刚才没动手!我就是笑了一声而已!” “笑也不行!我的神,是你能笑的么?”古穆拉一脚把士兵踢远,又拽来另一名士兵来打。“你刚才动手了,我是看见了。” 血人分裂了,一人变成了十个,然后十个血人一起殴打那名士兵。 古穆拉拍了拍百计神的肩。“以后谁再招惹你,你就报我名字。” 闪电,轰鸣,落雷。雷般的神明,骤然降临在古穆拉面前。 境界神登场,这次他没坐着。而古穆拉第一时间躲到了百计神身后。 “我会亲手杀死你。”境界神对百计神说。 “哦,我很荣幸。”百计神吐掉嘴里的血。“很荣幸成为你的威胁。” 境界神举起右手。出现在他手中的不是闪电,而是狂风。高天之上有一股狂暴的龙卷,而龙卷在他手中凝聚为一根细线,细线又拧成了长枪。 “我承认,你能抵抗我的神通。”境界神说。“甚至久负盛名的神明们也表现得没你好。但是,远远不够。你未能逃离注定的死亡。” 境界神投出了他的风暴之枪。而后,大气也随着那枪旋转起来,万物都陷入了无尽的螺旋。古穆拉想要拉开百计神,但为时已晚,长枪已击中了百计神。他们不曾有过闪躲的时间。 长枪没有穿透百计神,而是将他的躯体拧成了麻花。古穆拉似乎能听到肌肉断裂的声音。 “精神抵抗,这是你唯一擅长的事情。”境界神对百计神说。“在你的信徒面前,撕裂你引以为傲的抵抗,这便意味着你的‘死亡’。” 这一枪撕裂的不只是百计神,战场上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要死了。抵抗军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战役,连十神军的士兵也尿了裤子。 人们的脑中一片空白。 当长枪再度回到境界神手中时,风暴终于散去,空气也不再哭号。此时,人们尚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无法为自己的幸存而感到庆幸。 “厉害,称得上是逆转因果的一击了。”一个声音响起。“可惜,它杀不死我。” 百计神的身体已经破碎得像块烂抹布了。但他仍轻松地站在境界神面前。 “这种程度的攻击可动摇不了我的信徒。”百计神把胳膊搭在古穆拉肩上。“这家伙是个无神论者,他跟我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所以无论你做什么,都动摇不了我们之间的羁绊。” 古穆拉看了一眼百计神。“这时候我应该露出感动的表情吗?” “傻笑,这种时候傻笑就好了。”百计神回应道。 境界神动了。他举着风暴之枪,向着百计神冲了过来。天地再次为之战栗,空气变得稀薄,人们感到无法呼吸。战场上所有人都希望百计神能麻利点死去,谁不希望境界神再使一次这样的招式。 而百计神的手中也出现了一把枪,流水之枪。他提枪迎向了境界神。 “有一点要更正一下,我最擅长的事情不是精神抵抗,而是情绪隔绝。”他说。 神之枪与神之枪碰撞。 而后,流水之枪击溃了风暴之枪。 百计神的长枪,刺入了境界神的胸膛。“你的神通无法撼动朽木,无法感动顽石,也无法感动一个没有情绪的生灵。当恐惧情绪散去,人们就会发现,你的一切强大,不过是构筑在诡计之上的沙堡。而我,是一切诡计的克星。” 境界神的胸膛开始碎裂。 人们亲眼目睹了,刚才被杂兵揍得死去活来的百计神打倒了境界神。人们很少亲见境界神的出手,而这唯一所见的一次出手,竟是败北。 王座坍塌了。境界神所带来的百万雄兵,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它们不曾存在过。 仿佛是为了宣告胜利,百计神又前进了一步。他拔出流水之枪,将它化作一把剑,而后割下了境界神的首级。神明的脑袋只是个摆设,被砍下首级也不会死。百计神这么做,只是为了羞辱。 “投影”是神明的基础技能。百计神高举境界神的头颅,并将这副景象放大数万倍后投影到了苍穹之上。这样,这片大陆的每一个人,只要抬头仰望,就能看到境界神的惨败结局。 “大家好。我是百计神,刚刚打败了境界神。”百计神对着天空之下的万民说道。“说实话,赢得还挺轻松的。……我是不是该趁机打个广告?我叫百计神,百万的百,计谋的计,虽然我没那么多计谋啦。总之我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神,跟我相处应该没什么压力,喜欢这种风格的欢迎加入。……我似乎还应该趁机吹吹牛。但那不是我的风格,我不太喜欢说谎。其实我不是个很强的神,甚至算得上弱。你们不要看我打败了境界神就想着依附我,那样我们肯定合不来的。我能打败他,因为他只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我只是发现了这一点而已。” 百计神觉得总提着一个脑袋不合适,就把它递给了古穆拉。“你们十神联盟是不是差不多也可以解散了?你们只是被境界神骗了而已。” “这玩意要怎么处置?”古穆拉看着手里的首级。 “随便你,留着当个纪念?”百计神说。“等等,先别做太过分的事,‘直播’还没关呢。” “了解。”古穆拉把它随手扔掉了。 十神军的士兵们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们觉得这是个恶意的玩笑,或者是什么人耍的诡计。但境界神的援军真真切切地消失。援军来了又走,那还不如当初就没来过。他们的内心有点崩溃,反抗军则是越战越勇。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曾一己之力掀翻了一个国家?”古穆拉问百计神。 “没跟我说过,但我知道。”百计神说。 “那就好。‘追死之刻印’。”古穆拉唤醒了“死者”。反抗军一方兵力大增,十神军只能不住后退。犹豫动摇了他们的信心,神明的力量与信徒的神通也随之削弱。 “别忘了我们的目的——”程无忌趁着面条从天而降。“——人皮书。” 古穆拉检查了境界神的尸体,上面没有什么书。境界神只是个虚像,它的尸体亦然。书当然不在这里。 “应该是哪个信徒拿走了。”程无忌说。 “他没有信徒。”古穆拉说。“会不会在侍从身上?” 他们乘风回到了城楼上,而侍从已经没影。刚才古穆拉没杀他们,他们应该是趁乱溜了。 古穆拉用了“读风之印刻”,但没找到他们的踪影。境界神崩坏了,他们也便失去了神通,因而不再有任何魔力痕迹了。古穆拉的“死者”兵团也没发现他们的踪影。 “往好处想,我们也不需要人皮书。”古穆拉说。“我们只要确保‘奠基者’得不到它就好。” “所以你得盯紧尼蒙。”程无忌说。 话音刚落,他们就看到了尼蒙。此时尼蒙正带着他的一队清扫战场,看来是找人皮书来的。 “是个偷袭的好时机。”程无忌说。 “不好。我们有君子协定的。”古穆拉说。 “也是,偷袭也不一定成功。不值得为此毁掉信誉。” “你的道德观是不是太功利了?” “他们是坏人,对他们的道德标准可以适当降低。” “……越说越功利了。” 激战之后,十神军已经崩溃,而反抗军仍在穷追不舍。胜利对反抗军来说相当难得,他们需要充分地扩大战果。他们应尽可能地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并在幸存者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我觉得这场胜利有点莫名其妙。”古穆拉说。“十神联盟不会这么容易就打败了?” 语音刚落,十神军便不再后退了。他们全都跪下了。不只是他们,反抗军的将士也跪下了。 因为一个天上降下了一道光,亮得能把人晃瞎。在晃瞎人的光芒中,飘着一块特别古色古香的石头,石头的形状像是个茧,石壁上的纹理则像是原始人的壁画。众人纷纷拜倒的景象,就像是一个群原始人在祭拜上天。 “这是个什么东西?”古穆拉问。 “是个石头?”程无忌说。 “谁不知道这是石头,问题是这他【哔——】的是个什么石头?” “一看就是神明啊。” “谁不知道这是神仙,问题是这他【哔——】的是哪个神?”古穆拉说。 “不认识。”程无忌说。 但是,貌似,除了他们之外的每个人都认识这个神明。他们俯下了脑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虽然不认识,”程无忌补充说道。“但我们好像要凉了。” 第129章 原初之罪无人知 公司与公司是不同的。一个刚刚成立的小公司,显然不能与百年根基的跨国财团相比。 神明与神明也不同。有些神明,不过人们瞎想出来的存在,而有的神明,则是根植于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而那个亮瞎眼的茧状石头,貌似就属于后一类神明。 “这是什么神?”程无忌问跪在地上的同伴。 “原初神。”那人答道。 原初神。上古神话中的创世神。最初也是最强的神明。每个人都知道原初神,因为在儿歌中、童话中、古语中、艺术作品中,无处没有原初神的身影。每个人都是原初神的后裔,每个人都是原初神的信徒。龟马大陆就是原初神,原初神就是龟马大陆。 “原初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古穆拉问。“像这种全知全能的神仙一般不都该躲在幕后吗?” 神明不语,其意志也无可揣测。 “我们犯下了罪行。”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说道。他站在高台之上,没人注意到高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必须受到惩罚。” 人们并不知道他们犯下的罪行是什么。是贪婪,是憎恨,还是战争?不知道原因,便无法反省。但神明不需要他们反省,只需要他们死。神罚已降。 利刃般的光柱如雨般倾泻而下。被光柱击中的人们,一瞬间就变成了蒸汽。盔甲或是神通都无法阻挡光柱,甚至连延缓其下落也做不到。人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只能死去。在那一刻,反抗军与十神军分享了平等的死亡。大军在弹指间覆灭。 幸好,光柱没有超越时空。爱森博戈构筑了一道隔绝空间之墙,为她的同伴们阻断了死亡。在闪过数道光柱后,古穆拉和程无忌躲进了爱森博戈的庇护所。而王言早已躲到了那里。 在空间护盾的保护下,一小撮幸存者向着“断命”城塞逃去。可光柱不是境界神那虚张声势的雷击,它在刹那间就把城塞炸成了断壁残垣。他们继续西逃,一直逃进了“龙喷嚏”镇。光柱终于没有追来,他们捡回一条命。 侥幸逃生的爱森博戈和基尼斯大吵一架:他的女朋友差点死在战场上,而他居然连前线都没上。基尼斯则指责她和她的神明实在太莽,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冲进了敌阵,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上了战场。二人越吵越激烈,程无忌便好心去劝解。 “你应该感到庆幸,幸亏他没去前线找你。”程无忌安慰爱森博戈说。“如果他去了,80是当场死在那儿了,此时你肯定悲痛欲绝、悔不当初。还有15可能性他没死,但顿时给吓傻了,就丢下你跑了,那你肯定觉得他是个渣男;剩下的5可能性是他没死,也壮着胆去救你了,可是以他的水平一准是个累赘,到时候你就得死在那儿了。所以他没去前线,实际上是为你好。” “你这算是为我说话吗?”基尼斯质问程无忌。 “别客气,”程无忌向基尼斯敬礼致意。“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此役过后,反抗军和十神军暂时停了战。一是双方都损失惨重,二是双方都未能搞清楚状况。他们不明白原初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原初神的意思很明确,”众神会议上,百计神如是说。“他不想让我们赢。” “我不这么看。”老头模样的众生神说。“十神军一方的损失比我们大得多。” “原初神出现时,他们比我们更惊讶。”暴野神说。 “原初神为什么会出现?”百计神问诸神。 诸神不知道。 “……为了阻止战争?” “饥荒,火山,战乱,瘟疫,这片大地经受过无数苦难。每一年,人们都在苦难中度过。而千百年间,原初神从不曾现身。”百计神说。“你们认为它在乎吗?” “也许它是个律法之神。”血律神说。“它制订事物运行的规律,以使得万物生长;它执行自然的律法,以防止世界崩坏。民众也不希望至高神是个事必躬亲的神。” “那么,我们究竟是触犯了哪条律法,使得它不得不纡尊降世制裁我们?” 诸神无言。 “境界神一败,它就出现了。”百计神说。“你们认为是巧合吗?” “您是说……原初神是十神军一方的?”无忌神的信徒问道。无忌神不能说话,所以由其信徒陪同参会。 “在原初神出现前,我军胜券在握。境界神崩溃,十神联盟很可能就此解散。”百计神说。“它的现身,显然对十神军更有利。十神军虽被重创,但仍然信徒众多,只要信仰不倒,依然是大陆上最强的力量。而我们看似人员伤亡减少,却失去了‘断命’城塞。没了城塞,防守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让十神联盟统一大陆,这是原初神的意志吗?”一个神明问。 “我不知道是不是原初神的意志,但整件事充满着阴谋的味道。”百计神说。“一个创世神,亲自下场参加人世的权力斗争,是不是太下作了?” “那怎么办,就此投降?” 沉默。神明们在思考。 十神联盟虽是强大的敌人,但并未不可战胜。但如果与原初神为敌,他们就彻底没有胜算了。 “我不投降。”暴野神说。“就算是要与世上所有的神明为敌,我也不屈从。我不可能背弃自己的生存之道。” “我们也不投降。”无忌神的信徒说。“如果投降了,我们就不存在了。” “不投降。”众生神说。“没这个选项。” “我只服从律法,不依从强权。”血律神说。 百计神没有说话。 “你呢?”一个神明催促他表态。 “我可以屈从,也可以不屈从。我没什么原则,你们是知道的。”百计神暧昧地笑了笑。“不过,起码现在我不会投降。我会先试着找它的弱点。即使是境界神,被找到弱点后也是不堪一击。万一原初神也是这样呢?不试试看我是不会死心的。” 剩下的神明也纷纷表态,声称不会退让。有胆和十神联盟硬刚的神明,多少有点理想主义,不会因为敌人变得更强了就当场倒戈。 “你小子我还是不太信得过。”众生神对百计神说。“我得盯紧你了。” “放心,如果我要跳槽去十神联盟那边,一定会提前一个月告知你们,并做好工作交接。”百计神说。“我可不想给你们留下‘阴险狡诈’的印象。” 会议一结束,反抗军便派人进驻了“断命”城塞的废墟。根据百计神的说法,城塞虽毁,但天险仍在,十神军仍然难以通过,所以该守还是要守。无忌神还分出了一拨人马,去侦察十神军的情况。程无忌心系人皮书,便携王言加入了侦察部队。 信奉无忌神的好处就是:不缺交通工具。它慷慨地给队员们一人一根面条。面条离开无忌神太长时间就没有飞行能力了,但当马骑还是没问题的。面条们驼着信徒们在大地上驰骋,不一会就看到了十神军的前沿阵地。 远远望去,士兵们正忙着构筑工事、救治伤员,秩序看起来有些混乱。或许他们还没从之前的灾厄中恢复过来,仍是惊魂未定的状态。 “他们短期内应该是不会打过来了。”王言说。 “应该。”程无忌说。 “看这架势,原初神貌似也不是他们一头的啊?”王言说。 “不好说。”程无忌说。 她决定到更近的位置去观察敌阵。于是他们收起了面条,溜到了大营前面打昏了两个巡逻兵,换上了他们的盔甲,大摇大摆地从侧门进了营。 “口令?”门口的卫兵拦住了他们。 “王言,你刚才忘了问口令了。”程无忌小声抱怨道。 “人被你打成那个样子,我想问也问不了啊。”王言小声抱怨了回去。 “噬骨之蛇——”程无忌对卫兵说。 “口令错了。”卫兵们将枪尖对准二人。 “——‘绝途之印刻’。”程无忌继续说道。 “也不对。”卫兵说。 数道锁链从程无忌指尖射出,如蛇般缠住了卫兵们的手、脚与口。他们无法抵抗,也无法互救。 在其他人看见他们的惨状之前,王言徒手射出了无相弹,将他们击昏。 “你又忘了问口令,王言。”程无忌再次抱怨道。 “没办法,他们的魔力太弱。”王言说。“内绞系的力道是很难控制的。” “如果他们魔力强呢?” “那我这招会直接把他们打死,就不用控制力道了。” 二人混进了大营。 不一会,倒在门口的卫兵就被人发现,营中乱作一团。但程无忌和王言还穿着他们的盔甲,所以一时半会敌人还揪不出他们。挨个问口令效率太低了。 “抓个管事的,问问他人皮书的下落。”程无忌说。 “要是管事的太强,我打不过他怎么办?”王言问。 “那你就拖住他。”程无忌说。“掩护我逃跑。” “你能讲点义气吗?” “我有社交障碍。” ……社交障碍也能成借口? 接下来的问题是,上哪儿去找哪个管事的。 然后,一个将军打扮的壮汉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死死地盯着他们,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来。显然,他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身份。 “他是怎么认出来的?”王言问。 “他有神通。”程无忌说。 “我的兵,每一个我都认得。”将军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消息是,他的神通很可能不怎样。”程无忌说。 将军举起了剑。而后,有流星从上方坠落。 “坏消息是,他的神通可能全点在战斗上了。”王言说。 第130章 天灾神罚 在rpg游戏中,“召唤流星”是一种颇为常见的技能,一般为敌方角色所掌握,主要功能是彰显boss威严。 但在现实中,“召唤流星”的实用性却不怎么高,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也仅有一人用过这个招数。它最大的问题是精度不高,打击不分敌我。比如说,在流星降落的这座军营里,它的打击对象只有程无忌和王言二人,友军目标却有一大票。 “这个人把流星砸到自己的大营里,他是不是傻?”王言说。 “神棍么,要的就是个气势。”程无忌说。 流星们划着长长的火尾,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全部躲开难度很大,况且流星砸到地上还会溅起碎石。于是程无忌决定用法术应对。 “踏入此境无人还,‘绝途之印刻’。” 夜幕包裹了程无忌和王言,而流星雨和赶来的士兵统统被隔绝在外。将军大人也被包裹在了夜幕里。 “这下就清净了。”程无忌对将军说。“我们来单挑。” “二对一不算是单挑,而且你ban了他的大招,是不是不太公平?”王言不合时宜地说。 “那你出去,这样就公平了。”程无忌说。 “不用,我就喜欢不公平的战斗。”王言说。 于是三个人肉搏起来。 将军是个职业军人,即使以一敌二依然能泰然处之,毕竟他的对手只是一名宅女加上一名混混。程无忌的膝盖撞上了他的下巴,王言的拳头砸中了他的小腹,而他依旧不动如山。因为动手前,程无忌先用锁链把他捆上了。 “神罚,洪水灭世!”将军怒吼道。 程无忌和王言立刻后退,试图避开即将抵达的洪流。 但什么也没发生。 “神罚,毒虫噬身!”将军气势不减。 程无忌的肩头不自主地颤了一下。她最讨厌虫子。 可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所以,当将军喊出“神罚,大地震颤!”时,二人不再闪躲,只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神通貌似哑火了。”王言说。 “我懂了。”程无忌锤了下手掌。“他喊出的招数都是天灾相关的,所以他肯定是天罚灾神的信徒。天罚灾神就是那个漂在天上的胖子,攻打‘断命’城塞时他露了脸的。” “你的这个黑雾招数好像能隔绝神明与信徒之间的连接?”王言说。“那有了你这招,我们在龟马大陆岂不是无敌了?” “为什么是胖子呢?天灾和胖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啊。”程无忌说。“大家都觉得‘宅男一定胖,宅女一定腐’,这是种歧视。我一点都不腐。腐文偶尔会看,但绝对不会乱凑cp。” “总之现在当务之急是问出‘人皮书’的下落。”王言说。“吃我一记无相弹!” 将军被无相弹打在脸上,疼得颤抖不已。但他咬紧了牙关,一声呻吟都没有。 “真是个硬汉。”王言赞叹道。 “刚才门口的那个卫兵,你一枪就打昏了。”程无忌说。“可这个人挨了你一枪,却没什么反应。” “所以说他是硬汉啊。” “不是目标的魔力越强,无相弹的威力越大吗?”程无忌说。“这人的魔力应该比卫兵强不少,怎么伤害这么轻微?” “好像这个人的魔力并没有比卫兵强。”王言说。“使用神通和使用魔法走的不是一个系统?有信仰就有神通,神通强的人可能也没多少魔力。” “我想起一件事:这片大陆上基本没什么魔法师。”程无忌说。“也就是说:这片大陆上人的魔力都不怎么样。也就是说:在这片大陆上,你的魔法没什么用。” 现在想想,之前那两个卫兵也不是被王言的无相弹击昏的。他们只是在无相弹的冲击下失去了平衡,摔到地上摔晕的。 既然王言无用,程无忌只好亲自出马。 “你有没有见过一本裹着人皮的书?封面是肉色的,文字像是血痕。”程无忌问将军。 将军不说话。 “行了,不用问了。他不知道。”程无忌说。 “你怎么知道?”王言说。 “看他的灵魂就知道了。”程无忌说。“灵魂都是不擅长说谎的。” “怎么看?你会灵魂系的法术?”王言貌似很吃惊。 “是啊。”程无忌淡淡说道。“既然他不知道,这个军营里的人都不知道。走。” 她转身而去,黑雾随之消散。 军营一片狼藉。有的帐篷着火了,有的帐篷湿漉漉的,地上满是裂缝和陨石坑,杂物被水冲得到处都是,还爬着各色的毒虫。 “哦,原来那个人神通还是生效了。只是咱们在雾里看不到。”王言说。 程无忌没有搭话,她火速地爬上了面条,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她一秒钟都不想和这群虫子在一起。 士兵们也不想。所以他们和程无忌一起逃了出去。 可他们刚逃了几步,就“扑通”地跪了下来。他们跪得太急,膝盖猝不及防地碾死了不少小虫。 他们跪,是因为天上出现了一尊神。这尊神并不是原初神,而他们自己的神明,也就是天罚灾神。 程无忌闷头狂奔,没功夫抬头看。但她还是能感到,天罚灾神那圆滚滚的身躯就悬在她的头顶上。而且她能感到:他正在看着她。 “你知道天灾为什么出现?”他问。 “因为地壳运动?”程无忌低着头,脚步不停。 “天灾降下,是因为有人犯了罪,必须受到惩罚。”天罚灾神说。 “那你应该去达官老爷们的院子里下雹子,而不是为难我们这些守法公民。”程无忌继续跑。 “你袭击了我的信徒,践踏了无数无辜的性命。”天罚灾神继续说。 “我们有杀人吗?”程无忌扭头问跑在她身旁的王言。 “貌似……没有?不过咱们刚才跑出来的时候,营地里是不是一地尸体来着?”王言说。 “那些人分明是被天灾杀的!”程无忌质问天罚灾神。“那是你的信徒的神通!” “我的信徒,不会无故降下神通。”天罚灾神说。“是你们先犯下了罪。所以还是你们的错。” “跟你说条人生道理:”程无忌对王言说:“别跟神棍讲道理,否则会显得你是个傻【哔——】。” 于是程无忌不再反驳。天罚灾神也便心安理得地降下神罚,各种天体杂七杂八地摔了下来,砸死了更多的士兵。这些杀人罪行自然都要放到程无忌他们头上,所以他们的罪孽更深重了,天灾也变得愈发嚣张。 一个超大的陨石砸了下来。从它的大小判断,这一击足以毁掉半个星球。 “貌似我们全都要死了。”王言停下了脚步,仰望天空。 “我觉得有点奇怪。”程无忌也不再逃亡。 “那些无所谓了。”王言说。“在临死前,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这个天罚灾神的神通,似乎有点太强了。”程无忌说。“它要是有这个本领,没必要屈居境界神之下。之前他还被无忌神胖揍来着。” “我倒是有点话想说。”王言说。“你还记得两年前,元旦当天,咱们去执行的那个侦查任务吗?” “不记得。不过,他叫做‘天罚灾神’,有罚才有灾,那么这个天灾神通应该是有某种触发条件的。必须有人犯下了巨大的罪过,他才能召唤出足以毁灭星球的天灾。那这得是什么样的罪过?” 而陨石已经近在咫尺,它遮蔽了天空。 “程无忌,我……”王言似乎向她喊了什么。 “没事,我们死不了。”程无忌说。“退到我身后。” 王言还想说什么,但程无忌一把将他拉到身后。 “‘绝缘之印刻’,无罪声明。” 程无忌挥出一拳,击打在了陨石上。而后,陨石的下落停止了。 “我不会承担不属于我的罪。”程无忌说。 “你必须承担。你有罪。”天罚灾神说。“因为我宣告你有罪。我的万千信徒宣告你有罪。” “我无罪。”程无忌说。“你们对我一无所知,没有资格宣判我的罪。这世上只有我能对自己定罪。” “你有罪。”天罚灾神强势地宣判道。但是陨石却不肯继续降下。 突然,程无忌的裤兜里掉出一副塔罗牌。卡牌散落一地。她向地上瞄了一眼。 “我懂了。”程无忌说。“我有罪。” 在她认罪的那一刻,陨石再次开始下落。好在它这次落得有点缓慢,程无忌和王言得以乘面条离开。 “你搞什么鬼?”王言抱怨道。 “我突然有了灵感,然后明白了我们确实有罪。” “……有什么罪?” “人皮书。”程无忌说。 “……什么鬼?” “刚才我做了下占卜,发现人皮书在天罚灾神的手上。”程无忌说。“所以我们有罪:‘觊觎人皮书’之罪。人皮书是亵渎人理之物,所以这是无可饶恕的罪行。” 程无忌抬头望向天罚灾神。 “如此说来,持有人皮书的你,不是犯下了更大的罪过吗?” “我有罪,滔天大罪,理应受罚。”天罚灾神说。“但我尚有未竟之事业。所以惩罚不是此时。” 而后,地面龟裂。 程无忌与王言狂奔不已,但人是逃不过地震的。大地被生生撕开,一瞬间,他们脚下已是无数裂谷。 他们已无处逃离。 于是坠落。 第131章 王言坠落谷底 王言一边坠落,一边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面条。 他用力一甩,面条骤然向上伸长,套住了裂谷顶端的一处凸起,他的坠下就此停止。 但地震没有停止。他套住的凸起只坚持了2秒,便不争气地碎掉了。他又射出另一只手中的面条,套住了一个更大、更坚固的凸起。可是在剧烈的震动下,裂谷顶端整个碎掉了,王言发现面条已经没有目标可套,只得无助继续坠落。 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在龟马大陆死去,现实世界的他会不会死?他应该事先问下古途的,这件事古途比较有经验。 他这时候明明在休假的。休假时因公殉职,未免太不划算了。 “程无忌!”他大喊道。 “……什么事?”一个慵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四肢,他的下落再次中止了。 他发现,有人在裂谷的两壁之间拉起了无数锁链。交错的锁链组成了一道“蛛网”,托起了王言的身躯。而程无忌正惬意地坐在“蛛网”的另一侧。 “哦,看见到你真高兴。”他说。 “我们分别了不到5秒钟。”程无忌说。 “这可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5秒,之一。”王言说。 “马上就不是了。”程无忌说。“接下来的5秒会更漫长。” 他们抬头仰望,在缝状的天空中,降下了无数的流星。天罚灾神不打算放过他们。 流星是一种精度极低的武器,绝大部分降下的流星都落到了裂谷之外,尽管如此,侥幸掉进谷中的流星还是足以把二人轰成肉饼。 程无忌立刻解除了锁链,于是二人的身躯继续下落。 加速度相同,但流星的当前速度大于他们的下落速度,所以二者之间的距离还是在缩小。 眼看流星逼近,王言下意识地轰出一记无相弹。流星是无生命之物,无相弹打在上面,如同泥牛入海,连点波澜也没惊起。他引以为傲的绝技在此刻毫无用处。 “学会无相弹,就不需要别的魔法了。会魔法的人全可以用这招对付,不会魔法的人也不需要费心对付。就算遇到法力特别强的人,我也能靠无相弹和他强行五五开。”这便是他的逻辑。现在看来,这话纯属自欺欺人。 流星加速坠落,更加猛烈地在空气中燃烧着,最终激起了爆炸。火花吞噬了王言的视野,而爆鸣声占据了他的听觉。身体仿佛被撕裂,疼痛到了极致,又反而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不知道它们是被乱石碾碎了,还是挂到了两旁的石壁上。血可能流干了,他只觉得冷。 时间似乎流逝了一千年,而后火光终于黯淡,眼前变成无尽的黑暗。在黑暗之中,他隐约看到一点点微光。微光映衬着程无忌的脸庞。 “……你还活着吗,程无忌?”他虚弱地说道。 “别说话。”程无忌说。他感到她的手按在他的胸上,似乎正在实施抢救。 “……别费那个劲了。”他说。“就这样。我活也活够了,没什么遗憾。” “闭嘴。”程无忌说。 “噢,对了,其实我是有一桩憾事的。我得先把它了结了才能走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能这话听起来不像是我说的,……我喜欢你,程无忌。” “醒醒,你没死。”程无忌冷冷说道。 “你别骗我。被陨石砸了,又摔下山崖,怎么可能不死?又不是武侠小说。” 程无忌指指天。 王言抬头,看到头顶上锁链织成的“蛛网”。之前程无忌解除“蛛网”令他们落下,其后又迅速把它们恢复。流星被“蛛网”拦下,而后引发了爆炸。 程无忌又指指地。 王言低头,看到身下是另一张庞大的“蛛网”。他没有落到谷底,而是在距谷底两米的位置,被“蛛网”接住了。他的身体感觉不到疼,是因为它好得很,伤口都没多少,根本就不疼。 而且她也没给他做什么急救。压在他胸口上的其实是一条锁链。 沿着“蛛网”,二人安然滑落谷底。 程无忌打量着石壁,似乎在寻找一条上去的路径。 “不好意思,”王言恭敬地对程无忌说。“我刚才还没告白完。” “你又没死,告白个什么劲?”程无忌理直气壮地问。 “我话都说了一半,总不能憋回去?”王言恼火地说道。 “我短期内还不想换工作,以后大家还是要当同事的。”程无忌说。“之前你说什么,我都忘了。” “我是认真的。”王言说。“我喜欢你。” 程无忌叹了口气,拍了拍王言的肩膀。“好好的年轻人,怎么就瞎了呢?” 王言忽闪忽闪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给你分析下啊。我这个人呢,虽然才华与美貌并存,但等你上了年纪就懂了,美貌是不能当饭吃的,才华也不能。”程无忌说。“关键是,我这个人没有激情,不会照顾人,不过家庭生活,也懒得搭理别人。总言而之,是个很差很差的恋爱对象。” “这些我都知道啊。”王言说。 “……你为什么这么会说话?”程无忌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你一起的时候,我挺开心的。”王言说。 “我玩游戏的时候也挺开心的。也没见我和游戏交往啊。”程无忌说。 “怎么说呢,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感觉很放松,没什么压力。”王言说。 “我自己待着的时候也挺放松的。我要不要和自己结婚算了?”程无忌说。 “我就是喜欢你。喜欢是一种感觉。”王言说。“你找了那么多客观理由,却绝口不提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我对你没感觉。”程无忌说。“求求你了,同事一场,我不想把事情搞得这么僵。我是禁制系的,你就别打我的主意了。” “我不在乎的。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好。”王言诚恳地说。“生理方面的需求,我可以找别人解决的。” “你为什么不死远一点呢?”程无忌指指远处的石壁。“去撞那边的石头,血别溅到我。” 王言没去撞那边的石头,但那边的石头自己飞了过来。王言偏头一躲,石头撞上了他身后的石壁。 大地再度震动起来。天罚灾神见流星没能杀死二人,就再度祭出地震绝活。碎石如雨般落下。 程无忌试着用锁链拦下落石,但它们太多太碎,所以她立刻改变了策略,用“夜幕”将自己与王言包裹。 “夜幕”可以隔绝一切外在攻击,但地震可能会破坏他们脚下的土地。等他们离开夜幕时,下方可能已是万丈深渊。 “总是这么挨打也不是个办法。”王言说。“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 “你能不能把我送到天罚灾神面前?我想打他一发无相弹试试。” “我们现在还不太了解神明的机制。它要不是魔力结构体,你的无相弹就没用。” “但它要是个魔力结构体,我的无相弹就能把他轰成渣。试试么,又不花钱。” “你傻吗?”程无忌白了王言一眼。“失败了可就死了。” 程无忌解除了黑雾,此时碎石雨已停。她向上射出数道锁链,深扎入石壁之中,用力一拉,她的身躯便向上飞起。 天罚灾神注意到了她,于是丢出了一堆流星。程无忌通过调节施加在各方向锁链上的力,令自己的身躯左右腾挪、避开流星。在闪过了四五十个流星之后,她飞出了裂谷,而天罚灾神已在眼前。 “你是真实的存在,还是众人的臆想?”她问。“持有人皮书的是你,还是你的某个信徒?” 她射出一道锁链,锁链尖端直刺天罚灾神的肚腩。 天罚灾神张开嘴,洪水从他口中喷涌。程无忌看着锁链击穿了洪流,又被洪流淹没。洪流占据了她的视线,于是她再也无法看清天罚灾神的模样。 洪流无法闪避,她被再次冲下了裂谷。她用力拉着锁链,却无法阻止身躯的下坠。 有点狼狈。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摆脱现在的困境,但每种方法都很麻烦,而且代价巨大。她觉得有点恼火。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王言的声音。王言的声音不在下方,而在上面。 “无相弹!”他喊道。 她没注意到王言是怎么上来的,也许是借助了她的锁链。听声音的方位,他应该是飞到了天罚灾神脸上,给了他一发内绞爆弹。 程无忌闭上眼睛,静静聆听。水声很吵,但她应该能辨识出无相弹爆炸的声音。无相弹在扭曲魔力的流动时,会发出一种特别的声音。 她没有听到那声音。也就是说,无相弹没有爆炸。神明不是魔力的构成物,内绞系法术对它们无效。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加速坠落的身影。那身影本在她的上方,却在片刻间跌到了她身下,直冲裂谷底端而去。 “王言,你是白痴吗!”她向那身影射出锁链。“早告诉你不行了!” 锁链没能触及王言,但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觉得,喜欢不应该只是嘴上说说。”王言笑着说道。“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只是不巧,又失败了。” 他的身躯撞上了地面。烟尘,巨响,血溅石壁。 程无忌急忙用锁链调整身形,让自己平稳降落谷底。但洪流冲下,她未能没能赶到王言身前。 “王言!活着的话就喊一声!”她喊道。“别那么快就死了,我还能抢救你!” 没有回答。 “王言,【哔——】你母亲!你要是敢死我弄死你!”她逆着洪流中向他游去,却越游越远。 然后,她看见一个打扮闪亮的骷髅从王言身体里钻了出来。 “这是……王言的灵魂?” 不是每个人都看得见灵魂。而程无忌恰好是能看见灵魂的那类人。 在闪亮的骷髅身旁,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裂谷不算宽,也就五六米。但这个黑色物体的宽度,却似乎有上百米。它立于此处,却不显拥挤。 “……这个又是什么?” 第132章 神与牧羊人 黑色巨物看起来像是山,又像是头洪荒猛兽。 但近看之后会发现,它根本不是什么巨物,而是无数的黑色方块。方块们聚集在一起,缭绕的雾气便令它们看起来像个整体。 而在方块之间,隐藏着一个瘦长的男人。“瘦长”并不是很恰当的形容词,因为这个人已经瘦得不像是个人了,倒像是只站起来的蜈蚣。他赤裸着上身,腰只有碗口粗,长度却占了整个身高的二分之一,嶙峋的肋骨看起来也仿佛是蜈蚣的节。 “你是谁?”程无忌问他。 “你能看到我?”瘦长男人反问道。 正常人不应看到黑色方块,更不应看到被方块遮蔽的男人。他们应该只能看到黑色巨物而已。 “我有点特殊。”程无忌说。“所以,你是谁?” “我是牧羊人。”瘦长男人笑了笑,而那是程无忌见过的最诡异笑容。“幸会,特殊的人。但我并非为你而来。” 程无忌知道,他是为王言而来。 黑色巨物向王言蠕动而去。在它的接近下,王言的灵魂也哀嚎起来。巨物张开了一个空洞,看起来像是它的嘴。洪流被它吸入口中。 “不好意思,这家伙是我同事。”程无忌挡在王言身前。“虽然你的这个朋友看起来很饿,但我不能让他被吃掉。” “不,我们不会吃掉他。”“牧羊人”笑了,黑色巨物的巨口也歪曲成笑容的形状。“我们只是想要给他一点点引导。” 王言的骷髅灵魂燃烧起来。程无忌能看到,它的颅骨上被烫出了一个新的印刻。这个怪物在赐予他魔法? “这个男人拥有无数的可能性。”“牧羊人”说。“而我们正在把可能性变为现实。” “你先等会,”程无忌插话道。“我认识这个男人四年了,也没看出他有‘天选之子’的潜质。他这是突然拿到主角剧本了?” 骷髅颅骨上的印刻开始发光。 “他并不特殊。”“牧羊人”说。“每一个灵魂都拥有无数的可能性。只是人们通常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那为什么是他?” 印刻呈现出花的形状。一朵七彩的花。 “并不一定是他。我们引导许多灵魂。或许是他,或许是你。但现在还不是你。不是今天。”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印刻在变化。一朵花变成了许多朵。 “当许多人的可能性成为了现实,这个世界的可能性也就成为了现实。” “你们的目的呢?改变世界?颠覆十神联盟的统治?” “牧羊人”没有回答。因为王言醒了。 王言醒了,黑色巨物便消失。于是“牧羊人”不再位于这片时空之中。 “发生什么了?”王言懵懂地问道。 “你摔下山崖了。”程无忌回答道。“摔下山崖的人都学到绝世武功,你懂。” 王言注意到了自己新获得的印刻。 “我知道了。”王言说。“一定是失恋让我太过悲愤,以至于获得了新的力量。” 可是,尽管他失恋了,天罚灾神还是不合时宜地盘旋在他头顶上。 幸运的是,天罚灾神没有把新的天灾丢到裂谷中,而不幸的是:他把更糟糕的东西弄下来了——他自己。当这个胖子硕大的身躯出现在谷底时,大地哭泣了。地面龟裂,乱石横飞,空气中充满着尖锐的呼声。 强敌在前,王言自然要炫耀一下新获得的印刻。 “心流绽放,‘万花之印刻’。” 一瞬间,谷底盛开无数鲜花。鲜花异常茂密,挤满了石壁的每个缝隙;鲜花又异常硕大,连蔷薇都有霸王花大小。原本光秃的山谷骤然转变为植被满地的热带丛林。 程无忌有点动容。生命是这世上最复杂的造物之一,因而无中生有创造生命的魔法极为难得。而王言的魔法不仅创造了生命,他还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谷底的生态。 她不禁去想:“这个印刻究竟有多强?” 以及,“它到底有他【哔——】的什么用?” “你搞出这堆花是想干什么呢?”她质问王言。 “它们是这个‘印刻’自作主张地创造出来的。我没法控制。”王言说。“或许它们代表了我的心情。” 话音未落,满壁的花朵遍在一瞬间枯萎了。枯花的样子变得很诡异,看起来有点像是骷髅。骷髅们的“眼眶处”还流出了不明液体,看起来很像是集体哭泣。的确是很像一名失恋者的心情写照。 而天罚灾神已经唤来了新一波洪水。 “所以说这玩意有什么用处啊!”程无忌拷问着灵魂。 严格说来,茂密的植被有固定水土的作用,可以防止洪水引起的泥石流,避免二次伤害。 问题是,王言召唤的植被连这些作用也没起到。水流冲刷至植被处,便直接穿越了植被继续前进,流速未有半点放缓。 程无忌好奇地伸出了手,试图摘下手边的一朵枯死的玫瑰。她的手直接穿过了玫瑰,抓到了空气上。 “这个是……幻光系的法术?”她终于明白:王言唤出的花花草草,不过是些幻象。这解释了她的疑惑:“为什么王言能瞬间创造出许多生命?”因为“它们全是幻觉。”然而,她的另一个疑惑也因此变得愈发强烈了:“这个法术究竟究竟有他【哔——】的什么用处?” 程无忌不再考虑王言的事情,准备专心应战。她的右手缠上了锁链,而左手则被黑雾所包裹。之前的战斗说明,天罚灾神并不惧怕禁止系法术,于是她决定将咒噬附在锁链上。在咒噬魔法袭击天罚灾神之时,她再用黑雾隔绝自己和王言,避开洪水和地震。 “‘万花之印刻’,心火穿髓。”王言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不禁回首。王言的右手在燃烧,然后他射出一道火焰。 “……这次又是什么?”她问。 “这次还是我的心情。”王言答。 他的心情如火,迎上了洪流。火焰击穿了洪流,而后流水如朽木般被焚尽,连灰烬都未剩下。 “那团火是幻象……?为什么能击毁洪水……?”程无忌有些吃惊。 “所谓神通,不也是人们想象出来的东西吗?”王言淡然说道。“和我的法术也没多少区别。” 火焰继续向前,飞向了天罚灾神。 天罚灾神身躯太庞大,没法闪躲。他也没有可以用于防守的灾害。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击穿了自己。 “神明是杀不死的。”程无忌说。“信仰在,神明就在。” 火焰从天罚灾神的贯穿伤口处蔓延,很快,神明的全身都燃烧了起来。他哀嚎起来。 “所谓信仰,不也是一种幻觉吗?” 以幻觉攻破幻觉,他将无往不利。 “我想起一件事:这片大陆上厉害的人都是用神通的。”王言说。“也就是说:这片大陆上厉害的事物都是幻觉。也就是说:在这片大陆上,我的魔法已经无敌了。” 天罚灾神在这一击下破裂、损毁、崩溃了。大地不再震颤,天空不再掉落流星,不再有其他灾祸。 在天罚灾神博罗的残骸中,有一本书随之掉落。它的封面是粉红色的,看起来就像是人类的皮肤;它的文字是暗红色的,看起来就像是刀刻的伤痕。 “接下来,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王言说。“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我都会保护你,程无忌。” 他扭头去看程无忌,但程无忌已不在他身边。 她以锁链为绳,用力将自己甩上天空,迎向人皮书掉落的方向。 天罚灾神的信徒们瘫倒在地,无人能阻止她。神明的崩溃似乎令他们的精神受到了严重创伤。 但是,一支冷箭,悄无声息地射向了程无忌。她的身躯正在半空,已无法闪躲。 “‘星卜之印刻’,惊蛇之觉。” 在一股神秘力量的警示下,程无忌察觉到了冷箭。她右手的锁链自主行动起来,仿佛一只有生命的蛇。它击落了飞箭。而她左手的锁链向上射出,缠绕了人皮书。她左手一收,人皮书已落入她的手中。 在下落时,程无忌望向了冷箭的来处,试图找出攻击者的所在。只可惜她近视度数太深,即使带着厚厚的眼镜,双眼也只勉强保留了辨识物体轮廓的功能。总之,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但她有一种感觉,袭击者是个老者,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她没有看见他,但他的形象却无比鲜活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你也想要这本书吗?”她晃了手中的人皮书。而后,老者的身影从她脑海中消失了。但天空中出现了一位新的神明。 “别担心!”王言在谷底大喊。“就算再来10个神,我也能把它们打趴下!总之,你先把我拉上去!” 程无忌将一条锁链投入谷底,但她没有看王言。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位神明吸引了。 这位神明长得并不特别,甚至可以说长得朴实。 它就像是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块,只不过个头大了些。虫茧般的形状,壁画般的纹理,很像是原始部落崇拜的图腾物。 不久前,她和它刚刚见过面。它是原初神。 “我有点想放弃这个任务了。”她看了一眼手里的人皮书,然后将咒噬之链射向了头顶上的原初神。 第133章 胜者的代价 兵法云: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躲。 原初神一出现,无数光柱便降下了。天罚灾神的信徒们成了不幸的牺牲品。 光柱一降下,程无忌便开启了“绝缘之印刻”,创造出与世隔绝的夜幕。 夜幕不是障壁,即使光柱再强,也不能击穿它。夜幕一开启,原初神与程无忌便已不在同一个世界中。 然而,光柱之雨还是降临在了夜幕中。这是跨越了世界线的攻击。 之前爱森博戈的隔绝空间明明阻断了光柱。显然,原初神的攻击升级了。 “它跨越的是空间,还是因果?”程无忌为之动容。“这是超越系的魔法……?” 禁制系弱于超越系,但前者依然会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后者。所以,即使夜幕无法完全阻挡光柱,也起码应该能削弱其杀伤力。 但是,光柱并不是超越系魔法。于是夜幕崩解、碎裂,直至被彻底摧毁。 原初神重新出现在程无忌的视野里——她的咒噬之链没对它造成任何伤害。它是她无法战胜的对手。 而这时,她手中的人皮书突然漂浮在空中,然后迅速地翻动起来。 它停留在了第138页。该页上左上角的一个单词亮了起来。 01秒后,它翻到了第435页。该页中间的一个单词闪亮着。 又是01秒后,它再次翻动。在1秒钟之中,书页一共停留在8个页面上,展现了8个单词。 程无忌看不懂这些单词。但她知道,这本书正在向她传达什么。 “……这是要我许愿吗?”她思索着。“还是说,它是在向我求救……?” 1秒时间太漫长了。在这1秒间,已经有上百到光柱落在她左右。也许在下一秒,她和王言就会被光柱蒸发掉。 而在下一秒来临之前,一阵狂风刮起。 古穆拉乘风而来,将她卷上天空。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他说。 狂风裹挟着他们,一路向西而逃。 “等等!王言还在下面。”程无忌说。 他们逃了1秒钟后,光柱停了,而风也停了。于是他们掉落地面。 古穆拉发现自己没法使用法杖了。 “这好像是境界神的招数?”古穆拉说。 在他们和克雷婷对战时,境界神曾用过这招封印了他的魔法。这两个神之间果然有什么关系。 原初神开始转动。而后,二人身上的压力骤增。它改变了他们的重力。 重力加倍。古穆拉体会到了一个两百多斤的人是什么感觉。 重力再加倍。关节剧痛,他们变得无法站立。 重力继续加倍。全身的骨头开始哀嚎。再这么下去,他们会被自己的体重压死。 就在强忍剧痛之时,他们看见王言拽着锁链、乘着面条,从谷底爬了上来。 “快跑!王言!”古穆拉对他喊道。 王言抬头望了一眼原初神。 “不,不需要跑。”他说。“已经不需要跑了。因为,现在的我是无敌的。” 他向天空挥出了一拳。一道火焰冲天而起,击中了高速旋转的原初神。 原初神开始燃烧。它停止了转动,施加在古穆拉和程无忌身上的重力也消失了。 空气凄厉地呼啸着。火焰似乎要将一切燃尽。 当烟与火散去时,原初神的石壁上破了很大的一个洞——大约有它表面积的50分之一那么大。从石壁的破口中露出了肉色的软体,似乎是它的内脏。 “没想到这玩意还挺结实。然而,一切幻想之物在我面前都是虚无。”王言又挥出一拳,一股更为猛烈的火焰飞向了原初神。 原初神的下方尖端射出了一道光。这道光击中了火焰,与火焰同归虚无;同时,原初神再次急速转动。古穆拉和程无忌身上的重力又回来了。他们开始吐血。 那股重力同样施加到了王言身上,他对此毫无防备,一头栽到地上,昏死过去。 程无忌不会坐以待毙。她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了,但还是设法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舌头的血液和内脏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 “‘返身之印刻’,此身终无还。”她自言自语道。“希望这次不用睡太久。……应该不会超越一个月?如果超过半年就太不划算了。” 她的手掌开始溃烂起来,并飞速蔓延至她的手臂乃至肩膀。预计在5秒之后,她浑身都烂透。这是对抗原初神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在05秒之后,溃烂突然停止了。 因为时间停止了转动。在静止之中,她再度见到了那个黑色的巨物。巨物之中,仍然是那个瘦得蜈蚣一样的男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牧羊人’。”她说。 “是啊。又有一个灵魂需要引导。”“牧羊人”向她走近。 “我的灵魂很害羞,恐怕她不愿见你。”程无忌说。 “没关系。”“牧羊人”越过了程无忌,走向了古穆拉。“我要引导的,并不是你的灵魂。” 古穆拉抬起了头,而“带鱼”从他的头顶钻了出来。“牧羊人”伸出了手,而“带鱼”游到了他的手中。 “嗯……有趣的灵魂。”“牧羊人”说。 “是啊,都快碎成渣了。”程无忌应和道。“所以,你要给他点不一样的印刻?” “每个灵魂都很有趣。”“牧羊人”和蔼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怪异不堪。“每个印刻都不一样。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世界因此平等,世界也因此不公。” “带鱼”在“牧羊人”手中燃烧,然后出现了一个新的印刻。这个印刻的形状是个赤色的烛台。 “哦,原来是这个印刻。”“牧羊人”笑得更灿烂了,这让他的面容愈发丑陋。“——非常适合破碎的你。” “牧羊人”和黑色巨物消失了。时间再度恢复流转,程无忌的身体溃烂继续。 但在溃烂弥漫她的全身之前,古穆拉顶着重压站了起来。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 他从指尖射出一个泪滴,飞向原初神。原初神则投下一柄荆棘的光枪,迎着泪滴而来。 和“星光”类似,那个泪滴也是他的灵魂残片。但不同的是,“星光”是暂时丢出自己的灵魂残片,用完后还是要回收的;但使用泪滴则意味着永久地割舍灵魂残片。换言之,你每射出一个泪滴,灵魂就会少掉一片。 灵魂是不可再生资源,而古穆拉这样强大法师的灵魂,自然极其珍贵。当他自愿放弃对灵魂残片的拥有权时,这片无主的灵魂便会被世间万物所追逐。每一团有灵性的物质都会渴望吞噬这片灵魂,每一股魔力都会不由自主地被这片灵魂所吸引。于是,这片灵魂就成了一个魔力能量的聚合器。当大量魔力瞬间汇聚于一点时,爆炸遂急剧发生。 古穆拉不知道原初神的荆棘光枪由什么构成,但无疑它是极高浓度的能量。泪滴吸收了光枪,继续射向原初神。为了阻拦泪滴,原初神射出更多光枪,但依旧被泪滴所吞噬。在吞噬了5柄光枪后,泪滴射进了原初神的身体。而后,它与五柄光枪一起炸裂。 原初神在这一击下四分五裂。荆棘光枪太过强大,即使是它自己也无法抵御。它的旋转未止,于是它的内脏便在离心力的作用下甩向四方,大地顿时变得鲜血淋漓、一片狼藉。 施加在三人身上的重力消失了。 失去了灵魂残片后,古穆拉感到一种抽离的疼痛。那是一种心理上的疼,就好像你在大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的胳膊掉沟里了。 但他没有时间满地打滚、痛心不已。他抄起法杖,发现自己已经能够施法了,便唤起了飓风。飓风粗暴地将三人甩上天空,瞬间便将他们吹得无影无踪了。 一名枯槁老者缓缓踱步,走过满地的内脏残骸,来到破损的原初神下方。他伸出了手,人皮书稳稳地落入了他手中。 “你们看到了什么?”他问。 现场尚有少数幸存的天罚灾神信徒,他们刚刚侥幸躲开了光柱的倾泻。面对老者的发问,他们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 “你们什么也没看到。”老者说。 而后,光柱降下。幸存者们被击穿、蒸发。无人幸免。 “因为,没人能对抗原初的创始者。”老者继续说道。 原初神还在高速旋转。转着、转着,它表皮上的石壁渐渐修复,它也恢复到了本来模样。光柱再降,降它喷落地面的内脏残骸焚尽,只留一地血迹。 老者看了一眼手中的人皮书,试图翻开它。但人皮书纹丝不动。 “你能打开它吗?”他抬头望向原初神。 原初神不语。而人皮书未动。 “看来它对你没有信仰。”老者叹了口气,把人皮书放入怀中,缓步走远了。 飓风把古穆拉等人吹到了“龙喷嚏”镇。镇民们只看见天上掉下来三个人,直直向地面砸去。众人急忙散开,就在三人即将摔成肉饼时,一根面条垫在地上团成一团,稳稳地接住了他们。围观群众见到三人安然无恙,就兴趣索然地散去了。 “还活着吗,王言?”古穆拉问道。 “他没事,只是昏过去了。”程无忌替他答道。 “你怎么样?”古穆拉问程无忌。 她不太好。她的全身都烂掉了,看起来和死掉七八天的尸体已经没多大区别了。如果不是声音没变,古穆拉已经认不出眼前的是她,还是块烂肉。 “没什么,”程无忌解释道。“咒噬魔法就是这样。” 第134章 信用是现代社会的通行证 “我发现一件事,”古穆拉说。“我好像得到了一个特别牛【哔——】的印刻。” 灵魂是一种特别有用的资源。比如说,它可以被当做能量聚合器,从而把自己做成一个超级大炸弹——“死寂之种”便是按此机理运作。灵魂的一个更实用的功能是:创造物质。 众所周知,e=c2,能量是可以转化为质量的。只不过,c2很大,换言之,极大量的能量只能转化成一点点物质。灵魂也可以转换成物质,而且它的转化效率比通常的能量大得多。不仅如此,灵魂是一种高度有序的能量,它能够在创造物质的同时,重组物质的结构。 “也就是说,我可以用它治疗你的身体。”古穆拉对程无忌说。 “免了,”程无忌说。“你那点灵魂就别拿出来挥霍了。” “我只要付出一丢丢灵魂,就能把你的躯体整得跟新的一样。”古穆拉说。“不是很划算吗?” “划算个鬼。烂掉的这个又不是我真正的身体,只不过是我在龟马大陆的容器而已,说白了就是个幻象。”程无忌说。“用实打实的灵魂去治疗幻象,简直蠢爆了。明明有更省事的方法的。” “什么方法?” “电脑死机了,关机重启就好。”她说。“召唤出来的身体用坏了,把我反召唤掉,再重新召唤出来不就好了?” “好办法,唯一的问题是谁他【哔——】的知道要怎么反召唤你?” “召唤神,出来!”程无忌仰天长啸。 “好的,有什么事情可以为你效劳?”肉瘤状的召唤神“唰”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是,作为一名神明,你是不是太没架子了?”古穆拉说。 “这正是我深受召唤物爱戴的原因。”召唤神说。 “请反召唤我,谢谢。”程无忌说。 “好嘞~”召唤神身上的门打开了,然后又关上了。在关门的同时,程无忌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用担心,她已经去那边的世界了。”召唤神贴心地说道。 “哦,多谢,你人真好。”古穆拉说。“接下来能不能麻烦你把她再给召回来?” “不能。不用谢。”召唤神说。 “……为什么不能?” “对她身体负荷太大了。”召唤神说。“身为一名召唤神,绝对不能拿召唤物的身体开玩笑。” 古穆拉想起,上次程无忌回到现实世界后,沉睡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和娜塔茵类似,都需要靠睡眠恢复魔力。 “这么说,我得等上一两天才能再召唤她?” “恐怕不止一两天。你们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时间不同步,大约是1:7的关系。” 差点忘了这点。如此说来,他们要等一两周后才能把她召唤回来。 “对了,能不能麻烦你把他也反召唤了?”古穆拉指指地上的王言。 “他也没受很重的伤?醒来后还是能用的。”召唤神友善地建议道。 “让他休息下。毕竟他现在还在休假呢。”古穆拉觉得一个人在死里逃生后,理应获得一份假期。 “行。”召唤神转了个圈,而后王言的躯体也消失了。“一路走好~” “谢了。” “那,没别的事儿的话,我就先撤了~”召唤神旋转着飘走了。 在送走他们后,古穆拉突然觉得很累。他很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可现在他一步都不想走。于是他原地坐下了。 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自己的“带鱼”灵魂浑身流血的模样。所以他只能睁着眼休息。 既然无事可做,他便趁机回顾了一下当前的状况。 程无忌曾短暂地夺回了人皮书。他远远望见她和那本书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许它给她留下什么资讯。现在想想,应该先向她问清楚,再把她反召唤掉的。而现在,人皮书应该被原初神夺走了。 这个是坏消息。原初神是比境界神和天罚灾神更难对付的敌人。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不用担心“奠基者”先拿到那本书了。他只希望原初神的秉性能比“奠基者”善良些。 正在他思索之时,一名女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古穆拉抬起头。女子身着黑袍,半身美艳,半身腐朽,神情冷峻。 “喔,这不是克雷婷吗?”古穆拉亲切地打着招呼,脸上却没半点亲切的表情。“找我有事?” 克雷婷默默举起了镰刀。 “我们是有停战协定的。你不是忘了?”古穆拉说。 镰刀落下。古穆拉瞬间起身、后退,在拉开距离的同时射出漫天“星光”。 “星光”在克雷婷身上开了十数个窟窿,但她没有倒下。伤口迅速愈合,她挥舞着镰刀冲向了古穆拉。 古穆拉在面前织起一道火墙。克雷婷穿墙而过,她的斗篷燃起熊熊大火,而镰刀的攻势不减。古穆拉又吹起一道龙卷,将她卷回了火中。 克雷婷是杀不死的,他只能设法将她捆住。他唤起无数锁链,令它们射入火墙之中。而他的灵魂突然刺痛,锁链也因此慢了半拍。克雷婷趁机冲出火海,带着一身的火焰扑向古穆拉。 “停手,克雷婷。”尼蒙突然出现在二人之间。“我们有停战的协定。” “……却无遵守的必要。”克雷婷绕开了尼蒙,继续向古穆拉冲去。 “奠基者”之所以会选择与古穆拉停战,是因为现在双方势均力敌,若是强行相争,势必两败俱伤。但如今古穆拉虎落平阳,“奠基者”大可以“趁你病、要你命”,先行消灭潜在威胁。 “抱歉,古穆拉。”尼蒙摊摊手。“我尽力了。” 古穆拉用水流驱赶着克雷婷,但她对他穷追不舍。他试图施法阻击,但剧痛延缓了他的施法速度,而她却不会因疼痛或负伤而退却。 黑电一闪,克雷婷的镰刀划向古穆拉的颈,古穆拉疾退,以“星光剑”格开镰刀。克雷婷口中轻吟咒语,左手松开镰刀,而后释放出黑色的魔法弹直射古穆拉心脏,古穆拉召唤狂风将自己吹开。 “告诉过你的,克雷婷。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就要不撕毁协议。”尼蒙叹了口气。“既然撕毁了协议,那就要倾尽全力。” 街角处,店铺中,阴影下……“奠基者”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涌现。随着尼蒙一声令下,他们以各种方式展开了袭击。 先下手为强。趁着“奠基者”尚在咏唱,古穆拉令狂风裹挟着巨石飞向他们。飞石显然无法对“奠基者”造成伤害,但却可以打断他们的咏唱。 但有些“奠基者”从一开始就没出现在古穆拉的视线中。一名“奠基者”遁入了地下,试图在古穆拉的脚下发起突袭。古穆拉的“读风之印刻”察觉到了他,于是预先施法在地下唤起了震动,终于搅乱了遁地者的袭击。 而尼蒙已至。 尼蒙的速度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快,快得连古穆拉也难以看到他的行动轨迹。尼蒙的武器很朴素,只是一把石制匕首,古穆拉却无法阻止匕首刺中他的心脏。 “噼”地一声,匕首碎了。石制匕首也可以很锋利,然而却易碎。 ——古穆拉在自己的胸前埋了一枚“星光”,是它拦下了匕首。 “你很快,但我的施法更快。”古穆拉对尼蒙说。 “是吗?”尼蒙笑笑。“但貌似你每次施法都挺疼的。” 尼蒙从腰间掏出另一把匕首,连连刺向古穆拉。古穆拉用“极星之印刻”将自己的敏捷与反应强化至最大限度,但还是不免被匕首刺出无数伤痕。而在他和尼蒙缠斗之时,其他的“奠基者”已经完成了咏唱。 “checkate(将军)。”尼蒙的匕首再次刺向古穆拉的心脏。这一次,不再有“星光”护心。 “既然你无耻,那我也就掀桌子了。”古穆拉微微侧身,避开匕首,但四方的法术已至。“烛泪之印——” “流光倾洒,苍茫大地暗影无存,故罪孽无存——” 突然,光刃如雨般落下。 “原初神?”尼蒙错愕。 不过,那光刃并非来自原初神。它不是神之力,而是人之力。 密集的光刃几乎在瞬间就击溃了“奠基者”的阵势,化解了他们的魔法。“奠基者”们纷纷倒地,而一个白色的身影降落在他们之间。 古穆拉认出了那个白色的身影。“罗斯老师,幸好您来了。要不然我非得开大不可。” 罗斯玛丽刚刚降落地面,十数根法杖也随她坠落,在地上堆成一片。 克雷婷疾如黑电,挥起镰刀斩向罗斯玛丽。罗斯玛丽摊开右掌,地面上的刺剑法杖便飞到了她手中。刺剑喷出流水,缠绕住了克雷婷的镰刀。而罗斯玛丽又摊开左掌,一根赤红法杖便来到她手中。赤红法杖喷出火焰,将克雷婷的头颅焚作灰烬。 克雷婷的头颅在被焚毁的同时就开始了再生。罗斯玛丽松开赤红法杖,又将一柄闪耀的法杖握在手中。闪耀法杖放出闪耀光芒,光芒笼罩了克雷婷的头颅,她的再生因此而变得异常迟滞。 克雷婷是“黑暗”与“生命”的双系施法者。罗斯玛丽的神圣法术颇具造诣,压制了克雷婷的黑暗力量,而只靠“生命”的力量,她的再生能力便大打折扣。 “刹那诀别。”在罗斯玛丽压制克雷婷之时,尼蒙发起了惊雷一击。没人看到他的动作,而他的匕首已经插入了罗斯玛丽的后心。而几乎在同时,在他的身后,有数十把铁剑悄无声息地射向了他。尼蒙疾退,却还是被划出数道伤口。 “没想到有人能跟上我的速度。”尼蒙说。他眼睁睁地看着罗斯玛丽伤口愈合,原本插在上面的匕首掉落到地面,碎了。“而且再生能力不亚于克雷婷。” 罗斯玛丽看着他,地上的法杖们一齐飞上了半空。 “我投降。”尼蒙举起双手。“是我们错判了,你们的确和我们势均力敌,再打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我们继续和平相处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小孩子才讲恩怨,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事要顾全大局的。”古穆拉掸了掸身上的土,检查了下衣服上的伤口。“既然势均力敌,继续打下去的确不好。” 他走到尼蒙面前,拍了拍尼蒙的肩。 “但我发现我们好像不势均力敌呢,玛丽老师一个人就能打爆你们了。”古穆拉的“星光剑”砍向了尼蒙。“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就此消除威胁呢?” 第135章 生存的法则 尼蒙有一个优点:跑得特别快。 古穆拉刚砍出一剑,尼蒙就跑出了10米远;当古穆拉用“星光”瞄准他时,他已经撤到20米开外了。这时,克雷婷也修好了头颅,随着尼蒙一声令下,“奠基者”们又撤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是游牧人吗?!”古穆拉抱怨道。 历史上,农耕民族一直拿游牧民族没什么办法。游牧民族仗着机动性的优势,时不时就跑来打家劫舍,而当农耕民族集结兵力准备反击时,游牧民族早已跑远了。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游牧民族,唯有倾全国之兵力,深入其腹地,彻底把他们赶出草原。 “我觉得我们得来一波大的,发起全面进攻,杀他们个鸡犬不留。”古穆拉说。“他们不死,我们也没法专心对付原初神。” “不,停战是合理的。”罗斯玛丽说。“这批‘奠基者’有个特点:他们的进攻能力未必很强,但每个人都很善于自保,我们没法短时间拿下他们。而且,你应该没法再战斗了。” “我?我很好啊。”古穆拉说。 突然,他发现自己的鼻子流了很多血,鲜血沿着他的颜面下流,下巴上的血滴个不停。 “奇怪,我是灵魂受的伤,不应有躯体反应啊。”他的耳朵也开始流血了。“而且我的灵魂也没受多重的伤,只是丢了一小块而已。” 罗斯玛丽没多废话,拦腰将他“公主抱”进了一旁的木屋——古穆拉现在的样子不宜被“奠基者”看见。 “抱歉,借用您这里处理一下伤口,我们马上就走。”罗斯玛丽向木屋的主人致歉道。 木屋的主人爽快地答应了。在美女面前,男人们总是让自己显得仗义。 “我现在给你做下应急处理。”罗斯玛丽将古穆拉放在地板上,然后用法杖抵在他的胸口。“抱歉,我不太擅长灵魂系,生命系的水平也很一般。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随着施法的过程,罗斯玛丽的面色愈发凝重了。那分明是“这人已经没救儿了”的表情。 古穆拉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下罗斯玛丽。 “我真没什么事,就是灵魂可能松了。”他唤出他的“带鱼”灵魂,然后用锁链将它层层捆住。“捆紧点就没事了。您看。” 罗斯玛丽似乎有点惊讶。 “你有禁制系的发源?”她问。 “是啊。因为某些机缘巧合,我现在是禁制系的人了。” 罗斯玛丽思索了片刻。 “坦白说,你的情况不太乐观。我不是很擅长医术,但就我的观察,你受到的损伤是极难根治的。但我想到了一种方法,或许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你的问题。” “什么方法?” “铭朽系,‘时之华’。” 古穆拉想起来了。如果一个人同时精通禁制系与超越系,便获得了习得铭朽系法术的资格。铭朽系的“时之华”能让人获得不朽之身,永世不灭。 “这么说,我只要学会超越系的法术就能自救了?”古穆拉顿时来了精神。“您能不能借我根超越系的法杖?” “要习得铭朽系,你必须依靠内生法源。”罗斯玛丽说。 也就是说,他必须得有超越系的印刻。 “我没有。”他说。 “但说不定你能在这个世界获得它。”罗斯玛丽说。“我信奉的无垠神恰好就是做这个的。” “无垠神会超越系的法术?” “不,但它很擅长发掘人们的潜力。我亲眼见到它引导一名信徒获得了法源。”罗斯玛丽说。 听起来怎么有点像那个“牧羊人”? “这样好了,我先测下你的超越系潜质。”她说。“如果得分还可以的话,我就带你去找无垠神。” 她换了一根法杖。随着法杖发出光芒,古穆拉的身体也亮了起来。 “哦,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得跳槽到无垠神那儿去?觉得好像有点对不住百计神。”古穆拉说。 法杖的光芒熄灭了。罗斯玛丽已经完成了测试。 “你不会对不起百计神的。”罗斯玛丽说。“——你没有超越系的潜质。” “不是,这么快就检测完了?” “一般没有这么快。但你一丁点潜质都没有,所以一下就测出来了。” 古穆拉依稀记得,擅长超越系的人必须具有哲学素养,能够跳出当前情景思考问题。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些素质弱。 “您会不会测错了?人们经常说我不按常理出牌的。” 罗斯玛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好。没有就没有。”古穆拉迅速地认命了。“我才不想长生不老呢。我觉得其实我壮实得很呢,都是你们大惊小怪。您看,我现在都不流鼻血啦。” 他们向木屋主人致了谢,然后迅速离开了。 当古穆拉回到百计神的据点时,尼蒙已经不在那里了。 “尼蒙退教了吗?”他问百计神。 “没有。要不要我安排你俩议和?”百计神说。 议和是不可能议和的。如果再看见尼蒙,古穆拉一定会把满天的星光都怼到他脸上。百计神原则上不鼓励信徒间的争斗,也会尽力劝阻,但如果信徒铁了心要干死对方,他便会睁只眼闭只眼,尽力避免自己的损失。这是个现实又圆滑的神明。 说起来,百计神还算是个蛮慷慨的神明,他很乐意为信徒提供各种帮助。但相应地,他会期待你给予他相应的回报。 “交换下情报怎么样?”古穆拉向他提议道。 “当然没问题。”百计神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会尽我所知,知无不言。” 尽管他这么说,古穆拉心里是清楚的,他必须向百计神提供有分量的信息,才能换来有同等价值的情报。 “你知道‘人皮书’吗?” 古穆拉告诉了百计神自己所知的一切:“人皮书”具有颠覆法则的力量;“奠基者”在追寻“人皮书”;境界神也想要“人皮书”,而最终原初神得到了它。 “你想要这本书吗?”最后,他问百计神。 “这么有趣的书,我当然想要。”百计神坦率地承认。“但我更想知道,原初神为什么会想要它。如果原初神真的是原初神,它为什么会需要它?” “……什么意思?” “原初神是造物之物,此间万物均由它所造,那么‘人皮书’自然也不例外。如此说来,这本书应该对它没有特别的价值才对。” 但百计神想不出合理的解答。正因如此想不出,古穆拉的情报才显得特别有价值——越是颠覆已知的情报,才是越有价值的情报。作为回报,百计神决定给古穆拉一些有用的信息。 “你的身体状况貌似不太好。”百计神说。 “你有治疗的方法吗?”古穆拉说。 “根治不太容易。”百计神说。“怎么说呢,你的身体状况,就像是一个腐朽的王朝,帝王丧失了对臣属的掌控,中央失去了地方的支配,行政机构层层腐烂,政令出不了皇宫,民众多有怨言。想要改变现状,就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但正因体制腐朽,一切政策都无法真正辅助实施,改革绝无可能成功。政治清明的前提是改革,而改革成功的前提是政治清明,这就成了死结。” “总之,我是救不活了?”古穆拉说。“话说你的比喻好奇妙,比程无忌的比喻还奇妙。” “其实,希望还是有的。”百计神说。“这样的王朝,如果突然迎来一波经济繁荣,就会奇迹般地起死回生——因为繁荣可以掩盖一切问题。这繁荣可能来自于技术革新,来自于资源大发现,来自于对外掠夺或敌国的突然垮台——但这不重要。只要经济足够好,腐朽的体制也能继续运转,甚至会在经济的刺激下令改革成为可能。” “……你在给我上政治课吗?” “我是在阐述一个道理:虽然你的疾病无法根治,但如果你设法让自己的灵魂变得更强,那么其实你还可以继续活很久。” “问题是,怎么变强?” “你刚刚得到了一个新的印刻。答案就在那里面。” 古穆拉想问百计神是怎么知道的,也想让他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别总是当谜语人。但是他们的交流被打断了——信徒来报:十神联盟突然打过来了。他们集结了大量兵力,强攻了已是废墟的“断命”城塞。 十神联盟进攻的时机很奇怪。他们刚刚蒙受重大损失,尤其是天罚灾神的信徒死伤惨重,本应无力进犯才对。根据程无忌之前的侦查,他们也应该没有进攻的打算。显然,是某件突发事件改变了他们的行动策略。 不管如何,“断命”关隘不能丢,反抗军立刻增兵支援。古穆拉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但他直觉地认为自己不应错过此次大战,因而自愿参展。无垠神、暴野神、玄甲神均开往了前线。 一上前线,古穆拉就感到了事情不对。 他只是百计神的一介信徒,千百反抗军中的一员,本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但是,他刚一露面,就有七八个神明径直扑向了他。 “为什么?”古穆拉问。 “这是原初神的意志。”一位神明答道。 第136章 索取者与搅局者 下雨了。 古穆拉的上空有雨,其他地区无雨。因为下的是箭雨。 箭雨常有,但打雷的箭雨不常有。射向古穆拉的箭,大多缠绕着闪电。也有箭没缠闪电,而是缠着火焰或飓风。显然,它们是被附过魔的箭。 古穆拉想起了一个擅长附魔的神明。那个神明的信徒屠戮了一座满是红土房子的城市,杀死了他所庇护过的人们。 “你是……空焰神?” 空焰神是一个神采飞扬的神明,傲然立于天上,脚踏五彩祥云,身裹风火雷电。他居高临下,用睥睨的眼神望着古穆拉。 箭雨已至。 “你要付出代价。”古穆拉说。“‘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 众神虎视眈眈,箭雨之后,又不知是几轮攻势。新仇旧恨,无暇思考。唯有用绝杀一击,一击致对方于死地。 灵魂碎裂,而后“死寂之种”迎雨而上。寻常箭矢并不会被死寂之种吸引,但信徒们射出的是附魔之矢。神通加持的物体无可避免地被“死寂之种”捕获,成了它的养分,最终箭雨被凝聚成一把弑神之刃。 弑神之刃击穿了空焰神。 空焰神是信仰,是意念,是幻象,而这三者均为“死寂之种”所牵引。于是空焰神碎裂了。 一击弑神。 神明不会逝去,但信徒们陷入了混乱。 可是其他神明的信徒不为所动,相继向古穆拉发起攻击。狂风大作,流弹乱飞。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连发。” 一发死寂之种毁灭一位神明。如此说来,七八个神明,只需要七八发死寂之种就可以歼灭。简单轻松加愉快。 一秒钟过去了。 两秒钟过去了。 五秒钟过去了。 那七位神明却还活着,而且用着各种方法轰炸古穆拉。 原因是,古穆拉并没有射出七发“死寂之种”。——他连一发都没有射出来。 他发现自己又在七窍流血,灵魂也碎得七零八落了。他急忙用锁链把灵魂捆上好几圈,但神明们的攻势已至,飞弹都快贴上脑门了。 据说,人在将死之时,时间会流逝得特别慢。 而此刻古穆拉的时间,则是彻彻底底地停止了流动。 上次时间停转时,古穆拉曾见到一个黑色巨物。但这次没有,“牧羊人”也没有出现。 他只看见自己射出的“死寂之种”悬浮在空中,四周飘着空焰神的残骸。 那些残骸飞向了他。他试图闪躲,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带鱼”从他体内钻了出来,残骸们撞上“带鱼”,在“带鱼”表面上烧出一道道烙印。这些烙印沿着“带鱼”的皮肤移动,最终汇聚成一个了印记。 “这是……‘空焰之印刻’。” ——这便是“烛泪之印刻”的异能。当“死寂之种”击破一个神明之时,便可获得相应的印刻。听起来,这是一种相当便利的获得印刻的方式,毕竟龟马大陆上的神明多如牛毛。当然,印刻多了也未必是好事。晴空说过,印刻是灵魂的伤痕,再多烙几个印刻,古穆拉的印刻随时可能分崩离析。但百计神也说过,他想要保全小命,就需要不断变强,而获得印刻是变强的最快方式。 “空焰之印刻”的功能是给各种物品附魔,风火雷电冰水土铁。它属于构造系魔法,即使你不会水系魔法,也能利用环境中的水分给武器附上流水,不过擅长水系魔法的施法者能附上更强的流水魔力。 总之,它的功能和空焰神的神通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它是魔法,不是神通。魔法的威力取决于施法者的法术适应性和魔法理解,而神通的威力取决于信仰。 当时间恢复流动时,古穆拉射出了附魔箭雨。这些箭是刚才空焰神的信徒们射向他的,他用“死寂之种”把它们捡了回去,又反过来攻击其他神明。这就是所谓的草船借箭之计。带着各类魔力的箭向四面八方射去,击碎了各路的流弹。虽然附魔箭没能对各路神仙造成多大伤害,却吓了他们一大跳。 “你怎么能使用空焰神的神通?”一名神明质问。 古穆拉是空焰神的敌人,本是最不可能使用空焰神通的人。 “理由很简单。”古穆拉说。“空焰神屈服于我了。” 这是个明显的谎言,信徒们却无从反驳——古穆拉刚刚打败了空焰神,然后立刻用出了他的神通。 “你们的神通,统统会为我所用。”古穆拉补充道。 神明们犹豫了,动摇了。 他们动摇了,他们的信徒则是直接震惊了。 “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如何能使用神通?”一名信徒质问苍天。此事颠覆了他的三观。 “我是一名魔法师。”古穆拉回答道。“所谓魔法师,即悖反世间常理之人。你们的法则,对我不适用。” 信徒们先是大惊,再是混乱,然后沉默,最后决定愤怒起来。他们认定,只要把眼前这个胡说八道的男人杀死,他们世界的法则就可以回归正轨,他们也便可以心安理得地信仰下去。于是更猛烈的神通涌向了古穆拉。 信徒们的攻势虽猛,协同配合却不太好。古穆拉决定采取逐个击破的战术。 有一拨信徒,其神通是喷射腐蚀性的液体,他们是远程打击古穆拉的主力。古穆拉判定这伙人不擅近战,便优先突袭了他们。 古穆拉冲到人群中,本以为他们会投鼠忌器、收起神通,没想到这伙人仍然肆无忌惮地乱喷毒水,烧伤友军也在所不惜。人群中不断出传出凄厉的惨叫声,这让古穆拉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很缺德的事情。 古穆拉瞄了一眼被烧伤者的创口,然后揪住了一名信徒:“你们信的是硫酸神吗?” “我们信奉至洁神。”信徒自豪地说道。 “那你们喷的是什么?” “净化污秽的圣水。” “你们那些被‘圣水’烧化的同事是污秽?” “他们心有邪念,圣水驱逐了那些邪念,他们应该感激。”信徒说。 果然很像是信徒会说出的话。得知自己的对手是这样的人时,古穆拉突然就没了内疚感。 “‘极星之印刻’,新星爆发。” 古穆拉向周围射出“星光”,击毙了那些因剧痛而挣扎的信徒,给了他们痛快。而后,他用“追死之印刻”将他们唤起。被使役的“死者”无法使用神通,但用来挡“圣水”是绰绰有余的。 古穆拉令“死者”围成一个圈,自己躲在中间放“冷枪”。 信徒们一点也不体恤前同事的尸体,加大了喷射“圣水”的力度,准备将尸身腐蚀成渣。古穆拉担心圣水会腐蚀“星光”,伤害自己已经残破不堪的灵魂,射击频率也因此受到。随后他想到:弓矢可以附魔,“星光”应该也可以。于是他在“星光”外面罩了一层流水,以稀释“圣水”的酸性。 流水加持的“星光”雨痛击了信徒们。他们的“圣水”无法伤到古穆拉,只能不断伤害友军。其他神明的信徒怕被“圣水”所伤,也不敢靠近支援。 思考过后,古穆拉认为至洁神的神通没什么用处,便决定不用“死寂之种”对付她。他在留下了足够多的“死者”后,便乘风脱离了至洁神信徒的队伍,向着其他神明的信徒进发了。在“死者”消耗殆尽之前,这些信徒便会自我灭亡在“圣水”上。 古穆拉闯入了一支战力强悍的队伍,打翻了为首的信徒。然后逼问道:“你们信的是什么神?” “宿死神。”信徒答道。“我们视死如归,以战死为至高荣耀。” 怪不得这群人看似没有神通,但战斗起来却凶猛无比。战争打得就是士气,所以不怕死的人最难搞。不过,如果这位神明这么有骨气,又为何先前会屈居于境界神之下?古穆拉坚信这位神明的教义之中存在某种虚伪。 宿死神的信徒的确难缠,普通的“死者”根本无法与其匹敌,于是古穆拉突发奇想地给“死者”附了魔。空焰神一般不会给信徒活体附魔,因为人要是着了火或是通了电就没法用了,但“死者”却不受此限制。空手的宿死神信徒发现自己很难对付火附魔的“死者”,而持铁器的信徒则没法应对电附魔的“死者”。 见到信徒受难,宿死神决定亲自下场。宿死神长着一副东方盔甲的模样,虽然无人穿戴,却仍直立行走,很像是鬼故事里的幽灵盔甲。它手持双刀,动作敏捷,武艺高强,几合下来,古穆拉竟有些招架不住。他用“星光”击穿了宿死神的甲胄,却没对宿死神造成任何伤害。 见宿死神取得战果,其他几位神明也纷纷亲自出场,轮番进攻着古穆拉。 古穆拉不得不重新酝酿起“死寂之种”。他只希望自己的身体还能够承受两三发,又或者他必须射出四五发。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震天的杀喊声。古穆拉侧目眺望,发现十神联盟的针线正在崩溃。 此时,百计神正指挥着反抗军的主力部队,痛击着十神军的中军阵营。十神军派出了太多神明围剿古穆拉,却久攻不下,结果本镇空虚,被反抗军抓住了破绽。 十神军不得不撤退。原本围攻古穆拉的信徒们成了孤军,也只好跟着后撤。这一阵,是十神军败了。 古穆拉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故意拿我当诱饵是?”他质问百计神。 “是啊。”百计神波澜不惊地回应道。他那小丑面具的脸应该也没什么表情。“你震惊了?” “不,一点都不震惊。”古穆拉说。“你一贯这个尿性。” 就在反抗军乘胜追击时,天空又现异象。 一块茧形石头悬浮于半空。 “我就知道。”古穆拉耸耸肩。“原初神。这孙子在这儿等着呢。” 第137章 百计神的信徒们 尼蒙立于山石之上。 这块山石距离“断命”城塞不远,实际上,它和城塞的距离不到50米。 尼蒙在至今距离观察着反抗军和十神军的战斗,却没有参与这场战斗。 克雷婷在他的左侧。而他的右手边,是之前被古穆拉当做人质的那个女孩。 “蕾米娅,你怎么看?”尼蒙问那女孩。 蕾米娅轻声咏唱,而后她的双眼发出紫色光芒。 “我看到了。”她说。 “那本书在他手上?”尼蒙确认道。 蕾米娅点点头。 “克雷婷,你怎么看?”尼蒙扭头看左边。 “恐怕要与原初神一战。”克雷婷说。 “问题是,怎么战。”尼蒙叹了口气。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蕾米娅提议道。 “渔翁得利的前提是,鹬与蚌的水平差不多,有的打。”尼蒙继续叹气。“问题是,这伙人看样子,是要被原初神一面倒地虐杀啊。” 众人沉默了。 尼蒙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咱们亲自出手。” 原初神一登场,反抗军的士气立刻受到了影响。如果他们死得太多,对尼蒙一方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即使不考虑原初神的战力,十神军也依旧强于反抗军。 尼蒙将食、拇指放入口中,吹响口哨。 接着,黑色巨龙骤然出现在天空。 黑龙俯冲向下,克雷婷伸出链钩套住龙角,尼蒙和蕾米娅抓住她的披风,随她跳上龙身。黑龙直冲原初神而去。 “作战计划呢?”蕾米娅问。 “这帮人好像信原初神信得不行。所以咱们搞点小动作,让它看起来吃了瘪,它就会露出破绽。”尼蒙说。“然后咱们趁机抢走那本书就好。不用跟它鏖战的。” “道理我都懂,可你说的这个小动作要怎么搞?”蕾米娅又问。 “随便……搞点障眼法什么的?”尼蒙说。“你不是有幻光系的印刻吗?搞出些幻觉就可以?” “原来你没计划啊!”蕾米娅大喊。“快让明佩尼奇停下!” “明佩尼奇,你先等会儿!”尼蒙对黑龙喊道。 可黑龙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愈发起劲地飞向原初神。 原初神发出阵阵无声的尖啸。尖啸声无法被耳朵感知,其尖锐却直刺脑海。尼蒙发现,他们越是接近原初神,那尖啸便越难以忍受。黑龙被尖啸折磨得死去活来,但越是如此,它便越急于扑向原初神。 “快想想办法!尼蒙!”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 一道泪滴划破了天际。那是古穆拉的魔法。 死寂之种吸收了空气中的魔力,也吸收了尖啸的声音。战场突然变得一片寂静。经历过啸声折磨的人们,突然间意识到宁静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而在转瞬之后,巨响撕裂了宁静。泪滴击穿了原初神的外壳,血浆四溅。 “我能打爆你一次,就能打爆你第二次。”古穆拉说。他咳出一口鲜血。 原初神流血不止,摇摇欲坠。只可惜,它并不算被击败,所以古穆拉无法获取相应的印刻。 “找出那本书!快!”尼蒙对蕾米娅喊道。 “你可真会捡漏。”蕾米娅的眼睛亮起紫色光芒。 “这叫捕捉战机。”尼蒙説。 黑龙已逼近原初神。 蕾米娅咏唱完毕,手中射出一道紫绳,深入原初神体内。 克雷婷跳下龙背,将链钩刺入原初神伤口,然后用力一拉,将自己荡至原初神外壳上。她将镰刀刺入紫绳的位置,将原初神身上的创口豁开。 尼蒙也从黑龙身上跳下,下落至克雷婷附近时,一把抓住了链钩的长链。他沿着链子爬至被扩大的伤口处,然后将一柄印有百眼图案的石剑刺进伤口。当他将石剑拔出时,人皮书已插在剑尖。 “得手。”尼蒙说。“来接我们!明佩尼奇!” 黑龙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飞向尼蒙二人。 原初神突然发出了一阵巨响。那声音像是百钟齐鸣,整齐又威严。然后,原初神射出一道白炽之光。炽光瞬间吞噬了黑龙,尼蒙和克雷婷也被卷入其中。当光芒散去后,什么也没剩下。 5秒钟之后,地面上燃起了一小撮暗红的火焰。火焰在地上烧出一个法阵,法阵里钻出一个中年男人,手持燃烧着的人皮书。 “哦,好厉害。”尼蒙抖了抖手腕,熄灭了书上的火焰。“原初神好厉害。当然,这本书也很厉害。” 一滩灰烬落在他周围。而后,一阵风吹过,扬起灰烬。灰烬在空中长出了血肉,汇聚成了人型。 “你的再生能力又进步了,克雷婷。”尼蒙赞叹道。“我就知道你能活下来。” “明佩尼奇呢?”克雷婷铁青着脸。 “它壮烈牺牲了。”尼蒙把玩着手中的书。“我们会缅怀它,并珍惜它用生命换来的成果的。” “蕾米娅还在上面!”克雷婷表现得很愤怒。 “哦,这本书我使用得不怎么熟练,没来得及救她。”尼蒙做出悲痛的样子。“但她说不定有办法逃生?她可是幻光系的法师啊。” 尼蒙偷偷瞄了眼头顶。炽光所到之处,没有半个物体残留。 克雷婷闪了尼蒙一个耳光,但尼蒙闪得快,她没打着。 “……人渣。”她说。 “就算死的是我,有些事还是必须做的。”尼蒙说。 原初神明显瞄上了尼蒙。它血肉绽开,从伤口里射出第二道白炽之光。 尼蒙快速翻着人皮书,人皮书再度燃烧,尼蒙也随之燃尽。白炽之光射到尼蒙消失的位置,然后“凝结”在半空。待到尼蒙再次从火焰中现身时,白炽之光突然化作了一条触手。触手连接着原初神的伤口,它猝不及防地从尼蒙手中抢走人皮书,然后迅速收回了伤口之中。接着,它又射出一道白炽光。 这一次,尼蒙不能用人皮书脱险了。 “吾之‘所见’,穹海逆位。”尼蒙将百眼石剑竖起。白炽光射到他的面前,却像激流遇见顽石,绕过他前行了。 “你好意思就这么看着,也不过来搭把手吗?”尼蒙质问身后的人。“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个神的信徒。” “我特别好意思。几小时前,你还想置我于死地。几秒钟前,你趁我杀敌之时,抢了我的书。”不知何时,古穆拉已来到尼蒙身后。 “那也不是你的书,我们公平竞争,谁抢到就是谁的,不是吗?”尼蒙笑了笑。“而且,现在书又回到那块石头手里了。此时联手也是最明智的选择不是吗?” “说的是。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古穆拉将“星光”射向原初神。“星光”在空中急转180度,直击尼蒙鼻梁。 “——但不是最舒爽的选择。”古穆拉说。 尼蒙的鼻血哗哗地流。 原初神开始旋转,光刃之雨笼罩在二人头顶上。尼蒙挥舞着名为“所见”的百眼石剑,于是光刃偏离,散落旁处。 与此同时,古穆拉用“星光剑”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返身之印刻’,秽血化躯。” 他的血液化作了一个满身荆棘的人形,乘风飞向原初神。 “‘空焰之印刻’,血火同源,雷夜长歌。”火焰包裹了血人,随后雷电缠绕了火焰,其后黑幕笼罩了雷电,血人变成了一颗巨大的黑色子弹。 黑色子弹射入了原初神的伤口。 在原初神的体内,有个心脏般的器官在跳动。黑色子弹撕碎了原初神的血肉,直刺“心脏”而去。“心脏”的表面附着一层光芒,那是保护“心脏”的无形障壁。 光明克制黑暗。在反作用力的机理下,黑暗也侵蚀着光明。黑色子弹的黑幕外壳被撕开,但“心脏”表面的光芒也黯淡下来。 “子弹”上缠绕的雷电开始传遍原初神全身。生物通过电流传到神经信号,而外来的巨大电流会扰乱这种传导。原初神的躯体开始痉挛。 “看来,原初神具有生物的特征。”古穆拉说。 包裹“子弹”的火焰更加剧烈地燃烧起来。生物均由有机物构成,故而可燃。故而,没有生物不惧怕火焰。原初神的躯体因剧痛而颤抖。 但原初神不会坐以待毙。它的“心脏”凸起了一角,而后那角又迅速变长、硬化,最终化作了利刃。利刃刺穿了血人,血人便从伤口开始溶解。 然而,血人是咒噬的造物。“返身之印刻”,即施加于其身的伤害,均会反伤施加者。于是,角开始溶解,“心脏”也随之溶解。 但是,终究是血人溶解得更快。很快,它便化作了脓水,只留下藏在其中的一段小小的锁链。 “‘绝途之印刻’,法则禁止。” 禁制系是扼制与阻止的系别,它可以扼制百系,连超越系都不例外。原初神的一切神通,反击、再生、魔力流动均遭到了扼制。“心脏”的溶解虽然缓慢,却无法停止。原初神的转动也随之停滞。 “吾之‘所见’,神明陨落!”尼蒙丢出了百眼石剑,石剑变成了石枪,石枪穿越原初神的创口,直击在它的“心脏”上。 原初神震颤着,表皮的石壳彻底剥落,现在的它已是肉乎乎的一坨。 “克雷婷,去把那本书找出来。”尼蒙嘱咐他的同伴。 克雷婷用厌恶的眼神看了看他流血的鼻梁,然后将链钩射向原初神。 “我是故意被他打中的。”尼蒙解释着鼻梁上的伤。“他本质上是个理性的人,只是想出口恶气而已。出过了气,他就会和我们联手的。” 但克雷婷没有听到他的解释。她已经拽着链钩飞向原初神。 此时,古穆拉也乘着风,迎着原初神飞了过来。 尼蒙的“所见”令原初神分崩离析,它体内的人皮书也剥离掉落了。 “火,风,空气压缩。”古穆拉左手火杖,右手风杖,一起指向克雷婷。“爆炸。” “轰”地一声,克雷婷的脑袋炸飞了。 古穆拉伸出手,人皮书恰好掉落他的手中。 “多谢。”他对克雷婷说。 但没有脑袋的人是不能回答的。 “不客气。”他对自己说道。 第138章 辨识敌人的方法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书还给我吗?”尼蒙客气地问古穆拉。 “不介意,因为我没有东西可以‘还’给你。”古穆拉说。“谁抢到就是谁的。这是你说的。” “是我抢到的,只不是恰好掉到了你手里。”尼蒙将一把匕首丢向古穆拉。匕首在空中突然加了速,直刺古穆拉而来。古穆拉唤出“星光”,但匕首速度太快,“星光”却不能将其挡下,只能令其偏移。古穆拉侧头躲过匕首,尼蒙又挥舞弯刀斩向他的腰间。古穆拉用“星光剑”格挡,而此时克雷婷又出现在她身后,一记镰刀横扫。古穆拉只得唤出第二把“星光剑”,以双剑抵御不同方向的攻击。 尼蒙则丢掉了弯刀,后退一步,伸手向天。百眼石剑此时从天上落下,被他一把握在手中。 “吾之‘所见’,群星寂灭。”尼蒙将百眼石剑刺向古穆拉。在那一刹那,古穆拉感到有一股逆流在他体内游蹿,阻断了他的施法。而后,所有的“星光”都消失了。石剑与镰刀一前一后袭来,可他已经没有了抵御的手段。 既然不能抵御,那就只好满地打滚。 古穆拉就地一滚,躲过了前后夹击。如今的他“极星之印刻”已经练到登峰造极,反应速度和敏捷性都已达到人类最高水准。 他驱动法杖,在手中练就一把精钢之刃,闪过了百眼石剑的另一记刺击,然后挡下了镰刀的劈砍。 ——镰刀是可以挡的。但那把石剑有点诡异,最好不要挡。 但克雷婷的镰刀猛攻不已,缠住了他的剑,令他没有闪躲的空间。于是尼蒙再次挥动石剑。 这时,突然有一发火球袭来。克雷婷挥舞镰刀去挡,古穆拉则趁机溜走,又躲过尼蒙的一剑。 挥舞镰刀的时候,克雷婷后悔了。因为这发火球绵软无力,飞得慢悠悠的,即使被它打中,也只会激起一点火星。 “你好像有帮手了。”尼蒙对古穆拉说。他挥剑。 “是啊。”古穆拉说。他疾退。 “你的这个帮手好像有点弱。”尼蒙丢出飞刀。 “是啊,他今年一年级,还没学会像样的魔法。”古穆拉打掉飞刀。“鉴于他这么弱,饶他一命行不行?” “克雷婷,5秒之内干掉他。”尼蒙指示道。 “别命令我。”克雷婷冷冷说道,挥舞镰刀砍向古穆拉的这位帮手——一年级的基尼斯。 基尼斯和克雷婷的年龄大约差了五、六岁,但魔法造诣大约差了五六百年。如果不能在一秒之内击杀他,那就是克雷婷的失败。 但是,这里是龟马大陆,而基尼斯有神通。 基尼斯发动了玄甲神赋予他的神通,当场缩成了一个硬球。克雷婷猛然劈砍,结果硬球纹丝不动,镰刀却崩出一个缺口。克雷婷愣了。 就在此时,古穆拉释放了新的魔法。 “‘极星之印刻’,风水流转。” 尼蒙收起石剑,做出防御态势。而古穆拉的目的却不是进攻。 “极星之印刻”本由“系魂”、“驭器”、“群星”三者合而为一,而其中的“驭器之印刻”具有隔空取物之能,虽然平时用得不多,但在关键时刻却有奇效。 古穆拉食指一抬,尼蒙的石剑骤然脱手。尼蒙伸手去握剑,古穆拉食指一拉,尼蒙便握了个空,而石剑已落入古穆拉手中。 尼蒙前冲抢剑,而古穆拉疾退拉开了距离。 “形势逆转了,尼蒙。”古穆拉打量着手中的剑。 “也不算。那把剑你是驾驭不了的。而且,”尼蒙晃了晃手中的物品。“我拿回了这个。” 他手中的正是那本人皮书。他的动作太快,古穆拉竟不知道他是何时夺回的书。 而此时,空中传来巨响。似有悠扬的钟声从千里之上传来,然其音浑厚,入耳时依旧清澈明晰。众人抬头时,便看见了光。 原本被炸成烂肉的原初神,完好如初地悬挂在他们的头顶上,映衬着一轮神圣的光芒。 “这玩意还真棘手。”尼蒙叹了口气。“古途,把剑给我,我来对付它。” “不如你把书给我,我来对付它。”古穆拉说。 “可你既不会用剑,也不会用书。”尼蒙说。 “不需要会,我拿了书就跑。”古穆拉说。 而光刃之雨已然降下。 尼蒙不紧不慢地翻开书。“第132页。血之壁。” 一道火焰之茧包裹了他。光刃无法射穿火茧。 但火茧只能保护尼蒙,所以克雷婷又被打烂了。 而古穆拉快速跑到了基尼斯身边。基尼斯此时在光刃的攻击范围内,而他的硬球显然抵挡不了这玩意。 “吾之所见,穹海逆位。” 在某种奇特法则的支配,光刃们绕开了古穆拉和基尼斯。 众人幸免于难。尼蒙解除了火茧,古穆拉放下了石剑。 “你怎么会用那把剑?”尼蒙不解地问道。 “你怎么会用那本书?”古穆拉反问。 “因为,那是我的神通——”百计神突然出现在他们之间。“——在触碰到神器的那一刻,便能理解它的构造,掌握它的用途。” 原初神又用光刃攻了过去,于是百计神又一溜烟地不见。这家伙过来似乎就是为了做个说明。 但有石剑在手,光刃并不为惧。石剑“所见”的功能是“隔绝、分化、剥离”。它能隔绝魔法与神通,也“庖丁解牛”般地分割魔法与幻想造物。换言之,它是神明的克星。 刚才,古穆拉也曾持有那本人皮书。所以他也理解了:人皮书是比百眼石剑更为强大的存在。如果说“所见”是有限之物,人皮书则是无限之物。 尼蒙将人皮书翻到了最中间的一页,整个书便如大门般敞开。“第页,血烟之门。” 而后,书中奔跑是万千异兽,它们的形状千奇百怪,却无一不是血红之色,如火焰般燃烧不止。 “这是……真理之门?”古穆拉的表情变了。 “显然这不是真理之门。”尼蒙反驳道。“与那个‘门’相比,它还差得远,充其量是把钥匙。” 的确,真理之门中的猛兽没有这么红。然而,书中涌出的异兽无穷无尽,看不出它哪里比真理之门“差得远”。 原初神的光刃将血红之兽撕成了碎片,但很多门中就有更有异兽飞出。尽管光刃射击不止,但异兽的阵线竟距原初神越来越近。 “……你要以这本书,对抗整个世界吗?”一个衰老的声音,突然在尼蒙耳边响起。 尼蒙猛然扭头,然后看见了那名枯槁的老者。他总是与原初神一同出现。 “原初神即世界。以世界的造物,对抗世界本身,实乃愚不可及。”老者继续说道。 突然,一把镰刀刺入了老者的后背,刀刃从他的前胸穿出。克雷婷又回来了。 老者吐了口血,倒下了。 “没用的。身体只是个容器。”这是老者的遗言。他死了。 而赤红的异兽之潮,即将淹没原初神。 克雷婷冷冷地看着老者的尸身,而后呕出了一大口血。 她并不慌张,无论什么样的攻击都无法杀死她。她只是有些好奇:老者死前用什么手段攻击了她。 然后,她发现:自己血止不住。 这是很反常的情况。即使脑袋被砍掉了,她也本应能迅速长好。而如今她的伤口似乎并未愈合,反而在不断扩大。 “你还好?克雷婷?”尼蒙问了一句。他的目光还放在被异兽不断吞噬的原初神上。 克雷婷没有回答,她的眼睛和耳朵也开始流血,而原本就已腐朽的右边身躯则开始加速腐烂。她的右臂很快就布满了脓疮。她左手持镰,果断地砍掉了自己的右臂。 这个举动似乎止住了腐烂的势头。她不再七窍流血,断掉的右臂也迅速地长了出来。 她将镰刀递到右手,默默地走到尼蒙身后。 然后,挥出致死一击—— 尼蒙身后无眼。不过,他足够警觉,速度也足够快,堪堪躲开了这一击。 “你干什么,克雷婷?!”他怒问道,而人皮书仍在持续施法。“等等……你是谁?” “一切终将回归原初神的意志。世间万物都将溶解,融合,最终归一,回到原初之刻。”克雷婷用老者的口吻说道。 克雷婷的声音总是冰冷的。但如果仔细去听,便总能从那冰冷中听出一丝的愤怒与轻蔑。 而如今,她的声音已经没有愤怒、轻蔑或是一切情感。有的,只是无可救药的漠然。 “你把克雷婷弄到哪里去了?”尼蒙问眼前的这个人。 而原初神发出了怒吼。它的怒吼像是巨象的长啸,划破了天空。 而后,一道光束击穿了万千异兽,直射向尼蒙。尼蒙急忙翻着人皮书,唤出一道血色之门。血色之门挡住了超世的圣光,然而自身也焚毁成了血雾。 等到血雾散去,人皮书已不在尼蒙手中。“克雷婷”握着书,默默走向原初神的方向。 她的手背上长出了藤蔓,藤蔓又化作了锁链,牢牢地将书锁起。 得到人皮书后,原初神发起了重力攻击。重力骤然施加在战场每一个人身上,于是所有人都俯倒了,毫无抵抗之力。很明显,之前的战斗它并未使出全力。 不过,原初神似乎不打算屠杀,它要的只是臣服。所以在这次攻击后,它在空中优雅地了两圈后便消失了。但身体素质不够强韧的人们还是在重压下内脏破裂,死伤甚重。 尼蒙和古穆拉抵御了这次攻击。在重力消失后,他们便不约而同地起身,冲向了离去的“克雷婷”。 他们想着相同的事情:抢回人皮书。 但是,另一个人,比他们更快地接近着“克雷婷”。——一个白色的人影,乘着雷电直击地面。 “别攻击她!罗斯老师!”古穆拉认出了那人影。“杀了她,你会被占据身体的!” 太晚了。天雷已至。 但雷电并没有劈中“克雷婷”,而是降临至她的身旁。雷电的余波向四周激荡,逼退了试图靠近的尼蒙。 “我不会杀她。”罗斯玛丽伫立在“克雷婷”的一侧,然后转向她,单膝跪下。“因为,从开始起,我将侍奉原初的意志。” “克雷婷”冷冷地看着她。在片刻之后,她接纳了她。她扶起了罗斯玛丽,认同了她的意志。 “为什么,玛丽老师?”古穆拉说。 “我是奥姆尼赛因斯的守护者,我必须做出最有利于奥姆尼赛因斯的行动。”罗斯玛丽说。“你们是不可能打败原初神的,我已知晓这一点。所以,与其反抗原初神,不如站在它的一边,确保它不会开启真理之门。” “我们对你们的‘真理之门’不感兴趣。”“克雷婷”补充说明道。 “我们可以打败原初神。”古穆拉说。 “你们赢了,又会如何?”罗斯玛丽问。“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会如何使用那本书?” 此时,异兽们的尸体正在地上静静燃烧。 “我没打算和他们联手。”古穆拉看了一眼尼蒙。“只是原初神有点强。‘永远把最强的那个当作优先攻击的对象’,这不是战略的基本吗?” “‘优先攻击的对象’不应是‘最强’的那个。”罗斯玛丽说。“而应是‘最危险’的那个。” 古穆拉无法说服她。罗斯玛丽看似温和,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他早已知道。 她们远去了。终于,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第139章 金属疲劳 荒原,黄沙,二人。 一个人是黑色的,一个人是白色的。她们行进在无垠的金黄之中。 “克雷婷”披着黑色的披风,将本边身躯隐藏在其下。不过,她隐藏的并非是枯萎腐朽的半身,而是姣好美艳的半身。肉体只是容器,而“她”似乎偏好凋敝的容器。 罗斯玛丽披着白色的披风,走在“克雷婷”的身边。 “原初的意志没有接受你。”“克雷婷”没有看罗斯玛丽,也没有停下脚步。 “我知道。”罗斯玛丽也没有看“克雷婷”。 “你不理解原初,未体会共鸣,甚至不懂敬畏。”“克雷婷”说。“你的心中只有利弊。所以,你无法成为我的同侪。” “是啊。”罗斯玛丽漠然说道。 “但原初的意志是包容的。鉴于你的道路和原初有所交汇——哪怕只是片刻的交汇,,我们允诺你留在此处。”“克雷婷”继续说道。“你只需告知于我,我们的交汇会延续至哪里?” “‘真理之门’。”罗斯玛丽回答道。 “……‘真理之门’。”“克雷婷”喃喃自语。“那道门的力量并非‘原初’所不能驾驭,但‘原初’不喜欢那道门。看来,我们的同行可以持续很久。你的名字是?” “罗斯玛丽。” “哦,原来如此,忠贞的迷迭香。”“克雷婷”停顿了一下。“……你可以叫我‘传颂人’。” 狂风卷起了黄沙。黄沙掩盖了天际,也掩盖了她们的踪影。 十神军的攻势暂且是退了。 原初神虽然是冲着反抗军来的,但给十神军造成的伤害一点不小。他们本来就没修整好,如今是伤上加伤,阵脚大乱。而反抗军们则是惶惶终日,不知命运几何。 现在的古穆拉相当苦恼。罗斯玛丽刚走不久,麦克阿诺便不见踪影,或许是追随她而去了。现在他的战友只剩下基尼斯和爱森博戈。早知如此,就不把程无忌和王言送回去了。 “我们现在是难兄难弟了。”尼蒙对他说。“我也失去了两名挚友。” “挚友个鬼。死神小姐从来不待见你,而人质小姐被你面不改色地卖掉了。”古穆拉说。“还有,离我远点。我跟你不共戴天。” 古穆拉轰走了尼蒙。 其实他不想轰走他,而想直接干死他。但现在和奠基者开战不太理智,而且人皮书也不在他们手上。 就目前情况而言,古穆拉的最高目标是把原初神、十神军和奠基者都干掉,然后夺回人皮书。只是他势单力薄,达成目标的希望太过渺茫。 次一级的目标是夺回人皮书、干掉奠基者,确保真理之门不会被打开。至于原初神,虽然看着就不像好人,但鉴于其威胁未知,实力又过于强大,只能放任不管。可是单单夺回人皮书也并非易事。 再次一级的目标是干掉尼蒙他们就完事了,只要奠基者拿不到人皮书,其他的事情古穆拉也管不了。可惜现在罗斯玛丽跑了,这个目标也不知道能否达成。 最低的目标是活着回家。反正奠基者很可能拿不到人皮书,干脆不去理他们。现在想想,这个目标说不定反而是最明智的。 正在他考虑着解散队伍回家休养的时候,百计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今夜十神军会袭击‘断命’城塞。”百计神说。 “这不合理。他们刚刚吃了败仗,都是残兵败将的。”古穆拉发表了看法。 “信徒可不管什么合理不合理的。”百计神说。 “那么,他们为何而来?” “为你。” “我?” “之前那一仗,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 之前,古穆拉刚上战场,就有七八个神明带着信徒扑向了他。 “说起来,原初神好像盯上我了。但后来它又放过我了。为什么?” “显然,你不像你以为的那样普通。” “好,假设他们盯上我了,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今晚?” “怎么说我也是个神明。”百计神微微一笑。 “哦,这次是什么神通?” “十神军里有个厨师是我的信徒。” 原来是线人。 果然,当晚十神军就来袭击了。 既然大伙都是冲着古穆拉来的,那他不露面才是最好的。但百计神强烈建议他参战。 “你那个新学会的印刻,不是能夺取他们的神通吗?”百计神说。“这正是壮大自己的好机会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情况。”古穆拉说。“再使那招我可能会死。” “不使那招你也会死,不如多夺取那点神通,给自己续续命。” “你怎么这么关心我?” “我已经在城塞里布下埋伏。”百计神说。“你不出来当饵,我这埋伏就白布置了。” 古穆拉就喜欢百计神这点:诚实守信,童叟无欺。 和上次一样,古穆拉一露面就遭到层层包围。而百计神的伏兵则在十神军的包围圈外面又包围了一层。这一圈一圈的,阵布得跟棒棒糖似的。 十神军的攻势猛烈,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反抗军也斗志昂扬,颇有“城在人在”的豪情,虽然严格说来城已经不在了。只是双方的军队都缺乏修整,反复的鏖战令他们疲惫不堪,因而仗打得毫无章法,战术执行稀烂。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单纯的送信徒去死。 反正在神明眼中,信徒们只是炮灰;而对信徒来说,为了信仰去死也不是什么大事。看十神军的架势,就算全军覆灭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杀掉古穆拉就是胜利。 不怕死的人很难对付。他们不计伤亡地凶猛攻击,一时令古穆拉难以招架。但“不怕死”并不是“不会死”。古穆拉故技重施,唤醒了死者,再给他们附了魔,以此抵挡汹涌的攻势。“死者”的数量在缓慢增加,而信徒的数量则一路减少。战况正在朝着对古穆拉有利的局面前进。 古穆拉直觉地感知到了危机。事情进展得太顺利,则一定会出事,这是常识。 他开启了“读风之印刻”,却没有读到危机。这就更可疑了。 “‘极星之印刻’,新星爆发。” “星光”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而出。“星光”击中了围在他周围的信徒、击中了为他作战的“死者”,也击中了一些无形的东西。 他想起来,百计神曾对他说过,十神军一方中有个叫做灰神的家伙。而它的神通,便是使役一种叫做“无形刺客”的生物。 古穆拉令“星光”围着自己绕圈。他成为了一颗恒星,而“星光”是围绕他运行的行星。在密集的“星光”保护下,“无形刺客”近不了他的身。 突然,他的脖子感到了一阵凉意。他意识到:“行星防线”被突破了。突破了“星光”大阵的不是“无形刺客”,而是另一种无形的生物——比它们强得多的生物。 他本能付下身,然后感到一阵风从他的头顶略过。他猜想,如果他慢了半秒,现在大概已经身首异处了。 “袭击我的……是灰神本体?” 在这个念头出现他的脑海之时,他立刻做了一个决定。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 他不知道灰神在何方。但正如神通会被死寂之种吸引,死寂之种也会被强大的神通吸引。死寂之种射向了他的侧后方,这意味着:那里便是灰神的方向。 被死寂之种击中的那一刻,灰神展现了身形。它是一个滑稽的肉球。 灰神是隐秘之神,因而,于人前现身便意味着它的死亡。 肉球崩坏之时,许多人放下了武器,停止了争斗。他们有的是军官,有的是士兵,有的隶属于十神军,有的为反抗军效力。抛开那些表面的身份,他们都是灰神的信徒,而之前没人知道这一点。神明的死亡本不是大事,但他们动摇了。他们的动摇被他人看在眼里,也就意味着身份的暴露。而在身份暴露的那一刻,他们便失去了灰神信徒的资格。 古穆拉获得了新的印刻——“灰之印刻”。它的功能是释放黑暗系魔法,以召唤无形刺客,或者令人们遁去身形、不被察觉。黑暗系魔法往往需要付出某种代价,而“灰之印刻”的代价就是隐遁:在施法之前,古穆拉必须低调地生活一段时间,不和任何人产生关联、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隐遁的时间越长、隐遁得越彻底,便可以越大限度地发挥“灰之印刻”的力量。 如果没有事先隐遁,古穆拉仍可以使用“灰之印刻”的力量,只是威力会打折扣,而施法后他需要隐遁一段时间作为补偿。 “补偿就补偿。” 古穆拉没有做出任何行动。隐秘的魔法不需要动作。而后,六名无形刺客悄无声息出现在他左右,无人可见。 无需指示,无形刺客们自主展开了行动。 “死者”负责抵御十神信徒的攻势、维持防线,无形刺客则趁机展开神出鬼没的刺杀。十神军的伤亡速度增加了,“死者”因而增长得更快。而“死者”的增长加速了十神军的伤亡,因而增长的加速度也随之增加,形成滚雪之势。 十神军的围攻受挫,因而百计神的外围部队阻力变少,夹击攻势愈发顺畅。 不料,在逆势之中,宿死神爆发出了极强的战力。它逆势砍翻了一众“死者”,直奔古穆拉而来。 宿死神的厉害,古穆拉是领教过的。它的力量、敏捷、技巧均在他之上,且刀枪不入、不会受伤。 宿死神的双刀已经砍到了古穆拉的头顶。 于是古穆拉射出了第二发死寂之种。 于是宿死神碎了。比从十楼跌下来的瓷碗还碎。 它再也没有站起来。 第140章 混沌信者 古穆拉获得了“宿死之印刻”。 但他还没看清这个印刻长什么样,它就没了。 因为它和“追死之印刻”合并了。——关联的印刻似乎能彼此融合,当初“系魂”、“驭器”、“群星”三个印刻就合并成了“极星之印刻”。 合并后的“追死之印刻”获得了两个新功能。第一个功能是让下属的“死士”获得大幅战力强化,而代价是他们的生命;第二个功能是令古穆拉自身获得极大战力强化,代价仍是“死士”的生命。 坏消息是,古穆拉找不来那么多肯为自己死的人,而若真有人肯为他死,他就更不能让这样的人送命了。好消息是,没有“死士”的时候,“死者”也可以用作替代。 古穆拉立刻献祭了一批“死者”,然后发现自己立竿见影地变强了。三四个神明围攻他,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见招拆招,再也不用躲闪了,甚至都不需要使阴招了。 不过,这么一献祭,“死者”的数量就锐减了。所以,古穆拉又强化了这批“死者”,令它们能够以一当二。这样,数量少了,战力却不减,优势保持不变。强化的代价是这批“死者”用不了多久就会死,但它们本来就死了,只存续时间变短了而已。只要速战速决,约等于没有付出代价。 古穆拉曾凭一招“追死之印刻”掀翻了一个帝国,如今这招被大幅强化,征服龟马大陆也只是小菜一碟了。十神军的溃败在即。 他突然想起,每次十神军即将溃败的时候,都会有事情发生。 这次也不例外。 原初神出现了。 毫无预兆地,在空无一物的天空中,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以往原初神登场时,总会降下光刃之雨。而这次不同,它只射出了一束光。光束直射向古穆拉。 它的目标,只有他。 这一击无法闪躲,无法抵御。它要他死。 所以他不容犹豫。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 死寂之种无法击杀原初神,但能够化解它的攻势,重创它的躯体。 只可惜,古穆拉没有射出死寂之种。 在施法的时候,一股“身体被掏空”的刺痛袭击了他的全身。他想强忍痛苦射出最后一击,但随之而来是一种无力感——就像是在睡梦中想使出力量,身体却拒绝配合。 那一刻古穆拉明白了:两次死寂之种是他的极限。超出了这个极限,他便无能为力。 在同一刻,他明白了另一件事:原初神比他更清楚这一点,所以它选择在这个时机出现。它憎恨他,却又惧怕他,所以它派遣神明消耗他的力量,再于他力竭时取他性命。 “万物凋零,‘秽雷之印刻’!”死寂之种不是他唯一的杀手锏。 古穆拉感到耳朵很疼,而且湿乎乎的,也许现在他耳蜗里全是血。耳鸣大作,他已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他看到一道缠绕着秽物的白雷,迎向了原初神的光束。 宿死神的神通不仅能强化古穆拉的身体能力,也强化了他的魔法。这一发秽雷击溃了原初神的光束,在它石壁上开了一个洞。这是古穆拉第三次在原初神身上开洞。 古穆拉本以为自己的灵魂会就此碎掉,但它们似乎比想象得更强韧,或许是宿死神的神通也强化了他的灵魂坚韧度。百计神没有骗他。 “不是要杀我吗?来啊!”他对着原初神叫嚣道。 原初神没有再发起攻击。或许它在犹豫。 后来,它不再犹豫,大大方方地消失了。 于是,十神军终于溃不成军。他们的部队被反抗军全歼。 “你又一次击退了原初神。”百计神对古穆拉说。 “我没有击退它。”古穆拉说。“只是它认为现在不是杀死我的好时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这个神明非常谨慎,远超出了一个创世神所应有的谨慎。” “不重要。”百计神说。“在人们看来,你就是击退了它。” “也就是说,我现在对反抗军挺重要是?” “当然。”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对你也挺重要对?” “还用说。” “也就是说,当我遇到危险时,你会出手保护我喽?” “肯定的。” “那我就放心了。你可要盯好了尼蒙,别让他把我杀了。” 说罢,古穆拉吐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看着古穆拉昏死的模样,百计神找来了基尼斯。 “他是你的好兄弟。”百计神语重心长地对基尼斯说。“你得保护好他。” 天色已晚。 “传颂人”领着罗斯玛丽走进了一处洞穴。 洞穴深处有不灭的篝火,还有围着篝火的白袍之人。 “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原初大能的觊觎之人。”“传颂人”说。“原初神不需要信徒,因为无人不深信其神威。我们所需要的,恰好是你们这样的不虔诚者。” “为什么?”麦克阿诺问道。 最初,在罗斯玛丽离去的时候,麦克阿诺曾想过干脆离开这个世界。但他不知道归去的方法,也不好意思开口去求古穆拉。他只好通过专有的魔法通道联系了罗斯玛丽,与她汇合。他知道此行并不安全,但本能告诉他:在混乱的局面中应与和熟识的人待在一起。 “原初的意志不需要你们的信仰。原初的意志也不惧怕你们的背叛。”“传颂人”解释道。“而不虔诚有不虔诚的益处。你们是混沌之子,用来对付混沌最是适当。” “我记得混沌神早就灭亡了。”罗斯玛丽说。 混沌神与原初神同为创世之神,在赌上世界支配权的决战中败北,从而消散在历史长河中。 “神明是不灭的。”“传颂人”说。“只要人们的心中还有混沌,混沌神就在。” “在近乎无限的时间中,原初神都是此世的唯一主宰。”罗斯玛丽继续发问。“如此长的岁月,不足以令原初的意志镇压混沌的信念吗?” “人性幽暗,即使是全能之神,也无法将混沌从人们的意识中彻底清除。”“传颂人”说。“但在原初神的确将混沌的力量压制到了最小限度。——本来事情是如此的。直到那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 “混沌神的使徒。”“传颂人”说。“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深夜之中,“牧羊人”孤独地走进边陲的城镇。 这是一个无神之城,城镇里的每个人都不信奉任何神明。“疯子城”的人们也不信神明,所以他们毁灭了,但这个城镇却不同,没有人可以毁灭他们。因为,这个城镇中的每一个人,都见过“牧羊人”。每一个人都拥有与神通不同的权能——印刻。 即使在这样的深夜,城中的人们依旧未眠。他们在谋划。 然而,“牧羊人”不是他们的首领,也未与他们共谋。如他自己所言,他只引导,不涉足。他前往大陆各处,唤醒他们的潜能。然后,这些被唤醒的人们彼此相遇,而后结盟,终于,他们聚集在一起。 他们聚集的目的只有一个。 “——掀翻神明的统治。” 神明并不统治人们。它们只是响应人们的愿望。 “——于是,那些被神明响应的人们,就拥有了特权,可以蹂躏与屠戮未被响应的人们。” 说到底,屠戮他人的不是神,而是人本身。即使没有神明,杀戮也不会停止。 “——但神明却助长了杀戮。因为神明的存在,人们不得不依附于多数。当一个人拥有独立意志时,他便无法与多数同流合污,于是,他便失去了使用神通的权力。独立便意味着死亡,人云亦云才能不朽,这就是神世的意义。” 神明不灭,亦无处不在。无论人们无法反抗,都无法忤逆神明,因为少数的意志终究无法忤逆公众的共识。 “——那就把多数变成一个一个的少数。” 原初神显然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它降临在这个不敬神的城镇天空,然后降下了光之刃。 城镇被毁于一旦。 但是,谋反者们并没有死去。他们拥有各种各样的异能,早早地就察觉到了原初神的意图,及时避离了袭击。 众人已去,唯有“牧羊人”留下。他似乎并不惧怕光刃。 “你的新身体很不错。”他大方地和突然出现在身前的“传颂人”打着招呼。“比原来那具美观多了。——起码半边如此。” “你应该逃走。”“传颂人”对“牧羊人”说。 “为什么要逃?”“牧羊人”笑笑。“我只是个牧羊人。” “不,你不是。”“传颂人”说。“你跟羊的命运没有半分交汇,狂信之徒。” “随便你怎么称呼。”“牧羊人”,或者说“狂信徒”依旧笑着。“你我都知道,你是杀不了我的。神明的力量对我无效。” “或许我杀不了你,但是她可以。”“传颂人”后退了。披着白袍的罗斯玛丽缓缓走上前。 “我不准备杀他。”罗斯玛丽说。 “你必须杀他。”“传颂人”说。“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利益,就需要先为我们创造利益。提示:站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比‘真理之门’更加混沌的存在。” 狂信徒笑得愈发灿烂了。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只春风满面的蜈蚣。 第141章 迷迭香之鉴 “我不杀无罪之人。”罗斯玛丽说。 “他亵渎了原初神,这就是最大的罪。”传颂人说。 “按照奥姆尼赛因斯的律法,这不是罪。”罗斯玛丽说。 “他杀死了养育他的人,屠灭了自己所生活的村庄,令200余人丧生。”传颂人说。 “准确地说,是234人。”狂信徒笑着说。 “理由呢?”罗斯玛丽问。 “亲缘是种束缚。”狂信徒说。“为了获得心灵的自由,那些知晓我名讳的人就不能存在。” “按照奥姆尼赛因斯的律法,这算得上罪行吗?”传颂人明知故问。 罗斯玛丽没有回答,她已将法杖一字排开。 “火,雷,光。” 她试探性地射出了一发火球,紧随其后的是雷之刃与光之矛。 火球结结实实地命中了狂信徒,点燃了他的身躯。他在烈火中哀嚎,而雷刃又加剧了他的痛苦。光矛没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因为他不是鬼魅也不是异兽,只是一介血肉之躯。 “他只是个普通人。”罗斯玛丽皱了皱眉头。“他真的杀了200人?” 狂信徒满地打滚,终于扑灭了火焰。罗斯玛丽未下狠手,所以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是234人。”他更正道。 “一定要我出手吗?”罗斯玛丽问传颂人。“一根硬弓,一把铁剑就能杀了他。” “当然。”传颂人说。“你不想赢得我们的信任吗?” 罗斯玛丽只好施以杀手。她对狂信徒没有怨恨,所以只射出了一道疾雷。他会死得很快,痛苦不会持续多久。 狂信徒闪躲了一下。显然,他没有雷电快,疾雷还是穿透了他的胸膛。但罗斯玛丽的疾雷原本瞄准的是他的心脏,而在闪躲之后,却误中了他的肺。鲜血涌上了他的喉头。 “抱歉,让你多受苦了。”罗斯玛丽只好射出第二道闪电。 闪电直击狂信徒额头。狂信徒急忙偏头,所以他的脑袋没被打爆,只是被闪电削掉了半边脸。 罗斯玛丽唤出雷形之镰,斩向他的喉咙。狂信徒在后退时不慎跌倒,所以雷镰没有砍掉他的头颅,只割下他的头皮。 罗斯玛丽的表情变得凝重。人不可能比闪电快,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连续避开三次杀招。 “他是亵渎诸神之人,所以诸神赐予他无可摆脱的厄运。”传颂人解释道。“所以没人能杀他,他只会活着受苦。” 狂信徒早已没了人样,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但他离死还很远。 罗斯玛丽明白了:这位牧羊人,这位狂信徒,正受着某种法则的庇护。常规的手段对他无效,她需要突破法则才能杀死他。可惜现在的她无法使用超越系魔法。 “你明知他不会死,却还是让我杀死他?”罗斯玛丽问。 “这就是给你的考验。”传颂人淡然说道。“你需要先向原初的意志证明你的价值,而后才能汲取相应的回报。” 罗斯玛丽张开右手,而后一把钢剑飞入了她的手中。她走近狂信徒,将钢剑刺入他的胸膛,而后一阵闪电沿着钢剑传遍他的全身。电流将他麻痹,他已无法动弹。接着,罗斯玛丽后退一步,一道天雷劈下,正中狂信徒。 此时的狂信徒已是一堆焦炭。熏肉的气息飘扬在空中。 然后,罗斯玛丽看见那堆焦炭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他还活着。 她只得再次向前,左手提着他的头颅,右手挥剑砍下他的首级。她讨厌做这样的事情,但如果必须做,她也会毫不犹豫。 她把狂信徒的首级丢给了传颂人。传颂人没有伸手去接,任由首级跌落她的脚下。 “这样就算是死了?”罗斯玛丽问。 “的确是死了。”传颂人看了一眼脚边的头颅。 “他的厄运结束了。”罗斯玛丽说。 “不,这倒没有。”传颂人说。 突然,从东边刮来一阵龙卷风。罗斯玛丽急忙乘风离去,传颂人也被原初神带离了现场。龙卷风很快便把城镇化作了断壁残垣,浩浩荡荡地继续前进。最后,它在西边树林的消散了,被它卷起的瓦砾如雨般坠落林中。 和瓦砾一起坠落的,还有狂信徒的残躯与首级。它们重重砸在了一片茂密的叶丛上,而那叶子硬得像铁,竟把狂信徒的遗体撞得粉碎。而后,他的身体又拼合了。他身上的伤口与烧痕都不见,已是一副完好模样。他又活了。 “这又是为什么?”罗斯玛丽问。她乘风飞至丛林上空,目睹了这一幕。 “被叶所杀的人,将会获得重生。这是这片大陆的法则。”传颂人说。她和原初神飞在罗斯玛丽身旁。 “杀他的人是我,不是叶子。”罗斯玛丽质疑道。 “被你砍下头颅时,他尚存一息。”传颂人解释。“坠至叶上时,他才彻底死去。” “这不合理。”罗斯玛丽说。 “只要这片大陆上的人们认为合理,它就是合理的。”传颂人说。“他的厄运便是这样的产物。” “所以,你让我杀他,又有何意义?”罗斯玛丽问。 传颂人没有回答她。 因为他的时间被冻结了。 整个世界都被冻结了。在静止的时间中,能够活动的只有罗斯玛丽,以及那位刚刚获得新生的狂信徒。 狂信徒吃力从叶子上爬下。而后,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巨物。这巨物远看像雾,近看是一个个堆叠的方块,只有从不远不近的位置才能依稀看出它的生物模样。 “这是……什么东西?”罗斯玛丽伸手召唤法杖,法杖却牢牢地插在地上,不听她的使唤。它们的时间也被冻结了。 “这是羔羊的圣物。”狂信徒明明距离罗斯玛丽还有很远,却一下子走到了她的面前。“却不是牧羊人的圣物。所以你能看到它,而我不能。” “停。”罗斯玛丽用锁链编织了一道荆棘之墙,阻挡在狂信徒之前。 “你不需要害怕。”狂信徒柔声说道。“我不会伤害你。我来,只为发掘你的潜能。” 他轻轻抬手,一尊塑像凭空耸立在荆棘墙的另一侧、罗斯玛丽的旁边。 那是一尊精美的石制女战士像,风格气质颇有古希腊遗风。女战士面容秀美,神情凛然庄严,盔甲精致英武,与其说她是一位战士,倒不如说是掌管战事的女神。 罗斯玛丽立刻和这尊突现的女武神像保持了距离,警惕地看着它。 “你没见过它吗?”狂信徒蜈蚣般的身躯扭动,友善地笑着。“它是你的灵魂。” 罗斯玛丽对狂信徒毫无信任,但她在一瞬间便理解了:他说的是实情。明明是初见,女武神像却散发出一股熟悉的气息。 “你听到它的声音了吗?”狂信徒问。 罗斯玛丽没有说话。 “不,你听不到。”狂信徒自问自答。“所以,你才会任由它哭泣。” 风声啸起,仿佛是人的哭声。 “它渴望解放。你束缚它太久了。”狂信徒说。 这时,罗斯玛丽注意到这尊女神是被锁链束缚的。锁链亦为石制,与雕像融为一体,因而难以察觉。 狂信徒伸出手。他的手臂长得不像人类,轻易就穿越了荆棘墙,轻抚到雕像面庞。石制锁链开始作响,而雕像额头闪烁起光芒,一个美妙的图案隐约显现——那是印刻形成的前兆。 黑色巨物蠢动着,构成它躯体的方块在迅速地彼此换位。乍看之下,巨物的形状没有改变,但实则其构造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罗斯玛丽立即射出十数道锁链。锁链洞穿了狂信徒的身躯,将他刺得遍体鳞伤,却又“恰好”没刺到他的要害。 狂信徒只得后退。他的手离开了雕像,于是它额头的光芒也消散了。 “真可惜。”狂信徒说。“你本来可以获得新的力量的。” “然后放任灵魂被你污染?”罗斯玛丽反问。“传颂人是对的。你是比‘真理之门’更为危险的存在。” 狂信徒笑得更灿烂了。他身后的黑色巨物陡然膨胀,似乎要吞噬天地万物。 “谦逊是种美德,真希望你也能拥有它。”他说。“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误以为自己竟能看透我们了。” “我没看透。‘洞察’不是我的强项。”罗斯玛丽说。“但我是名守护者,所以很擅长辨别危险。虽然我不清楚你所掌握的那股力量是什么、有多么庞大,但我知道,它的意志是吞噬这个世界。” 狂信徒还在笑,不置可否。 “在吞噬这个世界后,”罗斯玛丽继续说。“它会继续污染其他世界。所以,它是奥姆赛因斯的威胁。而你是开启它的钥匙,所以我必须杀了你。” “所以说,你应该学会谦逊。”狂信徒说。“要知道,现在的你,正在我所创造的空间中。” 在罗斯玛丽的周遭,万物静止。 “她和她的神明都帮不了你。”狂信徒看了一眼传颂人。她如蜡像般一动不动。 罗斯玛丽试图捡起法杖,但法杖像是被固定在了地上。她干脆把它们留在原地,就这样咏唱起了魔法。雷与火立刻贯穿了狂信徒,将他的长条身躯轰得破破烂烂。当然,这样的攻击是杀不死他的。 “我很宽容。”狂信徒缓缓却坚定地向罗斯玛丽走向。他越过了荆棘墙,任由锁链将自己的身体撕得残破。“正如最初所说的,我不会伤害你。我想做的,仅仅是引导你的命运。” 他的手即将再次触碰到女武神塑像。 但他没有。 因为在那一刻,罗斯玛丽突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 “……双生之鉴?” 在那一刻,她恢复了超越系的力量。 她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而她没有时间去理解这一切,她必须反击。 “此乃,超越世间之理!” 她手中有剑,而那剑刺向了虚空。虚空中不见狂信徒,狂信徒却死了。 这一次,他的厄运没能保护他。 ——所谓魔法,即颠覆法则的力量。 第142章 从前有座山,洞里讲故事 超越系魔法,顾名思义,是超越法则的魔法。它不受束缚,可以凌驾万物。 讽刺的是,最不羁的一系魔法,却又是最需要羁绊的魔法。 超越系的施法者,必须与另一位超越系的施法者紧密联结,方可使用超越法术。这个世界上,没有独行的超越系法师。这便是“双生之鉴”的法则。 罗斯玛丽和她的导师娜塔茵互为“双生之鉴”,但她被独自召唤到了龟马大陆,和娜塔茵断了联系。所以,她本来是无法使用超越系魔法的。 但是,就在刚才,她重新建立了“双生之鉴”。 她的第一反应是:娜塔茵也被召唤到了这个世界,然而她很快便否定了这条可能性。 她和娜塔茵做了多年的搭档,所以清楚这次的“鉴”不属于她。这次的“鉴”对她相当陌生。 那么问题来了:“双生之鉴”的彼此需要有相当的默契,她是不可能和陌生人创造“鉴”的。而且,她甚至没有经过仪式,便在瞬间建立起了“鉴”。这意味她必然和那个人有极强的关联,强到无需交流、强到自然共生。 罗斯玛丽拼命在记忆中搜索。第一,这个人拥有超越系印刻。第二,这个人与她强关联。第三,这个人就在龟马大陆。 然而其中的超越系法师寥寥无几,多数都仅存在于史书中。而在这个世界上和她有强烈羁绊的人,除了亡姐莱文朵之外,就只有娜塔茵了。拥有不朽性命的人,和他人的交往难免寡淡如水。 这里是龟马大陆,一个不合常理的异世界。她对自己说。也许这里有什么我不了解的法则。 她打算花一些时间去了解龟马大陆的运作原理。她直觉地认为,这有助于她理解魔法的本质,对她的魔法造诣大有好处。 但目前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她杀死了狂信徒,通过了传颂人的考验。 “所以,混沌神的威胁就算是解除了?”她问传颂人。 “不算是。”传颂人说。“狂信徒是一阵风,他吹起了混沌的蒲公英,令它的种子洒满大地。你止住了那股混沌之风,然而接下来我们还需要挖出那些种子,阻止它们长成参天大树。” “所以,接下来我们的工作是剿灭那些被他激发了‘潜能’的人?”罗斯玛丽问。 “这是个很费时的工作,无需心急。”传颂人说。“你今天的工作完成得很好。所以,我们会给予你应得的报酬。” “我并非为了报酬而来。”罗斯玛丽说。 “原初的意志所许诺的报酬,定然是你所需之物。”传颂人说。 “那么,我挺好奇的,我的这个‘所需之物’究竟是什么?”罗斯玛丽问。 “真相。”传颂人答。 传颂人和罗斯玛丽回到了洞穴。 传颂人看似难以接近,其实却意外地健谈。她给罗斯玛丽讲了一夜的故事。 她告诉罗斯玛丽,那本人皮书其实叫做“遗留之书”。它本非这个世界的产物,由异世界的法师携带至此。这本书和这个世界的契合度极佳,因而仿佛是“自愿”地留在了这里。有许多人曾试图将它带到其他世界去,但在命运的捉弄下,没人能成功。 据说,遗留之书是由一个不知名世界的不知名法师所着。那名的法师天赋平平,但对魔法有相当强的执念,散尽家财、付出一生钻研法术,倒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法师不甘自己的学术成果遂时间湮灭,便用毕生所学着出一本魔法百科,希望自己的子孙能继承自己的研究,好让自己的心血不致埋没。然而,这名法师醉心于研究却忽视了家庭,因而和子女的关系很差,他的后代无一人从事魔法相关的职业,他的呕心沥血之作也被随手丢掉了。而那时,这本遗留之书还只是一本寻常的学术着作。 几年后,一名精通黑暗魔法的大法师在旧书市场上偶遇了遗留之书。大法师是好学之人,便买走了这本书随意翻读。大法师的魔法天赋远超书的作者,不过他还是从作者数十年的研究成果中获得了一些启发。这本书遂成了大法师的枕边书,他时不时会在行车间、如厕时、就寝前翻读。 后来,大法师进行了一项大胆的尝试。他试图把自己炼就成一具法器,以此获得不朽的生命。这项尝试出于大法师的一时灵感,并没有坚实的理论基础,所以毫无意外地失败了。大法师没把自己淬炼成任何有用的东西,只是白白送了性命。 在清扫试验现场时,大法师的助手发现了被鲜血染红的遗留之书,书上还沾着大法师的肉屑和内脏。本来,纸被血液浸染了,上面的字就没法看了,结果助手却发现,遗留之书上字字清晰可辨。不仅如此,他还发现在书上的最后一页上用血字记录着一则咒语。助手认得那笔迹,他知道这血字并源于自于书的原作者,而是出自于大法师。 助手直觉地认为,这行字不是大法师生前写下的,而是在那次失败的试验中形成的。他意识到大法师的魔力与鲜血把这本书变成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物品。后来,这位助手在旅行途中被杀,杀死他不是什么强盗土匪,而是一名发了狂的法师。遗留之书因此落到了这名狂法师手中,不知为何,他对这本书竟是极为推崇。魔法求道者之间的心有灵犀令他很快理解到:最后一页上的血字源于一场疯狂的实验。狂法师认为“献祭自己以获得更高魔法造诣”的思路简直是天才之举,于是很快他很献祭了自己。 狂法师也毫无悬念地死掉了,而遗留之书的最后一页上多了数行血字。有趣的是,所谓的“最后一页”是在狂法师死后凭空出现的,因而之前的“最后一页”变成了倒数第二页。这本书辗转于多名魔法狂热者之门,它的拥有者们无一例外地死于自我献祭,而每次都会导致遗留之书出现新的“最后一页”;如果其献祭者法力超群,有时它会突然新增数十甚至数百页血字。这本书的页数变得越来越多,在千年的历程中逐渐拥有了上万个页码;然而,从外观来看,它却没有变厚,与最初的样子没有分别。 直到有一天,遗留之书落到了一名正直的主教手中。主教意识到,此书乃诅咒之书,会吞噬它的主人并不断寻找新的寄主。主教的法力不足以毁灭此书,因为一人之力无法对抗千百法师的执念;但主教找到了封印了它的方法:他将自己的皮囊做成了遗留之书的封面,宣告着此书已被装订完毕。一个被装订完毕的书是不能再新增页数的,因而不会再有人死于献祭。 主教的自我牺牲之举阻止了魔法爱好者们的自我屠戮,却也阴差阳错地令这本书得到了圆满。原本,遗留之书是一本毫无实用价值的书,只能引诱法师献身,却不能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但在装订完成后,人们发现:这本书变得“可用”了。只要为书注入魔力,便可以使用记载在书上的上万个法术。这些法术是那些狂热的法师们用生命换来的沥血之作,威力自然不可小觑。 越强的法术,便会消耗越多的魔力。而越是平庸的法师,便越热衷于用外物来令自己强大,所以这本书的使用者们往往不具备使役它所需的庞大魔力。他们太渴望能驾驭这本书,不惜耗尽魔力以驱动法师,最终因魔力枯竭而死。此外,这本书的作者们多是性格偏执之人,书上记载的也多为黑暗、咒噬类的法术,会令施法者的灵魂与躯体受尽折磨。最终,“因使用遗留之书而死”的人,其数字超过了“为遗留之书献祭而死”的人。这是主教始料未及的事情。 而且,鉴于遗留之书的巨大军事价值,“为争夺其拥有权而死”的法师又远多于上述两个数字。甚至,此书还引发了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由此涂炭的生灵更是不计其数。 “此书当毁。”罗斯玛丽评价道。 “你知道这本书不肯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吗?”传颂人问。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这本书不可能被毁掉?”罗斯玛丽问。 “正确。此书是由千百法师的遗愿凝结而成。”传颂人说。“他们的愿望,就是令法术流传。而在这个世界,愿望就是神通,神通就是现实。除非人类的灭绝,否则人类的欲望便不灭。欲望不灭,这本书就不可能被消灭。所以,你应该理解:由至高无上的原初意志保管这本书,是最为稳妥的举措。” 罗斯玛丽并不确信这一点。鉴于这本书的性质,把它放到任何人手中她都不可能放心。但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自己持有它。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驾驭这本书而不受其蛊惑。 “原初的意志会如何处置这本书?”她问。 “原初从不‘处置’。”传颂人说。“原初的意志只会还原事物的本来面貌。你能理解吗?” 当然不理解。罗斯玛丽怀疑这些话只是传颂人在故弄玄虚。神棍们总是爱说一些似懂非懂的东西。 “这要从原初的本质讲起。”传颂人说。 原初的本质是什么?好,一个哲学问题。神棍们也特别喜欢谈哲学——既不让人听懂又显得特别高大上。 “你了解这个世界的起源吗?”传颂人问。 又是一个哲学问题。罗斯玛丽认为起源本身就是无从回答的逻辑悖论。古穆拉曾说过,他们的那个世界起源于一场大爆炸,但她认为这个所谓的爆炸也称不上起源。不过,在龟马大陆,这个难解的问题却似乎有个标准答案。 “世界由原初神和混沌神共同创造。”罗斯玛丽叙述着家喻户晓的上古神话。 “错。”传颂人说。“既是起源,那么便必是唯一。起源的神明只能有一位。” “世界由原初神创造。”罗斯玛丽改口道。传颂人是原初神的马仔,自然不待见混沌神。 “还是错了。”传颂人说。“唯一的起源神,是混沌神。” 第143章 其实大家跳过这一章问题不大的 “既非起源,又为何名为原初?”罗斯玛丽问。 “因为起源只是时间的。”传颂人答道。“直到原初之刻降临,我们才拥有了一切。” 起源是悖论,是个自我悖反的概念。 因果律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本定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所以,起源无可追溯。 我们说,宇宙的起源是大爆炸。然而,大爆炸必要要有个起因。所以,宇宙的起源不是大爆炸,而是这个“起因”。可“起因”也需要有起因,故而这个“起因的起因”才是起源。但是,“起因的起因”也有起因。如此追溯起因,必然是无穷无尽。 一切事物都有其起因,所以,一切事物都不可能是起源。能成为起源的,必须是“无因之果”。 “上述逻辑论断有个前提——因果律。”传颂人说。“在因果律支配的世界中,不可能存在所谓的起源。” “换言之,所谓的‘起源’一定是不被因果律支配的事物,也就是——” “——混沌。” 所谓混沌,即无因无果。一座高山可能无故坍塌,一座宫殿也可能凭空建成。在混沌中,一切事物都不需要原因,因而一切皆有可能。在混沌中,一切事物都难以长存,因为它们的崩解与毁灭不需要原因。所以,在混沌中,充斥毫无道理的随机物件,它们像是电子一样随机运动着,又像泡沫般产生又消失。 “最初的世界,是一片混沌。”传颂人说。“不要问我原因,也不要让我论证。因为混沌不需要原因,它就是这样的事物。” 在混沌中,一切皆有可能。 因此,存在这么一种可能: ——突然有一天,被因果律支配的秩序世界产生了。 这件事的概率极低,接近于零,但并不是零。于是,在近乎无限的宇宙史中,这个事件发生了。 人们所熟知的那个稳定、有序、有因有果的世界产生了。 “而这支配着世界的秩序,便被称作‘原初的意志’。”传颂人说。 “这样的秩序世界,不是瞬间就会被混沌吞噬吗?”罗斯玛丽说。“——混沌吞噬它,不需要理由。” “是的,混沌吞噬秩序世界的可能性一直都在。毕竟‘一切皆有可能’正是混沌的特性。”传颂人说。“但是,正因为如此,也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原初的意志所创造的,是个‘不会被混沌吞噬的秩序世界’。” “不可能有不会被混沌吞噬的事物。”罗斯玛丽说。“不合逻辑,也不合混沌的特性。” “‘一切皆有可能’。”传颂人再次强调道。“这才是混沌的第一性。” 在这个秩序世界的创造之初,原初神和混沌神展开了一场大战。按理说,混沌是不可战胜的,但混沌神并不等同于混沌。混沌神是一位神明,而神明皆是意识的造物,因而它其实是被因果律支配的产物。最终,维持秩序的意识战胜了回归混沌的意识,这个世界终得以延续。 “那时,这个世界还没有人类?”罗斯玛丽说。“那么,原初神和混沌神又代表谁的意识?” “自然的意识。”传颂人含糊地解释道。 原初的意志是“混沌”的对立面,它偏好法则。作为一位创世神,它并不会事必躬亲地创造日月星辰、山河江海、花鸟树木。它只是制订了物理的法则、化学的法则、魔法的法则,然后让万物按照这些法则自然运动,但不会干涉其进程。百、千、万、亿年后,世界上有了生命,又是百、千、万、亿年后,生命铸就了文明。一切的生命皆有欲望,一切的文明皆有诉求。当欲望与诉求足够强烈时,神明们便出现了。 当然,这些神明与原初神不同。他们代表人的意志,而原初神代表自然的意志。 “既然原初神不愿干涉,如今又为何现身人前?”罗斯玛丽问。 “为了阻止人类的毁灭,阻止世界的毁灭。”传颂人说。 “原初神是法则之神。人类的毁灭是咎由自取,世界的毁灭是自然发展的结果,一切都在法则之内,又为何要干涉?”罗斯玛丽又问。 “这是原初的意志,我们无从得知。”传颂人回答。“也许,在本质上来说,原初神是仁慈的。” 传颂人离去时,天上的乌龟已经化作了马匹。白昼已至。 罗斯玛丽觉得自己反正睡不着了,干脆就不睡了。她是不朽之身,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强到不讲道理,一觉不睡也没什么问题。 她决定到山洞外边透透气,然后遇到了散步中的麦克阿诺。 “主任早。”麦克阿诺恭敬地向罗斯玛丽打了招呼。 罗斯玛丽的实际年龄比麦克阿诺小,更不用说外表年龄了。但她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他是个早已被体制驯化的人,对于领导自然是绝对服从。虽然这里不是奥姆尼赛因斯高校,但他们不可能在龟马大陆久留。他不想以任何形式惹她不快。 “早,麦克阿诺。”罗斯玛丽礼貌地回应了麦克阿诺。“你起得挺早啊。” “应该的,今天有什么工作安排吗?”麦克阿诺说。 其实他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究竟是早还是晚。他没带表,这里的天色又不会变化,只能通过太阳的形状判断昼夜,而具体的时间无从得知。有趣的是,太阳一变成龟型,龟马大陆的人就开始犯困,而当太阳变成马型时,他们就会陆续苏醒——显然,支配他们生物钟的并非光照强度。麦克阿诺睡眠很浅,身边的人们一醒,他便再也睡不着了。 “今天?没有什么安排。”罗斯玛丽说。 和反抗军不同,为传颂人做事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她不想让麦克阿诺涉身其中。 “等一下。”她又改口说道。“我们离开学校太久了,我有点不放心。你能帮我回去看看吗?” “回去?”麦克阿诺愣了一下。“不会……有什么事?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啊?” “只要拜托召唤神,应该就可以回去。”罗斯玛丽说。“我看古克鑫和它沟通过,是个很好说话的神明。” 麦克阿诺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不想回去。 这不合理。他明明很喜欢在奥姆赛因斯的生活——起码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我在自治领最好的高校任教,是名受人尊敬的学者。”每天醒来时,他都会对自己如是说。若不这么做,他便迈不出走向教学楼的脚步。 他一遍遍告诉亲友,自己和“上面”很熟,并时不时在不经意间向他们透露些高层秘闻。然后,他们便会用谦卑的口气和他交谈。这么没什么好处,但能让他心情愉悦。而唯一的副作用是:总会有不开眼的人恳求他办这样或那样的事情。 “我会帮你向‘老爷子’反映的。” “话我已经替你递上去了,但‘老爷子’不是很高兴。别担心,我会帮你劝劝他的。” “别心急。我比你更急,但做成这件事必须有耐心。” 他总有这样或那样的话术应对。“应对”是件麻烦事,甚至令人心烦意乱。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必须吹嘘,必须维持自己在亲友前的尊贵。否则,他就开始自我怀疑:这样的人究竟有他【哔——】的什么狗意思。 没人真正在乎他。没人真正需要他。他什么也做不了,哪里也去不了。 有人羁傲不逊,我行我素,却依然受人尊敬,因为他们有才能、有天赋,学校需要他们。 他痛恨这些人。他如履薄冰地侍奉高高在上的人,生怕自己在他们面前用错一个语气,才勉强没有被清扫出局。人生不公,让人心烦意乱。 他发现,他恨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离了这个学校,他便什么也不是。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恨那里。 龟马大陆是片荒诞的大陆,这里的神明竟然可以实现人们的愿望。他在想,是否有一天,他也会遇见肯倾听自己的神明。 “我不放心您一个人在这里。”他对罗斯玛丽说。“在您外出征战的时候,我可以帮您监视这些信徒。我不信任他们,总觉得您一离开,他们就在密谋什么。” 于是罗斯玛丽也不再坚持,麦克阿诺便留了下来。她交给他一个任务:打探传颂人的那些白袍盟友的底细。麦克阿诺的魔法造诣虽稀松平常,聊天套话的本领还是有的。 回到山洞后,罗斯玛丽发现这里布局复杂、岔路众多,俨然是个小型的基地。在洞穴深处,有一片“仓库区域”,这里人迹罕至,但堆着各种各样的物品。她甚至在一个天然形成的“房间”里找到了遗留之书。 传颂人居然没派人把守。不知她是对原初神的神通太自信,还是暗中布下了魔法陷阱。罗斯玛丽并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去确认这一点,再说,她也不想得到那本书。她只需要确认没人能滥用这本书就够了。 在隔壁的房间里,则是堆满了魔力气息浓郁的石头。她记得程无忌也有这么一块石头,它似乎是叫做“意向石”。 “传颂人什么要储藏这么多意向石?”她问自己。 当然,不会有答案。 第144章 突然决战 “我觉得,反攻的时机到了。”百计神说。 “为什么?”古穆拉问。此时的他已经养好了伤,也结束了“隐遁”。 当前,仍是十神联盟强大,反抗军弱小。反抗军打了几次胜仗,但由于原初神的干涉,都没能扩大战果。无论怎么看,反抗军仍处于战略防守阶段,并不见反攻的契机。 “很简单,因为敌人不希望我们反攻。他们越不愿我们做的,我们越要做。”百计神说。 “何出此言?”古穆拉问。 “首先,原初神盯上你了。连续好几次,它都冲着你来,明显是想要杀掉。”百计神说。“但是,在与你的正面对抗中,每次它都匆匆撤离了,这是为什么?” “……因为它打不过我?”古穆拉说。 “你对事情的看法似乎有点乐观。”百计神说。“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不撤,会有它所不希望的事态发生。它不希望的事情,一定就是我们所希望的事情,所以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和它缠斗到底。” “或许它不希望的事情是和我同归于尽。这是你们希望的事情,但不是我希望的事情。”古穆拉尖锐地指出。 上一次的战斗中,古穆拉对原初神造成了创伤,可自己的灵魂也摇摇欲坠了。如果继续战斗下去,原初神可能会败,而他自己则是一定会死。 “如果你继续变强,就不会死。”百计神说。 于是,反抗军进行了反攻。 百计神宣称:无论古穆拉参不参与,他们都要反攻。 “我们已经忍耐了太久,是这时候该宣泄心中的怒火了。”他如是说。反抗军将士群情激昂。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古穆拉是不可能抛下他们不管的。古穆拉是随时会死的人,并没把生死看得太重,而且他和十神军也有笔账要算。 大军进发。 百计神安排基尼斯当古穆拉的保镖,确保他的人生安全。 基尼斯的魔法水平虽然堪忧,但他和玄甲神的契合度却相当高,已经能熟练使用各种自保的神通。 “你的神通只能保护自己,保护不了我。”古穆拉质疑道。 “咱俩共用一个身体的交情,在我心中,你和我已经不分彼此了。”基尼斯解释道。“所以我的神通也能保护你。” ……这是什么鬼原理。 当然,鉴于基尼斯作战经验不足,百计神还安排了爱森博戈作为古穆拉的保镖。不过爱森博戈的注意力全然被放在古穆拉身上,而是无时无刻不盯着基尼斯。古穆拉觉得她其实是来给基尼斯保镖的。 反抗军很快突入了十神军的大营。十神军似乎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准备不足加上指挥不力,在象征性的抵抗后便溃退了。而原初神并没有介入这场战斗。 十神军退避了十里,终于稳住了阵脚,打算组织一次像样的反击。不幸的是,奇想神在他们的阵营里。奇想神的心理素质脆弱得像糖葫芦上的冰糖片,认定他们必败无疑。众所周知,奇想神成事不足,败事的能力却强得无以复加。她认定十神军会输,十神军果然输得一塌糊涂,士兵们莫名丢了斗志,弓拉不满,盾总脱手,马蹄铁也神秘地自然脱落。 十神军又退了五十里,完成了一次兵力集结,最终在落霞平原上摆好了阵势,打算和反抗军在此决战。这役汇集了十神军在大陆东部的几乎全部精锐,总兵力是反抗军的二十倍;且与命运山谷不同,此处一马平川,利于大军展开,反抗军的兵力劣势暴露无遗;而且在战前十神军很识趣地把奇想神送去了后方,让她远离战事。 站在反抗军的角度,此战自然是不宜打。但百计神不这么看。 “信徒作战,打的就是士气。神通正盛,一鼓作气,以一当百也未尝不可。可若是避战不打,失了锐气,此后就只能一败涂地了。” 二军遂在落霞平原展开大战。 十神军的中军暂时按兵不动,而左右两翼的骑兵率先展开了行动。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既然兵力优势这么大,自然是要把敌人围起来打。两翼骑兵又分作了四股,两股攻击反抗军侧翼、两股绕至反抗军后方。 尽管十神军意图明显,反抗军却没有能阻止的手段。站在军事的角度上,他们已经输了。但从信徒的角度来看,却未必如此。 “突击中军。”百计神下令道。 他的计划无比简单:无脑进攻、直线进攻、残暴无比地进攻。只要打出气势,打得十神军犹豫胆寒,让双方的士气变动,就有机会。 “你明明叫百计神,为什么打起仗却像个铁憨憨?”古穆拉问他。 “名头是用来唬人的。”百计神解释道。“他们都以为我诡计多端,我偏要无脑莽。这叫做出其不意。” ……你还是别解释了。 百计神借鉴了之前的经验,令暴野神的信徒组成先头部队。勇猛、鲁莽又有再生能力的暴野神能给对方制造不少混乱,还能顺便打击敌军士气。 “让天下人见识下暴野神的勇气!”百计神高喊道。 暴野神的信徒都是群糙汉子,哪受得了如此煽动,一个个都热血沸腾地冲了上去。 “要是你们就这么死了,就说明暴野神的志气也不过如此!”百计神在他们身后火上浇油。 信徒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向敌阵。而十神军的先头部队则是站住了阵脚,不慌不忙地用远程火力迎击。暴野神的痞子们没冲出两步,就被混杂着神通的弓矢打翻在地。他们强忍着疼痛站起来,还没迈开腿便被再次打翻。敌阵看着挺近,其实还有一段距离。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跨越这段箭雨笼罩的路途。 在这种时候,骑兵比步兵有用。反抗军没有战马,却有面条。无忌神的信徒们后发先制,趁着暴野神吸引火力之时,他们骑着面条突入了敌阵。“面条”的移动速度极快,而且行进轨迹极其诡异,弹道攻击难以命中。而且,无忌神不失时机地笼罩在十神军上空,用奇特的攻击扰乱了他们的远程攻势。 远程攻势稍缓,暴野神和痞子们就冲了过来,而反抗军的大部队也跟随着他们冲锋。反抗军像楔子般插入了十神军的中军阵,而此时十神军的骑兵部队还没形成合围。阵型已乱,两军顿时战作一团。反抗军的策略便是乱中取胜,把两军对垒打成流氓群架。 十神军一方的宿死神登场了。它驱使信徒杀向暴野神的痞子,以死士对死士。但是,它的信徒只是不怕死,而暴野神的信徒是真的不会死。它的死士迅速减员,攻势也不再锐利。宿死神只得亲自下场,而暴野神则出场迎战。两位神明战做一团。 宿死神骤然突刺,一刀刺穿暴野神的胸膛。但它的刀被卡暴野神体内,遂被她一棒抡飞了脑袋。 宿死神借势后撤,终于拔出了刀。暴野神瞬间修复了心脏的伤口,而宿死神丢掉的脑袋其实只是个头盔,也没有大碍。 “这不是宿死神么?几天不见这么弱了?”暴野神嘲讽道。 宿死神被古穆拉杀死过一次。神明不会真的死的,但被人类当众打败却会动摇其信仰。那次失败严重损害了它的威信,其神通力因此大打折扣。 宿死神再次出刀,斩断了暴野神的右腕。暴野神左手接过钉板,狠狠拍向宿死神的肩膀。宿死神持刀的右臂被直接轰飞,又被暴野神踢倒在地。 暴野神捡起右手,把它接在腕上;而宿死神的右臂和刀却飞得太远,捡不回来了。 宿死神想要站起来,却被暴野神踩在胸膛,然而一顿乱棍暴打。 这时,空焰神正被众生神追着打。空焰神是个附魔师,本就不擅近战,还被古穆拉破了神通,此时可谓是威风扫地。 众神们捉对厮杀,一时战至天昏地暗。唯有百计神站在一旁,悠闲地投着影。 “你在干嘛?”暴野神忍不住问他。 “现场直播啊。”百计神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是说了,要让天下人看到你们作战的英姿吗?” 反抗军愈战愈勇,十神军空有兵力优势,却一时奈何不了对手。而如果两方相持不下,先焦急的一定是原本握有优势的一方。见二十倍的优势起不了作用,十神军开始动摇。反抗军的伤亡不重,十神军却开始迅速减员。 “势头不错。”百计神继续投着影。“这么下来,原初神该登场了……?” 突然间,天色大变。 晴朗的天空骤然阴云密布。但是,一道光芒冲破了重云,降临到大地之上。 “玄甲神,开启防御。”百计神嘱咐道。 乌龟模板的玄甲神开始旋转,然后每一名反抗军将士身上都笼罩了一层透明的障壁。这些障壁无法抵御原初神的光之刃,但多少能减轻其伤害。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降下的并非光之刃,而是一股股暖流。在光芒的照耀下,每个人都感到沁入心脾的暖意,就像是在阳光划破了寒冬的、倾洒在人们脸上。 而后,人们身上的伤口愈合了。那些丧失斗志的信徒们,也重拾了勇气。 “这是……什么?”起初,暴野神还以为是自己的再生能力突然爆发了,随即发现所有人都被治愈了。 “看来对方事先做了不少功课啊。”百计神叹了口气。“这是悲世神的大神通。” 在天空的光芒之中,出现了一位白袍翩翩的女性。她有令人目不转睛的绝美面庞,人们却无法从那面庞辨识她的年龄。从那面庞中,人们能从看到母亲的慈爱、妻子的柔情,以及稚女的天真无邪与惹人怜爱。 反抗军的一切努力都已归零。时间仿佛倒流,战况又回到了最初的势态。 第145章 致死 之前负伤失能的士兵们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活蹦乱跳地跟没事人似的。甚至有些疑似阵亡的士兵都起死回生了。 消失不仅仅是身上的伤势,痛楚的感觉也一瞬间飞到九霄云外了。那种被治愈的愉悦感让人们忍不住要改信悲世神。 “不是,她抬个手就把所有人都治好了?”暴野神抱怨道。“犯规了。这仗还要怎么打?” “大神通就是这样的东西。”百计神回答说。“所以说,她做足了功课。” “……什么意思?”显然,暴野神并没有什么“大神通”。 “大神通威力无边,但发动条件也很苛刻。”百计神解释道。“就拿悲世神来说,唯有世人陷入极大的苦难时,她才能发动大神通救世。” “这世道的确不好,但也没到‘极大苦难’的地步。而且,这种事情需要怎么‘做功课’?” “很简单。他们那边不是有天罚灾神吗?随便在各地降下天火洪水,很快就民不聊生了。悲世神的大神通就可以发动了。” “救世的前提条件是先灭世?”暴野神对面容慈祥的悲世神有了新的看法。 “有的人为了积功德,会花钱雇人捕捉野生动物,然后再将它们放生。一样的原理。”百计神说。“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断。我没亲眼看到,也许人家没这么坏呢。” 悲世神是什么样的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大神通将这场战争变得了过家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反抗军的壮志豪情很快便会被消耗殆尽,等到双方都什么战意的时候,她再停掉大神通,而后十神军便可以利用人数优势歼灭反抗军。 也就是说—— “要打破这个局面,必须直接打倒悲世神。” 于是,一粒泪滴划破了天空。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 古穆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战场上。而此时,悲世神已被泪滴击穿。 发动大神通的悲世神周围萦绕着浓郁的魔力,换言之,此时的她在“死寂之种”面前尤其脆弱。她的胸膛被撕开,露出了血色的内脏。无论神明的外表怎样绝美圣洁,其内在都不过是血淋淋的污秽。 悲世神的血色模样吓坏了众人,于是她的神通也失去了效力。人们身上的伤痛再现,而对于刚刚经历了治愈的他们来说,此时的伤痛便显得愈发难以忍受。他们开始哀嚎。古穆拉觉得自己真是个坏人。 悲世神不愿被人看到这幅模样,于是匆匆退场。而古穆拉则获得了新的印刻:“悲世”。 它是生命系的印刻,而生命系是古穆拉极不擅长的一个系别。因为这个原因,“悲世之印刻”和悲世神的神通有着较大的区别,其作用是以某人的伤痛为代价治愈另一个人,也就是“以伤换伤”。当然,“以敌人的伤痛为代价治愈友军”是行不通的,因为作为代价的那个人必须和古穆拉关系紧密,他们的关系越亲密,治愈的效果才会越好。 使完“死寂之种”的古穆拉感觉很难受,于是他立刻试验了“悲世之印刻”。 “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他对百计神说。 “嗯?”百计神后退了一步。 “其实,我一直拿你当朋友的。”古穆拉说。“你是我的神明,也是我的挚友。‘悲世之印刻’。” 百计神裂了。作为一个神明,裂了也不会死,顶多疼得嗷嗷直叫。 看着百计神满地打滚的样子,古穆拉觉得自己好多了,连灵魂上的缺口都似乎被填补上了。 “你曾对说我,只要不断变强,就可以治好灵魂的伤。原来这是真的。”古穆拉的语气中满是谢意。他感觉精神抖擞,再战上七八百个回合都不累了。 “‘极星之印刻’,群星。” 点点繁星浮现在他左右。 “‘空焰之印刻’,焰火。” 繁星开始燃烧。 “‘空焰之印刻’,流风。” 繁星化作了燃烧的风,涌向十神的大军。 “‘追死之印刻’,军团。” 繁星击杀了十神的信徒,而后,他们又被转化为古穆拉的死者军团。 军团簇拥着古穆拉,缓缓向前推进,并在前进途中不断壮大兵力。十神军的阵型渐渐开始崩坏。 “现在,开始总攻!”百计神忍痛从地上爬起。虽然他一副狼狈模样,但人们早知道他的本性,所以一切于他无损。反抗军的总攻开始了。神明和信徒们都不遗余力发起进攻,而十神军难以招架。 见战况顺利,古穆拉便唤出了另一颗“死寂之种”。“‘烛泪之印刻’,蓄能,瞄准——” 光刃突降,原初神果然在十神军战况不利时现身了。 “——发射。”几乎在原初神现身的同一刻,“死寂之种”射向了它,击穿了它。 原初神的外壳破裂,遭遇重创。光刃尚未落地,便在空气中消散了。 古穆拉本想乘胜追击,但尽管他刚刚治愈了自己,还是射不出第三发“死寂之种”。 “基尼斯,你能替我挡个枪吗?”古穆拉问身边的基尼斯。“很疼的那种。” “没问题!子弹从哪边来?”基尼斯立刻缩成硬球,挡在古穆拉身前。 “从里面来。”古穆拉说。“‘悲世之印刻’。” 然后,基尼斯的球裂了。基尼斯剧痛不已,浑身抽搐。 “喂!你对他做了什么!”爱森博戈气得跳脚。但古穆拉没有理会她。 “‘秽雷之印刻’。”他说。一发白雷射向了原初神的伤口。 原初神开始喷血,古穆拉也在喷血。好在他有自愈的魔法。 “‘悲世之印刻’。”而后,爱森博戈开始满地抽搐。可惜,爱森博戈和古穆拉算不上很熟,她的抽搐没给他带来多少治愈。 古穆拉只好改变策略,改用“追死之印刻”。他献祭掉了“死者”,然后强化了自身的灵魂。这样,他就有余力射出第二发秽雷。 “宿死之力”加持的秽雷引爆了原初神的内核,令它四分五裂。 而古穆拉的攻击仍未停止。他的魔法手段似乎已经用尽,但他还有武器。一柄百眼石剑出现在他手中。 “吾之所见,诸神尽灭。” 石剑化作了石矛,石矛缠上了绝途的锁链。锁链之矛穿越了原初神飞溅在空中的残躯,射中了它的心脏。“所见”的剥离之力加上“绝途之印刻”的隔绝之力,瞬间化解了原初神的神通力。 这一套连击令原初神应接不暇。它那支离破碎的躯体溶解了,就像是化掉的冰激凌,粘稠地跌落地面,又在阳光的照耀下蒸作了水汽。终于,它死了。 神明的死并不是真正的死,充其量能算是一次“当众出丑”而已。实际上,在这么一通操作之后,古穆拉反倒是更接近死亡的那一位。 但他为反抗军赢得了胜机。没了原初神的阻拦,反抗军将势不可挡;而十神军则是信仰动摇,士气一泻千里。 “全力进攻!成败在一举!”百计神不失时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吼道。 不过,他喊不喊其实没什么区别。反抗军的将士已经进入了亢奋状态,要让他们不冲锋反而比较困难。十神军几乎用不出神通了,战争变得一面倒。 古穆拉也想跟他们一起冲杀,只是他现在太疲惫了。刚才那半分钟的操作,似乎用尽了他半世纪的精力。他突然很想坐下来,却几乎是跌倒在地。 就在他跌坐至地的那一刻,时间再度停止了。战场凝固了,双方的将士仿佛冰雕般滞留在空气中。 黑色巨物跨越重重人海,浮现于他的眼前。 “我们又见面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们没见过面?”古穆拉看着眼前的女子。 那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如果不是没有下巴的话,她的面孔还挺惹人怜爱的。她用一块黑铁替代了自己的下巴,而那带着暗红锈迹的黑铁将她秀气的面庞映得愈发苍白。 她不仅是没了下巴,连四肢也没有。她的双臂齐肩而断,双腿则断在胯部,只剩下一具瘦弱的身躯被锁链固定在一具简陋的铁制轮椅上。 “你忘了吗?”女子笑得温暖。“我是你的‘牧羊人’。” 如果古穆拉见过这样的女子,是绝无可能忘记的。“我记得牧羊人,但他长得像个蜈蚣,可没你这么……秀气。” “他死了,死在你的同伴手上。”女子大方地说道。“但我继承了他的意志。” “所以,你是他的徒弟……之类的?”古穆拉问。 “对他来说,意志与愿望就是一切。”女子答道。“所以,继承了他的愿望的我,就等同于他本人。你应该将我与他视作同一个人。” “哦,这样啊。那好久不见,近来如何?”古穆拉识趣地打起了招呼。“几天不见,你变漂亮了。” 自称“牧羊人”的女子没有回应他的问候。“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提醒。” “提醒什么?” “我来提醒你:你击败了原初的意志。”她说。“所以,你被允许获得它的力量。” 严格说来,原初神是古穆拉用石剑“所见”击杀的。但四舍五入一下,也可以说,他是用“死寂之种”击杀的。也就是说,他现在应该能获得“原初的印刻”了。 “我要怎么做?”古穆拉问。 “你什么都不用做。”女牧羊人说。“它已经被刻到了你的灵魂上。” 古穆拉的“带鱼”灵魂躁动起来。它身上的每一个印刻都在发光。最终,这些光芒汇成一个看不懂的图形。 这个图形相当庞大。如果说,印刻是灵魂的伤痕,那么这个印刻需要把古穆拉的灵魂切成肉丁才能刻出来。 古穆拉没感到什么力量涌入,他只觉得自己被人杀了七八遍,又被仔仔细细地分了尸。简单地说,现在的他痛不欲生。 “现在的你,”女牧羊人说。“已是与原初的意志对等的存在。” 第146章 巨物恐惧症 设想,你是个微小企业的经营者,每天做着几百块钱的生意,一年的收入不超过一百万。 这时候,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投资人,要给你投一百个亿,并让你用这笔资金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此时的你一定是懵逼的,除了“中饱私囊”外,大概也想不出要怎么造掉这一百亿。 古穆拉此时的的心情也是差不多的。 原初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更远非他所能驾驭的。他就像是一个婴儿爬上了最先进的战机,而其先进性于他毫无用处。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原初的印刻”。 不过,他从中知道了一件事: 以他的渺小力量,是无法撼动原初的意志的。 原初的意志,就如同蕴藏在地下的水,取之不竭用之不尽,而被他所摧毁的那个茧状石头,其实只是一口汲取地下水的井而已。他破坏了水井,于是水便流向了他。 “原初神……究竟是什么?”他问女牧羊人。 “谎言。”女牧羊人说。“一切都是谎言。” 她的话就和她的人一样难以理解。古穆拉不及追问,她便消失了。时间恢复了流动。 反抗军冲杀,十神军溃败。逆反的洪流无可阻挡。 “不对。”古穆拉说。 反抗军终于扬眉吐气,于是他们的神明愈发光彩照人。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古穆拉说。 十神军丢盔卸甲,而后他们的神明也开始凋敝腐败。 “一切都错了。”古穆拉说。 “哪里错了?”百计神说。 “这场战争、这次反抗,一切都错了。”古穆拉说。 “我们赢了。所以错不错已经不重要。”百计神说。 “我们没有赢。”古穆拉说。“原初神仍在那里。” 百计神抬起头,循着古穆拉的目光望去。 不知何时,大地耸起了一根长柱。柱高百米,其势冲天。 在柱的顶端上,绑着一个人,一个死人。 她是克雷婷,但现在她已不是克雷婷。 她是原初神的代言人,她称自己为传颂人。原初神破灭,于是她便随着她的信仰逝去了。 现在的她,只是一具孤尸。曾经的浓郁魔力,曾经的神通之力,都已离她的躯体远去了。 然而,古穆拉的“读风之印刻”还是捕捉到了什么。 一种难以分类、难于言表的物质,正聚集在她左右。古穆拉不熟悉这种物质,却知道它们是什么—— “这就是……原初的意志吗……?” 原初的意志正在涌向传颂人的身体。某种不可挽回的事情正在发生,他必须阻止它。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秽雷之印刻’,灭尽之雷。”他酝酿起毁灭的一击。 但是, “……万千锁链禁锢吾身。” 他太过专心,没注意到悄然缠上他的锁链。锁链束缚了他的躯体,也束缚了他的灵魂。他的施法中止了。 罗斯玛丽身着白袍,翩然降落在他的身前。她便是锁链的主人。 “如果使出那两个法术,你会死的。”她说。 “别挡路,罗斯老师。”古穆拉说。“我必须阻止那个神棍——” “你阻止不了的。”罗斯玛丽说。“这场战争你们已经输了。就此掉头离开。” 她松开了锁链,示意让古穆拉逃走。 但古穆拉没有逃。他乘风而起,飞向绑在柱上的传颂人。 而罗斯玛丽也乘着风,挡在了他的面前。她在手中凝成一把铁剑。 古穆拉以石剑迎击罗斯玛丽的铁剑。石剑“所见”能化解魔法造物,而罗斯玛丽的剑虽以魔法铸就,其实质却是货真价实的钢铁,并不被“所见”克制。 二人举剑缠斗数合,未见胜负。古穆拉有“极星之印刻”和“追死之印刻”加持,力量与敏捷远超常人;而罗斯玛丽剑技精妙,且御风能力胜于古穆拉,移动比他更加灵活。 “‘悲世之印刻’,疗愈。” 罗斯玛丽突然右手感到一阵刺痛,不慎铁剑脱手;而古穆拉的伤势则有所缓解。——虽然二人此时对立,但罗斯玛丽曾是古穆拉的亲密战友,因而他能以她的伤痛治愈自己。 古穆拉挥剑刺向罗斯玛丽,无剑的她只得躲闪。但此剑招是虚,他虚晃一剑后乘风飞向了传颂人。 “吾之所见,原初不存。” 石剑斩断了柱,也斩断了柱上的传颂人。她的上半身随断掉的柱首跌落,而下半身仍被绑在柱身上。 而后,下坠中的下半身化作了黑雾,飘回了原本位置。雾气散去后,她又恢复成一具完整的尸体。这是克雷婷引以为傲的再生能力。 “……你阻止不了的。”身后传来罗斯玛丽的声音。 原初的意志不断涌入传颂人体内,直至满溢而出。她睁开了眼睛,挣脱了绳索。 她复活了。 一个全新的原初神,浮现在她身后。那是一个压倒性巨大的石像,以大地为基底,以苍穹为头冠,高耸如山脉,纵使是百里之外的人们也能清晰看到其面容。它和原本的茧状石头长得一点也不像,但古穆拉还是一眼辨识出:它就是原初神。 而且,他还一眼辨识出:这个原初神比原来那个强得多。 或许原初神具有凤凰的特性,每一次死亡后都会变得更加强大。又或者原初神是想玩什么“救世主”把戏,通过死而复生让信徒们更加信服。 苏醒后的传颂人光彩照人,身上多了一层神圣的光晕。她行走在虚空间,缓缓来到古穆拉面前,然后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身躯已经凝固,无法脱离。 “我还以为我们会死去,没想到会是这样。”传颂人的神色中充满着与她气质不符的欣喜。“若非你杀死我们,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达到如此境地。由衷地,谢谢你。” 传颂人把她的脸庞凑近了古穆拉,似乎要吻他的唇。古穆拉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但他无力阻止。 “你没必要这样。”罗斯玛丽已来到传颂人的身边。 “他杀了我。”传颂人说。“所以,我应拥有他的容器。这是原初的法则。” “他的容器并不好过你的这具。”罗斯玛丽说。“他那具已经支离破碎了,你这具却是不死之身。” “有理。”传颂人收回了她的唇。“那他的容器,我就先寄存着。” 传颂人踏着虚空向前,把古穆拉抛在了身后。古穆拉的身躯化作了石像,然后掉落到原初神的巨大塑像上,和它融为了一体。 传颂人俯瞰地上奋战的人们。他们渺小如蝼蚁。 “人生无常。”传颂人说。“死亡总是不期而至。” 正当壮年之人,可能因为突发的疾病悄然逝去。小小的旧疾,也可能成为夺取性命的剧毒。死亡一直常伴人们左右,它的到来无人可预期。 于是,反抗军将士们的身体集体出了状况。有人的心脏疾病突然复发,有人的旧伤一瞬间疼得无以复加,还有人不怎么患上了重感冒:感冒从来都来得毫无预兆,凶猛时却可夺人性命。 许多将士们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死在战场上。杀死他们的不是外力,而是自然的生理法则。只是这多人在同时发病,着实太过巧合。 也有一些人没有死去,但病痛干扰了他们的思考。思考的中断便意味着信仰的中断,所以他们的神通也哑火了片刻。在这片刻中,十神军的将领敏锐地察觉到了战局的变化。他们努力止住军队的溃散势头,让阵型保持较好的部队先行反攻。 一瞬间,反抗军的状态由“乘胜追击”转变为“惨遭屠杀”。 “我们输了。”那一刻,所有反抗军的脑海中都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 “还没有。”百计神却说。“原初神还没复活时,我就已经把直播关了。所以天下人最后看到的,是我们得胜的英姿。只要天下人认为我们赢了,那我们就是赢了。” 可他们怎么看也不是“赢”的样子。用不了半小时,他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既然要死,不妨死得壮烈些。”百计神说。“战争打的是士气,神通凭的是信念。想着‘怎么活’,我们就死定了;想着‘战到死’,我们还有活的机会。全军突击!” 肯与十神军为敌的人,怂货并不多。反抗军们拖着病体,重新站了起来,和十神军厮杀起来。因为之前的仓促撤退,十神军的阵型已乱作一团,反抗军仍有机会。 但是,传颂人出手了。她轻轻一挥手,数十名反抗军齐刷刷地倒地——他们的心口被插上了光刃。之前的光刃是从天而降的,因而还有闪躲的空间,可如今,她已能让光刃直接出现在人们的要害上。 传颂人再挥手时,她突然注意到了地上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是一个被捆在轮椅上、没有四肢的娇小女人。她是狂信徒的继承人,新的一位牧羊人。 那一刻,传颂人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那是被无数毒虫爬过肌肤的感觉。 她以食指指向女牧羊人。而后,一柄光枪灌进了女牧羊人的头顶,穿透了她的身体,深深刺入地里。——事情本应如此,但女牧羊人却毫发无伤。 她是狂信徒的继承人,或者说,她就是狂信徒的同一体。狂信徒不惧怕神通,神明的力量对他无效,而女牧羊人亦是如此。 “罗斯玛丽,杀掉她!”这时,传颂人必须依靠罗斯玛丽的魔法之力。 罗斯玛丽乘风飞向女牧羊人。这时,黑色巨物突然从地上涌出,将女牧羊人托在手心,向着远方走去了。它的步伐看似迟缓,却是一步千里。罗斯玛丽加快风速,疾追在它身后。 传颂人降落至巨石像肩上。巨石像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行走起来,追随在罗斯玛丽之后。 反抗军和十神军都在一瞬间感知到了原初神的离去:压在他们肩上的那种莫名压迫感消失了。 “好的,趁现在,赶紧撤退。”百计神下达了新的命令。 “刚才战局不利,你让我们死战;现在战况好转,反倒要撤?” “刚才原初神盯着呢,撤是撤不了的,只能硬着头皮拼一拼。现在它不在了,再不撤又待何时?” “你不是说战争打的是士气么?” “死人是没有士气的。”百计神说。“只要我们不死,这仗就算是我们赢。” 第147章 逆行 原初神是走了,但它的死而复生坚定了十神军的信念,却动摇了反抗军的信念。再打下去也是凶多吉少,撤退是个合理的选择。 但是“撤退”是个技术活,其难点在于如何不让“撤退”成为“溃退”。 “血律神,你和你的信徒断后。”百计神说。 敌众我寡。断后意味着死。 “好的。”血律神说。 “我军的士气已经开始涣散,而涣散就意味着死。”百计神说。 “我的人会战斗到最后。”血律神说。 只有意志最坚定的人才能战斗到最后。但最坚定的人亦是最虔诚的人,他们的逝去便意味着神明的陨落。 “我们会铭记你们。”百计神说。 “起初你们会铭记,但你们终会遗忘。”血律神说。“但血律的信徒永远不会违背诺言。一经承诺,誓死履行。” 血律神不是擅长战斗的神,不能赋予信徒战斗系的神通。他们是凡夫俗子,是血肉之躯。但当十神军的士兵如潮水般杀至时,他们维持着了防守阵型。 战争是残酷的,意志的强大不能弥补战力的差距。十神军的反攻一开始,血律神的断后部队便立即全军覆没了。 但是,血律信徒们死去了,却没有倒下。他们的尸体如同树木般屹立在大树上,不折不挠,不让十神的追兵通过。 起初,十神军没当回事。他们以利刃挥舞向尸体,尸体没有倒下。他们用神通轰击尸体,尸体摇晃了几下,却仍不肯倒下。气急败坏的他们开始攻击尸体下盘,砍断他们的腿,炸烂他们的足。前面的尸体向后倒去,躯体恰好被后面的尸体撑住。尸体被炸得支离破碎,墙却没有塌。 士兵们的火气上来了,将更猛烈的火力施加在尸体,但指挥官决定不继续和这些诡异的尸体的纠缠。 “绕开它们,继续前进!”他下令道。 血律神的信徒再怎么顽强,毕竟只是一小撮人,聚在一起也占不了多大的地盘,绕过就好。不过,很快十神军发现了新的问题:这些尸体虽然数量不多,他们却似乎怎么也绕不开;这堵“墙”一眼就能望到边际,但他们走了许久,终不是抵达不了墙缘。 ——一经承诺,誓死履行。 此时,一块意向石悬浮于空,记录下这一幕的战况。而后,它飞向远方,落至百计神手中。 “我们会铭记你们的战斗。”他说。 血律神的小股部队不可思议地阻挡了十神军的大部队,但这并不意味着反抗军的撤退一帆风顺。之前十神军派出的骑兵部队完成了包抄,挡住了反抗军的退路。 “暴野神,你和你的信徒突围,给我们开辟一条道路。”百计神说。 对于没让他们断后,暴野神信徒是颇有微词的。当百计神下达突围的指示后,他们二话不说就冲向了骑兵阵。 纵使暴野神信徒有再生能力,以松散队形的步兵对抗骑兵还是太过困难,他们很快便被骑兵部队冲散。这时,百计神下达了新的指示。 “无垠神,炮击他们。”他说。 “暴野神的小伙子们会被卷入。”无垠神质疑道。 “他们有再生能力。”百计神冷酷地说。 无垠神的信徒围成一圈,快速实施了一个奇怪的仪式。而后,骑兵队的脚下出现一个巨大的圆形魔法阵,接着,燃烧的袖珍星体从天而降,砸在了魔法阵上。骑兵队全数丧生,暴野神信徒们则死的死,伤的伤,暴野神本人在哀嚎声中艰难地修复着自己的伤口。 反抗军的主力部队趁机迅速撤离,他们经过了缺胳膊少腿的暴野神信徒,却未停下施以援手。看到百计神时,暴野神本想破口大骂,他却说:“这点伤还哼哼唧唧?”暴野神受了刺激,遂不再哀嚎。她对信徒们吼道:“这点伤都别哭哭啼啼的了!别躺在地上装死!都给我站起来!” 此时,又有两队骑兵从左右合围,袭击反抗军的侧翼。 “众生神,左。无忌神,右。”百计神指示道。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成老大了?”众生神抱怨。 “您是老大,我是仆从。”百计神笑笑。“我只是利用我微不足道的知识,提供一点小小的建议罢了。” 这时,有天火降下,在反抗军阵中肆虐。十神军见围堵不成,便打算以远程火力造成杀伤。 “玄甲神,张开护盾。”百计神说。 “我们的护盾保护不了这么多人。”玄甲神说。 “能保护谁就保护谁。”百计神说。“多活一个人就是胜利。” 打着打着,双方都没了队形,战争变成了单纯的厮杀。战术也没了意义,众人都在凭个人武勇与意志求生。但十神军的围堵终是被撕开一个小小的缺口,残存的反抗军如涓流般微弱又坚定地不断从缺口涌出。 基尼斯凭着玄甲神的神通活了下来,随着涓流一路向西。 但突然,他停了下来,思考了一下,又转身向东。 “你要去哪?”爱森博戈问他。 “古克鑫被抓走了,”基尼斯犹豫地说道。“我想,我应该去救他。” 爱森博戈觉得她的小男友不可理喻。平时不见他展现男子气概,到了必须快速撤离的时候,他又逞起英雄来了。 “我是他的保镖,对吗?”基尼斯怯生生地说,像是在咨询她的意见。 “我们输了,一切作战都中止了。现在第一要务是活下来。”爱森博戈尽可能压住怒气。“而且你也救不了他。” 爱森博戈说得对,无可辩驳。 人生中有许多时刻,有的应当勇敢,有的应当怯懦。基尼斯的问题是,他太软弱了,许多本应勇敢的场合也选择了怯懦。 但如今,是应当怯懦的场合。 可他怯懦了太久,已经疲于怯懦了。他觉得,无论如何,这一次他应当去救他的朋友。 “我去去就回。”他说。 他想,有时违背女朋友的意见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众人向西,基尼斯向东。偶尔一次,人是应该做做逆行者的。 他刚走两步便后悔了。十神士兵的矢与火无情地刮到他的脸上,而他能做的只有用神通勉强招架。但好不容易忤逆了一次女友,如今再回头实在太丢人了。他没少做丢人的事情,但有些人不是能丢的。 一名士兵举着长枪冲向了他。枪上缠着黑色的物质,看起来十分诡异。他不确定自己是应该用神通格挡,还是设法躲开它。对方明知他的神通,还是一枪捅了过来,或许是有办法击破他的玄甲。 这时,一柄飞刀不偏不倚地命中了士兵的咽喉。枪掉了,士兵死了。基尼斯的危机解除了,他不需要做抉择了。 “嗨。”那飞刀来自于尼蒙,他轻巧地和基尼斯打着招呼。“正好我也要去东边,不如结伴?” 尼蒙信不过。但他能帮基尼斯杀敌,结伴而行或许不是坏主意。 “你为什么要去东边?”基尼斯问。 “和你一样。”尼蒙说。“不能让古穆拉落在他们手里。不是吗?” “之前你还想杀了他。” “那是克雷婷干的,我劝过她了。”尼蒙大言不惭地解释道。“而且,杀死他总好过让原初神得到他。” “所以你是去杀他的?” “看情况。”尼蒙说。“起码在见到他之前,我们还算是顺路的。不是吗?” 基尼斯很怕麻烦。他觉得和尼蒙这样的人斗智斗勇是件麻烦事,但现在似乎也别无选择。 有了尼蒙同行,逆流而上变得容易许多。尼蒙和原初神都能过上几招,普通的信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尼蒙似乎没用什么特别酷炫的法术,只是速度快得犯罪。只凭手中的短刀,他便击杀了不下五十名十神士兵。 “咱们的前进速度似乎有点慢。”尼蒙说。“要是有交通工具就好了。” 说罢,他吹了一声口哨。然而,他没能吹出声音。 可是,却有一条长着双翼的白色巨蟒从天而降,砸扁无数士兵,恰好落在二人身前。 “嚯,这次的坐骑还挺带感的。”尼蒙端详着巨蟒的脸。“得给你起个名字。……嗯,就叫你明佩尼奇好了。” “……明佩尼奇不是被你害死的那条龙的名字吗?”一个声音从巨蟒头顶传来。 “名字太多了我记不住的,既然之前那个明佩尼奇死了,把它的名字给这条蛇也没问题。”尼蒙说。“见到你还活着我真是太高兴了,蕾米娅。” “人质小姐”蕾米娅站在巨蟒头顶。她的娇小身材和巨蟒的硕大身躯形成鲜明对比,乍看之下会把她误认为是巨蟒头上的角。 “我根本没死,只是被灰埋了。你要是派个人象征地找我一下,我也不用在灰里过夜。”蕾米娅哀怨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是场意外之喜,不是吗?”尼蒙从不知羞愧为何物。 他们爬上了巨蟒,而后巨蟒挥舞翅膀,飞上青空。 然后,他们发现,这条蟒上还有第四位乘客。 “很高兴认识你,搭车的女士。”尼蒙对这位乘客说道。“不介意的话,您现在可以付下车钱吗?” “搭车”的女士没有理会尼蒙,她只直勾勾地看着基尼斯。 “谢了,爱森博戈。”基尼斯笑了。 爱森博戈没有笑。“我又不是为你。” 基尼斯看着他。 “我只是见你和一群虫豸在一起,过来看看你会怎么死而已。”她说。 “她说你坏话,蕾米娅。”尼蒙对蕾米娅说。 “她说的是你和明佩尼奇。”蕾米娅反驳道。“你是虫,它是豸。” 第148章 洞窟探险 四人乘蟒东去。蕾米娅有奇妙的感应能力,模糊地知道原初神远去的方向,于是巨蟒便在她的灵感指引下展翅飞行。 蕾米娅拒绝和尼蒙同坐,所以她坐在蛇头,而尼蒙只能坐在蛇颈。爱森博戈也拒绝和尼蒙同坐,所以她拉着基尼斯坐到了蛇尾。 “我们该回去了。”她说。 “嗯?”基尼斯不知道她何出此言。 “原本,我来这个世界,是想借此磨炼魔法。”爱森博戈说。“但来了以后,我们不是赶路就是战斗,全无系统性的训练。” “积累些实战经验,不是挺好吗?”基尼斯说。 “……我不缺那个。”爱森博戈说。基尼斯知道她有些“往事”,但他没问过,她也不主动提及。 “呃……穿越到异世界,不是挺难得的经历吗?” “难得,但并无价值。” “那,等完事后,我们就回去。”基尼斯说。“或者,你先回去?我找到古克鑫就回去。” “我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好。”爱森博戈说。“每次都是他惹的事,全是你替他擦屁股。” “呃?……也没有?”基尼斯一脸茫然。 在奥姆尼赛因斯高校,古克鑫是出了名的惹事精,学生们对他普遍印象欠佳。对于他的魔法造诣,师生们也有争议。一些人曾亲见他力抗强敌,但他在魔法课堂上的糟糕表现也是有目共睹。人们倾向于认为他天资驽钝,但阴差阳错地掌握了一些诡异的邪恶力量。 “给他擦屁股……我恐怕不够格。”基尼斯实话实说。 “谦虚过头是种恶习。”爱森博戈说。“你该改改了。” “我没谦虚啊?”基尼斯说。 “我一直没明白。你隐藏实力的原因是什么?” “……我没有。” 基尼斯总是一副软弱模样,却曾击败过爱森博戈。在爱森博戈看来,这就是隐藏实力的表现。基尼斯不想向她隐瞒,却也不便说出真相,于是误会就此蔓延。如果爱森博戈知道基尼斯的真实水平就是那样,那么他一意孤行营救古穆拉的行动就更显得愚蠢了。 巨蟒飞得很快。飞得快有个坏处,也有个好处。坏处就是风特别大,乘客们特别冷;好处就是它很快就能飞到目的地,乘客们不用冷很久。 “我们已经飞了4个小时了!”尼蒙向蛇头的蕾米娅喊道。“还要再飞多久?!” “马上就到!”蕾米娅向蛇颈的尼蒙喊了回去。 “我信你个鬼!”尼蒙又喊道。“石头巨人那么大个,我连它的影子都没看见!你是不是飞错方向了?!” “没错!他们就在那里!”蕾米娅指向下方。 下方没有什么石头巨人。 “降落后就能看到了!”蕾米娅说。 巨蟒降落了,可众人还是没见巨人。一个山一样大的巨人,如果你在天上看不到,那么你在地上也看不到。 “不就在这里吗?”蕾米娅指指前方。 众人沿着她的手指,看到了一个山洞。 “我觉得,那玩意应该藏不进这个洞?”尼蒙质疑道。 “原初神千变万化,谁知道它这次变成什么样呢。”蕾米娅说。“反正它就在洞里,相信我不会错的。” 四人走进了洞穴。 “话说,我们这些人打得过原初神吗?”蕾米娅问。 “也许打得过,也许打不过。”尼蒙说。“随机应变,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溜。” 蕾米娅停下了脚步。“你还是自己进去。我突然想到,你溜的时候一定会把我们丢下。我可不想再当一次诱饵。” “你忍心让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尼蒙说。 “忍心,你速度快,一定溜得掉。” “我要是溜不掉呢?” “我一定报告领导,给你评个烈士。” 就在二人扯皮之时,基尼斯已经向着洞穴更深走去了。爱森博戈又随他而去。 “既然他们已经进去了,我们要不要就留在这里,看看情况?”尼蒙说。 “你可真会‘随机应变’。”蕾米娅讽刺道。 这时,一柄剑刺向蕾米娅的后心。 尼蒙看见了剑,但蕾米娅没有。剑刺穿了蕾米娅,但尼蒙的飞刀也刺穿了刺客。刺客和蕾米娅同时倒地。 刺客死了,但蕾米娅没有。她咳出一大口血。刚才她下意识地闪了一下,所以那把刺剑只刺穿了她的肺。剑身足够细,创口也不算大。 “为什么……不提醒我?”她挣扎着尼蒙。 “他太快了,我提醒了你也来不及躲。”尼蒙说。 蕾米娅一把抓住尼蒙的脚踝。“……带我离开这里!……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尼蒙轻抖脚腕,甩开了她的手。“我一完成任务,马上带你走。放心。” 他不再理会蕾米娅,警惕又慎重地向洞口深处前行。蕾米娅是感知力很强的法师,刺客能偷袭得手,说明他们有特殊的隐蔽手段。 洞穴很大,且结构复杂、岔路众多。敌人可能从任何一个路口发起突袭。 但是他们没有。他们突袭的方向是尼蒙的脚下。 当尼蒙意识到自己的靴子踏进了水坑时,一柄长枪已经钻出了水面。如果他不是尼蒙,此时已经成了串。可惜他是尼蒙,神速的法师,当长枪突出时,他已经换了位置。袭击者想要躲回水坑,可在那之前,尼蒙已经抹了他的脖子。 “手段太阴险了。”尼蒙一脸正气地说道。“你们是原初神的信徒吗?原初神原来这么卑鄙的吗?” “他们不是原初的信徒。”一个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他们只是我找来对付你们这些法师的鹰犬而已。” “嗨,克雷婷,见到你真高兴。”尼蒙热情地向着从洞穴那头走来的女子打招呼。 “我不是克雷婷,克雷婷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点还望见谅。”传颂人说道。 “那可真遗憾。”尼蒙耸耸肩。“好,我原谅你了。” 尼蒙看着传颂人,思考着究竟是该就当场杀掉她,还是该转头逃走。他开始有点后悔:刚才应该抢救下蕾米娅的,这样他就知道人皮书究竟在不在传颂人身上了。 “作为原谅你的回报,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他问。 “你可以问。” “那本包人皮的书在不在你手上?” “如果你问的是‘遗留之书’,它的确在我手上。” “我的意思是,它现在在不在你身上?你有没有随身携带它?” “它在我身上。如果你现在杀死我,就能从我身上搜到它。”传颂人说。“这么回答你满意吗?” 尼蒙耸肩,摊手。 然后,他出刀了。他的人很快,所以刀也很快,一瞬间就把传颂人切成了七八块。传颂人占据了克雷婷的身体,而克雷婷是不死身,所以必须切片。切片也不能杀死她,但可以为尼蒙赢得时间。在传颂人把七八块身躯拼回来之前,他已经从她的怀里掏出了书。 “多谢,告辞。”尼蒙说。“我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去救一下古穆拉呢。但既然书已经到手了,那就算了。再见喽。……还是别再见比较好?那就永别了。” 他转身,离去。 可一转身,他便看见了一个挡路的人。金边眼镜、金色发髻、面如白玉、白袍加身。 “如果你肯让一让道,我会很感激的。”尼蒙说。 “她不会让的。”传颂人已经恢复了身体。“罗斯玛丽只会杀了你。” “我是来救古穆拉的。”尼蒙对罗斯玛丽说。“所以咱们可以算是同伴?” 可罗斯玛丽已经摆出了她的一排法杖。 尼蒙叹了口气。他不想战斗。都拿到书了,再跟人拼命是件很蠢的事情。 幸好他很快。所以战斗不会用很久。 拔刀。 刀的目标不是罗斯玛丽。她是不死身,砍了也没什么用。 所以刀斩向了她的法杖。不同法系的法杖也材质不同,有些法杖很坚固,有些则不然。没了法杖,法师的战力便不足为惧。 尼蒙斩了那个看起来不坚固的法杖,然后它燃烧了起来。原来是火系法杖,不走运。 当他斩向第二根法杖,她已经令所有法杖浮向空中。这个女人的反应比他想象得更快。法杖在空中飞舞,要命中它们不会比命中罗斯玛丽更容易。 尼蒙思考了01秒,然后决定跑掉。论逃跑的速度,他自信不逊色于任何人。 但这一点也被罗斯玛丽预料到了。她用土石封锁了四方去路,把他困进了临时的密室。 破坏魔法并非尼蒙所长,他可以破坏石壁,但这很花时间。 “交出‘遗留之书’。”罗斯玛丽说。 “交出书,你会饶我不死?”尼蒙问。 “不会。”罗斯玛丽说。“你不死,就会回来抢书。” “说得也是。”尼蒙说。“那我为什么要交出书呢?” “因为你别无选择。” 这个封闭的空间中,突然刮起了风。风卷走了尼蒙手中的书。 书飞向罗斯玛丽。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接过书。 调皮的风在空中拐了个弯。书最终回到了传颂人的手里。 罗斯玛丽抬起手,于是所有的法杖都指向了尼蒙。 “这不公平。”尼蒙抱怨道。“我就一个人,却要被你们围着打。基尼斯夫妇俩大摇大摆地进了洞,你们却不管。” 传颂人看了一眼罗斯玛丽。罗斯玛丽解除了通往洞穴深处的石壁。于是传颂人向着黑暗的彼端走去。 第149章 基尼斯历险记 洞穴有千万岔路,是一座天然迷宫。 但在每一个岔路口,基尼斯都神奇地知道自己的方向。 他曾听过一个传说,一个美好得像童话的传说。在传说中,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法师,都拥有天赋的才能。这世上本没有天才与庸才,有的只是觉醒了天赋的人,以及尚未觉醒的人。 而现在,基尼斯觉醒了。觉醒的过程不为人知,即没有“顿悟”的醍醐灌顶,也没有“渐悟”的聚沙成塔。这觉醒猝不及防,毫无痕迹。 在昏暗无光,错综复杂的洞窟中,他清楚地知道古穆拉在哪个方位。 他与古穆拉存在某种联结。古穆拉曾与他共用身体,又是古穆拉将他召唤至这个世界。凭着这微弱的联系,他便不可能遗失前行的方向。 “找到了,他就在前面的路口——” 基尼斯冲了过去。 他清晰无比觉察到了古穆拉的存在。然而,他没觉察到危险,没觉察到待伏着的人们。他们是黑暗中的刺客;和罗斯玛丽一样,他们是原初的同盟者。 炽热的气息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魔力的炮火已至,基尼斯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闪躲。他甚至来不及意识到:自己还有玄甲神的神通可用。 幸好,爱森博戈在他身边。她及时展开了空间障壁,将他与致命的魔力之火隔开。 刺客们立刻意识到:二人中,爱森博戈是更为棘手的那一个,所以他们将火力集中在她身上;爱森博戈也意识到:这群刺客是高手,水平不弱于奥姆尼赛因斯的导师们,她必须全力应战;基尼斯更意识到:这个级别的战斗不是他能插手的,他留下也是累赘,所以他抛下了爱森博戈,径直向古穆拉的方向跑去。 基尼斯跑到了一堵石壁之前。石壁就是石壁,没有暗门,也没有机关,就是一处死路。但神秘的知觉告诉他,古穆拉就在他面前。他顿时理解了:这堵石壁就是古穆拉。 他脑海闪过一个离奇的念头:“躯体只是容器。石壁也可以是容器,它装着古穆拉的灵魂。” 好的。他找到了古穆拉,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的任务是,找个办法,把古穆拉的灵魂盛出来。 他花了半秒钟,就想到古穆拉的灵魂曾寄存在他的身体里。既然如此,如法炮制之后。他咏唱了一个自己都不懂的咒语,而后,便感到古穆拉的灵魂流进了他的身体。 “你还好?”他问自己体内的灵魂。 灵魂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眨巴着眼睛。 基尼斯意识到,这玩意其实不算是古穆拉的灵魂,而只是古穆拉灵魂的一部分。这部分灵魂不包括发声器官和语言中枢,所以无法交流。 他随即觉察到:古穆拉灵魂的其他部分不在这里,而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于是他向着洞穴的更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边收集灵魂。 在收集了七八片灵魂后,他认为他已经集齐了古穆拉。只是这些灵魂碎片的缺口都不怎么规整,他不知道要怎么把它们拼到一起。 这时,一名刺客逼近了他。他急忙祭出了玄甲神通,把自己裹紧护盾里,可那刺客却吐出了一股诡异的紫烟。很快,紫烟将混沌包裹得严严实实,基尼斯已无路可逃。然后,基尼斯感到那紫烟其实不是烟雾,而是一种更粘稠腐朽的事物。它在缓慢却不可逆地腐蚀着护盾。护盾暂时没破,但基尼斯不知道它还能撑多久。而当他的信心一动摇,神力所构筑的护盾便加速瓦解起来。 又是爱森博戈不失时机地赶到,一记暴力投矛捅穿了刺客,解了基尼斯的紫烟之围。 爱森博戈张开嘴,似乎要对基尼斯说些什么。 “后面!”基尼斯对她喊道。 爱森博戈的身后出现一人。而她不回头,只是施法。她掷到前方的长矛消失了,又出现在身后之人的头顶上。于是那人被刺穿了。 爱森博戈再次张开嘴,想对基尼斯说些什么。但她感到后颈一凉。 她用空间魔法拉开距离,才堪堪躲过来自后方的镰刀一击。 她终于发现:身后之人被长矛贯穿了,却没有死。那人不是普通的刺客,她有着雪白如玉的左脸,以及苍白如骨的右脸。 “你可以叫我传颂人。”她说。 “跑!”基尼斯对爱森博戈喊道。“那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爱森博戈切割了空间,割断了传颂人的右臂,镰刀也随之跌落在地。而两名刺客,从左右侧猝然夹击爱森博戈。 “illoolli。”爱森博戈拉开距离,于是攻击落空。长矛回到她手中 “illoolli。”爱森博戈拉近距离,于是刺客中矛、倒地。 但刺客们也非等闲之辈,他们倒地了,却没有死。不但没死,还咏唱了下一波的攻势。 爱森博戈的矛被缠上了紫雾,雾如荆棘,它们盘桓在矛杆上不断延伸。爱森博戈急忙松开矛杆,但为时已晚,紫之荆棘已缠上了她的手腕,而后是手臂,而后是肩膀。 “illoolli!”她再度拉开距离,但无济于事。紫之荆棘无法摆脱。 很快,荆棘缠遍全身。它将她牢牢捆住,无法动弹。 基尼斯愣了一下,然后冲向她,但他又停下了。他觉得他应该帮她,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插手不了他们之间的战斗。可之后他又想到:无论他能不能帮她,他都应该冲上去——这本就不是一道选择题。 他跑了两步,爱森博戈距他还是很远。可她用了空间魔法,所以一下子她几乎窜到了他怀里。 “帮我解开!”她对他喊道。 “解开什么?”他一脸懵懂。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紫色荆棘是什么,更不可能知道怎么解除它。学校没教过这个,这道题彻底超纲了。 此时,荆棘已经封住了爱森博戈的口。她已无法咏唱,无法用空间法术躲避了。传颂人已经接回了断手,并用镰刀斩向了她的喉咙。爱森博戈用蛮力挣扎着,勉强退了一步,却撞到了在她身后傻站着的基尼斯。二人一起倒地,阴差阳错地避开了镰刀的一击。但接下来的一击,他们是怎么也闪不过了。 这时,基尼斯体内的灵魂碎片说了话:“召唤神,帮个忙!” 话音未落,一坨肉瘤已降落到他们面前。传颂人的镰刀砍到了肉瘤,却瘤子上的门卡住了。 “别惹事,召唤神。”传颂人威胁道。 “我不惹事,只是来帮我的信徒一个小忙。”召唤神说。 而后,两道召唤门打开。程无忌和王言从门中走出。而后肉瘤识趣地消失。 “貌似有人又把我们召唤出来了。”王言抱怨道。“我还没睡醒呢!” “最好有人能解释下现在的情况。”程无忌看着眼前的基尼斯。 但基尼斯目瞪口呆,没法称职地完成解说工作。 不过,程无忌看见了克雷婷模样的传颂人,所以她立刻理解了状况。“总之先把她干掉,对?” 程无忌知道克雷婷是杀不死,所以先捆再说。她瞬间召唤出成吨的锁链,将传颂人里里外外捆了五层。 而王言则自觉地和刺客们打了起来。他先是祭出了“万花之印刻”,试图将他们一举击溃。但在目睹了“万花之印刻”无效后,他突然意识到这伙人用的不是神通,而是魔法,于是他改用无相弹招呼他们。刺客知道无相弹的厉害,立刻抱头鼠算,而他们施加给在爱森博戈身上的荆棘也就此解除了。 “趁现在,快跑!”基尼斯喊道。 王言有些意犹未尽,因为他觉得他们刚刚占尽优势。但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还是应该听人劝。四人狂奔不已。洞穴岔路繁多,但基尼斯的直觉发挥了作用,他指挥着众人沿着最短路径向洞口跑去。 他们没有遇见尼蒙,反正他们也不关心他的生死。但他们遇见了血泊中的蕾米娅。 “这不是人质小姐吗?”王言说。 “……谁是人质小姐啊。”蕾米娅用虚弱的语气反驳道。原来她还活着。 “要带走她吗?”王言问。 “绑回去当人质。”程无忌说。 于是他们扛走了蕾米娅。蕾米娅很轻,而王言比想象中强壮。 “她还有救吗?”基尼斯问。 “目前死不了。”程无忌说。“我不擅长生命系法术,也许古途……古穆拉会有办法。” “你挺关心她?”王言突然问道。 “我只是觉得她人没有那么坏。”基尼斯说。 爱森博戈没有说话。 众人顺利跑出了洞穴,找了一处藏身处把蕾米娅安置了下来。古穆拉可以用“悲世之印刻”治疗她,但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先把他的灵魂拼好。 “要怎么拼?”基尼斯问。 “就跟拼图差不多呗。把碎片拼到正确的位置上。”程无忌说。 “……所以,要怎么拼?”基尼斯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 “古穆拉说你选了灵魂系的课。”程无忌说。 “我刚一年级。”基尼斯辩解道。 没办法,程无忌只能把古穆拉的灵魂拽到自己体内,亲手替他拼灵魂。 “你怎么可以让他的灵魂进入你的身体?”王言抗议道。 “我只是借了个指甲盖给他。”程无忌说。“为什么好好的医学行为到了你嘴里就变得那么龌龊?” “你快点拼。”古穆拉也抗议道。“指甲盖里面实在是太挤了。” 程无忌拼得很快,古穆拉的灵魂立刻就完整了,但他还是没有身体,于是只能继续住在程无忌的指甲盖里。于是程无忌只好挥舞着指甲盖治愈了蕾米娅。“悲世之印刻”的代价由王言支付,因为他刚才十分多嘴。 严格说,治愈效果不是很好,只是勉强堵上了伤口。因为王言和古穆拉的关系不是很融洽,古穆拉也没让他受太重的伤。 而此刻,比王言更难受的人是基尼斯。 “你为什么这时候还要隐藏实力?”爱森博戈质问他。“我当时差点丧命。” “我没有。”基尼斯努力辩解道。“我只是没有那个实力……” “没有实力,还是没有意愿?”爱森博戈静静地问他。 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两个答案都是死。 基尼斯不回答,而是抛出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隐藏实力,真实的我就是这么弱,那么,你还会和我交往吗?” 爱森博戈没有说话,但基尼斯明白,他们之前已不可能继续。 建立在谎言与误会上的关系,与沙上的石堡本无区别。 第150章 祈求神明 回到“断命”城塞的时候,反抗军的数量只剩下原本的二十分之一。他们损失了95的人数,也便损失了95的信仰。考虑到士气的打击和希望的泯灭,残留的信仰或许连1都不到。 百计神是战役的发起者,理应对战败负有主要责任。他的信徒大多不擅长冲锋陷阵,所以损失仅有半数,然而他却是蒙受最大信仰损失的一位——他的信徒本就多疑,在惨败之后很难再相信他的判断力。 不过,真要归纳败因,恐怕并非是百计神错判了形势,而是原初神的强大超出想象。而这才是最为致命的。反抗军终于明白: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战胜原初神。 雪上加霜的是,十神军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就发起了反扑。如今他们伤兵满营,所谓的城塞也其实只是堆瓦砾,全无守城的条件。 “这未必是坏事。”百计神评论道。“往事不堪回味,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的士气越涣散,就越无一战之力。如今他们来得迅猛,信徒们只能专心应战,就没时间去自怨自艾了。” 只是事到如今,已没人再理会他的论断。 反抗军艰难逃生,并不想就此殒命。求生欲令他们组织了一次有效的攻击,拦住了十神军仓促上阵的先锋部队。十神军吸取了教训,带部队集结了七七八八,才发起了第二轮攻势。第二波战斗打得很惨烈,但反抗军仍未溃败。“断命”城塞还在他们手中。 百计神建议故意示弱、诱敌深入以打退敌人的第三波攻势,但众人未采纳他的建议。反抗军是松散的联盟,缺乏统一指挥,在军事上这是个大问题。一旦百计神不能统合众神,信徒们就只能各自为战了。 玄甲神率领它的信徒坚守,暴野神则领着痞子们出击。由于出击人数太少,瞬间便被十神军击溃了,固守的信徒们只得苦苦支撑。无忌神的信徒们认为撑不住,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撤退。 “不能退!”百计神说。“没了‘断命’城塞,我们将无险可守!退了,我们就输定了!” 反抗军毕竟是群有骨气的人,这一次他们听了百计神的话。 为了挽回声誉,百计神决定亲自上阵。他没什么大范围杀伤性的神通,于是就去找别的神明单挑。 他先找上的是空焰神。空焰神擅长强化军团,却不擅长一对一作战,是上好的单挑对象。可惜空焰神并不想单挑,百计神一露面就遭到了信徒们的飞矢夹击。裹着火焰、雷电与剧毒的飞矢瞬间就把百计神射成了豪猪。 但百计神毕竟是神,虽然模样狼狈,但烧伤和剧毒取不了他的性命。他跌跌撞撞地飞到了空焰神面前。 空焰神身材魁梧,手持一杆巨大的三叉戟。三叉戟直刺百计神,在他身上开出三个洞,然后缠在三叉戟上的风刃又将他的身躯撕裂。 “我又不是战斗系的神,”百计神吐着血说道。“只要不被人智力碾压,信仰就不会受损。” “这么弱还要上来送人头,这不是脑子不好的证据么?”空焰神反问。 “说得也是。”百计神刚擦净嘴角的血,又呕了一口血。“你知道吗?其实我有很多信徒都比我厉害。” “我相信。”空焰神将三叉戟一拧,百计神腹部的伤口迅速扩大。“因为你实在太弱了。” “所以呢,我就琢磨出了一个防身的神通。”百计神突然抽出一把石剑,将它丢向空焰神。 空焰神侧身一闪,但没闪过。石剑刺入了他的腹部。不过没事,神明的腹部被开个口子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能使用信徒的招数,以及他们用过的武器。”百计神说。“这个神通只能我用,信徒用不了,所以没什么人知道。” 很快,空焰神发现那柄石剑有点不对。被剑击中侧腹正在离开他,而他的躯体在分崩。 “这把剑叫‘所见’,能否定概念、否定存在。”百计神解释道。“或许对血肉之躯来说,它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武器,但对于神明这种概念体来说,这玩意却相当致命。” 空焰神从腰间抽出一把飞刀,想要将它掷向百计神,却发现已力不从心。 “严格来说,我借来不是本体,而是一个劣化的复制品,算起来只有一成功力。”百计神继续说道。“不过,我有两个信徒都拥有过这玩意,四舍五入一下,应该能有两成功力?” 空焰神松开三叉戟,从背后抄起一把巨剑,用它劈向百计神。百计神轻轻闪开,又将两把石剑刺入空焰神胸口。 “复制品也有复制品的好处,”百计神手中又出现两把石剑,将它们插进空焰神双腿。“那就是数量无限,管够。” 空焰神跪倒在地,再度举起巨剑。巨剑上缠绕上了肮脏之物,这是污秽系的附魔。 “我用亵渎你的存在!”空焰神高喊道。既然不能在肉体上消灭百计神,那就搞臭他的名声。 而百计神却在投影——把战斗的景象投影至苍穹,让全大陆的人看到。 污秽之剑挥下。但一个双腿的概念都消失的神明,是砍不中另一个活蹦乱跳的神明的。百计神轻轻闪到了空焰神身后,用百眼石剑割下了他的首级。 “好了,这下你成了常败将军了。”百计神说。“在直播时被人割了脑袋,这神明生涯也该到头了?” “净化他。”这时,一个庄严的声音响起。而后,圣洁之水柱如雨而至。 “说过了,战斗系的招数对我没意义。”百计神双手挥舞百眼石剑,蒸发了来袭的圣水。 至洁的女神降临在他面前。“即使如此,又为何如此慌张?” 至洁神挥手,一道圣洁洪流涌向百计神。百计神不确定石剑能否等下流水,于是选择闪躲。他在空中翻滚了5个360度,终于没让水流沾到自己的衣袂。 “你知道我的‘净化’是你的克星,对?”至洁神笑得很圣洁。 百计神没有否认。既然被识破了,再否认也骗不到任何人了。 至洁神是自以为的圣洁,而百计神是拼命想掩饰的污秽。他们的关系,就好像是努力戳穿真相的狗仔和表面光鲜的明星间的关系。简单地说,至洁神的“圣水”正是百计神所畏惧之物。 “连我的信徒都可以杀死你。”至洁神说。 圣水从百计神的下方袭来,他试图飞得更高,而至洁神的洪流飞至云层,化作了无可闪躲的雨。雨点滴在百计神身上,将他的华服烧得千疮百孔,腐蚀了他的面具。在面具之下,他的面庞是一片空白。 “在诡计的外壳之中,你什么也没有。” 百计神将石剑掷向至洁神,可距离太远,她轻松就闪过了。 “没办法。看来我只能用出杀手锏了。”百计神忍痛说道。 “‘虚张声势’,不就是你的杀手锏吗?”至洁神嘲讽道。 “那只是杀手锏之一。”圣水不听,百计神的礼服已成布片,露出了他苍白的身躯。“你知道,我唯一的优点就是,掌握的信息比一般人多那么一点点。比如说,你的弱点,我可是很清楚的。” “我乃至洁之神。不存在弱点。” 百计神扑向了至洁神,而至洁神以圣水拦截。百计神洗了个圣水澡,浑身的肌肤都已腐烂,连存在都变得稀薄。但他还是来到了至洁神面前,于是他身上的圣水也沾染了她的白衣。至洁神发出凄厉的惨叫。 至洁的信徒,是一群自认至洁之人。众所周知,心理健康的人,是不会整天强调自己有多么高尚的,唯有内心有亏之人才最爱无时无刻强调自己的道德优越性。这和“极致的恐同往往是深柜”同理。 信徒如此,神明自然也如此。唯有极黑的神明,才会有至洁的外表。她必须用至洁包裹自身,因为其内在一刻也不能示人。 “你的‘净化’是我的克星。”百计神笑道。“但它貌似更是你自己的克星。” 这时,一柄长剑划破长空,刺中了百计神的咽喉。 这是一把好剑。它如仪式剑般华贵,却又是杀人之剑。它在物理上极为坚固,又兼具魔法的性质。它拥有圣洁之力,又附有虚无之毒,而此二者皆是百计神畏惧之物。这是一把万能的剑,具有一切变化、一切性质,正如它那无所不能的主人。 “……王神。”百计神说了那个神明的名字。在看到那个神明的瞬间,人们便能理解:这是一位帝王。 王之神,神之王。与境界神齐名的王者,无所不能的暴君。百计神能击败境界神,却不能击败王神。境界神比王神更强大,其力量的来源却是虚无;而王神切实拥有百万信徒,百计神所能利用的弱点统统不存在。 我应该逃跑,麻利地。百计神想。 但至洁神给他的伤害太大,王神的补刀又太过及时。他没法逃跑。他什么没做不到,只能坠落。 而坠落的不仅是百计神,无忌神也被击坠了。它的信徒损失过大,神通力大不如前,王神仅用了一记弑神炮便击溃了它。 众生神意识到了王神的威胁,主动迎向了他。但他也没在王神手下撑过五个回合。这时,暴野神的再生能力就显出了用途:她足足和王神过了二十招也没被打趴,但严格说来这也算不上过招,只是她单方面被暴打而已。 王神用右手扼住暴野神的喉咙,将她举至半空。 “你们输了。”王神说。 “……只要我没死,……就不算输。”暴野神挣扎地说道。 “……而且,这个糙女人是死不掉的。”众生神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王神左手食指指向众生神,而后,一柄神圣之枪刺向众生神面门。 无计可施时,最好祈求神明。可惜,现在陷入困境的是神明自身。 然而,枪在空中停下了。无数锁链捆住了它,也捆住了王神的左手。 “想我了吗?”程无忌降临在众神之前。 第151章 殉道断命 王神转过身,看着程无忌。 程无忌也看着王神,一点没有退让的意思。 “这个神你来对付,王言。”她说。 “为什么?”王言质问苍天。 “你的法术比较适合对付神仙,当然是你上。”程无忌说。 这时,王神的攻势已起,唤出一柄长枪。枪长逾10米,而握着长枪的王神,身躯也不知不觉中变大。他掷出了长枪。 王言只得迎击。“‘万花之印刻’,心火穿髓。” 幻光的火焰从他指缝流出,迎上了王神的长枪。“万花之印刻”本应是神通杀手,却击不碎这柄之枪。 长枪飞向了王言,却擦着他的脸庞掠过。它的目标是程无忌。 “‘绝途之印刻’,八十八重之锁。”程无忌用万千锁链一圈圈缠住了长枪,它们令它的飞行变得粘滞,却仍无法阻挡它的前进。长枪向程无忌心口直刺而来。 这时,基尼斯突然冲了出来,挡在长枪的行进路线。他的玄甲神通不能保护程无忌,却可以保护自己。 “让开,你挡不住!”程无忌喊道。 她不认为玄甲神通胜过自己的“绝途之印刻”,而且,当玄甲神的信徒失去自保之心时,其神通也会被削弱。但基尼斯没认识到这一点,还信心满满想要靠护盾挡下长枪。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逞英雄了? 一道空间障壁挡在了长枪前。然而,长枪跨越了隔绝的空间,飞向了基尼斯。它似乎是某种因果武器。幸好,基尼斯没算准位置,他没能成功挡在长枪的飞行路径上。 长枪已抵达程无忌面前。程无忌的指甲盖开始骚动起来,而后,一柄百眼石剑出现在她手中。 “吾之所见,虚妄幻灭!”指甲盖中传来古途的声音。 长枪的尖端与石剑的尖端指缝相对,极致的虚无之力与否定虚无的力量剧烈碰撞,天地也为之颤抖。长枪无法突破石剑,但石剑也无法拦下长枪,于是程无忌的身躯便在长枪的冲力不住后退。 “吾之枪无可阻挡,一旦掷出,必将刺穿目标的心脏。”王神说。 程无忌退了20多米,后背撞上了石壁。石壁撞烂了,后退之势也未能停下。她喷出一口鲜血。 “‘返身之印刻’,极恶之罪,极刑之罚!”她喊道。 程无忌被长枪嵌进了石壁,与此同时王神的心口被莫名戳了一个大洞,血流不止。 “停!”王神喝止了枪势,长枪飞回他的手中。而后,血止住了,他胸口的窟窿开始自我愈合。 程无忌从石壁中爬了出来,鲜血弄脏了前襟,身上满是碎石尘土。 “有点本事。”她说。“不动真格的还真有点打不过他。” “那你动真格的啊。”她的指甲盖说。 “才不呢。”她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王神的眼神变了,变得冰冷。然后,众人感到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变冷。程无忌想拉开距离,却发现自己的脚动不了。不知何时,她的双足被坚冰固定在地面上。 而王言和爱森博戈更惨,坚冰把他们的下半身都包裹了起来,一直冻到腰上。至于基尼斯,整个人都被冻成冰坨子了。 “这个神到底他【哔——】的是从哪来的?”王言骂骂咧咧。“之前怎么没见过有这么难搞的家伙?” 王神是征服与霸道之神,其信徒大多是群喜好指点江山的空谈家,用现代语言说,就是一群崇尚“民族主义”和“沙文主义”的键盘侠。当战局对己方不利时,他们是不愿出头的;而当战局有利时,他们就会叫嚣着要打这个打那个。作为他们愿望化身的王神,在逆风局自然强得一匹。 程无忌敲了敲指甲盖,一柄火系法杖出现在她手中。火焰融化了坚冰,解放了众人。程无忌和王言冲向王神,却被他用一柄巨剑逼退,又倒飞了几十米,撞到了石壁上。程无忌的指甲盖驱使了“悲世之印刻”,以加重王言的伤势为代价,治愈了程无忌的身体。 “为什么?”王言再度质问苍天。 “她比你有用。”指甲盖回答道。 双方又交战数合,众人仍不是王神对手,可王神也无法轻易杀死他们。再度将他们击飞后,王神赶往主战场,开始绞杀反抗军的有生力量。反抗军的数量不断减少,他们的神明也渐渐变得稀薄。 为了减少友军损失,暴野神带领混混们缠住了王神。王神不下五次击碎了暴野神的头颅,但她就是不肯死去,她的混混们亦然。于是王神改变了战法,他唤出了钉板、连枷、刑具,撕裂他们的皮肤,打断他们的骨头,试图用剧痛磨折他们的意志。混混们疼得满地打滚。 他们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受不得这等罪。只是,其他人都没投降,谁也不好意思先投降。 这是一群地痞瘪三。没有地位、没有文化、没有希望,他们是蝼蚁,他们是人们避之不及的蛞蝓。 “为什么你们不去死呢?”王神问。 “不为什么,”一名混混吐掉了满嘴的牙齿。“就是争口气。” 人活一口气。除了这口气,他们什么没有。所以,他们偏偏不去死。 龟马大陆是遂愿之地,反抗者们的愿望不过是不受奴役,不陷囹圄,不成为他人愿望的牺牲品。若不能遂愿,死也无妨。但别人可以死,混混们却不能死。他们一死,所有人便都会死。 王神挥手,数尊神像从天降。神像打开,露出布满倒刺的内壁,然后将混混们吸入其中。神像合上,混混惨叫,鲜血从神像闭合的缝隙中流出。王神再挥手,神像开始升温,炙烤着其中的混混。 “那你们就不要死,好好活着。”王神说。 他撇下了鬼哭狼嚎的混混,向着反抗军的幸存者走去。众生神和无忌神试图拦下他,但现在的他们太过虚弱,瞬间就被打趴。程无忌出现在王神身后,刚要发起突袭,却被其他神明缠住了。 王神举起屠刀。战争已经结束,剩下的不过是些处决手续。 而残破的百计神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还活着,这出乎我的意料。”王神说。 “我的信徒很珍惜性命。”百计神说。“一看情况不妙,他们就转移了。” ——信徒不死,神明就不死。 “他们抛弃了你。”王神说。 “他们从不忠于我,所以也谈不上抛弃。”百计神说。“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这样的神。” “那么,你为何不‘转移’呢?”王神讥讽道。 “灯火已经就位,主演怎么可以缺席?”百计神开始投影。无数意向石漂浮在空中。 “怎么,你要向天下人直播你的处刑么?”王神露出讥诮的眼神。 “尽管十神军百番攻伐,使用无数卑鄙手段,‘断命’城塞不曾陷落。直到现在,它也没有陷落。”百计神高喊说道。他不是在对王神说。他是对天上的人说。 “结束了。”王神挥下屠刀。 “纵使命运不公,反抗军战至了最后一刻。无人屈服。”百计神高喊道。 十神军注定胜利,反抗军注定失败。这一刀挥下后,漫长的反抗之旅即告终结。龟马大陆将成为十神的土地,众生都将称霸者的奴仆。 于是,反抗军的众神,也将随着这片大陆的未来一起瓦解。百计神也不例外,他的身躯与概念,都将化作泡影。 但是,在终末的一刻,他殉道的身影将被烙印在众生的眼中。所以,一个崭新的神格将诞生。 ——百计神会死,但他会以“殉道神”的形式重生。他的信徒将布满大陆各地。 这便是“神格转换”。他是百计神,他可以死,但他不会做无利可图之事。 完成这一切,只需王神挥下屠刀。 然而,屠刀没有斩下。 百计神迟疑地望向上方,然后看到了一只血淋淋的手握住了屠刀的刃。屠刀锋利,手掌脆弱。但屠刀却割不开手掌。 百计神回头,望向手掌的主人。原来是暴野神。 但是,暴野神不应那么高大。 他仔细端详,又发现那人长着无忌神的样貌。无忌神和暴野神长得一点都不像,他本不应看错。 在那张脸上,他又看到了血律神的影子。不可能,血律神信徒皆亡,它不可能再存留于世。 “你是谁?”王神问道。 “我是——”那个看不清面孔的存在答道。“‘断命’。” ——“断命”城塞不曾陷落。 人们不曾见过“断命”城塞陷落。人们用理智推断,“断命”城塞断然抵御不住十神军的进犯,但它没有陷落。 “断命”不会陷落。这件事像是一个常识般,嵌入了人们的脑海。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希望“断命”陷落。龟马大陆的芸芸众生,即没有成为十神军的幸运,也没有加入反抗军的勇气。他们向十神屈服,与此同时他们盼望“断命”的留存。他们暗暗地祈求“断命”的留存。 龟马大陆是遂愿之地,于是,众生隐秘的愿望汇聚成一股意志,而后,名为“断命”的神明诞生。 “天灾,罚!”王神下令。 天罚灾神现身了,燃烧的陨石之雨落在“断命”城塞上,似乎要将这断壁残垣也夷为平地。 “城塞已是瓦砾,寄身于城塞之上的神明又做什么?”王神嘲讽。 断命神向王神挥出一拳。这一拳平平无奇,平平无奇地打爆了王神的头颅。 陨石落下,残垣不存。 “你摧毁的只是砖石。”断命神说。而后,它手指天空,一杆飞矢射向天罚灾神。 天罚灾神想躲,可没躲开。平平无奇的飞矢射穿了他硕大的肚腩,而后他的内脏从破口流了出来。 失去头颅的王神挥舞着巨剑,拦腰斩向断命神。巨剑深入断命神腰间,却无法将它斩断。断命神又是一拳,将王神击得粉碎。王神的断手还握着巨剑,嵌在断命神侧腹。 “在这‘断命’城塞,没有人类,也没有神明能击败我。”断命神向天下宣告。 而后,攻守易势,局面直转。刚刚还在围剿屠戮的十神军,突然溃败了。 反抗军的幸存者已所剩无几。然而,他们的呼声震天。 这声音了倾注他们的全部意志,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在等着这一刻。 第152章 神速的尼蒙 “如果在异世界死掉,现实世界的我会变成什么样?” “完好无损。” “完好无损?” “肉体完好无损,但精神大概会被摧毁。也就是说,你会变成植物人。” “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我最讨厌花花草草的了。……我能不参加这个任务吗?”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啦。遇到危险时,你只要‘反召唤’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就好啦。” “要是我被偷袭了,没来得及‘反召唤’怎么办?” “你怎么会被偷袭呢?‘神速的尼蒙’?” 尼蒙正在“反召唤”自己。“反召唤”就意味光着屁股回到现实世界,也就是说,他必须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遗留之书”。但任务失败总比当植物人好。 尼蒙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他非常清楚:自己不是罗斯玛丽的对手。他和克雷婷做了太久同事,深知心智正常的人都不该和拥有不死身的人较劲。而且,即使罗斯玛丽没有不死身,他也打不过她。 尼蒙点了一支烟。他没有把烟放到嘴里,而是任由烟雾模糊了自己的身形。 “吾本流连,可惜缘尽。那,再见了,世界。”他挥挥手中的烟,而后身影也化作了虚无。 “链网,封禁。”罗斯玛丽抬手。锁链如潮,包裹了尼蒙。她认定他为威胁,不打算让他离开。 不过,锁链为实,尼蒙为虚。锁链无法锁住一个已不在此世的事物。 ——事情本应如此。然而,现在的罗斯玛丽可以使用超越系法术。 “源流追溯,锁影随形。” 锁链超越了时空与因果,刺入了虚影。尼蒙的存在无法摆脱锁链,也便无法离去。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了龟马大陆。更糟的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似乎已经到了现实世界,而另一部分没有。罗斯玛丽的锁链促成了一次穿越事故,他的灵魂被撕裂了。 “你他【哔——】的做了什么?!”尼蒙爆出粗口。他本不是这样的人,或许他负责温文尔雅的那部分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 只有半边灵魂的他,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情绪,于是他任凭愤怒充满了自己的身躯,发了疯似的扑向罗斯玛丽。 罗斯玛丽拈起法杖,石壁耸然树立在尼蒙之前。但是,石壁未能挡住尼蒙。他似乎变成了幽灵,轻盈地穿越了石壁。他的手形化爪,刺向罗斯玛丽的心窝。 若此爪为虚,本无法刺中罗斯玛丽;若此爪为实,也无法对她造成有效伤害。但罗斯玛丽突然感到了危机,她躲了。 她有种直觉,此刻的尼蒙可以伤害她,甚至可以杀死她。 与此同时,她也直觉感到:此刻的尼蒙并非被世界的法则所允许的生物,甚至不能算是个东西。他就像是暴露在空气中的固态氢,瞬间就会挥发殆尽。哪怕放着不管,他也会自行消亡。 她退入了一旁的洞窟,又拐过几个路口。有烈风加持的她,移动速度并不比尼蒙慢。当尼蒙追出几个路口后,罗斯玛丽的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跟丢了。 他无法杀死她,只能静待灭亡。 可他不想灭亡,于是他嘶吼,他挣扎。在他的生命与灵魂一同燃烧之时,掉落地上“遗留之书”漂浮了起来。书页快速地翻动起来,而后,血水从书中涌出。 血水奔流如洪,在蜿蜒的洞穴中肆虐驰骋。 “感谢你们救了我!我还以为会死在那个洞穴里呢!”人质女孩蕾米娅握住了程无忌的手,感激涕零。 “别谢我,这些都是我的指甲盖做了。”程无忌谦虚地说。 蕾米娅立刻吻了程无忌的指甲盖。 “我也有功劳的。”王言说。“是我替你扛的伤。” 蕾米娅轻轻地捏住王言的指尖,象征性地和他握了手。 “你不该也吻我一下吗?”王言不满地说道。“哪怕是指甲盖也行啊?” “你长得不太帅,不是我的菜。”蕾米娅诚恳地说道。 “那,接下来怎么着?”指甲盖问道。 “你们救了我,我当然要跟你们走喽。”蕾米娅说。 “这么说,你这算是脱离‘奠基者’了?”指甲盖问。 “不,回到现实后,我还是要继续去‘奠基者’上班的,他们的薪酬还是挺好的。”蕾米娅说。“但他们也不知道我在这边干什么了,所以我摸个鱼也没关系的。我就说我差点被尼蒙害死了,他们不会怪我的。对了,我是幻光和真视系的法师,肯定能给你们不少帮助。冲锋陷阵的时候别叫上我就是了。” “不会叫上你的。”指甲盖说。“我会送你回到现实世界。” 接着,指甲盖指向基尼斯和爱森博戈。“还有你们,也该回学校了。” “你不需要帮忙了吗?”基尼斯问。 “接下来的事态不知道会怎么发展呢。你们没必要趟这趟浑水。”指甲盖说。 断命神的意外现身令反抗军守住了关键的关隘,但这并不意味众人就此安全。战争的局势,正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说得有道理。要不我也回去?”王言说。 “你不一样,你挣的就是这个钱。”程无忌反驳道。 指甲盖叫来了召唤神,召唤神启动了反召唤仪式。 “一路走好~”它说。 但众人没走好。因为传颂人突然来了。空气中回荡着异样的风,01秒后,传颂人便站到了蕾米娅的对面。 “把‘书’交出来。”传颂人说。 蕾米娅下意识地举起双手。“别杀我,我没拿,是不是尼蒙拿的?” “他在哪?”传颂人伸出手,然后蕾米娅细细的脖子自己飞进了传颂人的手中。 蕾米娅的呼吸变得急促。“我还找他呢!他差点害死我!” “这么说,如果你落入了危险,他也不会来救你?”传颂人问。 “除非我欠他钱。”蕾米娅说。 “你欠他钱吗?”传颂人问。 “不欠,他倒是欠我3000。”蕾米娅说。 “哦,这么说你派不上用场。”传颂人手上施力,试图捏碎蕾米娅的喉咙。但有两股锁链突然射出。一股锁链来自程无忌,它锁住了传颂人的手臂;另一股锁链来自程无忌的指甲盖,它锁住了传颂人的喉咙。 “她现在是我的人了。”指甲盖说道。“你再动她,我就弄死你。” “你可以试试。”传颂人笑对面着指甲盖。“说起来,我也在找你呢。” 指甲盖只是个指甲盖,但他不惧怕她。 “就算我弄不死你,还有她呢。”指甲盖指指程无忌。“我跟你说,她厉害得很。” 传颂人看看程无忌。 程无忌也不惧怕传颂人,只是默默地掏出了指甲刀。 “不过我们可以崇尚双赢,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指甲盖说。“正好我们也在找书,不如一起去找?” 传颂人看看指甲盖。 “书在你手上,总好过让尼蒙拿到它。”指甲盖解释道。“人质小姐是是幻光和真视系的法师,特别擅长找人。她可能和尼蒙感情不太好,但很清楚他的【哔——】性,让她带路找人准没错!” 传颂人又看看蕾米娅。此时的她几乎喘不上气了。 “我用性命担保,一定帮你找到尼蒙!”她随便地发了个誓。“还有,谁是人质小姐啊!” 传颂人的手松开了。蕾米娅咳嗽不已。 “如果找到他了,请不要客气,直接弄死就好。”蕾米娅补充道。 于是双方达成一致。 指甲盖本想先把基尼斯送回学校,但召唤神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这神明看着仗义,其实相当精明。基尼斯和爱森博戈只好再陪他们走一程。 蕾米娅似乎没说大话,她真的能感应到尼蒙的存在。 “什么人你都能感应到吗?”基尼斯问她。 “不,有一定关联的人才能感应到。”蕾米娅说。“关联越强的人,感应就越精准。” “哦,那你和尼蒙是那种关系?” “如花似玉的我,怎么可能和他是那种关系?”蕾米娅恼火地说道。“我只是认识他比较久,结怨比较深罢了。” “说起来,我最近好像莫名奇妙学会了一种魔法,也是能感知到有关联的人。”基尼斯说。“这么说我也是真视系的?这系比较冷门,我都没选这系的课。” “确实比较冷门,对天赋秉性有一定要求。”蕾米娅说。 “什么秉性?” “孤独的人才善于观察,不起眼的人内心最敏感。”蕾米娅说。“总之,除了我之外,擅长这系法术的人都挺loser的,没什么存在感。……等一下,” “怎么了?”指甲盖问。 “我有不好的预感。”蕾米娅说。“我们确定要继续前进吗?” “我们最好继续前进,除非打算和原初神开战。”指甲盖说。 “呃,我不确定前面那个‘东西’和原初神谁更难缠。”蕾米娅说。 “前面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觉得,”蕾米娅说。“前面那个‘东西’就是尼蒙。” 他们望向前方。此处是荒原,前方是空无一物的天际。 但天际的彼方、他们目不能及的彼方,确有一股难以言表的邪雾在冉冉升起。 传颂人停下了脚步。名称“原初神”的山脉巨人出现在她脚下。 “备战。”她说。 第153章 尼蒙的世界 邪雾笼罩了大地。 邪雾无色、无嗅、无声。人们看不见它,闻不到它、听不见它。但是人们就是知道它来了。 被那雾笼罩后,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只是,山不再是过去的山,水不再是过去的山。人们说不出山水那里变,只是知道它不同了。 “欢迎,”雾说。“欢迎来尼蒙的世界。” 雾无声,所以人们没听到声音。他们只是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中有雾对他们说话。 “尼蒙的世界有尼蒙的法则。”雾说。“法则一:一切皆是游戏。你们赢得游戏,尼蒙死亡。尼蒙赢得游戏,你们死亡。” “我们不玩。”程无忌说。 “怎么看这游戏都是我们亏。”王言说。 “原初神可是不死身,它亏大了。”程无忌的指甲盖说。 但这里是尼蒙的世界,所有人都需要按照尼蒙的法则行事。玩与不玩,并不是一个选项。 “法则二:你们中任何人找到尼蒙,你们赢。”雾说。“你们中任何人死亡,尼蒙赢。” “你说的尼蒙是什么?”程无忌问。“人?物品?概念?” 雾不回答。雾不会回答,毕竟它只是雾。 “法则三:尼蒙的世界没有神明,只有魔法。”雾说。 “这条法则不公平?”王言说。“没了神通,咱们这边的原初神小姐就成废人了,而尼蒙本身也不用神通。” “这世道哪有什么公平。”程无忌反驳道。 “法则四:天空即深海。”雾说。 一瞬间,众人都漂浮了起来。他们看不见周遭的水,却真真切切置身于海中。海有浮力,所以他们身躯上浮;海无空气,所以他们无法呼吸。只有他们中的一人因溺水而死,所有人都会殉葬。而在溺死之前,恐怕他们会先被深海的水压碾碎。 “这太他【哔——】的不讲道理了!”程无忌的指甲盖抱怨道。 尼蒙随便定了个规矩,大伙就都掉海里了。更过分的是,原本他用什么手段都杀不了原初神,现在他定个规矩就能把原初神和众人的性命绑在一起,令原初神也成了脆弱的凡胎。 无计可施。但是,指甲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他们不会死。 它的“带鱼”灵魂闪亮起来。确切地说,是“带鱼”上的一块印刻亮了。 “原初的印刻”。 “带鱼”看不清“原初的印刻”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只是,它觉得,在印刻闪亮之时,时间过得特别慢,慢得让它有足够的时间思考。 体感上,它觉得自己经历了1万秒。在这1万秒钟里,它想通了一件事: 尼蒙的力量不是超越,也不是混沌。 超越的本质是颠覆法则,而混沌则根本不在意法则。而尼蒙所做的,一直都是制订法则。 在这1万秒钟里,它四处漂流,然后发现,它早已和某个人建立了连接。那个人的灵魂本应和它没有交汇。 罗斯玛丽。 它和她之间的连接很浅,浅得彼此之间毫无共鸣。但它和她之间的连接又是某种宿命,让它感到它和她是硬币的一体两面。于是它从她的脑海里读到一点知识。不多不少,只是一点知识。 ——关于那本书的知识。 尼蒙的力量来自于那本书,而罗斯玛丽恰好知道那本书。那本书叫遗留之书,记载着无数法师献祭自身换来的邪狂法术。 献祭的本质,就是对等交换。付出一份,则换来一分。一分力量,需承受一分的风险。献祭是公平的,或许是世上唯一公平的东西。 “法则五:深海即天空。”指甲盖说。 法则五与法则四抵触。法则无效。 “法则六:重力即虚无。”指甲盖说。 这一次,法则生效了。施加在众人身上的水压消失了。他们不再因浮力而向上,而是想身处真空般,在空气中无序漂流了。他们来到了没有重力的世界。 “什么意思?不光是尼蒙可以定法则,我们也能定法则?”程无忌立刻明白了。“法则七:肺鳃同功!” 法则生效。众人变得能够在水中呼吸。 尼蒙可以任意制订法则,他的对手亦然。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这就是力量的风险与代价。 “法则八:所有活着的东西都发光!”程无忌喊道。于是众人一下子变得亮闪闪,浑身射出荧光绿。每个人都变得太亮了,亮得看不出五官,分辨不出身材,搞不清楚谁是谁了。 但是,传颂人是例外。她没有发光,还是克雷婷那副半分冷艳半分枯槁的模样。 传颂人不算是活物。尼蒙亦然。他们还是找不到尼蒙在哪里。 “法则九:所有发光的事物都死亡。”雾说。 法则无效。一些发光的事物不是生物。非生物不能死亡。 “法则十:所有发光的活物都死亡。”雾说。 法则无效。尼蒙会直接获得胜利,但没有承担相应的风险。 “法则十:每个个体在订立法则时需笼罩在镁光灯下!”程无忌的指甲盖喊。 法则无效。法则十已被占用。 “法则十一:禁锢施法者!”程无忌说。 法则十一生效了。在生效的同时,程无忌的身躯凝固在了空气中。订立法则也是一种施法。 这时,他们发现天上有无数鱼类游弋。天空即海洋,故而鱼群翱翔天际。 一只肥硕的鲨鱼被光芒所吸引,凶猛地冲向着众人。各人急忙游开四散,但程无忌无法活动,只得留在原地。 “群星成壁!”程无忌的指甲盖微微抬起,用“星光”痛击了鲨鱼。鲨鱼被射穿,鲜血在空气中弥散。它的血吸引了更多的鲨鱼,而此时,指甲盖由于施了法也不能动了。 鲨鱼们张开了大嘴,包围了众人。爱森博戈用空间将鱼群隔开,而后她也丧失了行动能力。 “我就先不施法了。”王言说。“杀手锏得留到关键时刻用。” 双方都没有订立新的法则,谁也不想因施法被禁锢。但是,尼蒙不施法,就不能取众人性命;众人不施法,就没法找到尼蒙行踪。双方进入了僵持局面。 很快,基尼斯发现了问题。“你们有没有觉得空气有点稀薄?” 爱森博戈制造了一片隔绝空间,而空间中的氧气有限。而此时爱森博戈已无法行动,无力解除自己设下的屏障。于是,屏障将成了棺材。 “快用你的杀手锏!”蕾米娅对王言说。“现在就是关键时刻!” “呃,现在内绞戏和幻光系都派不上用场?”王言说。 “法则十二:连通一切空间。”一直沉默的传颂人说话了。 于是,障壁内的空间和障壁外的空间被连到了一起,众人重新获得了氧气。但障壁的内外空间被连接得很曲折,鲨鱼们得绕上那么十几秒钟才进来。真是可喜可贺。 基尼斯拼命开洞脑筋,想着怎么在这十几秒想出击败尼蒙的方法。 “法则十三:出卖过同伴的家伙全都嗷嗷作响!”蕾米娅大喊道。 蕾米娅凝固了,“嗷嗷”的响声也开始回荡在空气中。现在能动的仅有王言和基尼斯了,他们在拼命寻找着声音的源头。找到声音的所在,就是他们赢了。 “法则十四:游戏一旦结束,法则尽除,造成的影响归于虚无,唯有游戏的奖惩物保留。”雾说。“法则十五,万物皆死。” 万物皆死,就意味着活着的和没活着的东西都会消亡,尼蒙自己也不例外。但是,只要有人死去,尼蒙就取得了胜利,游戏也就结束了。根据法则十四,万物便会恢复原状;但传颂人一行人却会因为输掉了游戏而接受死亡惩罚。连施两次法术的尼蒙立刻被禁锢了,但他赢了。 “超大无相弹,爆发!”在集体死亡之前,王言向着自己打出一发惊天动地的内绞法术。这发无相弹凝聚了他的毕生绝学,所以不光炸了他自己,还把周围的战友们也卷了进来。 对法师来说,被内绞法术击中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既然他们已经约等于是死,痛不痛苦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无相弹的原理是扰乱魔力流动,令施法者被自己的魔力反噬。施加在众人身上的“死”之法则也是法术,因而同样会被无相弹所扰乱。而且,尼蒙即世界,无相弹炸在空气中,相当于炸在了尼蒙体内。 尼蒙被禁锢了,没法制订新的法则拯救自己。“嗷嗷”声变得愈发剧烈,愈发像是人的惨叫。尼蒙的魔力陷入了混乱,所以王言们没有马上死掉。但法则就是法则,所以他们终究要死。 而在他们死之前,古穆拉的灵魂从程无忌的指甲盖蹿到了基尼斯体内,用基尼斯的嘴喊出:“法则十六:所闻即所见!” 在基尼斯凝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尼蒙“嗷嗷”的尖啸。“所闻即所见”,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尼蒙的样貌。尼蒙藏在天空与大地的缝隙中,与地平线融为一体,因而他们寻不到他。 现在,众人还没死去,但尼蒙已经现身。 尼蒙输了。游戏结束。一切都回归原状,仿佛游戏没有发生过。唯有尼蒙会死。 但是,尼蒙并非活物。即使让半生半死的他多经历一次死亡,他的本质也不会改变。所以,这是个百利无害的游戏。 “我需要承认,那本书的力量,超出原初意志的想象。”传颂人说。“所以,它必须回到我手中。” 这时,人们意识到:传颂人的神通恢复了,原初神的力量恢复了。 山脉巨人长啸着。在人们听来,这啸声并不刺耳,甚至略显悠扬。但名为“尼蒙”的那根地平线,却因此断裂了。尼蒙再一次死亡。 然而,即使如此,原初神也没能阻止尼蒙逃走。神速的尼蒙,带着“遗留之书”和他的三次死亡,溜得无影无踪了。 第154章 世界的终点 “你们此行的目标有三:一本书,一个石头,还有某个物品。” “……任务目标还能更笼统一些吗?” “我们对那本书了解不多,只知道它和‘真理之门’在魔力结构上相似之处。但它是一本相当异样的书,你们看到它的那一刻就应该能理解。蕾米娅应该能感应到那本书。” “哦。那我们可得保护好蕾米娅。” “那块石头应该不难寻找。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某种带有脑机的接口摄影装置,也可以理解成一个存储意识的移动硬盘。这个石头在那个世界应该分布挺广的,不需要刻意找也能遇到。” “那所谓的‘某个物品’呢?” “那是一个能连接现实世界和异世界的‘通道’。你的任务就是:用‘石头’记载下‘书’上的内容,然后通过‘通道’传送到这边的世界。你是没法把‘书’带回来,我们必须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获得书上的内容。” “那这个‘通道’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不知道。我们并没检测到它的存在。” “哦,这么说,我的任务就是去找一个很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物品’?” “不,它一定存在。既然我们能监测到那个世界,能把你们送到那个世界,理论上这个‘物品’必然存在。我们只是尚未监测到它。” “……如果你们的理论错了吗?” “质疑理论不是你的职责。你的职责是相信它。” 尼蒙飘荡在空气中,像是个孤魂野鬼。他的灵魂残缺了,所以回不了现实世界;可他也不完全存在于龟马大陆。他就像是个被程序员忽视掉的小bug,以极其不合理的方式存在于世,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修复”掉。 尼蒙不想死,虽然他已经死了。他觉得有必要抢救一下自己。 “如果那个传说中的‘物品’能把记录在意向石中的意识送至现实世界,那么它是不是也能把我半边灵魂送回现实世界,和我那边的灵魂团圆?” 不管能不能,这都是他最后的手段了。他必须找到那个“物品”,而这恰好也是他的任务。 他曾询问过百计神那个“物品”的存在。百计神虽然神力低微,但见多识广,这正是他自愿成为百计神信徒的原因。 “它是存在的,只是并非以你想象的方式存在。”当时的百计神说。“它的存在是某人的意愿,故而它的存在是一种必然。然而,人的愿望是脱缰野马,实现愿望的方式更是出乎预料。” “不介意的话,您能翻译一下这段话吗?我想知道这个‘物品’到底长什么样,在什么地方。” “不介意,只是我没法用语言描述它的样貌、它的所在。” 百计神号称从不说谎,只是他未必会说出真正出有用的信息。从他嘴里套话需要智慧、技巧以及耐心。 现在,尼蒙最缺乏的事物就是耐心。他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询问,比如把百计神吊在树上问。 他去找百计神。百计神远远看见一团雾笼罩了自己,立刻就表了态。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只要投降得足够快,就不会挨板子。 “如果之前你也这么痛快就好了。”雾说。 “以前你没这么强,我也就不用这么痛快。”百计神说。 “你挺实在的。”雾说。 “我一向实在。”百计神说。 “我想知道那个‘物品’的线索。那个能带我离开这个世界的‘物品’。”雾说。 “它的形态和所在都无法描述、无法感知,我告诉过你的。这是实话。”百计神说。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它在哪里?”雾说。 “不,我知道。只是我无法到达。”百计神说。 “它在哪里?”雾说。 “时间的尽头。”百计神说。 “时间没有尽头。”雾说。 “别的世界时间没有尽头。但这个世界的时间有尽头。”百计神说。“你可以从任何一个时间点离开这个世界,但唯有从时间尽头离开,才可能把信息带到‘那边’的世界。” “我要怎么抵达时间的尽头?活一万年?”雾说。 “你活不了那么久。”百计神说。 雾静静地凝视着他。 “我也活不了那么久。我说了,我也抵达不了。”百计神说。“但抵达的方法不是没有。” “什么?” “河流。”百计神说。“河流可以将你送去任何地方。” 名为“牧羊人”的狂信徒伫立在河流前。她的身后,是打扮各异的人们,他们纷纷踏进了河水。龟马大陆的河,是时间的河。人们被流水送至了不同的时代。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我已孕育了种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当然是播种。”狂信徒笑言道。“这些被发掘了潜能的孩子们,将被送往现在、过去与未来。原初的反逆者将遍布在历史的长河中。你呢?你在做什么?” 罗斯玛丽走向了狂信徒。 “杀你。”她说。 “我是杀不尽的,你知道的。”狂信徒笑着说。“我的意志会传承。” 罗斯玛丽双手的法杖同时亮起。于是,狂信徒在被烧成焦炭的同时挨了雷劈。那些踏进河流的人们没有止步,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们不是她的信徒,甚至不是她的同伴。他们只是从她那里获得了力量,仅此而已。 根据之前的经验,罗斯玛丽知道狂信徒不会就此死去。于是她用超越系的力量锁死了因果。 “你将就此逝去,再无生还之途。此乃超越常世之理。” 狂信徒死了,但她的意志依旧会被什么人继承。罗斯玛丽需要找出她的继承人。 狂信徒没有信徒,没有同伴。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继承她的意志? “很简单,”传颂人的声音回荡在罗斯玛丽耳边。“世上最混沌的那个人会继承狂信徒的意志。最混沌的人死了,其次混沌的人便会成为狂信徒。要消灭狂信徒,必须屠尽世上的混沌。” “混沌是屠不尽的。”罗斯玛丽喃喃自语道。 “但这正是你的使命,不是吗?守护者。”传颂人说。 “你在跟谁说话?”蕾米娅问传颂人。他们正在一处旅店用餐,而此时的罗斯玛丽在千里之外。 “众生。”传颂人说。“众生皆是原初的子民。”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菜式。龟马大陆的人在吃上很有想象力,饮食比其他世界丰富得多。程无忌在享用一颗果肉像冰激凌的硬壳果实,王言则在小心翼翼地啃着浑身是刺的肉排。基尼斯不敢尝试太另类的食物,老老实实地吃着面包和炖肉,爱森博戈却吃着他想尝试又不敢的海鲜果冻。蕾米娅的面前放着一盆健康的蔬果沙拉,传颂人的面前摆着一堆意向石。 “你喜欢吃硬食?”蕾米娅问。 “我是传颂人,不吃饭。”传颂人说。 每块意向石都在晃动,播放着一些俩的景象。 “噢,我吃饭也时喜欢同时看着两个手机。”程无忌或。 “我是传颂人,不吃饭。”传颂人说。 意向石上景象变幻,两个神明模样的东西在惊天动地地打架。 “这石头里播的是什么?”蕾米娅问。 “创世纪。”传颂人说。“世界之初,万物混沌。二位创世之神于洪荒激战,最终原初的意志战胜了混沌的化身,永传之世得以开辟。” “你看这神话故事作甚?”蕾米娅又问。 “不是我看,是给你们看。也是给万民看。”传颂人说。“吾名传颂人,自需将原初的事迹传颂至万民。” “你是用神通把这个内容播放给全大陆的人了?就像电视信号那样?”蕾米娅继续问。“他们非得收看你发的视频吗?不能换台吗?” 传颂人不打算继续回答她无止境的问题。“‘书’移动了。我们该动身了。” “哎?可我还没吃完……”王言抱怨道。 可跟传颂人抱怨没什么用。毕竟人家是神的代言人,人家说了算了。关键是传颂人情绪不怎么稳定,惹恼了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情。 于是一行人上路了。王言决定下次再也不点带刺的肉了。 他们跟随着传颂人,沿着河流移动。据说是她的某名合作者在河流地带发现了异样的魔力流。 “我记得奇想神跟我说过,千万别掉到河里。”程无忌的指甲盖说。“说是可能会被传送到不同时代。” “你们先等会,我查查这世界有没有彩票。”王言说。“记下彩票的号码,万一掉河里就用得上了。” “尼蒙是逃到其他时代吗?”程无忌说。“如果传送的目的时代是随机的,他只要一踏入河流,我们就很难找到他了。” “即使不是随机的,我也不想跨越时间去追捕他。到时候还不一定能不能回来呢。”她的指甲盖说。 “如果不在这个时代,我们有可能回不了现实世界。”程无忌说。“穿越的坐标会偏掉。” “不过,尼蒙应该还在这个时代。我能感应到他。”蕾米娅说。 “欢迎来到尼蒙的世界。”一个声音说。“法则一,河边禁止暴力。” “你这个感应得太慢了,他已经来了。”王言抱怨道。 “法则二,众人之间保持两米距离。”一小团火焰说。 接下来,原本靠得很近的蕾米娅和基尼斯立刻被弹开了。而程无忌的指甲盖也反重力地飞到了两米之外,疼得她口吐秽语。 那团火焰飘向了河流。河边禁止暴力,所以众人无法攻击它。众人之间须保持距离,所以没人能接近它或阻挡它。 火焰化作了火箭,射向了河心。可这时,程无忌沾血的指甲盖从天而降,挡在了火焰和河流之间。按照保持距离的规定,火焰被弹飞了,指甲盖也被弹飞了。 火焰被弹到了树上,而指甲盖掉进了河里。 第155章 终点的时牢 程无忌一个健步跃进河里,寻找自己的指甲盖。 龟马大陆的河流每一刻都变化。程无忌踏进河流时,它只是普通的河。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是她成了落汤鸡。 但在指甲盖掉进河流时,这里却是时间之河。程无忌能感觉到连接在她与指甲盖之间的“线”被时间的断层隔断了。她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指甲盖,食指血流不止。 尼蒙所化身的火焰也想跳进河里,但程无忌的方圆两米它接近不了,所以只能绕道而行。 “列阵,每两米站一人。”传颂人指示道。 众人听从了她的指示。他们相互距离两米,排成一队挡在河流前,形成了对尼蒙火焰的封锁线。 可惜这样是封不住尼蒙的。尼蒙会飞,只要从高空绕过封锁线就好。 “法则三,天空粘滞。”传颂人说。 天空变得很粘,粘得像团浆糊。尼蒙依旧可以飞,只不过飞行速度和在浆糊里游泳差不多。 “法则四,地面光滑。”火焰说。 地面变得很滑。尼蒙火焰在地面上尽情滑行,畅快得像条泥鳅,轻轻松松就从侧面绕过封锁线。在掉落河流之前,火焰上面浮现出一本书——“遗留之书”。 “极恶咒则。”书迸射出红光,包裹了尼蒙火焰。尼蒙用最极端的厄运诅咒了自己。在这个诅咒的作用下,人们将经历最极端的命运。所以,时间之流要么会将尼蒙送至时间的,要么会将他送至时间的终点。他有二分之一的机会可以赌赢这场游戏。 此时,一只水流形成的巨手从河中涌出。这是原初的手臂。它可以是山脉,也是江河湖海。巨手牢牢将“遗留之书”握在手中。 火焰剧烈燃烧,试图抢回书。 “法则五——”他说。 然而,河流已经吞没了他。在极恶咒则的作用下,他已经没有机会摆脱河流的吞噬。 水之巨手将“遗留之书”送还至传颂人手中。 “法则五,游戏结束。”她说。 而尼蒙已不在。 传颂人打开了书。 “我原以为,这本只是一群疯子的遗言笔记,危险性远大于实用性。”她说。“把它封存才是最好的选择。” 书页开始飞速翻动。 “但或许是我误判了。”传颂人说。“即使是在原初的意志看来,它也能带来一些惊喜。” 血色的丝线从书中倾泻而出,洒满大地。 “那个叫做尼蒙的男人,以他微薄的魔力,用这本书创造了一个世界。”传颂人说。“虽然,那只是个僵化的、被寥寥的规则支配的世界。” 血之线从地面爬向天空,宛若藤蔓爬上墙壁。很快,天空布满了血丝。 “那么,若是使用原初的庞大魔力,我们又会创造出什么?”传颂人问。 “‘万花之印刻’,心火焚只!”王言的手中猛烈迸发出火焰,涌向“遗留之书”。 传颂人面色不改,水之巨手骤然而至,挡住了王言的心火。巨手被心火击毁,但心火也灭却了。 “共同的敌人刚离开,这么快就要反目了么?”传颂人淡淡笑着。 “没,没打算反目。”王言说。“我只是想问下,你打算创造个什么样的世界。” “一个美好的世界。圆满的世界。”传颂人说。 血丝向着众人袭来,他们无从闪躲,血丝已刺入他们的头颅。他们没有受伤,只是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联结了。而后,创世纪的景象不断地涌入他们的脑海。 不止是他们,血丝蔓延至整片大陆,刺入了所有人的头颅。万民的脑袋,都被血丝联结到了一起。 “显然不是。”王言说。“那么抱歉了,虽然我还在休假,但我的职业道德告诉我,我必须在这里终结你。” 传颂人笑笑。大地化作石之手,一拳拍向王言的脑门。爱森博戈用空间隔绝魔法切断了石手,基尼斯则用玄甲的神通护住王言,令其不受碎石而害。蕾米娅也机灵地躲到了基尼斯身后。而王言趁机射出第二记心火。 心火击穿了传颂人,她吐血了。“克雷婷”的躯体不惧怕肉体攻击,但王言的幻光系法术似乎能伤害到她的内核。但传颂人立刻施加了反击,无数光柱落下,打得众人抱头鼠窜。 “很抱歉,在你的休假时间杀死你。”光之长枪在传颂人手中凝聚。“但一切都遵循着原初的意志。” 光之长枪射出。 “‘万花之印刻’,燃尽虚空!”王言用尽浑身魔力,射出猛烈的心火,以抵御长枪的逼近。光与火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就在此时,无数锁链从远方袭来。传颂人一手维持光枪,另一手放出光柱迎击锁链。多数锁链被击碎,但还是部分锁链迎向了她。 但锁链的目标不是传颂人,而是遗留之书。它们捆住了书,又强硬地将它合上。但血色丝线还是页与页的缝隙间流出。 传颂人将光柱凝成另一柄光枪,将它掷向遗留之书。遗留之书是不毁之物,不会被光枪破坏,但束缚着它的锁链碎了。 与此同时,血之丝线却拧成了乱麻。原本每根丝线都连着一人的脑,但在转瞬之后,它们的连接目标变成了另一根丝线。丝线和丝线首尾相连,成了混乱的线团,人们却被解放。 传颂人不理解发生了什么。这有悖她的常识。 这是超越常识的魔法。这是超越系魔法。 “你背叛了我,迷迭香。” 罗斯玛丽的白色身影从天空降下。“不存在什么背叛。” “背叛的代价是很高的。”传颂人说。 “我是奥姆尼赛因斯的守护者。”罗斯玛丽说。“若你站在秩序一方,我们就是战友;当你成为奥姆尼赛因斯的威胁,你就是我的敌人。你对那本书的使用方式突破了我的底线。” 罗斯玛丽向遗留之书射出锁链,而在那之前,书自动飞向了传颂人。 传颂人似乎忘掉了和王言的战斗。在她分心之际,王言的心火压倒了她的光枪。心火淹没了她的身躯,罗斯玛丽的锁链趁机将书捆绑,她收回锁链,将书收归手中。她用超越系的巨手强行将书捏成一个小球,又用禁制系的锁链将小球层层捆绑,以防止自己禁不住诱惑将书打开。 罗斯玛丽刚完成对书的封印,传颂人已从心火中脱身了。原初神附身大地,大地上拱起高山,高山化作牢笼,将罗斯玛丽挤压在其中。即使是罗斯玛丽也无法对抗原初神的力量。 “主任,这里!”麦克阿诺突然出现在罗斯玛丽的侧方。 罗斯玛丽自己已无法脱身,但她用风将被压成小球的书送了出去。麦克阿诺眼疾手快,接住了球。 “能跑多远跑多远!”她对麦克阿诺说。“我来拖住她!” 麦克阿诺没有跑。 他走向了传颂人。然后,把手中的小球交给了传颂人。 “抱歉,主任。”麦克阿诺说。“我不打算回学校了。与其当一个谁都讨厌的老师,不如追随世上最强大的神明。” 麦克阿诺突然发现,他的手断了。一道从山石牢笼中射出的风刃,切断了他的手腕。在他说话的时间,罗斯玛丽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 “王言,把书抢回来!”罗斯玛丽喊道。 王言立刻冲向麦克阿诺握着球的断手。这时,麦克阿诺的手腕开始流血,他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哀嚎不已。 天下降下了光柱,击毁了断手。手中的小球安然无恙,却被光柱的冲击弹飞。它落到了基尼斯的脚下,他将它顺势捡起。 传颂人的手化作了光,延伸向基尼斯。爱森博戈试图用空间阻挡,但光之臂跨越了空间。基尼斯躲不开手之臂,也不知道该把球扔给谁。情急之下,他把球丢进了河流。 光之臂拐了个弯,绕开基尼斯直奔河心而去。但在河里,它什么也捞到。 此时,“遗留之书”已被传送到不知什么时代去了。历史长河漫漫,可能传颂人再也找不到它了。即使它被某个时代的人捡到,那人也无法突破罗斯玛丽的双重封印。 传颂人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众人觉得她的心情一定不怎么好。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会想杀人。 “呃,我觉得你与其跟我们浪费时间,不如去河里找找书。”蕾米娅友善地提议道。 麦克阿诺在嚎叫,在满地打滚。 “呃,你的手下状态不太好,建议你赶紧给他治治。流太多血会死的。”蕾米娅说。 “跑。跑得远远的。”罗斯玛丽说。 一名巨人,在虚空中冉冉升起。他踏在一个更大的巨人掌心,而更大的巨人也踏在另一个巨人掌心。如此反复,巨人无穷。 蕾米娅拔腿就跑。基尼斯还在犹豫要不要跑,王言已经将他拖走。爱森博戈也跟着离去了。 天上降下光柱之雨。无穷的巨人挥舞着手臂,尽可能地阻挡光柱。王言召唤出无忌神的面条,带着众人躲避着没拦住的光柱。传颂人用光之臂追逐众人,但也被巨人阻拦。众人渐渐跑远。 这里只剩下传颂人和罗斯玛丽,还有满地打滚的麦克阿诺。 原初神收紧了山石。罗斯玛丽的身躯被碾碎,血液从石缝流出。 “你是不死之身,所以才有恃无恐地断后。”传颂人说。 山石四散,罗斯玛丽的血肉又缓缓凝聚成人形。 “我杀不了你,但可以永远地困住你。”传颂人说。 山石再次包裹了罗斯玛丽,然后向着无尽的地下坠落而去。 “万年之后再见,迷迭香。”传颂人说。“如果那时候我还记得你。……如果那时候你还没疯。” 第156章 时牢的原点 尼蒙的厄运帮助他抵达了时间的尽头,然后,他回到了现实世界。 之前,尼蒙的一半灵魂先回到了现实世界,于是现实世界的那个他疯了。同事们立刻贴心地把他送进了疯人院。如今,尼蒙的另一半灵魂回来了,两个灵魂得以拼合,却没人想起把他从疯人院捞出来。 疯人院里的人要自证清明是很困难的。当你所有人的都认为是你疯子的时候,无论你做什么都像是疯子干的事情。尼蒙想了想,只好把疯人院里的人都杀了,还把派去镇压他的武警部队都杀了。 他这件事闹得太大,惊动了全球的媒体。他的行为向公众暴露了法师的存在,于是“奠基者”派出一支杀手小队去处理他。 “你疯了。”他的前同事如是评价的。 “或许我过去是有点疯,因为我少了一半魂。”尼蒙哈哈大笑。“但现在我的灵魂拼合了。” “然后你比之前更疯了。”同事说。 尼蒙留在龟马大陆的那半灵魂似乎是变质了,和原先的灵魂有了本质上的差异。把两个不同性质的灵魂强行拼合在一起,结果拧成了一个相当怪异的物质。如果只是怪异还好,拼合后的尼蒙还非常强。他抬抬手,就把前同事们全部击杀了。 他甚至促成了“梦之子民”和“奠基者”的首次合作。“奠基者”向“梦之子民”共享了关于他的情报,并告知“梦之子民”:一旦遇见尼蒙,格杀勿论。 双方展开了数次围剿,但尼蒙都全身而退了。后来,众人失去了他的踪迹。有人猜测他是隐居了起来,以避锋芒;还有人猜测,他的不祥法术反噬了自己,令这个疯子永远地消失于虚无。 除尼蒙之外,“奠基者”派到龟马大陆的另外几支队伍也进展不顺。原初神逐渐轻扫清了对手,掌控了龟马大陆,“奠基者”的行动变得极其艰难。反抗军全部龟缩于“断命”城塞,仰仗着断命神的庇护。原初神无法战胜在“断命”城塞战胜断命神,但断命神无法离开城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初神鲸吞四方领土。 王言等人对十神军的肆虐感到不满,但鉴于“遗留之书”被封印、“奠基者”受挫,他们的任务实际上已经完成。而且他们目前战力不足,留在龟马大陆也没什么用处,该各回各家了。 “但我们不能把他们丢在这个世界啊!”基尼斯说。 于是,为了寻找不知道流落到哪个时代的同伴,王言和基尼斯展开了寻人之旅。爱森博戈和蕾米娅启动了反召唤仪式,返回她们各自的世界。 “说起来,我们先去找谁?”基尼斯问。 罗斯玛丽不用找,她就困在那条河流的旁边,被层层山石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是以王言和基尼斯的本领无法破坏山石,况且这些山石似乎具有再生特性。他们决定集齐同伴后再解救她。 麦克阿诺也不用找,反正他也不打算回去了。他们没有河流旁边发现他的尸体,应该是被什么人救走了。 剩下的就是在河流中找人了。问题是河流和时间的关联是完全随机,他们即使下河找人,也肯定去不了同一个时代,到时候回都回不来了。 “你不是和古途有灵魂连接吗?”王言说。“试试你的连接,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呢?” 不行。基尼斯和古途的羁绊还没深到跨越时间的地步。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他们看到了一个绝美的女人。风华绝代,眼影鲜红;肤如凝脂,黑发紫染;仙气飘飘,浑身是蛇;富丽堂皇,下身着火。 “是我喜欢的类型。”王言说。 “她不是神明吗?”基尼斯提醒道。 “爱情来了是无所谓身份种族的。”王言说。“我不会嫌弃她的。” “是人家嫌弃你好吗?”基尼斯善意指出。 美女飘向了他们。 “你们好,我叫奇想神,如你们所见,是一位美丽的神仙姐姐。”她说。“由于种种不抗力,我一礼拜没吃东西了,请你们立即马上火速给我找些食物。” “噢,我听古克鑫提过她。”基尼斯小声对王言说。“话说,神仙不需要吃饭。我们也没功夫给她跑腿。” 奇想神听了他的私语。 “第一,我不需要吃饭,但是我愿意吃;第二,我貌美如花,让你跑个腿怎么了?”她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你是十神联盟那边的。我们不给敌人跑腿。”基尼斯说。 “谁说我是十神联盟那边的。我只是向他们投降了而已。”奇想神说。 “那就算他们那边的。” “我又没给他们出过力。之前我说要帮他们打仗,他们没答应。” “难得你有这个心,他们很欣慰。” “而且他们刚把我开除了,所以我不是那边的人。给我找点吃的!” 确切地说,并不是十神联盟开除了奇想神,而是十神联盟自我解体了。原本一直在幕后的原初神活动越来越频繁,最终彻底接管了十神联盟。不久后,它认为其他神明只是在拖它的后腿,就干脆取缔了联盟。反正,仅靠它自己的力量也足以制霸大陆。 “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基尼斯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它的,它干嘛要跳出来瞎掺和?” “也许是一时兴起。”奇想神说。 基尼斯突然想起,奇想神不是一般的神仙,她和古途有深深的羁绊。她把他召唤来的这个世界,他是她的首个信徒。 “说起来,神仙应该能感应到信徒的位置。”基尼斯问她。 “是啊。”奇想神说。“如果有信徒的话。” “古克……古穆拉是你的信徒,你应该能找到他?”基尼斯问。 “他现在又不信我。”奇想神气呼呼地说。“他现在信谁你问谁去。” 古穆拉现在信的应该是百计神。基尼斯问过百计神,但百计神也感应不到不在一个时代的人。 “他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奇想神说。 “可百计神是个新神,历史短。如果古穆拉被传送到百计神还没出现的时代,自然是感应不到。”基尼斯说。“可你是个老神,活的念头够久,应该能感应到的。” “第一,姐姐我貌美如花,一点都不老。请用‘历史悠久’这个词形容我。”奇想神说。“第二,如果他被传送到了500年前,感应到他的也是500年前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 “如果500年前的你感应到了他,现在的你不应有记忆么?”基尼斯说。 “这是什么逻辑悖论?总之,姐姐我没感应到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他跟我恩断义绝,了无牵挂。如果你给我找点吃的,我不是不可以把你纳为信徒。”奇想神说。 “请纳我为信徒。”王言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允了。”奇想神充满威严地说道。“现在你是我的信徒了。去给我找点吃的。” 王言拉着基尼斯,满地找食物去了。 “你疯了?”基尼斯问王言。 “我没见长得那么漂亮的女人。”王言说。“完全在我的好球区。古途那个混蛋,没说过她这么漂亮。” “您就是那种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基尼斯问。 “不不不,我的下半身只提需求,需求如何实现还是要交由上半身思考的。”王言说。 “话说你之前还是无忌神的信徒。不说一声就退教合适吗?”基尼斯从树上摘下一个果子。“而且拜神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拜的。不得理念相合、三观相符吗?” “她一说话,我就知道,我俩三观合得很。”此时王言早已抱了满怀的各式水果。“你看她二话不说就收为我徒,这种豪爽与包容正是我所欣赏的。” 二人把水果堆在奇想神面前。 “洗过了吗?”奇想神冷淡地问道。 王言立刻跑去洗水果。这里没有自来水,河里的水也不能用。基尼斯用蹩脚的水系魔法为王言提供了水源,勉强把它们洗净了。 王言抱着干净的水果去找奇想神。 “剥皮了吗?”奇想神冷淡地问道。 王言拔出刀,干净利索地给水果们削了皮。 “去核了吗?”奇想神冷淡地问道。 王言把果核一个个挖出来,把水果切成块,以果壳为盘,端到奇想神面前。 奇想神闻了闻。 “我不想吃水果,想吃肉。”她说。 “早说啊!”基尼斯咆哮道。 王言的魔法不适合捕猎,最后他们还是靠着基尼斯的三脚猫法术抓到了几只相貌奇特的小动物。出人意料的是,王言的厨艺相当不错,在缺乏炊具与调味料的情况下把肉做得味道不错,就连奇想神也赞不绝口。 “果然饿的时候什么东西都会美味。”奇想神吮指而谈。 “那你刚才还拒绝水果!”基尼斯指责道。 吃了美食的奇想神心情大好,答应想办法找人。 “古穆拉已经不是我的信徒了,我肯定感应不到他。”奇想神说。“但如果我特别想见他的话,他就立刻出现在我面前;正如刚才我特别想吃东西,结果就遇见了你们。” “那麻烦你快点想见他。”基尼斯说。 “才不呢。”奇想神说。“他伤透了我的心。和别的神明不同,我的信徒很少。别的神明拿信徒当仆人,可对我说,信徒就是恋人一样的存在。他成了我的恋人,却跟别的神明跑了——还是个男人。我心里不能接受。” “这么说,我也是你的恋人了?”王言把脸凑了过来。 “那只是个比喻啦!”奇想神说。“我只拿你当哥哥。” “哥哥个鬼啊!你的年龄当他奶奶都要先去个零好吗!”基尼斯指责道。 “我是神明。神明100岁差不多相当于人类1岁。”奇想神说。“所以我幼得很,俨然是个萝莉。” “你浑身上下除了心智就没有哪点像萝莉。”基尼斯说。 “说起来,我虽然不想见古穆拉,但和他多少还是有点羁绊。所以我能确定一点。”奇想神说。 “什么?” “在我诞生之后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他的存在。”她说。“他被送到了更久远的过往。” 第157章 原点的荒野 众所周知,古穆拉是一个指甲盖。一个长得很秀气的指甲盖。程无忌没有涂指甲油的习惯,所以这它呈现出漂亮的乳白色。 乳白色的指甲盖掉进了河流,溅起无数白色水花。指甲盖与水花混在一起,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又被卷进了时间的洪流。古穆拉原以为自己会唰地一声被传送至某个时代,但结果他只是在旋涡中的时流飘荡,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反复横跳。接着,他感到有什么事物进入了河流,与他一起漂流。不久后,又有东西掉进河里。 最后掉进河里的东西带着一股极恶的诅咒。他想要避开那个不祥的玩意,但是没成功。他被那个东西撞了满怀,还染上了诅咒。他直觉地感到,那是非常非常糟糕的诅咒。本以为这诅咒会污染或撕裂他的灵魂,但它没有。或许对它来说,污秽或撕裂是太过低级的手段。它改变了时间的流向。 他感到,时之流裹挟他与“那个玩意”,涌向了一个非常不妙的节点。而后,这个节点分裂了,他和“那个玩意”被冲至了不同的裂片。 古穆拉被送到了一片流动的空间。空间有人影攒动,夹杂着浓烈的情感。人影们似乎在表演一幕又一幕的故事,只是看不出这些故事想表达什么、有什么逻辑。或许是悔恨,他想,他总觉得那些诡异的表演充斥着悔恨的味道。 他试图分辨:这里究竟是过去还是未来。龟马大陆的历史,他大略是读过的,在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中,不曾有过这样的景象。那么,这里便是未来了。 或许,这里是世界毁灭后,人们的残留思念。他想。 恐龙可以生存上亿年,和自然相安无事。蟑螂的存活时间则更久些。因为他们不寻求变化。亿万年间,它们的生存形态不曾改变。 而人类不同。智人的存在时间不过数万年,人类文明的历史更是只有数千年。然而,在数千年间,他们改变了一切。世界变得了截然不同的面貌,自我毁灭的危机也因而迫在眉睫。放任人类发展下去,灭亡是必然的命运。 龟马大陆的人们更甚,他们仅凭思想与意愿就可以改变世界。这样的世界是极不稳固的,灭亡只在朝夕间。 古穆拉发现,自己的躯体不存在了。他的躯体原本是个指甲盖,现在连指甲盖也没了。他以一种纯粹精神的形态,流动在空间之中。 整个世界是一汪水。突然有什么物体浮出了“水面”,那是一匹燃烧着的马。接着马的背上出现了一个龟壳。 “这不是……龟马大陆的太阳么?” 接着,世间万物,花鸟树木,纷纷浮出了水面。起码,它们是一个个的孤立个体,但很快太阳挂上了云彩,树木连接了土地,整个世界联为一体。接着,古穆拉也获得了肉体,降落在花丛之中。一个完整的世界,从虚空中诞生了。这俨然是“创世纪”的景象。 “世界毁灭后,又自我重生了吗?” 不。与其说这是世界“重生”的景象,不如说这是世界“诞生”时的景象。这里不是世界毁灭后的未来,而是久远的过去,世界初诞时的原点。 “世界不是诞生于混沌神与原初神的大战么?”古穆拉提出了质疑。 随即他想到:原初神的创世传说,终究也是传说,毕竟没有人曾亲眼目睹。正如在古穆拉的世界,有人说世界源于某个巨人的大斧一挥,有人说世界源于神明的七天创造。一切都是人们的想象,一切都是人们的推断。 “也就是说,龟马大陆的创世传说,其实是个谎言。”古穆拉明白了。 但明白这一点并不能改变他的处境。 他来到了一个荒芜的世界,人类尚未诞生,神明不曾出现,这里的河流尚不具备时间旅行的功能。要回到他最初的时间点,或许要等上千年、万年,甚至更久。 他被困在了时间的原点。 基尼斯试图营救古穆拉,但他们遇到更为迫在眉睫的问题: 原初神的信徒来杀他们了。 原本,原初神没有信徒,只有传颂人。严格来说,天底下每个人都算是原初神的信徒,所以它不搞那套。但如今,原初神突然接了地气,明确要求人们信仰它,且只信仰它。 十神联盟原本算是原初神的盟友,但现在也撕破了脸。原初神以压倒性的力量把各神打得满地找牙,然后让信徒们改信自己。十神的信徒多是崇拜力量之辈,所以改信过程颇为顺利。 接下来,其他神明也遭到了围剿,原初神已下定决心要统一信仰。反抗军依仗着断命神,还可以固守在城塞,那些流落在各地的独立神明们则遭了殃,就连只有一个信徒的奇想神都遭到了追杀。依着奇想神的本性,本是想就地投降的,但原初神此时是想赶尽杀绝,投降了也落不得活命,只好负隅顽抗。 “总之,我们现在很需要古穆拉,快把他弄回来。”基尼斯对奇想神说。 “你可能觉得我是个贪生怕死的神明,”奇想神一脸决绝地说。“但我绝不会原谅背叛过我的人。这就是我的骨气。” “在这种问题上你瞎骨气什么啊!” 无可藏身的荒原上,大批原初神的信徒们追了过来,他们高举着光之矛,执意要把奇想神刺成透心凉。 “古穆拉你快回来都是我不好!”奇想神哭诉道。 奇想神虽弱,却有奇妙的神通。她坚信的事情、强烈渴望的事情就会成真。果然,她刚叫出声,天下就掉下了一个古穆拉的等大抱枕。 “话说抱枕到底有什么用啊!”基尼斯咆哮道。 话音未落,抱枕掉到了信徒们的头顶上。然后,它炸了。 爆炸的抱枕并没有发出冲击波,但创造出巨大的声响和五颜六色的幻觉。信徒们顿时被吓坏了,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濒死体验,手里的光之矛也掉了。奇想神等人趁机得以逃生。 “他用他的牺牲换取了我们的逃生,这样我就可以稍微原谅他了。”奇想神边跑边说。 确切地说,奇想神没有跑,是王言背着她跑。 “既然原谅了,是不是能把他召回来了?”基尼斯边跑边问。 “不行,我还没原谅他到那个份上。”奇想神说。“自爆可以,回来不行。话说,王言,你是不是跑得有点慢?马车都比你快,而且没你这么颠簸。” “人类不是交通工具好吗?而且你一个神仙不能自己飘吗?”基尼斯边跑边骂。 “好想有个交通工具哦……”奇想神抱怨道。 而后,一辆马车出现了。那是一辆富丽堂皇、一看就很舒适的马车。奇想神从王言的背上瞬间转移到了马车的座位行。 美中不足的是,马车有了,却没有马。 幸运的是,虽然没有马,马车还是在向前行走。 因为虽然没有马,但还是有其他动力源拉着它—— ——王言。 “说话王言,你是不是比刚才更慢了?”奇想神抱怨道。“虽然确实不怎么颠簸了。” “交通工具……又不是只有马车……”王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比如说?” “开个车不行?” 接下来,奇想神从王言的脑海中读取了汽车的模样。 而后,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陡然出现在大地上,飞速驰骋。王言坐到了司机位,基尼斯在副驾驶位,而奇想神则半依着宽阔的后座上,手里的高脚杯中装着一闻就是高级货的红酒。 奇想神优雅地抿了一口酒。但她优雅了不过1秒钟,满天的光之矛就砸了下来。王言急打方向盘,奇想神的杯中酒洒了基尼斯一脸。 “你能不能在车顶上想象个加特林机枪之类的东西,方便我们反击?”王言问。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爱好享乐的和平主义者。”奇想神说。“享乐的东西我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来,武器则很难。” “……你的想象力真是难堪大用呢。”基尼斯擦着脸说道。 光之矛铺天盖地,劈中车子只是时间问题。 “你会开车吗?基尼斯?”王言问。 “我今天头一次见这玩意。”基尼斯说。 “噢。圆的那个是方向盘,负责转向。脚下那两个一个是刹车,一个油车,你自己试下就知道谁是谁了。交规什么不用背,反正没人罚你分。”王言打开了天窗,然后从驾驶座跨到了后座。“这辆车就交给你了。” “‘万花之印刻’,心火乱流!”王言从天窗探出头,射出无数心火焰弹。一些焰弹击灭了光之矛,一些焰弹射穿了信徒。心火只是幻象,无法对信徒造成实际杀伤,却可以令他们暂时失去使用神通的能力。 汽车一个颠簸,王言一屁股跌回车里。 “基尼斯,快去!”他喊道。 基尼斯一脸懵懂地坐到了驾驶位,一通胡乱驾驶。好在他们驰骋在荒野,没什么障碍物,基尼斯一路画龙并未让他们遭遇事故,反而阴差阳错地避开了多发光之矛。 “怎么好像比刚才更颠簸了?”奇想神抱怨道。 “现在别跟我说话!”王言专心地施着法。 王言将心火燃作焰墙,堵在了追兵之前。光之矛无法穿透焰墙,跑焰墙的追兵们也失去了投掷光之矛的神通。他们似乎暂时安全了。 “王言!”基尼斯喊道。 “怎么了?”王言仍望着后方的信徒们,没有回头。 “哪个键是‘跳’?”基尼斯问。 王言回头,然后看见一道十米多宽的沟壑横在车的前进方向上。 他们车速太快,已不及刹车。沟壑之下,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第158章 荒野的彩虹 “心流绽放,‘万花之印刻’!” 王言的魔法,是心想事成的魔法。 现在,他心里想着的只有一件事:桥。 于是,在沟壑之上,出现了一座彩虹桥。 车不会跳,但可以上桥。基尼斯躯车飞往桥上,然后,摔了下去。 和奇想神不同,王言想象出来的事物只是幻影,是幻光所铸的虚像。现实的汽车跑到虚幻的桥梁上,结局只有坠落。 “神仙姐姐,你能不能想象个桥梁出来?”王言向奇想神喊道。 “我想不出来!”奇想神哭喊着。“就算想出来了,桥也是断的!” 汽车掉下了悬崖。 而后,伴随着奇想神的想象,他们的头顶上出现了一座硬木所架的桥。桥清脆地断了,硬木成截地掉了下来。按理说,车在木头下面,双方加速度差不多,在车落地之前,木头是砸不到车上的。可是,奇想神说: “桥要砸下来了!我们会被拍成两段的!” 于是,硬木以更大的重力加速度摔了下来,神器地把汽车砸断,一分为二。众人从汽车的截面漏了出来,纷纷下落。 “我们会死的!”奇想神的眼泪哗哗的。 王言和基尼斯顿时感到,死神的镰刀已经划过了他们的脖子。 “等下,你是神仙,神仙是不会死的!”基尼斯急忙纠正她。 “可你们会死的!”奇想神说。“没了信徒,我还是会死!” “我们来之前,你不是一个信徒也没有吗?!”基尼斯问。“那时候你怎么没死?” “你非得在这生死关头问这么严肃的问题吗?”奇想神反驳道。 “我们落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落地?”王言问。 “闭嘴!”基尼斯吼道。 在王言的提醒下,奇想神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之前她一直没意识到:再高的悬崖,从顶摔到底也不需要多长时间。而她现在意识到了。 所以,她立刻摔到了谷底,摔成了肉饼。 王言和基尼斯也即将“拥抱”大地。王言想召唤出无忌神的面条救自己,可惜他现在已经不信无忌神了,用不了那个神通了。幸好基尼斯抱住了他,唤出玄甲神的神通,扛住了下落冲击。二人幸免于难。 “奇想神刚才不是觉得我们都要死么?”基尼斯心有余悸地说。“她认为的事情都会成真,怎么我们还活着?” 王言看了一眼地上的肉饼。 “可能是她死了,所以想象中断了?”基尼斯猜测道。 王言跪在了肉饼前,悲痛欲绝。 “不对,信徒还在,神明是不会死的。”基尼斯继续推理道。“所以她只是摔晕了?” 王言从怀中掏出水壶,将清水浇在肉饼上。 “……你在干嘛?”基尼斯问。 清水一激,奇想神醒了。她从肉饼恢复到娇艳的模样。 “我们都要死了!”刚一醒,她就喊了出来。 摔没摔死她的,但她的想象杀死了她。空气中出现了一位死神,镰刀一挥,抹了她的脖子。她的身体一下软了下来,瘫倒在地。王言和基尼斯的脖子感到一丝凉意。 “幸亏她死得及时,”基尼斯擦了擦额头的汗。“要不咱俩都得死在这里。我看,咱们还是别把她弄活了?” “神仙姐姐,放心,只要我活着,你就绝对不会死”王言把什么液体抹在了奇想神的脸。“你会好起来的。” “你在做什么?”基尼斯问。 “给她抹复活的药。”王言说。 “你分明抹的是口水。”基尼斯指出。 “没事,只要她信就行。”王言胸有成竹地说。 “谁会信啊!”基尼斯反驳道。 奇想神两眼一睁,醒了。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王言。“用那个臭乎乎的复活药治好我的人就是你吗?” 皆大欢喜。 众人脱离了生命危险,原初神的信徒也暂时没有追过来。 王言想起,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摔下悬崖。上次摔下悬崖习得了一身绝世武功,这次又不知道有什么奇遇。基尼斯则认为,他们有必要讨论一下奇想神的问题。 “我觉得这家伙的神通有蹊跷。”基尼斯说。“她的神通似乎完全不需要信徒的信仰,而效果强得一匹,简直就是因果律级。抛开她糟糕的性格不谈,如果这个神通落在稍微正常些的神明手里,那就是大杀器。” “神仙姐姐的性格一点也不糟。”王言反驳道。“她直率又阳光,性格中透着自由的气息,跟那些妖艳剑货一点都不一样,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 “别打岔,我们讨论的是神通的话题。” “你才打岔呢。我关心的只有爱情。” 此时,王言看见了一个黑色巨物。它比峡谷更辽阔,却毫不局促地立于峡谷之中。 这家伙长得虽怪,王言却不是初见——上次他坠入悬崖的时候也见到了这玩意。似乎每次坠崖的时候这玩意都会出现,大概它就是“坠崖者的奇遇。” 黑色巨物的旁边,站着一个很胖很胖的男人。他的肚子很大,直径大约不比身高少多少。 王言没见过他,但他直觉地知道:这个男人就是“牧羊人”。 “牧羊人”没有和王言说话,但王言同样是直觉地知道:这个男人要找的是奇想神。 他曾一度被牧羊人“唤醒”,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牧羊人来到了奇想神面前。 “我是神仙,不是羊。”奇想神说。 “你在跟谁说话?”基尼斯讶异地问。他看不见牧羊人,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这个世界在呼唤你。”牧羊人说。 “我没听到。我只是个快乐的阳光小美女,这个世界什么样,我管不了。”奇想神说。 “原初神即将统治这个世界。这是你所期望的吗?”牧羊人问。“这是你的信徒所期望的吗?” “我没有信徒。”奇想神说。 “你有,你的信徒遍布大陆。”牧羊人说。“你在这个世界经历了数百年,人们一直不曾放弃对你的信仰。” 王言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望着奇想神。 “那不算得信徒。”奇想神缓缓说道。“他们信仰的是别的神明。” “是的,他们是别的神明的信徒,但他们也是你的信徒。” “一个人只能信仰一个神明。” “信仰就是人的心思。”牧羊人笑了。“人们有着表面的心思,但在内心,却偷偷地渴望着其他的东西。你的秘密信徒遍布大地,这正是你能存活千百年却屹立不倒的原因。这片大地的人民在心里渴望着你。” “免了,我只是个任性的小美女,受不起这么多人挂念。”奇想神说。 “你可以任性,因为这正是人们的愿望。”牧羊人说。“他们希望你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但是,这个世界现在危在旦夕,你不能再任性了。现在,人们渴望着你拯救他们。” “等会,”王言把脸凑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她其实是救世主级别的神明?” “他只是个骗子,唯恐天下不乱的骗子。”奇想神说。 “你是神明,”牧羊人笑得无比友善。“神明不能违背信徒的意志。你必须实现他们的心愿,这是神明的义务。” “我一直都很想要信徒。”奇想神说。“——那种会尊敬我、供奉我、让我吃喝玩乐的信徒,而不是这种‘出了事就想让我挡枪’的所谓秘密信徒。” “这事不由你做主,神明女士。”牧羊人说。 “滚。”奇想神说。 于是,牧羊人滚了。他的身材允许他滚。 接着,黑色巨物也滚了。它太大了,所以滚得惊天动地。 他们一滚,奇想神就蹲到了地上,生无可恋地发着呆。虽然她没有腿。 王言默默地坐在了她身边。而基尼斯则四处去找上去的路。 “逃避责任最快乐了。”奇想神说。 “是啊。”王言说。 “既然身为神明,就应该随心所欲。否则,当这个神仙还有什么意思呢?” “赞同。”王言说。 “这片大陆是遂愿之地。我不过想安静地当着废柴,为什么连这种愿望也不能实现呢?” “我喜欢你。”王言说。 “哦。”奇想神一点惊讶的神情也没有。“你和别人也说过这话。” “是啊。”王言说。“可我真的很喜欢你。至少现在,我只喜欢你。” “觊觎姐姐我的美貌了?”奇想神问。 “觊觎了。”王言说。“但抛开美貌不谈,也还是喜欢。我理想中的样子,就是你的样子。” “我的什么样子?一饿七天,满世界被人追杀的样子?” “但我觉得你很自由,很开心。”王言说。“你的眼里也没有阴霾。” “我觉得你也挺自由的。而且挺开心。”奇想神说。 “装的。”王言说。 “其实我也是装的。”奇想神说。 “别装了。你是真的。”王言说。 “好,难得有人对我这么直白。”奇想神说。“可惜我是神仙,所以非分的事情你也别想。好好侍奉我,当个称职的信徒。” “别,我觉得当你的信徒挺累的。”王言说。 “这么快就反悔?”奇想神说。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又没打算跟你在一起。”王言说。 “有什么区别?”奇想神说。 “‘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情,是柴米油盐、养儿防老。”王言说。“而‘喜欢’,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喜欢你,是一种心情。说出来,我就满足了。如果再进一步,再做别的事情,就变了味道。” “好,你也做不了别的事情。”奇想神望了望自己的下半身。“反正我下面是火。” 第159章 彩虹的树海 “其实我不介意。”王言说。“火……还蛮新鲜的。” “我介意。”奇想神说。 她缓缓站起身来。而后,山谷开裂,山间辟出一道漫长的道路,预示着她前进的方向。 “‘断命’城塞能容纳多少人?”她问。 “这么说,你决定与原初神一战?”王言问。 “这事不由我做主,我是神明。”她说。“人们希望我如此。” “‘断命’城塞一个人也容纳不了,它是个破城楼子。”王言说。 奇想神没有说话。 “但就我所知,断命神的活动范围还挺大的。就连‘龙喷嚏’镇也处于它的保护之下。”王言说。 “‘断命’城塞有多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认为它有多大。 在龟马大陆的人们心目中,这座城塞已经成了反抗军拒不屈服的象征。多数人没有去过“断命”城塞,它在他们心中只是个模糊的地名,命运山谷一带均属于它的范围。人们的认知如此,断命神的活动范围便如此。 于是,奇想神做了一件事:她在人们心中种下了愿望。 这片大陆上,有许许多多奇想神的秘密信徒。他们由于出身、家世、责任或他人的期待,信奉着这样或那样的价值,但在他们不肯承认的内心角落,渴望着奇想神。他们在生活中越是循规蹈矩,就越是会渴求着光怪陆离的梦。他们所信奉的一切并不能令他们快乐,反而是他们一切痛苦的来源,只是他们无法割舍,而这“无法割舍”令他们愈发痛苦;在某种意义上,“梦”才是他们的生存意义。失去了这些隐秘的梦,他们将成为行尸走肉。 现在,奇想神利用她的神通、利用他们赋予她的力量,潜入了他们的梦中。 “去‘断命’城塞。”她对他们说。 他们醒来后,心中就出现了一个无法抑制的愿望:他们想去“断命”城塞。他们想去看看,这个在原初神的攻势下屹立不倒的废城究竟是什么模样。如果可以,他们想要住在那里,生活在那里。他们感到:只要自己生活在那里,就是对神明的一种反抗。反抗神明是深信神明的他们最深最隐秘的欲望。 一旦人们来到了“断命”城塞,和反抗军生活在一起,他们就会渐渐地对原初神产生厌恶与背离感。这会削弱原初神的力量。 奇想神决定自己也前往“断命”城塞,与反抗军的诸神会合。 “大体我们支持你的提议,”王言说。 “但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把古穆拉他们找回来?”基尼斯问。 “要对付原初神,我们需要他们的力量。”王言说。 “不。”奇想神拒绝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 奇想神还是那个任性的奇想神。她只是迫于信徒的意愿不得不抗争,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此转性了。 他们的旅途并不顺利。刚踏上山间之路,原初神的信徒们就骑着光之矛追了过来。 “它们是魔法扫帚吗?”基尼斯抱怨道。“还能当交通工具呢?” 信徒们飞掠而至。 “他们没看见我们。他们没看见我们。他们没看见我们。”奇想神自暴自弃地自言自语道。 光之矛飞越了他们的头顶。 “奇怪,他们人呢?”信徒们面面相觑。 “跑到别处去了?” “分头搜!” 于是,信徒们当着他们的面兵分三路,向着不同速度飞走了。 “你的神通奏效了。”王言说。 “希望这一路平安无事。”奇想神说。 有些希望很难遂愿。传颂人意识到了奇想神的觉醒,亲自飞往山谷追捕她来了。不过,还没进山谷,她便看见一个胖子滚到了她的面前。 “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使命,你再做任何事情都是徒劳。”胖胖的牧羊人笑着对传颂人说道。“不如就此驻足。” “原初的意志已经苏醒,其力量已不可阻挡。”传颂人说。“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敢现身,我佩服你的勇气,狂信徒。” “那位美丽的金发法师怎么不在你身边?”“狂信徒”笑问。“只凭你自己,要怎么杀死我?” 传颂人的身后走出数名法师。 “我的协作者不只是她。”传颂人说。 法师们开始咏唱,火球相继飞向狂信徒。而传颂人则继续走向峡谷。 火球瞬间便烧焦了狂信徒,令他哀嚎不已。当然,它们是杀不死他的。传颂人刚要迈出脚步,一身焦黑的狂信徒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法师们围了上来,用各种法术轰击狂信徒。他几乎被轰成了渣,但屡屡躲过致死一击。这群法师无一能使用超越系法术,也便无人能击杀狂信徒。 狂信徒像是一只蛆虫,死死地缠住了传颂人,令她无法前进。传颂人觉得缠在自己脚上的是一团恶心的肉,恶心得她无法集中注意力,恶心得她使不出神通。她能感到奇想神正在飞速逃离,可她摆脱不了狂信徒。 “缠住我是没有意义的。”传颂人说。“我只是原初意志的传颂者。而原初的意志遍布大地。” 奇想神等人召唤了一辆新车,在谷地疾驰逃亡。起初他们的旅程很颠簸,王言告诉奇想神这时越野车比轿车有用,于是他们的车辆顿时变得很越野。 然而,他们渐渐发现,道路的不平坦程度比他们想象得更甚。如传颂人所言,这片大地就是原初神。越野车轮下的土石渐渐隆起,平地化作了山峰,山峰化作了原初神的模样。不到5分钟,原本开心地驾车的众人发现:他们正跑在原初神的身上。 山岭巨人版的原初神伸出左手,抓向跑在它右臂上的越野车。王言射出心火,击中了巨人的左手。巨人的身躯摇晃了半秒,然后便恢复了平衡,左手继续袭击众人。趁着这半秒的空隙,越野车猛然加速,左手握了空。但接下来,巨人的左掌在自己的右臂上扫来,这次越野车已没了躲避空间。 王言别无选择,驱车开下巨山的右臂,向着地面坠去。 “别怕,这车有安全气囊的!”王言高声喊道。 再好的安全气囊,也救不了从十几米摔下来的车。幸好奇想神不太了解安全气囊,信了王言的鬼话。在越野车撞击地面之前,汽车从保险杠处喷出了大量的水母,它们以自己的生命缓冲了汽车的动量。 “原来安全气囊长这个样子吗?”基尼斯好奇地问。 “只在被山岭巨人追杀时才长这样。”王言擦掉一额的汗。 越野车再次发动,它拼命向前驶去,试图和山岭巨人拉开距离。但他们忘记了,山岭巨人并不是原初神的本体。很快,他们前方的道路汇聚成了一个新的巨人。 王言射出心火,这次的巨人纹丝不动。 “他这个算碰瓷,撞死不犯法的。”王言对奇想神说。 奇想神信了。王言一车装在巨人脚上,然后巨人的脚碎了。巨人重重摔倒在地,裂成一地瓦砾。 “原来越野车这么硬的吗?”基尼斯又问。 “这是相信的力量。”王言说。 峡谷两旁的绝壁化成了新巨人们。他们成百上千地涌向了越野车。 “神仙姐姐,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王言高喊道。 “什么?”奇想神说。 “其实越野车还有一个别称:神明杀手!”王言说。“神明什么的,最怕越野车了!”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 “我爱你。我是不会骗自己爱的女人的。”王言深沉地说。 “等会,这是什么展开?”基尼斯一头雾水。 奇想神本不信王言,但她想了想,自己这么美艳动人,被人爱上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她接纳了王言的说法。 接下来,越野车跑成了一道光,光芒所到之处,巨人纷纷土崩瓦解。绝壁崩塌,峡谷变成了平原。越野车的前方是一片坦途。 “呃,我感觉很难受。”奇想神说。 “你又怎么了?”基尼斯问。 “这越野车是神明克星,那我坐在里面会不会对身体不好?”她问王言。 “只要有爱就没问题。”王言随口胡诌道。 “可我不爱你啊!”奇想神说。 说时迟,那时快。奇想神仅用了一秒钟就晕了车,把后座吐得一片狼藉,然后昏死在座位上。 在奇想神昏倒的那一刻,越野车消失了。 原本崩坏的巨人重新聚集成型,成群结队地伫立在四周,静静地看着一屁股摔在地上的王言和基尼斯。 “快去把她叫醒。”基尼斯催促王言。 王言把嘴唇凑近奇想神。 “别吻她啊,耳光!耳光!”基尼斯喊道。“都什么时候了!” “我舍不得打。”王言说。 “啪”地一声,基尼斯一个耳光抽在王言脸上。王言手一抖,抽在奇想神脸上。 奇想神一下坐了起来。 她的样子有点怪,不像是苏醒的样子。她的眼睛仍然闭着,而额头上长出了数根树杈。每根树杈都分出了几个小杈,小杈又分出更多杈。转瞬间,她的头上长出一片枝叶茂密的森林。 “她这是怎么了?” 传颂人缓缓降落在他们身前。她的腿上还挂着狂信徒。 基尼斯发现,他们所在的荒野变成了花海,无数蝴蝶模样的妖精纷纷起舞。 “她的妄想暴走了。”传颂人说。 第160章 树海的渊底 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地上散发出青草的芬芳。鸟儿们尽情地在玫瑰色的草地上奔跑,不时地打几个滚,踢几脚皮球。风车菊腆着一张喜悦的大脸,奔放地扭动着身躯。天空上挂满了美味的冰激凌,朝着路过的动物滴着黏糊糊的巧克力汁。 世界突然变得无比绚烂。只是绚烂得有些让人心慌。 显然,奇想神就是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刚才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基尼斯问。 “她一直是这样,现在不过是暴露了本性。”传颂人说。 “长久以来,她一直压抑自己的想象力,就是为了避免发生这种事情。”挂在传颂人腿上的狂信徒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必须消灭她。”传颂人说。 “你总能给自己找到理由。”狂信徒说。 貌似奇想神不怎么喜欢传颂人,也不怎么喜欢狂信徒。有一朵大象那么大的喇叭花,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二人身前,然后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满嘴獠牙。 传颂人脚下的大地变成了巨手,狠狠地闪了喇叭花一个耳光。当巨手想闪第二个耳光时,喇叭花啊呜一口将它吞到了嘴里,咬碎了。 一座山从天下掉了下来。当王言终于看清它不是山,而是巨人的脚时,他急忙将基尼斯拉开了。这一脚踩扁了喇叭花、踩扁了奇想神,也踩扁了传颂人和狂信徒。 但传颂人是不死身,她很快从扁扁的状态恢复了过来。狂信徒是灾厄之身,所以他虽然扁了,但没有死。 一双巨手从地上拈起了奇想神的薄片,轻轻一撕,薄片就碎成两片,飘荡在风中。 “终于,世界将回归它本来的面貌。”传颂人说。“原初的世界是一曲隽永的旋律,一切不协和音都应当被摈除。” 伴随着她的话语,有无数参天巨木拔地而起,形成了阴森的树林。 王言感觉不太对。他发现那些树好像有眼睛,而它们的眼睛都在看着他。 接下来,这些树木一齐倒下了,倒向他所在的方向。 “‘万花之印刻’,伪神退却!”王言洒出一圈心火,心火点燃了巨木。接着,他又射出一道心火,击穿了传颂人的心脏。 心火化作火焰之剑,聚集在王言手中。 “其实我一直都在隐藏实力,毕竟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王言一剑砍下了传颂人的首级。“是你逼我动了真格。” 心火是神棍的克星。传颂人无法治愈伤身,她死了。 她的尸体涌出了血水,浸染了地面。她身下的血泊,开始向四周分流出细细的血流。这些血流仿佛有着生命,它们如树枝般延伸,不断接近着王言。王言疾退,而血流穷追不舍。他再退,发现自己无论退得多快,都无法摆脱血流。 传颂人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格,它只是原初神的代行者。原初神总会有一个代行者,所以杀死传颂人的人,就会成为新的传颂人。 王言转身狂奔,但那些原本倒下的树木重新站起,用藤蔓缠绕束缚了王言的四肢。王言没法再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流往他身上钻。 而基尼斯的境遇并不比王言更好。他先于王言被藤蔓捆住,被无助地挂到了半空。一根被削尖的树干正对着他的心口。原初神不打算放他活路。 然后,奇想神站了起来。 她已被撕成了碎纸,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站起来的。也许现在站着的她只是人们的想象。 奇想神想象出了一个坠落的天空。于是,天空掉下来了,原本是天空的地方只剩下了吞噬一切的黑暗。坠落的天空碾碎了巨木与密林,瓦解了原初神对二人的处刑。传颂人的血流被天空压住,再也无法向王言靠近。 “你果然是这个世界的祸害。”血流说道。 它不再向王言逼近,而是掉头飞向奇想神。血流之箭刺入了奇想神的咽喉。 而后,奇想神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嘴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用神明当躯壳,还蛮……新鲜的。”她说。 传颂人的意志占据了她的身体。如今,奇想神已成了传颂人。 她的美貌依旧。而如今,她的气质由冒失转向冷漠,又为她增添了几分冷艳的魅力。 新生传颂人的手中出现一把光之矛。矛尖指向王言,指向基尼斯。 “如今,已经没有神明能庇护你们了。”她说。 但是,空气中突然出现了许多泡——彩虹色的肥皂泡。这些泡泡在她身旁炸裂,驱散了她的光之矛。 她一下子明白了:它们来自于奇想神的想象。 “即使你占据了她的身体,她也不会停止想象。”扁扁的狂信徒奄奄一息地说。 于是,妄想爆发了。大地是原初神的化身,而如今土地与山石上都长出形状怪异却色彩绚丽的花朵。人们满眼望去,到处都是过度饱和的色彩,迷乱的色块令他们无法辨别自己身在何方。这片大陆的每个角落都被妄想填满了。 一些人意识到:唯有闭上眼睛,他们才能看到真实。闭眼时,他们的眼前是一片黑暗。而睁眼时,他们却看到了最迷离的梦境,他们的大脑无法理解这些梦境,于是他们只好遁入疯狂。闭上眼睛是避免疯狂的唯一途径。 在那一刻,传颂人失去了她的力量。在那一刻,每个人的脑中都想着那疯狂的梦境,或是想着如何摆脱这疯狂的梦境,没人还记得对原初神的敬仰。神明们的一切力量都失去了源泉,人们想着的只有奇想神。 王言是为数不多的未被梦境影响的人。他的“万花之印刻”是神通的克星,保护他未受到那些狂乱的花朵影响。他趁机逼近了传颂人,用心火之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传颂人睁大的眼睛,吃惊地看着王言。 她并不吃惊王言会偷袭她。她吃惊的是自己会死。 此刻她失去了神通,已发现自己无法将意志转移到另一具躯体上。不朽的传颂人就此断代绝迹。 “你……杀了自己的神明?”这是她的遗言。 奇想神的身躯幻灭了。但王言并不觉得自己杀死了所爱的神明,因为妄想还在继续,而且向着更加诡异的方向发展。 只有梦境中才会出现的景象,不断涌现在现实中。梦是意识的投射,是人们被压抑的情绪的宣泄。而如今,他们的这些不为人知的意念,借着奇想神的神通来到了世间。 深藏在人们梦境中的恐惧,也陆续登场了。它们在花朵下匍匐前进,终于显露出自己的身躯。人们惊恐,尖叫,闭上眼睛。但即使他们闭上眼睛,这些恐惧之物也不会消失。它们开始用湿冷的指尖触碰他们。 这世界要毁灭。王言想。 但或许,一切都只是场噩梦,醒来就好了。他又想。 但基尼斯的情形很不好。或许他在醒来之前就会死去。 如果基尼斯是个普通人,大概他不会死。而且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很普通的人。不幸地是,来到龟马大陆后,他的天赋觉醒了,还是真视系的天赋。这个天赋稍微有点特殊:即使不施法,该系施法者的感知能力也会强于常人。这通常来说件好事,意味他们能料敌先机,察觉危险。但不好的是:他们的感官实在太敏锐了。 于是,奇想神创造出的这个绚烂景象对他来说太刺激了,而那些隐藏在绚烂之下的深渊之物又太恐怖了。 “王言,我……”基尼斯失神地说道。“……好像看见了真理。” 而后,基尼斯四周的空间,被什么东西隔绝了起来。 古穆拉的空间没被隔绝,但他的感官被隔绝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除了等待什么也没做。他位于世界形成之初,人类出现之前,万事万物都在缓慢地发展着。 他试着通过想象让世界的演化加速,但是他失败。这个世界不以他的想象为转移。 然后,他试着去许愿。人们的愿望会铸就神明,神明会满足人们的愿望。但他的许愿没有得到回应。他不知道是他一个人的愿望太渺小,还是神明遂愿的机制还没建立起来。 最后,他决定通过自己的双手改变世界。他试图砍倒树木,给自己盖一个房间。他用魔法砍向树木,树木纹丝不动。他想捡起石头砸树,结果发现石头捡不起来。他一脚踹到树干上,结果却踹了虚空,脚丫子穿树而过。 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世界。所见皆幻影,而他分不清究竟是这个世界是幻影,还是他自己是幻影。 他发现自己甚至感不到风。即使奔跑起来,也听不到风声,感觉不到风掠过面庞。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肌肤长期没有接触到实在的物体,他的触觉紊乱了。明明没有触碰到东西,肌肤却开始感到被什么东西压到了上面。指尖有时会突然灼烧起来,下一秒又没有预兆地回复平静。 又过了一段时间,连紊乱的感觉也没有了。他的感官彻底麻木了,他负责感知触碰的脑区彻底退化了。他丧失了触觉。 与触觉一通消失的是味觉和嗅觉。而后,听觉也消失了。他记不起是自己遗忘了声音,还是这个世界最初也没有声音。接下来,他开始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否是幻觉,分不清眼前所见的花鸟树木和闭上眼后看到的万花筒景象有何不同。 当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时,视觉也消失了。 他感到一种深刻的恐惧: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 在失去全部感官的如今,“存在”与“不存在”已不存在区别。 第161章 遇见 如果没有钟表,人类要如何计量时间? 星体是最好的计时器。月的一个圆缺周期为一月,日的一个升落周期为一日。 而在不见天日的牢墙中,囚徒会通过记录用餐的次数来记录日期的流逝。 如果三餐没有规律,还可以通过心跳和脉络来计算时间。 但如果连心跳也感受不到呢? 如果黑暗、寂静和麻木支配了人的五官,还有什么可以计量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一秒和一分钟有什么区别?一分钟和一小时有什么区别?一小时和一万年又有什么区别? 古穆拉失去了时间。 在经过了一段漫长的等待——或许是一万年——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应该疯掉。 没有一个心智正常的人能忍受这种虚无,疯掉了说不定会好受些。 所以他像个疯子一样哇哇大叫,高声呐喊。但是,没有声音。或许,他喊出了声音,但自己听不到那声音。又或者,他喊了,却喊不出声。又或者,他根本没有喊。这三者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他想:如果他能在这一秒死去,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但是一秒钟等于一万年,所以他还要等一万年才会死去。 绝望是个海洋,而他正在坠入海底。 突然间, 有一只手划破了深海,轻轻地捏住他的手。 他感到了那只手的温暖。他贪恋那温暖,于是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 那只手很柔软,很纤细。但是,它很有力,用力地将他从深海中拉起。 上浮。 上浮。 上浮。 终于,他在头顶看到了亮光。海面离他只有一臂之隔。 那只手加大了力气,将他拉上海面。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人。他不假思索地将那人拥入怀中。此刻的他太过渴望拥抱,渴望一切能够触碰的事物。 直到一分钟后,他才意识到:他似乎不该拥抱面前的这个人。 他努力地调出了自己万年前的记忆,然后想起自己认识面前的这个人。而且这是个不该拥抱的人,抱了她后或许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急忙松开了她。 “呃……好久不见了,程无忌。”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咱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6小时前。”程无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事情有些不妙。他原以为自己被流放了一万年,少说也得有个年。与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情不自禁地拥抱一下也不是多大的罪过。但6小时确实有点太短了。 “这是个误会。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他央求道。 “不需要解释了。”程无忌说。 “……那你能饶我一名狗命吗?”他问。 “事情很清楚:你通过河流抵达的那个时代世界尚未形成,万物皆为虚无。”程无忌继续说道。“你的精神在虚无中崩溃,幸好我及时把你救了出来。你又欠我一条命,自己想想该出多少钱报答我。” 古穆拉的脑袋死机了大约5秒钟。或许是他刚挣脱虚无,脑子不太好使;或许是他一时间有太多问题要问,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第一,”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救你来啊。”程无忌说。“你一掉进河流,我就跟过来了。不过我们没掉进同一个时代,我花了一些时间找你。” “第二,”他继续问。“你为什么能找到我?” “因为我们之间有联系。” “我们的灵魂之间,存在强烈的羁绊?”程无忌缝合过古穆拉的灵魂,古穆拉的灵魂还附过她的身。 “没那么邪乎,我就是感应到了自己的指甲盖。”她把一个指甲盖扣在了自己的食指上。但指甲盖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去,露出了她血淋淋的指头。 “第三,”他继续问。“河流不是随机传送吗?为什么你能传送到我所在的时代?” “因为现在你不处于任何一个时代,我也不是通过河流找到你的。”她说。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很简单,遁入虚无。” “第四,”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对‘虚无’了解这么多?” “和你一样,”她说。“我也曾被困在虚无中。” “呃。”回想起自己之前那6个小时的经历,古穆拉顿时对眼前的女子肃然起敬。“你被困了多久?” “或许是一千年。”程无忌说。“其实我现在还没被放出来呢。” “呃。”古穆拉语塞。 “……你信了?”程无忌问。 “……呃。” 对于程无忌,古穆拉是无所谓信,无所谓不信的。——她是个占星师,用学术的语言讲就是算命的。算命的说得话,总是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又似乎有些没道理,总之没什么球用。认真你就输了。 “第五,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古穆拉问。 “需要支付一些代价。”程无忌说。“出来,献祭神。” 人影攒动,他们扛着一个祭祀台走了过来。 “为什么……献祭神会在这里?”古穆拉感到不解。“它在这个时代已经存在了吗?” “这里是虚无,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献祭神自然不存在于此时此地。”程无忌说。“但我与它在其他时间点曾相逢,并下了契约。此时不过是履约之时。” 祭祀台开始燃烧。 “我早已献上了祭品,现在要求相应的回报:”程无忌说。“将我们带回我们归属的时代。” “你的愿望终将实现。”一个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只是过程未必如你所愿。” 而后,祭祀台消失了。 它离去后,世界恢复了颜色。古穆拉终于看到了程无忌以外的景象,听到了她以外的声音。他用指尖触碰大地,感受到了土壤的质感。他从虚无的牢笼中解脱了。此刻他只想放声高歌,虽然他的唱功惨不忍睹。 就在他热情地抱着树木摩挲时,程无忌在呼唤神明。 “召唤神,请将我们送回原本的世界。”她说。 召唤神有求必应,但这次,它没有回应她。 程无忌端详了一会四周的景色。 “这不是我们来时的那个时代,”她说。“在这个时代,召唤神还没有诞生,或者它已经逝去了。” 回家是他们的愿望。这个愿望会实现,但过程不遂人愿。看来,他们还需要经历一段波折的旅程。 “幸好,这个时代有河流。”古穆拉说。“多跳几次河,我们就能回家了。” 于是他们跳河。 为了回到现实世界,他们必须在合适的时间点反召唤自己。不能距离他们来时的时代太远,太早或太晚都不行,否足坐标系的紊乱将会令他们的灵魂永久地迷失。而龟马大陆拥有漫长的历史,恰好传送到那个“合适的时间点”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甚至有点大海捞针的味道。 “你能找到我,就不能找到王言他们吗?”古穆拉问。 “我的灵魂只和你有过联系。”程无忌说。 “我该受宠若惊吗?”古穆拉问。 “你该锤头顿足。说不定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了。”程无忌说。 “永远……不至于。假设‘适合的时间点’跨度为1年,而龟马大陆的历史是1万年,那么我们只要掉进河流1万次,就有60多的概率能回到‘适合的时间点’。假设我们一天吃饭睡觉用掉10小时,其他14小时全部都用于跳河,而每次跳河+上岸需要花掉5分钟,那么我们每天就能跳河168次。如此反复,60多天就差不多了,四舍五入就是两个月。如果我们持续跳河四个月,那就有八九十的概率能回家,妥妥的。” “在那之前我们就会疯掉的。”程无忌说。 “此言何解?” “比如说,之前你不过穿越了一个时代,就掉进了虚无。”程无忌说。“时间是个很危险的玩意,穿越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保守估计,你穿越到一个时代后有10的概率会出‘事故’。你跳10次河,就有60多的概率随时崩溃。” “这么说,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古穆拉说。 “一,跳河,赌我们是先疯掉,还是先回到原本的时代。”程无忌说。“赌赢的概率不比‘被出门被雷劈死’大。” “二,在这个时代就此生活下去,当个平凡的原始人。”古穆拉说。 “我选一。”程无忌说。 “我也是。”古穆拉说。 如果追求平凡的人生,何必去玩什么魔法。 于是二人跳河。 “在疯掉之前,有什么遗言要说?”古穆拉问。 “想做没做的事情太多了,说了也说不完。”程无忌说。 “比如说?” “……如果我真死了再告诉你。” “你一个社交障壁患者,还担心社死吗?” 扑通。 二人跳了河。 古穆拉眼前一黑,眼前又一亮,就来到了新的时代。 这个时代看起来挺好的,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看起来是没出“事故”。 但其实还是出事了。 因为古穆拉发现程无忌不见了。 而且这个时代高楼林立,地上有汽车,天上有飞机,看起来和现实世界没什么区别。 这俨然就是现实世界。 “呃,我被反召唤了?”古穆拉庆幸不已。 然后,他看见了两个人。两个本已死去的人。 他的父亲,还有他的母亲。 在他们的身边,还走着一个人。那个人还没死,但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因为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第162章 遇见往昔 古穆拉看见了自己,但那个人又不完全是他自己。 用准确的语言描述,那是十年前的他自己。 那时的他大约十四五岁,脸上已没了孩童的惹人怜爱,也还未有成年人的冷静与从容,唯有一股青春期独有的玩世不恭扑面而来。 这孩子长得真讨厌。古穆拉想。 一想到如此别扭的小屁孩竟能成长为知书达理的大人,古穆拉不禁为自己的成长性感到自豪。 但现在不是自豪的时候。他需要冷静下来,想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他现在仍在龟马大陆吗?不像是。他的青春期并未在龟马大陆度过,他的爹妈也肯定没来过龟马大陆。况且这灯红酒绿的繁荣模样,一看就不是龟马大陆的风格。龟马大陆的过去和未来,都不应存在这样的一片空间。 那么,他看到的是幻觉吗?或者是大脑中的意向。 他掐了掐自己的脸,很疼。当然,如果他看到的是高级幻觉,很可能连痛感也能模拟出来,所以掐脸测试也说明不了什么。 “你现在不在龟马大陆,也不在幻觉中。”一个声传入脑海。 一名死者被丝线悬挂在半空,悬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上。奇妙的是,没有人注意到这名死者。 死者不会发声,但古穆拉很清楚,他脑海中的声音必定来自于该名死者。 那死者他很熟悉。虽然他见面不多,他却对他印象深刻。死者长着灰色的脸庞,一抹红唇却如赤色的火焰在苍茫的雪原燃起。古穆拉看不出他的老幼、他的性别,他只能看到那抹红唇。 “那么我在哪里?”古穆拉问红唇死者。 “由于河流的影响,你掉进了时间的缝隙。”脑海中的声音说。 “时间的缝隙是什么鬼?”古穆拉继续问。 死者没有回答,他坠落了,落入了人海之中,然后消失了,没有引起人们的丝毫关注。 “也就是说,我回到了过去是吗?”古穆拉自言自语道。“那我要怎么回去?” 红唇死者自然无法回答,他需要自己想办法。 然而,此刻古穆拉不想回去。他走向了人群,走向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他看着他们。此刻的他们还很年轻,在他似乎忘了他们还有如此年轻的时刻,竟显得他们的脸孔有些陌生。他与他们相识的时间很长,彼此交流的时刻却很短。他想,其实他并不了解他们。他很想和他们说说话,说出那些未来得及说出的话,或者,只是聊聊家常也好。 “嗨。”他向他们打着招呼,想象着他们的反应。他们会把他当作是陌生人,还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存在?如果他们认出了他,他要如何解释? 幸好,他不用解释。他们没认出他。他们根本没有反应。 他向他们挥挥手,他们熟视无睹。他走近了他们,在他们睫毛前挥手,他们还是视而不见。他试图去触碰他们,但触碰不到。 “又来这个?”现在他对“无法触碰”一事有心理阴影。难道他又遁入了虚无? 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能看见他,没有一个人能听见他。 除了一个人。 ——他自己。 少年时的他睁大着眼睛,看着成年后的自己。 “你是谁?”少年的他问。 然后,成年的他的身体开始燃烧。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中只能存在一个“他”。当一个“他”被另一个“他”注意到时,就有一个“他”会消失。 距离成年的他消失大概还有10秒钟,又或者是20秒,这取决于他燃烧的速度。他决定利用这10秒或20秒的时间,给过去的自己留下一些提示。 “我是一名占星师。”他说。“我知道你的过去与未来。你最喜欢的歌手是‘人世漂流’,在未来,你会加入一家叫做‘饼业科技’的公司。” 少年的他很多疑。但他会让这个小年轻相信自己。 “那家公司的老板会给你画个大饼,别信他,别给他加班。果断换个工作,否则你会死。如果你死了,别跟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说魔法——扯上关系。” 他烧成了一个大火球,然后消失了。这样的退场方式肯定会震撼,会为他的话语增添几分可信度。 如果这个古途长大后会听从他的建议离开“饼业科技”,就不会因过劳而死去。于是,他也不会穿越到异世界,成为一名法师。说实话,穿越异世界的这段日子,是古途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但成为法师意味着他将害死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这次的你就选择平凡。”他对自己说。“他们应该好好地活着。” 他被烧成灰烬,然后随风飘荡。 在风中,他俯瞰着街道。街道的人潮依旧匆忙,街道上的他依旧迷惘。在人海中,那具红唇死者再度出现了。 这次,红唇人不再是死者,而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轻轻走到了少年的他面前。 红唇人没有张嘴,但话语传进了少年的脑海。或许是由于共享着同一个人格,成年的他也听到了红唇人的话语。 “你见到了自己。这是难得的经历。”那声音说。“也就是说,你获得了资格。” 飘在风中的古穆拉感到,自己灵魂上的印刻们在躁动,尤其是那个用途不明的“原初之印刻”。 而后,少年的身体开始放出光芒。 “你又是谁?……这是怎么回事?”少年问。 “嗯?你在跟我说话吗?”他的父亲问他。 那声音没有理会少年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世界上有一种魔法,叫做超越系魔法。它是法术之王,拥有这种法术的人,可以逆转因果,凌驾于万物之上。” “什么意思?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少年一脸困惑。“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将拥有那个什么……超越系魔法?” “不,你不会‘拥有’它。”那声音说。“你就是它。十年之后,你的旧躯将逝去,而你的灵魂将在无数世界穿行。” 少年还有诸多疑问,而红唇人再度消失了。他的父母将他拉走了,或许他们只把刚才的话语当成是中二病少年的自言自语。而成年的古穆拉已被风吹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在风中思考着,头脑中有诸多疑惑。 长久以来,他一直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为什么能穿行于多个世界。即使在“梦之子民”中,他也是特殊的。他穿越完全不依赖仪器,和诸多世界都有良好的匹配性。“奠基者”一直默默关注着他,有时绑架有时暗杀,原初神也很忌惮他。 原来他是个新鲜玩意。按照红唇人的说法,他就是超越系魔法本身。 而他之所以会成为“超越之躯”,是因为不同时期的两个他见了面,而且其中一个他还拥有神秘的“原初之印刻”。所以他注定不凡,注定会成为穿越者,注定会害死自己的爹妈。 但是,这套说辞存在着严重的逻辑漏洞。 简单地说,这事的逻辑是这样的:会魔法的他(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回到了过去,遇见了过去的他;然后(由于某种未知的共鸣原理)会魔法的他激活了过去的他;10年之后,过去的他魔法能力觉醒了,就变成了现在的他。 这是个“先有鸡还是蛋”的问题。他会魔法,是因为他过去的他被“激活”了;而过去的他被激活,是因为遇见了未来的“会魔法”的他,而魔法的最初起源根本说不清楚。 而且,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十四五岁时绝对不曾遇见过未来的自己,更不曾遇见过那个诡异的红唇人。红唇人是那种“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掉”的人,就算被打成脑震荡了也能在噩梦里把他回想起来。 脑中的疑虑尚未消除,他已经被风吹到了另一个地方—— ——女孩子的肩膀上。 一个大男人挂在女孩子的肩膀上,是有点不成体统。但他已经被火烧化了,俨然就是一粒尘埃。尘埃挂在哪里都很得体,即使是女孩子的肩膀上。 尘埃是个好东西。古穆拉说。下辈子我要投胎做尘埃。 美中不足的是,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挂在女孩子肩上固然让人有点兴奋,但对这么小的女孩兴奋是有违人伦的。 我喜欢的是成熟知性的成年女性。古穆拉告诫自己。就算身为尘埃也要收敛自己。 不妙的是,这个女孩很有机会成长为他喜欢的那种类型。她有着文静的气质和阴郁的表情,带着些不苟言笑的死板,打扮土气质朴,眼镜厚成瓶底。这种女孩在青春期时不怎么显眼,但成年后一般都会往成熟知性的方向发展。而且,等到成年后学会了打扮,她们的颜值还会再上一个大台阶。 古穆拉挂着女孩的肩上,跟着她去上了补习班。女孩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不与任何人搭话,也没有任何人对她说话,看起来人缘不怎么好的样子,又或者是太没存在感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她前后左右的学生都被老师点到回答问题,唯独没问到她。 上课时,她一直木着脸,不捣乱,也不认真听讲。她会心不在焉地给教科书上的名人插画画胡子,而胡子的款式和她本人一样平平无奇。她左边邻桌的学生给名人画了辆摩托,右边邻桌的学生给名人变了性、打上了蝴蝶结。而她就是画个胡子而已。 昨天考的卷子发下来了,她得了80来分,对比下周围学生的分数,这个成绩不好也不坏。古穆拉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她这样的同学。他一下子想到了好几个人,但无一例外地均想不起名字,甚至记不起相貌,只是模模糊糊地有个印象。他其实不讨厌这样的女孩,说不定很合适娶回家当老婆,只是谈恋爱的过程会少了些意思。但反正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何况现在他只是尘埃。 下课了,他挂在女孩的肩膀上回了家。女孩洗了个手,然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程无忌,马上写作业,别磨蹭啊。”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 “哦。”女孩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回应道。 “程无忌?”古穆拉叫出声来。 叫出这一声后,他便不再是尘埃,而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凭空出现在了一位少女的房间里。 而房间的主人,平凡土气的少女版程无忌,正静静地看着他。 “请容我解释,”他急忙说道。“我来自未来,是个占星师。” 第163章 遇见往昔的后果 少女程无忌很安静。古穆拉无法透过她厚厚的眼镜看出她的表情。 他不觉得她信了自己的鬼话,但起码她尚未尖叫,也没有报警。他觉得自己还可以说点什么挽回局面。 “此时的你,正在疑惑,我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他用占星师的口吻说道。“那些事情不重要。我们终将遇见,因为那是你我的宿命。” 少女还是没有表情,那张充满胶原蛋白的脸似乎永远不会有表情。但她的眼睛似乎发出了小小的光芒。古穆拉不确认那光芒是来自她的瞳孔,还是来自镜片的反光。 “关于你的未来,此刻我还不能说得太多。”他说。“我只能告诉你,你注定拥有一颗不凡的灵魂。你人生的光辉会跨越这个世界的边际。” 少女还站在原地,看起来她是不准备叫人了。此刻正是脱身的好时机。古穆拉在思考,自己应该走门还是走窗户。走门比较体面,但来去如风的占星师走门有些不气派;还是走窗比较好。 古穆拉踏上了少女的窗台,打开了窗户。 正在他准备纵身一跃的时候,少女开口了。 “不建议你从那里跳下去。”她说。“这里是10楼,下面是水泥地。无论你是骗子、小偷还是神棍,跳下去都会死。” “我真没骗你,”古穆拉辩驳道。“最后说的那句话是真的。” “显然不是真的。”少女程无忌说。“我会度过平凡的一生,这是显而易见的。我会考进一所不上不下的学校,读着不明所以的专业,毕业后去一家了无生机的企业,做着毫无意义的工作,嫁给一个和我一样无趣的男人,再生个孩子,重复我们的无望人生。” 古穆拉觉得自己有必要教训教训她。年纪轻轻的就把人生的真相看得这么清,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必须纠正你的错误说法。首先,你将来的人生跟平凡扯不上半点关系;其次,你根本嫁不了人。还有——” 古穆拉跳出了窗户。 “——我不会摔死。” “星光”聚集在古穆拉脚下,将他托上高空。在少女充满讶异的目光注视下,他飞出了九霄云外。 有惊无险,没有暴露身份,没有引发暴乱,还戏弄了(年幼的)程无忌。他对自己的脱身妙计满意无比。 他飞出没几米,天上便下起了雨。被雨水淋到时,他意识到:这雨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龟马大陆的河水。 时间之河令他离开了这个奇特的空间。他离开得匆忙,于是没有听到他的身后,一个声音回荡在虚无中: “因果的齿轮已经闭合。逻辑之环趋于圆满。” 古穆拉的带鱼灵魂在时代与时代之间的虚空中尽情游泳着。在这片虚空中,他毫无意外地与程无忌重逢了。 当然,重逢的不是肉体,而是灵魂。在这片虚空中,没有肉体的容身之所。 程无忌的灵魂是个箱子。说得更准确些,是关在箱中的某个生物。古穆拉曾见过一只秀美的手臂伸出了箱子,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箱中的生物很秀美。从程无忌的本性判断,那个生物可能长得异常惊悚,那个看起来像手臂的东西或许只是它的一根鼻毛。程无忌是个神秘主义者,从来不向别人展露内心,所以古穆拉估计到他死了程无忌也不会打开箱子让他看看。 嘎嘣一声,箱子开了。那只手臂飘了出来。 古穆拉终于看到,箱子里面的东西,除了手臂之外什么也没有。 太惊悚了。手臂式的灵魂还是头一次见。您这是拍恐怖片呢? 随后,古穆拉看到了手臂上的断口。那是锯齿般参差的断口,像是被扯断碎裂时形成的创口。断口上黏连着细细的魔力,似乎连接着某个极其遥远的存在。 古穆拉意识到:那只手臂不是程无忌的灵魂,而是她灵魂的一块碎片。和他一样,她的灵魂是破碎的;而与他不同,他的灵魂碎片被捆在了一起,而她的灵魂碎片各自漂流,可她依旧活着。 这时,虚空中出现了多个光点。每个光点中都蕴涵着一个世界,每个光点都是一个出口。那只手臂飘向了一个光点,古穆拉的带鱼紧随其后。这样,他就能和程无忌落在同一个时代。 带鱼和手臂一起滑进了光点。光点迅速扩大,延展成为一个时代。而后,带鱼变成了古穆拉,手臂变成了程无忌。 这是个陌生的时代,树都长得怪怪,像象拔蚌。总之他们还得再去跳一次河。 在跳河之前,程无忌有话要说。 但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所以她用锁链攒了个超大的铁球,一球糊在古穆拉脸上。 幸好古穆拉有“极星之印刻”护体,才没有当场去世。 “这个球是什么意思?”古穆拉问。 “这个球代表了我的心情。”程无忌心平气和地说道。“麻烦你利索地去死。” “我错了什么吗?”古穆拉问。 “你猜?”程无忌笑眯眯地说。新一轮的铁球抡了过来,古穆拉忙用“星光”挡住。 “我弄丢了你的指甲盖?”古穆拉问。 程无忌不说话,只是抡铁球。 “我拒绝了你的加薪请求?”古穆拉问。 程无忌继续抡球。 “我背地里说你坏话来着?”古穆拉问。 程无忌持续抡球。 “咱俩认识时间不长,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坏事。剩下的我真想不起来了。”古穆拉说。 “你和过去的我见了面。”程无忌把铁球扔向古穆拉。 “是啊,怎么了?”古穆拉以“星光剑”格开铁球。“……等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脑海中突然多了一段记忆。”程无忌说。“十五岁那年,一个自称‘占星师’的怪蜀黍出现在我家中。” “你这么一说,我的脑海里好像也多了一段记忆。”古穆拉说。 他记得自己十四岁或十五岁那年,遇到了一个自称占星师的怪蜀黍,之后还遇到了一个奇妙的红唇人。于是,他死后穿越到异世界时,自己一点都不感到讶异,因为那是红唇人预言过的事情。 他很清楚自己之前是没有这段记忆的,第一次穿越时也是相当地猝不及防。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他的记忆出现了某些根本性的变化。 程无忌的手里,出现了一个比刚才更大的锁链铁球。被这样的铁球砸到脸上一定很疼,“星光”都不一定招架得住。 “慢着,见个面也罪不至死?”古穆拉拼命解释道。“虽然过去的你呆板又土气,但我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丢脸。” 程无忌又在球上多缠了一圈链子。 “我保证不对别人讲。”古穆拉补充说明道。 “见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了话,做了事情。”程无忌说。“你的行为对过去产生了影响,而改变了未来。” “呃,我是犯了‘祖父悖论’之类的禁忌?”古穆拉小心翼翼地问。 祖父悖论是一个关于时间旅行的悖论。说的是一个人穿越到了过去,杀死了自己年轻时的祖父。由于祖父早夭,所以他爹就不会出生,他爹不出声,他就也不会出生。既然他没出生,自然也不能穿越到过去杀祖父,所以祖父应该活着,他也便可以出生。而他出生以后,又会回到过去杀祖父,所以他又无法出生。这么一循环,逻辑就彻底崩坏了。 一些人认为,由于“祖父悖论”的存在,时间旅行在逻辑上就不成立。而一些科幻小说为了规避“祖父悖论”,设立了“人们即使穿越到过去也不得改变历史,否则世界会毁灭”的设定。难不成古穆拉因为回到过去做了些事情,一不留神就把世界毁灭了? “法师是不讲逻辑的,没那么些禁忌。”程无忌说。 “这我就放心了……”古穆拉松了口气。 “但是,你的擅自行动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这就不可原谅了。”她说。 “我也没做什么事啊!就是为了脱身跟你说了些鬼话而已!”古穆拉辩解道。 程无忌在用锁链缠铁球。 “你不会信了?”古穆拉问。 程无忌继续缠球。 “我看你当时的表情,肯定没信对不对?”古穆拉说。“像你那么古板的人肯定是不会信的?” 程无忌持续缠球。 “你不会真的信了!”古穆拉绝望地喊道。 古穆拉突然理解了。 那时的程无忌,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不算困苦,不算难熬,却看不到一点希望。她活得清醒,是为了不让自己对希望抱有任何渴求。不渴求,就不会继续痛苦。 这时,有一个身怀异能的人出现在她面前,不负责任地告诉她,她是天选之子,注定不凡。她的理性不会相信这套说辞,但她的心却渴望相信。理性无法战胜内心的渴望,所以她终会选择相信。那话无稽的话语,甚至会在今后的人生中,成为她的精神支柱。 他理解她,是因为他亦如此。 “该不会……你因为我的鬼话,才会变成现在这个别扭又怪异的性格?”古穆拉不安地说道。 在他穿越到过去之时,程无忌已经是这个怪异性格,他的这套推理存在逻辑漏洞;这与他“改变自己的过去”一事同理。但是,程无忌也说了,法师是不讲逻辑的。 “该不会,你的灵魂碎得只剩条手臂了,也是我害的?”古穆拉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 “不,那是另一个故事了。”程无忌说。“但你看到了我的灵魂,罪加一等。” 铁球向古穆拉飞来。 ——然后,命中了一位神明。 第164章 遇见往昔的后果是别离 这是一位长得很有特点的神明。脸红红的,湿湿的,额头上有个大洞,眼睛细得像条缝,眉头皱得像麻花。不过她的鼻梁和嘴唇长得不错,身材也很匀称。如果脸不是那么红,眼睛不是那么细,眉头不是那么皱,她还是勉强谈得上是美人的。 “第一,我的脸不红。”神仙说。“红的是从我头上流下的血。” “第二,我的眼睛不细。”神仙说。“我是疼得皱眉眯眼。” “第三,我的额头本没有洞。”神仙说。“是你们的铁球在我头上砸出了一个洞。” “不是我们的铁球。”古穆拉指着程无忌。“是她的铁球。” “他擅自回到了过去,改变了我的人生。”程无忌指着古穆拉说。 “哦,那是你的不对。”神仙对古穆拉说。“难怪人家女孩子用铁球砸你。” “首先,她是成年人,不是什么女孩子。其次,铁球砸的是你不是我。”古穆拉说。“再次,我们是不是认识?” 这时,神仙已经擦掉了满脸的血,露出了白皙姣好的面容。这样美貌的神明,古穆拉只遇见过一个。 “之前我有见过你吗?”她问。 “之前应该是没见过,但几百年后见过。”古穆拉说。“应该说初次见面?小奇。” 这时的奇想神还很年轻,浑身充满了青春的气息。比如说此时的她下半身还不是火,而是一团云雾;在比如说她的头发上还没有紫色挑染,而是混杂着红色与青色。脸倒是与数百年一模一样。 “好巧,我刚想着会不会遇见未来人呢,结果就遇到了你们。”奇想神说。“我所想的事情基本都会成真。” “被铁球爆头也如你所想吗?”古穆拉问。 “我想得没那么具体啦。”奇想神说。“我只是想着会有冲击性的邂逅,没料到会这么冲击。能帮我包扎下脑袋吗?” 奇想神是神明,根本不需要包扎。但当她觉得自己需要包扎时,你最好利索点给她包扎。古穆拉找了片叶子,程无忌用水随便洗了洗,他们就给奇想神包扎上了。叶子的大小不太正好,所以把奇想神的右眼也包了进去。现在的她看起来有点像独眼龙。 “对了,在未来,我和你们是什么关系啊?”独眼龙奇想神问。 “我们是你的信徒。”程无忌说。 ——虽然后来抛弃了你。 “不仅如此,我们是你的大弟子和二弟子。”古穆拉补充道。 “喔,难怪我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原来是自己人啊!”奇想神高兴地摇晃着身体。“有朋自远方来,我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就给你们当下向导,带你们参观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实际上没什么好参观的。虽然它的植物都长得很怪,但龟马大陆上的东西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很怪,见多了也就没什么兴趣了。古穆拉试图问出今夕是何年,但龟马大陆没有史官、没有人认真纪年,也没什么标志性的地形或建筑能长留,所以时间始终是个谜。 既然问不出年代,古穆拉改为询问:“这个时代有哪些神明?” 奇想神报菜名般说出了一长串名字,但没几个是古穆拉听说的名字。人的价值观变了又变,神明也如走马观花般更迭。看起来,在古穆拉遇见的那些神明里,奇想神算得上是历史悠久的了。 “原初神呢?”程无忌突然问道。 “原初……什么?”奇想神被问懵了。 “这个世界不是原初神建立的吗?”程无忌说。“世间本是一片混沌,原初神战胜了混沌神,确立了秩序,现在的世界才得以诞生。” “噢,你说的是创世神话啊。是有这说法,是有这说法。”奇想神说。 “难道还有其他创世的说法?” “是啊,创世的神话多了,各家有各家的说辞。反正谁也没去过开天辟地的时代,无从判断谁说的是真的。”奇想神说。“怎么,你们的时代只有一种说法吗?” 古穆拉和程无忌对视了一眼。 “小奇,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事,必须回一趟未来。”古穆拉说。“恐怕我们得告辞了。” “有什么急事?你们都穿越了几百年了,也不在乎这几分钟?”奇想神说。 “说起来,我们现在遇到了些麻烦,穿越不回原来的时代了。”程无忌说。“你有办法把我们送回去吗?” “如果我希望你们回去,我就能送你们回去。”奇想神说。“可我现在有点不想你们走。在这个时代我没有信徒,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她沉默了片刻。 “不过,未来的我没了大弟子和二弟子,此刻肯定在抓狂?”奇想神说。“我还是送你们回去。” “你有办法?”古穆拉有些惊喜地问。 “你们是我的信徒,和未来的我有羁绊。”奇想神说。“有羁绊就有办法。” “……怎么说?” “现在的我期盼着你们和未来的我重逢,而数百年后的我也期盼着你们的归来。”奇想神说。“如果我的思念,跨越了数百年的时间,那它就会成为现实。” 奇想神是遂愿之神,这便是她的神通。 奇想神的神通发动,不需要言语,不需要仪式。在她想到那个念头之时,神通即告生效。 一瞬间之后,古穆拉和程无忌身边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原本绿意央然的大地不见,他们此时身处于漆黑的虚空。虚空之中,有一根羁绊之丝不断延伸向前,只要沿线前进,他们便回到来时的世界。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只是,存在着一点小小的问题: ——数百年后的奇想神,并不期盼着他们的归来。 奇想神是真性情的神明,换言之,人性的毛病她一样不落全占了。痛恨背叛是人类的天性,而所谓的大度与宽容要么是虚伪的假象要么是不得已的忍耐。奇想神既不会装,也不懂忍耐,所以此刻的她必然在忌恨他们。 “小奇,你先等一下!先收了这神通!”古穆拉对虚空高喊。 但为时已晚。这个时代的奇想神相信了他们的鬼话,于是坚信不疑地想把他们送回未来。这种情况下,神通是肯定收不回去了。 “我觉得我们似乎犯了错误。”古穆拉说。 “我们低估了老奇搞事情的能力。”程无忌表示附和。 现在,他们被困在了这片时代与时代之间的虚空间。正可谓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多行不义必自毙。 但不管怎么说,两个人被困总比自己单独被困好。起码有个人可以聊天。 “在聊天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想想脱身的办法?”程无忌的思维模式很积极。 “不用想,脱身的路径就剩下了一条了。”古穆拉望向那根羁绊之丝。 这根丝是这片虚空之中的唯一物体,除了沿着它走之外,他们别无他路。 “只能寄希望于小奇对我们还心存一分思念了。”古穆拉说。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程无忌问。 “有区别。”古穆拉说。“送死时一般不会这么黑。” 这片空间中似乎没有重力,二人仿佛置身于漆黑的天空。为了不让自己飘到世界的尽头,他们仅仅握住了那根细丝,然后沿着它不断向前攀爬而行。 “你有没有感觉,这条丝越变越细了?”古穆拉问他身后的程无忌。 “感觉到了。” “这意味着,丝的前方什么也没用。不知道走到哪里,这丝就断了。”古穆拉的右手向前方的黑暗伸去,试图抓住那细得越来越难以辨识的丝。 他的右手握空了。如他所料,丝断了,只是他没聊到断得这么早。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原本握着丝左手一滑,他的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 在他即将无助地飘向远方的虚空之前,程无忌及时伸手,抓住了他的左手。她用力地想他拉回,但那丝太细太滑,在反作用力的作弄下,她自己也被甩了出去。现在两个人都迷失在了虚空中。 “抱歉了,把你拖下水了。”古穆拉说。 “不客气,你拖我下水又不是第一次。”程无忌说。“……别松手。松了手,咱们就只能各自孤单地赴死了。” 古穆拉紧紧攥着了程无忌的手,生怕她的温度从自己的指尖溜走。他感到她也用尽力气握住他的手。 “你不是有社交障碍么?”他故意问道。 “这黑不隆冬的鬼地方,专治社交障碍。”程无忌握得更紧了。 他从不曾见过她如此紧张,虽然她脸上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当感受到她的紧张时,他的恐惧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正这次不是我一个人丢脸。他想。 他们漂流大约几分钟,手上已经全是汗了。松手就意味着永别,所以他们都握得用力过猛。他的手掌开始酸痛,手背也被她握得生疼。更糟的是,汗水令他们的手更湿滑了,他们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握住彼此。 “这里……是不是变暖了?”他问。 “好像是……?”她不确信地回复道。 很快,他们意识到变暖并非错觉。整个虚空渐渐地亮了起来,仿佛有个太阳被摆在了他们的眼前。而他们的身体开始燃烧。 很快,他们的躯体便被烧尽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灵魂。 “这个又是什么鬼?” “现在,你们到达了灵魂之桥。”在虚空中传来了奇想神鼓励的声音。“再加把劲,等灵魂穿越了这里,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小奇,现在出了状态!你能把我们弄回去吗?”古穆拉向着虚空大喊。 但声音似乎是单向传递的,奇想神可以对他们说话,他们的声音却无法抵达她的所在。他们只得继续漂流。 由于古穆拉的灵魂是条带鱼,没法和程无忌握手,他们被迫分开,看着对方远去。 这时,古穆拉感到,自己的灵魂受到了某种牵引。 在这牵引下,他朦朦胧胧地看到了方向,看到了他们将要归去的时代。那牵引并非来自于奇想神的羁绊。他只听到一个词汇回荡在脑海: “双生之鉴”。 第165章 双生 超越系法术是超越法则的魔法。 法则是一种束缚,所以当人们摈弃了法则,他们便无所不能。 但法则也是一种保护,当人们摈弃法则时,他们也便无时无刻不暴露在被混沌吞噬的危险中。 因而,每个超越系的施法者都需要另一个超越系施法者作为“锚点”——即“双生之鉴”,以免于令自我迷失在虚无。 古穆拉原以为超越系是与他无缘的事物。罗斯玛丽给他做过测试:他一丁点超越系的素质都没有。 但是,那个红唇人说过, “你不会‘拥有’它。……你就是它。” 我就是“超越”本身? 现在古穆拉没功夫思考太过复杂的东西。他的灵魂即将湮灭于虚空,设法自救就是当务之急。 他能感到自己的灵魂与某个遥远的事物产生了共鸣。他知道,那个遥远的事物就在他的归处,就在他要奔赴的方向。由于,那个遥远事物的存在,浮沉在虚无之海中的他有了锚,不再随波飘荡。 他的灵魂被遥远之物牵引着,自发地向前飘动。此刻,他什么也不需要做,也能飘到家乡。他得救了。 但是,程无忌的灵魂却越飘越远。 “程无忌!”他向着她的方向呐喊。 但呐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人生在世,难免有翻船的时候。”远方传来程无忌的声音。“貌似我玩砸了,但也无所谓了。我先走一步,bye~” “你先走个鬼啊!”古穆拉的带鱼灵魂似箭,射向程无忌的方向。 这不合理。 正如人在真空中无法控制躯体,虚无的灵魂也无法自主决定前进的方向,更不可能像箭般射向某人。就连魔法也做不到这一点。 除非, 是超越系魔法。 “‘原初之印刻’,源自虚空之力。” 超越系魔法,是超越法则的魔法。没什么合不合理。 但是,古穆拉无法很好控制自己的魔法。他不知道这个魔法的机理,不知该如何启动它、如何停止它。他的速度太快,却根本停不下来。 他会与程无忌擦肩,却无法停留在她身边。 她将继续漂流在悟空,而他将把自己射到天涯海角。 在带鱼与断臂擦肩的那一瞬间,时间突然冻结了。 在冻结的时间里,他看到了光芒。 那是她灵魂中的光芒。那是魔法的光芒。 在虚无之中,一切魔法都沉寂了。只有超越系的魔法是例外。 “程无忌,你也拥有超越系的魔力……?” “‘原初之印刻’,双魂锚定之法。”海量的知识瞬间流入古穆拉的脑海。他理解了建立“双生之鉴”的方法,也明白:只要与程无忌互为“双生之鉴”,他便可与她的灵魂建立捆绑,将她带离这片虚无之地。 一面无限延展的镜子骤然出现在他们之间,将世界一分为二。古穆拉在镜子的这边,程无忌在镜子的那边。他们互为彼此的倒影,永不相逢,永远左右相悖,却重复着彼此的动作。 镜即鉴,鉴即仪式。仪式完成,双生之鉴即告成立。 但是,镜子碎了。碎作无数灰尘。 “锚定失败。……主体之鉴已然建立。” 古穆拉终于想起,他早已建立“双生之鉴”,那个为他指引了归途的遥远之物就是他的“鉴”。他没法再和别人建立“鉴”。 冻结之冰碎裂,时间再度流动。他与程无忌终将别离。 他不甘心,于是带鱼的尾巴缠住了断臂。他试图用鱼尾捆住她的灵魂,将她拖向遥远的彼方。但他的灵魂滑溜溜的,她的依然。两个滑溜溜的灵魂是没法捆在一起的。 来不及思考。他扯下了自己的一侧鱼鳍,连带着撕下了一大块鱼肉。灵魂的撕裂令带鱼发出猫的哀嚎。魔力如血,从鱼鳍处的伤口向外奔涌。然后,他将她的断臂插入了自己的伤口。 缺失了鱼鳍的鱼,和缺失躯体的臂,像两片齿轮般拼合了。两个残缺的灵魂合成了一个,仿佛是一条带鱼长出了人的手臂。总之这个样貌很是惊悚,半夜出门一定会吓醒小朋友。 长手的带鱼受到了遥远之物的牵引,止住了疾射之势,向着归途的方向飞去。 “等一下!”程无忌喊道。她驱使着带鱼的手臂,抓下飘在虚空的带肉断鳍。“缺了这么一大块灵魂,你没准就挂了!” 她的指尖碰到了鱼鳍,但鱼鳍终从她手中溜走了。她再伸手去够,抓住了连着鳍的肉。但那些肉块已经伤痕累累,在她试图用力握住时,它们不争气地碎掉了。 “来不及了,走。”带鱼飞向了远方的暖光。而它的鱼鳍状灵魂终消散在虚空中。 一阵耀光的光芒后,他们的灵魂回到了龟马大陆。如果两个人的灵魂这么联结着落地,也许他们会降生成连体婴。所以,古穆拉在落地前,把手臂从带鱼身上扯了下来。液体般的魔力四溅,带鱼疼得空中打滚。 断臂落地,化作了程无忌的躯体。带鱼落地,化作了古穆拉的躯体。 程无忌立刻射出无数锁链,将古穆拉捆成木乃伊。 “你这是做什么?”古穆拉问。 “捆牢点,你的灵魂碎成渣就捆不上了。”程无忌说。 “那你捆我灵魂啊。”古穆拉说。“捆我躯体干嘛?” “万一你的躯体也是碎的呢?”程无忌说。“捆牢点好止血。” 他们环视四周。到处都是色彩绚丽的花朵,颜色鲜艳得让人想要抓狂。 “……我们真的回到原来的时代了吗?”古穆拉问程无忌。 “召唤神,现在是哪年?”程无忌问召唤神。 召唤神屁颠屁颠地出来了,现身于二人之前。 “我们这片儿不论年份的,过日子都是凭感觉。”召唤神说。 “距离你上次看到我们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古穆拉问。 “过了好多天呢。”召唤神说。“十几天得有了?” “我们成功了。”古穆拉对程无忌说。 “这世界怎么变成这样了?”程无忌问召唤神。 “这世界一直这样啊。”召唤神说。 “这世界花花草草一直这么多吗?” “对啊。” “而且一直长得这么诡异吗?” “哦,这倒不是。”召唤神说。“这是奇想神的品味。” “奇想神?”古穆拉和程无忌对视一眼。“她怎么了?” “她接管了这个世界。”召唤神说。 奇想神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接管了世界,令世界按照她的意愿运行。在龟马大陆上,神明的意愿不重要,人类的意愿才重要。法则由人类的意愿而建立,法则因人类的意愿更更改,神明不过是人类的传声筒。 但是,在奇想神的世界中,人们纷纷被所见所闻的景象晃瞎了眼、听聋了耳。他们体验了一个太过丰富的精神世界,使得他们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人一停止思考,意愿便成了无头的苍蝇,人与人的意愿无法统合,也便无法改变世界,只能令它向着更加混沌的方向前进。意愿由感性而起,却因理性得以实施。缺乏理性的意愿就如同随意涂抹在画布上的色块,璀璨绚烂却不成形状。 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分一秒,基尼斯的神经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这是真视系天赋的副作用。每个色块都刺激着他的情感,令他的情绪在极度喜悦与极度抑郁之间飘忽动荡。很快,他的精神便不堪重负,一种深入骨髓的神经疲惫压在了他的身上。他不愿承受这种疲惫,于是决定疯掉。 “你喜欢这个世界吗?”一个声音问。 他已经疯了,所以有幻听也不足为奇。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也没法控制自己的舌头。 “是吗?……那太遗憾了。”那声音说。 基尼斯反复用头撞击着地面。但地面并不坚固,一撞就碎,这令他非常不满。 “我想要的,只是一片心灵的自由。”那声音说。 基尼斯开始啃食自己的手臂。但他发现自己的手臂并不好吃,没什么嚼劲。 “但这自由,并非世界所期望的自由。”那声音说。 基尼斯试图摘下自己的脑袋,但那有点疼。所以他试着摘下自己的耳朵,那也有点疼,但他成功了。 “这结局,我是知道的。”那声音说。“所以,我不想许愿。我不应许愿的。” 基尼斯大口大口地呼吸,试图将这五彩斑斓的迷狂吸入自己的口中。若他如此做,时间便会静止,也会飞速旋转。这二者本无区别。 “我应该阻止它。但唯独我是无法阻止的。”那声音说。“因为我的存在,是造成这一些的祸源。只要我存在,妄想的侵蚀就不会停止。” 基尼斯觉得耳朵很痒。当身体痒的时候,挠是不对的,因为挠后不久还会再痒。真正正确的做法是,把痒的部位挖出来,这样它就不会再痒。 他把手指伸入了耳洞。然后,他看见了花朵上开了一个门。 确切地说,开门的不是花朵,因为花朵是不会开门的;开门的是他眼前的整片空间,虽然空间也不会开门。实际上,空间被撕裂了,看来就像是门被打开了;而因为他视野所到之处都是花,所以仿佛是花朵开了门。但无论是花朵开门还是空间撕裂都没有区别,因为它们都是不可能的现象,而且反正他已经疯了。 被撕开的门缝中,挤出了一个人。 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本已疯掉的脑袋瞬间便清醒了一半。 纵使神仙也不能令他屁滚尿流,但是这个人能。 “你不是回学校了吗?”他怯生生地问那人。 那人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 他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必再害怕这个人了。“……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啊?” 爱森博戈来到他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 “跟我走。”她说。 古穆拉没有召唤爱森博戈,他和她之间没有因缘。他召唤了基尼斯,而后基尼斯带来了她。根据龟马大陆某种奇妙的召唤原理,她算是基尼斯的附带物。如果基尼斯不回去,她是走不了的。所以她来找他。 她拎着他的领子,将他从万花丛中拽了出来,拖着他走向来时的方向。 连奇想神都拦不住她。今生,我是脱不出她的手心了。基尼斯绝望地想。 第166章 关于“择日不如撞日”的一件小事 当那些绚烂的花枯萎的时候,古穆拉意识到:奇想神已经不在了。 她和她的幻想,和人们对她的期盼和思念,一起飘到了虚无的彼方。 他有些生气。她走得太仓促了,明明他们还处于绝交状态,他还没来得及向她道歉。 不,不需要道歉。他又没做错什么,他们只是需要见个面,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彼此就会把那些无稽的不愉快抛到脑后。 数百年前的她,还在期待着未来的自己能与信徒相会。他失信了,而这都是她的错。她没有等他,明明再等一下就好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个时代发生了许多事。”程无忌说。 “是啊。”古穆拉说。 他没有时间沉浸在情绪里。此刻,他需要迅速清理思路,弄清楚当前的局面。而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找出自己的“双生之鉴”。显然,由于“鉴”的指引,他和程无忌才能平安回到这个时代。或许,对于丢了一大块灵魂的他来说,这段旅程算不上“平安”。 他知道“双生之鉴”在这个时代,但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古穆拉试图驱动自己体内的“原初之印刻”,然而这玩意根本不受他控制。一离开虚空,他就用不了超越系魔法了。 但他有种朦胧的直觉,觉得自己应该回到那个自己失事的河流看看。事情在那里开始,或许也会在那里终结。 他的直觉通常都很准,这次也不例外。当驱风飞至“肇事”河流的附近时,他体内的印刻开始不受束缚地骚动起来。他看到了一座突兀隆起的袖珍山脉,意识到自己的躁动正是由它而起。 “我觉得,我必须凿开这座山。”他对程无忌说。 他试着凿山。每当他挖开一块石头,就山上就会长出一块新的石头,仿佛是在自我愈合。他凿得越快,山就愈合得越快。 “看来,只能用简单粗暴的办法了。”他将“星光”聚成一个光球,准备用炮击削山。 “等一下。”程无忌拦住了他。“土系法杖,给我用一下。” 他掏了掏兜,想起来自己没带法杖。回到这个时代时他的身体恢复了,但随身物品没有。 “叫召唤神,它能把你的法杖找回来。” “召唤神,给她个法杖。”他对召唤神说。 召唤神“唰”地出现了,然后将数千根法杖倒到了程无忌头上。她轻轻侧身躲开,没被法杖埋在身下。 “为什么给她这么多法杖?”古穆拉问。 “我不知道你要哪根法杖,就把她用过的法杖都弄来了。”说罢,召唤神走了。 程无忌从法杖堆里掏出一根脏兮兮黏糊糊的法杖,将它高举。“土石瓦解。” 山石的自愈停止了。而后,山化作了一块块碎石,四散而去。 “这座山是个法术牢笼,它对牢笼内的防备很严谨,对于牢笼外部的防备却……马马虎虎。”程无忌说。“对物理打击的防御还是挺到位的,但对于‘逻辑瓦解’却缺乏抵抗力。” 山石散落,露出了被困在其中的罗斯玛丽。幸好古穆拉没用灵光轰击,虽说罗斯玛丽是不死身,但把人家炸成渣渣总归是不太体面。 罗斯玛丽晃了晃,然后一头栽下。古穆拉忙去扶她,程无忌却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让罗斯玛丽倒入她的怀里。 “她没事。”程无忌说。“只不过,她把自己的意识‘关闭’了,陷入了沉眠。把她叫醒就好。” 程无忌施个古穆拉看不懂的法术,说是它能浸入罗斯玛丽的梦境唤醒她,只是需要些时间。古穆拉很想知道,当年那个呆板木讷的眼镜妹是怎么变成如今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法术大师的。 “原来罗斯玛丽的‘双生之鉴’是我。”他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她突然能用超越系法术了。……对了,程无忌,” “……嗯?” “你会超越系法术吗?” “不会。” “我也不会。罗斯玛丽说我没那个天赋,学不会这个系的法术。但又有人说,我虽然用不了超越系法术,但是自身的灵魂本身便是超越造物。” 程无忌不说话,不作评价。 “话说,用不了超越系魔法的超越造物究竟有什么用?除了给别人当‘鉴’外就没别的用途了。哎,你好像也是超越造物来着……?” “她醒了。” 罗斯玛丽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古穆拉。然后,她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这一脚肯定是有了法术的加持,把古穆拉直接踢飞了,还把他身后的程无忌也撞飞了。而后,罗斯玛丽猛然地后退,和他们拉开距离。接着,一只石之巨拳从地面击向天空。 如果他们退得晚了,现在已被这巨手击碎了。 “原初神来了。”罗斯玛丽看着巨手说道。“我们得撤了。” 三人乘风而起,满天逃窜。无数巨手拔地而起,形成了山石的密林。 “今天的原初神……有些狂躁。”古穆拉说。 他们向下望去,整片大地都变成了一只硕大的刺猬,那些蠕动石之巨手就是它浑身的刺。而这些刺仍在生长、不断延伸向天际。 看这个架势,原初神似乎是想把龟马大陆整个毁掉。它这么做的原因尚不得而知,有可能这是它最初的预谋,也可能它是一时兴起或因为什么原因失控了。如果事态继续发展下来,地上恐怕不会再有落脚之处了,他们只能住在风里了。 随即,他想到:或许还有一个能成为庇护所的地方。他们飞往了“断命”城塞。 一接近城塞,就能看到一个面孔模糊的巨大神明,在与无数石手战斗。石手如潮水袭来,巨大神明看似寡不敌众,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被击倒。它的身躯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倒下。 “那个应该就是断命神了。”古穆拉说。“它仍屹立于此。” 在断命神的掩护下,他们平安降落于“断命”城塞。原本是断壁残垣的废城中,聚集了来自山南海北的人们,“不愿臣服于原初神”的信念支撑着他们走到了一起,令他们彼此成为挚友。他们在废墟之上开始了新的生活,如今的城塞竟有了不少生活气息,仿佛是一个建在断壁上的村落。 在村落,他们找到了王言,还有基尼斯和爱森博戈。爱森博戈本带基尼斯离开,但基尼斯坚持要继续寻找古穆拉的下落,爱森博戈只好陪着他。 “这么说,你们复合了?”古穆拉问。 “可是我失恋了。”王言悲愤地说。 “别太难过了,”程无忌贴心地安慰道。“很快你就被另一个女人甩掉的。” 见到古穆拉安然无恙,基尼斯终于同意回家。召唤神把他们送回了奥姆尼赛因斯,希望这段旅程能对基尼斯的学业有些帮助。按理说,古穆拉等人也可以回家了,他们的任务就是阻止“奠基者”,如今尼蒙小队的阴谋已被挫败,他们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我不走,我要给神仙姐姐报仇。”王言说。 “我也不走。”罗斯玛丽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但是,古穆拉不觉得继续留下来有什么意思。在原初神已经狂暴化的如今,他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原初神的巨手们已经攻上了城头,断命神在捉襟见肘地抵抗着。古穆拉突然有种想法:或许断命神并不是无敌的。城塞的人们看到它这幅狼狈模样,对他的信心会不会动摇?而一旦他们动摇了,它就会败。毁灭或许就在一瞬间。 “我去帮帮他们。”古穆拉对程无忌说。 程无忌没有说话。 “毕竟大家战友一场,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似乎有点不仗义。”古穆拉解释道。“我就去城头晃一圈,做做样子,显得我尽力了。趁他们不注意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掉,他们也挑不了我的理。” “好啊。”程无忌说。“我陪你。” “你还是回去。”古穆拉说。“要是我们都交代在这里,没人回去给公司报信就不好了。” “你不是说就做做样子吗?死不了的。”程无忌说。 “那行。” 古穆拉和程无忌上了城头。城塞已经残破,城头能落脚的地方不多,却沾满了人。他们拿着刀枪剑戟,徒劳地与石之巨手对抗着。古穆拉的“星光”都拦不住巨手,更别说这些刀枪了,在这里实际上能派上用场的,就只有断命神而已。然而,正是因为有这些挤满城头、用简陋的武器战斗的人们,断命神才没有倒下。 “程无忌,你那个土系魔法能不能瓦解掉这些大手?”古穆拉问。 “行不通。之前那个石头牢笼是束缚用的,而这些石手是征战用的。原理不同应对方式就不同。”程无忌答道。“对付它们,只有硬碰硬了。” 古穆拉自己的法术都不适合对抗山石,但他想起来自己还有一把专门对抗神通的武器。 “吾之所见,山石为开。” 一把百眼石剑出现在他手中。他挥舞着石剑,迎着巨手飞了过去。巨手攥紧拳头,向古穆拉挥来。 石剑与石手相撞,碰触星状火花。由于巨大的质量差,古穆拉被撞得倒飞出去。石剑割不开石手,仅在它的表面留下一道划痕。但是,在这一撞之后,石手停止了运作。 ——巨手由山石铸成,石头是实在之物,不会被百眼石剑克制。但是百眼石剑瓦解了附在石头上的神通,因而巨手回归为普通的山石。 程无忌用锁链编织成拦网,接住了倒飞的古穆拉。古穆拉借助拦网的反弹之力,又飞向了另一只巨手。 古穆拉一剑刺中巨手,停下了它的动作。但与此同时,有十几个巨手伸向了他。他急忙乘风闪躲,但似乎慢了半拍。程无忌及时赶到,用数百锁链织成网墙。网墙阻挡了巨手1秒,令古穆拉和程无忌及时脱身。 他们跃至高空,骤然发现空中多了无数茧状的巨石。巨石旋转着,射出无数光之长矛。一杆长矛不偏不倚地射向他们的方向。 古穆拉将“星光”聚成长剑,程无忌用锁链拧成长刀。刀剑同场与长矛碰撞,激起光芒闪耀。爆炸之后,古穆拉和程无忌狼狈地从高空跌落。古穆拉重重摔到了地上,虽然他用“极星之印刻”强化了身板,但后背还是疼得像断了一样。雪上加霜的是,程无忌的身躯又狠狠地砸到了他的肚子上。 在剧痛之下,古穆拉的脑袋失了智,随手就从地上拔起了一株狗尾草。 此时程无忌正在他怀中,所以他把狗尾草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做什么?”她问。 “这是送你的。”他答。 巨手肆虐着,众人在艰苦地战斗。 “为什么送我这个?”她问。 “因为你大概不喜欢花。”他答。 断命神一脚踢断了一条巨手,但更多巨手爬上了它的背。 “我不喜欢花,但也不喜欢狗尾草。”她说。 “噢。”他耸耸肩。 “那,我就收下了。”她把狗尾草攥在手心。 “认真的?”他问。 她思考了一下。“嗯,认真的。” “考虑清楚了?”他又问。 她在思考。这次思考了更长的时间。“其实……这样也不坏。” 一只巨手砸向了他们。但刀与剑挡住了它。 他站了起来,然后向她伸出了手。她拉住了他的手,站了起来。 “那,今后,请多指教了。”她说。 第167章 蓦然窥见原初之理 初遇程无忌的时候,古途只觉得她是个神棍。他一向讨厌神棍。只是身处非常时期,又看她长得漂亮,他才选择相信她的鬼话。 程无忌是个鬼话连篇的家伙,背后有大堆大堆的谜团。他不了解她,或许今生都无法真正了解她,也丝毫不觉得她是个可信任的。 想和这样的一个人携手度过半生,简直就是疯了。哪怕是有零点的念头就是癫狂的症状,更不用说还付诸实施了。而最疯狂的是,她居然同意了。看来她疯得比他还厉害。 “我想跟组织请个假,”古穆拉说。“和你去度个蜜月,顺便研究一下孩子起什么名。” “你先跟原初神请个假。”程无忌说。 石之巨手无情地拍了下来,为了闪躲,二人松开了手,向着不同的方向逃窜。无论是什么样的同林鸟,在原初神的淫威下也得各自飞。 古穆拉想起,自己好像没法有孩子。有了孩子,他就破了功,用不了禁制系的法术。要不是能用锁链捆住灵魂,他一准就死透了。 对了,他可以让程无忌帮他捆着灵魂。问题是生孩子需要程无忌也破功,所以这个方案不成。可行的方案一是他和别人生个孩子,方案二是别人和程无忌生个孩子,总之不能他俩生孩子。 “那个,”他对程无忌说。“孩子的名字可以以后再想,先不急。” “你把石剑给我,这事急。”程无忌说。 他把百眼石剑抛向程无忌。石剑飞至半途时,一记石拳猛地挥了过来,将它打飞。幸好程无忌预先射出了锁链,缠住了石剑,有惊无险地将它收至手中。 “吾之所见,山石为开。”她把锁链和石剑组合成“流星锤”,而后将“流星锤”抡向四面八方的巨手,以她为圆心画出一道圆满的弧线。弧线所到之处,中剑的巨手们纷纷停下了动作。 “你怎么也会用这把剑?”古穆拉问。他是百计神的信徒,凭着神通弄清了石剑的用法。但程无忌是无忌神的信徒。 “我看你用了一次,就会了啊。”程无忌说。 这严重不科学。 “你把石剑还给我,抡‘流星锤’我也会。”古穆拉说。 但程无忌拒绝还剑。石剑抡到之处,巨手依次坠地。现在的她是个无敌的人。 只是,她的无敌只持续了30秒。30秒后,天上的石茧群开始发威,大规模地降下光矛之雨。程无忌加速了“流星锤”的旋转,挡下了八成的光矛,但剩下的两成光矛数量不少,它们不停地扎在他们的前后左右,扎得他们胆战心惊。 运气好的话,大概再过个30秒,他们就会被光矛刺中;运气不好的话,5秒之内他们就会扎得浑身是洞。古穆拉觉得他们有必要严肃思考一下“在龟马大陆死了以后现实世界的自己会怎样”这个哲学命题。 就在此时,时间冻结了。 一个圆滚滚的男人,名为“牧羊人”的狂信徒出现在他们身边。 “如此战斗毫无意义。”狂信徒说。“以你们的魔力,是无法和整个世界的意志对抗的。” “这么说,你要帮我们战斗?”古穆拉问。 狂信徒笑了。“我只是个卑微的牧羊人,魔力不及你们万分之一,要如何施以援手呢?” “那么,有何高见?”程无忌望着头顶上的光之矛。它们摆在空中一动不动,程无忌微微侧步,避开了它们的落点。 “没有高见,也没有妙计。”狂信徒说。“只是,有一些不成熟的见解:既是以弱击强,自然不能施以蛮力,而是应当使用头脑。” “然后呢?”古穆拉问。 “不妨问问,这里最有头脑的那位是何意见。”狂信徒。 “这里最有头脑的人就是我。”程无忌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不是我吗?”古穆拉觉得不服气。 狂信徒轻笑着。“这里,不是有一位冠以智慧之名的神明吗?” “百计神?”古穆拉说。 “就他?”程无忌说。 狂信徒没有说话,消散于空中。 时间再度转动,光之矛落下。程无忌站在预先计算出安全位置,安然躲过了这一波光矛之雨,但古穆拉事先没做准备,只得手忙脚乱地满地闪躲。 “为什么事先不提醒我?!”古穆拉一边打滚,一边抱怨道。 “人要自食其力。”程无忌理直气壮。 “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应该相互扶持吗?”古穆拉更理直气壮。 “我可不会为你改变。”程无忌更更理直气壮。 新一波的光矛之雨降下了,二人屁滚尿流地爬去找百计神。 百计神原本躲在掩体里,现在已经被一只巨手拖了出来,左摆拳右摆拳地交替挨揍。古穆拉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只剩下一个孩童大小了。 “你怎么变成一个小鸡仔了?”古穆拉问。 “我大部分的信徒都叛逃了。”百计神从容地掸着身上的土。 叛徒是明智的选择。任何一个人,只要放弃原本的信仰,在内心臣服于原初神,巨手们便会立刻停止对他的攻击。百计神的信徒们,无论是自傲还是谦和,内心都有那么一股优越感,觉得自己异于常人,这正是他们不愿屈服于十神联盟的原因。然而,他们也是一群聪明人,聪明人往往不会太固执,懂得何时应当舍弃那些不值钱的优越感。信徒们对百计神的信仰太过自由松散,这就是为什么百计神始终无法拥有强大的战力。 “你不逃吗?”程无忌问。 “只有一个信徒不逃,我就不能逃。”百计神说。“而当所有信徒都逃了,我也就没了。神明就是这样的东西。只要我活着,就只能抗争。” 一记石拳砸向百计神,程无忌用石剑将它挡下。 “那么,你有抗争的策略吗?”古穆拉问。 “原本没有。”百计神说。“但你此时来找我,必有原因,对?” 光矛降下,古穆拉忙把百计神拉开。光矛没刺中古穆拉,却不偏不倚地扎穿了百计神。幸好百计神不是那种一扎就死的神明。 “一切神明都有弱点,原初神也不例外。”百计神把自己的身体从光矛里拔出来。“很遗憾,以我的所知所见,尚无法找到它的弱点。因为,我的诞生还不够久远。但是,据我所知,你们进入了‘河流’,对?你们见到了我没见过的景象。” “我有个问题。”古穆拉说。“原初神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狂躁?” 巨手与光矛同时袭来。程无忌用石剑护住她和古穆拉,然后任凭它们继续蹂躏百计神。 “原初神和奇想神之间有一战。”百计神把歪掉的鼻梁摆正。 “小奇?” “它们是同位格的神明,这一战本会毁灭这片大陆。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奇想神自灭了,原初神因而胜出。”百计神说。“你们有个同伴,嘴上有环的那个——” “王言?” “——他趁着二神交战之时,斩杀了原初神的传颂人。”百计神继续说道。“自此原初神就变得狂暴了。” “我懂了。”古穆拉说。 百计神在听。 “我回到了太古之初,见到这个世界的起源。”古穆拉叙说着他的故事。“万物皆是从虚空中骤然显现的。那里并没有原初神的存在,也没有原初神和混沌神的大战。” “……也就是说,” “人们所熟知的那个原初神的创世神话,是个谎言。”古穆拉继续说道。“实际上,直到几百年前,这套创世神话才开始在龟马大陆流传,而那时它还不是很流行。” “但是,在这个时代,它却很流行。”百计神说。“流行,就意味人们相信它。在这场大陆上,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相信什么。” “所以,原本原初神不是创世神,不应有超世的力量。”古穆拉说。 “唯独在这个时代,它就是创世神,因而可以拥有超世的力量。”百计神说。 “那么,为什么在这个时代,这套创世说会这么流行?”古穆拉说。 “或许是在众多创世神话中,它是最具故事性的一个。故事讲得好,人们就会信。”百计神说。 “又或者,是有人不遗余力地在宣传着这套神话。”古穆拉说。 “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从他的名字就能知道他的行径。”百计神说。 “——传颂人。”古穆拉说。 “他自诩为原初的代言人,传颂着创世的神话。”百计神说。 “当有人相信他的鬼话时,原初神就会出现。”古穆拉说。“于是,传颂人便会获得神通。” “这些神通能令他的故事听起来更可信。而信的人更多了,他的力量便会变得更强。”百计神说。“这是个良性循环,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所以,传颂人并不是什么原初意志的信徒。”古穆拉说。“他只是一个野心家,用空头支票套资源的野心家。本质上,他和我那个时代的企业家没什么区别。” “他的计划几乎完成了,而你那个同事——王言——却杀了他。”百计神说。“所以聚集起来的原初之力失去了控制,只能狂暴地倾斜在大地上,直到歼灭一切不信者。” “你们说完了没有?”程无忌说。“我一个人又打石手又打光矛是很累的。” “说完了。”百计神说。“原初神的弱点已然暴露:它的存在就是个谎言。” “所以,要打倒它,只需揭穿谎言。”古穆拉说。 第168章 击坠谎言之时 提问:如何揭穿谎言? 回答:展示真相。 古穆拉曾抵达时间的原点,见到了世界的形成过程。他知道创世的真相是什么。 意向石能把他头脑中的景象转化为可见的画面,而百计神能把这些画面广播给全大陆的人们。他们只花了几分钟,就把真相展示给了所有人。 而原初神的神力依旧。 仅仅展示真相是远远不够。古穆拉需要证明:他展示的景象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不是他捏造的图像。即使他能证明这一点,他也无法证明画面中的时点就是龟马大陆的起源之时,而那副奇妙景象就是创世的过程。即使他证明了一切,人们还是会不相信。他们不会为了一段今日初见的景象,而否定从小便听到的神话。 谎言说了一千遍,那么它便是真相,甚至比真相更有力。当所有人坚信着它时,它便不再是言语,而是神谕。 “太晚了。”狂信徒突然出现在古穆拉身前。“谎言已经流传了百年,此时你们才想起诉说真相,实在是太晚了。” “出于神明的智慧,我建议你离这位男士远一些。”百计神对古穆拉说。 “但是,我不介意给你们一些帮助。”狂信徒说。“毕竟,我的使命就是引导人们走向真理。” “你要如何帮助我们?”古穆拉问狂信徒。 “我曾有幸引导过许多羔羊,为他们拨开迷雾,重见真我。”狂信徒说。“而在见到真我的那刻,羔羊们就与我拥有了共生的灵魂。如今,这些羔羊遍布大地,游荡于时间之河中。” “不介意的话,可以请您说人话吗?”程无忌礼貌地问道。 “他的意思是,他的信徒经过时间之河,被传送到了各个时代。”百计神解释道。“而即使跨越了时代,他也能联系上他的这些信徒。” “不,他们不是我的信徒。”狂信徒说。“我只是个牧羊人,曾在人生的长路上与这些旅行的羔羊邂逅而已。” “所以,你能把创世真相的视频转发给你各个时代的信徒,然后让他们自发传播。”古穆拉说。“这样,原初神的创世谎言就会失去市场?” “要击败时间沉淀之物,唯有靠时间的力量。”狂信徒笑道。 “如果你和能你的羔羊灵魂相通,能不能再让他们帮我个忙?”百计神问。 “他们是自由的羔羊,不是‘我的羔羊’。”狂信徒说。“当然,我想他们不会介意为您效力。” “我希望这些羔羊能帮我们收集他们那个时代的原初神相关信息,然后汇总给我。”百计神说。 各人分工行动。程无忌抵挡原初神,狂信徒联络“羔羊”,百计神整理信息,古穆拉提供协助。 百计神是讯息之神,不擅长打架,但处理信息却很在行。各个时代关于原初神的碎片讯息,被他迅速地整合起来,编篡成了一段讲述原初神发家史的“视频”,和古穆拉的创世视频拼合到了一起。经过他精心的设计与编排,整个“视频”变得极富说服力。 “羔羊”们传播了“视频”,而时间令它们发酵。至他们的时代,人们对原初神的创世神话已产生了动摇。巨手的动作变得迟缓,石茧则纷纷从空中坠跌。原初神的信仰之力被削弱,已无法肆无忌惮地施展神通。 不久后,断命神和反抗军的诸神将巨手赶出了城塞。战局正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 “理解真相需要一些时间。”百计神说。“而时间站在我们的一边。原初神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弱,只要撑下去,我们就会胜利。” 提问:当你的力量不断衰弱,该如何战胜敌人? 回答:速战速决。 提问:可你的力量太分散,不利于速战。此时又当如何? 回答:把力量集中起来。 “事情……好像不太对。”程无忌说。 巨手们碎作了石块,回归了大地。石茧湮灭于虚空,其神通之力也随之消散。 而然,与此同时,一个极其巨大的石茧,却突然出现,悬挂在人们的头顶,悬挂在太阳的位置上。随着巨手的瓦解与石茧群的泯灭,巨茧的体积不断膨胀。 “原初神正在聚集它的神通力,它想要跟我们决战。”百计神说。 “可传颂人不是死了吗?”古穆拉说。“原初神的力量应该失控了才对,怎么战术思路还这么清晰?” 巨茧之上,渐渐浮出一张人脸。那是一张猥琐丑陋的男人脸。 “麦克阿诺?”古穆拉认出了那张脸。他想起罗斯玛丽曾提过,麦克阿诺叛逃到了原初神一方。 “麦克阿诺?那个老师?”程无忌问。“我记得他没这么秃啊?” “你要是把脸长在石茧上,你也会秃的。”古穆拉说。 “如果我秃了,一定拉你陪葬。”程无忌淡然说道。 “……祝您秀发长青。”古穆拉说。 “看起来,这个叫麦克阿诺的人继承了原初的意志。”百计神说。 “为什么是他?信原初神的人那么多。” “大概是他最虔诚,意愿最强。” 巨脸石茧张开了嘴,从口中射出无数光矛。这些光矛的能量级别比之前高了数个档次,程无忌觉得用“流星锤”对抗似乎不太理智。 此时,断命神站了出来,用它的庞大身躯挡在了众人身前。光矛刺入了它的胸膛,却无法穿透他,无法伤害到它身后的人们。鲜血四溅,断命神的身体因冲力与剧痛而颤抖摇晃不已,但它没有倒下。 “我记得原来原初神不是这个攻击风格。”程无忌说。 “这是麦克阿诺的风格,他最喜欢血口喷人。”古穆拉说。 既然原初神把力量汇聚于一处,反抗军的诸神也合兵一处与它死战。暴野神的信徒们一马当先,打算用自己的不死之身对抗光矛的攻势,结果暴野神被一矛炸成两段,半天也没能恢复成原样,信徒们这才慌了神。 “全力围攻,还是设法拖延?”古穆拉问。“时间一到,我们就自动胜利了。” “全力围攻。”百计神说。“我们必须用进攻遏止进攻,否则它很快就会把我们全杀掉。” 话音未落,石茧的光矛已经轰掉了城塞一角。起码有数百人在这发攻击下丧生。 “站起来!拦住它!”暴野神喊道。之被轰得支离破碎的信徒们勉强地恢复了躯体,拖着残缺的躯体冲向了巨脸石茧。 但他们冲也没用,因为石茧在天上,而他们不会飞。所以,无忌神的信徒们骑着面条赶到,用面条载着暴野神和混混们上了天。面条纷纷跃起,粘在了石茧的壁上。石茧只有脸部能发动攻击,于是信徒们就扒在它的后脑勺上,用狼牙棒与木棍砸击石壁。 从物理学的角度,木制的棍棒肯定无法撼动石制的外壁。但是,原初神的外壁并非由坚石所制,而是由意志铸成。混混们坚信,只要他们的气势压倒了原初神的意志,那么坚石也可被击碎。 在石茧的后脑勺遭到木根敲击之时,其正脸也遭到无垠神和它的信徒的远程炮击。巨脸用光矛还击,玄甲神的信徒们立刻用肉身挡在无垠神之前,用它的防御力抵挡原初神的神力。玄甲神的防御力能保住信徒不死,却没法确保信徒不被炸飞,所以勤劳的众生神信徒又会把玄甲神信徒扛回到炮击的路线上。 “……不用太麻烦你们了,我们自己有腿。”玄甲神信徒说。 “没事,别客气,这是应该的。”众生神信徒说。 “可是我们不想再回去了。”玄甲神信徒哀求道。“再挨一炮我们会死的!” “说了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兄弟!”众生神信徒干劲满满地把他们摆了回去。 巨脸石茧大张着嘴,神力在它口中聚集。这一炮一定相当酸爽。玄甲神的信徒们已经闭上了眼睛。 断命神高高跃上半空,一拳揍在石茧的脸上。这一拳势大力沉,打歪了石头的脸。刚刚聚好的神力在石茧自己嘴里炸掉了。石壁破碎,巨脸掉了层皮,露出了里面红粉相间的血肉。这本是暴野神的进攻时机,可惜她的信徒们被刚才那一圈震了下去。 断命神重重落地,双足在大地踏出两道凹陷。它准备再次跃起时,却发现自己跳不起来了。 ——大地束缚了它。 大地受原初神所操控,将其土石化作了枷锁,捆住了断命神的双足。断命神想要用力挣脱,但更多的土石裹上了它的腿。山石不断向上蔓延,终将它全部包裹。 石茧飞速旋转,将所有扒在它身上的信徒抖落。与此同时,它的口中射出光矛,在旋转中,光矛360度无死角地喷射。仅仅在2秒之后,众神纷纷负伤,信徒死者无数。 石茧旋转刚停,四道人影乘风而起,闪现在它四方。 “‘万花之印刻’,心火焚只。” “吾之所见,诸神尽灭。” “天际隧穿,此乃常世之理。”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 破幻的心火,百眼的石剑,超越的穿刺,死寂的泪滴。四种攻击,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命中了巨脸石茧。巨脸变得扭曲,它哀嚎着,血肉一块块剥落。 “不是说不让你用那招了吗?”程无忌恼火地指责古穆拉。 “呃……气氛到了一不留神就用出来了……”古穆拉说。 此时,束缚着断命神的山石已经脱落。他高高跃起,手中出现一把巨剑,巨剑挥下,将石茧一刀两断。 在血光中,长着麦克阿诺脸的原初神分崩离析。 第169章 生死溃离之刻 “原初神乃开天辟地之神,建规立矩之神。若无原初神抵挡混沌,此事将被虚无湮灭。故而,杀害原初神是此世最大之罪,罪者必将被万世唾弃。” 断命神杀死了原初神,所以它要受到惩罚。名为“混沌”的暗流在它胸中流淌、辗转,终将它的胸膛撕裂。黑色的液体从断命神前胸的伤口喷涌而出,掏空了它的身躯。无敌的断命神倒下了,死了,消亡了。 “这是……咒噬?”古穆拉愕然。“原初神……还有这能力?” “恐怕……这是众生的意愿。”百计神说。“他们坚信原初神是世界的守护者,杀死它的罪人必被处于极刑。” 断命神死了,原初神的躯体却在迅速重生。被一刀两断的石茧重新拼合了起来,伤口的截面上长出无数肉芽,肉芽彼此联结,愈合着它的血肉。 “而且,众生认为,这世界不能少了原初神的守护,即使它死了,也必须重生。”百计神说。“人们的意愿最终都会成真。” “这个彻底犯规了。” “人们觉得事情应当如此,它就不犯规。” 现在古穆拉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很疼。之前穿越时间之河的时候,他丢了一大块灵魂。刚才用死寂之种的时候,他又丢了一小块。早知道原初神会重生,他就不丢这一小块灵魂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他指责百计神。 “我知道他犯规,但不知道它这么犯规。”百计神很无辜。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攻击原初神没有用。但他们还是要攻击它,而且要变本加厉地攻击它。现在没了断命神和它抗争,若再不设法延缓它的再生,等这玩意恢复到完全体,所有人都得死。 “‘万花之印刻’,再一次的心火焚只!”王言射出“心火”,炸烂了那些忙着自愈的肉芽。古穆拉、程无忌、罗斯玛丽三人则用锁链捆住石茧的两段,阻止它们拼合。 “我有个问题。”古穆拉说。 “我忙得很,没空回答问题。”程无忌说。 “为什么同样是禁制系的,你们的锁链比我多、比我粗?”他觉得不公平。 “你还需要磨砺。”罗斯玛丽说。 “你内心不纯洁。”程无忌说。 原初神剧烈地挣扎起来,古穆拉的锁链很快就断掉了。但程无忌没有嘲笑的机会,很快她的锁链也断了。 古穆拉静静看着程无忌。 “闭嘴。”程无忌说。 罗斯玛丽的锁链仍在坚持,但她一个人只能锁住一段石茧,无法阻止另一段石茧不断靠近。两段石茧重重地撞击在一起,碾碎了罗斯玛丽的锁链。石茧刚一拼合,便立刻开始旋转,卷动了周遭的空气,造成一道飓风。飓风将四人吹飞。 在被吹飞之前,王言问了程无忌一个问题。 “你们两个之间不是发生了什么?”他问道。“气氛怎么有点不太对呢?” 然后他就被飓风吹到了几里之外。 石茧飞上高空。它张开巨口,将空气中的魔力吸入口中,而后一气将光之雨喷出。古穆拉的袖口被光雨沾到了一点,然后他的整只右手就被削掉了。鲜血从断腕倾泻。 “程无忌!”他喊道。 程无忌向他射出了锁链,试图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他没法让程无忌的锁链缠上自己,而是用他的锁链缠住了她的锁链,借助她的拉力将自己飞到她身前,然后她拥入怀中。 “‘渎龙之印刻’,血肉化铠。” 光雨落到了他的背上,而“渎龙之印刻”强化了他的抵御力,因此雨点没有将他烧穿,只是烧了个血肉模糊。 “你疯了?!”程无忌怒问。 “这雨反正也躲不开。”古穆拉说。“我想两个抱在一起,能减少淋雨面积。” “你不能躲开,我能。”程无忌说。“下次做事之前动动脑子。‘绝途之印刻’!” 程无忌唤出一片巨大的黑雾,试图用它们隔绝光之雨。但“绝途之印刻”无法隔绝如此诡异之雨,只能稍微延缓它的下落。 程无忌立刻驱动狂风,裹着她与古穆拉躲入一旁的残垣掩体。光雨终于还是落下,击穿了残垣。古穆拉再次用身躯挡下了光雨。 王言和罗斯玛丽也处于光雨的范围内。王言的“万花之印刻”能克制神通,所以他只丢了几根脚趾。罗斯玛丽则在超越系魔法的加护下躲过一劫。 而其他人就没有他们这么幸运了。城塞在光雨侵袭下尽毁,藏身其中的人们死伤过半。如果雨继续下,则无人可以幸免。信徒的死亡削弱了神明的意志,众神的身影开始变得稀薄。 “我们还得撑多久,原初神的信徒才会崩塌?”古穆拉质问苍天。 “快了,再四五十分钟就好~”被轰到天上的百计神答道。 可四五十秒钟后他们就会全灭。 罗斯玛丽仍在试图抵抗,她乘风飞至石茧上方,避开了光之雨。“此乃超越常世之理。” 天空中出现一颗虚无之树,它的根深入苍穹,向下无限地生长着。它的树枝不是枝,而是人类的手。树干上生出千百只手臂,每只手臂上又生出千百手臂,臂上生臂,终致无穷。 无穷之手淹没了石茧,将它紧紧包裹。而后,树干的尖端深深地刺入石茧,将阻断神通的禁制之力输入它的体内。 石茧上的巨脸发出痛苦的叹息声。石制的双瞳绽开了,露出血色的双眼。双眼哭泣着,血色之泪流过脸颊。 “罗斯玛丽主任,您背叛了我。”巨脸用麦克阿诺的声音,哀怨地诉说道。“我对您抱以善意,您却砍断了我的手臂。” 罗斯玛丽乘着树干下落至石茧的伤口,将锁链拧成的螺旋之剑刺入其中。“你背叛了奥姆尼赛因斯。” “奥姆尼赛因斯?”麦克阿诺笑了起来。“我为奥姆尼赛因斯奉献了半生,奥姆尼赛因斯又给了我什么?” “或许奥姆赛因斯没给你财富和荣耀,”罗斯玛丽说。螺旋剑开始旋转,钻入麦克阿诺的心脏。“但那里有阳光,鲜花,飞鸟,还有曾善待你的人们,这些都是被你忽视的。你从那里获得的,远比你失去的多。” “你当然会这么说,罗斯玛丽。”麦克阿诺从眼中涌出无数蛆虫,蛆虫凝成触手,向罗斯玛丽袭来。“你是天之骄子,从小就集万千宠爱。那个世界给了你一切,而你得到的,全是从我们身上剥夺的。” “这世界从来就不公平,也不善良。”罗斯玛丽将锁链化作利刃,斩断了触手。“但这不是你与奥姆赛因斯为敌的理由。为善或作恶,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与奥姆赛因斯为敌?”麦克阿诺大笑起来。“我只不过是逃到一个没人知道的鬼地方,信奉了这里的神明而已。这也碍着你的事了吗?” “你的神明是个威胁。”罗斯玛丽挥舞着锁链之刃。“离开它,麦克阿诺。我带你回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麦克阿诺突然加速下坠,挣脱了螺旋之剑。“在这里,我和神明同为一体。我无能不能。” 石茧翻转了身躯,将脸部对准天空。它张开大嘴,喷出光矛的火花。火花掩埋了罗斯玛丽,将她的身体撕成了碎片。 废墟之下。 “程无忌。” “什么?” “如果我们现在把召唤神交出来,让它把我们送回去,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而且你要丢下他们吗?” “有点抹不开面子。那这样,我把你送回去。你回去了,我一个人还安心点。” “不要。” “为什么不要?” “我一个人回去抹不开面子。你是安心了,我该失眠了。” “那好。我有个计划:刚才罗斯玛丽争取了1分钟的时间,看她这个碎掉的形状,估计还得花个2分钟才能恢复原状。我打算上去拖延个2分钟,这样等罗斯玛丽复活了她又能再拖一分钟。你觉得怎么样?” “特别好,千万别让科学家把你的创意剽窃了,要不然他们永动机都做出来了。” 于是古穆拉和程无忌又飞上了高空。 “喂,麦克阿诺。”古穆拉跳到巨脸面前。 “你是谁?”巨脸以光矛相迎。 “我是古克鑫啦。来这个世界以后换了张脸,你忘了吗?”古穆拉躲过光矛。 “我可记不住蚂蚁的脸。”巨脸又喷出蛆虫。 “你这个人真不厚道。在那边的世界,黑兽满地跑的时候,我可是救过你呢。”古穆拉用风把蛆虫吹散。“两次。” “可是你打我的次数远比这多多了。”巨脸停下了攻击。 “你这不是记得吗?”古穆拉说。“咱俩之间也没那么大恩怨,要不和解?” “人会和蚂蚁和解吗?不会。”巨脸说。“所以神明也不会和渺小的人类和解。” 而此时,程无忌学着罗斯玛丽的样子用锁链做了一把螺旋剑,刺进了巨脸头顶的伤口。巨脸疼得嗷嗷叫。 “你算计我?”它愤怒地向古穆拉咆哮。 “也不算。”古穆拉淡然说道。“咱俩本来没什么交情。” 巨脸眼中的蛆虫拼成巨手,一拳将古穆拉捶飞了。它又一拳抡向程无忌,程无忌丢下螺旋剑开溜了。巨手把螺旋剑拔下,一把撅成两段。 这时,罗斯玛丽已经复生,再次加入战团。但她还没来得及施展法术,就被巨手拍下了高空。这次它是真的怒了。 它怒吼着,身躯膨胀了百倍。而后,数亿光之利剑悬浮在它左右。 这是灭世之剑。 在它灭世之前,一个圆滚滚的男人,踏着虚空走到它面前。 “我想,这次我应该重新做下自我介绍。”圆滚的男人说。 “你又是谁?”巨脸问。 “我是牧羊人,也是处刑人。”狂信徒说。“你的处刑人。” 第170章 Bad Ending “真是的,那里都有傻【哔——】。”麦克阿诺说。 数百光之剑,从前后上下左右六方袭来,刺入了狂信徒的身体。而他安然无恙。 “如果你继承了传颂人的记忆,应该知道神通对我无效。”狂信徒说。 “我是原初神,世界的主宰!你又是什么东西?”麦克阿诺说。 “暴富之人不知敬畏。你获得的力量本与你无缘,故而你的智慧也与之相称。”狂信徒说。“若是你多些知识,便该知道:纵使用尽浑身解数,你也不可能杀死我。” “冒犯神明,是要付出代价的。”麦克阿诺说。 万柄光之剑射向了狂信徒。这样的攻击足以毁灭神明,湮灭城邦。但狂信徒还是毫发无伤。 麦克阿诺不愿相信有人能抵御他的神威。但他也认识到了,这胖男人并不惧怕光剑。麦克阿诺令大地隆起,一只数十米粗的石之巨手拔向天空,将狂信徒捏在手中。 狂信徒不惧怕神通,但山石是实在之物。巨手攥紧,狂信徒的肥硕身躯就爆开了。但被厄运加护的狂信徒纵使遍体鳞伤,也不会真正死亡。 “我……还活着呢。”他奄奄一息地说道。 大地又隆起另一只巨手。巨手将狂信徒拍到地上,然后双拳交替不断锤击。狂信徒几乎被锤成了一滩烂肉,但若是仔细端详,便会发现:他受的伤多在四肢上,头部和躯体却没受到什么伤害。总之,他依然活着。 “说了半天大话,你也就这点本事。”麦克阿诺说。“跟沙包没什么区别。” “不错,可你杀不死我。”狂信徒。 巨手猛地一拳捶下,鲜血迸射。当然,狂信徒还是没死。 “我懒得跟你玩了。”麦克阿诺不打算再在狂信徒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会把这个狗屁断命城塞彻底毁掉,一了百了。” 亿万光剑开始坠落。 在光剑的缝隙中,麦克阿诺看见了人。 浮在空中的人。 他们出现在光剑的范围之外,出现前方、后方、左方与后方,悬浮着,静静地注视着他。 “容我介绍一下。”狂信徒的身躯已经破碎,但他的笑容依旧从容。“我曾有幸为这些才俊指点迷津。换言之,他们是我的‘羔羊’。他们的才能与志向各不相同,几乎找不到什么共同处……但我想,他们都想要杀死你。” 光剑之雨落向地面,石之巨拳击向天空。“羔羊”们四散,避开石拳的袭击,同时向着麦克阿诺释放着法术。火,冰,雷,铁,锁链,幻光。各种各样的法术包围了巨脸石茧,轰击着它外壳上的破口,伤害着它的血肉。 “不自量力,傻【哔——】!”麦克阿诺张开嘴,吐出舌头。它的舌头膨胀得比脸还大,形成了一只巨足,踢向前方的“羔羊”们。“羔羊”急闪,但一名“羔羊”躲闪不及,被巨足正中躯体。他的五脏在那一刻同时破裂。 而他也完成了一段咒语的咏唱。 咏唱完结之时,麦克阿诺的舌头——或者说巨足炸裂。无数疾瘤从它体内析出,撑裂了它的表皮。 “这是……咒噬法术?”身为一名前教师,麦克阿诺自然知道咒噬法术的厉害。伤害咒噬者的人,会受到数倍于伤害的诅咒。强如神明者,也可能会毁在小小的咒噬上。 “要不要猜猜,这些‘羔羊’中,有多少是咒噬术者?”狂信徒笑问麦克阿诺。 光剑之雨已落至城塞,击杀信徒无数。而麦克阿诺的石头皮肤开始溃烂,毒血与脓液四溢。 ——城塞中,也埋伏着“羔羊”,拥有咒噬之力的“羔羊”。 麦克阿诺急忙叫停了尚未落下的光剑。如今他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发起攻击。 在思考了一会后,麦克阿诺又恢复了笑容。 “差点忘了,即使我死了,也能恢复如初。”巨脸笑得像烂柿子一样灿烂。“但你的‘羔羊’死了,就是彻底死了。我在这担心什么呢?” 此时,两柄锁链螺旋剑,一左一右,刺入了巨脸破溃的伤口。它疼得尖叫起来。 “你倒是恢复啊。”它左边的程无忌说道。 “背离因果之岸,无限之树。”它右边的罗斯玛丽说道。 罗斯玛丽唤出那棵无穷手臂的虚空之树,再次贯穿了它的头顶。而后,左右两把螺旋剑继续延伸、直至相遇。它们的锁链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柄贯穿巨脸脑髓的长枪。 王言乘着面条,降落到巨脸的脑门上。 “我和你无冤无仇,麦克阿索,但奇想神因你而死。”他说。“明明,我和她说好了,回去以后要生很多很多孩子。……到地狱里反省自己的罪过。” 一记射穿神明的心火,轰开了巨脸的脑壳。 “可我不叫麦克阿索啊啊啊啊啊啊!”它嚎叫道。 麦克阿诺将嚎叫的声音化作了冲击波,一波冲散了聚在它左右的法师。这些法师中混有咒噬的高手,于是它又受到了一次反噬,浑身的肉烂掉了一半。 古穆拉并不在被冲散的人群中。此时他已经拿回了百眼石剑,用锁链将它层层缠绕,趁着巨脸虚弱之时突进而至。 巨脸用眼中的蛆虫之手应战,古穆拉一剑斩断了蛆手。巨脸突出光之矛,古穆拉乘风避开避开,一剑砍在巨脸额头的伤口上。百眼石剑的“隔绝”之力和锁链的“禁制”之力沿着伤口浸入麦克阿诺体内,阻断了他的神力流动。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古穆拉的灵魂开始燃烧。“以及,‘秽雷之印刻’,击穿天际之雷!” 死寂之种和秽雷分别击入了巨脸的左眼和右眼。巨脸开始全面崩溃。 “别杀它!”罗斯玛丽喊道。“它会再度复生!” “明白,我不会死它,只会折磨它。”古穆拉说。“‘返身之印刻’,灵魂流放!” “返身之印刻”的作用是:令自身伤痛反作用于对手。“烛泪之印刻”和“秽雷之印刻”撕裂了古穆拉的灵魂,他便接着咒噬之力,将灵魂的伤痛复制到麦克阿诺身上。原初神没有灵魂,但麦克阿诺有。灵魂之痛令他陷入无法思考的剧痛。 麦克阿诺张大了嘴,伴随着怒吼吐出了石之巨手,将古穆拉踢得血肉模糊。 “我是众神之主,造物之律!”它怒吼道。“无人可与我匹敌!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不懂吗?!” “不,你不是。”风稳住了古穆拉的身形,他擦掉了嘴边的血。“你的强大,和你的存在一样,都只是个谎言。你什么都不是,麦克阿诺。” “谎言又有什么关系?!”麦克阿诺咆哮着。“大家只要信了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叫醒我们?” 光之蛆虫,从麦克阿诺浑身的伤口中涌出,飞向了天空与大地。罗斯玛丽试图用阻挡无限之树阻挡蛆虫,但在树碰到虫的那一刻,她的身躯碎了。 众人立刻明白了,这是原初神的绝死一击。它们比飞鸟更快,比雨滴更密。他们躲不开光雨,更躲不开这漫天的蛆虫。 “别忘了,你的神明永远与你同在!”百计神的声音传入古穆拉的耳中。 但是,古穆拉想不到百计神这时候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正如程无忌想不到无忌神能派上什么用场。 王言突然想起,虽然现在他骑着面条,但他曾是奇想神的信徒。他们都曾经是奇想神的信徒。 万朵璀璨而诡异的花朵,骤然在三人身上绽放。这些妖异的花朵遮蔽了天空,挡下了原初神的蛆虫。大地瞬间被茂密的植被填满。 绚烂的色彩惹着他们意乱情迷,仿佛令他们看到了幻象。或者说,这些花朵自身就是幻象。幻象之中,奇想神婀娜的身姿飘然显现。 “你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她说。“两个人只要利用我,还有一个想要上我。你们都不是真正欣赏我,信服我。所以,我的神通不会借给你们。” 花朵缠绕了三人。他们的意识开始不受自己控制。 “但是,你们是我的朋友。跟你们共度的那段时光……怎么说呢,还是有点开心的。”她说。“所以,我的力量就借给你们一小下。只此一次,只一小下哦。下不为例。” 而后,奇想神的身影消散了,与那些花朵一起。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所以那一定是幻觉。 麦克阿诺愣住了。它没有看见奇想神,只是在惊讶为什么自己的光之蛆虫没有杀光所有的人。 反抗者已被一击屠灭,诸神也随之消散,狂信徒的“羔羊”们也葬身蛆海。只是,有三个碍眼的家伙还活着。 但它没有发太久愣。它决定不理会这次意外的失误,而是用下次的光蛆齐射解决战斗。 它咆哮起来。 但这次的咆哮有点不得劲。它张大了嘴,却没吼出什么声音,似乎是嗓子里有一口痰。但它是原初神,神明不生痰。麻烦的是,这次蛆虫也从它的伤口里涌出来。 它试图调用大地上的巨手进行攻击,而它们也开始不听使唤了,动作僵硬得像是个木偶。 更糟的是,它发现自己的存在感正在变得稀薄,身躯正在虚化。 “结束了,自称‘原初意志’的神明。”狂信徒再度浮现在它头顶。“谎言终被拆穿,真相已然发酵。你的神力如逝水东流,一去无还了。” 麦克阿诺试图反驳,但他发现自己依附的神明概念正在飞速瓦解。他太得意了,竟没有察觉狂信徒的小动作。毁灭已经无可挽回。在死亡之前,他只能再做一件事了。 所以,他用最后的神力,把自己化作了一颗流星。 流星飞向了他面前的古穆拉。“给我陪葬!傻【哔——】!” 古穆拉已经来不及闪躲。“坏事都是你头顶的胖子干的你找他陪葬啊啊啊啊啊!” 硕大的石脸已经砸上了古穆拉。程无忌、罗斯玛丽、王言同时冲向了古穆拉的方向,但他们的速度追不上流星。石茧的流星坠入茂林,激起巨大的爆炸,烟尘、乱石与断木飞舞。 原初神终于是死了,再无重生于世的可能。麦克阿诺和它绑定得太深,也没了回天的机会。古穆拉的身躯,和他们一起化作了碎屑。 “死在异世界,不一定会在现实世界挂掉吗?”王言心存侥幸地说道。 程无忌没有回答,她扑向了古穆拉的遗体碎屑,将锁链缠在手中。 ——只要他的灵魂还在。 只要灵魂在,她就能把他拼起来。哪怕他碎成一块块带鱼丁,她也一定能把他拼合。 但是,没有。没有什么灵魂碎片,只有空无一魂的断肢残躯。 原初神用它最后的神通,给了古穆拉概念上的死。 程无忌突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答应了他。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直觉,一种深入骨髓的直觉—— ——她永生不会得到恋情。这是超越一切的因果之锁。 所以,在她答应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会死。 她是占星师,本该比谁都清楚这一切。 “古途,我……” 突然,她在一片叶子上看到了血迹。那是古穆拉的血迹。叶上不但有他的血迹,还有他的内脏残片。 “他死在了……叶子上?” 这里本是一片光秃的山谷。没有花草树木,也没有叶子。 刚才,那些五彩的花朵来了又走,而地上的茂林却留了下来。茂林中满是绿叶。 在龟马大陆,叶子是生命的图腾。而死在叶上的人—— 古穆拉的血肉残骸,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自发地拼合起来了,拼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他那灵魂也重获新生,只是依旧千疮百孔。 古穆拉掸掉了身上的石屑,微笑着向程无忌走去。 他回头望了一眼沾满血的叶子。 “谢了,小奇。” 第171章 夜空是尽头的彩虹 原初神,覆灭。 奇想神,覆灭。 十神联盟,以及一切依附于原初神的神明,均被原初神所吞噬。故而覆灭。 反抗军诸神,以及一切不依附于原初神的神明,均退守于断命城塞,而断命城塞毁于原初神之手。故而覆灭。 如今的龟马大陆,已经成为了没有神明的真空。 在整座龟马大陆上,拥有信仰的人只剩下了一个。 他没有名字。人们称他作“牧羊人”,或者说,“狂信徒”。 “你的信仰是什么?”问。 “自由,当然。”答。 “自由有很多种。”问。 “当然是最自由那种。”答。 “不受一切束缚的自由?”问。 “巧取豪夺亦无妨。堕入邪道亦无妨。杀伐屠戮亦无妨。自由,即百无禁忌。”答。 问者,狂信徒。 答者,亦是狂信徒。 这是自己与自己的问答。这是自己对自己的信仰。 而后,狂神显现。 狂神没有形状,也无法被人认知。它超越了物理与魔法的桎梏,不受一切法则束缚。 大陆开始瓦解,世间堕入混沌。 “这次又是什么鬼?”王言问。眼前的景象比奇想神的花朵更难于理解。 “狂信徒,肉身成神了。”罗斯玛丽说。 “所以说这是什么鬼?”王言说。“根本没有一个人信仰他,他是怎么成神的?” “‘神明的力量’等于‘信徒的数量’乘以‘信仰的强度’。”古穆拉说。“或许他的信仰强到惊天地泣鬼神。” “又或者,他现在是世间唯一有信仰的人。”程无忌说。“所以整片大陆的神力为他一人所有。” “你们觉不觉得,他的力量有点像超越系魔法?”古穆拉说。 像,非常像。 罗斯玛丽认定狂神是邪恶,所以第一时间发起了攻击。她全速冲了过去,却回到了原地。她向前向后向左向右疾驰,却无法离开自己原本的位置。她试过了远程攻击,但全部无功而返。 “要怎么打败超越系的神通?”古穆拉问。 “忘却系,超越系,或者禁制系。”程无忌说。 “或者用克制神通的魔法。”王言说。 没人会用忘却系的法术。罗斯玛丽的超越系法术又不够强,肯定会被狂神彻底压制。所以三人同时将锁链射向了狂神,而王言则用心火轰击。 “羔羊无法反抗他们的牧羊人。”狂信徒说。 “你说谁是羔羊?”王言问。 他发现自己的心火停在了空中,消散了。 他想起:自己曾受过狂信徒的恩泽,在他的启迪下觉醒了“万花之印刻”。因此,他是“羔羊”。 古穆拉的锁链也停止了进击。他也是“羔羊”。 “你们自由的羔羊。”狂信徒说。“而现在,我就是自由。终于,你们成了我的羔羊。” 王言的身体开始不受自己支配,古穆拉亦然。他们随着狂信徒的言语舞了起来。王言向程无忌射出了无相弹,古穆拉则用“星光”攻击了罗斯玛丽。 在四人自相残杀之时,狂神使用了它的神通。 “赐予他们平等的死——” “召唤神,把我们送回去!”程无忌喊道。 狂信徒终于想起,自己的计划存在疏漏。龟马大陆的神明并没有被完全消灭。召唤物仍在,因而召唤神仍在。 瘤子状的召唤神现身了,用它的身躯打开了门。四人坠入门中,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虽然,狂神的神通作用在了召唤神的身上。它获得了永远的死。 而后,有一队人马出现在狂信徒的身后。 狂信徒没有回头。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领头的人说。 狂信徒没有说话。 “你的兴趣,应该不只是支配这个世界。”那人说。“宇宙中有无限的平行世界。在我们的帮助下,你的‘自由’可以延展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狂信徒说。“你们是——” 那人笑了笑。“我们是——‘奠基者’。” 狂信徒回过身,看着他们。他的身躯中飞出了无数虹色的蝶。这些蝶包裹了他,包裹了他们,很快地,也包裹了整片大陆。 古途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休眠舱”里。穿越之前,他明明记得自己是睡在床上的。不知道谁把他搬过来的。他钻出来的时候,程无忌和王言也刚刚出了舱。至于罗斯玛丽,应该是回到奥姆尼赛因斯高校去了。 “领导!有事汇报!”王言大喊。“龟马大陆出大事了!” “梦之子民”召开了紧急会议,古途扼要地介绍了龟马大陆目前的状况。狂信徒和他的狂神是比原初神、遗留之书更危险的存在,放任不管的话,它们很可能会发展成为蔓延全宇宙的灾祸。 “问题是,我们回不到龟马大陆了。”程无忌说。“即使回去了,没有打倒狂神的方法。” “事实上,在你们‘穿越’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对这个所谓的‘龟马大陆’做了一些调查。”孔相生——“梦之子民”的亚北区负责人——说道。 “我们发现,‘龟马大陆’和现实世界有紧密的关联。”赵智明——古途(名义上的)安保负责人说。“更具体地说,‘龟马大陆’的源头就在这个世界。” “什么意思?”古途问。“‘龟马大陆’是现实世界的某人用魔法创造的?” “或者用计算机虚拟出来的?”程无忌追问道。 “这个我们还不太清楚。”孔相生说。“但根据我们的魔力流体结构分析,那个‘源头’的位置刚刚被解析出来。就在10分钟前。” “在哪?”古途问。 “慈恩三院。”赵智明说。 “慈恩三院?我刚从那里出来。”王言说。 不久前——在现实世界是不久前,虽然他们已经在龟马大陆里度过了不短的时间——王言因为中了无相弹、疼痛难当,在慈恩三院住了几天的院。 事不宜迟,古途等人顾不上做身体检查,便立刻随众人驱车前往慈恩三院。 “魔力流体结构分析不会太精准,定位到医院区域已经是极限了。”赵智明告知他们。“接下来我们需要用更原始的方式排查。” 所谓原始的方式,就是凭借真视系的法术侦测魔力流动。“梦之子民”派出了他们最好的真视法师,但除了他们自己外,并没有发现哪里有魔力的痕迹。 在程无忌的建议下,他们又派出了技术专家,秘密排查医院区域内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患者及家属们的手机,仍发现什么诡异之处。 在他们忙于调查之时,古途也开启了自己的“读风之印刻”。和那几个真视高手相比,他的魔力感知能力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在他发现自己的感知处处慢人一步后,他放弃了对魔力痕迹的感知,免得自取其辱。 “读风之印刻”的好处是,它的解析程式可以更新升级。在程式升级后,它便能捕捉到之前无法察觉的微粒。或许,通过“升级”古途就发现那个所谓的“源头”。 如果“源头”并非魔法造物,又不是计算机模拟,那么,它是用什么物质构造了“龟马大陆”?古途应该捕捉的微粒又是什么? 幻觉? 意愿? 对,意愿。龟马大陆是遂愿之地。或许整片大陆就是因意愿而生。 “‘读风之印刻’,你能捕捉到人类的意愿吗?”他问自己的灵魂。 “……正在解析人类意愿的模式。……读风解析程式更新。”他的灵魂回应道。 他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的可以。魔法真是个好东西。 在“读风之印刻”的帮助下,他看到人们在发光。每个人都发光,有人的光芒微弱,有人的光芒炽热。 “这些光芒,便是‘意愿’的具象化……?” 他自己的光芒忽明忽暗,朦胧难辨。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望了身边的程无忌一眼。 她的光芒是黑色的。不是深渊的黑,而是夜空的黑。夜空中群星闪烁,那是人类无法踏足的无限空间。他开始怀疑,她究竟是人类,还是某种裹着人皮的异星造物。 但很快,一股强烈的热力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望向热力来源的方向,然后看见一轮耀眼如日的光。那光强得他睁不开,于是他只能一边用手遮目、一边跑向光芒的方向。 “是住院楼!”他告知同事们。 在光芒与热力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一处病房。此时的光芒与热量已令古途无法忍耐,他只得暂时关闭了“读风之印刻”。 “哎?这不是我住过的病房吗?”王言说。 “难不成凶手就是你?”程无忌说。 光芒和热量的源头显然不是王言,而是此时此刻病房中唯一的患者。 ——王言曾经的室友,那名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植物人。 “就是他。”古途说。刻在他灵魂上的“原初之印刻”骚动了起来,它告知了他一切。 龟马大陆,以及在这片大陆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这位沉眠者的一个梦,一个遂愿之梦。 在梦中,一切愿望都会被实现。梦没有逻辑,而意愿就是它的逻辑。 尼蒙无法将遗留之书带回现实,因为梦醒后,人们会忘记梦中的一切。 所以,他必须穿越至时间的尽头。——人们唯一会记得的梦,是在醒前做的梦。利用这个原理,尼蒙便可以从梦中将信息带回。 “如果一切都只是梦,那没什么可担心了。”赵智明说。 “不。”程无忌摇头。“在我们离去之前,还有一队‘奠基者’潜伏在龟马大陆。” “想想看,‘奠基者’穿越到龟马大陆,究竟是想要什么?”古途说。 “信息,或者说,知识,显然。”程无忌说。“实体的东西带不走,但遗留之书上记载的知识可以带走。” “如果狂神的力量中蕴涵着某种奥秘,”古途说。 “而‘奠基者’再把这个奥秘转化成了可读的信息,”程无忌说。 “然后,他们把信息带回到现实世界,”古途说。 “我们就危险了。”程无忌说。 “你们在表演双簧吗!”王言抱怨道。 综上所述,他们需要阻止“奠基者”获得狂神的知识。 而方法,非常简单。简单得无以复加。 “只要杀掉他就好。”古途看着沉睡的植物人。无论他的梦境中有多强大的神明,只要杀掉他,梦就会结束。 “我们要杀死一个无辜的人吗?”赵智明在犹豫。 但是,没有时间犹豫。植物人或许是无害的,或许是即将毁灭世界的祸首。他们已无时间来确认这一点。“奠基者”在行动。 “我来动手。”程无忌将锁链拧成螺旋之剑。 剑锋对准了植物人的心脏,然后,刺下。 就在剑锋刺下的那一刻,植物人的身躯内飞出了无数虹色的蝶。它们从他的口中涌出,从他的鼻中涌出,从他的耳、从他的毛孔、从一切可涌出的部位涌出。虹色之蝶包裹了他,凝聚成了一道虹色之茧。 “动手!”孔相生吼道。 “梦之子民”用最强的火力轰击了茧,而一切指向它的攻击都化作了虚无。 古途直觉地感到,虹色之茧会不被任何手段所动摇。 百年,万年,亿年之后,它仍将屹立于此,不增不减,不动不摇。直到, ——时间的尽头。 (第三卷《众志成只之国》完。) 第172章 古钟低鸣之时 虹色之茧成了市内的奇观。 “梦之子民”们熟练地使用了各种抹去行迹的法术,消除了自己曾去过慈恩三院的事实。但他们没有能力消除虹色之茧。很快,它便被医护人员发现,而后被媒体得知、被全市居民得知、被世界得知。 世界各国成立了调查小组,去研究这个不可理喻的奇观。结果可想而知,这些不知魔法奥秘的精英学者们,除了深刻认识到人类科学的渺小之外,再无更多收获。但其实,即使让熟谙魔法原理的法师去调查,也依然是无法解析其原理。 “魔法的事情,或许不久就会暴露。”这是“梦之子民”的一致判断。 经历了这一切的古途去做了身体检查,但检查的重点并不是身体,而是他的灵魂。医疗部的同事们被吓了一大跳,因为与上次检查相比,古途的灵魂更加破碎了。 “简直是医学奇迹。”医生们啧啧称奇。“灵魂都碎成这样了,人怎么还活着啊?” 古途想起,自己的公司已经很久没去了,说不定他们已经忘了这个老板了。他起码得过问一下他们钱还够不够用,需不需要他给他们“融”个资。不过在那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程无忌。” “什么?” “咱找个地方去玩。” 他认为他很有必要去跟程无忌逛个街、约个会,以确认之前的告白成功不是儿戏。毕竟她只是收下了他一根狗尾巴,这事有太大的解读空间,也许一切都是他的误解和一厢情愿。 “好啊,去哪?”程无忌倒是答应得痛快。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他问。 “我想回家打游戏。”程无忌的回答特别诚实。 于是他们决定一起去程无忌家打游戏。程无忌家的游戏那么多,总能找到一两款他擅长的。 之前他就去过程无忌家,而且灵魂碎成渣的他也不大可能不要命了对她图谋不轨。所以这事没什么阻力。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们路过了民政局。 “要不要顺便去领个证?”他问。 程无忌静静地看着他。那表情不算友好。 “我的意思是,现在我也没有亲人在世了,也不像能活很久的样子。”他解释道。“万一我死了,你就可以领我的遗产了。虽然我一穷二白,但好歹名下还有个公司。” 程无忌还是静静地看他。 “……我只是随口一提。”他说。 之后的一路,二人就没话了。他突然觉得有点紧张,不确定到了她家后是否要真的打游戏。 “喂!前方要拐弯了!”程无忌提醒他。 而他们的车已经上了直行道。就在他在考虑是该压线强行拐弯还是老老实实找地方掉头,一股热流涌上了他的喉头。他哇地一口,将前挡风玻璃上喷满了鲜血。 “程无忌……你把着方向盘!”他用最后的力气叫道。“……好像又有人召唤我了。” 他试图擦掉玻璃的血,免得挡住视线。但他刚伸出手就死了,整个身体压到了喇叭上。 再打方向盘已经来不及了,程无忌立刻射出了锁链控制住车身。 古途这体质就不适合开车。 肉体去世,灵魂升仙。 两眼一黑,两眼一亮。他来到了新的世界。 来到一个新世界后,通常要先搞清楚两个问题: 第一,“我是谁”。 第二,“我在哪”。 第一个问题有点难回答。 眼前没有镜子,于是古途伸出了双手,希望从手的大小和粗糙程度判断自己的体型、年龄、职业。但是他看不清自己的手,就像是一个忘戴眼镜的高度近视眼,看东西模模糊糊的。他又望向四周,可四周的景色却十分清晰。只有看自己时,画面才是模糊的。 他走向前方的桌子,从桌上取了一个苹果,把它握在手中。在他的眼中,手还是那么模糊,模糊得像被涂坏的油画,可手中的苹果无比清晰。 他又低头端详自己的服饰,而他的服饰和他的手一样模糊。总之和他有关的东西都是模糊的,他这个人彻底糊了。 算了,到了异世界,总是会遇到怪事。老大惊小怪的不好。 既然第一个问题解决不了,那就先解决第二个问题——“我在哪”。 现在他的身处于一个大厅内。大厅没有窗,桌上与四周的烛台是唯一的光源,整个房间昏暗而辽阔。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显然是张餐桌。“丰盛”一词指的是食物的种类,而非食物的数量。与个头硕大却不粗鄙的银制餐盘相比,盘中的冷餐和甜点显得太过“小巧”了些,不过刀工摆放十分精致,一看就是出于名厨之手。多数的餐盘都被银制的罩子盖了起来,大概里面装了热菜。 整张桌子大概能坐下50个人,挤一挤100人也放得下。但古途数过,椅子和餐具只有11套,椅子与椅子之间有很大的空间。 毫无疑问,这个房间肯定是某个贵族的餐厅。从用品与装饰的质地与风格来看,应该是那种颇具地位的欧洲贵族。异世界也有欧洲吗?这是个问题。 钟声鸣响。 他抬头,循着钟声,一侧墙壁上方,看到了一个华贵而庞大的挂钟。挂钟周遭没有光源,因而起初他没有注意到它;但随着钟响,它自发地笼罩在昏黄的光芒之下。表盘的十二刻度上,印着十二个奇妙的图案。他之前没有见过这些图案,但某些被灌注到头脑中的知识告诉他:这些图案是这个世界的文字,它们代表了1至12的数字。 表针指向了12,钟声也鸣了12响。 而后,其他三侧墙壁也有橙光的烛火亮起。11道烛火,映衬着分散在三侧墙壁上的11道门。11道门的外观如出一辙:门体漆黑,门质厚重,被层层纸条封住,仿佛要阻止门中人外出。 11道门同时发出了干涩的响声,而后,门体横移,纸条撕裂。门中人们使出了浑身力气,终于成功将门推开。 11道门同时打开了,门中人终于出现在框中。六个男人,两个女人,还有3道门的主人没有出现,门框中空空如也。 六男两女不约而同地走向了餐桌,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随后,那11道门自行关闭起来。 “开餐。” 整个大厅突然亮起。古途没发现烛火之外的光源,但显然光靠烛光没法把大厅照得这么亮堂。他蓦然发现,在钟表之墙的黑暗中,站着11名仆人。他们之前一直在这里,而他竟没有发现。 仆人们走向了各自的主人,为他们系上餐巾,将开胃菜拜倒他们桌前,服饰他们用餐。有3名仆人的主人没有到来,他们便恭敬地站到了空椅子的侧后,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指令。 六男二女各自用餐,他们没有交谈,也没有看彼此。整个大厅中只有咀嚼音和刀叉与银盘碰击的声音。 古途趁机环视了大厅的结构。他发现四周的墙壁上一共只有11道门。如果每道门都通向一位贵族的房间,那么他势必要经过某人的房间才能离开这里。这里坐着的8个人都不像是好说话的样子,或许他应该去其他3道门碰碰运气。 “为什么古伦尼会在这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打破了沉默。他的刀叉不停,眼睛仍盯着盘中的食物。 这是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五官如刀刻般棱角分明,一头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乱,在金色的冠装头饰与华丽的大氅映衬下,男人隐隐露出一股帝王气息。……吃饭时披着这么一个大氅真的好吗? 其他7人一起扭头,望向了古途。 不是,你们看我干嘛?难不成我就是那个古伦尼? 好,破案了。我就是古伦尼。“我是谁”的问题解决了。 “显然,是你们中的某个人召唤了我。”古途——古伦尼大方地走向餐桌,和他们攀谈起来。这伙人一看就很有身份,说话都趾高气昂的,但他没必要惯着他们。“召唤我的那个,麻烦你举手承认一下。” 而他们不再看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食物上,仿佛一下子对他失去了兴趣。 “别再玷污我们的眼睛了。”魁梧男人说道。“你立刻消失。” 是你们叫我过来的哎。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你当我召唤物呢?再说你倒是给我指个出口啊。 “你太仁慈了,雷角。”一个披黑袍戴兜帽的男人说道。“对于这种人,‘就地处决’已经是宽容的极限了。” 由于带着兜帽,所以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看出他非常消瘦,两腮都陷进去了,声音也有力无气的。说话带着兜帽吃饭也不合适……而且我怎么招你们惹你们了,还要就地正法? 名叫“雷角”的魁梧男人没有回应。但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女人进行了反驳。 “我不想在这里闻到血。”她说。“会没食欲的。” 这个女人非常高大,坐高和雷角差不多,而腿比他还长,或许她是11个人中最高的一个。她有着一头金色长发,整个身体都包裹在钢铁板甲之中。若不是她有一副精致面容,肯定会给人一副“女汉子”的印象。但她的相貌实在超标,所以她的男性化气质并不会让她的魅力减色,反而尽显英气之美。 “让他在这里也无妨。”一名儒雅的男子说道。他留着干练的短发,戴着单片眼镜,打扮得像个近代的法国贵族。“反正这件事与他无关。” “那可说不定,鸣辰老弟。”黑袍兜帽男用尖刻的语气反驳道。“‘王之器’的事情可说不准啊。” 名为“鸣辰”的儒雅男人笑了笑,没有否认。 正在这时,钟声再次响起。 距离上次钟响,不过经过了十几分钟。整点报时是不是太频繁了? 古伦尼望向众人。此刻,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异常凝重。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刀叉,静静聆听着墙壁上的挂钟敲响了一声,两声,三声。 挂钟一共响了十三声。 然后,所有的烛火在同一瞬间暗了下去。整个大厅遁入黑暗。 “有了!”黑暗传来黑袍兜帽男的声音。 之后,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古伦尼试图唤出“星光”,制造点光源。但他的施法失败了。 他又试着用“极星之印刻”强化自己的夜视能力,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好在黑暗没有持续很久。很快,钟声再次响起,这次它响了五下。 烛火复燃,大厅恢复了光明。众人仍坐在他们的座位上,仆人们也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姿势,站在他们的侧后。 “纹形,刚才你说了什么吗?”儒雅男人鸣辰问道。 “纹形”便是黑袍兜帽男的名字。 纹形没有回答。 所有人都望向了纹形。他静静伏在桌上,一动不动。 他身后的仆人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检查了他的鼻息。 “他死了。”仆人镇定地说。 第173章 最初的牺牲者 得知纹形的死讯时,剩下7人不约而同地用餐巾擦了擦嘴。他们身后的仆人上前,递来银制洗水盆。他们在盆中洗手、用丝巾擦手,动作也如出一辙。 “现在,首先要确认的是,纹形是不是确实死了。”儒雅男人鸣辰说道。 “我确认过,我的主人——纹形少爷——确实是死了。”纹形的女性仆人说道。她谈吐得体,语气中不带一丝惊慌。 “很好,这是你的意见。”鸣辰说。 身后的仆人为他拉开椅子,他站起身,走向纹形的尸体。他将伏在桌上的纹形放回座椅,然后检查了他的鼻息、脉搏和瞳孔。 “纹形的确是死了。这是我的意见。”鸣辰说。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而后,贵族们依次站了起来。先是那个高大的飒爽美女,然后是名叫“雷角”的魁梧男人。他们按照顺序来到纹形面前,每人都检查了一遍尸体,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纹形已死。有异议吗?”高个美女问道。 “没有。”雷角说。众人皆默认。 这是群疯子。古伦尼想。和自己在同一张桌上吃饭的人就这么死了,这样的反应怎么也不正常。而且,7个人都是这样的反应,那11名仆人脸上也没有出现应有的惊恐表情。 难道说,这样的事情在他们预料中吗?不,显然不是。 “没想到,只不过吃个饭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鸣辰叹了口气。“恐怕……在座的各位都有嫌疑。……当然,我自己也不能排除。这样,大家各自澄清一下,刚才熄灯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就从你开始怎样?夕鹿?” 鸣辰望向了那个高大的板甲美女。夕鹿是她的名字。 “你要现在排查凶手吗?”夕鹿问。 “凶手是谁,不重要。”雷角说。 “哦?那么什么才重要?”鸣辰问。 “死因,当然。”雷角的目光扫过众人。“凶手用了什么手法,这才是重要的事情。” “死因也不重要。”夕鹿将自己高大的身躯靠在椅背上。“凶手会当着所有人动手,就是确信手法不会暴露。” “那么,我们换个角度思考。”鸣辰说。“为什么是纹形?” “也许是随机挑选的。”雷角说。“先后次序无关紧要。” “你们不觉得,纹形的那句话有点奇怪吗?”鸣辰说。“他为什么要说‘有了’?” 无人回答。 “都没有想法吗?”鸣辰的目光扫过众人。 还是无人应答。 “又或者说,有想法,但不愿告诉别人?”鸣辰追问道。 但这样的追问毫无意义。显然,在座的各位不打算再发表任何意见。 一个刚才一直沉默的“丰满”男人站了起来。“这顿晚餐很丰盛,多谢款待。容我先行告退,恐怕我需要找个宽广的地方——消消食去了。” 胖男人离去了,他的仆人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那么,明天早餐再见。”鸣辰也站了起来。 众人皆散,走向了各自的房间。只有纹形的女仆还留在原地,看着尸体发呆。 看她的体型,要独自把尸体运走恐怕有困难。古伦尼决定上前搭把手。 “要运回他的房间吗?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他问道。 女仆对他露出善意的笑容。 “多谢好意,不过,把他留在这里就好。”她说。 然后,她也转身离去了。纹形的房门自己开启了,她走了进去。 古伦尼凝望着她的背影,他实在好奇她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 “离开这里。”一个清冷的女声在他身旁响起。 他一扭头,看到一个气质温婉典雅的美人。她有秀丽的面容,眉间隐隐透着一丝哀愁,长发如金色的丝绸,发梢被黑色的发绳束起,轻轻搭在胸前,身着的白色长裙装饰并不繁复,却简约之中透着贵气。她是那7名贵族之一。 “你不属于这里,也不该被卷入这场灾厄。”留下这句话,她便翩然离去了。 贵族和仆人均回到了他们的房间,而后,整个厅堂的光也熄灭了。唯有桌上的蜡烛用昏黄照出微光。 古伦尼想起,他刚才应该跟着一位贵族溜进房间的,现在他又被困在大厅了。不过,他也不急着离开这里。他想先检查一下那个叫“纹形”的男人的尸体。 他没学过医学,光线也不好,所以他没法检查得太仔细。粗略地看,纹形身上没有外伤,也不像是中了毒。他的表情平静,看起来死得并不痛苦。 古伦尼立刻想出了十几种能杀人于无形的魔法。他决定先用“读风之印刻”找下施法痕迹。 但是,他失败了。“读风之印刻”不听使唤。 不光是“读风之印刻”,“极星之印刻”、“追死之印刻”、“烛泪之印刻”和所有他能想起的印刻全部拒不听令。 他一怒之下唤出了自己的“带鱼”灵魂,想看看它那满身的印刻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发现,原本捆在“带鱼”身上的锁链不见了。现在“带鱼”没有散架全凭惯性,说不定一阵风吹来它就散落成一地灵魂碎片了。 “不是。我来了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 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立刻被反召唤到现实世界,运气好的话程无忌还在他身边,能抢救他一下。 但用不了魔法、召唤者也不明的情况,反召唤不太现实。当前最明智的做法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免得身躯的移动导致灵魂的晃动,害得灵魂碎片晃落。 于是,他呆立原地。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腿酸了。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坐下。……如果现在走两步,拉把椅子坐下,灵魂应该不至于散架?……不,不能抱有侥幸心理。性命攸关的事情,不能冒险。 就在他因“坐or不坐”的生死问题纠结时,他正面对着一道房门打开了。一个12、3岁的黑发男孩走向了他,男孩身后还带着一位高个子仆人。 这位高个子仆人古伦尼之前是见过的,之前他服侍的是一把空椅子;而这个男孩古伦尼没见过。这么说,男孩便是没在晚餐露面的3个人之一。 男孩年龄不大,架子却不小,一副拽拽的样子踱步至古伦尼面前。贵族的小鬼都是个鸟样子。 “他死了吗?”男孩语气冰冷,问他侧后的仆人。 “就我所见,他没有死,少爷。”仆人答道。 我没死,只是不能动,熊孩子。——古伦尼很想这么回答他,可他刚要张嘴,带鱼就立刻晃了一下。他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你一定是看错了。他一动都不动。”男孩说。 “也许他有苦衷。”仆人说。 男孩“啪”地一个耳光抽在古伦尼脸上。火辣辣地疼。 “你看,他还是没有动。”男孩说。“他不知道疼,一定是死了。” 如果我能用魔法,一定一个打耳光抽你脸上。古伦尼悻悻地想。 “您希望他死吗?”仆人问。 “死了最好。”男孩说。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性格恶劣之人,今天才初次见面,你却要咒我死。 “喂!”男孩很没礼貌地对古伦尼喊着。这教养一点都不像是贵族家的孩子。 “你没有话要说吗?”男孩问。 有话要说,只不过说不出来。 “为什么,你……” “为什么你在这里,闻垂?”一个中等身材,面露凶光的男人站在男孩面前。 光线太暗,古伦尼也一直没敢扭头。他竟没察觉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是古伦尼之前见过的男人,贵族中的一人。此人有一头火焰般奔放的红发,半边脸都被纹身占据,比起贵族,倒更像是道上混的。古伦尼记得此人的吃相不太好,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流氓劲。 “我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缠蛰。”男孩“闻垂”气势不输纹面男。 “很好。那么,为自由而死,你也没有怨言?”纹面男“缠蛰”把手按在了闻垂的头上,看他的架势,仿佛是要一掌将闻垂捏碎。闻垂的仆人蓦然拔出腰间的刺剑,缠蛰立刻后退了两步。 “你要在这里动手吗,缠蛰少爷?”仆人以剑尖直指纹面男缠蛰。 “为什么不呢?”缠蛰放肆地笑着。“事情本来很简单,为什么要拖那么久呢?” “那么,接下来我要得罪了。”仆人说。“请您去死,缠蛰少爷。” 仆人的刺剑如毒蜂,如蛇吻,如惊雷。毫无疑问,这个貌不惊人的高个子是剑术的高手。在他的剑击前,缠蛰只能步步后退。但他退的速度不及剑追击的速度。 仆人一剑刺向缠蛰咽喉,而缠蛰后退不及。 “叮”。剑刺中了,但它刺中的不是咽喉。 而是斧面。一把长柄斧从头而降,挡在了仆人与缠蛰之间。 而挡在他们之间的不仅是长斧,还有长刀、巨剑、链锤。在他们之间,骤然出现了一个兵器库。 “游戏结束,闻垂。”缠蛰笑着。“‘六之刑牢’,‘王之器’终降世间。” “头脑简单的家伙,这么早就暴露了你的‘王之器’。”男孩闻垂故作镇定,但语气中已显露惊慌。 “无妨。”缠蛰笑着。“反正你们都会死。” “你们都会死”的“你们”也包括我吗?古伦尼很想问他。 缠蛰拔起长柄斧,挥斧砍向仆人。仆人闪过,返身用刺剑袭击。但一块盾牌飞到二人之间,挡下了刺击。与此同时,一柄长矛悄无声息地刺入了仆人的肋下。 “跑!”仆人对身后的闻垂喊道。 仆人倒下了。他的背上插满了刀枪剑戟。十数种武器同时击穿了他。 闻垂冲向了仆人,但古伦尼突然冲出,拦腰将他抱住。 “开门!”古伦尼对闻垂喊道。 闻垂不再倔强,他手指一挥,房门应声打开。古伦尼抱着向房门狂奔而去,十八般武器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古伦尼跑出了他生平的最佳成绩,在缠蛰的武器库把他们撕烂之前跑进了屋。房门及时关闭,将武器们挡在了门外。这门看起来结实得很,什么兵刃也打不穿。 这么一折腾,古伦尼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已经碎成什么样了。现在他都不敢看带鱼的样子。 他感觉到,自己怀中的闻垂颤抖了起来,眼从不住滑落。他发现,这孩子的眼睫毛很长,哭的样子特别惹人怜爱。看到熊孩子哭得稀里哗啦,他本该幸灾乐祸,但不知为何,此刻他只要安慰他。 “没事了。已经安全了。”他柔声安慰道。 但闻垂哭得更伤心了。 古伦尼突然觉得自己的背上很疼。 他微微回头,发现自己背上插了三十多种兵刃,比仆人背上的都多。 他想起,在兵器库的轰击下,闻垂之所以毫发无伤,是因为他下意识地替那孩子挡下了全部攻击。 我是傻【哔——】吗?他很想问自己。 然后,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倒在男孩面前。 第174章 王与臣 “抱歉。这本是我的责任,但我自己却做不到。 “我只能请求你,拜托你。 “我会尽我所能回报你,即使那意味着终结。 “属于我的伤痛,我不会让你承受。” 古伦尼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豪华得不像话的大床上。不光是床,整间房间都很富丽,随便拿走个小物件小饰品都能卖不少钱。而那个讨厌的小男孩闻垂伏在他脚边,睡着了。 他发现自己的背已经不疼了。他想确认一下伤口的状况,而恰好床头柜前有一面镜子。他望向了镜子,而镜子中的自己是一团迷雾。他还是看不清自己的模样——连脸都看不清,更不用说后背了。他试图用手去够自己的后背,摸摸伤口的形状,可每当他触碰自己,就像触碰到了一团棉花,没什么实感。 “我究竟是人类,还是什么异种生物?”他扪心自问。 男孩一下被惊醒了,他吃惊地望着古伦尼,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很快,他又恢复到了那副讨人厌的面孔。 “……你还活着啊。”他语气生硬地说。 “我可不确定这一点。”古伦尼说。“总之,现在我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不介意的话,你能解释一下吗?” 闻垂睁大了眼睛,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我是谁?这是个好问题。 “我也不知道,但他们叫我古伦尼。”古伦尼说。 “哦。”闻垂好像松了口气。“……你失忆了?” “其实也不算……你就当我是失忆了。” “……那你记得什么?” “……关于这个世界,我一无所知。”古伦尼说。“应该属于完全失忆。” “……哦。” 闻垂转身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了来。 “我觉得你可以先解释下,你是谁,餐厅的那些人又是谁,正在搞什么鬼。”古伦尼说。 “你说话好怪。”闻垂说。“被夺舍了吗?” 那里怪了? “那么,要从头说起吗?”闻垂平静了下来。“我们在进行‘选王仪式’。” “‘选王仪式’又是什么鬼?” “……铁锈王。” “铁锈王又是谁?” “铁锈王是‘羽化之国’的王。”闻垂说。“……现在是先王。他死了,所以要选出他的继承人。” “这种事情应该事先做好安排。他没有遗嘱吗?” “有安排,就是‘选王仪式’。”闻垂年龄不大,说起话却有种老气横秋的感觉。“有继承权的皇子齐聚一堂,相互厮杀,最后活下来的就是新王。这是‘羽化之国’的传统。” “这传统听起来可不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这都是为了‘真王之器’的铸造。” “……你不觉得名词有点多吗?” “在先王驾崩的那一刻,拥有王族血脉的人中,一些人会觉醒‘王之器’的力量。拥有‘王之器’的王族,就有参加‘选王仪式’的义务。” “……之前那个纹脸男能召唤出一堆武器,这就是他的‘王之器’?” “在‘选王仪式’中,你杀掉一个对手,就能夺取他的‘王之器’。当你夺走了所有的‘王之器’,也便拥有了所有对手的能力,此时,‘真王之器’就铸造完成了。” “……原理跟养蛊差不多。” “本次‘选王仪式’出现的‘王之器’,是‘羽化之国’有史以来最多的。”闻垂说。“他们都说,这次‘选王仪式’后将会诞生史上最强的一位王。”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把其他候选人都杀掉,或者被他们杀掉。”古伦尼叹了口气。“我猜,召唤我的人就是你,而我的职责就是帮你赢得这场‘选王’战争,对?” 闻垂点点头。 如果有选择,古伦尼很希望自己的召唤者是那个面带愁容的温柔美女,或者是那个叫“夕鹿”的板甲姐姐。但既然召唤自己的是这个死小鬼,但也只好为这个小鬼尽忠了。这就是身为召唤物的职业素养。 古伦尼和闻垂来到了会议厅,商讨下一步的计划。属于闻垂的房间一共有6间:卧室、书房、起居室、会议室,以及两间盥洗室。两个人占用一间会议室,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可能这就是王族的生活。 显然,要赢得这场选王斗争,那个“王之器”是关键。利用好自己的“王之器”,尽可能多地夺取他人的“王之器”,便可令胜利的天平向自己倾斜。 “那我们先来分析下现状。”古伦尼说。“首先,你的‘王之器’是什么?” “‘十一之忆’。”闻垂说。“这是它的名字。” “它的功能是什么?”古伦尼问。 “把你召唤到我面前,就是它的功能。”闻垂说。 “……其他功能呢?”古伦尼问。 “没了。”闻垂说。 “……没有其他功能?那能召唤我以外的人吗?”古伦尼问。 “不能。”闻垂说。 “【哔——】。”古伦尼骂骂咧咧。 闻垂睁大眼睛看着他。 “是这样的,”古伦尼解释道。“我呢,原本是个特别厉害的法师,一个人灭了一个帝国的那种。曾经有个毁灭世界的怪物,我一发秽雷就把它打崩了。我还打过神仙,一人打好几个。” 闻垂静静地看着他。 “但是,法师,他得用魔法对不对?”古伦尼说。“但是挺奇怪的,我一来你们这儿,就用不了魔法了。” “这是‘选王仪式’的规则。”闻垂说。“在‘选王之馆’中,一切魔力都会被压制,‘王之器’是唯一的例外。” “不谦虚地说,我这么一个伟大的法师用不了魔法,四舍五入就是个废人。”古伦尼说。“你的‘王之器’功能就是召唤我,那就约等于没有功能。纵是我运筹帷幄用兵如神,这次也实在帮不了你了。救不了,等死,告辞。” 古伦尼刚要走,他突然想起,用不了魔法的他,灵魂在没有锁链的情况下裸奔了很久。之前,他张个嘴灵魂都要晃两下。现在,他又是狂奔又是挡刀的,又说了那么话,带鱼应该早就晃散架。 “不,往好处想,我现在还活着,说明它没有散架。带鱼是很坚强的。”他安慰自己道。 为了印证自己的观点,他把带鱼拉出来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 他没看到带鱼,只看到一地的带鱼块。 “……果然散架了啊!” “你的‘臣之器’呢?”闻垂问。 ……什么“臣之器”? “被‘王’所召唤的你,身上会有‘臣之器’。”闻垂说。“而你的‘臣之器’是——” “——‘十一之锁’。”一个名字闪现在古伦尼脑海。 “十一之锁”,闭锁事物的力量。古伦尼立刻领悟了“臣之器”的用法,以最快的速度闭锁了自己的灵魂。他的灵魂在一瞬间转变为了“冻结”状态,不会再继续破碎下来。在解除“闭锁”之前,他暂时不用担心自己因灵魂碎裂而死了。闭锁灵魂意味着他将不能使用“印刻”与魔法,但在“选王仪式”中这不算个事。 “好。我现在总算有点‘超能力’了。”古伦尼说。“接下来,我们就要想想怎么利用我这个‘给东西上锁的能力’把其他候选人打倒了。” 稍微思考便能理解:闻垂和古伦尼在这场“选王仪式”中处于劣势。虽然尚不知道其他候选人的“王之器”,但无论如何“上锁”能力肯定不算好用的能力。比如那个叫“缠蛰”的纹面男,他的“王之器”就相当有战斗力,若是狭路相逢,古伦尼和闻垂就只有被吊打的份儿。那个叫纹形的黑袍男人死了,他的“王之器”便会被夺走,凶手拥有两种“王之器”,这无疑是很大的优势。 当敌强我弱时,最佳战术是:故意示弱,引诱强者自相残杀,再坐收渔利。但在这场“选王仪式”中,这个战术并不奏效。如果不主动出击,只会让强者坐拥越来越多的“王之器”,彼此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所以尽管他们只是弱鸡,也还是要主动出击。 “话说,其他候选人都是你的兄弟姐妹……起码也是亲戚,你下得了手吗?”古伦尼问闻垂。 “皇戚不是戚。”闻垂说。“我们生来是仇敌。” 即使不杀死对方,对方也会被别人杀死。若不杀死对方,对方便会杀死你。在这场“选王仪式”中谈论仁慈是可笑的。仁义道德从来都是束缚被统治者的枷锁,他们是王族,是统治者,仁义本与他们无缘。 古伦尼需要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让闻垂活下去。 “为什么?”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强行被卷入这场王族阋墙的,只有风险而毫无回报。或许,找到“反召唤”的方法,让闻垂自生自灭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此刻,他有种强烈的愿望,只想打赢这场“选王”战争。不知道为什么。 “我已经制订了下一步的计划,主动出击,收割人头。”他告诉闻垂。“时间就选在——明天早餐。” 第175章 闭锁圈套 “选王之馆”,这便是古伦尼当前所在建筑的名称。 “选王之馆”没有窗户,阳光永远不会照进这个阴暗的宅邸,他们只能通过钟表来确认时间。“选王之馆”也没有出口,在“真王之器”铸就之前,没人可以离开这里。 这个世界的大小,等同于宅邸的面积。这是古途穿越过的最小的世界。 古伦尼在闻垂的书房睡了一碗,之前仆人就是睡在这里的。他的生物钟很准,准时在清晨7点醒来。醒来的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腰酸背痛。 早晨时间是7点30。时间一到,大厅里挂钟如约地敲响了七下。11道房间同时打开,候选人们纷纷入座用餐。 昨天晚餐来了8位候选人,六男两女;今天早餐还是8位候选人,六男两女——闻垂顶替了死去的纹形,而古伦尼则顶替了闻垂的仆人,跟随在他身后。纹形和闻垂仆人的尸体都消失了,大概“选王之馆”中的尸体不过夜。未到场3人的仆人依旧在站在空椅子侧面,他们中也包括那位刚刚失去主人的女仆。 开餐。 和昨晚一样,桌上摆着丰盛的佳宴,只是不见厨师,仿佛这些食物是从天而降的。 “我能吃点吗?”站在闻垂身后的古伦尼问道。 “不能。”闻垂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微弱音量回答道。 “那么多菜呢,反正你们也吃不完。”古伦尼说。 “你没有资格和我们一同用餐。”闻垂说。 “又没人给我做饭,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古伦尼问。昨天的晚餐他没吃到,只是凑合着用闻垂房间里的糕点充了下饥。……虽然那些糕点的味道确实不错,不愧是伺候王族老爷的手艺。 “呱噪。你妈妈没教过你用餐时的礼仪吗?”坐在对面的纹面男“缠蛰”大声地抱怨道。明明他的吃相比谁都差。 “大概没教过。那您的礼仪是跟谁学的?”古伦尼问缠蛰。“猴子?” 缠蛰没有生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古伦尼,或许他在想:这个昨天插了满身武器的人为什么今天又能活蹦乱跳的。然后,他猛地将餐叉丢向了闻垂。餐叉疾飞,其势凶狠,似要夺闻垂性命。古伦尼立刻抄起闻垂的餐盘,“叮”地挡下了缠蛰的飞叉。 古伦尼突然发现,他的运动神经还蛮强的。在没有“极星之印刻”加护的情况,如此迅猛地做出应对,可见这具身体身手不凡。 “你都洒我身上了!”闻垂不满地大叫。 ——餐盘中还有食物。古伦尼一举盘,汤汁全洒到了闻垂身上。 “把脏衣服扔掉不就好了。”古伦尼说着,把闻垂的餐叉扔向了缠蛰。“反正你们有钱。” 缠蛰头一侧,飞叉擦着他的耳朵掠过,刺中了他身后的女仆。缠蛰的女仆相貌出众,但身手貌似不怎么行,她看着扎在肩头的餐叉,痛苦地尖叫起来。 其他6个候选人仍在埋头用餐,仿佛对发生在眼前的争端毫无兴趣。 “你在考验我的忍耐力,闻垂。”缠蛰冷冷地说道。他的仆人仍在尖叫,而他连头也没有回。 “没有的东西,就不用考验了。”闻垂立刻反唇相讥。这小子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小孩子。 缠蛰猛地拍桌,起身,抄起桌上的餐刀指着闻垂。 闻垂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为了掩饰他的胆怯,古伦尼挡在了他身前。 “刀子就免了,那玩意杀不死人的。”古伦尼说。“还是拿出你的‘王之器’来。” 在座的候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了动作,竖起了耳朵。 缠蛰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叫什么来着?‘六之刑牢?’”古伦尼继续说道。“能召出一堆武器是?正面作战的时候还挺有用的。” 缠蛰的脸色从不好看变成了难看。“王之器”是候选人们的最大武器,一旦暴露出来,其价值就少了一大半。过早地亮出“王之器”是他的一大失误,而在亮出“王之器”后还没杀掉对方是更大的失误。 但既然已经暴露,也便不用藏着掖着了。 “‘王之器’,‘六之刑牢’。”缠蛰的左右瞬间出现无数兵刃,他准备当场将闻垂格杀。 “叮”。是剑出鞘的声音。 那位高大的板甲美女,夕鹿,腰间长剑已拔出三分。 “别想拦着我,夕鹿。”缠蛰的眼睛仍盯着闻垂。 “请便。你要杀谁,与我无关。”夕鹿的手仍紧握剑柄。 如果他出手了,夕鹿一定会出手。缠蛰非常清楚。 或许,她准备在他之前先杀了闻垂,以夺取其“王之器”。 又或者,她准备在缠蛰出手之际奇袭他,来夺取“六之刑牢”。 更可能的是,她准备在缠蛰击杀闻垂之后再击杀缠蛰,一举夺取两个“王之器”。 更更糟糕的是,会有这种想法的,绝不只是夕鹿一人。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他们知道他的“王之器”,但他不知道他们的。无论怎么想,先出手都绝不明智。 “来啊。”古伦尼嚣张地挑衅道。“你不是怕了?” 缠蛰看着他,没有动。 许久。 那位胖胖的候选人最先恢复了用餐。他在自己的牛排上浇了不少色拉油,看着就让人觉得油腻。 在缠蛰左右的兵刃消失了。他收起了“王之器”,然后坐回了座位。 他拿起备用的叉子,重新吃起盘中餐。 夕鹿的剑回到鞘中。缠蛰的仆人拔出了肩上的叉子,缠蛰递给她一个餐巾,让她简单包扎了伤口。闻垂用餐巾擦了擦衣服,换了个餐盘,也继续用起餐来。 所有人都安静地吃饭,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最先用完餐的还是那个胖男人,他吃得最多,却也吃得最快。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仆人为他拉开椅子,他站起身来。“祝各位开心。” 胖男人离开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接下来的人是夕鹿,之后其他几名候选人也陆续结束了用餐。最后一个走的人是缠蛰,他心情不佳,食欲却不差,闷闷不乐地吃了一大堆肉类后,悻悻地离开了餐桌。 随着他的离去,大厅也黯淡下来,唯有餐桌与他自己的门前还保有微弱的烛光。 而要回房之前,他遭遇了一点小麻烦: 他的房门打不开了。 候选人的房门是蕴涵着奇特力量的门:只有房主能将其打开,只有房主能将其关闭。不需要钥匙而口令,一切全凭房主的意愿。 如今,缠蛰的门却开不了。 “为什么?”缠蛰气急败坏地问他可怜兮兮的女仆。 “因为我把它锁上了。”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蓦然回首,看见对面有橙光亮起,一道房间打开。那是闻垂的房间,古伦尼伫立在门框之中。 古伦尼的“臣之器”,“十一之锁”。其功能为“闭锁”。“闭锁”不能打倒缠蛰,却能让他有家不能回。 “‘王之器’,‘六之刑牢’!”暴怒的缠蛰唤出数把弓弩,令它们齐齐射向古伦尼,但古伦尼却溜回了屋,关上了门。矢箭被反弹到地上,狼藉散落。 缠蛰气急败坏地冲向了闻垂的门,用各式的武器狂轰滥炸。然而候选人的房门是这个世界上最老牢固的东西,任何攻击都无法将它射穿。他只是徒然地消耗着力气。 在用斧钺钩叉发泄了一通后,缠蛰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被困在这个黑漆漆的大厅里了,恐怕要这么孤单又无聊地等到午餐时间。 严格说来,他也不算孤单,起码有个相貌姣好身姿诱人的女仆陪着他。在大厅里玩些二人活动稍微有点过分,但为了打法无聊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过来!”他粗鲁地呼唤着自己的仆人。 但仆人没来过。他顿时心头火起,决定一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你在哪?”他吼道,望向了自己的房门。 然后,他在房门的微光下,看到了一具尸体。 ——他仆人的尸体。 就在刚才,有人杀了他的仆人,而他对此毫无察觉。 一股寒意涌上身躯,他终于明白了古伦尼的恶意。古伦尼把他困在了大厅里,而任何一个候选人都可以悄悄打开房门,对他发起偷袭。即使一击不成,他们也可退回房门,他根本无法追击。他对他们的“王之器”一无所知,难以戒备。 尽管局面不利,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他用“六之刑牢”将兵刃围成三圈,外圈是刀剑等短兵,中圈是矛戟等长兵,内圈是弓弩等远程武器,他自己则固守圆心。只要坚持到午餐,他便能获得生机。 觊觎他性命的敌人肯定准备以逸待劳,所以他当务之急是保留体力。他盘腿坐在圆心,闭目养神。他的兵刃会自动对敌人进行迎击。 他静坐了大约三十分钟。突然,弓弦响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弓弩齐射向自己的左方。他转向左方,却什么也没看见。一股阴风吹过,左翼的刀与矛已舞动起来。野兽的本能让他急闪出圈,而后圈心的位置有青色的磷光闪过。他意识到,如果刚才他慢了半秒,现在已经变成尸体了。 麻烦了。他曾随铁锈王南征北战,阵斩无数,与敌人正面相博是他最不惧怕的事情。但如今的敌人是无形的,起码是可不见的。这样的敌人要如何迎战?幸好“六之刑牢”的兵器能对这个无形之敌做出反应,让他不至于束手无策。 他一边不规则地进行移动,一边让兵刃环绕在自己周围。 兵刃对右边做出了反应。他疾退向后,而后有青磷之光在他身前炸裂。他立刻令所有兵器一齐攻击青光炸裂之物。兵刃似乎刺中了什么东西,没有鲜血溅出,却能听到溅血的声音。而后,有鬼哭声起,青光随之消散。他歼灭了“无形之敌”。 他刚松了口气,环绕在身侧的兵刃又对左侧做出了反应。而后,另一些兵刃对前方做出了反应。接下来,是侧右的反应。迹象表现,敌人同时从三个方向发起了攻击。——“无形之敌”不止一个。 缠蛰且战且退,看准时机发起攻击。不一会,他又击杀了一名“无形之敌”。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六之刑牢”,“无形之敌”并不足为敌。 在他退至闻垂的门前时,房门突然打开了。古伦尼从门中掷出了锁链,它精准中缠上了缠蛰的脖子。 ——古伦尼一直在等着这一刻,足以坐收渔利的一刻。 缠蛰的兵刃立刻飞向了古伦尼,而古伦尼在一击得手后便立刻回屋关门。 缠蛰试图解开锁链。古伦尼无法使用禁制魔法,如今他使用的只是普通的铁制锁链,要解开它们并非难事。 ——原本应当如此。但这些锁链被附加了“十一之锁”的力量,它们会永远地扼着缠蛰的喉咙,直至他死亡,直至世界走向尽头。 “‘六之刑牢’,被我们拿下了。”古伦尼对闻垂说。 然后,他听见门外传来了一声微响。 那是油脂击穿胸膛的声音。 在锁链扼杀缠蛰之前,有一支被色拉油凝成的水箭,射穿了缠蛰的心脏。 缠蛰死了,死在了闻垂的门前。但击杀者不是闻垂,他没有得到缠蛰的“王之器”。 第176章 午间会谈 “一切都准备就续。要开始吗,踏雪大人?”女性仆人问道。 雍容美丽的女子——踏雪点点头。 “我们会打破旧的法则,开辟新的道路。”她说。然而,她眉头的愁容不减。 在她的面前,是一副巨大的画像,她的父亲、已逝去的王——锈铁王——的画像。 “我将以您赋予我的剑,斩断您施于我的枷锁。”她的手臂浮现出闪亮的花纹,那是“王之器”的象征。“‘七之空响’,法则碎裂。” 而后,巨幅画像碎裂了。在它的后方,出现了一道门——离开“选王之馆”的门。 在“真王之器”铸成、馆中只剩下一名候选人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选王之馆”。——这是“选王仪式”的绝对法则。 但愁容的美女“踏雪”却可以撕开着法则,在其中找到缝隙。这便是她的“王之器”——“七之空响”的力量。 “走。”踏雪说。 她用力推着那道高逾5米的大门。她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于是仆人也上前助力。在两个女子的齐力,厚重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走出这道门,她们便可以离开“选王之馆”,结束这场肉骨相残的“选王仪式”。 但踏雪没有踏出一步。她吃惊地望着门外的光景。 “这是……什么?” 大厅里的挂钟敲响了九声,午餐的时间到了。 7位候选人,10名仆人(含古伦尼),总计17人来到了大厅。与早餐相比,少了缠蛰和他的仆人。众人很快就在地板上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没有人感到惊讶。之前发生在漆黑大厅里的事情,他们应该是都知道了,毕竟只有一门之隔。也没人提出要检查缠蛰的尸体。 所有人都安静地用餐。 “我能吃掉缠蛰那份吗?”古伦尼问闻垂。“要不,纹形那份也行。” “如果你能闭嘴,我会很感激。”闻垂说。 看着别人大快朵颐,自己却只能在一边站着。仆人这活还真不是人干的。 “喂,闻垂。”古伦尼说。 “安静点。你看上哪道菜了,我给你带回房间就是。”闻垂说。 “不是,你看挂钟。” 闻垂抬起头,望着墙壁上的挂钟。挂钟的表盘上,多了一滩血迹。这血迹显然之前是没有的。恰的是,这摊血迹恰好盖住了表盘上的数字六。 “‘六之刑牢’的主人死了,六这个数字也被盖住了。”古伦尼说。“不觉得太巧了吗?” “‘六之刑牢’的旧主人是死了,但新主人活得好好的呢。”闻垂说。“现在他坐拥两个‘王之器’,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如果纹形也是他杀的,那他现在就有三个‘王之器’了。优势大得很呢。”古伦尼说。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大厅里,还是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到。 “你怎么还在这里?”王者气质的魁梧男人“雷角”问道。他问的是纹形的女仆。 在纹形已死的如今,她早已没有留在这里的义务了。 “这问题早餐的时候就该问。”古伦尼说。 “只要‘选王仪式’没有结束,我就会一直在这里。”女仆回道雷角。“我会见证到最后。” 这番话让古伦尼对女仆微微侧目。她是一个中等个头的女子,身体站得笔直,身姿举止挑不出半点瑕疵,虽为仆从,但其言行绝不会令其皇族的主君蒙羞。 皇族仆从不乏沉鱼落雁之容,相比之下,她的相貌实在不算是出众。眯眯眼,淡雀斑,和传统的审美标准并不相容。不过,她的五官还算标致,长得挺耐看,看久了还蛮有味道。 雷角对于女仆的回答不感兴趣,或许在他眼中,她根本不算是个人。他的话题很快回到了死者身上。“缠蛰的死因是什么?” “背上有巨大的伤口。颈上有勒痕。心脏也被刺穿了。凶手的攻击手段还……挺多姿多彩的。”带着单片眼镜的儒雅男人“鸣辰”说道。“我想,他应该遭到围攻了。” “致死的是心脏的伤口。”高大的板甲美女“夕鹿”说道。 “哦?你说得相当肯定啊。”雷角说。 “这种事情,看一眼就是知道了。”夕鹿说。 “我不觉得这是‘看一眼就知道’的事情。除非,”雷角说。“——你在很近的距离看过。” “缠蛰明显死于偷袭。”夕鹿说。“你觉得那会是我的风格?” “在‘选王仪式’上,个人风格不重要。”雷角说。“缠蛰的‘六之刑牢’对你的剑术是个威胁。你迫切想消除这个威胁,心情大家都能理解。” 在他们争论之时,一名候选人早已结束了午餐,检查起了尸体。他是个长发遮面、眼窝深陷的男子。 “有什么发现吗?羚奔?”鸣辰问长发男子。 长发男子羚奔摸了摸了缠蛰心头的伤口,然后看了看沾在指尖的油脂。 “射穿缠蛰的不是利器。”夕鹿说。“而是油。” “油?” “只要射出的速度足够快,油也可以杀人。”夕鹿说。 这时,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了胖男子。他正在鱼肉上浇色拉油。 “色拉油是种常见的调料。”胖男子低头吃鱼,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 “只有你才会在肉上浇那么多油。”雷角说。 “你对我的口味有意见吗?”胖男子说。“如果是我杀的缠蛰,肯定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不觉得这是明显的嫁祸吗?” “……说不定是躲在房间里的人动的手。”长发男人羚奔低声说。 选王仪式的候选人一共有11个。但有2人至今没有露过脸。 在禁止魔法的“选王之馆”中,“六之刑牢”无疑是大杀器。无论是谁得到了它,这个人便会瞬间成为众人的威胁。凶器不知道握在谁的手中,这才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起码我们还知道缠蛰的‘王之器’是什么。”雷角说。“但对于纹形的‘王之器’,我们却一无所知。这不是更危险的事情么?” 在人人自危的情况,午餐时间度过得相对平静,没有爆发出什么冲突。 众人陆续离席。闻垂结束用餐后,又取了几样没被动过的菜,打算拿回屋给古伦尼吃。正在他们准备回屋时,鸣辰叫住了他们。 “聊聊?”鸣辰说。 大厅暗了下去。他们找了个光线昏暗的角落,攀谈了起来。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天的餐点,基本所有人都会出席吗?”鸣辰问。 早中晚餐都不是强制要求参加的,那两个人就至今没有露面。从安全角度考虑,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才是最稳妥的,那样自己肯定不会死。若是想主动出击,用餐时也不是好时机,在众目睽睽下出手难防黄雀在后。 “为了情报?”古伦尼问。 “是的,交换情报。”鸣辰说。“‘选王仪式’是一场迷雾战争,敌人潜伏在暗中,‘王之器’也全是未知。情报是最为关键的信息。” “所以呢?”闻垂问。 “我想和你结盟。”鸣辰开门见山地说道。 闻垂在思考,没有回应。 “这场‘选王仪式’是极不公平的,首先,‘王之器’就各不相同,有人一开始就处于优势。”鸣辰说。“比如说夕鹿,她被誉为羽化之国有史以来的最强剑客,正面对抗无人是她的对手。即使没有‘王之器’,她在这场战争中的胜算也不低。” 古伦尼不了解夕鹿。但看闻垂的表情,鸣辰并没有夸大其词。 “相反,我的‘王之器’不是战斗系的。”鸣辰继续说道。“从之前你和缠蛰的冲突看,你也应该不是战斗系的。我们都是天然弱势的候选人,所以,我认为,至少我们之间应该放下争端,同时对付其他候选人。” 闻垂不说话。 “当然,毕竟最后的胜利者只有一个,我要是让你跟我‘相互信任’未免太虚伪了。”鸣辰说。“所以我说的结盟,实际上是彼此交换情报的‘信息同盟’。如果只凭单独的情报源,恐怕我们永远都没法拨开迷雾。” “你想交换什么样的情况?”闻垂问。“‘王之器’?” “当然不是。‘王之器’是保命的底牌,要求那个也太不近人情了。”鸣辰笑了笑。“但是我觉得,对于凶手的推测、对于其他候选人‘王之器’的推测,我们不妨交流交流,应该没有坏处。” 风声。一把餐叉掉落到地上。 这里没有窗户,又何来风? “……我们换个地方聊。”古伦尼说。“这里不安全。” “好啊。去我那里,还是你那里?”鸣辰说。 房间的主人能开启或关闭房门,凭自己的意志困住或放走来访客。因此,在谁的房间里谈判,谁就占有优势。 闻垂没说话,于是鸣辰替他做出了回答。 “那就去你的房间。我不带仆人,一个人去。”鸣辰说。“结盟是我提出来的,自然我得表现出些诚意。” “好。”闻垂说。“跟我来。” 第177章 无形之敌 鸣辰进了闻垂的房间。 或许,现在是对鸣辰下手的好时机。 人家表示了诚意,真心寻求结盟,他们反过来却把人家杀死,着实不太仗义。但“选王仪式”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仁义道德只会束缚了自己的手脚。 在闻垂的房间里,鸣辰是绝对逃不掉的,也不可能获得外援。在房间里战斗,也不用担心“王之器”会暴露。唯一的麻烦是,如果有人看见鸣辰进了闻垂的房间,那么杀人凶手的嫌疑就抹不掉了。但背上嫌疑换来一个“王之器”,依然是划算的。 古伦尼的身体能力不弱,再加上“十一之锁”,只要一击得手,鸣辰就很难挣脱。胜算不低。 但反过来说,鸣辰不像是“傻白甜”,这些事情他理应知道,但他仍然选择进屋。也就是说,他有信心守护自己的安全。鸣辰的战斗力与“王之器”都是未知,在这种情况贸然出手终究是太过鲁莽。想在生存竞争中活到最后,慎重一些总是好的。 古伦尼决定不出手。看闻垂也不像是要出手的样子。 于是,愉快的情报交换时间开始了。他们来到了起居室,古伦尼给二人泡了茶。说是泡茶,其实他什么也没做。起居室的橱柜里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茶壶里是满的,还冒着热气。“选王之馆”的食物茶点好像都是自动供应的,无需动手,管饱管够。 “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信息是三个:”鸣辰率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一,各候选人的‘王之器’是什么,功能是什么;二,各候选人打算采取什么战术;三,目前谁处于优势,谁处于劣势。” “对这三点,我们都一无所知。”古伦尼说。 “也不算完全一无所知。”鸣辰说。“‘王之器’的确是不知道,但我们起码知道每个候选人的武力水平。比如说夕鹿,我跟她上前线,对她的剑术印象深刻。这么说,即使不用‘王之器’,缠蛰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也就是说,夕鹿自身的武艺已经相当于是一个‘王之器’了。” “是的。她的那个仆人我也认识,原本是有名的女悍匪,后来被她收归麾下,这个人的武艺也相当了得。如此说来,我们应该把她算作是自带2、3个‘王之器’的候选人。她可以凭借武艺大杀四方,仅在关键时刻使出‘王之器’,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所以,她无疑是处于优势的候选人。” “其他候选人中,雷角的武艺大概是最强的,但和夕鹿有不小差距。如果面对非战斗系的‘王之器’,他应该胜算不小,但对于缠蛰那样的战斗系‘王之器’,他应该是没法正面对抗的。” “如果雷角自己的‘王之器’是战斗系的,那就另当别论。” “另外,不是有两个候选人没露面吗?其中一个的仆人,就是脸上有疤的那个,也是个难缠的角色。据我所知,他是略逊于夕鹿的高手,可以算有‘王之器’级别的实力。” “他的主人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候选人不止是铁锈王的直系亲属,缠蛰、羚奔,包括我自己,都只是他的远亲,勉强能沾上点关系的那种。算得上皇亲的人没有一百也几十,这些人中谁得到了‘王之器’都不奇怪。那个疤脸是个拿钱办事的佣兵,谁都可能是他的主人。” 鸣辰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夕鹿、夕鹿的仆人,神秘候选人的疤面仆人拥有“王之器”级的战力;而雷角的战斗力大约和古伦尼差不多;而其他人的战斗力都可以忽略不计。 作为回报,古伦尼认为自己也该拿出些干货。 “我们目击到了缠蛰的死亡,基本可以确定的是,他同时受到了三种不同特性的攻击。”古伦尼说。 “其中一种是化作利箭的‘油’。”鸣辰说。 “另外两种是不可见的斩击,以及无法挣脱的锁链。”古伦尼故作客观地说道,显得锁链攻击与自己无关。 “你认为……这三个袭击者是同盟关系,还是各自为战?”鸣辰问。 “各自为战的可能更大。”起码古伦尼没跟两个人结盟。“要杀死缠蛰,不需要暴露三种战斗系的‘王之器’。用‘油’的袭击者应该就是个抢人头的。” “这件事给我们的教训就是,在大厅里动手是件愚蠢的事情。太多人惦记了。”鸣辰说。“指不定人头会被谁抢走呢。” “那么,应该在哪里动手呢?”闻垂问。 鸣辰没说话,把茶具放到了桌上。 “选王之馆”的结构很简单。除了大厅,就是11个候选人的房间。不在大厅动手,就只能在房间里动手了。 古伦尼突然想到,虽然他们在闻垂的地盘,但占有优势的人不一定是闻垂。 古伦尼轻轻把锁链缠在手中,静静地看着鸣辰。他说自己的“王之器”不是战斗系,但撒谎的成本是零。 鸣辰也笑吟吟地看着古伦尼。他举起了手。 闻垂的屋中传来出器皿碎裂的声音。候选人的房门坚固无比,隔音却不是那么好。 在几声脆响之后,闻垂的房门打开了,古伦尼挟着他冲出了房间。在自己的地盘上打架就是有这种好处,打不过还可以跑了。 “是鸣辰!”闻垂冲着四周大喊。“鸣辰杀了缠蛰,夺走了他的‘王之器’!” 鸣辰缓缓走出了闻垂的房间。 “貌似他们没有听到你的声音呢。”鸣辰笑着说道。 “那可说不准。”古伦尼带闻垂退至了大厅中央。“说不定他们正躲在门后听着呢,只是不想现在露脸。” “那可太遗憾了。有时候,太过谨慎不是什么好事。”鸣辰说。“会贻误战机的。” 鸣辰冲向了闻垂。 古伦尼挡在鸣辰身前,迎向了他。 他们之间尚有一段距离。古伦尼没碰到鸣辰,鸣辰也没有碰到古伦尼。 但闻垂却倒了下去,他的眼中尽是不解。 “闻垂!”古伦尼回首喊道。但闻垂已经没了声音。 在他回首的间隙,鸣辰的手已经触碰到了他。于是他也倒了下去。 鸣辰是如何击杀闻垂的?又是如何击杀了古伦尼?没人知道。 无人知晓的“王之器”,才是最好的“王之器”。 一击得手后,鸣辰疾冲向他的房间。现在的他已成了众矢之的,击杀他的候选人将得到他所有“王之器”。 鸣辰尚未回到房间,便感到一阵阴风袭来。这便是古伦尼所说的“不可见的斩击”,他对此早有防备,立刻撤步后退。他身形刚退,一道青色的磷光便闪在他的面前。刀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 此时,数道房门同时打开。夕鹿和雷角都冲了出来,他们不打算将鸣辰的性命让给他人。二人未至鸣辰已然相遇,夕鹿拔剑刺向雷角。雷角以剑相迎,勉强招架了下来,肩部却被划出一道血痕。夕鹿并不恋战,她径直奔向了鸣辰,而跟在她身后的仆人则与雷角继续交战。雷角的仆人也不示弱,加入了战团。夕鹿仆人以一敌二不露惧色,反倒是雷角二人渐落下方。 夕鹿的长剑已指向鸣辰。“无形斩击”的主人生怕被夕鹿抢走猎物,便令阴风吹向夕鹿。左前,左后,右前,右后,四道斩击同时袭向夕鹿。夕鹿闭上双眼,挥出一记孤月之斩。接下来,鬼哭声起此彼伏,她一剑击杀了四名“无形之敌”。 她继续提剑向前,鸣辰已进入了她的攻击范围。这时,一个男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一个胖胖的男人。 “滚开,夕鹿!他是我的猎物!”胖男人说。“别以为天下的东西都是你的!” “所以,这群透明小丑就是你的‘王之器’,沐狨?”夕鹿说。 “它们不是小丑。”胖男子“沐狨”说。“‘九之怨讳’的力量,比你强大得多。” 夕鹿一剑斩向沐狨。但她的剑却被拦下了下来。 拦下她不是有形之人,而是无形的斩击。 她又向沐狨挥出数剑,但再次被挡下了下来。刚才她一剑击杀了四名“无形之敌”,却没法击退面前这名“无形之敌”。“无形之敌”与“无形之敌”之间似乎也存在着差距。 她越是攻击,便越觉得奇怪。对方似乎非常熟悉她的套路,总能轻松化解她的攻击。而相应地,她也很极其熟悉对方的斩法剑术。 ——这是她的剑术。 这名“无形之敌”,几乎就是她自己的镜像。与它交战,就像是与自己交手。 但是,“无形之敌”能看见她,她却看不见“无形之敌”。因此,在应对中,她总是比对方慢了半分,十回合下来,她竟落了下风。 与此同时,数名“无形之敌”围住了鸣辰,封住了他的所有退路。在看不见又退不了的情况下,死亡是鸣辰唯一的结局了。 但鸣辰没有死。 因为沐狨先死了。 所有的“无形之敌”都在那一刻消失了。 不知何时来到大厅中的羚奔,将匕首刺入了沐狨的胸膛。 第178章 死斗结局 羚奔拉起袖口,露出手臂。他的小臂上有着繁复的花纹,那是“王之器”的象征。 他杀了沐狨,因此手臂上应该有两道花纹。一道是他自己的纹,一道是沐狨的“九之怨讳”。 但是,没有。 他翻了翻右臂,又检查了左臂,但没有看到“九之怨讳”。 他望向沐狨肥大的尸体,赫然发现:尸体上除了插着他的匕首外,还插着一把餐叉。餐叉深深刺入了沐狨的喉咙——它才是沐狨的死因。 光芒亮起。他抬起头,望向光,那里是鸣辰的方向。 儒雅的眼镜男,刚刚背叛了闻垂的男人,鸣辰。他小臂放出了光芒,而后一道花纹印在了臂上。——沐狨的“王之器”,被他得到了。 众人望着鸣辰。 就在几秒钟前,鸣辰还是众人的猎物。但现在,形势貌似不是那么回事了。 “九之怨讳”的力量,刚刚大家都已经见到了。这个“王之器”可驱使多名“无形之敌”,有的“无形之敌”甚至与身为最强剑客的夕鹿匹敌。得到它的鸣辰,显然不是可以轻易拿下的目标。 况且,鸣辰自己的“王之器”尚未暴露。它悄无声息地击杀了沐狨,无疑是种危险的力量。更不用说,鸣辰还得到了闻垂的“王之器”。或许这场骚动正是他设下的陷阱,他不是猎物,而是猎人。 但事已至此,夕鹿本不打算空手而回。既然鸣辰不再适合作为猎物,那她换个目标就是。 她望向了魁梧的王者,她的弟弟,雷角。而雷角也望向了她。 她的仆人心领神会,立刻退出了战团。 雷角也想退,但为时已晚,夕鹿的手臂已经亮起。“‘王之器’,‘一之死斗’。” 光芒涌向了雷角,而后,夜幕降临了。夕鹿与雷角消失了,二人遁入了永夜,人们再也寻不见他们的身影。 一座罗马式的竞技场,包裹了夕鹿与雷角。四周的观众席上空无一人,无人为即将上演的死斗喝彩。 夕鹿的“一之死斗”并不是多么强大的“王之器”。它的作用不过是将对手拖入一片与世隔绝的死斗空间。直至一方死亡之前,空间会永远地禁锢着他们。 而夕鹿恰好是这个国家里最强的人,无人能在一对一的决战中胜过他。所以,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可以平等决斗的舞台而已。 “很遗憾,你的‘王之器’不是战斗系。”夕鹿对雷角说。否则,雷角也不会被夕鹿的仆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力。 既然如此,他的“王之器”究竟是什么效果,夕鹿已无需多想。她只需要在这座竞技场中杀死他便可以得到答案。没人能打扰她,没人能渔翁得利。 雷角举起剑,冲向了夕鹿。而夕鹿也提着剑,缓缓走向他。决战之时,总是强者更为从容。 或许雷角是自知二人差距,便把胜负赌在最初的一击。这一击,他倾尽了全力。然而,全力之剑往往缺乏变化,夕鹿轻易地识破了他的剑势。她微微侧身,同时挥出一剑,在避开斩击的同时拦腰一击。 这一击划过了雷角的腰。夕鹿本以为雷角会断成两截,但他没有。他甚至连血都没有流。 夕鹿的剑尖没有实感。她立刻明白了:她拖入死斗空间的,不过是雷角的幻象。这便是雷角的“王之器”。 离开死斗空间的唯一途径是:杀死对手。她向雷角的幻象斩出千击,然而幻象不可能被斩杀。所以,她将被自己的“王之器”永远地困在这座荒凉的竞技场之中。 随着沐狨的死亡与夕鹿的消失,这场战斗进入了终局。 鸣辰见好就收,带着战利品撤回了自己的房间。雷角虽无斩获,但排除了夕鹿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也算是不虚此行,他停止了与夕鹿仆人的争斗,利索地打道回府。 羚奔独自留在大厅,懊丧不已。如果他能再快一步,“九之怨讳”本应是他的囊中物。他狠狠地踢了沐狨的尸体一脚。 突然,他发现:闻垂的尸体不见了。不但闻垂的尸体不见了,古伦尼的尸体也不见踪影。 他回想起来,他们二人毫无抵抗就被鸣辰打倒,着实非常蹊跷。鸣辰似乎根本没用“王之器”,事后鸣辰的手臂也没亮起光芒。 ……这是他们演的一出戏? 突然,锁链扼住了羚奔的喉咙,验证了他的猜想。在“十一之锁”的加持下,这是一道无法被挣脱的锁链。 “让我来,古伦尼。”羚奔听到闻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孩子不要老是打打杀杀的。”古伦尼说。“脏活交给我就好。” “不。”闻垂以与年龄不符的口吻说道。“这是我的战争,我的‘选王仪式’。屠戮血亲的罪,理应是我来背。” 锁链被交到了闻垂手里。闻垂比羚奔矮得多,羚奔被勒地仰下了身躯。闻垂掏出匕首,刺穿了羚奔的后心,结束了他的痛苦。 闻垂和古伦尼快速回到了房间。战斗结束。 闻垂和鸣辰的初次合作大获全胜。鸣辰得到了沐狨的“九之怨讳”,闻垂则得到了羚奔的“王之器”。 闻垂伸出手臂,端详着出现在其上的新花纹。 “羚奔的‘王之器’,名字是……‘八之顽石’。”他说。获得“王之器”的同时,关于它的一切信息便立即涌入了候选人脑海。 “功能是什么?召唤石块?把自己变成石头?”古伦尼问。 “没有功能。”闻垂说。“真倒霉,这是个完全无用的‘王之器’。” “什么功能都没有?”古伦尼大感恼火。“还有这种事?” “‘王之器’本就不平等。”闻垂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历史上也发生过这种事。” 闻垂回卧室午睡。 不知是谁把茶匙掉到了地上。闻垂踩到了茶匙,绊了一下。 “【哔——】!”他破口大骂,然后踢飞了茶匙。茶匙撞到墙壁,又反弹了回来,略过了古伦尼的鼻尖。 “小孩子不可以说脏字的。”古伦尼说。 闻垂在床上辗转了三十分钟,果断地意识到自己睡不着了。于是古伦尼建议他出去散散心。 “去哪?”闻垂没好气地问。 “选王之馆”里除了大厅也没别处散步了。 “我现在有两个‘王之器’,别人不会盯上我吗?”闻垂觉得散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没事,别人又不知道你的两个‘王之器’都是废物。”古伦尼安慰道。“只要虚张声势,别人应该大概率不会贸然对你出手。” “你刚才是不是骂自己了?” 古伦尼带着闻垂来到了大厅。他感兴趣的是沐狨的尸体,或许从上面能看出鸣辰“王之器”的端倪。 他们在昏暗的烛光下摸索着,花了一些功夫才找到沐狨的尸体。在尸体上,他们看到了一只猫。 “喵?”猫友好地向他们打招呼。 那是一只浑身黑色的猫,要不是它的金黄双瞳闪闪发亮,在这黑不溜秋的地方还真不容易看见它。 “这里有人养猫吗?”古伦尼向猫伸出了手。 “回来!”闻垂一把拉住了古伦尼的手。“说不定它是什么人的‘王之器’。” “哦,择日不如撞日,”古伦尼掏出了锁链。“既然遇见了,不如就把它勒死!” 猫好像听懂了人话,吓得“嗷呜”一声跑掉了。 “……坏人。”闻垂说。 “不不不,我这是合理行径。”古伦尼说。“你想啊,如果它是‘王之器’,我们弄死它肯定不亏。如果它是养的猫,反正你都要和它的主人撕破脸,也不在乎多杀只猫。” “……所以说你是坏人。” 突然,古伦尼发现,除了他们之外,大厅里还有一个活人。 ——夕鹿的仆人。她抱着剑,倚坐在夕鹿的门前,闭目养神。 候选人的房门只有房间的主人能开。如果夕鹿死了,她的仆人会继承为房间的主人,也便拥有了开关房门的权限——纹形的女仆便是如此获得进出门的资格。问题是,夕鹿没死,所以她的仆人只能孤零零地被关在门外。大概是这位仆人武艺高强,杀了她又没什么好处,其他候选人才没对她出手。 古伦尼向她走了过去。 “不嫌疑的话,要不去我们的房间待会?”他说。 仆人抬起了头。她是个长得很“结实”的女人,隔着布料仍然依稀可见肌肉纹理,身材大概比夕鹿矮5公分,但仍超过了男人的平均身高。鸣辰说她曾是个悍匪,看来所言非虚。……不过脸并不难看。 仆人没有说话,她低下头小憩,不再理会古伦尼。 他们是敌人,彼此间不该有同情与善意。她是夕鹿的战力,随时可以杀死他们或被他们杀死。 “我说个可能性啊——只是个可能性,”古伦尼说道。“在夕鹿回来之前,我们可以暂时合作一下。我们给你们提供食宿,你就捎带手地给我们当个保镖。你跟我们在一起,肯定彼此都能活久一些。等夕鹿回来了,咱们就中止合作,各找各的主子。要不她好不容易回来,一看你没了,她该多伤心啊。” 仆人似乎真的睡着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古伦尼自讨没趣,只得灰溜溜地回到闻垂身边。 “……人家肯定觉得你别有用心。”闻垂抱怨道。 “我真没贪图她美色。”古伦尼说。 闻垂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在沐狨的尸体上他们没什么收获,于是决定结束散步,就此回家。 这时,一道房门打开了。这是那个愁容美人“踏雪”的房间。 “如果你们在寻找合作,我可以。”踏雪说。 第179章 王之国 闻垂和古伦尼去了踏雪的房间。 他们认为和踏雪结盟或许是个好主意。而既然想结盟,就得拿出相应的诚意——就像鸣辰所做的那样。 这年头,结盟是一件赌命的事情,万一识人不淑,就会被盟友阴死在闺房里。但如果想赢得选王战争,就不能闷头躲在屋里,该冒险还是得冒险。 如果是夕鹿或是雷角提出了同盟邀请,古伦尼大概不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实际上,对于鸣辰,他也依旧心怀戒备。但他直觉地认为踏雪值得信任。 雍容,优雅,恬静,理智。踏雪俨然是教科书中的完美女性,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那种。让任何一个人来选择,都会把她选出11个候选人中最可信的那一个。 问题是, “为什么选我们?”古伦尼开门见山地问。 “……同情。”闻垂替踏雪回答道。 “同情?”古伦尼问。 所有人都在用讶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知道吗?”闻垂用无所谓的口气说道。“就在‘选王仪式’开始前不久,我刚刚和老头子断绝了父子关系,被赶出皇城。……是踏雪姐求的情。——他本来是想把我绞死的。” 古伦尼明白了。 年幼,弱小,无援。闻垂是最不可能获胜的候选人,他有结盟的动机,而无背盟的实力。这便是鸣辰选择他的原因。 “不是那样的。”踏雪说。“因为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你能理解。” “……你想做什么?”闻垂问。 “我要终结‘选王仪式’。”踏雪答。 “……你认为这样是对的?”闻垂问。 “你认为‘选王仪式’是对的?”踏雪反问。 “不选王,哪来的‘真王之器’?”闻垂说。 “所以你甘心手足相残,甘心为它去死?”踏雪说。 “……不甘心,但这是必要的牺牲。”闻垂说。 “真的必要么?”踏雪说。 “牺牲的只是王族而已。”闻垂说。“生为王族,负有这样的义务。” “只是王族么?战争只发生在‘选王仪式’吗?”踏雪说。“羽化之国无王储,自新王登基之时起,下一代的选王斗争便已开始。党同伐异,争端不止,国之重事皆为争斗所累,国之小民皆为争斗牵连,永无宁息之日。” “争斗会铸就强大的王。”闻垂说。“这是羽化之国的强盛之道。” “争斗会铸就一个强大的王,但不会铸就强大的王国。”踏雪说。 “王不强,王国如何强?”闻垂说。 “王强,王国便会强么?”踏雪说。“‘选王仪式’的意义,在于‘王之器’。可‘王之器’的诸多异能,曾有一个被用于安天下、理经济么?它们统统是匹夫之争的‘器’。所有的‘王之器’,都是为了打倒一人之敌,争一时之利而存在的。……‘真王之器’从来就不能令王国昌盛,它仅仅是匹夫之王屠灭异己的道具罢了。” “你想成为王么,闻垂?”古伦尼突然问道。 “没有什么想不想,这是义务。”闻垂说。 “如果‘选王仪式’终结了,你被从义务中解放出来,这是一件坏事吗?”古伦尼问。 闻垂愣住了。 “应该……不算。”他说。 “我们不拒绝你的提议。”古伦尼对踏雪说。“我们想要的不过是存活下来,至于是在‘选王仪式’胜出,还是破坏掉‘选王仪式’,我们其实都不挑食。” “别擅自替我做主!我才是候选人!”闻垂抗议道。 “问题是,你是否能破坏‘选王仪式’,有几分胜算。”古伦尼没有理会闻垂。 “如果你的胜算太低,我们还是会选择继续仪式。” 踏雪挽起了袖子,露出了雪白的小臂。小臂上的花纹隐隐放出光芒。 “这是我的‘王之器’——‘七之空响’,其作用是对法则进行否定。”踏雪说。“它的力量不足以否定整个‘选王仪式’,但可以否定其中的部分规则,例如——‘在仪式结束前,没人可以离开选王之馆’。” “等等,你就这么把‘王之器’暴露给我们真的好吗?”古伦尼问。 “我不打算争斗,也便无需隐瞒。”踏雪说。 她说古伦尼都不好意思了。他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把闻垂的“王之器”告诉她,这样才合乎礼数。 “好,那你否定了那条规则之后,不就可以直接走人了吗?”古伦尼说。“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我的确是可以离开‘选王之馆’,但有东西挡在了‘选王之馆’的外面。” “什么东西?” “虚空。” “……虚空?” “以我的‘王之器’是无法独自逃脱的,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踏雪对闻垂说。“……我可以借用你的‘王之器’吗?” 古伦尼的耳朵竖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便是闻垂的“王之器”。 “拿去用!”他大方地说。 “为了逃离这里,”踏雪继续说道。“我需要你的‘十一之夙’。” 闻垂面色大变。 “你怎么知道我的‘王之器’?”他逼问道,语气变得很急迫。 “我就是知道。”踏雪说。“从‘选王之馆’醒来时,我就记得你的‘王之器’。或许是‘七之空响’导致‘选王仪式’的法则出现了漏洞。” “可我的‘王之器’不是‘十一之夙’。”闻垂说。 “拜托,闻垂。”踏雪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十一之夙’对我们很重要,它是逃离‘仪式’的最后希望。” “我没说谎,踏雪姐。”闻垂恳切地说道。“你救过我,我不会骗你。我的‘王之器’是‘十一之忆’。” 闻垂指了指古伦尼。“他就是被‘十一之忆’召唤出来的。” 踏雪瞪大了眼睛,看着古伦尼。随后,她的表情消沉了下来。 “原来如此。”她低着头,喃喃自语道。“你将愿望……用到了这里。” 再次抬起头时,她已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抱歉,是我搞错了。抱歉。” 既然合作不成,闻垂和古伦尼便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他们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今天我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在告别时,踏雪如此说道。“我绝不会加入‘选王仪式’的争斗。如果……你们下定决心破坏‘选王仪式’,可以来找我,我的大门会随时为你们敞开。” 在出门之前,古伦尼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来,询问踏雪。 “初次见面时,你说我不属于这里,也不该被卷入这场灾厄。”古伦尼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踏雪看了一眼闻垂。“你会来到这里,是闻垂的选择。既然他已经做出选择,我不该再说什么。” 古伦尼完全没听懂。但闻垂好像懂了。既然主子懂了,臣子就不应该再多哔哔。 在转身离开之时,古伦尼又想起什么。于是他转了回来,询问踏雪。 “对了,你说你的‘王之器’能够否定掉‘选王仪式’的规则是?” 踏雪点点头。 “那你能否定掉‘选王仪式上不能用魔法’这条规则吗?”古伦尼问。 踏雪看着他。 “是这样的,我是特别强的法师,灭国级别的。如果你能帮我恢复法力,打趴下其他候选人根本是轻轻松松,帮你破坏掉这个‘选王仪式’也是不可能。” 踏雪静静地看着他。 “是这样的,”闻垂上前为古伦尼解围。“他失忆以后,脑子就不太好使,经常说怪话,跟被夺舍了一样。” ……这算那门子解围啊! 闻垂把古伦尼拉出了门,赶回了家。 关上门后,闻垂语重心长地教训古伦尼:“有什么疯,你关起门来再发,不要出去吓唬别人。” “我没疯,我说真的。”古伦尼说。“你不了解我,我杀过主教,揍过老师,把神仙像皮球一样踢。来你这里以后只是没机会发挥罢了。” “……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你。”闻垂低声说道。 在晚饭之前,他再也没有说话。 晚餐的时候,羚奔和沐狨的尸体还在。幸好这里温度不算高,闻起来不算很臭。仆人们把尸体堆到了角落,以免影响众人用餐。 本次到大厅用餐的候选人只剩下了4位:魁梧王者“雷角”、愁容美人“踏雪”、儒雅男子“鸣辰”,以及嘴欠的熊孩子“闻垂”。 可能是怕大家寂寞,之前古伦尼在沐狨尸体上见到的那只黑猫也来了。它一直在雷角邻座的空椅子附近转悠,似乎和椅后的仆人十分亲昵。古伦尼猜想:它应该是这位仆人养的猫,又或者是他的主人所养的猫。 “你的主人还不打算露面吗?”雷角问那位仆人。 “我的主人已经就座了。”仆人懒洋洋地说道。 所有人一起望向了仆人身前的椅子,而椅子空荡荡的。 古伦尼只觉得有一股冷风吹进了他的后领。 这时,那只黑猫懒洋洋地跳上了椅子,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仆人将餐巾垫在餐盘下。 “这猫是你的主子?!”古伦尼失声说道。 第180章 血渍 “问题一:为什么猫也可以成为候选人?”古伦尼说。 “候选人的范围是很广的。”儒雅男人“鸣辰”回答道。“只要留着王族的血,无论是谁都可以是候选人。” “哦?你们和好了?”魁梧王者“雷角”说。“之前杀得你死我活,果然是演技么?” “问题二:铁锈王到底【哔——】过什么?”古伦尼不理会雷角。“人和猫不是有生殖隔离么?” 黑猫很不友善地“喵”了一声。 “不一定是铁锈王,也许是其他王族【哔——】了锚。”鸣辰用最优雅的口吻说出了最粗俗的词汇。 “滚。”雷角不悦地说道。“先王不容侮辱。” “我没侮辱。”古伦尼翻着白眼。“是他自己【哔——】的猫。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 “不,很可能是别人【哔——】的。”鸣辰反驳道。 “咣”地一声,雷角重重锤了餐桌。 “讨论一下而已,那么激动干嘛。”古伦尼说。 雷角不说话。 “……是你【哔——】的?”古伦尼问。 黑猫用爪子刮过盘子,发出刺耳的响声。闻垂捂住了耳朵。 “你们闭嘴。”猫的仆人说道。“我的老板不高兴了。” 猫的仆人是一个粗犷的疤脸男人,举止相貌都跟他的仆人礼服极不协调。鸣辰曾提到过,他是个有名的佣兵,战力与夕鹿相当。 为安慰他的主子,他一把将猫咪抱到了怀里,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黑猫十分受用,它安静了下来,露出一脸享受的神情。看到壮汉撸猫的模样,古伦尼别开了视线。 然后,他注意到了墙上的挂钟。 “这些是之前就有的吗?”他伸手一指,众人的目光随他的指尖投向了挂钟。 挂钟上多了数道血迹。之前盖住数字6的那滩血迹已经发黑了,而如今,数字5、数字8和数字9也被鲜血盖住了。 “4处血迹,恰好死了4个候选人。”鸣辰说。“是巧合吗?” “6代表缠蛰,他的‘王之器’是‘六之刑牢’。”古伦尼说。“9代表沐狨,他的‘王之器’是‘九之怨讳’。” “羚奔死在你手上了。”鸣辰看着闻垂。“他是几号?5还是8?” “8。”闻垂说。羚奔的“王之器”是“八之顽石”,完全无用的“器”。 “这么说,纹形就是5了。不知道他的‘王之器’是什么功能。”鸣辰说。 “不对。”雷角说。 所有人望向了他。 “什么不对?”鸣辰问。 “纹形昨天晚上就死了。”雷角说。“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血迹?” “也许是当时没来得及涂上去?”鸣辰说。 “这血迹是涂上去的?”雷角问。 雷角的仆人搬来缠蛰的椅子,将其垫在脚下,仔细检查了挂钟。 “擦不掉。”仆人说。 “这么说,这些血迹应该是‘选王仪式’的一部分,”鸣辰说。“死一个人,就会出现一处血迹。血迹的位置对应着死者的‘号码’。” “午餐的时候,只有1处血迹,晚餐时却有4处血迹。”雷角说。“这说明了什么?” “纹形其实昨天没死,捱到了今天下午才咽气?”古伦尼说。 “那么,这段时间里,他的尸体被藏起来了?”鸣辰说。 “噗通”一声,一具躯体栽倒在地。 “特鲁斯!”雷角惊呼。 倒下的是雷角的仆人。他死了。 雷角抱着仆人的尸体,一脸阴沉。 “貌似有人不希望我们追查尸体的事情呢。”鸣辰说。 “死因是什么?”古伦尼问雷角。 雷角不回答,也不看他。 古伦尼走到尸体前,仔细端详。 “没有外伤,看不出痕迹。”鸣辰说。“能在众目睽睽下不留痕迹地杀人,无疑是‘王之器’的力量。” “和杀纹形的是同一个凶手?”古伦尼说。 “有可能。也可能是模仿作案,故意混淆视听。”鸣辰说。 “有点奇怪。”古伦尼说。“凶手为什么要冒着暴露‘王之器’的风险,杀一个仆人?如果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直接对候选人动手不是更好吗?” “他本来要杀的人是我。”雷角说。 众人看着他,静待他继续。 “我吃每一道菜前,特鲁斯都会先为我试毒。”雷角黑着脸说道。 “这么说,他是被毒杀的?”古伦尼说。 “我不记得特鲁斯有吃过东西。”鸣辰说。 “他的动作很隐蔽,所以凶手才没有察觉。”雷角说。 雷角在用每一道菜前,他的仆人特鲁斯都会为其摆好餐盘。也许特鲁斯就是那时悄悄试吃的。 “‘选王仪式’的规则中有一条:所有食物都是安全的。”闻垂说。“所以我们能放心用餐。” “食物被端上来时是安全的,”鸣辰说。“但凶手在现场下了毒。” “那么,凶手应该还在这张桌上?”古伦尼说。 “应该。”鸣辰说。“不过不排除远程下毒的可能。” 古伦尼的目光扫过餐桌上的每一个人。 “刚才我就想问,为什么羚奔和沐狨的仆人没来?”古伦尼说。 “主人已故,这场‘选王仪式’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鸣辰说。 “可是,”古伦尼望向那位眯眯眼的雀斑女仆。“纹形的仆人就一直陪着我们呢。” “这只是我个人的选择。”雀斑女仆不失体面地笑着。 古伦尼的目光继续扫视,然后他注意到了那只黑猫。 黑猫的前肢流着血,而它的疤面仆人正在努力地安抚它。 “你的猫……你老板不需要包扎一下吗?”古伦尼走向了疤面仆人。 疤面仆人抄起餐巾,努力地想用它裹起猫爪,结果却只是把猫疼鲤鱼打挺,愤怒的猫咪抓了他一脸抓痕。见到他的窘状,踏雪伸出了援手。她的仆人老到地安抚了猫,她用手绢熟练地包扎了猫爪。疤面仆人感激地对她们点了点头。 在这个过程中,古伦尼注意到:黑猫流血的前肢少了一根指甲。猫爪与趾骨相连,并不是可以轻易弄断的。 “有人趁乱攻击了那只猫?” 黑猫是候选人之一,杀了它一样可以获取“王之器”。在座的所有人都有攻击猫的动机。 “有人看见什么吗?”古伦尼问。 没人看见。那只猫似乎是莫名其妙地受了伤。 “我来总结一下:”古伦尼说。“就在刚刚,餐桌上发生了两起袭击。一次是下毒,另一次则应该是利器袭击。这两起袭击的共同点是:无声无息,无法察觉。” 众人不语。 “我觉得我们的性命很值得担忧哎。”古伦尼说。“悄悄下毒就够阴险的了,但起码我们不吃东西就不会中毒;悄悄砍人这事就过分了,根本没法防御。” “未必没法防御。”鸣辰说。“如果它真那么强,就不会只砍下一根猫指甲。” “不管怎么说,我建议咱们现场把凶手揪出来。要不然这些手段实在难防。”古伦尼说。 “怎么揪?”鸣辰问。 没有思路时,排除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首先,闻垂和古伦尼不是凶手。他们的“王之器”弱得一匹。 然后,踏雪也应该不是凶手,她已经明显表态不会介入选王战争,她的“王之器”也没法杀人于无形。当然,对漂亮的女人应该心存防备,因为女人太漂亮了男人就不好意思再挑她的不是了,故而被骗风险极高。即便如此,古伦尼还是选择暂且相信她。 鸣辰拥有两个“王之器”。“九之怨讳”不可见,但无法无声无息地杀人。沐狨的死应该和鸣辰的另一个“王之器”有关,用它杀人会留下明显的痕迹。之前闻垂说鸣辰杀了缠蛰,不过是随口胡说,做戏而已,况且缠蛰的“六之刑牢”动静大得很。 剩下的首要嫌疑人就是雷角了。猫爪很可能是他砍的,但毒死自己的仆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苦肉计?他可没法从这苦肉计中获什么益。 “或许,凶手是不在场的人?”鸣辰说。 11个候选人,尚有一位一次都没露过面。 众人一齐望向了那位候选人的仆人。那是一个瘦小的女孩,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不,不可能是她!”女孩都快哭出来了。“我的主人并不想参加‘选王仪式’,她每天都吓得要死,肯定不是她!真的!” “是吗?那就让你的主人亲口对我们解释。”雷角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正好,我们也见个面,彼此认识一下。”鸣辰应和道。 女孩不敢违抗众意,只得一路小跑来到她们的房间前。 她敲响了房门。“小姐,对不起,他们说一定要和您说话。” 门中没有回应。 雷角静静在站在女孩身后,无言地施加着压力。 “小姐,您开开门!”女孩似乎是被吓坏了。 然而,无论她如何恳求,门中人始终不肯回应。 雷角“咣”地将他的剑杵在地上,吓得女孩一阵寒颤。 “小姐,别这样!您说句话也好!”女孩晃动着门。 “咔”,门被女孩打开了。 女孩愣住了。只有房间的主人能够开启房门。 然后,她在门口看见了她的主人。那是一个黑着眼圈、面色苍白的女子,她黑发齐腰、骨瘦如柴,倒在地上,死了。 第181章 黑夜中的花火 尸体的喉咙被利器割开,显然这便是死因。 死者名叫雨雾,是铁锈王堂弟的私生女,在平民之家长大。她的仆人——那个瘦弱的女孩——其实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名叫玛琳娜。 据玛琳娜称,雨雾生性胆小内向,对“选王仪式”极为恐惧,因而一直把自己锁在屋里,仅在用餐时刻派玛琳娜去大厅收集情报。在今天的晚餐钟声响起之前,雨雾肯定是活着的,就是她为玛琳娜开的门。 “所以,雨雾就是晚餐时死的。”鸣辰总结道。 “挂钟上出现血渍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古伦尼望着墙壁上的挂钟。 “你的意思是……5号血渍不是纹形的,而是雨雾的?”雷角也看着挂钟。上面仍是4处血渍。 “这顿餐饭可真是……内容丰富。”鸣辰说。“有人在这几分钟里割了雨雾的喉、药了特雷斯的菜、还断了猫的爪。而且所有这些都干得无声无息。” “雨雾的‘王之器’是什么?”雷角逼近了玛琳娜。玛琳娜被吓得面无人色,鼻涕眼泪混在了一起。 “她肯定对你说过她的‘王之器’。”雷角继续说道。“她已经死了,你再保密也没有意义。” 玛琳娜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你把她吓坏了。”鸣辰试图推开雷角,但雷角魁梧的身躯纹丝不动。鸣辰俯身蹲在玛琳娜面前。“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保证,这里的各个候选人都会保护你。” “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玛琳娜啜泣地说道。“我好像听她说过……‘王之器’的名字叫‘五之夜吻’……” “夜吻?听起来像是花或是香水的名字。”古伦尼说。“该不会,它的功能是……下毒?” “特鲁斯是她杀的……?”雷角自言自语道。 “不大可能,我们发现血渍时特鲁斯还活着。”鸣辰说。 “说不定是有人杀了她,夺取了她的‘王之器’,然后立刻用‘无之夜吻’毒杀了特鲁斯。”古伦尼说。 “杀死她的凶器是锐器,匕首一类的。会不会和砍断猫爪的是同一个武器?”鸣辰说。“这么说,干这三件事的是同一个人?” “这里有谁是用利器的?”古伦尼掏出了锁链。“事先说明,我的武器是这个。” 闻垂掏出了一把匕首。匕首杀雨雾或许是足够的,但以闻垂的力气,要干净利索地砍断猫指甲就很勉强了。 鸣辰身上的唯一利器是一支钢笔,而他的仆人携带了一对手指虎。 踏雪没带武器,她的仆人也没有。 雷角和他的仆人特鲁斯都是用剑的,但特鲁斯已死,雷角的嫌疑都不大。 众人把目光投向了黑猫的那位疤面仆人。他的腰间插着一把弯刀,看起来挺锋利的。 “你在怀疑我?”他问。 “现在想想,猫爪断了,说不定是你转移视线的苦肉计。”鸣辰说。 “武器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疤面仆人说。“说不定你们藏了别的武器。说不定你们的‘王之器’能造成锐器伤人的效果。” “说起来,‘六之刑牢’的确是可以。”鸣辰说。“那么‘六之刑牢’究竟是被谁得到了?” “你的‘九之怨讳’也可以。”雷角提醒道。 “是的,我也可以。”鸣辰大方地承认了。“我们都有嫌疑。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在“王之器”不明的情况下,要推断出凶手太过困难。众人没有得出有用的结论,只得草草收场。由于凶手的“王之器”太过诡异,各人除了倍加警戒外,也没什么好办法。候选人们纷纷携仆人回了房。 在离去前,鸣辰叫住了古伦尼。“一会咱们碰个面,还在你们的房间。” 古伦尼点点头,二人告别。 回房的路上,鸣辰注意到:夕鹿的仆人还坐在门前。刚才发生了那么大的骚乱,她却巍然不动,搞得谁也没注意到她。 “你不去吃点东西吗?”鸣辰问她。 仆人闭目养神,没有理会他。 “东西还在桌上,你不介意就去吃点。”鸣辰说。“各自保重,‘选王仪式’还长着呢。” 仆人仍然不动。 鸣辰突然注意到了她腰间的剑。 “这么说,凶手也可以是你?”鸣辰说。 这个仆人不是普通的仆人,她拥有与夕鹿同级的战力,即“王之器”级别的战力。没人注意到她,这意味着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手。而且,她的主人并没有死,只是暂时失踪了而已。 如果,这位仆人在雨雾开门的瞬间将她杀死,令夕鹿夺取她的“王之器”,再在雷角的食物中下毒—— 鸣辰望向挂钟。此时大厅已经暗了下来,钟上的血渍已经难辨。 在那一瞬间,鸣辰意识到了什么。 四个血渍,四个数字,代表四个死者。 五,雨雾,被割喉而死。 六,缠蛰,被油脂击穿。 八,羚奔,被匕首穿心。 九,沐狨,被餐叉刺喉。 那么纹形呢?纹形的血渍在哪里? “纹形……其实没有死?” 正在鸣辰如此想着的时候,一支色拉油凝成的小箭,无声地刺向了鸣辰的后心。 这样的暗箭,是躲不掉的。 ——除非你看见了它。 鸣辰的背后没有长眼,但他看见了它。 他急忙向侧方一倒,闪过了油箭。油箭直飞向夕鹿的仆人,她未睁开眼,只是微微侧颈,油箭撞到了房门上,化作了一滩油渍。 鸣辰缓缓转身,在黑暗之中,他看到了一个微笑着的女仆。 她是纹形的仆人。显然,她便是这支色拉油利箭的主人,如此说来,她也是“六之刑牢”的主人。 “为什么一个仆人可以使用‘王之器’?”鸣辰平静地问道。 “我的情况有点特殊。”眯眯眼的雀斑女仆笑着答道。“你就当作是一个特例好啦。” “我该怎么称呼你?”鸣辰问。 “花火,叫我花火就好。”女仆答道。 “这不像是羽化之国的名字。你从哪里来?”鸣辰问。 “我来的地方稍微有点远。”“女仆”花火答道。“你不知道也可以的。” 花火拿出一个色拉油小瓶,将瓶中油倒至地面。油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黄金的细线,细线中又分出了黄金色的箭,它们纷纷射向了鸣辰。 “这就动手?”鸣辰一个翻滚闪过油箭之雨。油箭有意避开了夕鹿的仆人,而她也无意卷入这场争端。 “既然暴露了,那我只好杀死你了。”花火和蔼可亲地说道,又发起了新一轮的箭雨。 “你搞出这么大动静,约等于向所有人暴露身份了。”鸣辰狼狈地逃窜。 “是啊,那我就索性闹大一点呗~”花火的油箭穷追不舍。 面对拥有两种“王之器”的花火,鸣辰已无暇余力,他手腕纹路亮起,“九之怨讳”即时发动。 数名“无形之敌”兵分左右,对花火展开包抄。花火轻掀裙摆,大腿上竟缠了满满一圈短刀。转瞬之间,飞刀乱舞,鬼哭频起。不足3秒,鸣辰已失去了6名“无形之敌”。 夕鹿的仆人猛然睁开眼睛,表情凝重地看着花火。 这飞刀技法并非“王之器”的效能,而是单纯的武技。花火在这3秒内表现出的战斗素养,已不在夕鹿之下。 花火飞身跃起,直奔鸣辰而来。 突然,有数道餐具从她侧方袭来。花火身在半空,无法闪躲。但她轻轻挥手,便用飞刀将餐具悉数击落,而前进的步伐不减。 鸣辰忙唤来那名可与夕鹿匹敌的最强“无形之敌”护住自己,但花火仅过了两招便将其晃过,手中短刀已直刺鸣辰咽喉。 ——她的实力不是不逊于夕鹿,而是在夕鹿之上。 夕鹿的仆人骤然出手,挥剑直刺花火。花火挡下此剑,对鸣辰的攻势不得已放缓。 “哦?你们何时联手的?”花火问。 “你对我的主人是威胁。”夕鹿的仆人说。“不能让你获得更多‘王之器’了。” 夕鹿之仆与最强的“无形之敌”联手,对花火展开围攻,而鸣辰则不时驱使餐具伺机偷袭。但即便如此,花火仍处于上风,而她甚至没有动用“六之刑牢”。 夕鹿之仆一剑刺向花火心窝,花火持短刀轻松挡下,但她没有趁此追击,而是向一跃,同时射出6柄飞刀。夕鹿之仆斩落了其中3柄,“无形之敌”斩落了另外3柄。夕鹿之仆注意到:还有什么东西混杂在飞刀中,她本想出声提醒,但“无形之敌”已经将其斩碎。 她终于看清:那个东西是个油瓶。油瓶碎了,油汁溅向了鸣辰。与此同时,花火手臂的纹理放出光芒。 “射杀无形,‘三之涓流’。”油汁化作长戟,直刺鸣辰。 这时,一道锁链飞至,捆住了长戟。长戟停在了鸣辰的鼻尖前。 锁链本是捆不住长戟的,因为这是油脂之戟。但这根锁链能捆住油脂之戟,因为它是“十一之锁”。 古伦尼的身影蓦然出现在大厅中。闻垂在他身边。 “好。”花火耸耸肩。“我成众矢之的了。你们这是打算联合起来绞杀我?” 她不再攻击。长戟落到地上,化作一滩油渍。 “雨雾和特鲁斯是你杀的吗?”古伦尼问。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花火笑眯眯地问。 众人不语,只是盯着她。 “好消息是,这两个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拿到下毒的‘王之器’。”花火说。“坏消息是,这两个人不是我杀的,所以,有一个比我危险得多的凶手在黑暗中盯着你们呢。” 大厅寂然。 “那,咱们就此收兵。”花火在众目睽睽下,捡着落在地上的短刀。“我再对你们出手,未免太不识趣了。” 她把短刀收进了女仆围裙,然后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你们再对我出手,未免太不爱惜性命了。” 第182章 无声的牺牲者 这一次,鸣辰和闻垂的碰面地点是鸣辰的房间。鸣辰表示过诚意了,这次理应由闻垂表示诚意。不过,闻垂还是带上了古伦尼,没有像鸣辰那样只身赴会。对此,鸣辰表示了理解。 他们会谈时,鸣辰的仆人在一旁为他包扎着伤口。 “我还以为闪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被划到了。”鸣辰苦笑道。 鸣辰的仆人是一位知性气质的女士,遇事从容,包扎伤口的手法也很干练,似乎有医护背影。在主人遭遇危险时,她很从容地躲在安全的地方。按照她的理论,她贸然上前也只是给主人添乱,不如最大限度保全自己,这样以后才能更好地务主人。 “你的身手不错。”古伦尼说。“换做一般人,只怕当场就被她格杀了。” 他们交换了情报,梳理了一下当前的状况。 ——夕鹿,板甲丽人,目前处于失踪状态。她的仆人拥有很强的战力,有拉拢的价值。 ——雷角,魁梧王者。与夕鹿的失踪有直接关系,需对其“王之器”多加小心。他的仆人已死,战力受损。 ——花火,雀斑女仆。继承了纹形的“三之涓流”,原因不明。她的战力极其强横,而且“三之涓流”和“六之刑牢”都是战斗系的“王之器”。 ——黑猫,目前还不知道它在这场战争中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猫的智力足以驾驭“王之器”吗?还是说,它的仆人才是操控一切的人?它的仆人自身有很强的战力,需要戒备。 ——雨雾,宅家女孩,已故。她的“王之器”是“五之夜吻”,推断是毒杀型的“王之器”。目前这个“王之器”的下落不明,以后吃饭的时候要多加小心了。 ——缠蛰,纹面混混,已故。“王之器”“六之刑牢”被花火夺取。 ——踏雪,愁容美人。拥有能撼动法则的“七之空响”,明确表示无意参与争斗。 ——羚奔,长发男子,已故。“王之器”“八之顽石”被闻垂夺取。 ——沐狨,丰满男子,已故。“王之器”“九之怨讳”被鸣辰夺取。 ——鸣辰,儒雅男子。似乎拥有能隔空操纵物体的“王之器”,由于夺取了“九之怨讳”,已拥有了不错的战力。 ——闻垂,熊孩子。虽然夺取了“八之顽石”,但那是个毫无用处的“王之器”。目前还是单方面依靠古伦尼的“十一之锁”输出。 “目前看来,虽然那个使毒的神秘凶手令人在意,但果然花火才是最大的敌人。”古伦尼总结道。“正面对抗没人是她对手,我们得趁着候选人还比较多的时候,联手绞杀她才是。” “同意。”鸣辰点点头。 他们计划在明天的早餐时,发动众候选人对花火群起攻之。 或许是今天白天死的人够多了,夜间终于无人惹事。古伦尼美美地睡了一觉,以不怎么沉痛的心情迎接了下一个清晨。 钟声响了七下,众人聚在餐桌。这一次,谁都没急着动刀叉。 鸣辰把在他的盘子推到仆人面前。 仆人不解地看了看他。 “试毒。”鸣辰提醒她。 “我不能那么做。”仆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别人的仆人都试毒的。”鸣辰说。 “我要是毒死了,你再受伤了怎么办?”仆人问道。“谁给你清创?谁替你包扎?” “我要是毒死了,你就再也不用清创了。”鸣辰说。 “你我都不用死,你只要不吃就好了。”仆人说。 “我饿了。”鸣辰说。 “屋里那么多点心呢。”仆人说。“你忍心为了这口肉把我毒死?” 仆人说得理直气壮,鸣辰也不好反驳。他只好对着丰盛的食物叹气。 幸好,饿肚子的不只是他一人。 踏雪不肯让仆人试毒。 闻垂不拦着仆人试毒。但古伦尼说:“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黑猫似乎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所以它的仆人犯不着试毒。 全桌只有一个人动了刀叉。 ——花火。 她坐在纹形的座位上,举止优雅地切割着一块多汁的牛排。 她不再是女仆打扮,而是换上了一身男式礼服,将一头酒红色的卷发扎成马尾状。她的身上再不见仆人的拘谨,而是尽显飒爽风姿,仿佛她才是这里的“王”。 “你不是王族。”鸣辰说。 “所以呢?”花火将牛排切成细细的条,将它们整齐地摆好。 “你没有成‘王’的资格。”鸣辰说。 “比那边的猫更没资格吗?”花火问。 黑猫“啊呜”地打着哈欠。 “你不怕中毒吗?”鸣辰问。 “为什么要怕?”花火叉起一块肉。 “毕竟,我们对下毒者仍一无所知。除非,”鸣辰的镜片闪出光芒。“——你就是那个下毒的人。” 一柄餐刀猝然飞向鸣辰。鸣辰急闪,才没有被餐刀爆头,但他撞到了桌子,汤汁洒了他一身。他那干净的面庞上出现了一道骇人的伤口,而他身后的墙壁上,餐刀深嵌其中。 他的仆人抱头着蹲在地。见主人无虞,她从容地起身,熟练给主人的擦拭着脸上的伤口。 鸣辰望向前方,花火手边的餐刀已经不见。他没有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 “建议你们不要招惹我。”花火嫣然一笑。“我脾气不好,会乱杀人的。” 众人沉默。 鸣辰原本计划在餐桌上鼓动众人围攻花火。但他开始怀疑:或许现在不是好时机。他有预感,如果自己再开口说话,花火会把他的舌头拔出来。 于是他用求助的眼光望向闻垂。闻垂低着头,好像没有看见她。 他又望向了古伦尼。古伦尼回应了他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了,”古伦尼开口打破了沉默。“怎么好像没见过雷角?” 雷角没来吃饭。他的椅子空荡荡的。 众人望向他的房间。 “他的房门……是不是开着?”闻垂问。 众人来到雷角的门前。闻垂没有看错,房门开着,散发着异样的气息。 古伦尼和鸣辰对视了一眼。 众人进了雷角的屋。屋内一片狼藉,血迹遍地。 踏雪的仆人发出了一声尖叫。她看见了雷角。 确切地说,是雷角的一部分。 雷角的一些器官散落在地上,一些器官挂在墙上。至于他的脑袋,被吊到了屋顶上。 闻垂当场就吐了。踏雪没吐,但她迅速地转过身去,捂住了脸。 “凶手跟雷角挺大仇啊。”古伦尼说。“这得恨成什么样了。” “也许凶手的‘王之器’就是个特性。”鸣辰说。 “‘六之刑牢’能把人砍成这样吗?”古伦尼看了一眼花火。 “别看我,”花火辩解道。“我杀人很利索的。这现场是一点都没收拾。” “好消息是,凶手很可能留下线索。”鸣辰说。 “坏消息是,你们得在这种情况下找线索。”古伦尼说。 “你们?你不来帮忙吗?”鸣辰问。 “我带着孩子呢。他见不得这个。”古伦尼说。 “别找借口。一起找线索。”鸣辰说。 “你让她找。”古伦尼看看花火。“她肯定轻车熟路了。” “我找到了线索,肯定不告诉你们。”花火笑眯眯地说。 在众人忙着在血泊中找线索时,一个身影伫立在门外,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将一根火把丢进了屋内,房屋静静地燃烧起来。然后,他轻声地关上了门。 这是雷角的房间,雷角的门。只有一个人能关上这道门。 ——雷角本人。 古伦尼强忍着恶心,把手伸向了雷角的断肢,试图将它翻过来。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什么也没触碰到。他又用手触碰了雷角的肉屑、雷角的血迹,而他的指尖依然没有触感。 终于,他明白了。他们都明白了。 雷角的尸体,鲜血的腥味,统统都是幻象。血腥味掩盖了煤油的气味。房间的椅子、布条,均被煤油浸泡过。 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房间已经燃烧了起来。而房门紧锁着,除了雷角谁也不能离开。 “第二真相”——这便是雷角的“王之器”。它能创造出一片幻象空间。正是依靠它的功能,雷角困住了夕鹿。也正是依靠这个功能,他把众人骗进了他的屋,他的陷阱。 雷角伫立在门前,静待着候选人们的集体死亡。他将获得几个“王之器”?八个?九个?或是全部? 突然,一柄剑刺向了他。雷角立刻意识到,来人是位高手。但他也非泛泛之辈,立刻转身、拔剑、迎击。 雷角认出了袭击者。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却也知道这个人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杀他。所以,只要拖延就好。拖到屋里的人都死掉,拿到他们“王之器”的雷角可以立刻反杀这名袭击者。 然后,袭击者不见了。 雷角拼命地思考:袭击者是何时离开自己视线的。但他想不起来。 他只觉得胸口很疼。 他低下头,看见一柄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自己是什么时候中剑的?他也想不起来。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于是他俯倒在地,死了。 第183章 铁锈之王 如果要评选出世上最痛恨“选王仪式”的人,那大概就是雷角了。 他是铁锈王正妻之子,长子。如果是在一个“正常些”的世袭制帝国,他本应是毋庸置疑的王储、帝位继承人。只可惜他生在羽化之国,一个疯狂的国家。 他的出身不能令他天然获得继承权,而只是给了他成为候选人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并不值钱,和帝王血脉沾亲带故的人多得是,而最终能成为候选人的不过寥寥数人。况且,绝大多数的候选人基本相当于是个死人。他们的存在意义就是做人嫁衣,用自己的性命给所谓的王铺路。 雷角宁可自己不是候选人。他有统治这个国家的能力,不需要靠那个可笑的仪式来获得王位。 所以,他做了很多事情。他积累了战功,积累了名望。他拥有忠于自己的军队,拥有王后重臣的许诺,拥有可以退守的土地。他只在等一个时机—— ——铁锈王驾崩,“选王仪式”开启,新王诞生。这位新王大概率是个新面孔,在诸侯、百官、民众中,他都找不到支持者。也就是说,没有人会为他的死伤心。 所以,雷角要做的,不过是在新王初诞之时将他暗杀即可。在“选王仪式”的结果公诸于众之前,雷角携私兵以雷霆之势掌控行政中枢,便大功告成。至于新王的“死因”,可以归咎于“仪式”出了乱子,再借此一举废掉仪式传统,可谓一石二鸟。 遗憾的是,雷角“中奖”了,在铁锈王驾崩后成为了候选人之一。他没法将自己的军队带进“选王之馆”,只能凭个人的武勇与头脑杀出重围。 即便如此,雷角也依旧认为自己胜算在握。“仪式”的候选人,他大多有所耳闻,他们要么是缠蛰这样的蠢货,要么是沐狨这样的无能之辈。他所忌惮的不过是夕鹿,而夕鹿也被他困在了虚无之中。他不认为还有谁能对自己构成威胁。 除了—— ——他面前的这个人。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问。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也不可能回答。 雷角倒下。雷角死。雷角的房间在燃烧。 “怎么办?”面对熊熊大火,鸣辰平静地问道。 “先灭火呗。”古伦尼平静地回应道。 “我的‘王之器’灭不了火,你的呢?”鸣辰问古伦尼。 “我没‘王之器’。你的呢?”古伦尼问花火。 “用油灭火不太好吗?”花火看着手中的色拉油瓶。 “我刚才检查过房门,打不开。”鸣辰说。 “显然,这是雷角设的局,他想把我们困在里面。”古伦尼说。 “这里有茶有点心,应该饿不死咱们。”鸣辰说。“也有火可以烤肉。” “你们就不担心被烧死的问题吗!”闻垂怒问道。 这是,踏雪轻轻走到了门前。 “‘七之空响’,法则碎裂。” 雷角的门,只有雷角能开,这是“选王之馆”的法则。但踏雪的“王之器”可以否定法则。 门开了,大家高高兴兴地出了门,然后看见了雷角的尸体。 古伦尼第一时间望向了墙上的挂钟。数字2的位置已经被血污占据。 折腾了一圈后,众人回到了餐桌——虽然他们还是不打算吃桌上的菜。 “那么问题来了,雷角是谁杀的?”鸣辰发问。 “貌似在座的各位全部有不在场证明。”古伦尼说。“当时我们都困在雷角的房间里了。” “她没有。”花火指指踏雪。“她可以自由出入雷角的房间。” “你这个人不要恩将仇报。”古伦尼为踏雪打抱不平。“她刚刚救了咱们。她要是有心杀人,直接把咱们都困在屋里不就完了?” “大概是她觉得困不住我们?”花火用叉子玩弄着牛排条。“‘王之器’那么多花样,她怎么能确定一定困得住?” “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恐怕不少。”鸣辰说。 “咱们不是都去了雷角的房间吗?”古伦尼说。 “候选人是都去了,但仆人未必。”鸣辰说。 雨雾的仆人、羚奔的仆人、沐狨的仆人,统统没有出席早餐。如果他们从房间里偷偷溜出来杀掉雷角,再偷偷溜回房间,逻辑上是可行的。 “他们没有杀人动机。”古伦尼说。 主人死了,他们再争斗也没有意义。即使杀了雷角,也夺不走他的“王之器”。 突然,古伦尼想到了一个例外。 “为什么你能继承纹形的‘王之器’,还能夺取别人的‘王之器’?”古伦尼问花火。 “女孩子的事情,不要问这问那的啦。”花火把玩着手里的刀子。“再问我要生气了哦?” 现在没了雷角,围剿花火的大业变得更加艰难了。古伦尼觉得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先不惹她为妙。 “说起来,没有不在场证明,又有杀人动机的仆人,那里不就有一个吗?”花火指了指大厅一角,夕鹿的门前。“雷角是被用剑正面击杀的,和她的武器吻合,以她的武艺也完全做得到。” “等等,夕鹿的仆人呢?”鸣辰问。 众人望向夕鹿的门前。原本一直坐在那里的仆人不见了。 “畏罪潜逃了吗?”花火说。 “她能逃到哪里?”鸣辰说。 她哪个房间也进不去,否则也不会一直被困在大厅里。 “哎,你们有没有看见那只猫?”古伦尼说。“它好像也不见了。” “它不是一直在这里吗?”黑猫的疤面仆人说。 众人一齐望向黑猫的座位。它正端坐其上。 “它一直在?”古伦尼疑惑问。 “一直在。”猫的仆人说。 如果猫从别的地方爬到椅子上,一定会引起注意。但众人什么印象也没有。 “它刚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你们没看见吗?”一个凌然冷峻的声音说道。 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然后房间的另一侧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板甲的女人。 “夕鹿?”鸣辰说。“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 “我被雷角困住了。”夕鹿走向了餐桌。“他死了,我就回来了。” ——由于无法杀死雷角,夕鹿被困在了“一之死斗”的空间。雷角一死,她便获得了解放。 夕鹿一把掀起了餐桌,数个餐盘落地。而后,浓烈的血腥味从餐桌下方传来。 众人低头望向脚下。餐桌下的尸体,是夕鹿的仆人。她在主人归来前死去。 鸣辰钻到桌子低下,检查了夕鹿仆人的尸体。 钻出桌子时,他带回了死因。“胸口中剑,死因和雷角一致。” 夕鹿拔出了剑,直指黑猫。“是你杀的。” “你的仆人是个剑术高手,雷角的武艺也不差。”鸣辰说。“你的意思是,这只猫用剑杀了他们两个?” 夕鹿看着猫,猫也看着她。它的眼睛射出金黄色的光芒。 “它不是猫。”夕鹿说。“它是我的父亲。” 哦。看来这家人真的有【哔——】猫传统。古伦尼想。 夕鹿是王的女儿。换言之—— “——这只猫是先王……‘铁锈王’?”鸣辰仔细地端详着猫。 “看来,你们对上一次‘选王仪式’一无所知。”夕鹿说。“——围住它。” 众人默认了夕鹿的指挥。古伦尼在左,鸣辰在右,花火在后,将黑猫和它的仆人围在了中间。 “‘选王仪式’的事情都是王家机密,我们这样的人肯定没机会知道。”鸣辰自嘲道。 “上一次的‘选王仪式’中,出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王之器’。”夕鹿说。“它具有‘转生’的力量。” “什么意思?候选人死后还能转生?那不就无敌了吗?”古伦尼问。 “转生有条件限制,其对象必须是四足的走兽。”夕鹿说。“那一次‘选王仪式’上,候选人养的四条狗也出现在了‘选王之馆’中。他自己死后,便转生到了其中一条狗身上,继续在暗中活动,铁锈王也险些遭其毒手。后来,铁锈王杀死了所有的狗,确保了他没有可转生的动物,才成功将他消灭。” “这么说,夺取了这个‘王之器’的铁锈王,同样不会死去。”鸣辰说。“外人以为他驾崩了,实际上他转生到了这只黑猫上,还又被拉进了‘选王仪式’?” “若非如此,便无法解释:为什么一只猫会成为候选人。”夕鹿说。“既然新的‘选王仪式’开始了,旧的‘真王之器’便失效了。——也就是说,铁锈王会失去他在上一次仪式夺取的全部‘王之器’,只剩下他原本的‘王之器’——‘四之白噪’。” 黑猫很不友好地冲着夕鹿呲了呲牙。它回头看了一眼花火,发现花火正在用短刀比划着瞄准它,便又蔫了下来。 “‘四之白噪’的功能是什么?”鸣辰问。 “消除一分钟的记忆。”夕鹿说。 “听起来很好用。”鸣辰说。“有什么弱点吗?” “如果太频繁使用,会给候选人带来精神负担。”夕鹿说。 “我知道那个神秘凶手是谁了。”鸣辰看着黑猫。“就是你,对?” ——雨雾出门时,黑猫的仆人刺杀了她。这一幕被许多人目击,于是黑猫消除了他们的那一分钟记忆。 ——众人晚餐时,黑猫在雷角的盘中下了毒。雷角的仆人发现了,但他被消除了那一分钟的记忆,所以依然吃下有毒的食物。 ——黑猫的仆人与雷角交战时,仆人闪出了雷角的视线,而黑猫趁机消除了雷角的记忆。在雷角看来,就像是仆人凭空消失了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招架,轻易被仆人杀死。 ——夕鹿的仆人也死于相同的技俩。他们把她的尸体藏在餐桌下,又消除了目击者的记忆,以混淆视听。但他们未料到夕鹿的归来,藏尸的过程被她所见。 “这么说的话,它刚才用了不少‘王之器’,再使用的话,身子骨就撑不住了,对。”花火笑眯眯地说。“现在不动手,还等什么呢?” 她一刀劈向黑猫的仆人,而一柄飞刀悄然射向黑猫。 第184章 二度死斗 花火手上有一把刀,扔出去一把刀。 人们一共看到了两把刀。 但是,有十几把刀在同一时间扎入了黑猫的身体。 然后,它们穿过了黑猫,插到了地上。 “幻象?”花火走向了黑猫,伸手触碰它。黑猫的身影消失在了空气中,它的仆人亦然。 “这是雷角‘王之器’的功能。”夕鹿说。 “目前已知铁锈王有了三个‘王之器’,”鸣辰叹了口气。“一个制造幻象,一个消除记忆,还有一个是下毒。暗杀保命,无所不能呢。” 花火从地上拔起一把短刀。“这地板质量不错。” “不是被你扎穿了吗?”古伦尼说。 “一点都没开裂呢。”花火说。 早餐时间结束,大厅暗了下来,各回各的房间。 三十分钟后,众人又在黑暗中聚回了餐桌。 餐桌上的人是夕鹿、鸣辰和闻垂。古伦尼跟着闻垂列席。他们商讨的话题有三个: 一、要不要联手绞杀花火; 二、要不要联手绞杀黑猫; 三、先绞杀花火还是黑猫。 花火武力拔群,又拥有“三之涓流”和“六之刑牢”,当之无愧的正面作战之王; 黑猫则拥有三个极为阴险的“王之器”,杀人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如果不想莫名奇妙地死掉,先杀掉那只猫比较好。”鸣辰说。 “我倒觉得我们应该拉拢那只猫,联手先干掉花火。”古伦尼说。“要是猫死了,她就更肆无忌惮了,说不定在饭桌上就翻脸把我们杀了。” “她杀不了我。”夕鹿反驳道。但没人把她的反驳当回事,她没跟花火交过手,不知道她的厉害。 “如果能夺取猫的‘王之器’,我们不一定打不过花火。”鸣辰说。 “如果能夺取花火的‘王之器’,我们要收拾猫也不难啊。”古伦尼说。 “你们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性。”夕鹿说。 “什么可能性?” “把我们所有人的‘王之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夕鹿说。“如此,铁锈王不足为惧,那个女仆也不足为惧。” 是的。候选人不需要结盟。想借助一个人的力量,直接杀了他就好。 “‘一之死斗’,至死方休。”夕鹿的手臂亮起。 花火出现的如今,夕鹿已然不是候选人中的武力巅峰。但面对鸣辰或闻垂,她仍握有优势。 鸣辰几乎是第一时间躲到了桌子下面。他不确定桌子是否能挡住夕鹿的“王之器”,总之先躲了再说。 而古伦尼的锁链已经出手,射向了夕鹿。 但夕鹿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闻垂。 光芒起,夜幕降。夕鹿与闻垂遁入了永夜的竞技场。 夕鹿并不了解鸣辰或闻垂的底细,她只是直觉地认为闻垂比鸣辰更对付。 她的直觉是对的。 闻垂拥有两个“王之器”:“八之顽石”与“十一之忆”。“八之顽石”毫无用处,而“十一之忆”的强度全在古伦尼身上。 古伦尼没被拉到死斗空间,所以现在的闻垂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 “你本不该出生。”夕鹿说。“更不该活到如今。” 闻垂的身躯颤抖着。 “人世皆苦楚。”夕鹿拔出了剑。“让我结束你的煎熬,可怜的孩子。” 闻垂挥舞着拳头,咆哮着冲向了夕鹿。 夕鹿挥剑。击杀闻垂只需要一秒,他不会感到痛苦。这是对他的慈悲。 闻垂手臂上的花纹亮了起来。那是“十一之忆”的光芒。 夕鹿的剑砍到了光芒上,竟无法再斩下半分。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光芒说道。 光芒中,有锁链射向夕鹿,夕鹿侧身闪开。 古伦尼从光芒中现身。 夕鹿一脸不解。“‘一之死斗’中,不应有第三人的存在。” “无论在哪里,我们都不再会分离。”光芒的声音说道。 “这个荒凉地方,就是你的‘王之器’吗?”古伦尼问夕鹿。 夕鹿没有回答。她没有义务回答。 一切都没有改变。无论闻垂是独身一人,还是多了个帮手,胜利仍会属于她。她是天下无敌的夕鹿。 夕鹿挥剑,横斩向古伦尼喉咙。古伦尼早有准备,用锁链拦下斩击。 夕鹿想收回长剑,却发现锁链牢牢地捆住了剑刃。 “‘十一之锁’。”古伦尼说。“你的剑永世摆脱不了这道‘锁’。” “无妨。”夕鹿松开了她的剑,然后一脚踢向古伦尼。古伦尼腹部中腿,被踢得倒飞而去。 “杀你,我不需要剑。”夕鹿说。 夕鹿缓缓走向古伦尼。闻垂突然从侧面扑向了她,夕鹿侧腿一踢。古伦尼急忙冲出,挡在闻垂身前,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你白痴吗?”古伦尼破口大骂闻垂。“你死了,我们就完了。赶紧躲远点。” “我能战斗!”闻垂嘴硬地说道。 “你能个屁!”古伦尼再骂。 夕鹿又是一脚踢来,古伦尼先把闻垂扔到远处,然后自己又中了一脚。三脚下来,他感到五脏六腑都开了锅。 “穿着板甲踢人可是很疼的。”古伦尼吐出一口鲜血。“你懂不懂礼貌?” 夕鹿一拳挥向他的下巴。古伦尼挥臂挡下,但他感觉自己的尺骨都要被震裂了。穿着板甲打人也很疼。 古伦尼疾退三米,和夕鹿拉开距离。 “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他说。“我可是很强的,亲手毁灭过一个国家的那种。” 夕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的手段我当然知道,灭国者。” “……你之前就认识我?”古伦尼有些诧异。 夕鹿看着他。“你失忆了?” 古伦尼拼命地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虽说“失忆”是穿越者常用的价格,但他并不记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难道他其实和夕鹿有一段过往,只不过当时他喝断片了?不不不,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干不出这等龌龊事。 “忘记过去的罪孽,对你是件好事。”夕鹿挥拳袭来。“但忘记不代表你可以逃脱惩罚。” 古伦尼继续后撤,同时挥动锁链。锁链头上还捆着夕鹿的剑,剑在锁链的拉动下斩下夕鹿的后颈。夕鹿低头闪过。 古伦尼继续用锁链剑进攻。这兵刃的原理和流星锤类似,但远比流星锤锋利。夕鹿虽强,但毕竟没有武器,只要和她保持足够的距离,古伦尼就有信心击败她。 问题是,保持距离并不简单。夕鹿的速度比他快,他退她便进,像只甩不掉的水蛭。她的拳头揍得他鼻青脸肿,他的锁链却难以施展。最后,他机智地把锁链在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给自己做了身“锁子甲”。 于是,夕鹿退了三步,不再进攻。 “来啊,怎么不打了?”他挑衅道。 “你觉得我傻?”夕鹿说。“你的锁链能锁住万物。那是‘王之器’的功能。” “你不打,那就轮到我了。”古伦尼抡着锁链攻击夕鹿。 夕鹿后退。 由于一半多的锁链缠到了身上,可用于进攻的锁链不够多了,他的射程变得很短。夕鹿只要稍稍后退便能避开他的攻击范围。 古伦尼抡了几下锁链,都没有打到夕鹿。“看来咱们谁也奈何不了谁呢。要不然收起你这个空间,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商量下联手的事情。” 夕鹿突然前突,一个箭步来到古伦尼面前,拳头直至面门。古伦尼的脸上可是没有锁链的。幸好古伦尼的反应也不慢,侧头闪过了这拳。 然而,这一拳是佯攻。 夕鹿的身形未停,掠过古伦尼冲向了闻垂。闻垂才是她的目标,他死了,死斗就结束了。 在那一刻,古伦尼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闻垂的“王之器”被夺,他会不会成为夕鹿的召唤物。 但这个念头只闪了一瞬。 夕鹿重重挥出一拳。她的手甲由钢铁所铸,这一拳足以致命。闻垂下意识地转身抱头逃窜,这一拳打倒了他的后心上。 夕鹿突然感到,她的拳头打到了硬硬的东西上。不但硬,而且粘。 人的肉体是软的,她击中的是锁链。——古伦尼事先把锁链藏到了闻垂的外套之下。 普通的锁链只硬,不粘。但被“十一之锁”加持的锁链则又硬又粘,粘得你永远挣脱不开。 锁链从闻垂的外套中涌出,像蛇般延伸着,缠上了夕鹿的手臂,又蔓延到她的身躯上。夕鹿想挣脱,但挣脱不了。 “就此别过,王姐。”闻垂说。 古伦尼挥动锁链,长剑刺向夕鹿的颈。 “王族之血,诅咒之血。”夕鹿平静地说道。“若是血脉断绝——” 血光闪过,首级落地。 闻垂的臂上光芒亮起,“一之死斗”的纹理悄然显现。 长夜散去,孤独的竞技场坍塌,闻垂和古伦尼回到了餐桌前。 鸣辰静静地坐着,没有看他们。仿佛他们不曾遁入黑暗,也不曾重返光明。 他的目光望着墙壁上的挂钟,钟上半数的数字已被血渍玷污。 鲜血的一抹色彩,掩盖了最初的数字。钟上再不见“1”。 第185章 十二 挂钟上有6道血渍。 1,夕鹿。 2,雷角。 5,雨雾。 6,缠蛰。 8,羚奔。 9,沐狨。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古伦尼说。“一个数字代表一名候选人。表盘上有十二个数字,但为什么只有是十一个候选人?” “因为十二是王的数字。”鸣辰说。“十二是时间的,也是终点。十二是成王之人。” 鸣辰突然流下了眼泪。 “怎么了?”闻垂问。 “没什么……。”鸣辰摘下单片眼镜,擦了擦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悲伤。” “……十二是成王之人。”闻垂默念着这句话。“成王者,全知之人,乌豕也。” “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古伦尼说。“现在就剩下我们了,是先对付花火,还是先对付黑猫?” “你们拿到夕鹿的‘王之器’了。”鸣辰说。“怎么样,更适合对付花火,还是更适合对付铁锈王?” “恐怕都不适合。”古伦尼说。 “这么说,凭我们两个是很难对抗他们了。”鸣辰说。 “只能拉拢他们的其中一个打另一个了。”古伦尼说。 “要不要拉拢一下踏雪?”鸣辰说。“她跟你们关系不错。她能打开锁上的房门,这点很适合突袭。” “她不愿意卷入争斗。”古伦尼说。 此时,踏雪正在战斗。 她的敌人不是候选人,而是法则。 “七之空响”不是万能的“王之器”,它的使用有苛刻的条件。 首先,否定法则需要进行仪式,而仪式很花时间。 而“选王仪式”有诸多法则,“七之空响”一次只能否定一条法则。她否定了法则a,便不能否定法则b;如果她想要否定法则b,就需要再进行一次耗时的仪式,当仪式完成时,对法则a的否定会立刻失效。 结果,她把时间统统花在了仪式上。 起初,她否定的法则是“没人可以离开选王之馆”,开启了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门。然而,外面的世界是一片虚无,她无处可去。 然后,她试图否定羽化之国的传统,即“‘王’必须在‘选王仪式’中产生”。否定仪式似乎生效了,但他们仍未从这场“选王仪式”中解放出来。或许它会从下一次“选王仪式”生效? 踏雪又试过否定“拥有‘真王之器’者为王”、“杀死所有其他候选人才能铸就‘真王之器’”等法则,但都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她还试过否定“候选人的房门只有房间的主人能打开”这条法则。然后,她发现了:“选王之馆”中不止十一个房间。 她进入了第十二个房间。那房间与其他房间不同,它的门不是黑色的,也没那么沉重。那是一道金色的、镶满玉石的门,尽显华贵之气。但在门中,却是一片破败气息,灰尘弥补、蛛网丛生,仿佛已经被废弃许久。 第十二个房间是终结仪式的关键吗?她不知道。她考虑过要不要重新否定“没人可以离开选王之馆”的法则,或许在第十二个房间里能找到离开“选王之馆”的路。但这就意味着她必须先放弃自由出入房间的权能,她会被困在第十二个房间里。 ——自由出入房间的权能是个好东西,要不是它,或许他们都会被烧死在雷角的房间里。 “还有哪些法则值得尝试?”她问“七之空响”。 “七之空响”为她拉出了一个清单,罗列着当前正束缚着她的法则。 她翻看这清单,然后找到了一条奇怪的法则。 ——“候选人无法回忆有关的信息”。 这并不是“选王仪式”的法则,她清楚地记得这一点。那这是什么的法则? “我遗忘了什么吗?”她问自己。有这条法则存在,她显然是遗忘了什么。但她想不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如果一个人遗忘了什么,她的生活一定会有违和感。 ——如果一个人遗忘了自己掌握的技能,那么她会无法适应当前的生活与技能。 ——如果一个人遗忘了自己认识的人,那么她会发现:自己的生活中充斥着陌生人,而这些陌生人却是不合时宜地想与她亲近。 ——如果一个人遗忘了经历过的某段时间,那么她的人生会出现断层,她会发现周围的环境一下子改变了。 但在踏雪身上,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童年,记得自己的成长过程,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田地的。她的记忆没有破损的痕迹。 “‘七之空响’,仪式开启。” 踏雪令仆人准备仪式。她准备找回被压制的记忆。 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这是最好的时机。”那人说。 “我不想涉足战争。”踏雪说。 “这是杀死那个人的最好时机。”那人重复了一遍。 花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懒懒地半躺在沙发上。 她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猫一人:长成猫样的铁锈王,以及它的仆人。 “你房间真乱。”黑猫的仆人说。 “凌乱”是个褒义词,如果和花火的房间相比。房间地板上可谓五彩斑斓:大片的酒渍、被踩扁的甜点、倒下的椅子、随手扔掉的外套。仔细去找的话,甚至还能找到随手脱下的长筒袜和换洗的内衣。 “我又没有仆人伺候着。”花火满不在乎地说道。 “看你样子,不像是这么邋遢的人。”黑猫仆人说。花火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那种做事得体、生活精致的女人。果然人不可貌相。 “在外面我会装。”花火说。“找我什么事,快说。” “我们,要不要联手?”黑猫仆人开门见山地说道。 “没那个必要。”花火又打了个哈欠。 “你没发现吗?其他人都盯上你了。”黑猫仆人说。“估计这会儿他们正商量着怎么联合起来对付你呢。” “我无所谓了。”花火说。“他们自己之间还要彼此提防呢,不成气候,就算联合起来我也不担心。倒是你,该注意下人身安全了。” “是吗?” “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投胎成猫赖在王位上不走,这也太臭不要脸了。”花火说。“而且估计你活着的时候干得也不怎么样,他们一个个都一副想扒你皮的样子。你才是被盯上的那个。” 猫咪气炸了毛,“喵呜”一声扑向了花火,在她脸上一通乱挠。 挠了几下后,猫咪突然发现挠得有些不得劲。 因为它的前肢没了。两只都没了。 花火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上的短刀,刀上有血。刚才明明她手上什么没有呢。 “警告你,我讨厌宠物,别接近我。”花火说。“小猫小狗一开始是挺可爱的,但在收拾了一星期的粪便后,你就会觉得它们面目可憎了。所以我是不养宠物主义者。……现在警告是不是有点晚了?” 猫咪的两只爪字掉到了地上。黑猫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仆人急忙撕下衣服为它止血。 一柄短刀直飞向猫咪的头颅,仆人忙拔剑挡下短刀。但花火的指缝间已经塞满了飞刀。 “别了,自己跑来送死的铁锈王。”花火把满手的飞刀扔了出去。 但是,飞刀没有飞向猫咪,而是洒了一地。她失手了。 花火愣了。她不可能失手了。 她注意到,猫咪的断爪上,少了两根指甲。昨天晚餐的时候,猫咪的指甲莫名断了一根,然后雷角的仆人中毒身亡。如今,指甲又少了一根,显然不是她砍的。 然后,她的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她呕了一声,可什么也没呕出来。 她想要扑向黑猫,却“咚”地跪到了地上。 “她还活着?”黑猫仆人惊讶地说。 “刚才爪子没抓到她,只是让她的皮肤沾上了一点毒液。”黑猫强忍疼痛,用成年男人的口吻说道。 “这是……‘五之夜吻’?”花火明白了。 黑猫把毒抹到了猫爪上。她虽没让猫爪抓到自己,但爪上还是溅出了微量的毒液。 “杀了他……!”黑猫对仆人下令。 仆人剑锋直指花火。花火无力起身,从腰间抄出色拉油瓶。 “三之……” 她还没能动用“王之器”,仆人的剑已经刺穿了她的手腕,又一脚踢飞了油瓶。 花火再次作呕,这次呕出了一口血,全喷到了仆人身上。 仆人举剑斩向她的头颅。 “‘三之涓流’!”花火启用“王之器”。 但油瓶碎到了几米之外,色拉油已经来不及救援。 突然,沾在仆人身上的血液躁动起来,凝聚起来。它们凝成了一柄剑,自下而上飞去,刺穿了仆人的下巴。 ——“三之涓流”的功能不是操纵油,而是操纵液体。血液是液体。 ——花火之所以一直携带着油瓶,只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 仆人死了,已经没人挡在花火面前了。 花火用尽浑身的力气,举起了短刀,瞄准了猫咪。 “‘四之白噪’——” 花火茫然。短刀已经不在她的手上,猫咪也不见了。 她被消除了一分钟的记忆。 如今她已找不到黑猫,只能任凭“五之夜吻”吞噬她的身体。 第186章 虚无境界 黑猫的断臂在流血。 仆人还没来得及做好包扎就死去了,所以它得想办法自己止血。好在现在花火已经不能阻拦它了。 它环视四周,然后望见了壁炉。炉中火熊熊燃烧。用火焰炙烤一下断臂,便能烙合伤口,止住血。 剩下的问题是:它要怎么抵达三米外的壁炉处。断了两只爪的它是没法爬的,它只好学着人类的样子,努力用后足站起来。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它狠狠地摔在地上。它下意识用前肢撑地,以免磕到下巴,结果前肢的剧痛令它打了三个滚。它意识到自己更需要保护的是前肢,而不是下巴。 第二次尝试也失败了,这次它没有前肢撑,结果摔到了鼻子,真疼。眼泪都流出来了。 但它是铁锈王,不折不挠的铁锈王,所以它尝试了第三次。第五次的时候,它成功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没有摔倒。不愧是铁锈王,学什么都很快,五次就成功了。 它试着向前迈出一步,然后一只手揪住了它的后领,把它提了起来。 “喵呜?”它一扭头看到了一个长发遮面、眼窝深陷的男子。 羚奔?他不是被闻垂杀了吗? 代表着羚奔的“8”号数字早已被血渍遮盖。 羚奔掏出一把匕首,瞄准了猫咪的喉咙。 毒素已经入侵到花火的心脏,但她仍未放弃,挣扎着寻找着黑猫的身影。 终于,她找到了。她听到猫咪“喵呜”的叫声,看到了羚奔将它举起。 于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猫咪射出了一柄飞刀。 这是生还的最后机会了。杀死喵咪,她便能获得它的“王之器”。“五之夜吻”有下毒的功能,或许也有解毒的功能。那样她便可以获救。 ……如果“五之夜吻”不能解毒呢?她就只有死在这里。 等等。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羚奔为什么还活着? 他的死亡是众人确认过的。他不可能还活着。除非—— ——他的“王之器”欺骗了众人。 他的“王之器”是什么功能?假死吗? 又或者,它的功能是死而复生? 想到这一点的花火,又从已经用尽的力气中,榨出了一丢丢力气扔出了另一柄飞刀。 射向猫咪的飞刀打偏了,扎到了羚奔的手上。即使是花火,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也会失手。羚奔吃疼,扔掉了猫咪。 但射向羚奔的飞刀没有射偏,正中他的心脏。结果两柄飞刀都扎中了羚奔,他运气真差。 心脏中刀的他当场死亡,在毒素杀死花火之前,他便咽了气。于是花火获得了他的“王之器”—— ——“八之仙方”。 不是“八之顽石”,而是“八之仙方”。 在获得“八之仙方”的5秒之后,花火毒发身亡。 与此同时,大厅的挂钟上,数字“3”被血渍遮盖。 而成功毒杀了花火的猫咪,夺取了花火所拥有的的三个“王之器”:“三之泥沙”、“六之碎屑”与“八之顽石”。这三个“王之器”无一例外,均没有任何功能。 看着自己的冰冷尸体,花火理解了“八之仙方”的功能: 令拥有者死而复生,并制造出“死透了”的假象。 它的局限是:只能生效一次。 闻垂杀死羚奔时,羚奔只是假死。之后,他便一直在暗中活动。直到花火再次杀死他,他才真正从“选王仪式”中退场。 “八之仙方”救了花火一命,只可惜它已经没法再使用了。不过,这也足够了。现在的花火活蹦乱跳,只要把猫咪杀掉,便可再夺取三个“王之器”,赢下选王战争不在话下。 花火想到一个问题:这里是她的房间,羚奔是怎么进来的? 在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她看见了踏雪。踏雪用“七之空响”否定了法则,闯入了她的房间。 踏雪的手上握着一柄匕首,羚奔的匕首。血沿着匕首滴落地面,地面上的血泊中静静躺着一只黑猫。 “我以为你无意争斗。”花火说。 “是的。”踏雪说。“我无意争斗,我只想那个男人死。” “你和铁锈王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新鲜事。”踏雪说。“微不足道的王家事而已。” 踏雪是铁锈王的女儿。 所谓儿女,便是生命的延续。一个人的寿命终是有限的,但他可以通过儿女,把自己的血脉、思想与信念传承下去。子孙后代无穷尽,人类便以这种方式获得了永生。所以,一个成年人最在意的事情,永远是自己的儿女。 但铁锈王并非如此。他从“选王仪式”中夺取了“转生”的力量。他不需要通过儿女来传承自己,他自身就是不朽的。 不过,即使对于铁锈王,儿女多少也还是有些价值的。比如说,云海草原上的剌真可汗,始终是羽化之国的威胁。武力征讨的代价太高,所以铁锈王选择怀柔政策。但草原民信不过铁锈王,这时候,女儿就非常有用了。 铁锈王把踏雪许给了剌真可汗。踏雪既是可汗的妻子,也是可汗的人质。有了这双重保障,铁锈王的承诺就显得可信许多。 对于养尊处优的踏雪而言,草原的生活是不可接受的。剌真可汗是个残忍、粗鲁又放浪的男人,他的绰号是“剥皮架”。他没有一任妻子可以活过三年,据说这和他特殊的癖好有关。据说他的癖好,也不止限于人类。 “你是我的女儿,他不会把你怎么样。”铁锈王说。这句话没有任何安慰效力。踏雪知道,铁锈王根本连安慰都懒得安慰;而铁锈王也知道她知道这一点。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他的工具,她不曾对此有过任何幻象。所以,得知自己的婚约时,踏雪没有愤怒、绝望或是悲伤。不需要,成为铁锈王的子女不需要那些东西。 在踏雪的婚礼上,铁锈王杀了剌真可汗,屠灭了他的族人。失去领袖的草原部族很快便被击溃了。踏雪有时会想:铁锈王究竟是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还是最初试图怀柔又中途改变了主意?就踏雪对铁锈王的了解,“怀柔”与“血洗”的两个选项应该是同时存在于他的脑海里的。在婚礼上,铁锈王看到了剌真可汗的松懈,因此选择了“血洗”;如果剌真可汗表现得无懈可击,铁锈王就会果断选择“怀柔”,那么踏雪现在已经成了剌真可汗的女人。 但在人们的口中,踏雪仍然成为了“剥皮架”的女人。她不可能再嫁给任何人,没有人会娶一个曾导致一族尽灭的祸水。踏雪还未出嫁,便成了寡妇。她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但这无关紧要,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都不会因此悲喜。她心中没有情绪。 从她诞生在王家起,她便是一具尸体。尸体无法感到悲伤或喜悦。 她只是想要毁灭。 她想要毁灭铁锈之王。她想要毁灭羽化之国的王族。她想要毁灭一切。 花火看着面前这个毫无表情的虚无女人。如今,这个女人拥有“第二真相”、“四之白噪”、“五之夜吻”与“七之空响”。和她开战或许不是明智之举。 “你已经杀了你想杀的人。”花火说。“现在,可以离开我的房间吗?” 踏雪看了花火一眼,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离开了。 “别忘了把门带上。”花火嘱咐道。 带不带上,其实已经区别不开了,反正踏雪想进就可以进来。如果她趁着半夜进入花火的房间,在所有的餐具上都下了毒,花火也拦不住她。 花火坐回到沙发上,对着地上的尸体发愁。 原则上,她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是绝不会去收拾房间的。问题是放着不管的话,尸体会臭。 “对了,只要过了夜,尸体就会自己消失?”她想到了“选王仪式”的便利之处。“十几个小时,尸体也不会臭到哪里去?” 于是她决定舒舒服服地躺着沙发上吃点心。想到夜里踏雪可能会过来下毒,她决定趁着现在吃点心把自己吃到撑。 午餐的时候,花火没去大厅,反正她吃撑了。而踏雪也没去。 偌大的餐桌上,只剩下了闻垂、古伦尼、鸣辰和他的仆人四个人。 闻垂注意到,他的“八之顽石”消失了。鸣辰则注意到,挂钟上又多了两处血污,只露出了7、10、11三个数字。 “7是踏雪的数字。”鸣辰说。“10是我,你是11。……这么说,花火和铁锈王都死了?” “不是我们杀的。”古伦尼说。 “也不是我杀的。”鸣辰说。 “噢,我们躺进决赛圈了?”古伦尼说。 “说真的,我不怎么想跟你厮杀。”鸣辰说。“你不是说踏雪一直在找离开‘选王之馆’的方法吗?要不然咱们跟她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让大家都活下来?” “你要放弃成王的机会吗?”闻垂看着鸣辰,说道。 “能成王当然好,但性命更要紧。”鸣辰说。“这一路过来腥风血雨的,我也担惊受怕够了。再说,这个‘选王仪式’只是成王之后一系列麻烦的预演,真成了王也不一定能活好久。我想了想,原本的生活也不坏,我还是凑合活着。” 闻垂和古伦尼对视了一眼。 “好。那我们去和踏雪商量下。” 于是他去敲踏雪的门。 踏雪的门没锁。 他们进了门。 门中一片血污。血泊之中,是踏雪的尸体。 第187章 匕见,图穷 钟声响了,足足二十下。 所有的门都开启了。 所有的房间都被鲜血浸染。 鸣辰走向自己的门,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他看见自己的仆人倒在了地上。她的胸口被刺穿,已经没了呼吸。 他继续前行,然后看见了自己的尸体。 他觉得脑子有点乱,于是跑回了大厅。他望向挂钟,发现挂钟的表盘已被褐色的污渍覆盖,只剩下了一个数字: 十二。 “选王仪式”结束了?我已经死了? 鸣辰拼命地从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着线索,但他的头很疼,什么也搜索不出来。 闻垂跑向自己的房间,在那里,他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铁锈王。 不是黑猫,而是那个魁梧又残忍的男人,羽化之国的统治者,铁锈王。 在铁锈王的脚下,有一团红色的东西。 那团红色的东西死死地抱住了铁锈王的脚,向他哀求着。 “……放过他。”红色的东西说道。“我只求你放过他。” 铁锈王看着闻垂,举起了剑。 “我不会放过叛徒的血脉。”他说。 “他也是你的血脉。”红色的东西说。“而且,我没有背叛你。我们没有背叛你!” “或许,事到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铁锈王说。“你们或许背叛了我,或许没有。但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所以你们必须死。” “……放过他。”红色东西渐渐消融,化作了一滩污血。“……你许过我一个愿望,这,就是我的愿望。” 血色吞噬了着闻垂的视野,吞噬了一切。 这时,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遮住了闻垂的眼睛,令血色从他的眼中消失。 “……踏雪姐?”闻垂再度睁开眼睛时,看到了踏雪。 她的白衣如雪,不染半点血迹。 她没有死? 还是说,她是闻垂看到的幻觉? 活着的踏雪与死掉的踏雪,闻垂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幻觉。 “我想起来了。”踏雪幽幽说道。“‘七之空响’让我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你遗忘了什么?”闻垂问道。 踏雪向他诉说,但他听不清她的声音。他向她走近一步,试图听得更真切些。但她的身躯似乎飘远了。他跑向她,她却一直在后退,直到退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古伦尼望着挂钟。挂钟上的血渍遮蔽了8个数字:1、2、3、4、5、6、8、9,踏雪的7并不在其中。然而,钟上的7字却开始变得模糊,似乎有人把7的油墨抹做了一滩污泥。 “‘选王仪式’已经结束。那些束缚着你们的规则,本就是虚无。”一个声音回荡在他耳边。 然后,表盘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极星之印刻’。”古伦尼的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苏醒了。然后他下意识地向左侧一闪。一道水柱,从他身后袭来,掠着他的衣袂擦过。 ——若非他下意识地这一闪,这道水柱已经将他射穿了。 他一回头,便看到了花火。 “你没死?”他问。 “离死还远。”花火笑着说道。 一击不成,她便祭出了第二个“王之器”。“‘六之刑牢’。” 然后,空中浮现出无数兵器。 手枪、猎枪、自动步枪、榴弹发射器,还有自走火炮。它们一起开火,子弹呼啸着飞向了古伦尼。他唤出“星光”,以“星光”为盾墙,挡下了热兵器们的齐射。 “哦,你的法力恢复了?”花火说。“……‘选王仪式’的规则失效了?” “等等,你的武器是不是有点画风不对?”古伦尼说。“我记得‘六之刑牢’不是这个效果?” “哦,”花火发起了新一轮的齐射。“‘六之刑牢’的真正功能是‘召唤出死在我手上的人的惯用武器’。” 古伦尼闪过齐射,向花火抡出锁链。“你杀过的人都是用枪的?羽化之国不是中世纪风的么?……话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是啊,和你一样。”花火一边射出飞刀,一边令枪火们绕后。 “你也是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古伦尼绕了枪火的后,用“星光”将它们打扁。 “‘选王仪式’之前,纹形就用暗黑魔法的仪式召唤过我。”花火说。“仪式一开始,我就来了,本以为他是打算召个帮手,谁知道他是想吞掉我的法力。我只好把他反吞了,然后就莫名奇妙地继承了他的候选人资格。” 她向古伦尼突进,但有了“极星之印刻”的他格斗能力犹在她之上,几招便将她击退。 “你是……‘奠基者’?”古伦尼问。 “bgo!”花火说。“你怎么猜到的?” 她用“六之刑牢”唤出一辆坦克,以主炮的火力轰击古伦尼。 “哪个世界的坏事后面没有你们的影子?”古伦尼踏着“星光”跃至屋顶,躲开了炮击。 “你们‘梦之子民’还不是一样,你肯定是觊觎‘真王之器’才会过来的?”花火又想召唤出什么兵器,但召唤失败了,大厅里放不下。 “还真不是,这次我是被意外召过来的。”古伦尼用“星光剑”斩落了坦克的炮口。“……好像我每次都是被意外召唤的。” “既然如此,干脆咱们停战。”花火说。“你把‘真王之器’让给我,反正你也不想要。我杀了你,你就能回原本的世界了。” “……你觉得我傻?”古伦尼一剑刺向花火。 “你不是?”花火侧头躲开,她的脸上被划出一道伤口,溅出的鲜血沿着“星光剑”爬向古伦尼的手臂。 “‘三之涓流’。”花火说。 古伦尼丢掉手中剑,但血液已经射向他。古伦尼转身闪过,他的脸也被血滴划开一个口子。 “这下你也破相了,算是扯平了?”花火说。“但我颜值比较高,所以还是我吃亏。” 花火对古伦尼比出一个“回来”的手势。“‘三之涓流’。” 而后,古伦尼的血液便成了花火的奴隶,它们从他脸上的伤口涌出,争先恐后地飞向花火。 “‘十一之锁’!”古伦尼将血液牢牢锁在自己的体内。它们涌向了花火了,却又如弹簧床般弹回,流了回了古伦尼体内。 “法师之间的对决,你却用‘王之器’,不觉得太无耻了吗?”花火说。 “……是你先用的,还用了两种。”古伦尼说。 “你这人真小气。”花火说。 跟“奠基者”讲道理,是古伦尼不对。他决定赶紧杀掉对方完事。 “你在哪里?”闻垂在呼喊古伦尼。但古伦尼没有听到。 闻垂的声音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他睁开眼,但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想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块狭小的空间中。 此刻,他处于仰倒的姿势,而四周都是坚硬的木板。在用手、脚和头顶反复探索后,他终于确定:自己正躺在一个2米左右的棺材中。棺材上面大概堆着厚重的土,反正棺材盖是怎么也推不开。 “我死了?”他问自己。“‘选王仪式’怎么了?” 不对,他没死。此刻他只觉得呼吸困难。但死人是不需要呼吸的。 但在埋在棺材里,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而且还会死得很惨。 最惨的不是“死得很惨”,而是明知自己会“死得很惨”,却无法摆脱命运。那种绝望感会将人撕裂。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去找到她。” 找到谁?他想问。 “找到那个能拯救你的人。” 谁? “找到那个弃你而去的人。” 到底是谁? “……她一直在你身边。” 闻垂再度睁开眼睛时,他已回到“选王之馆”。他跑到大厅,看到古伦尼已被万千锁链缠绕。它们不是实体的锁链,而是以“绝途之印刻”唤出的锁链;每条锁链的尖端都有火焰燃烧,每条锁链的链身都缠绕着雷电的光芒,那是被“空焰之印刻”附魔的迹象。 在大厅的另一端,是浑身是血的花火。她的男装礼服被划上了无数破口,烧焦与斩伤的痕迹遍布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她吃力地喘息着,用尽全力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告诉过你的。”古伦尼没有看闻垂。“我呢,原本是个特别厉害的法师,一个人灭了一个帝国的那种。现在,我取回了力量。阴谋诡计什么的,已经不需要了。我一个人就能打爆全场。” “我说,”花火艰难地说道。“你是不是有点小看我了?怎么说,我也是个‘奠基者’呢。” “把我打爆的‘奠基者’摞一块,堆满这个房间都放不下。”古伦尼说。 “是吗?”虽然现状已狼狈不堪,花火还是挤出了个灿烂的笑容。“‘返璞之印刻’。” 在那一刻,古伦尼恍然看见了花火的灵活,那是一只小小的麻雀。小麻雀身上,有黑色的光芒亮起。 黑光迸射,笼罩了大厅,古伦尼竟不及闪躲。黑光吞没了他,但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他没有受伤,也没有疼痛的感觉。 不过,很快,他便理解了黑光的作用是什么。 他的锁链消失了,“星光”也不见了。他的法力被再度封印了。 更糟糕的是,“十一之锁”似乎也无法使用了。 “这是忘却系的魔法,‘返璞之印刻’。”花火说。“它会令一切超自然力量失效,‘王之器’与‘印刻’都会被封锁,接下来,你我只能以格斗技巧分胜负了。” 花火的双手中,出现了两把短刀。 “这个印刻的缺点是,必须在体能枯竭时才能使用。”花火走向了古伦尼。“幸好,我为此专门锻炼了不耗体力的杀人法。……我对你说这个干吗?你什么都不会记得。忘却系的法术就是这样。” 花火跑了起来,冲向了古伦尼。 在双方都无法使用魔法的情况,花火的战斗力要高出古伦尼好几个档次。即使体力所剩无几,她也有击杀古伦尼的把握。 “其实记不记得都没关系了。”花火挥刀。“反正你都会死,对?” 这时,古伦尼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不能用魔法,也不能用“十一之锁”。再没有什么能捆住他那摇摇欲坠的灵魂了。 第188章 古伦尼 花火的刀,刺入了古伦尼的胸膛。 古伦尼没有挡,也没有闪。 因为他的灵魂已经飘散至远方,一个没有黑暗的地方。 那是个被光芒笼罩的地方,没有一个角落藏得下阴影。 光芒中有个人影,由于光线太晃眼,他没有看清那人影的样貌。 他不知道那人影是谁,但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对方,辜负了对方的嘱托。 “她本来不是我的对手,”他向人影解释道。“但我灵魂碎了,必须捆着,她禁了魔法就捆不住了。她胜之不武。” “属于我的伤痛,我不会让你承受。”人影对他说。 人影拥抱了他,光芒涌入了他。于是,他的灵魂不再伤痛。 古途的灵魂,回到了古伦尼的身体,他胸膛上被花火刺穿的伤口也随之愈合了。 花火以为自己杀了他,她转身向着闻垂走去。 古伦尼冲向了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会让她伤害闻垂。因为这是那个人影的嘱托,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花火没有料到他的复生,而且她的体力已经耗尽。尽管如此,她还是凭借着战斗本能躲过了他的背后一击。 花火反身向他挥剑,被他用锁链拦下。 “你为什么还活着?”花火问。 他也不知道。 “一切超自然的力量都被禁止了。”花火说。“你没理由能免死。” 大概,令他死而复生的,不是超自然的力量,而是一种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力量。 这是花火无法理解的力量,所以她选择退却。 花火跑向了自己的房间,古伦尼没有追赶。他只走向了闻垂,轻轻地拍了拍他。 “我死了吗?”闻垂问他。 “你不会死的。”古伦尼说。“我不会让你死。” 闻垂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古伦尼。他似乎想要走近,但终究没那么做。 古伦尼觉得自己和这熊孩子之间有某种联系,也有某种隔阂。但他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最好有人能解释这一切。” 他们转身,看到了鸣辰。 鸣辰走向了餐桌,他的仆人拉出椅子,他坐了下去。 “我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鸣辰问。 他的仆人耸耸肩。 “这是个哲学问题。”她说。“人要怎么才算活着?” “你们是幻觉吗?”鸣辰问闻垂和古伦尼。 “不是。”古伦尼说。“但恐怕我没法自证这一点。” “我嗓子干了,有酒吗?”鸣辰问他的仆人。 仆人从桌上拿起一瓶红酒,但没有开瓶器。她在研究如何将酒塞弄出来。 “还是算了,这酒还不知道有没有毒呢。”鸣辰说。“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又或者是看到了幻觉——我看到‘选王仪式’结束了,你们全死了,我也死了。” “我也看到了。”闻垂说。 “那就不是梦了。两个人不可能做同样的梦。”鸣辰说。“那么,我们看到的是什么呢?” 他望了一眼挂钟。挂钟上的大部分数字都被血渍遮盖了,但不是全部。数字10和数字11还留着。 “踏雪现在是什么情况?”鸣辰问。 “不知道。”古伦尼说。 踏雪的房门紧闭着。既然,之前他们所见的是梦境或幻象,她应该还活着。他们没有杀她,花火也应该没杀她,否则在刚才的战斗,花火应该会把从踏雪那里继承的“王之器”用出来。 “她不在了。”闻垂说。 “你怎么知道?”鸣辰说。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闻垂说。“踏雪找回了她的记忆,所以她不能留在这里了。” “什么意思?”鸣辰问。 “我也不知道。”闻垂说。 “好。看起来你头脑有点乱,我脑袋也是乱的。”鸣辰说。“我关心的是,如果踏雪不在了,她的‘王之器’会去哪里?” “大概和她一起消失了。”闻垂说。 “虽然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鸣辰揉着太阳穴说。“但现在只剩下两个候选人了?” “三个,花火没死。”古伦尼说。 “哦,看来挂钟也不可靠。”鸣辰望了一眼钟上的数字。“那就是三个候选人。” ——鸣辰,闻垂,以及花火。 花火拥有的“王之器”是“三之涓流”和“六之刑牢”,古伦尼已经确认过。“八之仙方”已被她用掉,没了效用。 鸣辰拥有的是“九之怨讳”,以及他自己的“王之器”。 闻垂拥有的是“一之死斗”和“十一之忆”。 至于“第二真相”、“四之白噪”、“五之夜吻”和“七之空响”,已随踏雪一起消失。 目前看来,最大的威胁仍是花火。虽然古伦尼取回了施法能力,论战力已经凌驾于花火之上,但她的“返璞之印刻”是他的克星。也不知道那个神秘人影还能挽救他破碎的灵魂几次。 鸣辰还有一个“王之器”没有暴露,但从之前的战斗看,它的效用不会太逆天,因此鸣辰的威胁并不大。只要干掉花火,闻垂就能赢得选王战争。 “问一句,咱们之间的盟约还生效吗?”古伦尼问鸣辰。 “当然生效。现在就剩咱们了,再不团结要怎么对付花火?”鸣辰说。 看来鸣辰并不知道古伦尼的魔力已经恢复了。这样挺好,省去许多麻烦。 “你有计划吗?”古伦尼问。 “正面交战我们肯定打不过,那就暗杀呗。”鸣辰说。 “正合我意。”古伦尼说。他也不想和花火正面交手。“具体步骤呢?” “没什么具体步骤,相机而动呗。”鸣辰说。“你知道这个‘选王仪式’最好的地方是什么吗?” “什么?” “只要把门一关,就没人能进你的房间,也没人能杀你。”鸣辰说。在踏雪消失的如今,候选人的房间,就牢不可破的碉堡。 “然后呢?” “目前花火对我们占有优势,所以我们干脆躲在房门里不出来,到了餐点也不出门。”鸣辰说。“这样,就算她再强,也无计可施。” “然后,她就会焦躁。” “她一焦躁,我们便有机会。” 于是,闻垂和鸣辰各自回屋,等待着。 “选王仪式”没有时间限制,他们等到天荒地老。 他们等了大约三天后,然后古伦尼崩溃了。 “我无聊透了。”他向闻垂抱怨道。 在这个没有电子产品的时代,闭门不出是相当考验心智的。 “为什么花火还不行动?”古伦尼问。 仿佛是识破了他们的计划般,自那日分别后,花火就一直没有露脸。每天的早餐、午餐和晚餐都成了摆设。古伦尼每天吃零食和甜点维生,现在做梦都想吃点正餐。 “聊聊。”古伦尼决定用聊天打发时间。“跟我说说你的事情。” “……这么久了,你终于想起问我的事情了?”闻垂的语气中有颇多不满。 “没办法,我太无聊了。”古伦尼说。 这显然不是聊天的正确打开方式。听到这句话后,闻垂更加意志坚定地拒绝沟通了。 “生为王族,是什么样的体验?”古伦尼问。 闻垂拒不回答。 “大概你也没什么体验。”古伦尼说。“你们从没见过平民的生活,也就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多优渥,还会把自己那点鸡毛蒜皮的烦心事当作是天大的悲剧。” 古伦尼发现,闻垂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幽怨,幽怨中带着忌恨。古伦尼觉得这孩子的心理真是脆弱,这点小事都要生气。 “不过,你的童年也算不上幸福。”古伦尼继续说道。“毕竟你有那么个操淡老爹。” “……为什么不带我走?”闻垂突然问道。 “什么?”古伦尼说。 “为什么那时候不带我走?”闻垂恨恨地说道。 “那时候是哪时候?”古伦尼被问懵了。 “你背叛了这个国家,又一走了之,却把我留下。”闻垂说。 背叛了哪个国家?羽化之国? 古伦尼的确是背叛过一个国家,但那个国家名叫神圣鲁斯坦帝国。他不记得在那里见过闻垂。如果鲁斯坦帝国里有一个叫铁锈王的人,他会有印象的。 “……你说我失忆了。那么,失忆前的我,究竟是什么人?” 古伦尼伸出双手,他的双手仍有如在云雾中,看不真切模样。屋中有镜,而镜中的他仍是一片模糊形状。 “在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貌?”古伦尼急切地问闻垂。 “我只看到了一个混蛋。”闻垂说。 “我是谁?”古伦尼问。 “你是古伦尼,铁砂一族的子嗣。”闻垂说。 “铁砂……一族?” “铁砂一族,大漠的毒蝎,无刀的刽子手,羽化之国的噩梦。”闻垂说。“羽化之国给予了你们恩惠,你们却用背叛之毒回报了铁锈王。” “是吗?这具身体还有这种过去?”古伦尼笑了笑。“这么说,我是铁锈王的仇敌喽?听起来还不坏。” 闻垂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有什么回忆涌入了他的头脑。 “你……不是死了吗?”他终于想起了最为关键的信息。 我附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原来如此。死掉的人没有灵魂,最适合附身。 “你为什么回到了这里?”闻垂问。 我哪里知道。我本来正打算去女朋友家,莫名奇妙地被你们召唤到这里。 “我是为了你而来。”古伦尼却听见自己如此说道。 第189章 告别战 大约第十天的时候,花火终于沉不住气,出了屋。 闻垂和鸣辰都是两个人住,只有她是一个人住,所以更难忍受无聊。 她在餐桌前坐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吃,只是把玩着餐刀。 “喂。”她对着空气喊话。 空气当然不会回答她。 “出来打一架。”她说。“早点打完早点回家。女孩子的青春可是拖不起的。” 空气还是没有回答,但餐叉做出了动作。它飘到了空中,猛地叉向她的胸口。 这应该是鸣辰“王之器”的效果,他选择在此时动手。古伦尼透过门上的“猫眼”目睹了这一幕,决定跟随鸣辰出击。闻垂打开了门,古伦尼向花火射出了“星光”。 花火闪过了餐叉与“星光”,而后风声起,“无形之敌”攻向了花火。花火挥舞短刀,“无形之敌”立刻退开。它们不是花火的对手,鸣辰不想让它们蒙受太大损失。 古伦尼小心地和花火保持着距离,没有靠近。 到目前为止,花火还没有发动“返璞之印刻”。为什么?不用“返璞之印刻”,她绝不是他的对手。 他隐约记得,“返璞之印刻”是有用发动条件的,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条件是什么了。那个印刻应该是忘却系的。如果他能找出那个条件,小心地避开它,他就可以击败她。 他决定就站在门口,用远程攻击骚扰花火。一旦她发动“返璞之印刻”,他就躲回房间避战,这样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以“极星之印刻”铸就“星光之矛”,又以“空焰之印刻”在其上附加了禁制之力。禁制系对一切法术都有抑制效果,或许能阻止花火使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招数。 他用力掷出星光矛,花火以飞刀和水流迎击,但它被星光矛轻易地击碎了。花火试图闪开,但星光矛还是划破了她的小腹。禁制之力渗入了她的身体,抑制了她的魔力流动。 “赢了?”古伦尼在思考是否要乘胜追击。这会是花火的示弱诱敌之计吗? 他没有看见,一个茶壶悄然飞了起来,砸向了闻垂。 幸好,他事先在闻垂周围布下了禁制的陷阱。一道隐形的锁链拦下了茶壶。 茶壶碎了。但攻击没有停止,茶壶的碎片们仿佛是被某人用丝线提了起来,从不同方向飞向了闻垂。 古伦尼急忙回援至闻垂身边,以“星光”化盾,挡下了碎片。 操纵茶壶,这不像是花火的计俩,而像是鸣辰的手段。鸣辰曾到访闻垂的房间,也许他就是那时对茶壶做了手脚。 “鸣辰背叛了我们。”古伦尼告知闻垂。 “算不上背叛,”花火趁着古伦尼回防之际,冲进了闻垂的房间。“你们本就是竞争对手。” 现在,闻垂的房间已经不是安全屋了。如果这时花火启用“返璞之印刻”,古伦尼就很难应对了。 “你们俩联手了?”古伦尼将闻垂护在自己身后。 “是啊。”花火说。 “什么时候的事?”古伦尼说。 “刚刚。”花火说。“刚刚餐刀跟我说了悄悄话,我们就愉快地达成了协议。” “餐刀?” “是啊。鸣辰的‘王之器’好像不仅是能隔空操纵物体,还能把物品变成自己的嘴呢。那个餐刀的说话声音跟本人一模一样呢。我猜他也能把物品变成自己的眼睛,肯定之前咱们的战斗被他看见了,他觉得你的威胁比我大,果然还是得先联手把你杀掉。” 鸣辰那一无所知的模样,显然是装出来的。 花火向古伦尼走近了一步,古伦尼便后退了一步。 “你在怕我?”花火笑嘻嘻地说。 怕,很怕。古伦尼怕花火突然把“返璞之印刻”掏出来,然后把他们都杀掉。如果花火一开始就用了“返璞之印刻”,他反而不会那么紧张了。这种“不知道对方会什么时候拿出杀手锏”的感觉太难受了。 然后,满屋的物件都飞了起来。杯子盘子叉子勺子什么的一股脑飞向了闻垂,或许“无形之敌”也混在其中。对方的作战意图已经很明确了:花火牵制古伦尼,鸣辰趁机刺杀闻垂。 鸣辰本人,则躲在自己的房间中,舒舒服服地看戏。 古伦尼令“星光”将闻垂环绕。“星光”挡下了可视的物件,却当不下不可视的“无形之敌”。“无形之敌”的剑锋穿越了“星光”的缝隙,刺中了闻垂的肩头。 闻垂看着飞舞的物件,喊出了一个名字。 “‘一之死斗’。” 夜幕包裹了闻垂,将他带至了黑夜中的竞技场。 在竞技场的另一端,鸣辰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些被鸣辰操控的物件,就是他的眼、他的耳、他的手与足。对着物件使用“一之死斗”,等同于对鸣辰使用“一之死斗”。 “在这里,你的‘王之器’派不上用场了。”闻垂说。 在空旷的竞技场中,并没有可为鸣辰所用的物件。 “的确,‘十之躯骸’在这里无法生效。”鸣辰一点也不慌张。“但是我还有‘九之怨讳’。” “无形之敌”们冲向闻垂。 “‘十一之忆’。”闻垂说。而后,古伦尼的身影显现在竞技场中。 “在‘选王仪式’,背叛算不得什么罪过。”古伦尼说。“但是,背叛我就是你的不对了,鸣辰老弟。‘极星之印刻’,星河奔涌。” 古伦尼弹指,射出了无数“星光”。在鬼哭声中,三名“无形之敌”被“星光”击穿碾碎。最后的“无形之敌”试图护住鸣辰,但“星光”绕开了它,刺向了鸣辰的后心。 鸣辰喷出了一口血,俯倒在地。 “我错了。”鸣辰苦笑道。“我应该更早和你翻脸的。” “那样或许你会死得更早。”古伦尼说。 “是啊,谁知道呢。”鸣辰说。“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正确的选择。在选择前不知道,在选择后也不会知道。” 鸣辰死了。 闻垂的手臂纹理亮起。“九之怨讳”、“十之躯骸”已成为他的所有物。 而后,夜幕退散,他们回到了闻垂的房间。 失去了鸣辰的操控,杯子盘子叉子勺子们掉落了一地。 花火静静地看着闻垂,闻垂也看着花火。 他们是最后的候选人了。胜出者将会赢得这场选王战争,成为羽化之国的新主人。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人成为一国之主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闻垂得到了两个新的“王之器”,但局面似乎并没有改变。 简单地说,花火使用“返璞之印刻”,花火赢;花火不使用“返璞之印刻”,闻垂赢。一切还是取决于“返璞之印刻”的启用条件,信息差决定了这场战斗。 花火的手中,突然握满了短刀。古伦尼立刻抱着闻垂拉开了距离。闻垂则使用了“九之怨讳”。 而后,10名“无形之敌”现身了。 “无形之敌”是不可见的,但闻垂却能看到它们。 第一名“无形之敌”全身裹甲,身材高挑。——夕鹿。 第二名“无形之敌”魁梧雄壮,王者之风。——雷角。 第三名“无形之敌”身披长袍,消瘦佝偻。——纹形。 第四名“无形之敌”壮硕威武,头戴王冠。——铁锈王。 第五名“无形之敌”长发齐腰,骨瘦如柴。——雨雾。 第六名“无形之敌”怒发冲天,半身赤裸。——缠蛰。 第七名“无形之敌”雍容清丽,恬静文雅。——踏雪。 第八名“无形之敌”长发遮面,面露棱角。——羚奔。 第九名“无形之敌”身形丰满,大腹便便。——沐狨。 第十名“无形之敌”儒雅随和,举止斯文。——鸣辰。 所有死去的候选人都在这里。“九之怨讳”的功能,即唤起那些死者们的幻体。 那么,在最初的时刻、众人未死之时,沐狨召唤出来的又是谁的怨灵? 这等问题,闻垂已无暇思考。 花火已然进击,与古伦尼战作一团。古伦尼明显留了力,二人暂时打成了平手。 闻垂令“无形之敌”们去支援古伦尼,但它们明显不是对手,“雨雾”和“沐狨”的怨灵仅一合就被花火斩杀。死掉的怨灵没法再生,闻垂只得先令怨灵们后撤,避开花火的锋芒。 突然,钟声响起,而此时明明还没到饭点。 钟响了十三声。而后,一切光芒都消失了。 之前,他们也听过十三声钟响。那一次,“选王仪式”刚刚开始,最初的牺牲者——纹形死在了黑暗之中。 这一次的钟声,或许正预示着“选王仪式”的结束。有一名候选人将在黑暗中悄然而去,当光明再度降临时,“选王之馆”中将剩下最后的幸存者。 消失的不仅仅是光。这黑暗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声音、气味、温度、触感,统统在无色的深渊中消融了。 古伦尼曾一度坠入虚无,所以他惧怕着这种感觉。他想要迅速杀掉花火,以结束煎熬。但他不知道花火在哪里,胡乱攻击可能会误伤闻垂;基于相同的原因,闻垂也不敢随意使唤他的怨灵;而花火则可以放开手脚厮杀了,无论是干掉古伦尼还是干掉闻垂,都会是她的胜利。 但她刚刚挥出短刀,便感到了一股无力感,浑身使不出力气。——这黑暗,似乎在吞噬着她的体能。她的精力仿佛掉进了抽水马桶,被源源不断地抽进了虚无。 于是,她的机会来了。 “‘返璞之印刻’!” 第190章 十一 在无尽的黑暗中,万物黯淡。 但是,闻垂依然能够看到一些东西。 严格地说,他没有“看到”它们,因为它们是不可视的无形之物。 它们是怨灵,它们是“九之怨讳”唤出的“无形之敌”。 他“看到”一名怨灵走向了他。那是纹形的怨灵。 “纹形”张开了嘴,对他诉说了什么。他听不见声音,但知道它说了什么。 “我会逆转我的仪式。”它如是说。 上一次黑暗降临时,纹形完成了他的仪式,将花火召唤到了这个世界,也因此失去了他的性命。 这一次黑暗降临时,纹形会逆转他的仪式。此举无法唤回他的性命,却可以把花火送去她应属于的地方。 “‘返璞之印刻’!”花火试图启用印刻,但纹形先她一步完成了仪式。 挂钟响了五声。 烛火复燃,大厅恢复了光明。 花火看到自己的手臂失去了花纹。“三之涓流”与“六之刑牢”剥离了她的身体,而她的灵魂已被这世界抛弃。 她的存在渐渐化作了泡影。 她愣了愣。但随即,她恢复了平静。 “这次是你们赢了,”她对古伦尼笑了笑。“但貌似你我都不用死。在那边的世界,我们有的是交手的机会。到时候请多指教喽~” 她消失了。 大厅上的挂钟碎裂了。在破碎之前,它发出了十七响。十七次钟声,昭告着选王战争的终结。 闻垂是最后的胜利者。 花火是被反召唤的,踏雪是莫名消失的,所以闻垂没能拿到她们拥有的“王之器”。 但这并不影响“真王之器”的铸造。“一之死斗”、“九之怨讳”、“十之躯骸”与“十一之忆”的花纹融合在一起,化作了王冠的形状。这是成王的证明。 挂钟下的墙壁裂开了。在裂缝之中,显现出一道门。 “我们走。”古伦尼说。 闻垂试着推开那道门,但门很重。古伦尼与他一起用力,大门终于缓缓开启。 他们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却没有迈出脚步。 因为他们无处可去。 门的外面,什么也没有。 整个“选王之馆”悬浮在虚空之中,如同海洋上的孤木,又似太空中的飘石。 他们想起踏雪曾说过,她可以离开“选王之馆”,却无法穿越虚空。古伦尼一度认为:当时“选王仪式”未结束,踏雪自然无法靠“作弊”手段离开。如今闻垂已经成王,事情却似乎并没改变。 古伦尼在想:踏雪为什么会消失? 之前他忙于争斗,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选王仪式’已经结束。那些束缚着你们的规则,本就是虚无。”在消失之前,踏雪曾如此对闻垂说道。 ——“‘七之空响’让我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我知道踏雪遗忘了什么了。”闻垂说。“我想起被我们忘记的是什么了。” 古伦尼静静地看着闻垂。 “这里不是羽化之国。”闻垂说。“飘在空中的这栋建筑,也不是‘选王之馆’。” 古伦尼在听。 “‘选王仪式’早已结束。这一次的‘选王仪式’有12个候选人,胜出者是拥有‘十二之全知’的乌豕。 “其他的十一名候选人,统统死去了。我们的尸体,被封印在镇魂圣柩中。踏雪消失了,因为她回忆起自己已死。 “失败的候选人会滋生极大的怨念。为了镇压怨念,祭司们会举行‘镇魂仪式’,让怨灵以为自己还活着,还在经历‘选王仪式’。他们将经历一次又一次的‘选王仪式’,在无尽的争斗耗尽怨念,这样便不会再有余力伤害羽化之国的真王。 “这是羽化之国的传统,代代如此。 “我们已经死了。这里不是‘选王之馆’,而是我们的棺柩。很快,我将会忘记现在发生的事情,再一次从圣柩中苏醒,再一次厮杀争斗,永无休止。” 古伦尼感到自己的身躯正在变得透明,时间快到了,他该离开了。 他只是被召唤来参加这一次的选王战争的。像这样的虚假战争,还会持续无限次。这一次战争的结束如何,由谁胜利,根本无关紧要。无论他为闻垂做了什么,也好不重要,因为闻垂甚至不会记得。 他的灵魂正在远去。闻垂就在他身前,看起来却越来越遥远。 闻垂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从未见过这个熊孩子有如此阳光的表情。 “再见,谷兰妮。”他笑着说,泪水流进了他的嘴唇。 仿佛有什么东西打断了古伦尼的回归进程,他气急败坏地跑到闻垂面前。“你叫我什么?” “谷兰妮。”闻垂说。 “那不是女人的名字吗?” 古伦尼像是想起了什么,气冲冲地跑回了闻垂的房间,摸出了一面镜子。原本笼罩在迷雾之下的身躯,此刻终于变得清晰起来。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容貌—— ——纤细的身躯裹在带有异族风情的披肩之中,皮肤呈现出漂亮的小麦色,胸脯高耸。他是谷兰妮,不是古伦尼。 为了稳住北境的局势,铁锈王和驰骋大漠的铁砂一族结为姻亲。铁砂公主谷兰妮嫁予铁锈王为妃。然而,好景不长,谷兰妮包藏祸心,与族人密谋掀起反旗。幸而他们的阴谋暴露,铁锈王及时做出应对,铁砂一族被屠灭,而谷兰妮逃亡天际,不知所踪。 谷兰妮曾为铁锈王诞下一子。众臣劝铁锈王大义灭亲,以绝后患;但铁锈王仁慈,不忍伤害亲生骨肉,终是留下孩子性命,还允许他与诸王子以兄弟相称。 那个被留下的孩子,名字叫做闻垂。 “因为你的缘故,我背负着叛徒之名,受尽欺凌,苟活至今。”闻垂对谷兰妮说。“你背叛了你的王,又抛弃了你的骨肉,而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十一之忆”的功能,究竟是什么?古伦尼想。为什么闻垂召唤的,是抛弃了他的母亲? “我没有抛弃你。”古伦尼听到自己说。这是那个光芒之中的声音,这是谷兰妮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闻垂向她吼道。 “因为我死了。”谷兰妮说。“你的父亲杀了我。” “你说谎!”闻垂咆哮道。“你逃走了,逃得远远的,策划着颠覆我们的阴谋!” “这是你的父亲告诉你的?”谷兰妮问。 “所有人都这么说!”闻垂喊道。 “因为你的父亲是这么告诉他们的。”谷兰妮说。 “你背叛了我们!你的族人背叛了我们!”闻垂喊道。 “我们从没有背叛过你们。”谷兰妮说。“一切都是铁锈王做的。在我们联姻之前,他就谋划了这一切。” “你是个骗子!”闻垂喊道。 “我插一句,”古伦尼说道。“从你爸的尿性看,我觉得你妈说得是真的。” “闭嘴!滚!”闻垂捶打着他的身体。 而古伦尼的身体,正在消失。 和闻垂争论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他马上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反正新的轮回即将开始,在下一轮的“选王仪式”中,闻垂会忘掉一切。 其实忘不忘都无所谓了,跟一个死人争论有什么意思。 “那,我先撤了。再会了。”古伦尼说。他不知道闻垂听到的是他的声音还是谷兰妮的声音。“……应该不再会了。” 古伦尼化作了泡影,他的灵魂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于是,谷兰妮的身躯也不见了。 她早已死去,人们所见的只不过是被“十一之忆”拉到世间的幻影而已。 所谓的“十一之忆”,只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对久远记忆的一次缅怀而已。那时,他甚至还不会说话,记忆也只是一些错乱的片段而已。在那些错乱的片段中,母亲还没有被称作叛徒,他依稀地记得,那是一个会对他笑,会将他拥入怀中的女人。 他想,“选王仪式”其实根本不重要。“十一之忆”的存在意义,并不是为了让他赢得选王战争。它只是为了让他与那个已经逝去太久的身影重逢而存在的,仅此而已。 他想起了真正的“选王仪式”上发生的事情。那时被他唤出的谷兰妮,并不是这次这个用男性口吻说话、使着锁链的怪人。那时的谷兰妮就是谷兰妮,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温柔的母亲。他恨她,所以她会不安地和他保持距离,偷偷地守护他。 那时的谷兰妮拥有的“臣之器”并非“十一之锁”,而是“十一之夙”。 而它的功能,顾名思义,是实现拥有者的夙愿。 飘在星空中的古途灵魂,听到了谷兰妮的声音。 他听到她说:“我的夙愿,是让我的孩子活下来。” 在真正的“选王仪式”中,闻垂输给了乌豕。但由于“十一之夙”的作用,他没有死去,而是以假死的状态被埋进了圣柩之中。他的意识被拉进了“镇魂仪式”,参加着虚假的“选王仪式”,而他的身体,还在圣柩里。 闻垂睁开了眼,而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想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块狭小的空间中。 “选王之馆”是幻象,而这黑暗与狭窄的空间才是他的真实。他正躺在圣柩之中。 “‘极星之印刻’。”随着陌生的男声响起,这片空间被“星光”照亮了。“星光”们开始撞击圣柩的盖。盖很硬,很厚重,但在“星光”不知疲倦的冲击,它逐渐出现了破损,出现了裂缝。终于,随着一阵木头的裂响,圣柩被撕裂了。 一抹艳丽的蓝,涌入了闻垂的视线。 是蓝天。 他钻出了圣柩,望着那一望无际的蓝天,贪婪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他活了下来。 他已失去了一切。世间再没有知道他的人,再没有爱他的人。他的身份与过去,都已被埋进棺材。 但是,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从今以后,将是他自己的人生。 (第四卷《十一圣柩之馆》完。) 第191章 黑柩 程无忌曾窥见真理之门的开启。 那是在她尚幼之时,又或者是在她老去之后。 那是在她降生之前,又或者是在她逝去之后。 在时间的原点,又或者是在世界的终点,她曾有窥见真理的一瞥。 真理是永世不变之物,她在门窥见的却是永无定型之物。 于是,她的时间之环破碎了,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混在一起。 她经历者着现在,同时活在未来,在未来之后,她的生命将流向过去。 “我们初次相遇,是什么时候?”她问古途。 古途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因为他已经死了。 南柯西街,路北,报刊亭下。那是他们初次会面的地点。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号码,于是她拨通了他的号码。他们在咖啡厅里喝了柚子茶和果汁,谈论了关于命运的话题。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却不是她第一次见他。 她遇见他的时刻,发生在更为久远的过去,或是更为遥远的未来。 “我们终将遇见,因为那是你我的宿命。”时间是一个环,他和她都在环上。所以,无论向哪个方向迈进,他们都会相遇,正如无论如何挣扎,他都终将死去。 “我会带你回来。”她对他说。“或许会花一些时间,你等我。” 孔相生在等待。他在等一盏灯灭下去。 “手术中”的指示灯灭了,身穿白褂的医生走出了手术室,对他摇了摇头。 他等到了,等到的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孔相生将脚边的垃圾桶一脚踢飞。 “抱歉。”医生说。“是咒噬系的法术。在她被咒噬击中的那时,一切就已经于事无补了。” “她肯定给我们留了讯息。”孔相生说。 “或许她留了,但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了。”医生说。 “什么意思?”孔相生问。 “敌人对她使用了忘却系法术。”医生说。“一切痕迹都被消除了。” “你刚刚对我说的是咒噬系法术。” “她被咒噬法术攻击了,而后又中了忘却法术。” 孔相生回到了会议室。 “‘奠基者’中,有几个会用忘却系法术的?”他问众人。 “有记载的只有一个,焰华明彩。”一名下属答道。“代号花火。” “不对,我记得她本名就叫花火,”另一名下属反驳道。“焰华明彩才是代号。” “这个月内,我们已经失去了三名同事。”孔相生沉着脸说道。“算上上个月,就是五名。” “这五名‘梦之子民’都在执行追查‘黑柩’事件时失踪的,被发现时已经身中致命法术。”孔相生的眼镜副官补充说明道。 “很显然,‘奠基者’在谋划着什么。”孔相生说。“‘奠基者’做任何事情都会瞒着我们,但这件事他们尤其不想让我们知道。” 所以,“梦之子民”更是必须知道。 “奠基者”杀了五名“梦之子民”,于是孔相生派出了十五人调查此事。 “三人一组,相互掩护,发现危险就立即撤退。”他嘱咐道。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算上我一份。”程无忌出现在门口。 “程无忌?”孔相生有些吃惊。“你还要照顾古途。” “死人又不需要照顾。”程无忌说。“而且,他已经活过来了。” 古途的脸出现在程无忌与门框的缝隙间。 “大家好。”他向众人打着招呼。“我刚刚从一场继承人斗争中抽身,现在已经满血复活了。对了,你们刚才是不是提到了花火的名字?” 孔相生点了点头。程无忌和古途进入了会议室,毫不客气地找了把椅子坐下。 “昨天夜里,花火袭击了我们的人。”孔相生说。 “昨天夜里?不久前我还在异世界见过她呢。”古途说。“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离开异世界了。还以为我们会同时抵达现实世界,没想到她比我早这么多。……是异世界里又发生了什么了吗?没印象啊……” “你和花火在异世界交手了?”程无忌问。 “嗯,”古途点点头。“本来她不是我的对手,但她有一个忘却系的印刻,能将法术无效化。我没了法术灵魂就捆不住了,所以只好放了她一马。” “法术无效化?”孔相生问。 “对。所以建议每个队伍里安排一个武力高的,不用法术也特能打的那种,要不然肯定会栽在她手上。”古途说。 所以,李诺被安排进了古途和程无忌的队伍。 李诺是古途的那位短发、男装的飒爽同事。他和她接触不多,只知道她平时酷酷的。 “这么说,你武艺很高强?”他向她确认道。 “怀疑的话,你可以试试。”李诺说。 “我不是怀疑,只是出于谨慎起见告诉你,花火的战斗力非常强。”古途说。 “强到什么程度?”李诺问。 “比用了‘极星之印刻’的我稍微差一些些的程度。”古途说。 “不足为惧。”李诺说。 “不足为惧。”程无忌说。 “……喂。” 于是三人开始调查所谓的“黑柩”事件。 古途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样。明显他只是想去女朋友家打个游戏,结果就死在了半路上。好不容易复活了,休假便结束了。现在情况危急,同事咣咣地牺牲,他也不好意思再申请什么休假。 “这个‘黑柩’事件,到底是什么事件?”开车去现场的路上,古途问道。 “简单地说,在落月城发生多起灵异事件,我们得去查查。”李诺说。她是司机。 “你这个说得也太简单了。”古途说。“听起来就像是有法师忍不住用了法术,然后被普通民众给看见了,然后添油加醋地上了社交媒体。” “有哪个法师能封锁空间吗?”程无忌问。 “什么意思?” “所谓的灵异事件,指的是在落月城的多处出现了不可进入的隔绝空间。”程无忌说。“想想看,一天醒来,你突然发现进不了自家厨房了。一打开门,只看见一片黑,不但你走不进去,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你用锤子砸、用锯子锯、放火烧,那坨黑色的东西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不是跟虹色之茧一样吗?”古途立刻想起了慈恩三院中出现的奇观。 “虹色之茧里可不会蹦出黑色的野兽。”程无忌说。 “‘黑之猛兽’?”古途骇然。“真理之门被打开了?” “应该不至于,在隔绝空间里只是偶尔会蹦出来一两头小野兽,危害性尚且可控。”程无忌说。“不过这玩意显然和真理之门有关。‘奠基者’应该是从龟马大陆弄到了些麻烦的东西。” “为这些东西,他们杀了我们五个同事。”李诺说。“这笔债必须血偿。” “他们想掩盖什么?”古途问。 “奠基者”从来不干人事,他们做的每件事都见不得光,他们做的每件事“梦之子民”都会反对。他们又为何特意要为这件事加大灭口力度? 一个白色的老人静静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窗外的风景。此楼高逾百层,车水马龙在他眼中皆为匆匆蝼蚁。 “叮。”他的手机收到一则信息: “‘梦行者’跑了。” 接着,他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 “老大,‘梦行者’跑了!”话筒那边传来声音。 有人敲响了门。 “进来。” 走进来一个气喘喘的人。 “‘梦行者’跑了?”他问。 “您知道了?”那人惴惴不安地说。 白色的老者来到了地下。 他走向一道门。这道门需要密码识别。他输入密码,密码正确。 他进了门,然后来到另一道门前。这道门需要指纹识别。他按下拇指,通过。 进门后,他看到了第三道门。这道门需要眼纹识别。他用瞳孔对准扫描口,通过。 门开了,而后是第四道门。这道门需要声纹识别。 “我是‘奠基者’的创始人,底比里斯。”他说。 门后是一个苍白的房间,房间中是一张床,上面绑着一个苍白的人,身上插满了管子,各色药剂沿着管子流入他的体内。许多身穿白褂的人围在周遭。 白色的老者——底比里斯走到了那人面前。 那人的嘴唇是红色的,鲜艳如火。只要你看见一次这红唇,就绝对不会忘记。 “‘梦行者’不是在这里吗?”底比里斯问周遭的人。 “他正在死去。”一名穿白褂的人给苍白的人打了一针,但貌似这针没什么效果。 那位红唇人,“梦行者”,他的嘴唇正在迅速褪色。由红变粉,又由粉变白。 “他死了。”穿白褂的人说。 “‘梦行者’不会死。”底比里斯说。 “死的是他的肉体,不是他的灵魂。”穿白褂的人说。“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他的肉体死了,我们就再也困不住他的灵魂了。” “他的灵魂会去哪里?”底比里斯问。 “这要看他的羁绊在哪里。”穿白褂的人说。 “古途。”底比里斯说。 “是的。”穿白褂的人说。“他只可能去古途那里。” 第192章 调查中 汽车在行驶。 车上有三个人:李诺在驾驶座,程无忌在副驾驶,剩下的两个人在后座。 等等。古途想问:后座为什么有两个人?坐在他旁边的人是谁?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男人,也是个女人;是个老者,也是个青年人。他瞳如晨星,却老态笼罩;他面容刚毅,却有娇柔的红唇人。 他是那个红唇人。 “喂,你们看见他了吗?”古途想问李诺和程无忌。但他发出不声音。 她们没有注意他,只是漠然地望着前方。汽车在行驶,两边的景色在飞速向后,但他们却丝毫没有与目的地变得更接近。时间仿佛被凝固了,天地间只剩下古途和红唇人。 “你是谁?”古途想问,可他问不出来。 但没有关系。即使他什么也不说,红唇人也能明白他想要问什么。 “我不是任何人;名字没有意义。但如果你一定要称呼,就叫我‘梦行者’。”红唇人没有说话,但古途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为什么在这里?”古途没有问。 “我不在这里;我不在任何地方。”“梦行者”没有答。 “你的目的是什么?”古途不问。 “我没有目的;目的对我毫无意义。”“梦行者”不答。 “你为何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躯体已然逝去;于是,你的灵魂就是我的躯体。你的躯体是你灵魂的容器;你的灵魂是我躯体的容器。” “什么意思?你要夺我的舍?” “我将与你共生。” 语毕,红唇人已不见。古途见不到他,却也知道,红唇人已与他同在。 “古途,你怎么了?”程无忌回过头看他。 “嗯?” “不舒服?”程无忌问。 “没有。”古途说。“只是发了下呆。” “哦。那祝你开心。”程无忌扭回头去。 她们是看不见红唇人的,不会知道此刻古途的灵魂里多了一位住客。既然如此,他无妨也装作不知道,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照常生活。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两个问题。第一,红唇人要拿他的灵魂当容器,问题是他的灵魂是碎的。住在漏水的容器,红唇人不会洒出来吗? 第二,红唇人无时无刻不与他同在,那他还有隐私吗?万一他想做点羞羞哒的事情,难道红唇人会旁观到底?这事太恶劣了,简直无法忍受。 “等下,程无忌。”他说。“其实我不是没事。就在刚才,我被‘梦行者’附体了。” “‘梦行者’?” “是啊。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程无忌没有回答,她只是从兜里掏出一副牌。她从牌中抽出一张:牌面上是个美艳的女人,不见双目,而红唇娇艳似火。 “这牌我有印象。”古途说。 红唇牌的后面,粘着另一张牌。程无忌将两张牌分开,露出了那牌的牌面:一个轮子,两侧有天使与恶魔交战。 “这牌我也有印象:‘命运之轮’。”古途说。 “命运之轮”的后面,也粘着另一张牌。原来是三张牌粘到了一起,难道程无忌把果汁洒牌上了? 程无忌揭开第三张牌:牌面上画着一个小小的点,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张我没见过。”古途说。 “它的名字是‘起源’。”程无忌说。 “有什么含义吗?”古途问。 “人不需要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需要知道宇宙的起源是什么。即使不知道这些,他们一样可以生活。”程无忌说。“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当人们窥见起源之时,终结也将不期而至。”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古途问。“我要死了吗?” “死,对你不算是什么新闻。”程无忌说。“记得我给过你一张猫牌。” “记得。” “你丢了吗?” “没丢。”古途说。“即使我把它忘了,它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的裤兜里,甩都甩不掉。” “很好。你把这张牌也带上,和猫牌放在一起。”程无忌递给他一张画着铃铛的牌。 “这是什么?”古途问。 “‘狗’。”程无忌说。 “‘狗’?” “这张牌的名字是‘狗’。” “猫牌是个箱子,所以狗牌是铃铛?这是巴浦洛夫的狗吗?” “狗不会抛弃你。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它就会飞奔向你。无论它身在何处。”程无忌说。 古途接过“狗”牌,随手把它塞进兜里。不用担心它会丢掉,反正在关键时刻它会自己跑出来。 “到了。”李诺说。 车子停在了一处巷口。巷口狭窄,巷两侧堆满杂物垃圾,车应该是开不进去了。 三人下了车。 “这地方看起来治安不怎么好啊。”古途说。“车停在这里,不会丢吗?” 皮衣、纹身、染发的青年们在周遭游荡,墙壁上满是涂鸦。 “这车上过保险。”李诺说。“而且这是公司的车。” 好。 三人走进小巷。 程无忌和李诺的颜值都不低,而古途看着文弱,不像是能胜任护花使者的样子。混混们立刻便盯上了他们。 两分钟,一伙人前后包夹,把他们堵在了巷中。 “你们是从哪来的?”为首的混混问。 “你们别出手,不要暴露法术。”古途说。 他用“极星之印刻”强化了身体。混混们不会知道他施了法,只会以为他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武术达人。 但古途的施法还没结束,李诺就冲了上去,一膝盖顶在了为首混混的鼻梁上。 “喂!过火了啊!”古途说。“把他们惹恼了,接下来就没完没了。” “把目击者都消灭,就不会没完没了。”李诺一拳砸在另一名混混的腹部上。混混蜷缩成虾米,一口呕在地上。 古途觉得李诺说得有理,就开始暴打混混。只要把他们打成脑震荡,应该就想不起来叫增援了。 “等一下,说不定他们不是什么坏人,不为劫财也不为劫色,只是想问个话而已。”古途说。“要是那样,咱们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有道理。”李诺说。“那就把他们打到失忆!” 混混们集体失忆了,忘记了古途等人的暴行。于是他们继续前进,一直来到小巷深处。 “前面没路了。”古途说。 “地图上说就是这里。”李诺说。 他们环顾四周,很明显,这里是个死胡同,无路可去了。 “这里应该有个房子。”李诺看着地图说道。 “‘侦查’一下?”程无忌说。 古途开启了“读风之印刻”,果然在周遭发现了魔力的痕迹。有人用幻光系的法术扰乱了视觉。程无忌用“绝途之印刻”化解了那法术,而后一栋废旧的破屋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个房间就在这里,只是他们没有看见。 “这个幻光系法术,是咱们的人干的?”古途问。灵异事件让一般人撞见终是不好,容易引发骚乱。 “没听说。”李诺说。 “那就是‘奠基者’干的。”程无忌说。“他们比我们更怕暴露。” 在进入破屋之前,古途先用“读风之印刻”侦查了一下,结果他完全读不出屋中的魔力流动。 他打开了门,看到门中一片漆黑。不是“没开灯”的那种黑,而是“虚无”的黑。他们无法进入房间,整栋房屋就是一片隔绝空间。 “这玩意要怎么调查?”古途问。 “‘绝途之印刻’。”程无忌唤出一根锁链,试着将它伸入隔绝的空间。 “你干什么?”古途一把将她拉开。 “怎么了?” “空间把你反噬了怎么办?” “那就反噬了呗。”程无忌无所谓地说。“那个只是我用法术构造的锁链,又不是我的灵魂。” “我们现在对隔绝空间一无所知,你太鲁莽了。”古途把程无忌推到一边。“你要先试探一下。” 古途把锁链射向了隔绝空间。 “你这不还是用锁链试探吗?”程无忌说。 “没事,我灵魂反正已经碎了,不怕那个。”古途说。 锁链射不进隔绝空间,禁制法术的抑制力也传导不到隔绝空间。隔绝空间里的东西,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他们怎么也抵达不了。 “要不,试试超越系魔法?” 古途伸手去触碰隔绝空间。 “你疯了?”程无忌一把拉开古途。 “我是超越造物,我的身体就是超越魔法。”古途解释道。 “我的兄弟,是不是你们打的?”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出现在小巷的另一端。他的手中握着球棒,显然是要为刚才被揍翻的那群混混讨公道。 “你不是说把目击者都消灭了吗?”古途埋怨李诺。 “肯定你打得不够失忆。”李诺反咬古途。 “要是来寻仇的,他人数是不是有点少?”程无忌说。 青年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边一个兄弟都没有。刚才那么多人都被翻了,他自己一个人过来,实在胆有点肥。 青年冲了过来。 青年向他们挥棍。 青年的棍子突然变长了,它扭曲着,像条蟒蛇般刺向李诺。一排“星光”挡下了球棒。 “他不是来寻仇的。”程无忌说。“他是‘奠基者’。” 第193章 门中 “灭口的人来得真快。”古途说。 “我们还什么都没看到呢。”程无忌说。 “但他一个人想灭我们的口,是不是有点托大?”古途说。 在他们讨论之时,李诺已经冲了出去,混混模样的青年打了起来。 李诺擅长障壁系的法术,她为自己召唤出了一副空气铠甲,然后便赤手空拳地和青年打了起来。青年能够自由地改变球棒的形态,令其如蟒蛇般发起攻击;然而李诺选择了近身缠斗,“蟒蛇”发挥不了什么威力。 古途不想在“奠基者”身上浪费时间,于是射出了一枚“星光”。“星光”无声地在空中飞行,机敏地绕开了“蟒蛇”。青年试图闪避李诺的拳头,结果被“星光”击穿了胸口,他的身体停在了原地,被李诺狠狠击中下巴,而后又挨了一套组合拳,凄惨地被打飞到半空。 李诺收起护盾,潇洒地转身。青年掉落地面,死了。死因是心脏被贯穿。 于是众人继续调查。 “这玩意要怎么调查?”古途问。 门里黑乎乎的,用任何手段都没法和它发生互动。然而,它肯定能告诉他们不少秘密,否则“奠基者”不会如此急于灭口。 古途狠狠地踹了门里的黑块一脚。 然后,黑块晃了晃,迸发出黑色的浪涛。 “你做了什么?”程无忌问。 “呃,大力出奇迹?”古途说。 然后,一根球棒抡向了三人。古途躲过了,程无忌用锁链挡下了,而李诺被它打飞了。幸好她及时用护盾保护了自己,没受什么伤。 明明死掉的青年站了起来,从胸口的空洞不住地涌出黑色的烟雾。他手里的球棒没了,但全身都长出了球棒,它们如触手般蠕动着,让青年看起来像是只大章鱼。 “他是被复活了,还是根本没死?”古途问。 “你去问法医。”程无忌向青年射出了锁链。 青年喷出一口黑雾,黑雾吞没了锁链,将它腐蚀殆尽。 程无忌看了看断掉的锁链。 “和他保持距离。”她说。“他的法术……有点不对劲。” 带有腐蚀性的法术多为污秽系。但禁制系克制污秽系,如果那黑雾是污秽,理应是锁链吞噬黑雾,而不是反之。禁制系是特殊的系别,它对大多数系别的法术都有抑制作用,能克制它的系别少之又少。超越系强于禁制系,但超越系不会造成腐蚀的效果;一部分咒噬系法术带有腐蚀作用,但它们会直接腐蚀施法者,而非法术造物。 “他用的是什么系的法术?”古途问。 “恐怕不属于任何一个系别。”程无忌说。“那些黑雾……是混沌。” 混沌,即无因果,无法则,无规律。混沌可以吞噬一切,即使是禁制系的法术造物。 “考虑到‘奠基者’在打‘真理之门’的主题,这玩意大概是从‘门’里跑出来的混沌。”她继续说。 青年裹着黑雾、挥着触手步步逼近。三人只能四散而退。 “‘奠基者’把‘真理之门’中物质武器化了?”古途评论道。“如果他们以混沌为武器对付我们,那还真有点难办。” 触手喷出黑雾,黑雾在巷中蔓延。三人再退,但很快就无路可退。 古途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丢向青年,木棍穿过黑雾砸到了青年的头上。 于是,古途得到了两条信息。 第一,黑雾只能吞噬法术造物,却不能吞噬实体物质。换言之,它不是真正的混沌,因为混沌可吞噬一切,包括它自身。想想也是,如果黑雾真能吞噬一切,青年本应把自己脚下的地面都腐蚀掉,然后一路掉进地心。 第二,青年本身是有实体的,会受到物理攻击。 知道了这两点,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众人纷纷地从地上捡起石块、木头、各色垃圾,雨点般砸向青年。青年手忙脚乱地用“触手”格挡,还是免不了漏掉不少木石。不一会,他便被砸得满头包。 既然挡不住,不如放弃防守,专心进攻。青年加大了喷雾力度,继续蚕食三人的活动空间。 古途捡起一根长木棍,用“极星之印刻”强化了臂力,将木根如标枪般掷向青年。这一次,木棍瞄准的是他的头颅。而黑色的烟雾,也已扑向了众人。 此时,门中的黑块再次骚动起来,它沸腾了。沸腾的黑水从屋中倾倒出来,奔腾在狭小的巷中。很快,众人便发现,黑色的水不是水,而狂奔的野兽。黑之猛兽摩肩擦踵,凶暴地奔跑着,就像是翻腾的洪水。 黑之猛兽扑倒了青年,所以古途的木棍没有命中。而随着青年的倒下,他也停止了喷射黑雾。 “拦下他们!”古途喊道。 不用他提醒,程无忌和李诺已经展开了行动。让黑之猛兽跑出去,不光是外面那群被打失忆的混混会当场丧命,整个城市都可能会惨遭屠戮。 古途以“极星之印刻”强化了腿部力量,然后赶在黑之猛兽之前抵达了路口。而后,他唤出数十条锁链,用它们编织成了一张蛛网。黑兽们撞到了禁制的蛛网上,疼得嗷嗷直叫。黑兽们气得发狂,用爪子乱挠禁制之网。利爪攻击看似是物理攻击,但又带有混沌之力,禁制的锁链在狂风骤雨的乱刨下纷纷断裂。 与此同时,程无忌和李诺在努力地消灭黑兽。李诺缺乏攻击系的法术,古途便用“极星之印刻”强化了她的身体能力,令她能以双拳暴打野兽。程无忌则把锁链化作了锋利的长鞭,双手挥舞“长鞭”切割黑兽的身躯。 门中的黑块开始燃烧,而它喷出黑兽的速度加快了。程无忌她们的屠兽速度显然不够快,冲到古途网前的黑兽越来越多,尽管他一直在努力“织网”,但锁链之网还是被冲破了。 “我需要法杖!”古途抱怨道。面对数量庞大的敌人时,火系或雷系的法术都会很有用。 这时,巷中突然升起一道黑色的龙卷。黑兽们被龙卷风卷到风中,哀嚎着被撕成碎片。 混混青年站了起来,他的手中凝成着一股袖珍的黑之龙卷。 青年冲向了李诺的方向。李诺刚刚稳住了身形,勉强没被龙卷时。此时,她已没有闪躲青年的余裕。 然而,青年的目标不是她,而是门中的黑块。他的触手一起喷出黑色的粘滞液体,凝成了一道半透明的黑色胶状物。胶状物粘在了门上,把门内的黑块堵得严严实实。黑块中不断有黑之猛兽涌出,它们统统粘到了胶状物上。 古途立刻把握战机,补上了锁链之网,击杀了出逃的黑兽。程无忌与李诺也趁机将龙卷下幸存的黑兽消灭。 他们还来不及喘息,黑块又躁动起来,它拼命地晃动起来,猛烈地像是火山爆发。前面的黑兽还没冲破胶状物的封锁,后面的黑兽已经被黑块喷了出来,这使得前面黑兽的生存空间变得更加局促。黑兽忍受不了这种拥挤,只好玩命地挣扎,结果那个看起来巨粘无比的胶状物被它们拱开了一角。黑兽们一下子全都向那一角的方向拱去,令口子被越撕越大。 “快来帮忙!”青年喊道。 程无忌立刻赶了过去。她把锁链拧成球状,形成一个大铁锤。她狠狠将铁锤拍向胶状物的缺口,把试图挤出来的黑兽们砸得眼冒金星。接着,古途又冲了过来,他将锁链聚成一个铁柱,“啪”地拍到程无忌的铁锤上,将满眼金星的黑兽撞了回去。青年趁机把胶状物粘了回去。 青年粘好胶状物后,古途用锁链在胶状物外封锁了一圈;青年又喷出一层胶状物,程无忌狠狠关上门,又在门外封了几层锁链。 众人终于能停下来歇口气。 “这样封得住吗?”古途问。 “谁知道。”青年说。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痞劲。 “我还以为‘奠基者’想把黑兽放出来。”古途说。 “我们是要颠覆世界,又没要毁灭世界。”青年说。“我们再喜欢真理之门,也不能让它开在我们住的世界啊!” “这么说,你的确是‘奠基者’。”古途说。 “这不是明摆的吗?”青年说。“对了,我叫卡斯帕。你们怎么称呼?” “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古途没有理会他的发问。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能让你们知道。”卡斯帕说。 “所以你们要灭口?”古途说。 “我说得太多了。”卡斯帕说。“这样,我今天没看你们,你们也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也犯不着杀掉你们。” “是我们杀掉你。”李诺说。 “随你怎么说。”卡斯帕耸耸肩。“反正,我们一打起来就会死人,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死。不打,就谁都不用死。” 说实话,古途他们并没有拿下卡斯帕的把握。他的法术太过怪异。 “有道理,那,今天先这样。”古途说。 门中的黑块,不是他们能独力应付的东西,他们应当第一时间通报上级。时间拖久了,说不定会有更多“奠基者”增援。 “我不同意。”李诺说。“他是杀了我们的同事。” “嘿,放轻松,人不是我杀的。”卡斯帕摊开双手,走向李诺。 “你长得这么漂亮,干嘛老是打打杀杀的呢?”他捏了捏李诺的脸。李诺一惊,立刻甩掉他的手。 “放轻松,放轻松!我没有恶意,”卡斯帕嬉皮笑脸地说。“就是跟你打个招呼。” 李诺一个耳光扇向卡斯帕,但他轻巧地跑开了。一下子,他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此地不宜久留,众人立刻撤离,出去搬些救兵。 走向巷口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地尸体。是那些之前被打昏的混混。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罪不至死。 古途检查了尸体,发现每个人的脸颊上都有一处骇人的伤口,伤口中长出了黑色结晶。 “喂,李诺!”程无忌惊呼。 古途扭头去看李诺。他发现李诺的脸上,刚才被卡斯帕捏过的地方,皮肤已经变得乌黑。 乌黑的皮肤膨胀起来,然后炸出了血花。李诺的半边脸颊成了血洞,血洞中长出了黑色结晶。 第194章 如梦初醒 “‘悲世之印刻’,复生!” 一股疼痛的洪流在古途体内翻腾,而光芒降临到李诺的身上。黑色结晶碎了,化作污水从李诺脸上的破洞中流出。她伤口的出血止住了,但脸庞的裂口却无法修复。这骇人的伤疤将伴随她终生。 李诺倒下了,程无忌急忙上前将她接住。 “【哔——】!”古途破口大骂。 他在骂自己。他太蠢了,才会让卡斯帕离开。 突然,巷中妖风四起,黑雾弥漫。 混混们的尸体,自行地战立了起来。他们脸上的黑色结晶闪闪发光。 这是卡斯帕的法术吗?对于操纵死体的法术,古途并不陌生。他自己的“追死之印刻”就有这种功能。 “‘极星之印刻’,雨落。” “星光”如雨下,击穿了混混们。但他们已经死了,所以星如雨落并不能击杀他们,顶多是把他们掀个跟头。死掉的混混们很快站了起来,而古途又射了新一轮的“星光”。这次的“星光”瞄准了他们的头颅,把他们脸上的黑色结晶打碎了。 黑色结晶一碎,混混们就如同断线的傀儡,瘫软在地了。 看来它们就是操纵混混的关键。 古途突然想起了什么。 “程无忌,李诺!” 他喊得晚了。程无忌怀中的李诺已经醒来,她的手掌化作了黑色利爪,直刺程无忌心窝。 程无忌拥有“星卜之印刻”,因此她比古途更早预感到了危险。她提前后撤了一步,躲开了李诺的偷袭。 然后,李诺爆炸了。 她炸做无数黑色碎石,向八方迸射。程无忌已布下了数层锁链,挡下了碎石。碎石撞到锁链上,破碎成阵阵黑烟。黑烟飘向程无忌,程无忌再退。而黑烟又化作黑色的水箭,齐射向她。程无忌侧身闪过。 “程无忌!”古途跑向了她。 程无忌没有说话,她默默撩起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一段洁白的小腹。他原以为她是个宅女,没想到小腹上竟有浅浅的马甲线。在马甲线上,有一道黑色的划痕。 ——她闪得很及时,但还是一滴黑水擦伤了她。 “今天时运不济,星象果然靠不住。”她苦笑着。 窄窄的划痕中,突然喷发出如注的鲜血。她倒下了。 “‘悲世之印刻’!”古途强忍疼痛,用最快的速度愈合了她的伤口。它看起来只是个小划痕,治愈它却几乎耗尽了他的全身力气。 现在,耗尽力气的他必须尽快把昏迷的程无忌带走。而李诺的遗体只能留在这里了。她的遗体已碎,拼合它们要花去不少时间。 幸好他还有“极星之印刻”,程无忌也不算重。他背起她,迅速向巷口奔跑。公司的车很快便映入了眼帘,幸好李诺把它停到了巷口。 古途想起,车钥匙还在李诺身上,也许刚才和她一起被炸碎了。 他后退了两步,开始用“星光”轰击车门。而他刚刚后退,汽车就炸成了一个大火球,气浪将他和程无忌吹飞。 “星光”还没有射出去,显然它们不是汽车爆炸的原因。 古途迅速将程无忌背起,同时开启了“读风之印刻”,寻找引爆汽车的罪魁祸首。很快,他便感应到了8股魔力源。 4名体型服饰各异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其中有刚刚离去的卡斯帕,显然他们都是“奠基者”。另外4股魔力源并未现身,大概是伺机偷袭。 一切都是卡斯帕的布局。他在李诺体内种下黑色结晶,利用它的爆炸重创古途的队伍,再带着同伴来收割残局。 打,还是跑? 敌人的法术未知,如果他们都有卡斯帕那样的“混沌之力”,打起来是很棘手的。万一打的时候锁链不小心断了,灵魂就会碎满地。“打”不是稳妥的选项。 问题是,“跑”也未必跑得掉。孤立无援,车子还坏了,视野内没有可用的交通工具。他只能一路腿着跑回“梦之子民”的据点。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 古途向卡斯帕射出一枚灵魂的泪滴。卡斯帕喷出黑雾,以混沌之雾将泪滴包裹。 烟雾钻进了泪滴,把纯白的泪滴染成漆黑。 泪滴的本质,是灵魂。如果黑雾是混沌,它将吞噬灵魂。然而,它不是。它只是有些特殊的法术而已。 一切法术都被泪滴——被“死寂之种”吸引。 “死寂之种”吸引的不仅是黑雾。四名“奠基者”同时出了招,他们的法术也便一并被泪滴吸收。 而后,泪滴坍缩了。 坍缩之后,是急剧地扩张。泪滴爆炸。 3名“奠基者”在那一瞬间被炸成了碎片。卡斯帕要好一些,他只被炸飞了上半身。 滚滚浓烟从他体内涌出,然后凝结成了新的上半身。和刚才一样,卡斯帕死而复生了。 古途背着程无忌,如闪电般冲了过来,一膝盖顶在了卡斯帕的下体上。虽然卡斯帕好像不会死,但痛觉神经没有麻痹,他疼得满地打滚。 剩下的4名“奠基者”决定不埋伏了,他们钻了出来夹击古途。古途不等他们现身,拔腿跑向远方。 但他没跑出两步,膝盖一软就跪倒了地上。程无忌也从他的身上掉了下来。 他的“带鱼”灵魂哀嚎起来。刚才那记“死寂之种”消耗了他本已残缺的灵魂,“带鱼”散架了,从锁链捆绑的缺口中漏了出来。 “【哔——】你母!”古途大骂“带鱼”。“你丫不能过一会再散架吗?” “奠基者”们立刻围了上来,卡斯帕也从下体中招的伤痛中恢复了过来,带着幽怨的眼神看着古途。 古途决定先发制人,冷不丁发出一记“星光”,先抽卡斯帕两个耳光再说。但“带鱼”拒绝再为他提供任何灵魂碎片。 古途的下巴和小腹结结实实挨了卡斯帕两脚,然后卡斯帕的脚踩在了他的头上。 “别大意。”一名穿黑色风衣的女性“奠基者”说道。 风衣女大约40岁年龄左右,她目光如鹰,不施粉黛,不苟言笑,梳着背头,长发及肩,一看便是发号施令之人。 她伸出十指,从指尖流出黑色的液体,这些液体汇聚成绳,自发地将古途捆住。被捆住的那一刻,古途感到自己灵魂上的所有印刻都黯淡了下来。她封印了他的法术。 “奠基者”们向程无忌走去。古途挣扎要爬起来,却被卡斯帕一脚踢倒。 卡斯帕揪着古途的头发,令他的脸抬起。风衣女俯下身,看着古途。 “告诉老板,我们找到‘梦行者’了。”风衣女说。 “‘梦行者’?”卡斯帕一脸诧异。“他嘴唇也不红啊。” “他是古途,你不认识吗?”风衣女冷冷地说道。“抓住了他,就等于抓到了‘梦行者’。……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在与‘梦行者’融合之间就控制了他。” “你错了。” 风衣女突然察觉,在她的身边伫立着一个人。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没人知道。 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声音。但所有的人听到了他的话语。 风衣女扭头,然后看到了那个人。面容如老者,双瞳如青年;五官坚毅,红唇娇柔。 卡斯帕一球棒挥向了红唇人,但他什么也没打中。 红唇人只是出现在他眼中,却不在那里。红唇人——或者说“梦行者”——的身躯已在“奠基者”的地下室逝去。 而后,古途站了起来。风衣女的束缚仍在,却对他毫无作用。古途妖冶地笑着,一抹红唇闪亮如绯星。 “呼叫增援!快!”风衣女高喊着。“‘梦行者’——” “古途”笑了,张开了嘴。从他口中,长出了一只硕大的黑兽,比古途的脑袋还大。黑兽啊呜一口,便咬碎了风衣女的半身,只留下双腿还战力在原地。 另两名“奠基者”一人用火,一人用雷,同时对“古途”发起了攻击。然后,用火的被火焚烧,用雷的被雷贯穿,二人各自被自己的法术碾压屠戮。 卡斯帕扑向了“古途”。“古途”不闪也不躲,微笑地看着他。卡斯帕狠狠捏了“古途”的脸,在“古途”脸上留下一抹黑色。 “古途”轻轻擦了擦脸,于是那抹黑色被擦掉了。 卡斯帕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转身就跑。 “古途”招了招手。然后,卡斯帕发现,他虽然已经跑出了很远,但仍在“古途”身前,一步也没有离开。 “古途”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他碎成了尘烟。这一次他没有复生。 “古途”扛起了程无忌,踱步向前。 他走得不紧不慢,大约走了五百步的时候,一群人包围了他。 这群人大约有五十来人,全是“奠基者”,而且全是“奠基者”的精锐。 “小心,‘梦行者’似乎已经触碰到了门内的物质。”领头的“奠基者”说。 ——古途的手,曾有一瞬触碰到了门中的黑块。程无忌及时将他来开,但“接触”已经形成。 “捕获,还是消灭?”下属的“奠基者”问。 “消灭。”领头的“奠基者”说。“如果做得到的话。” “古途”笑了。 “奠基者”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但奇怪的是:每个人都看到了他的正脸,看到了他妖媚的笑容。 而后,他们发现自己四肢变成了四条黑兽。黑兽吞噬了他们自己的身躯。 五十余名“奠基者”,全灭。 “古途”踏着他们的尸体,走向了看不见尽头的远方。 第195章 终结的开端 古途做了个梦,梦到了他六岁那年的夏天,在一个闷热的午后,他迷失在了丛林中。 六岁是个特殊的时期。那时候,他的父母经历了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富裕时期。那时的他们笑容很多,说话硬气。那年的暑假,他们慷慨地带他去度了假。度假地是南方的一个城市——这不是一个海外假期,他们没有慷慨到那个程度。 他们下榻的旅馆离海滩有一段距离。旅馆的后院植被茂密,起码对于生于北方的古途来说是如此。他常常有种错觉,自己置身的不是一座海边城市,而是一座林中城市。 旅店的主人并不勤于打扫,所以房间总是脏脏的,半夜会有各种奇怪的虫子爬过地面。旅店主人解释道:这里的气候就是这样的,虫子是杀不净的。旅店的后院也不干净,杂草从水泥的缝隙中蔓生,似乎还有各色垃圾混杂其中。但也正因如此,这个院子对古途来说特别神秘。他总是能从中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是个探险家,而旅店是片有魔法的丛林。这片丛林很会隐藏自己,因此在父母眼中,它只是个脏兮兮的院子,只有古途这种别具眼光的人才知道它是丛林。所以,他在后院里迷路了。大人们会觉得,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迷路是种耻辱,即使过了多年,他们也仍在因为这件事而嘲笑古途;但古途不这么看。大人们的世界也没多大,但他们还是屡屡迷途;起码古途迷失在了一个更有趣的地方。 迷失在后院丛林的那个下午,古途突然领悟到一件事:眼前的世界并非真实。所有的人都活在梦中的世界,梦没有逻辑,所以他才会在窄小肮脏的后院迷路。他迷路了,这便是万物皆空的证据。 然后,他做了一件事。他脱光了所有的衣服,赤裸地站在密林中。那一刻,所有的昆虫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座校园里有个臭流氓。他觉得很畅快,不是因为这样更凉快,也是因为摆脱了布匹的束缚,而是因为事情本应如此。赤裸是那时的他能想到的最出格的事情。 他赤裸地度过了一个炎热的下午。 当赤裸的他终于被父亲捕获时,他完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与谈资。在那时起,他清楚地意识到:童年结束了。 不久后,他家的经济状况急速地恶化,他的父母也急速脱变为庸碌之人。他的生活再无波澜。直到一天,他被召唤到异世界,觉醒了魔法,他也仍觉得自己没有脱离那个庸碌的日常。真正的魔法时刻,只存在于那个赤裸的下午。 “古途”行走在一片废墟中。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片废墟的。或许这里原本不是废墟,只不过楼宇坍塌了而已。 他是赤裸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掉衣物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嘴唇如血般鲜红,如火般娇艳。 他的脚下,躺着许多人。 离他最近的那个女人,他有些印象。他依稀记得她叫程无忌,是个占星师。 而其他人他就不认得了。他们的面容已经模糊,身躯已经残破,根本认不出是谁。认不出也无所谓,反正他们都死了。 是他杀的么?无关紧要。人生是场苦难的电影,死亡,不过是曲终人散而已。 在更远的位置上,有这么一群人,他们警惕地看着他,不敢接近他。 他不认识他们。但他知道他们的名字。领头的那个人叫孔相生,浓眉大眼的叫赵智明,穿闭环的叫王言。他对他们毫无印象,但他知道他们是“梦之子民”。 1、4、7、10。他在心里给他们编了号,然后选出了4个人。他吹了口气,然后这4个人手臂变成了黑兽。黑兽躁动起来,试图吃掉自己。 “别,古途。”一只手拽着他的脚踝。 他低下头,看着那只手。 手属于那个叫程无忌的女人。 “他们是你的同事,古途。”程无忌说。听语气,似乎是在恳求。 那又如何?“古途”想问她。但他发不出声音,所以他只冲着她笑了笑。他的红唇如火,他觉得自己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然后,他一直笑。笑得忘记了其他事。 然后,叫孔相生的男人似乎说了什么,或许是发布了命令。 然后,这群人一起冲了过来。他们大概用了什么魔法,他很好奇。 然后,他好奇地看着那些魔法把他撕裂。 然后,那个叫程无忌的女人,似乎流了一滴眼泪。 那个女人也会流泪。真好玩。 古途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童年,他在热带雨林中迷了路。 白色的老者,“奠基者”的首领——底比斯,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 因为,下属告诉他: “‘梦之子民’击杀了‘梦行者’。” 当然,“梦行者”不会死。所以“击杀”的真正含义不是“杀死”,而是“毁掉了他的肉体”。 “肉体是‘梦行者’的拘束器,没了肉体,他会继续流浪吗?”下属推测道。 “不会。”底比斯说。“肉体既是拘束器又是容器。灵魂没了容器,就成了被泼到地上水。” “……您的意思是?” “如果‘梦之子民’真的杀了古途,失去容器的‘梦行者’会造成极大的灾难,当时落月城就不复存在了。”底比斯说。“‘击杀’只是个幌子,‘梦之子民’应该只是捕获了他。” “……明白。我们会把下一步的计划提前,抢回‘梦行者’。”下属说。 要抢回“梦行者”,首先要找到“梦行者”。 作为一个能人辈出的法师集团,“梦之子民”有太多手段能够藏人。 “奠基者”先是派出了大批真视系的法师,在各大城市中寻找魔力浓度异常的区域。他们通过这种方法发现了“梦之子民”的几个据点,在交战中双方互有胜负,但“奠基者”没能获取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梦之子民”的重要据点设有更高级别的反感知措施,不会轻易暴露。而“奠基者”怀疑“梦之子民”把“梦行者”隐藏到了山野之间,要凭感知魔法找到他有如大海捞针。 “奠基者”也试图跟踪那些调查“灵异事件”的“梦之子民”们,以此发现他们的根据地。但“梦之子民”被伏击太多次了,早已被伏击出了戒备心,不会轻易被跟踪,更不会直接前往重要设施。 期间,“梦之子民”还主动发起了一次进攻。在之前围捕“梦行者”的行动中,“奠基者”损失了许多精英,战力打了些折扣;但凭借从“门”中攫取的混沌力量,他们还是成功地击退了“梦之子民”。 在这次进攻后,世界上出了一件大事:魔法的存在被世人得知了。首先是法术的目击事件成为社交平台上的热点话题,接着,各大媒体开始煞有其事地系统性介绍魔法的种类与法师集团的现状,再接下来,“法师威胁论”的言论甚嚣尘上,最终,各国朝野达成一致:为了人类的生存,法师必须死。相关的法律迅速出台,暴力机关雷厉风行地开展了针对法师的清扫行动,有人道主义组织进行了义正词严的抗议,但不会有人把他们的话当真。 “梦之子民”旗下有许多产业,以掩饰他们魔法相关的行动。如今,这些产业相继遭到调查与查抄,许多据点还遭到了武装部队的突袭。“梦之子民”的诸多活动不得不转入地下,如履薄冰地做事情。而讽刺的是,“奠基者”的产业群比“梦之子民”大得多,却依然可以正常运营。“奠基者”走在街上,并不会遭到盘问或逮捕。 至此,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一切都是“奠基者”搞的鬼。 “看起来,‘奠基者’已经渗透进了政界,并掌握了媒体。”“梦之子民”推论道。 毕竟,“奠基者”拥有庞大的财力,和世界上最具规模的财团相比也不遑多让。 而后,“梦之子民”迎来了一波背叛潮。许多资深成员叛变,秘密据点一再被暴露、法师们遭到屠杀;“梦之子民”的法师数量竟在一个月内锐减三分之一。 这件事很奇怪。见风使舵本是人之常情,但“梦之子民”本身带有理想主义气息,法师们若是追求荣华,大可以留在“奠基者”。“奠基者”的规模一直大于“梦之子民”,纵使此时“梦之子民”局面不利,也不应出现如此大面积的倒戈。 后来,“梦之子民”发现,那些叛变者均遭到了“混沌”的感染。“奠基者”从“门”中提炼了某种物质,这些物质能令人的思想发生转变。“奠基者”将政商各界渗透得如此彻底,也应与这种物质有关。在该物质的帮助下,“奠基者”控制了整个世界。 ga over。“梦之子民”输了,“奠基者”赢得了一切。 人们本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在这一年的冬天,世界毁灭了。 第196章 混沌之子 “奠基者”和“梦之子民”进行了和谈。和谈的发起者是“奠基者”。 和谈的地点位于遥耶国。该国的首领未被“奠基者”操控,他们虽然随了大流、在名义上宣传魔法为非法,但并没有积极地开展围捕法师行动,所以“梦之子民”残存的据点多位于该国境内。选在该国和谈,充分体现了“奠基者”的诚意。 不过,为了双方的安全,和谈以“幻光”形式展开。所谓“幻光”和谈,即双方代表均以幻象示人。幻象是幻光系法术的造物,音容笑貌都跟真人一样,但真人实际上远在天边,不怕对方下黑手暗杀。幻光和谈的本质就和视频会议差不多,只不过视频会议时还可以通过查ip找到对方的位置,而幻象的本体则是更难被发掘,安全系数更高。 遥耶国的东境有一座山,名曰探云山。探云山顶,云雾缭绕,在云中可见两具幻影。一具幻影白发、白衣,为“奠基者”的创始人底比里斯;另一具幻影浑身包裹在漆黑的斗篷中,为“梦之子民”的创始人“敲钟人”。 “请你相信,此次我提出会谈,完全是出于善意。”底比里斯笑容和蔼,语气诚恳。 “……虚情可免。”“敲钟人”说。“……你我皆为幻光,你的印刻感染不了我的情绪。” “是呢。除非天塌下来,否则你我不可能和解。”底比里斯说。“但这次,天真的塌下来了。” 探云山的山巅,凌驾于层云之上。而在层云之下,是破碎的山峦。探云山早已碎裂,碎成万千残石。山没有塌掉,仅仅是因为此处的物理法则也已破碎,重物不再下落,物体的运行不再遵循因果。 探云山只是世界的缩影。鲜红的太阳横亘在天空之上,数月不肯落下。世间再无黑夜,然而在这血色的苍穹下,无时不是黑夜。大地开裂,高楼横断,植物凋零,鸟兽死尽。人类赖以生存的土壤不在,哀鸿之声不绝于野。 “……一切因你们的短视所致。”“敲钟人”说。 “这时再纠结过错的归属,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底比里斯说。“大难临头,人类已至存亡之时,此刻我们理应开诚布公,携手共度难关才是。” “……你们开启了‘门’,杀了我们的人,现在又想让我们擦屁股?”“敲钟人”说。 “我们没有开启‘门’,只是从‘门’里提取了一些物质,用于科学研究。”底比里斯说。“‘门’暴走了,这是谁也没法预料的事情。” “……我们警告过你,无数次。而你们杀了我们的人。”“敲钟人”说。 “我们彼此在理念上有些分歧,”底比里斯说。“但出发点都是为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我们都是法师,法则的颠覆者,探索的精神是根植在我们血液中的。……我很愿意跟你继续讨论这些问题,但目前实在时间紧迫。不如我们开始研究具体的问题,比如——如何处理当前的局面。” “……首先,我们要知道你们对‘门’做了什么,如今的局面是如何造成的。”“敲钟人”说。 “事先澄清一下,我们绝对没有打开‘门’。我们的确一直想打开它,但当前的时机并不成熟,我们是很清楚的。”底比里斯说。“我们计划在一个‘安全’的世界打开它——你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会建立一个隔绝带,避免那个世界的物质污染到我们的世界来。只有这种情况下,我们才会打开门。我们是有计划的。” “……所以,你们打算牺牲那个无辜的世界。”“敲钟人”说。 “你我每天都吃肉,用着动物制品。无谓的同情心就不要泛滥了,浪费彼此的时间。”底比里斯说。 “……你们没有开‘门’,那现状是怎么造成的?”“敲钟人”说。 “从人类福祉出发,我们当然不会在这个世界开‘门’;但为了人类的进步,我们需要获得‘门’内的物质。所以,我们需要建立一个通道。”底比里斯说。 “……通道?”“敲钟人”问。 “我们通过一个映射函数,将‘门’中的坐标和现实世界的坐标关联起来了。通过这种关联,我们可以用超越系法术把‘门’内的物质直接映射到现实世界来!” “……你们映射了‘门’内的坐标?!”“敲钟人”走上前,一把揪起了底比里斯的领子。“这和开‘门’有什么区别?” 可惜底比里斯是幻象,所以他什么也没揪到。 “我们做得很小心。在映射函数之外,我们加了十二道防护机制,确保‘门’不会侵蚀到这边的世界。”底比里斯说。“后来,出了些意外。‘门’内的混沌出现了偶发性的喷发,十二道防护机制中的七道被突破了……” “……你也知道‘门’内是混沌?即是混沌,就没有什么偶发。在混沌中,不存在必然性。”“敲钟人”说。 “结果是,一些‘门’内的物质发生了泄露,连续的秩序空间出现了一些破口。但灾难等级总体处于可控范围。”底比里斯说。 “……你说的破口,就是我们观测到的‘灵异现象’?那些被隔绝的‘黑块’?”“敲钟人”说。“……为了掩盖它,你们杀了我们多少人?” “我的人行为过激了些,对此我道歉。”底比里斯说。“但那时我们的研究正在关键期,不容打扰。” “……你们没救了,底比里斯。”“敲钟人”说。 “但科学研究总是充满意外,不是吗?这便是科学的本质。”底比里斯说。“对于空间的破口,我们做了完备的应对方案。不过——” “……你们完备的方案又出了意外。”“敲钟人”讽刺地说。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你们的人也负有一定的责任。你们的人太激进了,扰乱了我们的计划。”底比里斯说。“而且,你们囚禁了‘梦行者’。” “……古途本来就是我们的人。……我们没有囚禁他,只是保护了起来。”“敲钟人”说。 “这只是说辞上的区别,现在纠结这个没有意义不是吗?”底比里斯说。“我开门见山地说,现在‘门’虽然没有开启,但出现了巨大的映射漏洞。为了堵上这些漏洞,我们必须不计前嫌,通力合作。还有在,我们需要‘梦行者’。他的力量非常关键。” “……详述你的计划。”“敲钟人”说。 在会谈之后,“敲钟人”决定和底比里斯合作。合作的内容有三: 一,双方均将修复“漏洞”、恢复世界秩序为第一行为要务,并将投入全部人力与资源以促成该目标的达成; 二,在上述目标达成前,双方无限期停战,不得向对方发动攻击,“奠基者”停止对“梦之子民”的舆论与政治攻势; 三,“奠基者”赔偿“梦之子民”一笔金额,以弥补此前争端中“梦之子民”所蒙受的损失。 按照协议,双方需要投入全部的人力与资源,“梦行者”显然也在其中。 “敲钟人”来到了“梦之子民”的秘密研究所,一座修建于地下三百米处的研究设施。显然,不依靠魔法之力的话,在这么深的地方建房肯定是有什么大病。但考虑要关押的是“梦行者”,这个深度就显得非常合理了。 研究设施的最深处,是一个被十七层魔法障壁所保护的广阔大堂。大堂有二十米见方,里面却只放置着一个物品:古途。 确切地说,是古途的残骸。 古途的躯体已经被魔法撕成了碎片。但在“梦行者”的作用下,这些肉块碎片并没有腐烂,而是生机勃勃地蠕动着。它们被用禁制系的锁链捆了起来,悬挂在半空,肉块与肉块之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以免“梦行者”冷不丁地将它们拼合。 这些肉块中,相对完整的是古途的下半脸庞。说是下半脸庞其实并不确切,因为在脸庞上相对完整的器官就只剩下了一对嘴唇。 “敲钟人”走近了那对嘴唇,试图和它对话。 “……‘梦行者’,你所渴望的是什么?”“敲钟人”问道。“是‘真理之门’的开启么?” 嘴唇笑了笑,恢复了鲜红的血色。 “我渴望的,只有自由而已。”“敲钟人”的脑海出现了声音。 “……‘真理之门’的开启,导致的唯有世界的终结。”“敲钟人”说。“对你来说,终结意味着自由,还是自由的反面?” “终结与开端,与自由无关。”红唇在“敲钟人”的脑海中说道。“但若你祈求帮助,我乐意效劳。” “……代价是什么?”“敲钟人”问。 “代价、价值、价格。那是商人的说法,于我无关。”红唇的声音回荡在虚空。“我愿意帮助你们,看你们在绝望的世间挣扎。毕竟,这是‘混沌之子’的义务。” 第197章 开启终幕的仪式 “……你是这次行动的关键。”“敲钟人”对程无忌说。 程无忌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我们需要‘梦行者’的力量,但不能放走他。那是我们无法承受的方法。 “……所以,我们需要做个映射。‘梦行者’哪里也不能去,不过我们会把他的力量映射到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梦行者’连接着古途,而古途连接着你。你的映射成功率,在所有人中最高。 “……即使并非如此,你也是我们唯一的人选。拥有超越系素质,且与‘时间溯流’有关联的人,只有你。” 程无忌把双手插进兜里。 “既然只有我,那我就去。”她说。 程无忌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有些感受,比如兴奋、紧张,或是焦虑。但是,没有。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曾是个平凡的女孩,注定庸碌的那种。庸碌也没什么不好,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庸碌。只可惜,她有一颗向往星空的心。向往星空的心,再加上平庸的才能,这便是人世的悲剧。 所以她痛恨自己,痛恨世道,痛恨一切。她拥有什么,便痛恨什么。她希望拥有相反的人生。 机缘巧合,她成了一名法师。机缘巧合中的机缘巧合,世界即将毁灭,而她将成为拯救世界的那个人。 这是当初的她,期盼的吗?她不知道。应该不是。如果是的话,现在的她应该有喜悦的心情。 她终于明白,“庸碌人生”的反义词,不是“成就辉煌”或“拯救世界”,而是“自由”。“被困在义务中的救世主”和“被困着生活中的庸人”没什么区别,他们都走在被宿命规定的道路上。 又或者,她其实没什么想要的人生。她是想破坏自己拥有的一切罢了。 然而,思考这些毫无意义。思考或是不思考,她都必须去做那个映射者,做那个拯救世界的人。 “如果最后失败了,可别怪我。”她自言自语道。 她耸耸肩。如果失败了,就是世界毁灭。到那时候,也没人能责怪她。 动身了。“梦之子民”的精锐们护送着程无忌赶往目的地。 目的地位于一个沙漠小国的荒芜山区,“奠基者”曾选择这里作为他们的实验地点。实验失败了,“门”内的物质从这里泄露了出来。“奠基者”处理泄露的行动失败了,结果是这片山区成为了黑兽的栖息地。 当时,“奠基者”认为他们的研究正处于关键时期,停是不能停的,所以他们彻底放弃了这里,改在别处继续实验。后来,各地的实验都出现了泄露,而此山区的状况则逐渐恶化至无可收拾。 “梦之子民”的车队抵达了山区边缘,和“奠基者”派出的清扫部队汇合。在遍地黑兽的山区,任何交通工具都派不上用场,风系法术也不安全,所以众人只能步行。 虽然“梦之子民”和“奠基者”签订了停战协议,但彼此不可能合作无间,故而双方的队伍间保持着一定距离,以戒备对方的突袭。 他们需要戒备的,还有在此区域中游荡的黑兽。黑兽们似乎经历了多轮的自相残杀,黑色的大地上满是奇形怪状的残肢和内脏,尚能活动的仅有零星的黑兽,且都伤痕累累,法师们不怎么费力就能击杀它们。 “你别出手,保存体力。我们会替你扫清障碍的。”王言说。 王言在“梦之子民”中算不上精锐,但他还是毛遂自荐地加入了护卫队。他的理由是“我和程无忌最熟,我不在她会拘谨”。在经历了上次的告白事件后,他和程无忌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变得尴尬,而且他迅速地锁定了另一名女同事作为自己的追求对象。王言就是这样的人。 一路上,王言都饶有兴致地看着风景。所谓的风景,就是被染黑的砂、裂掉的山脉、还有不停从山脉中喷发出的混沌物质。混沌物质和黑兽的尸体混杂在一起,散发着浓郁的腥臭气味。 越往中心地带走,混沌物质也便越发浓密,天色朦胧不堪,人们只觉得昏昏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只有令人作呕的气味直冲入鼻。在混沌物质的情况下,物理法则开始崩溃,黑兽的尸块开始乱飘,冷不丁就把它们的内脏残骸吸入口中。不时有人当场作呕,而呕吐物不会落到地面,而会就这么漂浮在空中,停留在呕吐者周围。 “如果世间真有地狱,那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王言评论道。 步行了大约三小时后,领队下令休息。但在这种环境下,休息也休息不好,所有人都只想迅速里离开这个破地点。后勤专员分发了口粮,但没人有食欲。 由于休息不能排解疲劳感,所以“梦之子民”们将“骂奠基者”作为他们的娱乐活动——若不是“奠基者”,他们也犯不着在尸体和呕吐物堆里拯救世界。“奠基者”们也在骂,只不过他们骂的不是“梦之子民”,而是他们自己的研究人员。研究人员们则自发聚成了一堆,安静地谈着“科学改变世界”的议题。 短暂又漫长的休息过后,众人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前进。 接下来,他们发现,尸块的浓度变高了。不拨开那些浮在空中的尸体,他们便无法前进。更糟的是,他们越来越频繁地遭到黑兽的袭击。 “这说明我们离目标已经很近了。”领导安慰众人。在漏洞的位置上,肯定每一秒钟都会有大量的黑兽喷发出来。若不是内斗极大地削减他们的数量,众人恐怕难有体力应付层出不穷的狂躁野兽。 又经过了两次休息和6小时的跋涉后,“奠基者”宣称:他们已经抵达了目标所在地。 这时候天应该已经黑了,但这里的昼夜已看不出分别,众人的精神与耐力也都到了极限。在昏暗的视野中,他们看到了一个又大又闪亮的裂缝。 原本,他们视野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就像是高度近视丢了眼镜,而唯有那个裂缝是清晰的。裂缝中是一望无际的黑,然而那黑却无比耀眼,就像是蕴含着星河的夜空。 “把这玩意封印掉,我们就能回家了。”领队说。 “这玩意是封印不掉的——我们已经试过无数次了。”“奠基者”的研究者说。 这样的“漏洞”,世界各地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他们封印住这个“漏洞”并没有多少意义。 “我知道,”领队说。“‘封印’只是个比喻。它一旦打开,世界的崩溃就无法挽回了。除非——” 裂缝中不断涌出黑兽。“梦之子民”和“奠基者”直觉地把人员进行分组,一组人马负责抵挡黑兽,另一组人马则在整齐划一地进行咏唱,他们在准备一个盛大的仪式。 步骤一:构筑一道禁制之墙,将仪式法阵围在中央,以防止空气中的魔力杂质混入仪式。在禁制之墙外在铸就三道土石之墙,以保护禁制之墙。该步骤由“梦之子民”和“奠基者”共同完成。 步骤二:构筑一个“仪式祭坛”。祭坛四周设有二十终端,法师可通过该终端把魔力输送给祭坛中央的法师,以极大增幅其法力。该步骤的技术为“梦之子民”独有,由“梦之子民”团队完成。 步骤三:将“魔力触媒”接入“仪式祭坛”。“魔力触媒”是一种能够储存魔力的装置,其主要材料为法师的尸体。用尸体充能极不人道,但大难当前,法师们已经没有选择手段的余地。“魔力触媒”由“奠基者”提供。 步骤四:通过映射函数,从裂缝中提取混沌物质,以改变仪式的魔力性质。该函数是“奠基者”的研究成果,一切操作均由“奠基者”完成。 步骤四完成后,“仪式祭坛”即告建成。“仪式祭坛”不是实体的祭坛,而是一股有序的流动。程无忌走到了流动的中心地带,即“祭坛中央”,而后进行步骤五—— ——将“梦行者”的魔力投射到程无忌身上。“梦行者”由“梦之子民”保有,因而该步骤由“梦之子民”的团队咏唱完成。 准备完毕,仪式开始。 魔力源源不断地涌入程无忌的身躯。一般法师断然无法承受此等魔力,但程无忌有极好的魔力容纳性,且擅长禁制法术的她能引导魔力,令汹涌的魔力流动变得温顺,使其不至撕裂她的躯体。 而后,映射完成。程无忌没有涂唇膏,但她的嘴唇却突然变得鲜红如血,为她文静的脸庞增添了妖艳的味道。 仪式进入到最后一个环节,程无忌开始施法: “‘原初之印刻’:时流逆转。” ——她在逆转时间。 “门”内的物质已然泄露,人间已是地狱。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一切,除非将时间逆转,令它回到泄露还没发生的时刻。 理论家们曾一度认为,时间逆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然而,程无忌的存在本身就是时间逆转的结果—— ——她在成年时遇到了古途,古途回溯到过去,遇见了少女时的她,改变了她的命运,令她成为一名法师。如果程无忌不是法师,她便不会遇见古途;如果她没有遇见古途,便不可能成为法师。她本不可能成为法师,结果却成了法师。因为时间与因果在她身上发生了扭曲,这是唯一的解释。 在混沌中,一切皆为可能。利用古途从臆想世界中的“原初之印刻”,以自混沌的物质为燃烧,以“梦行者”的混沌法术为术式,“时间逆转”便得以实现。 当然,施法过程不会那么顺利。 程无忌的法术尚未完成,裂缝便开始躁动起来。 裂缝一直是躁动的,每分每秒都有黑兽从里面蹦出来。 但是,这次裂缝躁动得特别剧烈,从里面蹦出来也不是黑兽,而是一个更为巨大的存在。它巨大得几乎等同于宇宙。 “吾名格林格莱斯。”那个巨大的存在说道。 格林格莱斯,神圣鲁斯坦帝国的神瞰代行者。古途曾目睹他化作混沌,遁入“真理之门”的无尽黑暗之中。 在看到它的那一刻,程无忌立刻明白了。 它是来杀她的。 第198章 超越混沌 格林格莱斯很大,大得整个世界都容纳不下。 它的绝大部分身躯都深藏在“裂缝”之中,仅在现实世界露出了冰山一角。这正是世界没被它挤爆的原因。 这冰山一角,也巨大得如同山脉。对于它来说,眼前的众人,如同桌面上几粒灰。 问题:抹掉桌上的几粒灰,需要几秒钟? 答案:一秒都不需要。 格林格莱斯没有攻击,它只是把它的躯体倾泻在大地,而后众人便被淹没了。 “你离真理只有一步之遥。”它对程无忌说。“而你妄图用从真理中窃取的力量对抗真理。” “去他【哔——】的真理。”程无忌说。 程无忌离完成咏唱只差一秒。 而格林格莱斯击杀她不需要一秒,所以她只能放弃咏唱。此时,她只能依靠一些施法更快的法术,一些深入骨髓的法术。 “——‘绝途之印刻’!”无数锁链环绕着她,把她裹成了一个球。禁制乃隔绝之力,能够令她隔绝于混沌之外。 程无忌之外的法师,一些死了,一些被吞没。但也有许多法师从格林格莱斯的身躯中挣脱了出来,毕竟他们是精英。 在“奠基者”的精英中,有一个叫花火的。她居然试图对格林格莱斯发起反击。 “幸好我在这里,各位欠我一命。”她说。“‘静谧之印刻’,忘忧的菖蒲~” 花火的手中,绽放了一朵白色的光之菖蒲。光芒晕在空气中,渐渐消散。格林格莱斯的躯体如同遭到针扎,痉挛不已。 “忘却系的法术?”格林格莱斯愕然。 “不管是真理还是假理,忘了就什么都没了。”花火嫣然笑着。 格林格莱斯对这个法术显然有所忌惮,但从裂缝中出来的东西不仅仅是格林格莱斯。裂缝喷出了黑色的千军万马。这些人马就像是剪影般,通体黑色,虚实无形,气势汹汹地冲向了花火。 花火退得慢了半拍,小臂被一支黑色的长矛划出一道口子。接着,起码有十几杆长矛捅向了她。花火疾退,而后用百十锁链拦在她面前,替她挡下了长矛突刺。 她一回头,便看见了程无忌。 “谢喽~,‘梦民’。”她对程无忌说。 “你能替我先挡下那些东西吗,‘奠基者’?五分钟就好。”程无忌询问花火。“五分钟我就能完成施法,谢谢。” “不能,不客气。”花火笑眯眯地说。“挡人你比我在行,‘梦民’。不如你替挡下那些黑东西,我去干掉那个大的?” “你要用多久,‘奠基者’?”程无忌问。 “30秒,差不多?”花火说。 格林格莱斯的躯体扑了过来。花火立刻以“忘却菖蒲”迎击,但她还没完成咏唱,格林格莱斯就喷出了无数长得像星河的河流,汹涌地卷向她。花火只得落荒而逃。 “不用30秒,你就被干掉了。可喜可贺。”程无忌落荒而逃在她身边。 “嗯,我没说30秒,只说差不多30秒。”花火边逃边反驳。“所以我没错。” 格林格莱斯在她们身后穷追不舍。她们一个要让时光倒流,一个能用忘却魔法,都是它的优先击杀对象。二人决定分头跑,以迷惑敌人。程无忌左拐,花火右拐。 格林格莱斯选择左拐。程无忌是本次联合作战的核心,它的选择没错。 “汝为鱼肉,汝为刀俎。”格林格莱斯说。 而后,程无忌的脚不再听她指挥。它们长到了地上,和黑色的大地融为一体。 她无法逃跑了,格林格莱斯的洪流追上了她。洪流将她贯穿,她用锁链捆住了自己,才没有被狂暴的混沌撕碎。 “不可。”一个无声的声音出现了。 它只出现于程无忌的脑海,只出现于格林格莱斯的脑海。 “你不可杀她。”那声音说。 “你没有资格阻止我,‘混沌之子’。”格林格莱斯反驳道。“你本是真理的臣民,是我们的王子。但你却逃离了我们。” “既是混沌,又何谈逃离?”那声音说。“我只是在追逐自由。” 格林格莱斯张开了嘴。其实它没有嘴,只是在混沌的洪流中出现了一个旋涡,看起来很像嘴。这张“嘴”似乎要将那声音吞噬。 但那声音没有实体,所以“嘴”实际上吞噬的是程无忌。尽管有锁链护体,程无忌还是在撕咬下遍体鳞伤。 “‘返身之印刻’。”程无忌说。 她受到的伤痛反弹到了格林格莱斯身上。它庞大的身躯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几乎因自己的魔力而覆灭。但混沌的力量似乎是无限的,在伤痛过后,格林格莱斯恢复了最初的样貌——或许比最初小了一些,但吞下程无忌仍是绰绰有余的。它再次张开了大嘴,扑了过来。 程无忌试图后退,但一阵剧痛袭向她的全身。她的伤口中流出了黑色的血液,血液滴入了黑色的大地。在黑色的大地上,长出一个黑色的人形。 黑色的血液是混沌被沾染的血。黑色的大地是被混沌浸染的地。而黑色的人形,是由混沌再造的躯体。躯体头颅上的黑色渐渐褪去,露出了肉色的面庞。 程无忌吃惊地看着他。那是一张她所熟悉的脸。 “古途?” “‘烛泪之印刻’,‘空焰之印刻’,‘绝途之印刻’。乌有之种!”古途射出一道雾色的光点。 “烛泪之印刻”的作用是射出自身的灵魂碎片,“空焰之印刻”能为碎片附加魔力性质的变化,而“绝途之印刻”则确保魔力性质变化为“禁制”。 乌有之种是一颗禁制的灵魂碎片,它疾如电,射穿了格林格莱斯的躯体。混沌之躯试图吞噬乌有之种,却被它的禁制之力拒绝。当乌有之中进入格林格莱斯的躯体时,它的灵魂之力牵引着魔力,将构成躯体的混沌拉入种子之内。种子以禁制之力困住了混沌物质,令它无法侵蚀种子,也无法逃离种子。 格林格莱斯的庞大身躯被撕裂了,化作了黑色的水。黑水洒落在地,又聚成一个肿瘤形状。 “初见时,你还只是个迷惘的弱小使徒。”瘤状的格林格莱斯说。“是什么令你有如此的蜕变?” “初见时,你还长着一副人的样子。”古途说。“是什么令你现在长得像一大坨粪便?” 格林格莱斯张开了嘴,他的嘴中有星空。星空中钻出了一个巨大的黑猿。黑猿咆哮,一拳砸向古途。 “程无忌。”古途说。 “嗯?”程无忌说。 古途一记秽雷爆了黑猿的头,它轰然倒下。 “我掩护你。”古途说。“你专心施法,结束这一切。” “嗯。”程无忌开始咏唱时流逆转的魔法。 格林格莱斯的法术层出不穷。它在空中唤出一个巨大的裂缝,这裂缝无限延展着,似乎要抵达空间的尽头,再将人类所拥有的全部空间一分为二。以古途的印刻,很难对抗这撕裂世界的法术。 “花火,快过来帮忙!”古途高喊道。 “我跟你很熟吗?”花火应声出现,手中亮起一道白色的菖蒲花。 “你脸上的伤好了?”古途问。 “在‘选王之馆’受的伤,又不会影响现实中的我的美貌。”花火射出了菖蒲花。 在普通人中,花火长得算是耐看的,可以勉强算是个美女。但若以美女的标准要求,她又长得过于普通。大概她只有对容貌的自信算是美人级别的。 “忘忧的菖蒲”击中了裂缝。菖蒲很小,裂缝很大,但巨大的裂缝却被小小的菖蒲撼动了。这就是忘却系的力量。裂缝没有消失,却也不再扩大。 而格林格莱斯的攻势未止。从裂缝中,黑兽们如雨而下。 火焰,雷电,寒冰。无数法术袭来,击碎了那些下落的黑兽。“梦之子民”和“奠基者”聚到了古途周围,用各式的魔法击退着来犯之敌。 “混沌,终结。”巨大的魔力在格林格莱斯躯体涌动,然后,它的头顶上,长出了一柄普普通通的剑。剑长不足1米,剑尖向上。这柄剑距离古途大约有二十米远。 古途突然有了一种预感:这剑在将在000000001秒后刺穿他。然后,他将死去,绝无脱险之法。 用000000001秒穿越20米,这柄剑的秒速必须达到20亿米。这已经超越了光速。 但对混沌来说,距离不重要,时间不重要,速度也不重要。 古途明白了:超越系的法术,其实和混沌是很像的。它们都是法则的无视者。 而后,他的身躯亮起。 与此同时,程无忌的灵魂中,有一枚印刻在默默地闪亮。 “‘原初之印刻’,双魂锚定之法。” 有什么法术,在不以他的意志为驱动地运转着。 他想起来,他的身体是超越系的造物,而程无忌拥有超越系的印刻。他们可以成为彼此的“鉴”,以使得超越系法术成立。 000000001秒过去了。格林格莱斯的剑,已经不在它的头顶,而出现在古途的胸膛。 但它没有刺穿古途。 它与古途近在迟只,却又永远抵达。 “‘原初之印刻’,无限等分龟径。” 从前,有个跑得快的神,名叫阿喀琉斯。他永远都追不上乌龟。 因为龟和阿喀琉斯之间,存在着一段距离。阿喀琉斯要想追上乌龟,需要先跑完这段距离的一半。之后,他需要跑完剩下的距离的一半,也就是一半的一半。再之后,他需要跑完再剩下的距离的一半,也是一半的一半的一半。一半的一半的一半之后,还有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距离可以无限地等分下去,所以阿喀琉斯有数不完的“一半”要跑。他永远也追不上乌龟。 格林格莱斯的剑就是阿喀琉斯,而古途就是那只乌龟。 格林格莱斯拥有无限的混沌之力,但它发现自己已无法战胜拥有超越之力的古途。 而超越之力带来的好处不止于此。 拥有超越之力的程无忌,仅用1秒钟就完成了本来需要5分钟的咏唱。——对于超越来说,时间不重要。 他们赢了。 第199章 开端的终结 “这就是超越系法术的威力。”古途说。“当我真正认真的时候,敌人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祈求和颤抖。” “古途。”程无忌说。 “什么?”古途问。 “施法的人是我。”程无忌说。“你的躯体是超越造物,但你用不了超越系魔法。你只是我施法的导体。” “可‘原初之印刻’是我的印刻。”古途争辩道。 “所以说你是导体。”程无忌说。 “这种时候就别戳穿我了。”古途抱怨道。 “古途。”程无忌说。 “什么?”古途问。 “欢迎复活。”程无忌看着他,笑了笑。于是,古途也笑了。 空气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钟表。它看着是钟表,实际上是一个概念,即“时光倒流”的概念的具象化。一说起时间,人们就会想起钟表,所以这个概念会呈现为钟表;如果是放在用沙漏计时的远古,空气中浮现的大概就是沙漏了。 钟表开始吸收空气中的魔力。程无忌和法师们为它提供了海量的魔力,但是还不够。裂缝中不停涌出的混沌物质也被它吸入了进来。钟表中的魔力本在沿着一条精心设计好的通道流动,而在混沌物质涌入后,其通路变得扭曲又怪异。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以人力设计出的通道,绝无可能实现“时光倒流”的奇迹。 而后,时间开始沿着相反的方向行进了。 “成功了!我们监测到了多重世界的z+轴逆转!”一名“奠基者”的研究员说道。他正在一边躲避残存的黑兽,一边摆弄着一个奇怪的仪器。 原本,被“真理之门”摧毁的不仅仅是现实世界。世界与世界之间有着微弱的连通性,神圣鲁斯坦帝国的世界、奥姆尼赛因斯的世界、被封闭的龟马大陆世界、不朽之地“选王”的馆中小世界,以及千千万万的异世界,统统因为混沌力量的泛滥而被摧毁了。如今,在程无忌的宏大仪式魔法的作用下,所有的世界都恢复了自身的面貌。 只有一个世界是例外。 ——现实世界。 在现实世界所构筑的“时间倒流”魔法,干扰了所有世界的时间流动,除了它自己。他们所在的世界仍是一片废墟,污秽遍地。 “z+轴逆转结束,时间流动恢复常态。”“奠基者”研究员说。 “什么鬼,结束了?”花火一脚踢飞一只黑兽。“光倒转异世界的时间有什么用?污染源是我们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真理之门’不处理,那些世界不还是得被‘污染’?” “你们所在的世界,和其他世界的性质不同。”无声的话语回响在古途的脑袋。那是“梦行者”在说话。“唯有你们的世界是真实,其他世界皆为梦幻。这就是为什么执着于异世界的你们,会被称作‘梦之子民’,而穿行在诸世界的我会被称作‘梦行者’。” 古途想起来,所谓的龟马大陆,实际上只是一个植物人的梦境,而“选王之馆”则只是“镇魂仪式”所创作出的幻觉。或许其他世界也是如此。 正因为是梦境,所以才会轻易被扭曲。正因为是梦境,所以才可以发生“时光倒流”这样的不可能事件。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救不回来了?”古途在和脑海中的声音对话。 “不。”“梦行者”的声音回荡。“我不会试图去知道这些事情。” 空中的巨大钟表,变成了一团浆糊的形状。在“时间逆转”作战大失败的情况下,没人再需要钟表了。 “现在该怎么办?”有人问。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呃,要不要先撤退?”花火提议道。“总之先活下来再说。” 没人回应她。在一个已将崩溃的世界,继续活下来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格林格莱斯行动了。它不再以古途或程无忌为目标,而是无差别地横扫众人。固然古途等少数人能够抵御它的攻势,但无能为力的法师是大多数。他们在世界的终点前夕死去了。 花火试图独自逃跑,但格林格莱斯的洪流对她穷追不舍。这惹恼了她。 “我不想用这招的。是你逼我。”她的身躯亮起光芒。“‘静谧之印刻’,让菖蒲花盛开遍地!” 而后,在黑色的大地上,长出了一朵又一朵洁白的菖蒲。菖蒲花是洁白的,菖蒲茎是洁白的,菖蒲叶也是洁白的。在菖蒲盛开之地,黑色的淤泥开始褪去。 格莱格莱斯攻向花火的躯体上也长出了菖蒲,接着那部分躯体消散了。无法无天的混沌之力,在菖蒲面前一触即溃。忘却系的法术是一切混沌物质的克星。格林格莱斯受到了重创,它让黑兽们去送死,自己则躲回了裂缝中。 然而,如此大规模的忘却法术并非代价,它需要以“记忆”为食粮。菖蒲根须深入地下,它的魔力在漂浮在空中,吞噬着施法者的铭记之事。 不过,花火不会支付她的记忆驱动魔法。那不符合她的性格。 “现场不是有这么多人吗?一些人出一些记忆就够不了。要不是我的法术,你们本来都要死了,支付点美好回忆也没什么打不了的?”花火说。“我?我就不支付记忆。咱们有是分工的:我施法,你们失忆。再说,要是我把这个法术忘了,大家不都得死吗?” 其实她不用说这些话。因为人们很快就忘了。 众人茫然地伫立着,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古途倒是没失忆,但忘却法术对他造成了其他方面的影响。 他曾经一个叫做布琳西娜的天才美少女诅咒了,那个女孩的怨灵一直附在他的灵魂上。在忘却的空间中,怨灵便得以现身。 “这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时刻。”布琳西娜化作污泥,在古途的身侧耳语。 “程无忌,你有法杖吗?”古途想找根水系法杖,好把这个长得像团泥的美少女冲掉。 “你的灵魂已经摇摇欲坠。我将给它最后一击,而你将堕入永世的深渊。”布琳西娜低语道。 它攻击了他。布琳西娜是污秽系的法师,她的法术能极大地克制灵魂系的古途的灵魂。幸好,古途的灵魂用锁链捆了起来,锁链是禁制系的,而禁制系克制污秽系。 “哎?”古途发现,捆着灵魂的锁链没了。 禁制系没什么克星,除了忘却系。花火的菖蒲没让他失意,却让他弄丢了锁链。而后,布琳西娜的污泥狠狠地命中了古途的灵魂。他的灵魂碎裂了,湮灭了。 “我被你害死了。”他想对花火抱怨。但这件事没什么好抱怨的,他们本就是敌对关系,在“选王之馆”里打得你死我活。 躯体死了,灵魂还可以抢救。灵魂湮灭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程无忌的锁链射向了古途。她试图挽回他的破碎,但她没能做到。她的锁链只是撕碎了布琳西娜。布琳西娜的阴魂终于散去,但她成功地杀死了古途,大仇恶报,再无遗憾。 不过,布琳西娜终究是比古途早消散了001秒,所以她没有看到古途在死前遭到了一个人。 古途破碎的灵魂消散在虚空中之时,他遇见了谷兰妮。铁砂公主谷兰妮,铁锈王之妾,闻垂之母。她早已死去,而他也即将死去。所以,她是来接他去阴曹地府的吗? “你实现了我的夙愿,而我不曾报答你。”谷兰妮的残影说。“我不会让你的命运终结于此。” “你能救活我吗?”古途的残影问。 “我没有那种力量。”谷兰妮的残影说。“但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不至消散。” 谷兰妮的残影发出了光芒。她的影子无法承受这光影,于是烟消云散了。但她手臂上有一道形状奇特的纹理,并未遂她而散。它仍在发光。 “十一之夙。” 古途的灵魂消失了,那只带鱼彻底溃烂了。但在“十一之夙”的作用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保存了下来。 “梦行者”的话语,在虚空中飘荡。“躯体是灵魂的容器,灵魂是躯体的内容。那么,灵魂的内容是什么?” 古途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梦行者”自己作答。 “是那些没有被忘却的东西。灵魂的内容,是你的记忆。我会将你的记忆,送去一个不曾泯灭的梦境。” 作战结束。 本次拯救世界的作战,以失败告终。 “梦之子民”与“奠基者”第一次与最后一次合作,从战术层面来看是成功的,他们仅付出了半数伤亡的代价,就启动了史无前例的“时间倒流”魔法。但从结果来看,他们的目的是“拯救世界”,而这个目的已经不可能达成了。 这个故事即将完结,人们能做的,仅仅是“在末日来临之前让自己最后的生活充实一些”而已。 但对程无忌来说,事情并非如此。 “我把古途送去了一个世界。”“梦行者”告知她。“一个能容纳他的记忆的世界。然而,没有容器的记忆并不会存在很久。很快,他的存在便会完全被抹去。” “在那之前,我会给他一个容器。”程无忌说。“带我去那个世界。” 第200章 灰界第五环 “世界名:灰界第五环” “时间:新历1005年,6月6日,15:30” “倒计时:99日,23小时,59分,59秒” 古途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他很乐意将这个地方称作“美丽新世界”,因为他在这里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他的灵魂不疼了。 他很想把自己的带鱼灵魂掏出来,看看它变成了什么样子。但他掏不出来,因为它没了。现在他是个没灵魂的人,可他还活着,这件事实在太令人兴奋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令人兴奋的自己长了一副什么样。 身边没有镜子。但他似乎还是能设法知道自己的相貌。 “=指令=-查询外观-” “性别:男” “年龄:24” “身高:180” “体重:72kg” “发色:黑” 古途似乎不用“看”也能感知到自己的样子。在这个世界,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形象,除了有点帅之外毫无特色。 那么,他在这里是身份? “=指令=-查询状态-” “姓名:【古途】” “职业:无” “隶属:无” “健康:良好” “悖反等级:17” “资产:12, 580灰币” “倒计时:99日,23小时,57分,43秒” 每次穿越到异世界时,古途的姓名都会产生微妙的变化,但一次他的名字似乎没变。……仔细看看,也不是一点没变,名字外面加了一对方括号,“古途”变成了“【古途】”。 无职业无隶属,这次他没有主子。“悖反等级”听起来不像好词,不知道是高些好还是低些好,“17级”也不知道算是高还是低。 ……等等,倒计时是什么鬼?数字还一直在减少?到底是什么的倒计时? “=指令=-查询‘倒计时’的主体-” “主体:【古途】” “结果:主体消亡” 噢,解释得还挺清楚的。简单地说,时间一到,【古途】就会死。 什么鬼?这幅身体里还埋了一颗定时炸弹不成? 不。他想起来了,他的身体里没有那样的东西。他已经没有身体了。 现在的他,只是名为古途的男人所遗留下的记忆,暂存于这个叫做“灰界”的世界中。那个99天的倒计时,大概就是他暂存于这个世界的时间。 “我的生命只剩下99天了吗?”如果用来吃喝玩乐,这段时间其实还挺充裕的。 还是说—— “这99天,是我用来‘复活’自己的时间?” “灰界”是个平平无奇的世界,可能是【古途】所穿越过的世界中最貌不惊人的一个:它看起来和现实世界没什么分别,除了它没有被毁灭之外。 这是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走在街上头,能看到往来的车辆和熙攘的行人。人们的衣着风格和现实世界差别不大,不时能看到他们在等车的时候玩手机。手机的样式和运行的应用与现实世界只是略有差异。【古途】感觉自己并不是穿越到了异世界,而只是换了个城市生活。 查询状态时,他看到自己还有些资产。说不定他可以像个正常人似的,去逛个街购个物。他正好路过了一家电子产品商店,买部手机是有必要的。 店里的手机样式众多,从灰币以上的高端机到400灰币左右的平民机。50倍的价格差异说明这是个贫富分化严重的世界。 【古途】只是需要一个能查询资讯的工具,没必要买太贵的。他选了一台价格998元的手机,但付款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他身上是没有现金的,要付款只能电子支付。可是没有手机他就没法电子支付,而不电子支付他就无法获得手机。 幸好,这个两难问题没有困扰他很久。 “请报出您的居民id。”店员礼貌地说。 什么鬼。我才刚穿越到这个世界,哪会知道这玩意啊。 “您的姓名。”店员重复了一遍。 姓名就是居民id吗? “【古途】。”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号,然后店员用店里的设备扫描了他。 随着“叮”的一声,支付完成,手机到手。 “=指令=-查询状态-” “资产:11, 582灰币” 支付金额已经从他的账户里扣除了。噢,这个世界还挺方便,出门都不需要带手机,刷脸就行了。 【古途】启动了手机,预装的应用一应俱全,他甚至不用购买电话卡,通讯功能早已内置在手机中。手机似乎自动同步了他的所有信息。 “还需要什么吗?”店员问。 “不需要了,谢谢。”【古途】说。 这时,收银台的员工叫了店员。店员告别了古途,走向了收银台。二名员工聚精会神地研究起面前的屏幕。 【古途】把手机揣进兜,向着门口走去。接下来要去哪? “先生,请等一下。”店员叫住了他。 【古途】转身,走向收银台。“怎么了?” “您的账户,似乎有些问题。” “哪方面的问题?”【古途】镇定地问,实则内心慌得一批。难道账户上的是黑钱,被人给查出来了? 话音未落,警笛大作,店员和顾客们齐刷刷地抱头蹲到了地上。商店屋顶被炸出了四五个洞,数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沿着破洞降落到【古途】周围。七八个黑压压的枪口对准了【古途】。 喂,就算我用的是黑钱,也不过就1万多块钱,连台贵点的手机都买不起。你们这么劳师动众的至于吗? “发现目标,初步鉴定为‘世界级’谬误。排误部队已完成包围。”领头的士兵说道。 “我能请个律师吗?”【古途】问。 “开始排除谬误。”士兵说。而后,七八柄枪一起开了火。 “‘极星之印刻’!”【古途】没了灵魂,但灵魂上的刻印还能起作用。他敏捷地卧底,闪过了第一波齐射;接着撞倒一名士兵,冲出包围;在第二波齐射前,他躲到了柜台后;但他很快发现柜台不是合格的掩体,根本挡不住子弹,所以撞破窗户跑出了商店。 “目标进行了悖反行为,谬误被扩大。”士兵向对讲机说道。“请求修复部队支援。” 【古途】在子弹的呼啸声中狂奔不已。而不时有武装士兵空降在他左右,追赶者越来越多。光逃不是办法,【古途】决定进行反击。 “‘极星之印刻’,星光打击!” 不过,他的反击不怎么顺利,“星光”没有如他所愿地进行打击。“极星之印刻”出了些问题,它依然可以强化他的身体,却无法射出了“星光”了。或许这是因为“星光”是他的灵魂微粒,没有灵魂的他便没法再操作“星光”了。 在狂奔中,他的余光扫到了旁边的小巷。小巷中伫立着一个微笑的男人。 “这边。”那男人似乎对他说了这句话。 此时,他已经跑过了小巷。但继续往前跑也摆脱不了追兵,他决定相信那个男人看看。于是他后退回那个小巷。 他一走进小巷,男人便带着他向小巷深处跑去。而士兵们则立刻尾随着他追入了小巷。 小巷很窄,可用的掩体也不多,不利于闪子弹。士兵们则是一点也不担心伤及无辜,像不要钱一样拼命挥霍着子弹。 在拐过了五个弯后,男人带他跑到了终点,再也无路可跑。这个小巷是个死胡同。 “你是故意引我入瓮呢?”【古途】质问那男人。 士兵们已追入了这最后的拐角。无数枪口瞄准了【古途】,然后一齐射击。 男人挥了挥手,而后出现了一片云。 【古途】发现,那群士兵没了,枪声听不到了,而自己也不在巷中。此刻,他正踏在一片云海之上。 “我需要解释。”他对那个男人说。 “一点小小的谬误而已。”男人说。 “你这约等于没解释。”【古途】说。“谬误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刚才的小巷和士兵是虚假的?还是说现在我们眼前的云海是虚假的?” “它们都是真实的,但我在它们之间建立了虚假的链接。”男人说。“解释起来稍微有些麻烦,我们换个地方?” 在男人的带领下,【古途】走向了云海的彼端。他终于看清那云海不是云海,而是一道洁白的阶梯,有雾气在阶梯左右绕环,是以看似浮云。在阶梯的顶端,有一扇硕大的门。所谓的门并无门板,而是一个敞开的门洞,望穿那门洞,可以看见海浪翻涌。 门在阶梯上,阶梯在天上,而门后是无际的海。 男人走上了阶梯,向着门中的海走去。 “所以,我们是要跳海吗?”【古途】问。 男人回头,向【古途】笑了笑,然后跳进了海。 “你跳我就跳。”【古途】耸耸肩。他一个健步跳进了门洞。 然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大厅,之前的男人也在这里。 “所以,这也是个谬误?”【古途】说。 “算不上。”男人说。“这个大厅本来就在门后。” “那我刚才看到的大海是什么?”【古途】质问道。 “噢,那个是壁纸。wallpaper。”男人说。 第201章 法则悖反 大厅里没有人。 突然,空间发生了闪动。 而后,大厅里满是人。他们在行走,在交谈,在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空间再度闪动。 而后,所有人都伫立着,面向【古途】,注视着他。 “大家好,”领【古途】进来的男人说道。“我带来了新人。他的名字叫【古途】,17级。” “等等,我跟你说过我的名字吗?”【古途】问。 这时,他注意到,那个男人的头顶上漂浮一行文字:【维】,6级。【维】大概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而6是他的“悖反等级”。注视着他的人们头顶也有如此的文字,同理可知,他的名字和等级肯定也被标到了头顶上。 人们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他。 空间闪动。 人们的面瘫脸突然转变为灿烂的笑脸。【古途】还能看到鲜花、掌声和彩带的动图不断从他们头顶上冒出。……这是欢迎的意思吗? “大家挺兴奋啊。”名叫【维】的男人说道。“我们还没见过17级的新人呢。” 【古途】注意到众人头顶上的数字大多是1、2、3,超过5的不多,超过10的更是没有。这么说,17级应该是挺高的了。 空间闪动,人群消失。大厅回归寂静。 “他们回去工作了。”【维】解释道。 “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古途】说。“冒昧问一句,这个17级是个什么概念?” “就是说你的代码‘谬误’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打个喷嚏都能把自己轰散架了。”【维】说。“不过不用担心,人生本苦短,只要开心就好。” 得知自己命不久矣,能开心才怪。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新闻了,【古途】本就是天天在死亡线上横跳的人,现在还挂着倒计时呢。 “倒计时:99日,23小时,13分,5秒” “倒计时:99日,23小时,13分,4秒” “倒计时:99日,23小时,13分,3秒” 【古途】关掉了头脑中的倒计时显示。 “我还有近100天好活,也不算短了。”他自我安慰道。 “哦?17级的人能活100天?那可是大新闻了。”【维】不识趣地说到。 “17级的人一般能活多久?”【古途】问。 “那可不好说,一来说不会超过1秒。”【维】说。“我有个朋友,突破12级时当场就炸成了一个坑,我收拾残渣就收拾了一下午。别管这些细节了,我来给你介绍下情况。” 这不是什么细节好。 “我们叫‘星之语’,很多人以为我们就是个新生的组织,实际上我们少说有300多年的历史了,只是一直都很低调。”【维】解释道。“说起组织的起源,其实可以追溯到1000年前的‘终末暴君’时期。一般认为,‘终末暴君’赤鸦帝是悖反者的始祖……” “历史课可以晚些上,我有些更重要的问题。”【古途】说。“我失忆了,忘了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所以你最好从头说起。” “哦,失忆啊。”【维】点点头。“觉醒为悖反者后的失忆是常见现状,尤其是17级的悖反者。那我从头给你解释一下,你是一名人类,每天都要呼吸、吃饭和睡觉,还要注意保暖,不注意这些的话就会死去,死亡的意思是你的生命会终结,也就说……” “不用那么‘从头’。”【古途】说。“说说关于悖反者的事情:悖反等级是什么,谬误又是什么,还有之前追着我的那群士兵是怎么回事。” “哦。原来如此。”【维】点点头。“要解释这些,咱们就得从世界的本质说起。” “等等,哲学课就免了,我赶时间。”【古途】说。“我悖反等级都17级了,随时可能原地爆炸。” “好的,我会尽量言简意赅地作出说明。”【维】后退了一步,和【古途】拉开距离,以免卷入爆炸。“关于宇宙的本质是什么,一直众说纷纭,历代学者为之争论不已,有人说是以太,有人说的是虚无,也有人说是地、火、风、水……” 【古途】把头顶上的“17级”字样怼到了【维】的脸上。于是【维】加快了说明。 “……直到计算机发明之后,人们才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代码。” “代码?”【古途】一脸疑惑。 “代码只是个比喻。”【维】说。“我们可以通过撰写代码、编写程序,在计算机上模拟出一个拟真的世界,对?时间的物理法则可以通过物理引擎来实现,而人的身高、体重、血型、性格特征,其实只是设在代码里的参数。而真实的世界,其实和这个被模拟的代码世界没什么差别。证据就是——悖反者的存在。” “终于说到主题了。所以悖反者到底是什么?”【古途】说。 “悖反者就相当于程序员。程序员你知道?俗称计算机工程师,学名是码农。”【维】说。 你把“俗称”和“学名”完全搞混了。 “你看,这是一根棍子。”【维】从兜里掏出一杆笔。 “这不是笔吗?”【古途】问。 “你就当它是棍子。棍子有重量,所以我一松手,它就会掉下去。”【维】松开手,笔掉落在地,崩成两半。 “你棍子的笔帽掉了。”【古途】提醒【维】。 【维】不理会笔帽,把笔捡了起来。“但是,如果我们把棍子的重量修改成0呢?” 空间闪动。【古途】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同了,但他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或许是有人给整个空间加了“滤镜”?周遭的一切变得灰蒙蒙的。在灰蒙蒙的空间中,他似乎看到【维】的笔上蹦出了几行文字。 “长度:0152米” “截面直径:0013米” “重量:0205克” “密度:混合数组【1088a】” “占据空间:混合数组【304c5】” 接着,【维】的手边也出现了一行闪亮的文字。 “=数值变化= 0205 -> 0000” 闪亮的文字融进了笔上的文字,于是“重量”的数字由0200变成了0000。 “这便是‘悖反行为’。现在,这根棍子成为了一个没有重量的物体。”【维】再次松开了笔。笔没有落下,而是反常地浮于半空。“它会静止于半空。确切地说,由于空气浮力,它会略微向上漂浮。” 【古途】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只上浮的笔。 【维】做到的事情,他用魔法也可以做到。但【维】的方式更简单,更明了,简直就是直接修改了物理的法则。 “那你直接修改一下我的倒计时,我是不是就能活了?”【古途】问。“我是说,把我的悖反等级改成0,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爆炸了?” “是的,但我不会那么做。”【维】说。 “为什么?” “因为‘谬误’会引发‘环灾’。”【维】说。“比如说,我强制令棍子重量变为了0,但它的体积和密度没有变,重量不再等于体积乘以密度,自然的法则会崩溃。如果我把密度一并修改,棍子的材质性质又会发生变化。这就好像是我修改了自己的账户余额,却没有修改交易明细,这便会出现纰漏,为了掩盖这些纰漏,我又会制造出新的纰漏。” “这些纰漏会引发什么问题?”【古途】问。 话音未落,笔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旋转。 “这就是‘环灾’,构筑世界的逻辑之环由此出现了裂缝。”【维】说。“‘环灾’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料的事态,比如爆炸、污染物、空间错乱什么的。如果放着不管的话‘环灾’会不断扩大,导致整片空间成为‘混沌态’。而后,你就会成为排误部队的目标——就是刚刚追杀你的那群人。” 笔周围的空间似乎已经在开始凋零、崩坏。 “所以你快点把笔的纰漏给补上啊!”【古途】对【维】喊道。 “这个简单,只要把它的参数改回去,再处理些引发的‘环灾’就好。”【维】说。“等下,那支笔飞得太高了,我够不着。谁能帮我把它弄下来?” 那笔像是个氢气球,缓慢而又坚定地飘向天花板。跳起来已经够不着了,大厅也里没有能垫脚的东西。用个魔法或是“悖反操作”应该能轻松拿到那支笔,但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不会引发更大的“谬误”。 这时,天上出现了一只手,轻轻把笔握到了手中。 定睛再看时,手的主人却在地面。那是一个恬静的女人,面容温婉,表情祥和,微笑地看着他们。她有一头浅棕的秀发,身着针织披肩,看着和【古途】年龄相仿,气质中却透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达观与从容。她美得不可方物,却不让人有距离感。 她的身下,是一个与她极不相称的粗笨轮椅。轮椅轻轻行进到【维】前,她伸出手,将笔递给【维】。 “谢了,【遥】。”【维】说。 【遥】对【维】和【古途】微笑地致意。随着轮椅继续行进,她的身影消失于虚无。 “刚才,她把天下的笔摘下来那一下,也是进行了‘悖反行为’?”【古途】问。 “是啊。”【维】说。 “但我没看到她的手里冒出来‘代码’。”【古途】说。“而且她的悖反操作不会引起‘环灾’吗?” “如果你的‘悖反行为’足够周密、合理,不会遗留任何逻辑漏洞的话,就不会有‘环灾’。”【维】叹了口气。“【遥】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她是天才。” 第202章 公敌生涯 “你是一个悖反者。”【维】对【古途】说。 【古途】会用魔法,魔法的本质是改写世界的法则。从这层意义上讲,他的确可以算是个悖反者。但他可不知道如何操作代码。 “所有悖反者都会遭到排误部队的追杀,而我们‘星之语’会包庇悖反者。”【维】继续说。 之前追杀【古途】的那群士兵就是排误部队。当时他有触发“环灾”吗?他们来的时候,他还没用魔法呢。是他的账户出了问题? “所以,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欢迎加入‘星之语’。”【维】说。 “你先等会,这个三段论不成立。”【古途】说。“我没同意加入你们。” 【维】一脸震惊。“你一个悖反者,不加入‘星之语’还能去哪?” “世界上所有的悖反者都加入你们了么?”【古途】问。 “那倒不是,”【维】说。“还是有一些道德败坏的悖反者的。” “你怎么知道我道德不败坏?”【古途】问。 “你败坏吗?”【维】问。 “不,我也不加入你们。”【古途】说。“我加入过太多奇奇怪怪的组织了,心累了。感谢你帮我躲过追杀,我想我该走了,再见。” “等会,你能不能先加入我们,然后再离职?”【维】问。“就当是帮我个忙。” “为什么?”【古途】问。 “拉新人入伙是有奖金。”【维】说。“我这个月就指着这个活了。” “我加入你们,然后当场离职,你也有奖金?”【古途】问。 “别,那样太明显。你过个夜,第二天随便找个借口离职,比如食堂伙食太差之类的,我的奖金就稳了。”【维】说。 【古途】时间有限,必须马上行动,而加入任何组织都是种束缚。但【维】确实对他有恩,这点小忙还是该帮的。过个夜也不会浪费什么时间,正好可以和他们打听些消息。 入职手续不复杂,主要内容就是登个记,再发一本《员工手册》。《员工手册》里没写几条员工守则,倒是较为详细地介绍了悖反者有关的组织。再结合从手机上查到的信息,【古途】对自己所在的世界有了大致的了解。话说被追杀的时候手机没丢真是个奇迹。 他的手机账户被界定为非法,无法登录。但“星之语”的同事好心地帮他破解了手机,令其能正常使用。总之他现在是个黑户。 综合所查资料,“灰界”是个不怎么太平的世界,而不太平的根源就是所谓的悖反者。这里的主流学术界均认为世界是由“代码”建构而成的,而悖反者则被公众认知为一群“为了一己私利而篡改‘代码’的人”。悖反者冷不丁就会搞出“谬误”,“谬误”会引发“环灾”,而“环节”可能导致世界的毁灭。所以悖反者就是世界上最坏的人,比杀人放火诈骗卖粉的还坏,甚至比政客都坏。 所以,一个有良知的人不应去当悖反者。然而,悖反者不是自己选择的。你可能坐着公交车,高高兴兴地去上班,一不留神就成了悖反者。没人知道这个过程是怎么发生的,对于“什么样的人会成为悖反者”人们也一无所知。所以,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突然变成全世界的公敌,只不过这个概率很低而已,和“在自家后院被雷劈到失禁”的概率差不多。 如果变成了悖反者,你怎么办?你可以选择克己奉公,坚决不篡改“代码”,不实施悖反行为,不给世界添麻烦。但即便如此,你还是会添麻烦,因为悖反者本身就是麻烦。众生皆由“代码”构成,而他们的“代码”中充满了“谬误”。即使他们不篡改“代码”,也会不可预料地不时制造“环灾”——只要他们活着。 你可以做得更大义凛然一些,比如自我了断。可是,悖反者在死亡时也有一定概率引发“环灾”,一些悖反等级高的悖反者曾在死亡引发了空间的坍缩,在城市中央制造出了小型的黑洞——幸好这些黑洞持续时间不长,世界才没有就此终结。“悖反等级”即悖反者的“代码”违背逻辑的程度,等级越高的悖反者能制造出越强大的“谬误”,同时他们的存在对世界也越是祸害。 既然生为祸害,又被万众追杀,悖反者们只好报团取暖。“星之语”便是这样的一个抱圈组织。他们的宗旨是“尽管不给别人添太多麻烦,但该改‘代码’的时候也别含糊”,说白了就是稍加自律的自由主义。他们更多地是以价值观约束自身的行为,而非纪律。对他们来说,“帮助同胞”是比“遵纪守法”更重要的事情。——悖反者活着就是罪,让他们遵纪守法实在有些强人所能。 “星之语”的创始人名叫【钟】,是“战力榜”排名第三的强者。——“战力榜”是一群同好会成员搞出来的榜单,旨在评定悖反者的悖反才能高下。这样的榜单肯定做不到绝对客观,更何况许多悖反者的能力并不为人所知,但它已经是诸多野单中最权威的了。 有战力第三的【钟】坐镇,确保了“星之语”的成语不受其他悖反者阻止欺负,即使是排误部队也不敢贸然发起进攻。【古途】意识到,如果他无处可去的话,确实可以躲在“星之语”的基地先避避风头。 同事给【古途】提供了一个口令,他可以利用这个口令访问“星之语”的图书馆。这个图书馆相当于一个“法术大全”,记载着历史上出现过的各种“悖反操作”。也许他可以从中找到“关掉自己的倒计时又不至于让世界毁灭”的方法。 ……说起世界毁灭,他觉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他查阅了大量的“悖反操作”,但没有一个操作能救他。普通的操作肯定没法续命,而强大的操作则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它们会将他引向自毁而非救赎。 在文献中,有一个名字是反复出现的,那就是绰号“终末暴君”的赤鸦帝。赤鸦帝是“灰界”历史上最臭名昭着的人物,也被公认为是史上的第一个悖反者。传说中,赤鸦帝开创了悖反操作的庞杂体系,但兵败身死后,这些知识统统失传了,现代人仅能从遗留的文献残片学到些皮毛技术。有人称,当世所有的悖反者加起来,也未必能与赤鸦帝一战。 对于这些说法,【古途】自然是不信的。技术是不断积累发展进步的,一项技术刚刚诞生便达到了极致,而随着后世传承反而不断弱化,这也太不符合客观规律了,多半是人们的崇古贬今思潮作怪。文献中还有些更离谱的说法:赤鸦帝其实没有死,而是存活了千年,今天仍在某个地方潜伏着。这个就更扯淡了,据他们的说法,赤鸦帝又强又疯,以其秉性,不出来兴风作浪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过, “或许我可以研究一下这个赤鸦帝。”【古途】自言自语道。 即使赤鸦帝有文献吹的十分之一那么强,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星之语”的不少人都在积极地参与赤鸦“遗产”的发掘与发现,如果赤鸦帝真有某种续命技术,该技术又恰好被“星之语”得到,【古途】就算是有救了。 于是,他立刻向组织提出申请,想加入“赤鸦遗产”的探险队。 “这种事情不用申请的。”负责行政事物的【檬】对他说。“找个投缘的队伍,他们愿意拉上你,你跟着去就是了。” 【檬】是个有邻家气质的女孩,热情活泼,很容易说话。 “问题是我初来乍到,跟谁都没交情。”【古途】说。 “那你就跟大家认识认识呗。”【檬】说。“对了,你还没做入职测试?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大伙认识一下你。” “入职测试是什么?”【古途】问。 “悖反者都要有些看家本领?就是那种你特别擅长的‘悖反操作’。”【檬】说。“也就是所谓的‘绝活’。” “‘悖反操作’还分擅长不擅长的?不都是改‘代码’么?”【古途】问。 “当然分。改‘代码’不难,难的是改完‘代码’后做好善后,尽可能控制‘谬误’。”【檬】说。“每个人都会用不同的方式‘善后’,有人会把修改的内容控制在最小限度,有人会把冲突的代码删掉,有人会多写一堆代码掩盖谬误,最后的‘悖反操作’也就五花八门。” “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办法……” “嗨,我们本就一群‘谬误’嘛,漏洞百出才是我们的风格嘛。”【檬】坦然地说道。“每个人都不靠谱,但每个人不靠谱的方向都不同,也就成了不同的个人风格、有了不同的‘绝活’。言归正传,入职测试呢,测的就是你的‘绝活’。” “哦,这个不用测,我这个人比较擅长灵魂出鞘和操控死尸,‘绝活’是原地复活。”【古途】说。 话一说完,【古途】意识到自己的品性跟巫妖差不多。 “测一下呗。说不定你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潜能呢?”【檬】说。 那就测呗。【古途】想。测测又没什么坏处。 第203章 写代码 【古途】身处大厅,正要前往考场。 基地里没有走廊,没有电梯,没有房间与房间的通道。 【古途】前往考试的方式,就是在手机里安装“星之语”的应用,然后打开应用->选择切换房间-选择“考场”。 然后,大厅中的景色变了,变成了考场。 【古途】觉得自己所在的并非现实世界,而是一片虚拟空间。 “这个基地本来就不是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之前,【维】曾对他说过。“而是用‘代码’构建的。” “用‘代码’建一个完整的基地?”当时,【古途】很惊讶。“这种事情也做得到吗?不会引发大面积的‘环灾’吗?” “也算不上是完整的基地了,其实是只是个基地的壳子。”【维】解释。“这就像是游戏建模,你只需要把玩家能看到的部分建出来就行了。所以工作量不是很大,谬误也就很少。” 【古途】发现:自己没法考试中随意移动。他想要伸手出触摸房间的墙壁,却抬不起手。游戏中的人物只能做游戏设计师允许他们做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游戏中的环境也就不用做得多精细。 “壳子有壳子的好处,它足够简单。如果你想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就完全没必要走过去了;你只需把当前房间的‘壳子’换成目的地的‘壳子’就好了,这样,房间和房间的通道也没必要构建了,又省下许多‘代码’。” 简单地说,【古途】可以把“星之语”的基地理解成游戏中的一个建模,而现在的他是个游戏人物。虽然具体的逻辑他还不是很清楚,但异世界这玩意不需要什么逻辑。 【古途】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块半透明的屏幕。【古途】很想去摸摸那屏幕,当然这件事也是做不到的。屏幕上出现了几行文字: “这里是测试空间,您可以随意进行‘悖反操作’。 “空间具有自我修复功能,出现轻微‘谬误’后,空间可自行对其修正。 “如果出现严重的‘谬误’也无需担心,该空间存有远程备份,在濒临崩溃之前会自动‘回滚’,还原到测试之前的状态。您只需在自身被‘环灾’波及之前‘退出’该空间即可。 “即使出现无法恢复的极端事态,您也不必担忧。该空间为逻辑隔绝的空间,它的崩溃不会影响其他空间,也不会被排误部队察觉。只要您及时‘退出’,便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请尽情展现您的‘绝活’。 “注:测试过程会被全程拍摄。为您的名节考虑,请不要做出过于羞耻行为。” 测试开始。 【古途】并不知道怎么进行“悖反操作”,也没法像【维】那样猝不及防地把一堆代码写到空气中。但之前他用“极星之印刻”的时候,排误部队将其认定为“悖反行为”。说得天花乱坠,所谓的“悖反操作”其实跟施法是一回事? “‘极星之印刻’,身体强化。”【古途】开始施法。 “极星之印刻”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印刻,但在本次施法时,他却发现了一些之前不曾察觉的东西。 几行信息出现在了他脑海中。 “姓名:【古途】” “力量:48” “耐力:38” “敏捷:50” “反应:42” “技巧:86” 接着,一行信息怼到了他脸上。 “=封装程序=<极星之印刻>-身体强化-” “力量:48 -> 240” “耐力:38 -> 380” “敏捷:50 -> 150” “反应:42 -> 210” “技巧:86 -> 168” “谬误检测:悖反者与环境低关联。诱发谬误极小,可待环境自行修复。” 哦,真是了不起。脑海中的文字让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施法过程。不过修改“代码”的过程似乎被“封装”成了一个程序,所以他还是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弄的。 测试当然不会这么就结束,牛刀小试而已。 “‘极星之印刻’,星光射击。”他继续施法。 而后,文字蹦入脑海。 “=封装程序=<极星之印刻>-灵魂子弹-” “步骤1:灵魂分离” “!错误:灵魂不存在” “!程序异常中止” 果然,没有灵魂的他射不出灵魂。这很合理。这么说“烛泪之印刻”也用不了。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许多积木。显然,这些积木是为了测试存在的。 “‘极星之印刻’,系魂之臂。”他释放了第三个魔法。 “=封装程序=<极星之印刻>-隔空取物-” “步骤1:灵魂塑形” “!错误:灵魂不存在” “转至步骤5:构筑似灵魂物质” “构筑完成” “步骤6:操控似灵魂物质” “似灵魂物质接近目标” “似灵魂物质接触目标,粘合” “移动目标,微量上抬” 所谓的目标,是一块红不拉几的圆柱体积木。积木凭空上升了一点,但【古途】知道它不是“凭空”上升的,而是某种看不见摸不着感觉不到的“似灵魂物质”把它弄起来了。 这个所谓的“隔空取物”程序有个优点:有灵魂时用灵魂,没灵魂时构筑个“似灵魂物质”也能用。 积木上升到离桌子10厘米的高度时便不动了,它仿佛在等待下一步的指令。问题是,【古途】并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他施法全凭本能,所谓的“悖反操作”也都是靠所谓的封装程序自动完成的。 “似灵魂物质,上抬!”【古途】对自己的似灵魂物质喊话。 但“似灵魂物质”没灵魂那么听话,拒不执行【古途】的命令。仔细想想,“悖反操作”的过程和写代码差不多。写代码时,你得把指令说清楚、说具体,计算机才会执行。 “似灵魂物质,末端移动向正上移动1米。”【古途】更改了喊话内容。 可惜“似灵魂物质”没有耳朵,喊是没用的。 突然,【古途】的脑海中开始蹦字。 “=指令=[似灵魂物质][末端]-移动至--当前高度+1米-” 哎?起作用了? “悖反操作”的原理貌似和骑自行车挺像的,不会的人死活不会,你练着练着就莫名奇妙地会了,会以后你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的。 不过,积木还是浮在空中没动。 “!错误:不存在名为‘似灵魂物质’的对象” 哎?那玩意不叫“似灵魂物质”?不对啊。明明是你管它叫“似灵魂物质”的。那它叫什么?阿猫?阿狗?阿花? “=指令=-更改名称-” “将未知似灵魂物质(编号:1bx789a)更名为‘阿猫阿狗阿花’” ……什么鬼。 ……这么说,【古途】所操控那坨“似灵魂物质”,现在的名称是“阿猫阿狗阿花”。 既有了名字,这次该听话了? “=指令=[阿猫阿狗阿花][动力臂]-移动至--当前高度+1米-” 成功了。积木如愿上升了1米,1分不多1毫不差。 【古途】觉得自己会了。 虽然他只是个“悖反操作”的新手,但他有丰富的施法经验,俨然是名施法大师。写代码的功力也在。换言之,他四舍五入已经是个“悖反操作”的高手了。 关于“悖反操作”的种种知识,在他脑中纷纷苏醒过来。他完全地懂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天才。 “=数值变化=[当前目标][体积]--等比缩小至05倍率-” “修复:质量、重量作等比率变化” 随着【古途】的一通操作,那块积木的长宽高都变成了原来的一半大,而体积则是缩到了八分之一。【古途】还顺手修改了它的质量和重量,以避免出现逻辑谬误。正可谓是完美的悖反操作。 “发现谬误。” 哎? 积木的周遭空间开始扭曲。好在扭曲的范围不大,大约只有积木的原体积那么大。 【古途】好像有点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把积木的体积变成了原本的八分之一,于是积木原本占据的空间中,有八分之七突然空了,化作了虚无。这引发了谬误。 【古途】赶紧把积木变回了原大小,空间的扭曲才终于结束了。 接着,他又想到了一种悖反操作的方式:把积木从中间切断。切断后,积木的质量和体积都不会变化,也就不会引发任何谬误。如果他掌握了用“代码”随意切断物体的技能,那以后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物理性质变化=[当前目标]--垂直于y轴切断-” “啪”地一声,一个积木断成了两截。001秒后,系统开始报错。 “!错误:未知目标出现,名称空缺,参数空缺” 原本,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红色圆柱体的积木,【古途】这么一切,那个圆柱体的积木就消失了,世上多出了两个半圆柱体的积木。这两个新的积木也含有重量、体积、所占位置等等一系列参数需要设置。把这些参数都填上太麻烦了,所以【古途】只好把积木拼回原本的样子。 “悖反操作可真难。”他想。 一行新的文字飘到了他眼前。 “!错误:逻辑不成立,自行修复失效” 我不是把积木拼回去了吗?怎么还是不行?现在那块积木的参数和代码跟之前一模一样,没道理还有谬误啊? 这时,【古途】发现:出现谬误的不是积木,而是他自己。 他那悖反等级17级的身体,开始崩溃了。他的手长到了鼻子上,鼻子长到了腿上,而腿长到了肚子上。他整个人都错乱了。 他的崩溃引发了测试系统的注意,那块半透明的屏幕变成了红色,不住发出警报声音。 “!侦查到严重谬误。自我修复开始” “自我修复失败。再次尝试” “再次尝试失败。系统决定放弃该时间点,系统还原开始” “!无法连接服务器。系统还原失败。再次连接” “!无法连接服务器。系统无法还原。自毁程序启动。请测试者尽快退出测试空间” 【古途】打开手机上的“星之语”应用,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个大大的“退出”按键。【古途】猛击按键。 “!退出失败。指令无法执行” “系统无法自毁,谬误扩大。发现重大‘环灾’。确保空间封闭,阻止‘环灾’蔓延” “!阻止失败。‘环灾’已经逃逸” 我好像闯大祸了。【古途】想。 第204章 梦见时间之环 “环灾”和“环灾”的表现,是不尽相同的。 比如说,【维】引发的“环灾”会使得空间扭曲。 而【古途】引发的“环灾”,会让他周遭的一切都变成文字。 具体来说,【古途】面前本来有一张桌子,后来的桌角子了,就像是一个沙做的城堡被风吹就彻底散架。最初是桌角,然后是桌面,最后整张桌子都散架了,散成了一行行的文字、数码和符号,看起来像是一堆代码,不过代码被打乱了顺序,已经看不出原本写的是什么了。 在桌子散落作代码的同时,地板、墙壁、天花板和一切他能看见的事物都在“文字化”。这里没有镜子,他看不见自己,可他自己也在“文字化”。最先“文字化”的是他的脚,可能是他的脚离地板比较近。脚和小腿一起“文字化”后,他的膝盖便重重摔到了地上。他还没来得及膝盖疼,膝盖也跟着“文字化”了,接下来是大腿,于是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疼得伸手揉屁股,而他的双手也及时地“文字化”了。 当他的眼睛“文字化”的时候,他便什么看不见了。而他的头脑开始文字化时,他的意识便消失了。所以他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整个考场“文字化”的时候,他已经不存在了。后来“环灾”吞噬了整个“星语者”的基地,他也不用为此内疚或感伤。 排误部队们很快地便发现:一个超大型的“环灾”的降临了。他们投入了全部资料去隔离它,试图把“环灾”侵蚀的空间彻底“删除”,但就连这样的尝试也失败了。 整个世界崩溃了。在“真理之门”的混沌污染它之前,它已经先执行崩溃了。 在某个角落——某个不属于这世界的任一时间、任一空间的角落,有什么在继续运行着。 “!灰界第五环已无法解析。损毁不可逆” “已将其记入日志。命名:[灰界第五环]-alpha-” “清空当前世界” “利用备份点还原世界。” “[灰界第五环]-beta-,运行。” 【古途】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虚空空间中。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在考试,似乎正在进行某项测试。不知怎么地,他就到了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时空中。 正因为什么都没有,他才可以静下来思考。在安静中,他想起了一些被遗忘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也处于毁灭边缘。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去拯救那个。也许拯救的方法就在他目前身处的奇妙代码世界。也许拯救的方法,就握在那个叫做“赤鸦”的暴君手中。 他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有个女朋友。 虽然听起来很扯淡,但这是真的。像他这样的人也有女朋友,只不过似乎连手都没牵过。他记得自己正准备和女朋友越会,然后便被什么事情打断了。这实在不可原谅,他内心感受到了强烈的使命感:他必须找回自己的女朋友,这是一切的关键。他的直觉告诉他:只要找回女朋友,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然后,他醒了。 醒以后,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女人的房间里。他努力回忆那女人究竟是不是他女朋友。 那女人又美又安静,是他喜欢的类型。一般这么漂亮的人会让有距离感,可她却不会给人压力,反而让人想要亲近。 好了,破案了。这么完美的女人一定不是他女朋友。 上天并不喜欢完美的造物,所以夺取了这女人的双腿。她的轮椅在地板上轧过,发出吱呀的声音。他想起来了,她叫【遥】,是“星之语”的成员。 为什么我会在你的房间?他试图问【遥】。 他问不了,因为他的嘴在【遥】的手里。 他的嘴在她手里,他的手臂被摆在桌上,而他的腿则靠墙角放着。躺在床上的是他的上半头颅,连带着眼睛和耳朵。 ……所以我是被拆开了么?难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个机器人,只不过我自己不知道?话说我的躯干在哪里啊。明明身处美女的闺房,却不知道躯干在何处,这简直是男人的耻辱。 “恢复意识了?”【遥】望向他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 她把他的嘴安到了他的头颅上,现在他可以说话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他问。 “我是医生。”她答道。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这里有床,原来这里不是她闺房。 “什么病会让人的头在床上,手在桌上?”他问。 “你被反噬了。”她耐心解释道。“‘悖反操作’时的逻辑错误,可能会让你的躯体代码紊乱。” “紊乱会让人的躯体不翼而飞吗?”他问。 “一般不会。但你的紊乱级别过高,所以我把你的躯干删除了。”她说。 哦,原来是删除了。很合理的选择。在那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士兵的手臂受伤后,军医往往会把他们的胳膊整个锯掉呢。 “哎——?”他大惊小怪地嚷道。“所以我成了一个没有身体的人是吗?那腿要怎么办?直接安在脑袋上吗?我成鸵鸟了吗?” “冷静,”【遥】安抚他道。“鸵鸟的腿并没有长在脑袋上。” “好,那我连鸵鸟都不如了。好消息是如果我以后遇见熊了,它大概不会想吃我了,毕竟肉太少了。”他不知道此情此景和熊有什么联系,总之他是疯了。 “别紧张,听我说。”【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就像是在抚摸一只猫咪。他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安静了下来。 “你的大脑里记录着关于你躯干的全部信息。”【遥】说。“我只需要提取那部分信息,就可以恢复你的躯干。” “没骗我?” “没骗你。” “骗人是小狗。” 【遥】嫣然一笑。“我还蛮喜欢狗的。……放心好了,我会治好你的。” 【遥】的笑容有种魔力。看到这笑容,你就会觉得她是一个认识很久的熟人。【古途】觉得自己可以相信她。 “话说,我在考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古途】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情。 “根据考试的视频记录,你应该是在做‘隔空取物’的操作时出现了逻辑谬误,谬误反噬了你的躯体,导致你自身结构的逻辑谬误扩大。幸好谬误没有蔓延,一切处于可控范围。” “就这样?”【古途】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了,但总觉不是【遥】描述的那样。 “嗯。” “我没有破坏周围的花花草草吗?”【古途】问。“考试有没有被我弄坏?” “考场有自我修复能力,它可是很‘皮实’的。”【遥】说。 【古途】觉得不对。但他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考试是3天前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古途】在没有躯干的状态下昏迷了3天。在之后,【遥】又用3天时间恢复了他的身体。 现在【古途】终于能下地干活了。他浪费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倒计时:93日,7小时,15分,3秒” 100天的时间看似很长,其实根本不禁花。他需要非常小心,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被反噬。 不过,塞翁失马,在治疗他的这段时间里,【遥】仔细研读了他的代码,从而充分掌握了他的潜能。 “你比较适合坐标系转换类的‘悖反操作’。”她建议道。“往这个方向发展,可以事半功倍。” 他觉得有点羞耻,有种自己被看光的感觉。话说他的代码到底记载了些什么东西?不会把习惯、喜好和更隐私的东西记载在上面? 多想无益。 他再一次去了考场,以发掘自己的潜能和“绝活”。 这一次,【遥】陪在他身边,以观测他的“术后康复”情况。他发现,【遥】是“悖反操作”的高手,也是在好老师。在她深入浅出的讲解下,他很快就掌握了代码操作的窍门,已经能轻松把积木丢来丢去了。 不仅如此,如她所建议那般,他领悟了一项“坐标系转换类”的“绝活”。 这项“绝活”引发了轰动。一迈出考场后,他立刻受到了“星之语”领导们的亲切慰问,各路同事纷纷邀他加入探险队。 “不愧是悖反等级17的牛人。”他们如是说道。 现在,【古途】已经说不清17级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他选了一支队伍加入。这支队伍明天就要出发,探索近郊的一处“赤鸦遗产”。据说此处是赤鸦帝的某秘密研究所的遗址,最近才被发掘出来。 当晚,【古途】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自己被许多人追杀,走投无路。鲜血染红了他的视线。 他逃啊逃,逃至了一处白花的原野。 他不认得那花。在百花之中,他看见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 那女人走向了他。 “我想起来了!”他听见自己如是说道。“我想起你是谁了——” 白色的女人走向了他。她笑着,白色的衣袂在风中飘扬。 时间在那一刻成为了永恒。 第205章 赤鸦遗迹 “从前,有一片荒蛮之地。荒蛮之地上生活着很多人。 “荒蛮之地是毒虫梦兽的猎场,人类是虫兽的食粮。 “‘我们不愿做他人的食粮。’人们想。‘我们要反抗。’ “但乌合之众是无力反抗的,所以他们需要一个领袖。 “他们花了三代人的时间培养勇者, “又花了三代人的时间撰写法典, “再花了三代人的时间挑选领袖。 “一共九代人的时间,他们终于从勇者中挑选出一个合法的领袖。 “就在选出领袖的第二天,猛兽袭击了聚落。 “领袖不负众望,保护众人安全撤出,自己却留在了村庄。 “兽灾褪去,人们重逢村庄时,找到了领袖的一根胫骨。 “‘我们需要再花九代人的时间,重新选出一个领袖。’人们说。 “这时,一位白衣的异乡人造访了村庄。 “‘我的名字叫做国王。’那人说道。‘从此以后,你们将是我的臣民,我的奴隶。’ “国王杀死了毒虫猛兽,吃掉了它们。当国王归来时,白衣变成了红衣,铁锈的腥臭挥之不去。从此,人们从食粮变成了奴隶。 “国王令奴隶们筑起高墙,这样猛兽便无法进犯。 “国王令奴隶们燃起熏香,这样毒虫便不再肆虐。 “国王令奴隶们挖通沟渠,这样人们便可灌溉庄稼,无需深入密林觅食。 “奴隶们向国王祈求:我们也可以吃猛兽的肉吗? “国王赐予奴隶们火的长矛。奴隶们用矛杀死猛兽,炙烤它们的肉,终于得以饱食。 “奴隶们向国王祈求:我们也可以寻欢作乐吗? “国王赐予奴隶们华美的衣物。奴隶们以衣物妆点自己,夜夜笙歌。 “奴隶们向国王祈求:我们可以当自己的主人吗? “自从,国王遁入深宫。奴隶们成了自由的奴隶。 “奴隶们向国王祈求:我们可以触达本质的欢愉吗? “国王回到了世间,杀尽了不快乐的奴隶。世上只剩下了快乐的奴隶,这便是无上的欢愉。 “国王剥了奴隶的皮,用他们的颅骨盛酒,再将酒倾洒在大地上。在奴隶愉悦的哀嚎声中,国王打开了永生的门。” ——研究所遗迹的两壁上,画着绵延的壁画。壁画讲述了一个荒蛮之地的残酷国王的故事。 “真怪。”【古途】说。 五个小时前,【古途】所在的探险队抵达了遗迹。此处遗迹最初是被考古学者发现的,但他们被困在了遗迹外围,用尽手段也无法破解赤鸦帝设下的机关。“星之语”的一众悖反者则轻松用代码手段突破了外围,然后遗迹中迷了路。 此遗迹并非一个纯粹的物理建筑,这里充满了谬误,空间被扭曲得很严重,时不时能遇见无法理喻的诡异现象。这让【古途】想起了奥姆赛因斯高校旁的“坑洞”。 让他觉得奇怪的不是扭曲的空间,而是壁画。 这个遗迹是1000年前的产物,那时的文明已经相当发达了;而用壁画纪事则是原始人的作风。拥有超越了时代的科技力的赤鸦帝,为什么会在研究所里画满壁画? “赤鸦帝是不可理喻的。”【裴】说。“赤鸦帝就相当于这个世界的‘谬误’,如果你试图用逻辑与常识去理解,必然是适得其反。” 【裴】三十多岁,做事稳重,一脸和善,是这个探险队的队长。他的悖反等级只有1级,因而他的“悖反操作”都波澜不惊,但这在某种意义上反成为了他的优势。他的“悖反操作”安全性极高,不容易引发谬误,非常值得信赖。 当前探险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正确的前进道路。 光看外表的话,这个遗迹并没有什么特色,用【裴】的话说,就是典型的1000年前的建筑风格:朴素实用,粗枝大叶。到处都是光秃秃阴森森的砖石,毫无装饰性,一看就很结实,但没什么美感可言。据说1500年前的人们崇尚富贵华美,建筑和家具都极尽奢华之能事,导致人们产生了审美疲劳,于是1000年前就开始流行返璞归真了。尤其是赤鸦帝痛恨宗教和神话,其领内的建筑便更是不带人文气质。当然,刚才他们看到的壁画是个例外。 【古途】尝试使用了“读风之印刻”,结果成功地解析了周遭的环境。只不过,这次他读出来的不是魔力痕迹,而是空间中的谬误分布。但由于这里的谬误泛滥成灾,如此的信息给不了他什么帮助。 “当初这里的研究员是怎么工作生活的?”【古途】在思考。“他们总不可能每天的上班时间都在迷路中度过?” 由于缺乏装饰,导致每条路、每堵墙都长得差不多,都是青灰色的大石头。那些研究员肯定掌握了一些不迷路的诀窍。 “也许他们那个时候这里的空间扭曲还没这么严重。”【裴】说。“一千年了,原本的谬误可能恶化了。” “不像。”【古途】说。他用“读风之印刻”看到的谬误虽然很密度,但却异常稳定,一点都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如此多的谬误,如果它们还在不断变化碰撞,早就引发大规模的“环灾”了,这个遗迹也不可能到现在才被发现。【古途】更愿意相信:一千年这里的谬误就是这个样子,而那些研究员就是在这些谬误与扭曲之间工作生活的。 这里或许有隐藏的道路。他需要用些手段找到隐藏的道路,比如说,之前刚刚领悟的那项“绝活”。 他对自己进行了“悖反操作”。 “=封装程序=<人间漂流>” 而后,他的躯体消失了。 确切地说,他没有消失,而是进入了另一个“坐标系”。在学习“悖反操作”时,他意识到灰界世界存在两个坐标系,一个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坐标系”,一个是隐藏在现实背后的“代码坐标系”。所谓悖反者,就是能对“代码坐标系”进行干涉,从而对“现实坐标系”进行影响的人。而“人间漂流”的功能,就让【古途】暂时地躲入“代码坐标系”。 这么说有点费解。通俗地说,就是有两个世界,一个表世界,一个里世界。“人间漂流”能让【古途】躲入里世界。解释完毕。 一旦躲入里世界,或者说“代码坐标系”,挡在【古途】面前的就不是一堵堵墙,而是一堆构筑了墙的代码。人不能穿墙,但人的代码可以轻易穿越墙的代码。于是,【古途】便可以在这迷宫般的遗迹中通行无阻。 遗迹的代码是一团乱麻,比石墙围成的迷宫还乱。但【古途】无需读懂它,本着“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原则,他只需直线前进,便终抵达什么地方。 怀着这心情,他一路前冲,然后冲进了一个巨大的谬误中。 在“代码坐标系”中,谬误是很容易识别的,如果一段代码成了意义不明的乱码,那么此处必有谬误。【古途】发现自己被一群乱码包围了,这群乱码横不平竖不直,拧成了一坨麻花,围着【古途】转个不停,似乎对他有什么图谋。 【古途】打了个冷战。遥想当年,在某科技公司上班时,部门领导让他接手某离职程序员的项目,修掉原程序的bug,顺手加几个新功能。当他看到该离职程序员留下的屎一样的代码时,不由自主地冷战了几分钟。那种感觉就和现在差不多。当他和部门领导解释:“修这坨代码的bug顺便加几个新功能”的工作量和“重新写一个新程序”差不多时,领导坚决不相信。所以直到现在他都觉得那个领导是个纯纯的傻【哔——】。说起来,“修复bug”和“重写程序”的工作量其实是有差别的,差别在于“重写程序”后你因为突如其来的未知bug而加班的概率会小许多。 总之这段谬误是一段能让人冷战几分钟的屎状代码。【古途】实在不忍再看这代码,所以他解除了“人间漂流”,回到了表世界——即“现实坐标系”。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四壁洁白。这个房间看起来这么干净,实在让人没法跟那段屎山代码联系起来。这房间没门没窗,用常规办法肯定是进不来的。 房间的正中,有一把白色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一具白色的骷髅。 “你是怎么死的?”【古途】问骷髅。 骷髅不会说话,但它的骨头替它说了话。骷髅满口的牙都没了,双手双足也骨折了,右手腕部断了大半,手掌端勉强地挂在前臂上。 “你是被上了刑,还是参加了什么实验?”【古途】问。 旁边没有可以作为线索的刑具。悖反者行刑也不需要刑具,靠“悖反操作”就行。 【古途】再次遁入“里世界”检查了骷髅的代码,他发现骷髅的代码逻辑紊乱,应该是遭到了严重的反噬。或许行刑者用“悖反操作”直接破坏了他的代码。 真惨。 当回到“表世界”后,【古途】发现自己的位置变了。 他仍在那个洁白的房间里,只不过被绑到了椅子上。椅子上的骷髅不见了,他替代了骷髅的位置。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你认错人了,”他向人影解释道。“我不是你要拷打的那个人。” 第206章 千年古物 “我知道。”人影对【古途】说。 “你知道?”人影表现得这么痛快,【古途】倒有点不知所措了。 “你和我不在一个时代。”人影说。 “哎?” “你在我的未来。”人影说。“虽然这么讲不太严格,你在我1000年后的未来。” 这么说,人影是1000年前的人?他便是赤鸦帝的研究员么? “我稍微……让坐在这个椅子上的人吃了些苦头。你知道为什么吗?”人影问。 【古途】当然不知道。而且坐在这个椅子的这个人骨头全断了,完全不只是“吃了些苦头”。 “为了见你。”人影说。“当他的苦痛到了极致,他的躯体才会创造出足够强的‘环灾’。这个‘环灾’会形成通路,连接我和你。” “你的意思是,他为了我才挨揍的?”【古途】问。 “我必须见到你,然后把‘这个’交给你。”人影递给【古途】一个沙漏。 【古途】接过了沙漏。“这是什么?” “这是锚。”人影拿起一个钳子。“让赤鸦圣君找到你的锚。” “什么意思?”【古途】脑袋乱了。“赤鸦帝……要来1000年后的世界?” “助你好运。”人影用钳子剥掉了【古途】的指甲。但【古途】不疼,或许人影剥的是坐在椅上那人的指甲。 空间扭曲了,令【古途】看不清周遭。 等空间的扭曲结束,他发现自己回到了遗迹,手中握着一个沙漏。不过,他并不在之前那个白色的房间,而是身处于通道之中,两侧都是青灰的石壁。他再次使用了“人间漂流”,可再也找不到白色的房间。那个房间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来到一处通道,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在表世界,他看不出位置,因为这里的墙上没有壁画,而没有壁画的墙都长得一样。在里世界,他也看不出位置,因为谬误淹没了一切。他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 “【古途】!”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他一扭头,看到【裴】和他的探险队。他们在遗迹里迷了个好几个小时的路,现在居然能这么巧碰上。或许遗迹本不大,只是扭曲的空间令它看起来无穷无尽。 “你找到了赤鸦的‘遗产’?”【裴】惊呼。显然,他是看到了【古途】手里的沙漏。 “这个吗?”【古途】晃了晃沙漏。“迷路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这个算‘遗产’吗?” “测一下就知道了。”【裴】身后走出一个眼镜男,他的名字叫【崆】,是探险队的副队长。 【崆】煞有其事地拿出一个形状古怪的仪器,对着沙漏照了照。仪器的光照在沙漏上,沙漏竟渐渐开始变色。 “哎?你把它照坏了!”【古途】说。 “不会照坏的,只是测试下‘遗产’的等级和性质。”【崆】说。 “等级和性质?” “光的颜色和图案会揭示出‘遗产’的等级和性质。”【崆】说。“光照在一般物体上是不会变色的,只有带有悖反特性的物品才变色,悖反等级越高,变色幅度越大,越接近反色效果。比如说,红色的高级遗产在光照下会变成绿色。” 沙漏的架子原本是棕色的,在光照下变得越来越红。而在沙漏的玻璃上,一个红色的圆形图案渐渐成型。 “注意到那个图案了吗?如果它看起来很尖锐,那这个多半是武器型的遗物,圆形与规整的图案代表工具型遗物,那些图案复杂精细的遗物通常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蕴涵着巨大的能量。” 沙漏上的图案最终定格为一个钟表。 “那这个怎么算?”【古途】问。“它看起来又圆又规整,但细节还挺精致的。这是属于工具类的,还是用途不明类的?” 【崆】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而【裴】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我从没见过这么……清晰的图案。”【崆】说。 “清晰?” “打比方说,‘遗产’的图案很像是天上的云彩,”【裴】解释道。“它可能看起像是一只白兔或是一张人脸,但也只是像而已,绝不可能是清楚的白兔或人脸状。可这个‘遗产’的图案清楚得就像是画上去的。” 好。对于这个“遗产”的特殊性,【古途】一点也不意外。这可是1000年前的人亲手交给他的。如果它只是平平无奇的“遗产”他反倒是感到意外。不过看这个样子,这玩意究竟能干什么用,身边这群探险队给不了他任何建议。 沙漏上的光最终是红色的,而后又渐渐变橙、变黄、变绿,再之后是青一块紫一块,各处的色彩都不统一,乱得像是打翻了颜料桶。 “这悖反等级算是高还是低?”有人问道到。 “它悖反等级已经超出仪器的探测范围。”【裴】说。 “通俗地说,就是爆表了。”【崆】说。 “那我们算不算任务完成,可以打道回府了?”又有人问。 “可以,”一个声音说道。 从远处的黑暗中,走出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个笑眯眯的长发男人。“不过在回府之前,希望你们能把那个沙漏交给我们。” 这队人马穿着统一的青色制服,手持枪械,一看便非善类。 “他们是谁?”【古途】问【裴】。 “他们是‘苍辉石’。”【崆】说。“一群鬣狗。” 【古途】没来得及再问,青衣人们已经开枪了。 子弹飞舞之时,【崆】站了出来。 “=封装程序=<纹丝缭乱>” 【崆】的绝活改变了子弹们的飞行轨迹,它们四散着打了周遭的墙壁上,“星之语”无人负伤。 “撤!”随着【裴】的号令,探险队拐入转角、逃出了“苍辉石”的射程。 但【崆】逃的慢了半步,他跑起来跌跌撞撞的,似乎忘了怎么走路。“苍辉石”的青衣人们再次齐射,子弹射穿了【崆】的后背。 【古途】扭头,吃惊地望着身亡的【崆】。 “这是‘纹丝缭乱’的副作用。”【裴】说。“别管他了,快走!” “纹丝缭乱”能扰乱外物的运行轨迹,却也会干扰【崆】自己的运动中枢。一切力量都会有其代价。 探险队急逃,而青衣人急追。枪声不绝,在迷宫般的遗迹中回荡。 原以为这迷乱的空间能误导青衣人的追赶方向,但结果却是探险队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他们。 “我的‘绝活’能对付他们,但构筑代码很花时间!”【裴】边跑边对【古途】说道。“你能帮我抵挡他们一阵吗?” “没问题。”【古途】说。他转头跑向了“苍辉石”。 看到有人迎面跑向自己,青衣人们愣了一刻,随机乱枪打向【古途】。现在【古途】没有“星光”护体,即使用“极星之印刻”也未必能闪过全部子弹,所以他直接使用了“人间漂流”。 【古途】遁入了“里世界”,穿过了青衣人,然后回到了“表世界”。 青衣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目标消失得无影无踪,又从他们身后冲过来打他们打了个鼻青脸肿。 但青衣人也是一群悖反者,他们拥有的武器不仅仅是枪支和火药。笑眯眯的男人撸起了左袖,露出了小臂。他的小臂令【古途】毛骨悚然,不但扭曲成了麻花,上面还满是窟窿,而且整个小臂都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一般模糊。 “=封装程序=<溃银之蛇>” 眯眯男的左臂喷出了一股马赛克状的物质,铺天盖地地涌向了【古途】,他的同伴纷纷避开,生怕被沾染上半分。 【古途】见难于闪躲,便开启“人间漂流”,遁入“代码坐标系”以避其锋芒。 在代码的世界里,他看到“溃银之蛇”的代码,看到了它的本质。 构成“溃银之蛇”的,不是精心撰写的代码,不是逻辑自洽的程序。恰恰相反,“溃银之蛇”是一堆漏洞百出的代码,它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引发谬误、制造“环灾”。 眯眯男的左臂,是严重被反噬、谬误百出的左臂,这是使用“溃银之蛇”的代码,而它的谬误又增强了“溃银之蛇”的效率。 【古途】意识到,遁入里世界并不能避开“溃银之蛇”。它不是实体,而是代码。更糟的是,“人间漂流”是高级的悖反操作,本身带有极高的风险性,而“溃银之蛇”错乱会引爆风险。 已经来不及了。“溃银之蛇”触碰到了【古途】,几乎在同一瞬间,“人间漂流”的程序暴走了,迅速地反噬了【古途】。古途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炸了,而身躯的代码全乱了。他死定了。 这时,那个沙漏发出了光。 他认为沙漏会救自己。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但是,没有。沙漏只是发光,但什么也没做到。 救了他的是【裴】。【裴】和探险队的成员共同构筑了一个大型的悖反操作,射出了一记充满谬误的光芒炮击。半数以上的青衣人被光芒吞噬,剩下的人也四散而逃。【古途】由于正在“里世界”,所以炮击没有打到他,但炮击自带的谬误触碰到了他,加剧了他的反噬,令他痛不欲生。沙漏也被炮击中了,但它丝毫未损。 【古途】奄奄一息地回到了“表世界”。【裴】上前检查他的伤势。 “我还有救吗?”【古途】问。现在他一说话就疼。 “没救了,等死。”【裴】说。 【裴】从他手中取走了沙漏,然后抛下了他,离开了。 第207章 鬣狗们 反噬的感觉也没什么新鲜的,和得了绝症差不多。 就是浑身哪都疼,止不住的疼,让人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但一时半会还死不掉。 如果世上所有的死亡都是“唰”地一下,没病痛没折磨一下就过去了,大概人们也不会那么惧怕死亡。 “倒计时:92日,3小时,1分,35秒” 这倒计时一点也不准。现在的【古途】,距离死亡大约只剩1分钟了。只是这1分钟会有1年那么漫长。 在等死的煎熬中,【古途】看到了身边的空间不断剥离。【裴】那一炮杀了不少悖反者,他们的集体死亡引发了严重的“环灾”。只是遗迹这么诡异的地方,大概不会被小小的“环灾”吞噬。 在剥离的空间中,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古途】。他是之前那个长发的眯眯眼男人,把【古途】打成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 【裴】的炮击没能杀死他,但也离死不远了。他被炸成了一个血人,整个右臂都没了。 他来到了【古途】的面前。 “看起来,你被同事抛弃了。”他说。 【古途】此时疼得说不出话,也就懒得回应他。 他抬起仅剩下的、被反噬的左臂,艰难地翻找了【古途】的衣兜,但一无所获。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节哀。”他安慰【古途】道,也或者是在安慰自己。 他颓然地坐到了【古途】身边,默默地点起了一支烟。 【古途】咳嗽了两声。 “你不抽烟吗?抱歉。”眯眯眼把烟掐掉,丢到了一旁。 “……你同事呢?”【古途】强忍浑身的疼痛问道。 “走了。”眯眯眼淡然答道。 “……不带上你么?” “这里跟迷宫似的,他们懒得找了。” “……你们公司不怎么有人情味啊。” “彼此彼此。” “……你胳膊上开了那么大一个窟窿,不包扎一下吗?”【古途】问。 眯眯眼看了下自己空荡荡的右臂。“不用,反正伤口都烧焦了。” 眯眯眼下意识地衣兜里掏出一根烟,犹豫了一下又塞了回去。 “……都怪你把我打成这样,要不然我还能带你出去找个医生什么的。”【古途】抱怨道。 “我不把你打成这样,你早和你的同事一起跑了。说不定现在你们还在称兄道弟。”眯眯眼将一口血痰吐到地上。光是吐痰还不过瘾,他又往地上呕了一大口血。 这时,通道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古途】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三个青衣人出现在视线的彼端。 “【系缚】!”青衣人喊道了眯眯眼的名字,穿过不断剥离的空间,跑向了他。 “……有人来找你了。”【古途】对【系缚】说。“看来你的同事比我的同事仗义。” 【系缚】笑了笑,没说话。 一名青衣人检查了【系缚】的伤势,将他扶了起来。 另一名青衣人走到【古途】前面,掏出枪瞄准了他的脑袋。 “把他也带回去。”【系缚】说。 “这人有用?”青衣人问【系缚】。 “嗯。”【系缚】含糊地答道。“说不定有用。” 青衣人检查下了【古途】的样子。“带不回去,路上就得死。” “带着。”【系缚】说。 青衣人不再反驳。他们简单地处理了【系缚】的伤口,【系缚】也对【古途】做了些代码操作,令他的谬误不至恶化。现在【古途】还是浑身疼,但不至于痛不欲生了,也不至于在1分钟内死掉了。 一名青衣人扶着【系缚】,另两人扶起【古途】,五人开始寻找回家的路。 在遗迹中所有人都会迷路,但“苍辉石”的青衣人们有备而来,预先设好了“归途道标”。他们很快找到了“道标”,在它的帮助下离开了遗迹。 青衣人们将【古途】带回了他们的根据地。“苍辉石”的根据地全然不及“星之语”气派,一点没搞“代码建基地”之类的操作,就是找了间废弃仓库当据点。不过仓库内别有乾坤,地下藏了一个秘密基地,足以容纳几百人。若没有“悖反操作”,这个工程量也算得上是浩大了。 只不过,这个秘密基地实在不够气派,装修什么根本没有,光秃秃的管道直穿墙壁,家具统统破旧不堪,看起来像是个贫民窟,成员们的青色制服大概是整个基地里最“富贵”的物件了。 基地里除了有悖反者,还为数不少的畸形生物。在秘密基地的入口附近,【古途】就看到了一个不知品种的畸形生物,它的身躯是一团烂肉,脖子长长的,在身上绕了好几圈,而脑袋是个拳头大的肉球。说是脑袋,是因为上面长了一张嘴,而嘴巴之外的五官统统不见踪影,牙齿倒是长得浑身都是。初见这个畸形生物,【古途】被吓得一激灵,若不是他被严重反噬了,非得当场跳起来。 他们把【古途】送进一个破帐子遮起的房间,这里大概就是医务室了。“苍辉石”的医生完全不似【遥】那般年轻貌美,而是一个被严重反噬的男人。他的左半身扭曲到了一起,左臂和左腿都别扭地拧向了左侧,在一个花生状的肉瘤处汇聚;右半身还算正常,只是瘦骨嶙峋,右手像根鸡爪。 “别怕,”鸡爪男安慰【古途】。“我被反噬的经验丰富得很,啥情况没见过?” 他用代码构筑出一个屏幕,屏幕一照,【古途】的代码便跃然其上。鸡爪男研究了一下代码,然后说道:“看不懂。” 他怒问【古途】:“你这是怎么弄的?” “你们这里有个叫【系缚】的,他把我打成了这样。”【古途】说。 “‘溃银之蛇’?【哔——】了个巴子的,【系缚】那个兔崽子,从来管杀不管埋,说过多少次了,被‘溃银之蛇’祸祸过的别往我这儿送!”鸡爪男骂道。“而且就算是‘溃银之蛇’,也不能把你祸祸成这样啊?说,你是不是之前还染了别的病?” “我悖反等级17级。”【古途】说。 “治不了。你这情况我治不了。”鸡爪男说。 于是,青衣人把【古途】抬了出去。 “等会!”鸡爪男说。“你这是要把他弄哪去?” “你不是说治不了吗?”青衣人反问。 “这方圆十里,还有别的悖反者医生吗?”鸡爪男骂道。“你这是要他去死?” “你到底能治不能治?”青衣人问。 “不能治,但他在我这里死不了。”鸡爪男说。 于是,青衣人把【古途】抬了回来。 鸡爪男花了大约三十分钟,在【古途】的代码鼓捣了半天。最后,他把一段代码敲进了【古途】的脑门,长出了一口气。 顿时,【古途】感觉头不晕腰不酸了,连脚后跟都不疼了。 “我好了?”【古途】问。 “没好,你的代码全乱了,我归置不了。”鸡爪男诚实地说。“但我能给你加了个保护罩子,乱掉的代码不会再跑出来了。现在你正常生活应该是没问题了。” 【古途】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感觉无比畅快,整个人跟新的一样。 “但别大意,你还是抓紧时间,找个高明的大夫赶紧给你治治,别耽误了。”鸡爪男说。“好了,没事了就快滚。” “多谢了。”【古途】说。“你怎么称呼?” “【胖二】。”鸡爪男说。 “【胖二】大夫,医疗费我怎么给你?” “不需要,滚麻利点。” 【古途】滚出了诊所。高明的悖反者医生,他的确是认识一个。只要回到“星之语”基地,就可以让【遥】替他治好身体里的谬误。 只不过,他回到“星之语”后,做的第一件事一直是把【裴】揍到不能自理,第二件事是把沙漏抢回来。他不确定在做了这两件事后,【遥】还肯不肯为他治疗。 “干脆别回去了,”【系缚】对他说。“跟我们混。” “你们?” “你和我们也没多大仇恨。”【系缚】说。“我这群人虽也不怎么样,但貌似还是比你们那群人仗义一些的。” “不是‘你们’,是‘他们’。”【古途】说。“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嗨,被抛下的事情,你也用不着那么愤怒。”【系缚】说。“悖反者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我们不被世人信任,在怀疑与猜疑中长大;这样的我们,自然也不会彼此信任。” “你们是叫‘苍辉石’对。”【古途】说。“你们是怎样的一群人?” “悖反者么,就是一群有‘超能力’的野狗,人见人打。”【系缚】说。“而我们,就是野狗中的野狗。连悖反者都瞧不起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报团取暖,那就是我们。” “想让我加入的话,不该说点‘苍辉石’的好话吗?” “悖反者的组织都是那个样了,谁能比谁强到哪去?”【系缚】笑笑。 “我注意到你们这里有很多……有些奇怪的生物。”【古途】说。“在‘星之语’的时候,我没见过这样的生物。” “他们是人,被反噬又无法得到治愈的人。”【系缚】说。 “人?”【古途】大感惊讶。“我在门口看到一个脖子把身体绕起来,只有一张嘴的……那个也是人?” 【系缚】点点头。“他是我儿子。” 第208章 远赴他乡 “走,回家了。”【系缚】对他儿子说道。 长嘴的肉球在地上蠕动,对【系缚】的话语毫无反应。 【系缚】转身,向家的方向走。肉球的蠕动剧烈起来,令自己在地上滚动着,跟在【系缚】的身后。 肉球跟着【系缚】走了大约30米,突然旁边的另一只畸形生物尖叫了起来。它的尖叫吸引了肉球的注意,肉球将嘴转向声音的方向,欢快地蠕动起来,不再遂【系缚】行走。 【系缚】回归头,用仅剩的左臂将肉球抱了起来。单手抱人很吃力,【古途】想上前帮助,但【系缚】拒绝了。肉球不停蠕动,【系缚】的袖子被卷了下去,他用牙齿将袖子拉上,以免让自己被反噬的手臂触碰到肉球。对自己的父亲突然少了只手臂的事情,肉块似乎没什么表示。 他们到了家。父子二人的家是一间30平左右的小屋,生活在地下的人们也不能奢望有多大的房间。一进屋,肉球就不安地叫唤起来,似乎无法忍受这狭小的空间,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系缚】让它在外面游荡的原因。 【系缚】接了一桶水,蘸湿了毛巾,给肉球擦拭起身体。肉球很享受擦身子的过程,它半张着嘴,发出撒娇般的声音。【系缚】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擦拭结束,毛巾沾满了粘液,整桶水变成了油腻的粉色。 整个过程中,【古途】都插不上手。所以他自告奋勇地帮助【系缚】倒掉了桶中脏水,刷净了桶。说实话,这桶难刷极了。 “一起吃个饭?”【系缚】邀请【古途】共进午餐。 【系缚】亲自下厨。他在屋外架起锅,炒了两个菜。【系缚】的手艺不错,这顿饭比【古途】想象得可口,肉球也吃得津津有味。尽管【系缚】小心翼翼地给肉球喂饭,但肉球还是吃得满嘴都是。肉球吃饱后,【系缚】才端起自己的碗,此时菜已经有些凉了。 午餐结束后,他们讨论起【古途】的去路。 “只要你自认是‘苍辉石’的一员,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不需要任何手续。”【系缚】说。“你找个没人的房间住下来,没人会赶你走的。但衣食住行都要你自己想办法。” 【古途】曾把“苍辉石”称作是“公司”,但看起来他们只是群聚在一起的人,没什么阻止的概念。 “你们靠什么维生?”【古途】问。 “我们是悖反者,可以靠任何方式谋生。”【系缚】笑笑。“只要不被排误部队发现就好。” “任何方式?偷拐抢骗都行?”【古途】问。 “法律不保护我们,自然也不约束我们。”【系缚】答道。“良心过得去的事情,做什么都行。” “那你呢?” “如你所见,我基本靠搜罗‘遗迹’赚钱。”【系缚】说。“这活好,干一票够吃好久的,空闲时间多。” 空闲时间多,就意味着他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儿子。 “赤鸦的‘遗产’也能卖钱吗?”【古途】问。 “可以啊,可以卖给悖反者。”【系缚】说。“比如你们‘星之语’,出手就很阔绰。” “是‘他们’,不是‘你们’。”【古途】更正道。“如果我跟你们一起去找‘遗产’,到手的‘遗产’算谁的?” “一般是队长保管,货物脱手后货款平分。”【系缚】说。“如果有人在探索中身故,货款会付给他的亲人。” “听起来还挺仗义。”【古途】说。 “必须这么设计。”【系缚】说。“要不然队友都死了,活下来的人就可以独吞货款。这样的每个人都有动机背后捅刀。” “有理。” 【古途】决定跟着【系缚】一起探索“遗迹”。虽然他现在的一身伤痛都是【系缚】搞的,但他觉得这个人不算太坏,应该不像【裴】那么操淡。 他的目标没有变:在赤鸦遗产中寻找自救的可能性。他似乎还肩负着拯救某个世界的任务,而这也与赤鸦遗产有关。说起来,他明明得到了一个遗产,一个一看就很重要的遗产,可它却被【裴】抢走了。探索“遗迹”时很可能会和【裴】再会,那时候他会杀【裴】个七八九十遍。 唯一的问题是,探索遗迹不是常见的差事。如果没有新遗迹出土,但人们也只能干等着。虽说“苍辉石”里也有些懂历史的人,会根据史料和出土文物推断可能的遗迹地址,但一般成功率不会高。 但这对【古途】不是问题。他直觉地认为:自己是被赤鸦帝眷顾的人,即使他不去找赤鸦帝,赤鸦帝也会自己来找他。 果然,当天他晚上就做了梦,再次梦见了那天的人影。 “抱歉。”【古途】对他说。“我把沙漏弄丢了。” “你最好把它找回来。”人影说。 “我该去哪找?”【古途】问。 “赤鸦圣君会告诉你的。”人影说。 第二天,出了一个大新闻。 一块陨石掉了下来,掉在在赤鸦帝故土的碧狨国。陨石没砸到人,但砸平了一座山头。 第三天,人们在被炸豁的山体中,发现了一个大坑洞。坑洞下面发现了一个建筑群,推定为赤鸦帝时期的古迹。没人知道赤鸦帝是怎么把房子盖到山里的,更没人知道这位暴君为什么要把房子盖在这里。但赤鸦帝的事情,不需要讲什么道理。 【古途】深知,这陨石是为他而落的。赤鸦帝怕他找不着,特意把山头炸了。这下天底下所有的悖反者组织都会出动,遗迹里肯定能上演一出好戏。 “苍辉石”集结了一支数十人的探险队,成员中的大多数【古途】都没见过。【系缚】告诉他,“苍辉石”的大多数成员都不住在根据地里,他们四海为家,唯有需要干仗的时候才会组队抱团,穿上青色制服。 “我们要怎么去碧狨国?”【古途】问。 这是个问题。“苍辉石”的成员中,不少人的躯体都因反噬而被扭曲,很容易被认出是悖反者。坐飞机的话,肯定过不了安检。检测谬误是安检的重要项目。 “我们走‘大传送门’。”【系缚】说。 赤鸦帝的遗迹分布在世界各地,探险队免不了要频繁地出入境。所以,“苍辉石”在几个主要国家构筑了“传送门”,以便于穿行。碧狨国是赤鸦帝的老家,也是遗迹最密度的地界儿,自然要在这里建个传送门。 “传送门”本质上是一种能够扭曲空间的谬误,所以肯定得建在隐秘的角落,以免被无关人士发现。光隐秘还不够,每个“传送门”设有一段被称作“秘钥”的代码,唯有握有秘钥的人才能唤出“传送门”。 一个名叫【利斧】的独眼龙女人是本次行动的领队,她持有通往碧狨国的“大传送门”的秘钥。【古途】意识到,他们必须不惜代价地保护这个女人的安全,她要是死在半道上,他们就都回不来了。 在去“大传送门”之前,【利斧】先检查了每个成员的身份,确保里面没有混进其他组织的人。本次行动的成员她都认识,唯有【古途】是例外。 “他是我朋友。”【系缚】解释道。 “他可靠吗?”【利斧】问。 “还行,不至于背后捅刀。”【系缚】说。 【利斧】看了【古途】一眼,没有再问。 “这就行了?”【古途】小声问【系缚】。 “我们本来也不是多严密的组织。”【系缚】说。 他们分乘几辆车,分头开往了一处国内边境处的山区。山谷里有条河,河边有个山洞,山洞里有个坑。【利斧】跳进了坑,折腾了一会代码,然后他们就爬上了坑,钻出了洞,趟过了河,又在河对岸找到一处灌木。灌木中有一团扭曲的空间。 “这就是‘大传送门’。”【系缚】说。 “可它一点都不大。”【古途】说。 “意义重大。”【系缚】说。 悖反者们挨个钻进了“大传送门”。扭曲空间只有半米高,他们只能匍匐着爬进灌木丛,然后钻进它。轮到【古途】时,他有点紧张。 “这玩意不会加重我的反噬?”他问。 他身后的人不耐烦了,一脚把他踹进了“大传送门”。 【古途】只觉得天旋地转,扭曲的空间撕扯着他的内脏与代码。他觉得自己快死了,或者已经死了,然后他抵达了“大传送门”的另一侧。 他一抬头,发现自己身处密林中。身旁是先传送来的人们。他还没来得及端详环境,屁股便再次遭到重击,原来是刚才踹了他的人钻出了“传送门”,脑袋撞到了他。 他对那人怒目而视,那人也以怒目回应。 “你是木桩吗?杵在这儿干嘛?”那人怒道。 那是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一看就教养不好,一身腱子肉倒是挺吓人。 接下来,小年轻的同伙也陆续钻了出来,清一色的腱子肉。他们把【古途】围在中间,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打我啊。【古途】想。 他初入组织,总不好先出手打人,要不别人会说他惹是生非。但要是小年轻们先打过来,他自卫还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系缚】不识趣地拦在了他们中间,拉开了【古途】。 【古途】有些不爽,但小年轻们似乎更不爽。他们上去抽了【系缚】一个耳光,又将他推倒。 “=封装程序=<极星之印刻>-身体强化-” 【古途】的拳头几乎挥了出去,却被一声呵斥打断了。 “你们在干什么?”【利斧】厉声说道。 “他们动手打人。”【古途】说。 “我们不是来郊游的。”【利斧】冷冷说道。“你们谁再动手,谁就滚。” 她转身而去,众人跟随在她身后。 “等等,他们刚才打了人,就这么算了?”【古途】问。 【利斧】不回答,只是向前走去。对她来说,这是无关紧要的事。 第209章 千年之恶 悖反者们眼前的景象,可以称得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虽然这景象不怎么自然。 数百米高的山峰,被中从开了一个大洞。半边的山体坍塌了,这令没塌的半边山体显得愈发嶙峋奇怪。大洞之下,是一个深深的坑,坑中显露出无数石制建筑,似乎是城市的一角。建筑位于水平面数百米之下,距山峰更是有逾千米的距离。 最诡异的是,山头被钻了个千米深的洞,山中的建筑群却毫发无伤。击穿山峰的爆炸力似乎将将能钻孔到建筑群的位置,冲击波的力道恰好在抵达建筑群前消散为零。 任何一个对悖反原理有些微了解的人都能想到,这是一次“悖反操作”,只是没人知道怎样的悖反者才能造出如何骇人的攻击。山豁口附近的空气中,满是大大小小的谬误。排误部队早早地出动了,在豁口附近巡逻。各路悖反者分别聚集在更外围一些的位置,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突破排误部队的封锁。 理论上,悖反者们可以等。排误部队不可能永远守在这里,等他们离开了再进入遗迹,可谓是轻松又愉快。但是,其他悖反者组织不会等。遗迹里的“赤鸦遗产”就那么多,谁能先进入遗迹,谁就占据了优势。 所以,这是一场时间竞赛,能率先突破排误部队封锁的人是赢家。 【古途】倒是可以用“人间漂流”溜进遗迹,但这样他只能自己进去而不能带队友。“人间漂流”本就是高风险操作,他又反噬未愈,万一途中出了点什么状况都没人帮他。 正在众悖反者琢磨着“如何不动声色混进遗迹”的时候,一队悖反者沉不住气了,简单粗暴地向排误部队发起了袭击。 这队悖反者很鲁,直接用自动步枪发起了袭击。排误部队想要掏枪还击,枪支却纷纷炸了膛,应该是“悖反操作”弄的把戏。 其他悖反者组织见隐秘行动没了意义,也争先恐后地攻打起排误部队。排误部队虽是有备而来,但大概是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多悖反者,而且居然敢光明正大地和他们开干,被打得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动手!”随着【利斧】一声令下,“苍辉石”的悖反者们也冲了过去。 不过,他们没加入战团,而是乘着多方混战的间隙一路前冲。 之前跟【古途】冲突的那几个小年轻似乎对这样的战术不太满意,他们还是动了手。 一名排误部队的士兵本来在兢兢业业地开着枪,突然就被小年轻用“悖反操作”夺了枪,步枪直直地飞到小年轻手里。没枪的士兵毫不恋战,立刻举手投降甘当俘虏,然后被小年轻一枪打在脸上。 小年轻们觉得这样还不过瘾,又把从士兵身上截获的手雷丢向了两拨正在彼此交战的备份这。直到双方决定联合起来干碎他们时,小年轻们才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苍辉石”们成功突破至豁口边缘,此时遗迹便在他们千米之深的脚下。【古途】向下望去,只觉得一阵恍惚。千米之下的建筑群看起来就像是堆米粒。 “跳。”【利斧】说。 于是“苍辉石”一起跳下悬崖。 在下落过程中,一名“苍辉石”一直在操作代码。直到他们距离建筑不到百米的时候,那人终于写完了代码,众人突然变得轻如鸿毛,下落的速度也随之而减。最终,他们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显然,他们并不是最先着陆上,这里已经有了好几拨悖反者,而且已经打了起来。 “分头行动,避免交战。”【利斧】下令后,“苍辉石”立刻散了多股小队。这个情景很像是学生时期的春游,大家一起坐大巴去景点,等到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后,各人就各自己找关系铁的组队去了。“苍辉石”本来也没多少组织性。 【系缚】有几个朋友,看上去都是好说话的人,【古途】便与他们结伴。 他们避开了悖反者们的交战区,特意选择了人迹罕至的区域进行探索。这个区域里有一个大广场,广场四周是一圈独立的小房间。 他们探索了一个小房间,房中四壁洁白,中央放着一把椅子。【古途】只觉得这个房间布局很眼熟。 “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有人问道。 “刑讯室。”【古途】答道。 他们进了隔壁的房间。这个房间与前一个房间如出一辙,唯一不同是洁白的地板上有一些暗红的斑驳,应该是血迹。 “这里的空气中……有点怪。”【系缚】说。“好像有什么谬误。” 赤鸦的遗迹里有谬误,这事一点都不怪。 “这个谬误很怪。”【系缚】补充说明道。“怪得不像谬误。” 【古途】理解了【系缚】的意思。一般来说,谬误是一群“看不懂”的代码,它们和正常的代码格格不入,而且逻辑错乱。这个房间里的谬误也是一堆“看不懂”的代码,但其结构却似乎十分工整。 【古途】启用了“人间漂流”,遁入了“代码坐标系”,试图看清这些“谬误”的内容。在研究了一圈这些谬误后,他回到了“现实坐标系”。 “它们不是谬误,而是一段特殊的程序。”【古途】说。 “关于什么的程序?”【系缚】问。 “不知道,但我找到了它们的开关。”【古途】说。 他开启了那个藏在“代码坐标系”里的开关,而后,这个房间中的景象变化了。 房间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他们能看到这两个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却触碰不到他们。 “这是录像之类的东西?”【系缚】说。“一千年前就有这个技术了么?” “赤鸦帝什么技术没有?”同伴说。 那二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站着的是施刑者,坐着的是受刑者。受刑者并没有被绳索捆绑,但他的肉全都粘连在了椅子上,仿佛是有人把他的肉体融化了,再让它们与椅子融为了一体。受刑者仅仅坐着,便已是种折磨,他痛苦地挣扎不已,在挣扎中,椅背穿透了他的肌肉摩擦着他的脊柱。 “现在你可以说了。”施刑者说。“说,说说你们的谋反计划,你们打算怎样伤害我们敬爱的圣君。” “我们没有谋反!我对圣君是忠诚的!”受刑者说。 施刑者拔下了受刑者的脚,轻松得就像是揪下了一块橡皮泥。他把脚摆在受刑者的肚子上供其端详。 “说。”施刑者柔声说道。 受刑者哭了出来。“我没有谋反……” 施刑者出了屋。等到受刑者结束了啜泣,施刑者回来了,他的手中还拿着一个块奇怪的肉。那肉好像是从人身上剔下来的,但剔得不够彻底,还连着骨头。似乎肉上面连着一个骨盆。 “这是什么?”施刑者问受刑者。 受刑者慌忙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这个。” “这个是你女儿。”施刑者在受刑者耳边说道。 受刑者疯了。他发疯地想要扑向施刑者,但椅子牢牢地粘住了他。他的挣扎除了平添伤痛之外毫无意义。 “我骗你的,别紧张。”施刑者笑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肉块。“这个其实是你老婆。不过,如果你不打算说出来,接下来的就是你女儿了。” 众人不打算看下去了,他们离开了房间,走向了广场。 然后,他们发现广场的地不太平,踩起来有点硌脚,土壤看起来也怪怪的。【古途】用“人间漂流”检查了一下地下,发现广场的下面是一个大坑,大坑已被填满。坑长百米,宽50米,深度10米,满满地填着人骨。 人骨的来源不言而喻。广场周遭一圈的刑讯室,便是尸骨的“生产”场所。 “赤鸦帝统治期间,国内叛乱起义不断。”【系缚】讲述千年前的历史。“赤鸦帝选择以高压手段应对,而他们便是这手段的牺牲者。” “他们死不足惜。”一个声音说道。 一群穿着深红长袍的人出现在广场的另一端。“赤鸦圣君本欲开创极乐之世,此等愚民却一味阻挠,他们必须死。他们不死,人类无以前进。” “这群红袍子是什么人?”【古途】低声问【系缚】。 “他们是赤鸦信徒。”【系缚】低声回答。“一群崇拜赤鸦帝的狂热者。” “看出来了。”【古途】说。“这伙人好说话吗?” “你觉得呢?”【系缚】反问。 “好。”【古途】耸耸肩。 “赤鸦圣君的至洁至圣之地,岂容尔等践踏?”红袍人高声斥责道。 既然沟通不了,于是只好开战。 “跟赤鸦信徒作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古途】问。 【系缚】没有回答,因为来不及。 他还来不及回答,红袍人们已经祭出了他们的“绝活”。 “=组合封装程序=<天地逆转>” 整片空间的上下反转了。原本的地板成了天花板,原本的天花板成了地板。 【古途】等人原本站在广场的土地上,而现在它是天花板。 于是他们坠落。 第210章 至信之人 坠落一定会有个终点。 在天地逆转的如今,原本的天花板便是坠落的终点。 只可惜,【古途】他们站的位置不太好:他们原本站在遗迹的广场上。 广场没有空,其上是千米深的山体空洞。他们或者会在坠落千米后撞上山体,又或者,他们会穿过山体,一直坠向无尽的星空。这二者的区别不大,横竖都是死。 “修改重力参数!”【系缚】提醒【古途】。 “我没有安全修改重力的封装程序!”【古途】说。 “不需程序,暴力修改!”【系缚】说。 “那不会引发谬误吗?”【古途】问。 话一出口,【古途】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滑稽。人之将死,谁还会管谬误啊。 事不宜迟。在重力加速度的驱使下,他们的坠落速度一路攀升。 “=数值变化=[自身重力]--重新设置为0-” “苍辉石”们纷纷将自己设成了无重力的怪物。他们继续下落了一段距离,而后在空气阻止下渐渐减速为0,于是他们成了悬浮在空中的太空人。粗暴的代码操作立刻引发了此起彼伏的谬误,而各人的谬误们混在一起,又立即制造出了“环灾”。“环灾”在空间中撕开了大口子,口子中涌出许多黑乎乎的物质,一看就对身体不好,估计沾上就会死。 “苍辉石”们慌忙散开,以躲避快速蔓延的黑色物质。 此时,红袍的赤鸦信徒们仍站在广场的土地,冷眼看着他们狼狈闪避。赤鸦信徒们并没有因为重力的反转而坠落至天空,而他们脚下的土地则不然。 土石开始坠落,砸向了闪躲着黑色物质的“苍辉石”们。很快,“人骨坑”露了出来,千吨的碎骨与残肢如雨般倾洒。 在失重的情况下,“苍辉石”的闪躲本就不怎么敏捷,根本受不住黑色物质与成吨尸骸的交错打击。 “恢复重力!”【古途】喊道。 “苍辉石”们立刻将重力恢复到正常值,继续下落。他们与尸骸的下落加速度相同,但尸骸下落更早,因而二者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幸运的是,尸骸下落至“环灾”处时,与黑色物质相遇。尸骸惨遭侵蚀,立即化作轻烟。“苍辉石”们心有余悸,庆幸着自己刚才未被黑色物质沾到。“环灾”的位置差不多位于“苍辉石”们的正上方,换言之,黑色物质侵蚀掉的也恰好是他们正上方尸骸。这使得他们免于被尸骸砸头。 危机暂时解除。 而赤鸦信徒们又做了什么。 “=组合封装程序=<天地逆转>-终结-” 而后,地板变回了地板,天花板变回了天花板。 刚刚脱离险境的“苍辉石”们,又向着广场的地面落了下去。与刚才相比,现在的地面上多了一个好大的坑,摔上去想必很疼。不过,在摔到坑里之前,他们会先撞上“环灾”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黑色物质。 “这些赤鸦信徒是什么鬼!”【古途】怒骂。“为什么能用这么诡异的操作,还不触发‘环灾’?” 尸骸纷纷落回地面。【古途】突然想起,不撞上“环灾”其实很简单。 “再把重力改成0不就好了?” 众人将重力设为0,然后引发了新的“环灾”。但起码,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撞上旧的“环灾”了。 “我们制造这么多‘环灾’,不会招来排误部队吗?”一名“苍辉石”说道。 “这遗迹里已经满是排误部队了。”【系缚】说。 见“苍辉石”未死,红袍们又居心叵测地构筑新的程序了。 “【古途】呢?”【系缚】问。 【古途】刚才明明就在他身边,现在却不见了。 他向地面望去,发现【古途】已在红袍群中。 ——刚才,【古途】没有修改自己的重力,而是任由自己下落。 在下落中,他遁入了“里世界”,以穿越黑色物质的包围网,然后降落到了红袍人左右。 不消灭这群红袍人,他们就会源源不断地招来灾祸。既然他们痛下杀手,想必早已做好了被杀的准备。 【古途】掏出了揣在怀里的手枪。 虽然用“悖反操作”战斗很酷炫带感,但那玩意副作用太大,还是朴素地用干仗比较实用。 他连射十数枪,直至将弹夹打空。数名红袍人中弹,而所有红袍人都中止了悖反操作。没人能顶着乱飞的子弹写代码。 “=封装程序=<极星之印刻>-身体强化-” 趁着红袍人的混乱,【古途】施展起拳脚功夫,痛打这些邪恶神棍。 此时,“苍辉石”们也避开了“环灾”的位置,然后一点点地恢复了重力、缓慢地降落到了地上。他们加入了【古途】,一起胖揍红袍人。 揍着揍着,【古途】忽然觉得有点揍得不得劲。 他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得劲,大概是气氛不对。 简单来说,以现在这个气氛,他应该做的不是揍人。 而是战栗。 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恐惧,令他不经想要发抖。似乎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即将出现,又或者它已经出现了。 “……你们在这里磨蹭什么?”一个仿佛来自地底的虚无声音说道。 那声音不大,但【古途】还是听清楚了每一字。 广场很大,但【古途】一眼便望见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个不可能被忽视的男人。 他有着魁梧的身材,高逾2米,披着一块长及地面的灰色破布,长发凌乱,胡子像是一年没有刮了。他的不修边幅与流浪汉相仿,但他身上散发出的却不是流浪汉的气场。这是一头野兽,一头嗜血的独狼。 他的眼中没有杀意,因为他的眼中什么也没有。在他那细长的眼睛中,【古途】只能看到一抹白色。【古途】搞不清楚这男人的瞳孔那里去了,要么是他一直翻着白眼,要么是他根本就没有瞳孔。 【古途】经历过4个世界的旅程,曾与创世的神明为敌。即使如此,遇到这个男人时,他的双腿还是发了抖。它们告诉他:它们想要逃跑。 他不是这里唯一想要逃跑的人。“苍辉石”们的脸色全都变了。 “他是……【死曜】!”【系缚】认出了那个男人。“‘战力榜’的不变榜首,最邪狂的赤鸦信徒,【死曜】!” “撤!”有人喊道。 喊撤的不是“苍辉石”,而是赤鸦信徒。他们仿佛比“苍辉石”更加畏惧这个男人。 一半的红袍人开始逃亡,另一半的红袍人则开始构筑悖反程序。 而【死曜】全然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全都放到了【古途】的身上。 “……你是谁?”【死曜】问。“……和赤鸦是什么关系?” 【古途】觉得有点内急,但这时候大概不方便找厕所。“我是【古途】,和赤鸦没关系。你又是谁?” 【死曜】咧嘴一笑,似乎半张脸都张开了。 “……我是赤鸦的继承人, “万世的叛乱者, “颠覆善与美的人。” 随着他的笑,地狱之门似乎敞开了。“……交谈结束了。你我有缘,但缘仅止于此。我以血与骨致以终章的问候。” 【死曜】伸出了右手,露出了破布下毛发浓密的壮硕小臂。他的手一拧,一旋,整个空间便随之扭曲,扭曲得像是刚被拧过的抹布。空中的房屋随之被碾碎,而卷入其中红袍人与“苍辉石”当场身故。空气中立刻浮现无数“环灾”,作为对【死曜】粗暴行径的回应。 “混账!快住手!你要毁掉圣君留下的圣遗迹吗!”那些活下来的信徒骂道。 “……赤鸦是超越俗世之理的帝王,岂会在意朽木与砖石。”【死曜】嘲笑着信徒。 【古途】想躲避【死曜】的悖反操作,但他发现自己不能移动了。正如车辆不能在被地震摧毁的道路上行驶,【古途】也没法在被揉碎的空间中行走。 逃不掉了。他对自己说。想要活下来,必须杀掉这个男人。 “=封装程序=<人间漂流>” 【古途】遁入了“代码坐标系”,而此时这片空间的代码早已破碎得不成样了。他穿过破碎的代码,冲向了【死曜】。 然后,他骤然发现,在“代码坐标系”中的【死曜】,仍然是一副人型的模样,而非是一堆代码。他看不到【死曜】的代码,而【死曜】在冲着他笑。 “……说谎。”【死曜】咧嘴笑着。“……你明明认识赤鸦。” 【古途】愣了。 他愣了大约03秒。 而他回过神时,自己的喉咙已经被【死曜】握在右手。不知何时,“人间漂流”已经结束,他回到了“现实坐标系”,被【死曜】高举在空中。 【死曜】的右手一拧,一旋,空间以【古途】的喉咙为轴,再度扭曲旋转。 与此同时,【古途】的右手也指向了【死曜】的咽喉。“‘秽雷之印刻’!” 侵蚀灵魂的魔化印刻,在【古途】已失去灵魂的如今,竟以代码的形式实现了。【古途】的指尖射出一道苍白之雷,刺穿了【死曜】的咽喉。 【死曜】的喉中迸射出一道血的泉流,他右手松开,【古途】坠地,堪堪没被卷入空间的扭曲。 【死曜】摸了摸了自己的脖子,发现它上面多了一个大大的血洞。 【死曜】撕开了自己的破布前襟。在他那胸毛旺盛的躯体上,【古途】看到了数十个洞。——【死曜】的身躯早已被洞穿过无数次,他的所有内脏都不曾一次被洞穿。 【古途】想起,自己也曾被反噬得只剩下一个脑袋,但【遥】还是把他救了回来。只要脑袋没被打坏,就可以利用其中存储的信息恢复躯体。 然后,【死曜】拢起了自己额头上的乱发。【古途】看到,【死瞬】的额头上也有一个大洞,他的脑袋也早被射穿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古途】不禁退了一步。 而【死曜】笑着。“……和你一样。……和所有人一样。” 他身体的所有空洞中,有无数字符涌出。 “……我们都是代码,不是吗?”【死曜】说。 第211章 四战之地 【死曜】在笑。 人在笑的时候,一定会眯起眼睛。但【死曜】没有。他的眼中只有尸骨的白。 【死曜】的嘴很大,他的笑时候,似乎脸裂成了两半,将整个口腔都暴露了出来。 他的口中是深邃的黑暗,有如能吞噬一切的虚无。在那虚无中,【古途】仿佛看到了无数双眼睛;他只觉得如果继续凝望着那些眼睛,他便会被吸入虚无。 他试图不去看【死曜】的嘴,可【死曜】浑身的空洞,也似是眼睛。这些“眼睛”中涌出了万千代码,它们像是蛇般围向【古途】。 “‘渎龙之印刻’。”该印刻本应将【古途】化身为龙,并获得抗魔之力。而如今,它令【古途】拥有对“环灾”与反噬的抗性。 “‘隶流之印刻’。”该印刻本是驾驭液体的印刻,而如今,【古途】能驾驭的不仅是液体,还有【死曜】的代码之流。代码之蛇袭向了【古途】,却被他轻轻地拨开。 “‘千目之印刻’。”该印刻是洞察本质的印刻,在它的加护,【古途】终于看懂:【死曜】并非人类,甚至算不上生物。 三个印刻都是魔化印刻,它们会伤害【古途】本已破碎的灵魂,因而很少被使用。但在这一刻,【古途】却能无比顺畅地驾驭它们。 【死曜】发起了攻击。他的攻击方式是:咬。 【死曜】的身高是2米,但【古途】总觉得他一口能吞下几十来米的东西。当张大血盆大口时,【死曜】仿佛是一只鳄鱼。 【古途】将“秽雷”射进【死曜】嘴里,将他的口腔连带后脑勺一起打穿,但【死曜】并不在乎多在身上开洞。他将【古途】整个吞进了嘴里。 在【死曜】的嘴里,一切都是混沌的。【古途】发现自己没法进行悖反操作了,因为这里的代码统统错乱了。而它们在试图反噬他。 “异度降生,‘星之兽’!” 曾与奥姆尼赛因斯与【古途】并肩作战的巨大邪神,骤然出现了他的身边。 “星之兽”的庞大身躯,在一瞬间把【死曜】的口腔撑爆了,【死曜】的整张脸都碎成了破布。但【死曜】没死,他冲着【古途】大吼起来。这一喉把空间残存的空气与代码吹飞了。很快,整个空间就会变成一片死地。 【古途】试图阻止他。 “吾之所见,妖邪封止!” 【古途】遗失在龟马大陆的封魔石剑,显现在他手中。“所见”前刺之时,【死曜】的吼声便失去了效力。 【死曜】还想再喉,【古途】已逼近他的身前。 “‘十一之锁’,永远地把你的臭嘴闭上。” 【古途】用从“选王仪式”中获得闭锁之力封印了【死曜】的大嘴。而后,“星之兽”用它的硕大身躯向【死曜】碾了过去,将【死曜】压成了扁扁的一片。 “‘战力榜’榜首,也不过如此么。”【古途】说。 他回头望向“苍辉石”们。“喂,你们还好?” “……这不是你的力量。”扁片发出了【死曜】的声音。 “什么?” 空中出现一个大空洞,空洞倒出了灰黑的液体,液体浇在扁片,重新浇筑成了【死曜】的形状。而后,【死曜】出现了,以更为残缺的形式。 “……那印,那兽,那剑,那锁,统统不是你的力量。”【死曜】咧着嘴。“……你用了不属于你的力量,必将受到惩罚。” 于是,在下一刻,【古途】的代码破碎了,他的躯体也碎作了一地。他的四肢被轰飞到不同方向,而脑袋在地上乱滚。 【死曜】捡起了【古途】的脑袋,他坐在了【古途】在躯干上,对着【古途】的脑袋思考了起来。 “‘秽雷之印刻’!”【古途】张开嘴,喷了【死曜】一脸“秽雷”。 与此同时,【死曜】也张开了嘴,喷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秽雷”。说是“几乎”一样,因为【死曜】的秽雷威力更大,【古途】的脑袋直接被这一雷轰飞了。 “……这才是借来的力量的正确用法。”【死曜】说。“……你太弱了。” 【死曜】扫视四周。之前的扭曲杀死了广场上多数的人,但还有寥寥数名“苍辉石”与赤鸦信徒活着。 “……活着的人太多了。”【死曜】自言自语道。 他右手一拧,空间再度扭曲。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空间扭曲到一半就裂了。空间的裂缝中涌出了无数黑之野兽。 黑兽们想要咬死【死曜】,而【死曜】张开了嘴,一口咬死了十几头黑兽。黑兽们无法理解这个体型的人是如何在嘴里塞下这么多东西的,一下愣住了。 “……‘真理之门’么?这时候就开了啊。”【死曜】向着裂缝走近了一步。而后,黑兽们吓破了胆。它们在1秒前刚刚争先恐后地跑出裂缝,现在又屁滚尿流地跑了回去,和那些刚要钻出裂缝的黑兽们撞到了一起。一时之间,多数黑兽被踩踏而死。 就在黑兽们卡在裂缝口之时,一股混沌物质将堵门的黑兽撕碎,钻出了裂缝。 “……你是什么东西?”【死曜】问。 “吾名格林格莱斯,真理的代行者。”巨大的混沌物质说。 “……这里是赤鸦大帝的世界,没你们的事情。”【死曜】说。“……滚回门里去。” 格林格莱斯用它的山般身躯压向【死曜】,【死曜】却抓住了山,把整座山扭曲了形状。格林格莱斯从裂缝里唤来黑色的兵马,而【死瞬】的扭曲引发了“环灾”,“环灾”的爆发烧毁了这些混沌兵马。 谬误和混沌看起来很像,但本质上不是一种事物。谬误是对逻辑的违反与践踏,而混沌则毫无逻辑与因果可言。 在【死曜】与格林格莱斯对战之时,有十数名黑袍者静静来到。他们站在裂缝的四方,默默地构筑着代码。 【死瞬】注意到了他们。“……果然,‘静默旅人’也来了。” 【死瞬】犹豫了一刻:是先杀掉“静默旅人”,还是先干掉格林格莱斯。1秒后,他决定两边一起杀。但这时,“静默旅人”的代码已经完成了。 “=组合封装程序=<灾害预防>” 随着这段悖反程序的执行,一切都消失了。这片空间的一切都没了,就像是电脑被突然关了机。 【古途】恢复意识,是两小时后的事情。 “你们是谁?” “我们是‘静默旅人’,静谧历史的守护者。” “多谢你们救了我。你们是怎么把我的身体恢复的?” “不足挂齿,只是把错位的代码放回原本的地方而已。” “我的同伴呢?” “我们救下一个左臂被反噬的男人,他现在正在隔壁接受治疗。其他人都遇难了。抱歉。” “你们刚才对那片空间做了什么?” “那片空间开启了‘真理之门’的缝隙,而且【死曜】在那里制造了太多的‘环灾’。我们对此二者进行了处理。” “所以你们关闭了缝隙,修复了‘环灾’?” “做不到。我们直接删除了那片空间。” 呃。 “哦。……能再告诉我一遍,你们是什么人吗?” “我们是‘静默旅人’。你们可以把我们理解成清洁工。” “清洁工?” “嗯。清扫污秽的人。” “污秽……指的是‘环灾’之类的?这么说起来,你们和排误部队有点类似……?” “排误部队手段简单粗暴,而且只看得到迫在眉睫的灾祸。而我们的目光,必须望向千年之前。” 在这个时间点,遗迹里起码有10股以上势力在相互争斗,而【古途】目前的队伍里只剩下他和【系缚】两人。“静默旅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坏人,实力也不错,在和大部队汇合前,与他们同行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之前一直耐心地【古途】为解答的是一位女性的“静默旅人”,名叫【幽月涧】。她蒙着脸,看不见长什么样,只见一双乌眸明亮如星,但能从声音听出来是个温柔的人。她没有拒绝二人的同行请求,只是告诫他们不要乱用悖反操作引发谬误。 “说起来,你们此行来遗迹,是为了消除人们引发的谬误和‘环灾’吗?”【古途】问【幽月涧】。 “不,那不是最主要的目的。”【幽月涧】说。“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消除‘祸源’。” “‘祸源’是什么?”【古途】问。 【幽月涧】没有回答。 “如果我们在路上,顺手捡几个赤鸦的‘遗产’回来,你们不会介意?” “介意。”【幽月涧】说。“那些是诅咒之物。” 【古途】也知道赤鸦的“遗产”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现在他需要这玩意救命顺带拯救世界,已经顾不得什么诅咒了。不过,现在不是告别的时候。【古途】和【系缚】决定还是继续和“静默旅人”同行一段时间。 “静默旅人”有独特的手段,一路上,他们避开了纷争,非常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个小小的房间,房间里有张床,搬开床,便露出了地板上的洞。洞很深,下面是片广阔的空间,空间的正中放着一个大大的灵柩。 “这就是你说的‘祸源’?”【古途】问。 【幽月涧】点点头。“赤鸦帝长眠于此。” 第212章 追忆之楔 “静默旅人”们围住了灵柩,保持着克制的距离。 “怎么办?”一名旅人问道。 “既然是那个人的东西,最好不要靠近。”另一名旅人答道。 有人向灵柩丢出一柄飞刀。飞刀尚未触碰到灵柩,就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吞没了。 “直接把棺材轰开怎么样?”有旅人提议。 “不会把赤鸦的尸首弄坏吗?” “第一,那可是赤鸦,没可能这么容易坏。第二,那可是赤鸦,把尸首彻底轰碎了才好。” 一名旅人直接对灵柩进行了删除操作,奇怪的是,居然无事发生。 “为什么会没效果?”旅人不解道。“就算删不掉棺材,这么简单粗暴的操作也应该触发‘环灾’?” 显然,这个灵柩的自我保护机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旅人们试着用各种手段开灵柩,但一切尝试都是徒劳。 “里面有值钱的东西吗?”【古途】问。“你们为什么要打开赤鸦的棺材?” “确认人在不在里面。”【幽月涧】说。 “你们担心有人盗了赤鸦的墓?”【古途】问。 “我们担心赤鸦自己跑出来了。”【幽月涧】说。 死人是不会自己跑出来的。除非,那个死人没死。 “你们相信那个‘赤鸦一直没死’的传闻?”【古途】说。 “不,赤鸦在一千年前就死了,否则人类不可能享有这一千年的安宁。”【幽月涧】说得斩钉截铁。“但是,一度逝去的,也可以复归。” ……复归? “赤鸦的信徒们,一直坚信他们的主君将会在逝去千年后复活。”另一名旅人说道。“那是赤鸦逝去时的预言。” “这不会是单纯的口嗨吗?”【古途】问。 “近期,我们检测到了一种奇特的谬误。”【幽月涧】说。“除了赤鸦本人,别人没有能力制造这种谬误。” “说不定是什么人继承了赤鸦的衣钵。”【古途】说。“人死千年,骨灰都扬了,代码也散了,复活的难度也太高了?” “所以我们才要来这里确认。”一名旅人说。 “你们和大部队汇合后,最好提醒下‘苍辉石’的同胞们,最近对于诡异的谬误事件需多加留意。”【幽月涧】告诫【古途】和【系缚】。“如果赤鸦帝真的回来了,我们悖反者就需要团结在一起,共同对抗千年之祸。” 出于对赤鸦的好奇,【古途】用“人间漂流”观察了灵柩的代码。他发现和普通的物品相比,赤鸦灵柩的代码量异常地多,或许有百倍之多,其中不知道埋了多少机关门道。 在众多繁杂繁冗的代码中,【古途】蓦然瞥见一则简明清晰的代码。这行代码没有功能,也没有逻辑,比起代码,更像是有人特意留下的讯息。 讯息上如是写道: “去寻找。我留下的五楔。” 留下讯息的人多半是赤鸦帝,所以不要照做比较好。谁知道有什么阴谋呢。 再说,即使【古途】打算照做,他也不知道“五楔”是什么。 “我知道。”【幽月涧】说。“赤鸦所建的建筑,均设有名为‘楔’的逻辑中枢。赤鸦的建筑虽多谬误,却不会被‘环灾’所毁,皆因为有‘楔’维持平衡。” “你们能找到这五个‘楔’吗?” “当然。”一名旅人说。“这是我们的看家本领。” 接下来的问题是:要去找所谓的“五楔”吗? “我们不能错过赤鸦的任何讯息。”【幽月涧】说。“即使是陷阱,我们也必须去。” “静默旅人”是赤鸦的敌人。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比任何人都更加诚挚地对待着赤鸦所留下的一切信息。从某种意义上讲,仇敌是比信徒更加虔诚的存在。 此事就这么决定了。有数名旅人留下看着灵柩,【古途】则与其他旅人一同去寻找所谓的“楔”。 第一个“楔”就在不远处,它位于灵柩正上方偏东的一处长廊。这里能量充盈,一行行有序的代码自发地在空间中运行不辍。 一进长廊,【古途】就看到了一张黑色的塔罗牌。它被插在长廊的中央,仿佛在等着被人发现。 看到塔罗牌时,【古途】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似乎就回忆起什么人,一个非常怀念的人。但他想不起那人的名字,想不起那人的面貌。 他伸出手,试图捡起塔罗牌,才发现它只是印在地板上的一道黑色花纹,而不是什么塔罗牌。能把花纹看成牌,他也够离谱的。 沿着花纹,他向着地板的彼端望去。而后,他看见了这群人。 这群人他认识。和他一样,他们也是来此寻找赤鸦“遗产”的悖反者。和他一样,这群人也以“星之语”为名。 “我和这伙人有些恩怨,先脱离队伍了。”【古途】对【幽月涧】说。他认出这群人中为首的【裴】,那个人抢走他的沙漏的人。 “我们不会介入你们的争端。”【幽月涧】说。 “静默旅人”开始调查长廊,而【古途】向着【裴】走了过去。 “嗨,【古途】!很高兴看见你没事。”【裴】也看见了【古途】,热情地跟他打起招呼。 “如果我是你,就不那么高兴了,小偷。”【古途】说。 “你怎么了?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他大概是继续在同事面前装好人。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可以考虑只打你一顿,保留你的满口牙齿。”【古途】懒得和他废话。 “在遗迹发现的‘遗物’属于大家,属于‘星之语’。这是一开始就定好的规矩。”【裴】说。“你想把‘星之语’的战利品据为己有?还是说,你已经和你身边那只鬣狗同流合污了,准备打劫我们?” “星之语”的人们用警戒的眼神看着【古途】。 【裴】在“星之语”的时间比【古途】久得多。无论【古途】如何辩解,这些“星之语”的人都不会相信他,何况他加入“苍辉石”是事实。 “这个傻【哔——】抢了我的东西,我要弄死他,你们谁也别拦着。”【古途】告诫“星之语”。“谁敢帮他,我一起打。” 此言一出,“星之语”们更加团结地聚在了【裴】周围。 【古途】冲向了【裴】。 他本想以一记“秽雷”快速结束战斗,结果发现魔化印刻统统用不了。之前和【死曜】作战时挥洒自如的招式,如今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于是他只能以“极星之印刻”应战。 如今的“极星之印刻”只能强化身体能力,算不得多厉害的悖反操作。而“星之语”们有意地把【裴】保护在身后,不让【古途】伤害到他,这使得【古途】越打越焦急。 “=封装程序=<溃银之蛇>” 【系缚】的左臂突然喷射出马赛克物质,直飞向【裴】。“星之语”们慌忙闪避,一时阵脚大乱,【古途】趁机逼近了【裴】,一拳正中他鼻梁,打得他眼泪直流,满脸是血。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你没必要出手的。”【古途】回头看了一眼【系缚】。 “我总不能看着他们那么多人打你一个。”【系缚】说。 “谢了。”【古途】说。 【系缚】耸耸肩。 【古途】又朝着【裴】的鼻子来了一拳。“我的沙漏呢?你藏到哪了?” 【裴】不答,【古途】一脚把他踢倒,翻他的衣兜。他从衣兜中翻出一个小物件,正是他丢失的沙漏。看来【裴】没把它上交,也不放心把它留在基地。 巧取豪夺来的沙漏,【裴】肯定是不甘心还回去的,一群“星之语”把【古途】和【系缚】围到中间,不让他们离开。 这时,一名“静默旅人”在长廊的空气中发现了一段隐藏的程序,便设法启动了它。而后,空气中开始播放视频。 【古途】在广场旁的刑讯室里见识过这种空气视频,不过这次的内容不大一样,里面的人物穿着现代的衣服,还拿着手雷和冲锋枪,应该是这个时代发生的事情。 那些拿着冲锋枪的人身穿防暴制服,应该是排误部队的人;而与他们交战的人身穿红袍,无疑是赤鸦信徒。 视频外,【古途】一边看视频一边和“星之语”交战;视频里,排误部队和赤鸦信徒打得不亦乐乎。排误部队装备精良,但赤鸦信徒的悖反操作很诡异,排误部队的子弹全都打向了他们自己,于是他们干净利落地全军覆灭。 【古途】看清,双方的交战地点位于堤坝之上。在消灭排误部队后,赤鸦信徒们开始解析堤坝的代码。其后,又一股穿着黑袍的人上了堤坝,他们是“静默旅人”。 在【古途】痛揍【裴】的时候,视频里的“静默旅人”也和赤鸦信徒交战起来。为首的旅人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她看起来文静,战斗起来却相当勇猛。赤鸦信徒用悖反操作隔断了她的右臂,她就用自己的右臂当武器,挥舞着硬化后的右臂击退了赤鸦信徒。可惜在赤鸦信徒在撤退前,引发了一次“环灾”,把她炸成了两截。 真可惜。【古途】想。这姑娘颜值挺高的,如果活着的话真想认识一下。 “视频里那个美女是谁啊?”【古途】一边打【裴】一边问【幽月涧】。 “是我。”【幽月涧】用左手撩起腰间的黑袍,露出了小腹。 她的小腹只有一半,另一半是骇人的破洞。原本是内脏的位置上,只剩下了血肉的残片。 第213章 第一楔 人的一生,真正交好运的次数不多,真正交厄运的次数也不多。 而那些幸运的人,就是把好运用在最为重要的事情上,比如说投胎。 那些不幸的人,就是把厄运用到了最为重要的事情上,比如说投胎。 【茧】和她的弟弟就属于比较不幸的那类,投错了胎。 在【茧】8岁那年,她的父亲突然意识到:家庭生活限制了他的自由,于是他在一个闷热的夜里离家出走,找寻自我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的母亲非常辛苦地拉扯着姐弟俩。她觉得自己很委屈,所以姐弟们从来没有见过什么脸色,他们的童年充满了不快乐。在【茧】15岁那年,母亲突然觉醒了:“凭什么所有的苦都要我一个人受?”于是她也愉快地找寻自我去了。 第二天清晨,【茧】醒来时,身边没有了母亲。她没有去找母亲,而是早有预感地知道,自此之后,她和弟弟必须相依为命了。 好在弟弟吃的不多,他们从来也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生活习惯向来简朴,好养得很。城市里谋生的机会很多,【茧】靠着打零工,设法解决了二人的温饱问题。【幽月涧】18岁那年,弟弟13岁了,能够自己挣钱了,而后他们过了1段“双收入”的快乐时光。 弟弟14岁时,【茧】觉得自己有愧于弟弟:既然她有了一些积蓄,应当送弟弟去读书才是。 “我不去。我都这个岁数,现在去读书,什么也学不会,还会被笑话。”弟弟说。 “你不希望一辈子都刷盘子扫厕所?”【茧】说。 弟弟不甘于平凡,可他也不想读书,所以此事只能作罢。 后来,弟弟不去上班了。【茧】翘班跟踪了弟弟,才知道他加入了一个叫做“静默旅人”的组织。 “你为什么要加入那种一看就很可疑的组织?”【茧】质问弟弟。 “他们说我有天赋。”弟弟兴奋地说道。 “这不是洗脑的常见套路吗?”【茧】很生气。 “姐姐,你知道吗?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已经千疮百孔了,每年都会毁灭七八次——如果不是‘静默旅人’出手平息灾祸的话。”弟弟越说越来劲。“我们做的,是拯救世界的事情。” 弟弟渴望成为英雄,却不愿老老实实读书、一步一个脚印地做起。这个组织肯定是利用了他的这一点。 每次见面,【茧】都会劝说弟弟脱离这个神棍组织。弟弟觉得她很烦,便有意地躲着她。渐渐地姐弟不再见面。 直到一天,一名自称“静默旅人”的黑袍人找到了【茧】。他带来了她弟弟的死讯。 “他是为了拯救战友牺牲的。”黑袍人说。 “没见到他的尸体,我是不会信的。”【茧】说。 “抱歉,我们没有他的尸体。”黑袍人说。 “为什么?”【茧】问。 “抱歉,我们不能说。”黑袍人说。 “他在修复‘环灾’的时候被卷入了吗?”【茧】问。 黑袍人愣住了。 【茧】知道一切。从一开始她就什么都知道。 因为,和弟弟一样,她也是个悖反者。她曾希望永远地守住这个秘密,平静地度过一生。但弟弟不在了,秘密没了意义,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了要守护的东西。 “他有话留给我吗?”【茧】问。 有的。 ——“我很骄傲。” 他死了,但他很骄傲。他一直想当个英雄,而他如愿以偿。 后来,【茧】加入了“静默旅人”。她不想当英雄,只是想去看看弟弟一直守护的是什么。 “从此以后,我的名字是【幽月涧】。”她对自己说。 遗迹中的战斗在继续,空气中的视频也在继续。 视频中的“静默旅人”仍在战斗。他们击退了赤鸦信徒,却遇到了新的敌人。 堤坝的上空,出现了一个破洞。破洞中,涌出了黑色的野兽。——“真理之门”与混沌,似乎总是与赤鸦信徒接踵而至。于是,旅人们不及包扎伤口,便又与黑兽们战斗了起来。 黑兽之后是黑色兵马,黑色兵马之后是奇形怪状的生物。“门”中的怪物层出不穷,而且越出越强,旅人们越发难以招架,堤坝也在海量黑兽的冲击与重量下出现了裂缝。 这时,旅人们完成了某项悖反操作。 看到视频中的这项悖反操作时,【古途】突然流了眼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泪,或许是被那项悖反操作的精妙设计感动了?多名旅人合作无间,共同构筑了一段天才般的代码。总之,为代码落泪这件事还是很怪。 在代码完成之后,一道白光照耀向了真理之门。而后,所有的黑兽、所有的黑色兵马与生物统统都被染成了白色。它们凝固成了晶体,又破裂成灰,“门”也由此坍塌。 【古途】找回了部分丢失的记忆。他想起: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由于“真理之门”的肆虐已然崩溃。但是,旅人们所拥有这种悖反技术是希望,是击退混沌、拯救他的世界的希望。 黑兽们退却后,堤坝也裂开了口子。而视频到此结束。 这时,【古途】正在被“星之语”们围攻,但他有点关心故事的后续。 “那个堤坝后来怎么了?”【古途】边战斗边问【幽月涧】。“堤坝附近有居民吗?” “有120万人。”【幽月涧】说。如果堤坝溃堤,这120万人都会死。 “后来呢?” “后来我们把堤坝补上了。” “怎么做到的?” “悖反操作什么都做得到。” “听起来好像挺轻松?” “不轻松。我们必须在半分钟内补上缺口,所以不小心触发了‘环灾’,死了12个人。”【幽月涧】说。 “静默旅人”常与死亡为伍。 “找到了。”一名旅人说道。“我们找到赤鸦留下的讯息了。” “写着什么?”【幽月涧】问。 “写着一个名字——”旅人说。“——古途。” “星之语”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古途】和【系缚】,【幽月涧】信步走入包围外,一把将【古途】拉了出来。 “星之语”试图攻击【幽月涧】,但【裴】拦住了他们。 “别招惹‘静默旅人’,”他告诫同事。“那女人是战力榜21位的【幽月涧】。” 听到【幽月涧】的排名后,“星之语”们怪怪地收了手。 “听闻‘静默旅人’素来公正,”【裴】向旅人们申诉道。“那个男人抢了我们的战利品,你们为什么要介入我们之间的恩怨?” 【幽月涧】回头看了【裴】一眼。“我们这边完事了,就把他送回去。” “哎?你不护着我么?”【古途】问【幽月涧】。“还要把我送回去?” 【幽月涧】没有理会。 【古途】随她来到旅人们中间。他们开启了一个解析程序,空气中浮现着许多闪光的文字,大概它们就是解析的结果。在解析结果的正中,是古途的名字。 【古途】走到了文字前,而后,他手中的沙漏躁动起来。沙漏中的沙开始跳动,而文字也随之变化。 “下载开始” 空气所有的文字化作了一股水流,流进了【古途】的沙漏。 “下载完毕” 世界清静了,空气中不再有文字,【古途】手中的沙漏也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看着【古途】。 不瞎的人都看出来了:【古途】和赤鸦之间,显然存在着某种联系。只是【古途】自己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狗p联系。 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立场很危险。 “静默旅人”是赤鸦帝的死敌,如果他们发现他和赤鸦的阴谋有什么关系,会不会当场把他干掉?这伙人可是能从【死曜】和格林格莱斯手里把他带走的狠人,真要打起来说不定他会吃不消。 出于自保,【古途】构思出了一个天才般的想法。 “我在痛定思痛之后,认为这玩意还是应该由你们保管。”【古途】把沙漏塞进了【幽月涧】手里。 此乃一石三鸟之计。 首先,沙漏是个宝贝,交出沙漏,证明【古途】是个拾金不昧的好人。“静默旅人”的道德水准较高,应该不至于杀好人。 其次,“静默旅人”关系的,无非是赤鸦留下的信息。现在这些信息都被下载到了沙漏里,【古途】交出沙漏,他们也就没理应再为难他了。 再次,“星之语”和【古途】的矛盾,全是由沙漏引起的。【古途】把沙漏给了“静默旅人”,他们也便犯不着再和他打架了。有本事你们去打“静默旅人”啊! 在【古途】的天才计策下,争端结束……不了。 “现在可以把他还给我们了吗?”【裴】问“静默旅人”。 他已经不打算要沙漏了,但铁了心要揍【古途】一顿。 【幽月涧】把【古途】推向了他们。 “人我还给你们了。”她说。“静默旅人说话算数。” “来啊。我会怕你们吗?”【古途】对【裴】说。虽然他在灰界水土不服,用不了什么强力招数,但还不至于怕了这群瘪三。 “星之语”们围住了【古途】。 然后,【幽月涧】再一次走进了包围,再次一把将【古途】拉了出来。 “但是这个人和赤鸦有关联,我们需要一用。”她说。“这次就不还了。” “星之语”们目送“静默旅人”带着【古途】向下一个“楔”走去。 第214章 第二楔 第二个“楔”看似很近,却怎么也找不着。 根据静默旅人的测算,“楔”距离他们不超过100米。可他们把迷宫般的遗迹绕了绕,却就是找不到那个“楔”。 “要不,咱们先去找第三个‘楔’?”【古途】提议道。反正赤鸦帝也没规定找“楔”的顺序。 静默旅人们觉得他说得有理。赤鸦的讯息是留给他的,那么此时相信他的直觉不失为一个选择。虽然这第二“楔”近在咫尺,但他们也只好奔向第三“楔”而去。第三“楔”和第二“楔”之间的距离很远,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在长途跋涉鼓捣第三“楔”之后,再长途跋涉回来鼓捣第二“楔”。想想就很累人。 第三“楔”在一个10米来高的建筑顶端,建筑像个金字塔,只是高度和占地面积少得多。 “这个建筑是做什么用的?”【古途】问。 “刑讯。”【幽月涧】答道。 “之前那个广场不就是刑讯用的吗?”【古途】问。 “赤鸦帝需要很多刑讯室。”【幽月涧】答道。 “金字塔”没有门,也没有梯子,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爬上去。 如果【古途】有风系法杖,不用5秒钟就能飞上去。可惜他没有。 静默旅人倒是有飞行的悖反操作,不过他们不打算使用那个。 “这个‘楔’看起来不太稳定。”【幽月涧】解释道。“贸然使用悖反操作,很容易引发‘环灾’。” 所以,他们决定使用最原始的方式。静默旅人们掏出了绳子,系成绳套,将其掷出,套上了“金字塔”壁上的凸起物。他们将绳子系紧,然后拉着绳子向上攀登。“金字塔”壁与地面约呈50度,壁上有不少凸起物,所以攀登不算太困难。 【古途】排在第5个攀登,【系缚】排在第6个。把他们两个夹在中间主要是为了防止逃跑。知道了【古途】和赤鸦的关联后,静默旅人们已经不打算让他走了。 等到【古途】开始攀登时,最初的静默旅人已经爬到了系绳的凸起物处,并且向更高处的凸起物掷出了绳索。等到【系缚】的下一位,也就是第7个人开始攀登,出事了。 “金字塔”塌了。 “金字塔”塌得毫无预兆。他们攀登时,它既没破损也没摇晃,看起来坚固得很好。他们没做任何悖反操作,“金字塔”的倒塌也不像是“环灾”所致。于情于理,它都不该塌,可事实上它就是塌了,这就是人生。 如果只是从不到10米的高处摔下来,【古途】也不至于摔出个好歹,毕竟他是跨越了5个世界的男人,扛揍得很。问题是,“金字塔”是中空的。 “金字塔”的外壁一塌,【古途】才看到里面是没有地板的,原本地板的位置上是一片空洞,而空洞下似乎是个几十米深的广阔空间。【古途】摔进了那空洞,然后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金字塔”中的空间是错乱的,他一会下落、一会上升、一会左右乱飞。拜此所赐,虽然他飞了100多米,但落地时的重力加速不大,简直就是轻轻落地的,不疼不痒。 他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的天花板与三面墙壁都已塌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地板和一面墙壁,地板还是浮在空中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掉下去。房间的中间有个底座,座上放着一柄40左右的短剑。 【古途】从短剑上嗅到了一股谬误的味道。毫无疑问,这个短剑是赤鸦的“遗产”。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古途】将手伸向短剑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视线。视线来自身后。 他扭头,看到了【系缚】。【系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房间。 【古途】没有继续伸手。他转过身,面向【系缚】,看着他。 “遗产”是力量,也是财富。每个人都想得到它。每个人都想独吞它。 “‘遗产’属于队伍,出手后货款由成员平分。”【系缚】说。“这是我们最初就说好的。” “当然。”【古途】说。“我没有异议。” “现在队伍里只剩我们两个了。”【系缚】说。“但我们有义务把货款分给逝去者的家人。” “我记得那协议。”【古途】说。“协议说,‘遗产’由队长保管。原来的队长不幸身故,照理说你是新的队长。” 【古途】让开了位置。“‘遗物’由你保管。” “不,你来保管就好。”【系缚】说。“你战力比我强,更适合做队长。我只是提示你,别忘了约定。‘苍辉石’被人叫做鬣狗,但我们不能真的成为鬣狗。” 【古途】不再推让。他走上前去,拿起短剑。 “来,测定一下。”【系缚】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形状古怪的仪器。 这仪器【古途】有点眼熟。他记得这玩意是用来测试遗物的等级和用途的。 测试仪器发出光芒,照在短剑。短剑原本是黄铜色的,在光线的照耀下变成了橙色。 “变色幅度……有一些。”【系缚】说。“算是还可以的‘遗物’?” 而后,剑身上呈现出一个白色的双剑图案。 “很清楚。”【系缚】说。“这个‘遗物’是武器。” “长得这么像武器的‘遗物’居然是武器。”【古途】说。“让人大跌眼镜。” “说实话,我不怎么关心用途。”【系缚】说。“卖价基本只和悖反等级有关。” “把这玩意脱手了,每人能分多少钱?”【古途】问。 “一毛钱都分不到。”一个声音从他们头顶响起。“因为这个‘遗产’是我的。” 一群流里流气的小年轻从天而降,落到这个狭小的房间中。 这群人【古途】有印象,很有印象。他们也是“苍辉石”的一员,为首的那个在通过传送门时踢了【古途】的屁股,这伙人还抽了【系缚】的耳光。 “同伴到手的‘遗物’,别人不能抢。”【系缚】对为首的小年轻说。“这是‘苍辉石’的规矩,【链刀】。” “我们又没有抢。”【链刀】不屑地笑着。“是你们自愿给我们的。” 【古途】看着【链刀】,不说话。 “你们是自愿的,对?”【链刀】说。“死在这种地方,可是没人会知道死因的。你也不想你的肉饼儿子变成孤儿,【系缚】?” 【古途】一拳挥向了【链刀】。这一拳他早该打的。让这种渣滓在世界上多活了半天是他的错。 这一拳得到了“极星之印刻”的强化,足以把人捶飞。但飞的人不是【链刀】,而是【古途】。 “【链刀】的绝活是‘动量反射’,小心!”【系缚】告诫道,但他告诫得太晚了。 【古途】飞出了二十米元,手中短剑也被抢走。等到他想办法飞回来的时候,【系缚】已经被小年轻们围着揍了。 【系缚】的绝活是“溃银之蛇”,能让悖反者的代码陷入紊乱,陷入严重反噬。这招对悖反者是个大杀器,【古途】曾领教过它的厉害。但面对“苍辉石”的同僚时,【系缚】“溃银之蛇”用得畏手畏脚,有所顾虑。但小年轻们可没有因为【系缚】的手下留情而有所收敛,他们卯足了劲痛打【系缚】。 【古途】加入了战团。他发现,小年轻们虽然是群傻【哔——】,战力却不弱,能冒着被反噬的风险拼命强化自身的运动能力,只靠“极星之印刻”难以招架。 【链刀】得寸进尺地挥舞起了那把“遗物”短剑。说是短剑,却在战斗中变长变短、变弯变直,甚至可以随【链刀】的意志变成动物或植物的模样,可谓变幻莫测,其攻势令人防不胜防。 为了痛打小年轻,【古途】只能祭出“人间漂流”。而他在遁入“代码坐标系”的那一刻,眼前却看到了一副异样的光景。 他看到的不是代码,而是一个燃烧的小镇。 放火的是一群混混,气质和围殴【系缚】的小年轻们很像,但并非是一伙人。他们的摩托发出刺耳的声响,将燃烧瓶扔进沿途看见的每一个窗户,激起惊呼与尖叫。 人们越是尖叫,混混们便越是欢笑。 一栋木屋着火了,居住其中的老人不及跑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将自己包围。老人的孙子跑了出来,但他还来不及为抛弃老人而内疚,混混们便骑着机车围着他转起了圈。 男孩哭喊着跪在地上。混混嚎啕大笑。 幸好,这不是个无法的时代,这里不是无法的城镇。警长带着他的同事赶到,包围了混混们。混混们度过了一个欢笑的夜晚,现在他们要为他们的欢笑付出代价。 混混们拒绝投降,甚至暴力反抗。 执法者们犹豫着是否要开枪,但警长做出了决断。对于伤害他人性命的恶徒,不需要怜悯。 “允许开枪,责任我担!”警长下令。 执法者们纷纷开枪射击。混混们被打成了筛子。 可混混们没有倒下。 他们张开嘴,大笑。从他的嘴中,跑出了黑色的野兽。 黑兽。“真理之门”。这群混混是混沌的使徒。 【古途】瞪大了眼睛。他原以为混沌生物都被困在“真理之门”的彼端,但这群混混却可以一边光明正大地走在人类的城镇,一边驾驭混沌的力量。 他试图去与混混作战,消灭肆虐的黑兽。但他所见的只是一段历史,一段视频。电影的观众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电影中的情节。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执法者们被混混们杀死,被黑兽。 一个穿着白色风衣、戴着礼帽与墨镜的男人来到了混混面前。混混没有攻击他,而是跪在了他身前,像一群温顺的兔子。 他们叫他【极昼】。 “我们是混沌行者,是统治者,而不是破坏者。”【极昼】告诫道。“不要把被统治者杀光,那样你们将无人可统治。” 他走到了被吓坏的男孩面前,伸出了手。 “我告诉过你,要收敛暴行。现在,你们要为这些暴行受到惩罚。”他对混混说。 然后,他扼死了男孩。 “惩罚劳动的内容是:”【极昼】宣布道。“杀死所有目击者。杀死所有目睹了你们暴行的人。我们混沌布道者,必须有清白的形象。” 【极昼】走了。 空气中浮现出一行文字。 “时间:新历985年,10月5日,23:04” ——那是【古途】所在时间点的20年前。 第215章 极昼 【极昼】的本名不是【极昼】,而是一个土气得他不愿提及的烂名字。父母在把这个名字赋予给他时,并没有征求过他的同意。本名是你无法选择的东西,人生亦然。 所以,【极昼】一直认为:在换掉他人强给你的姓名之前,人生都不算开始。 在使用“【极昼】”这个名字之前,他一直是个惨淡的男人。童年时,他没有得到父母多少关注,他们爱自己胜于爱他。上学时,他没有傲人的成绩,所以老师不爱他;他也没有出众的容貌或才艺,所以女同学们也不爱他。他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唯有犯错时人们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而他很鄙视那些为了博人关注而招猫逗狗的人,“他们是猴子”。 许多求学时默默无闻的人在走向社会后反而会一鸣惊人,可惜他也不是这样的人。他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公务员,收入稳定而依旧无人问津。他的道德水准并不比别人高,可惜他身处“清水衙门”,即使想犯错误也没什么机会。他的领导不爱他,女人们也依旧不爱他。 人不需要爱也能活下去,可他的一腔欲望无处发泄。他曾一度沉迷于花柳巷中的服务,后来戒了。倒不是担心这种事情会危及仕途,主要是这事太花钱了,他的收入也不算宽裕。他试过在夜店酒店等待愿者上钩,可惜没有鱼咬钩。那时,他深刻地觉得自己必须结婚了。从长远看,结婚未必比那些服务省钱,但至少不用按次计费。当前省钱才是主要的,长远的事情就随他去。或许他根本活不了那么久。 结婚的问题是,愿意和他结婚的人不多。“世道不好,女人都太势利。”他除了工作稳定外,并没有什么突出的长处。他有个理论:女人总想找条件比自己优越的人,这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好女人想找好男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此他也没什么怨言。可中等女人也自认为是好女人,认为只有好男人才配得上自己;可好男人没那么多,早被好女人霸占了,所以中等女人们只能单着。中等男人找不上好女人,也不愿找差女人,可中等女人也看不上他们,所以他们也能单着。 他自认是中等男人,他找不到对象,这全是女人的错。她们太蠢了。而花柳巷的服务又太贵,这世道就没准备让人活。 直到32岁,他才终于成功结婚。他的结婚对象35岁,带着一个女儿。他觉得这事很过分,他又没什么过错,却只能找个二婚的。但这些想法只能埋在心里,说出来对象会生气,这婚就结不成了。先把婚结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结婚第3年的时候,不幸的事情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他和他名义上的女儿发生了关系。他承认那是个错误。那天他喝了点酒,那女孩又穿得太少,他告诫过她的。本来,他觉得这件事本不可以不用发酵。他们只是有了一次关系而已,如果不说出去,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家庭也可以继续和谐下去。但那女孩自杀了。 那他喝了酒,所以可能用了些暴力,但她本可以不自杀的。而她的母亲,他的妻子,居然选择了报警,这把一切都毁了。他觉得世道很不公平,窃国者侯,有人做了那么多坏事却逍遥法外,他只不过犯了一次小错人生就全毁了。 那一天,执法者要带他走。他知道自己将在囚牢中度过十数年,出狱后,社会上也不再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只不过犯了点小错,但愚昧的民众不会原谅他,他们不知道他本是多么温良的一个人。 那时的他以为噩运将至,全然不知:那天其实是他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混沌降临了。 黑兽冲出了“门”,恰好地出现在他家的门前。执法者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撕成了碎片。接着,黑兽冲向了他。 “停。”一个声音说道。 声音的主人是英俊的男人。他讨厌英俊的男人,但这个英俊男人阻止了黑兽吃掉他,所以他选择原谅这个男人的英俊。 “你是悖反者?”男人问他。 那时的他不知道悖反者是什么。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不凡的人,是能够凌驾于法则之上的天选之子。就是从那时起,他成了“【极昼】”。 男人带走了【极昼】,还告诉了他很多事情。比如说,这世上有一种力量,叫做混沌。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皆受物理规则所支配,故曰“秩序”。 而与“秩序”相对的,就是混沌。混沌的世界与秩序的世界相互隔绝,互不侵犯。 后来,有个人偶然地掉进了混沌的世界。他发现,混沌的世界中蕴涵着力量,比秩序强大得多的力量。凭借着力量,他成了无上的神明。神明对自己的力量感觉喜悦,于是想要把这力量向世界分享。 于是,这位神明开启了“真理之门”,让越来越多的人享受到了混沌的便利。人们歌颂神明,称它为“混沌救世主”。 “而我们,就是救世主的信徒们。”英俊男人说。“我们是‘混沌布道者’。” 在英俊男人的指导下,【极昼】获得了混沌的力量。拥有力量的感觉很好。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践踏那些曾经嘲笑过你的人。生杀予夺,一切随心所欲。你成了世间的帝王。 可是好日子没过多久,【极昼】突然染上了一种怪病。他的每个内脏都在疼,每寸肌肤都溃烂了。他去问英俊男人。 “用混沌的力量构筑一层皮肤是很容易的事情?那些就没人能看到你在溃烂了。”英俊男人波澜不惊地说。 男人揭下了自己的皮肤,就像是脱下一件外衣。在皮肤的时候,他的身上满是散发着恶臭的血坑。 “为什么会是这样?”【极昼】问。 “一切力量都有代价,你是知道的?”男人笑道。他的眼神中充满着讥诮。 【极昼】终于知道,每个“混沌布道者”都溃烂到了骨头里。 最初的混沌布道者,被称作“混沌救世主”的那个男人,在堕入混沌后,承受了极度的痛苦。混沌本会吞噬人类的一切,但不知为何,他却保持了意识的清醒。而混沌中没有时间的概念,于是他在千万年中,一直承受着极刑般的痛楚。 没有任何事情能缓解他的痛楚。于是他决定把这痛楚带到世间。 “绝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受这种苦。” 这便是“混沌救世主”的信念,也是每一个“混沌布道者”的信念。他们孜孜不倦地在世间寻找着那些能够驾驭混沌、不被混沌吞噬的悖反者,将混沌的力量赋予他们,令他们感受混沌的痛楚。这是他们活在世间的唯一乐趣。 “你骗了我。”【极昼】说。 世间果然不公。他没做过什么坏事,世道却一直跟他作对。 他杀了那个英俊男人。男人没想到,在这么短时间里,【极昼】的力量已经凌驾于他。 憎恶占据了【极昼】的内心。他本可以像其他“混沌布道者”一样,拉拢更多的受害者,以扩散自己的苦楚。但是他没有。 从本质来说,【极昼】是个自命不凡的男人,他认为自己与别人不同,不屑于踏上与他人相同的道路。如此的不幸降临于他,但他仍决定反抗命运,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他决定利用混沌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 世界如此不公,如此丑恶。他要消灭那些不公,消灭那些丑恶的人。他认为必须在他的指导下,世界才能踏上正轨。为此,他需要先夺取这个世界。当然,过程中,是会流一些血。但丑恶的人那么多,流一些血也没有什么。 他设法让自己成了“混沌布道者”的领袖,然后有计划地拉拢了更多人加入。他是有原则的,所以只会拉拢恶徒加入。 “这些人本来就是恶人,让他们受苦是替天行道。”他说。“而且,借这些恶人之手做正义的事情,不是最伟大的行径吗?” 是的。他和以往的“混沌布道者”不同,他不是自私的人,不会被私语懵逼眼睛。他身在黑暗,却做着最伟大的事情。 想摧毁这个腐朽的世界非常简单,只需要三步。 第一步,列出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那些人。 第二步,找出他们中拥有悖反素质,能够抵御混沌的人。 第三步,拉拢这些人,赐予他们混沌的力量。 越是有权势的人,越不会拒绝混沌的力量。这些人一旦成为了混沌的折磨对象,便会尽情地使用手中的权力,尽可能把世界拖向地狱。 完美的计划。 【极昼】一边发展组织,一边有条不紊地执行着他的计划。 一天,一个长相奇特的男人拜访了【极昼】。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那男人解释了奇特长相的原因。“但混沌将你和我联系在了一起。我想,我们可以共同开创一番事业。” 【极昼】看着那男人。那男人除了声音,没有什么地方像人类。而且那人男人比山更大,把他的办公室都撑裂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极昼】礼貌地询问那个不像人的男人。 “格林格莱斯。”男人答道。 第216章 力量的意义 【古途】只在“代码坐标系”停留了5秒钟,但燃烧小镇的景象却不停在他脑海中回荡。他无法专心地构筑代码,在与【链刀】的战斗中显得力不从心,只得和【系缚】一起被暴打。 混混一边打,一边奚落着【系缚】: “生为废物,你还是早点投胎。” 领头的混混一脚踢向【系缚】的下颚,但【系缚】左手突然唤出“溃银之蛇”,挡在了自己的胸前。混混忌惮“溃银之蛇”,生生在半空收住了脚。 “不好意思,”【系缚】擦了擦鼻子上的血。“生为废物,我战力榜排名还是比你们主子高一位。” 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链刀】,他抄起棍子,走向了【系缚】。 “那是排榜的人瞎了眼。”他抡起棍子。“不过没事,等你死了,37位会自动空出来的。” 【系缚】向【链刀】射出了“溃银之蛇”,【链刀】忙扔掉棍子闪躲。【链刀】的绝活“动量反射”可以反弹对方的攻势,但“溃银之蛇”的本质是一大坨逻辑谬误,接触到它的同时【链刀】就会被反噬,所以他只能避其锋芒。 【链刀】一面躲,一面招呼手下:“别怕,尽管上!他不敢对你们用‘溃银之蛇’的!” 混混们只好硬着头皮上。 在他们打斗的过程中,燃烧小镇的视频一直在【古途】脑内播个不停。直到一声“下载完毕”的提示音响起,视频才终于消停。【古途】的意识也恢复了正常。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代码发生了变化。 “<万用法源资源包>安装完毕” “=权限更新=<万能施法程序>-许可使用-” 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自己不需要法杖也能施法了,或者说,是使用法术模样的悖反操作。 他指着前方一个冲向他的混混,说道:“火。” “=封装程序=<万能施法程序>-火系模组-[火焰喷射]” 一团火球从他指尖涌出,撞上了混混。混混的衣物瞬间燃烧起来,混混嚎叫着滚地打滚。 凭空生火可是高端操作,他感到自己的这一招立刻导致了无数谬误的出现。但是没事,赤鸦的遗迹本就是谬误的大本营。 于是,他又指向一个正在殴打【系缚】的混混,说道:“雷。” “=封装程序=<万能施法程序>-雷系模组-[雷电穿刺]” 一道电流直奔混混,把他电得浑身抽搐,当场就失了禁。 混混们望着【古途】,仿佛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什么看?”【古途】呵斥道。“我在奥姆尼赛因斯的时候,就是闻名遐迩的法术大师,只不过来你们世界以后丢了法杖,一时有点虎落平阳而来。现在我不过是取回了自己的力量。” 【链刀】头铁,自然不信【古途】的鬼话。他丢下【系缚】,从身旁的混混手中夺来一根狼牙棒,扑向【古途】。 “风。”【古途】手指前方,飓风涌向【链刀】。 “动能反射!”【链刀】用出绝活,飓风立刻转变了方向,改为刮向【古途】。 【古途】不躲,顺势乘风而起。飓风在他的指挥下调转方位,裹着他飞向了【链刀】。 【链刀】用狼牙棒指向【古途】。 “=参数篡改=-能量突发-” 狼牙棒骤然炸裂,“狼牙”四射而射,但那些射向【链刀】的“狼牙”都被逆转了方向,最终还是射向了【古途】。 “人间漂流”。 【古途】遁入“里世界”,闪过了狼牙攻击,而后出现在【链刀】后方。 “八方来客。”他说。 而后,火,雷,水流,利刃,石块,分别从【链刀】的前、上、后、左、右方袭来。 【链刀】可以用悖反操作篡改物体的运动方向,但他能同时篡改五个不同方向的攻击吗? 显然不能,他没有那么快的代码构筑速度。所以他需要统筹规划。 【链刀】先是前进了一步,避开了上方袭来的雷和左方袭来的利刃。由于前进了一步,他距离前方的火更近了,却距离后方的水流更远了。而火焰的杀伤力最高,本就需要优先处理。 “动量反射!” 他改变了火焰的方向。 接下来要应对的是石块,石块又多又分散,全部处理很麻烦。所以他选择不处理,任由石块打在自己身体上。 “=参数篡改=-皮肤硬化-” 他改变自己皮肤的硬度系数。石块打在身上很疼,但没有造成太大伤害。 最后,他只需处理水流。 “动量反射。” 水流被逆转了动量,向着反方向奔涌而去,冲走了几个混混。 但是,就在他专心处理水流的时候,【古途】借着“人间漂流”猝不及防地闪现在他身前。他不及应对,被抽了好几个耳光。 当他试图用“能量反射”弹开【古途】的拳脚攻击时,【古途】却变了招,令土地扰动攻击了他的下盘。【链刀】不慎跌倒。 在失去平衡的同时,他的代码计算也统统错了位,没能挡住【古途】接下来的一顿老拳攻击。几拳下来,他已鼻青脸肿,牙齿也飞了两颗。 “懂了,你的弱点就是脑子慢,”【古途】说。“攻势一快,你就算不过来了。” 【链刀】刚要反驳,被【古途】一雷劈到头顶上,酥酥麻麻地跪了。 “写代码是脑力活,”【古途】说。“就你这脑子是怎么混上38位的?排榜的人是不是瞎了?” “快来帮忙!”【链刀】大喊,他的小弟撇下【系缚】,跑来围攻【古途】。 “龙卷。”【古途】说。 龙卷风拔地而起,而【古途】正处于风眼的无风处。混混们被暴风卷上了天,哭天喊地。 “把你们找到的‘遗产’交出来,我就放你们下来。”【古途】说。 可惜风太大了,他们听不见。所以【古途】决定不管他们,风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放他们落地。 这时候,空间陆续有“环灾”出现了。【古途】的法术和这个世界不太适配,处处引发谬误。 正在【古途】犹豫是就地逃走,还是象征性地处理一下“环灾”时,静默旅人们出现了。 “你们来得正好,”【古途】说。“这里刚好有‘环灾’要收拾。而且我从‘楔’里知道了了不得的情报。” “你刚才用的悖反操作,到底是什么?”【幽月涧】看着空中的狼藉“环灾”。 “哦,那个啊,好像是叫做‘万能施法程序’来着?”【古途】说。“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这是赤鸦赋予你的力量?”【幽月涧】冷冷地说道。 “不,你听我解释。”【古途】说。“这是我本来的力量,我只不过把它们取回来了而已。” 静默旅人们不再说话。他们开始构筑代码。 “=组合封装程序=<灾祸封止>” “不是,你们误会了,我和赤鸦真没关系。”【古途】解释道。“我是被卷进来的。” 解释无效。 静默旅人构筑了一个一看就很高级的大型程序,刷地一下把【古途】给箍起来了。而【系缚】见状不妙,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溜了。 在逮捕了【古途】后,静默旅人们产生了分歧。 “无论如何,我们需要寻找下一个‘楔’。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一些静默旅人主张。 “不,我们不能继续前进了。这明显是陷阱,那个叫【古途】的男人很危险。”另一些静默旅人主张。 “在你们争论之前,能不能先处理下‘环灾’?还有那些人还飞在天上呢,要不你们先解开我,我把他们放下来?”【古途】说。 “我们可以杀掉【古途】,然后继续探索。”这时有人提议。 “等等,从第二个‘楔’里,我得到了些很有用的讯息!你们不想听听吗?”【古途】高声喊道。 所有静默旅人都看向他。 “混沌是被人为操控的,那群人叫做‘混沌布道者’。”【古途】说道。“他们有个领头人叫【极昼】,正在阴谋颠覆这个世界。你们在杀掉我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想想怎么对付那个叫【极昼】的?” 众人不语。 “你说的,”【幽月涧】缓缓说道。“是我们早已知道的事情。” “你看,这个世界危在旦夕。”【古途】说。“混沌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不应该同仇敌忾携手对抗混沌吗?” “混沌是我们的敌人。”【幽月涧】说。“可你从赤鸦帝那里继承的悖反之力同样是世界的威胁。” “你们用的不也是悖反之力吗?难道你们不是世界的威胁?”【古途】问。 静默旅人不语。 “你看,一个人品性不取决于他使用什么力量,而取决于他怎么用这力量。”【古途】说。“我的人品久经考验,你们可以相信我。” “个人太过渺小,人类的意志太过薄弱。”一名静默旅人说。“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一旦接触到深渊,便唯有堕落一途。” “悖反之力是堕落之力,一切使用悖反者都是堕落之人。”另一名静默旅人说。 “所以,在这场战争结束后,所有的静默旅人都会死去。”【幽月涧】说。“唯有这样,这片土地才能重归宁静。” 第217章 第三楔 静默旅人最终没有对【古途】出手,多数旅人不同意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杀掉一个可能无辜的人,但他们一致认为不能让【古途】再接近“楔”了。 旅人们决定封印起自己的好奇心,让赤鸦的讯息伴随着“楔”一起尘封。 “我们将护送你离开遗迹,”【幽月涧】对【古途】说。“不要再回来了,否则我们将视为战争,届时我们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静默旅人构筑了七八个封印程序,打算把【古途】的代码五花大绑。如果【古途】让他们动手,到时候连悖反操作都用不出来了,只能任人宰割了。 【古途】在心理斗争之后,还是决定不和他们冲突,等出了遗迹再拐个弯偷偷溜回来。 不过他的计划没能如愿,因为静默旅人刚护送了一半就出事了。他们踩中了陷阱。 按理来说,静默旅人有特别的侦查技巧,能感知到各种谬误与代码陷阱,不至于中招才对。而且,他们是原路返回的,来的时候没踩中陷阱,回去的时候也应该踩不中陷阱才对。 陷阱的表现形象是熊。他们途经一处石桥,然后一只巨大的熊头从桥底蹦了出来,一口把整只桥吞了。 熊只有头,没有身子,它的嘴却连着一个长长的管道,于是众人一路坠落。从管道中下坠的感觉和坐滑梯差不多,还蛮有童趣的,只是你不知道自己会掉到哪里。他们坠至的地点貌似是个垃圾场,各种色彩诡异的碎物堆积,幸好闻不出什么味道。 “这里是……?”一名静默旅人警觉起来。 他们发现,这里就是之前来来回回绕了半天也没找到的那个“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垃圾堆积处。如果你特别想找什么东西,那你一定找不到;当你不想找它时,它便会一声不吭地怼到你脸上。世事都是这样子的。 这次的“楔”特别明显,都不用悖反操作探查,一个极其显眼的光球大大咧咧地漂浮在他们头顶上。他们一抬头看球,球里就开始播放视频,显然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不能让【古途】和‘楔’接触!”这个念头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每一个静默旅人的头脑中。 于是,有人拉开了【古途】,避免他触碰到光球;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阻止他观看视频;还有人试图再给他身上加几层封印。 然而,所有这些尝试统统是徒劳。 “下载开始” 而【古途】的意识,已经漂流到了千里之外。 “时间:新历955年,6月2日,11:10” ——即,50年前。 第一“楔”的内容是3年前,第二“楔”的内容是20年前,第三“楔”则回溯到了50年前。 新历955年的灰界,是个动荡不安的世界。技术更迭导致了军备的升级与统治方式的变化,经济发展扩大了贫富分化与社会矛盾,而新思潮的出现令人们觉醒,而觉醒只能让人们更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生活的世界是多么操淡。这些并不必然导致战争,资源的匮乏也并不必然导致战争;战争的起因往往是那些获益者掌握了权力。战争是场赌博,赌赢了,有权者会获得丰厚的利益;赌输了,恶果也不过是由无权者来背。 世界性的战争爆发终究是爆发了。虽然讨厌战争是大多数,但这大多数并没有什么话语权,而且很容易被煽动。国与国结成了同盟,这使得战火的规模一步步扩大,最终无人可幸免。 对于静默旅人来说,这却是个不坏的时代。经过多年的发展,静默旅人的组织不断壮大,当时已有3万人之多。考虑到每一个静默旅人都是悖反者,这是一股非常庞大的力量。长年以来,静默旅人和其他悖反者组织一样,一直都在地下活动,如今,他们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静默旅人高调地现身,向世人宣告了他们的存在。悖反者是全民围剿的对象,自报家门约等于自找围殴。但此时各国忙着打仗,也就没人有功夫理会他们。就这样,静默旅人竟然挑选了一块四国交界处的缝隙地带,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暗谧之国”。静默旅人不喜欢战争,但战争给了他们难得的机遇。 立国有很多好处。比如说,他们可以结束奔波,建立起一个大型的根据地。那时的静默旅人成功地将悖反操作与机械原理结合,发明出了能够执行大型代码操作的悖反工具。这种悖反工具占地面积很大,没有根据地是没法建造的。再比如说,他们可向世人宣传起组织,吸引散居在各地的悖反者加入。弱小的组织才需要偷偷摸摸,而强大的组织必须光明正大,这样它才可以越发强大。 此时的静默旅人必须迅速壮大自己,因为他们预测到5年后,“真理之门”将被从内部打开,届时混沌将发起一波足以毁灭世界的攻势。根据他们的预测,“暗谧之国”的所在地将成为战场,也将成为人类阻止混沌入侵秩序世界的桥头堡。他们在根据地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与对混沌兵器。对抗混沌,是静默旅人的看家本领。 不过,这些防御没能等到混沌来袭,却等来了赤鸦信徒的出击。赤鸦信徒和静默旅人不共戴天,静默旅人暴露在阳光下,自然会引来赤鸦信徒的袭击。 “我们没时间和你们纠缠。”静默旅人对来袭的赤鸦信徒说道。“当务之急是对抗混沌。你们希望灰界被混沌所侵蚀吗?” “混沌不是我们的首要敌人,你们才是,叛徒。”赤鸦信徒如是说。 “混沌会毁灭一切。”静默旅人试图平息争斗。 “你们背叛了赤鸦圣君,这个罪永远不会消弭,直到你们流尽最后一滴血。”赤鸦信徒想要争斗。 在这个全世界都在打仗的年代,静默旅人与被迫卷入了战争。静默旅人和赤鸦信徒之间的战争持续了3年,这个年代是静默旅人最为强盛的年代,所以与静默旅人的战斗并不伤筋动骨,他们有余力一边发展阻止、构筑工事,一边与赤鸦信徒战斗。赤鸦信徒屡次被击退,却又屡次组织进攻,像只癞皮狗般纠缠不休。 新历958年,“真理之门”开启,比静默旅人所预计的早了2年。由于战争与预测失误,静默旅人的准备不足,混沌的野兽们大举入侵灰界,防御工事未能起到预想的作用。一旦“暗谧之国”被攻破,灰界将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混沌的铁蹄下。 “靠力量与智慧做不到的事情,就用命来填。”这是静默旅人的一贯信条。 当时“暗谧之国”中有45万名悖反者。在混沌之兽最猛烈的一拨攻势中,有2000人逃离了静默旅人,这些人大多是后招揽的新兵,此外有4万人战死在阵地。此役后,混沌的攻势被有效抑制,但静默旅人仅剩下3000幸存者。 而后,赤鸦信徒对静默旅人发起了最大规模的一次围剿;此时普通人类的世界大战争也已接近尾声,战胜国得以腾出手对付静默旅人。静默旅人阵中已全是伤兵、无人完好,他们没能顶住这波围剿,“暗谧之国”就此灭亡。 在静默旅人败伤之时,“真理之门”中正酝酿着下一波攻势,“混沌布道者”粉墨登场。赤鸦信徒在之前的围剿战中有一些损失,因而决定撤出战场、不与混沌交战,而是集中精力剿灭静默旅人残余,把他们的藏身处报告给排误部队,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静默旅人的幸存者中,有一个名叫【寒铁】的男人。他性格孤僻,行迹怪异,在静默旅人中也很不合群。 一次,【寒铁】遭到了10名排误士兵的包围,在奋战后他击杀了6人,而剩下4的命士兵也被他的作战方式吓破胆,就地投降。【寒铁】杀掉了其中3人,然后割下了最后一人的鼻子和耳朵,放他逃走。3天后,当时参加行动的10名士兵,其亲属均遭人残忍杀害,包括尚在襁褓中的孩童。【寒铁】找到那个没有鼻子和耳朵的幸存者,对他说了一句话。 “与静默旅人为敌者,这就是下场。” 【寒铁】没有割下那人的舌头,就是为了让他传颂这句话。 此后,被【寒铁】杀害的排误士兵超过100人,他们亲属也无人幸免。 在之后,排误部队出现了大批的离职潮。那些在职的士兵,也纷纷拒绝参与围捕静默旅人的行动。静默旅人的幸存者们不再受到排误部队的威胁。 【寒铁】还做了一件大事。他潜入了当时的赤鸦信徒首领的豪宅,在杀光了守卫后,他囚禁并拷打了首领10天10夜,终于让首领发自内心地说出亵渎赤鸦的话语。 在全力医治之后,首领捡回了一条命。此后,赤鸦信徒再没有对静默旅人发起攻击,直到18年后那位首领去世。 【寒铁】由此名声大噪,顺理成章地成为静默旅人幸存者的领袖人物。在之后的2年时间里,静默旅人成功击退了“混沌布道者”,关闭了“真理之门”,其成员数量从最低谷的28人恢复至400人。 但是,【寒铁】的铁腕手段越来越为其他旅人所诟病,他们认为他太残忍,有违静默旅人的原则,最终将他逐出组织。 其后,【寒铁】一直在各地流浪,与突现世间的混沌战斗。新历964年,混沌布道者卷土重来,【寒铁】参与了那场战争,战死在战争的白热化阶段。 静默旅人们埋葬了他,但终没有恢复他的旅人身份。 第218章 敌人 “下载完毕” “<静默旅人lv5集合资源包>安装完毕” 【古途】睁开了眼睛。 静默旅人们已经在他身上加上了十几道封印,而他非常清楚这些封印的名称、功能与原理。刚才下载的资源包里,有他所需知道的一切。 这些封印就像是锁。既然是锁,就会有锁孔,以及能打开锁孔的钥匙。他知道锁孔的位置,钥匙的形状,以及铸造钥匙的方法。 “解。”他说。 3秒后,十几道封印在同一瞬间被解开了。 静默旅人太过吃惊,以至于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即使是让他们解开自己设下的封印,也不可能这么快。 当他们终于反应过来时,所有人已经扑向了【古途】。 静默旅人是极其强大的武力集团,他们掌握着秘传的悖反操作与技术,令世人忌惮。他们意识到了【古途】的诡异,于是不再手下留情,用全力攻向了【古途】。 “归于虚无。”【古途】说。 而后,静默旅人的悖反操作在同一时刻中止了。他们试图构筑程序,但什么也没能做到。在【古途】面前,似乎一切手段都失去了效力。 “你们的悖反操作,你们的‘绝活’,统统传承于赤鸦帝。”【古途】说。“而就在刚刚,赤鸦帝告诉了我破解它们的方法。” 静默旅人犹豫了一秒。随即,他们再次前行,冲向了【古途】。 “别费劲了。”【古途】告诫道。“你们的招数对我无效。” 即便如此,静默旅人也不会后退。【古途】已成为赤鸦的使徒,镇压他是他们的义务。 静默旅人们纷纷掏出利刃与枪支。悖反手段无效,那么他们就用最原始的手段制服【古途】。 可【古途】不是用原始手段就能制服的人。 “风。” 【古途】乘风而起,飞出了冷兵器的攻击范围。 静默旅人们向天上射击。 “射腿,尽量不要伤及性命。”【幽月涧】说。 “雷。” 雷电环绕在【古途】周围,形成了一道电磁护盾,挡下了所有的子弹。 “地。” 静默旅人脚下的地板开始摇晃,他们无法站稳脚跟。 “铁来。” 建筑中金属凝成长条,聚焦在【古途】手中。 “铁至。” 铁条如雨落下,降落在静默旅人周围,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变成了束缚他们的牢笼。 “停手。”【古途】对被困的静默旅人宣告。“我无意交战。” “躁动。” 突然,铁条们涌动起来,变成了柔软的触手蠕动不已,而后又刺向了静默旅人们。 【古途】愣了一下。他没让铁条攻击他们。 “铁归!” 随着他的悖反操作,铁条化作了铁屑,终究没有伤到静默旅人。 但针对静默旅人的袭击没有停止,某个“物体”无声地延伸向了他们。 严格来说,那个“物体”并非“物体”,因为它无色无形无声无嗅无迹象,在世间并不存在。它的实质,是代码的“冻结”。代码的本质是一套运行规则,程序根据规则运转,是运动之物,而在那“物体”所经之处,所有的代码都停止了运转,丧失了一切功能。可想而知,如果它“冻结”了躯体的代码,躯体的主人也将随之失去生命。 “物体”是不可见的,但【古途】看得见它。他开启“人间漂流”遁入“代码坐标系”,用习得的静默旅人招数封印了“物体”,阻止它继续向旅人们迫近。 静默旅人们反应了过来,纷纷朝向“物体”袭来的方向。他们目光所至之处,有一群红袍人,为首之人是个相貌怪异的驼背老者,左眼比右眼足足大了一倍。 “……赤鸦信徒找到这里了?” “那个老者是……战力榜第八,【幻绚鬼】?” 冻结代码的“物体”正是老者【幻绚鬼】的绝活。趁着【古途】与静默旅人争斗之时,赤鸦信徒偷袭了旅人。 既然偷袭不成,赤鸦信徒便开始正面进攻。而赤鸦信徒不是【古途】,无法无效化静默旅人的悖反操作,旅人们纷纷祭出拿手绝活对抗信徒。双方都是悖反操作的高手,一时间空气中“环灾”频现。 战斗中,天上突然降下了火雨。火雨来自【古途】的悖反操作,降临在了赤鸦信徒的一侧。 信徒们不想被烧,于是【幻绚鬼】开始攻击【古途】。 “我没见过你。……你也是静默旅人吗?”【幻绚鬼】问他。 【古途】挡下【幻绚鬼】的代码冻结攻击,以雷电还击。“不是,我只是路见不平的正义之士。” 在战斗中,【古途】发现赤鸦信徒的悖反操作和静默旅人的有颇多相似之处,虽然他不能轻松无效化【幻绚鬼】的招数,但应对起来也不难。旅人的招数对抗信徒的招数时能发挥奇效,【幻绚鬼】虽是高手,行动却处处被【古途】克制。 “=封装程序=<绝途之印刻>-螺旋之枪-” 【古途】在手中凝聚了一把锁链之枪,然后将枪掷向【幻绚鬼】。 “=封装程序=<本源静止>-流动蔓延- 【幻绚鬼】以冻结代码之物——“本源静止”迎击锁链之枪。“本源静止”本应冻结锁链的代码,但它自身也是程序,结果在冻结【古途】的禁制之力前反倒被【古途】先克制化解了。锁链之枪穿透了“本源静止”,直射向【幻绚鬼】。 【幻绚鬼】看着老态龙钟,动起来却很敏捷,他侧身闪过锁链之枪,以一记诡异的代码轰向【古途】。 【古途】直觉地感到,如果他硬接这一招肯定会被反噬,所以他构筑了新的程序。 “=封装程序=<返身之印刻>-秽血人形-” 【古途】召唤出一个浑身是刺的血人,血人结结实实地挨了【幻绚鬼】的攻击,代码顿时错乱,滚在地上痛不欲生。 血人是咒噬造物,而咒噬法术的原理便是“以眼还眼”。 “-秽血人形-[受创反弹]” 血人炸了,炸出漫天血雾。【幻绚鬼】不小心吸进一口血雾,霎时五脏六腑翻了天,代码被搅得乱七八糟,面露痛苦之色。 【古途】觉得趁人之危很卑鄙,于是一脚踢翻了【幻绚鬼】,骑在他身上一通老拳。他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 “=封装程序=<极星之印刻>-身体强化-” 然后,他继续骑着打【幻绚鬼】。【幻绚鬼】虽然是顶级悖反者,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几下后脸蛋就被揍成了烂茄子。 领头的遭人暴打,余下的赤鸦信徒不是静默旅人的对手,战意完全丧失。他们拼死从【古途】手中抢走【幻绚鬼】,狼狈地逃走。 静默旅人们和【古途】对视了一眼。 “还打吗?”【古途】问。 旅人不语。 “不打了。”【古途】说。 旅人们相视。 “我知道我看起来很可疑……实际上也挺可疑的,我自己都觉得我跟赤鸦之间肯定有点不可告人的猫腻。”【古途】说。“但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正义感很强,杀人放火的事情从来不干。我与混沌为敌,看那帮赤鸦信徒不顺眼,和你们立场是一致的。” “在第三‘楔’里,你看到了什么?”【幽月涧】问。 “我看到了你们的抗争。”【古途】说。 “‘楔’里是赤鸦让你看到的东西。”【幽月涧】说。“那个人是怎么说我们的?” “赤鸦没有说你们的坏话。”【古途】说。 “连我们的背叛也没有谴责吗?”【幽月涧】问。 “一句也没有。”【古途】说。“即使说了,我也不会信。” “但那是事实。”【幽月涧】说。“我们是赤鸦的叛徒。这便是赤鸦信徒永世无法原谅我们的原因。” “你们说过,静默旅人是静谧历史的守护者,为了消弭混沌而战。”【古途】说。“这句话有虚假吗?” “在旅人殆尽、万物磨灭之前,不会有半分虚假。”【幽月涧】说。 “那么,我将是你们的盟友。”【古途】说。“无论你们曾经与谁站在一起,又背叛过谁。” 静默旅人们在沉默。 “接下来,我会继续寻找剩下的‘楔’。”【古途】告诉他们。“我认为那里面有重要的讯息,我必须知道他们。” 旅人不语。 “你们拦不住我,我也不再需要你们的帮助。”【古途】说。“赤鸦会引导我找到它们。” 旅人仍不语。 “但我想,或许我们可以继续同行。”【古途】说。“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它们,你们还不如跟我一起,还能顺便监视我。” 语毕,【古途】走了。旅人随他同行。 在遗迹的另一角,赤鸦棺柩的所在地,本有另一群旅人在守护。 他们人数不多,却也战力不俗。 但现在他们全都死了。 在他们的尸体旁,一队人马正在检查赤鸦的棺材。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打开它。 “我觉得你们再试也是徒劳啦。赤鸦那种人,肯定有机关的啊。”一名酒红色头发的年轻女子说道。虽然她是个眯眯眼,脸上还有雀斑,长得却一点都不难看。 “全怪你,花火。”她的同伴抱怨道。“要不是你动手太快,我们本来能抓个活人问话的。” “不怪我,”花火指指旁边的白发白衣老者。“底比里斯杀的比我快多了。” 同伴们闭上了嘴,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她。直呼老板的姓名也太过分了,尤其是老板就在眼皮底下。 “这些人还有同伴,抓住他们,问出有用的信息。”底比里斯发号施令道。“我相信你们,这次你们一定不会再让我失望,对?” 众人领命。“奠基者”的灰界远征军,就此出动。 第219章 王对王 “我要去第四‘楔’。”【古途】说。“问题是,我不知道第四‘楔’在哪。你们知道吗?” 静默旅人看着【古途】。 “你们不是说:找‘楔’是你们的看家本领吗?”【古途】说。 “你不是说:你不再需要我们的帮忙吗?”【幽月涧】说。 “好。”【古途】耸耸肩。 【古途】对着天花板大喊。“赤鸦赤鸦,你的‘楔’在哪里?” 他知道这样看起来很傻。他不去看旅人们的表情,如果此时他们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赤鸦的的确确和他有种默契,他只要叫唤两声,赤鸦就会把“楔”摆到他面前。事情就是这样的。 天花板安安静静。 天花板冷冷清清。 好,赤鸦没回应他。他早就知道。他只是想试试和赤鸦间的羁绊。试试又不犯法。 “=封装程序=<读风之印刻>” “读风之印刻”读不出什么线索,空气中全是谬误。 “=封装程序=<人间漂流>” “人间漂流”倒是颇有收获。他在“代码坐标系”中看到了一条代码之线。 所谓代码,就是以一定模式堆积起来的文字与符号。在这些文字中,有一些文字明显地与其他文字不同,它们看起来很“狂躁”。 【古途】不知道如何形容它们。这些文字看起来非常不安分,仿佛不愿地乖乖待在原地,而是试图跳出来、怼到他脸上。这些“狂躁”的文字联结成了一条长长的线,一直延伸向远方。 只有【古途】能遁入“代码坐标系”,也只有【古途】能看到这些“狂躁”的文字。所以,如果赤鸦帝想留下什么讯息给他,这是最好的方式了。 【古途】回到了“现实坐标系”,向着狂躁文字所指引的方向前进。前方有一个半球形的建筑,哪里就是【古途】的目的地。半球建筑距离【古途】大约有几里远,站在这里却看得却很清楚,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半球被谬误侵蚀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马赛克,远看之下有点像是个像素风的玩意;从马赛克之中,又伸出了一堆分辨率极高的蠕动内脏,很有克系风格。总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要去那里?”【幽月涧】问。 “是啊。你们认识那个建筑吗?”【古途】问。 “认得,那里是赤鸦的‘藏宝室’。”【幽月涧】说。 “这是rpg游戏吗?怎么还会有藏宝室这种地方?”【古途】说。 “其实它是赤鸦的废物处置场。”【幽月涧】说。“赤鸦制造了大量的悖反道具,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失败品,贸然销毁会引发大面积‘环灾’,所以便被堆到了这里。对赤鸦来说是失败品,对这个时代的人便是价值不菲的‘遗产’。” “楔”是逻辑中枢,具有平衡谬误的功能。“藏宝室”中谬误频发,把“楔”设到那里也挺合理。 “‘藏宝室’会成为战场。”【幽月涧】说。 “藏宝室”是“遗产”汇聚之地,各方势力都会将其视为首要目标。在那里,定然会爆发一场抢夺“遗产”的大战。 “我觉得你可以不用跟我去。”【古途】说。“反正你们对‘遗产’也不感兴趣。” “怕我们和你抢‘遗产’么?”【幽月涧】淡淡问道。 “我不是担心你们的人身安全么。”【古途】说。“各方交战,难免伤及无辜。” “人身安全,是我们最后要考虑的因素。”【幽月涧】说。“‘楔’在那里,你在那里,我们就必须去那里。” 在前往“藏宝室”的途中,他们遇到好几支队伍,所有队伍的目的地都是同一个。各支队伍之间保持一个体面的距离,彼此没有交战。虽然他们终究是要打,但在半路上就打实在太蠢,不如见到“遗产”之后再打。【古途】有静默旅人陪伴,而拜【寒铁】所赐,几十年来都没什么人愿意招惹旅人。 路途稍微有点远,走得【古途】有点饿了。他带的干粮在战斗中丢失了,旅人们分了些吃的给他。原以为他自带的干粮已经够难吃了,没想到旅人的口粮要更逊一筹。旅人们貌似都是不在意生活质量的人。 等到他们抵达“藏宝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战作了一团。排误部队集结了大批人马,但守在“藏宝室”外面没有进去。这时候冲进去约等于自杀,他们打算等悖反者自相残杀得差不多了再捡个漏。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消灭悖反者,自然要选择最高效的方式。 一进门,【古途】就看到了盘根错节的巨型内脏,还有一群红袍人。这群红袍人俨然就是他们之前交手的赤鸦信徒,驼背老头【幻绚鬼】也在其中。 之前被【古途】暴打的【幻绚鬼】正在打人,打的是之前和【古途】相互暴打过的【链刀】,【链刀】手里还拿着之前从【古途】手里抢走的“遗产”短剑。见到这个情景,【古途】很想上前插一脚,但他难以决定究竟要帮谁打谁。 情感上他更想打【链刀】,但【链刀】不用打,已然被打成孙子了。【链刀】的“动量反射”反弹不了【幻绚鬼】的“本源静止”,只能靠短剑勉强招架。短剑是赤鸦的“遗产”,复杂程度超出【幻绚鬼】的想象,其代码无法冻结,因而成了【链刀】抵御【幻绚鬼】的唯一盾牌。若是没了那把剑,【链刀】的代码早都不知道被折腾成什么样了。战力榜8位和38位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大约【幻绚鬼】再需要花上30秒,就能活活把【链刀】打死了。可惜,不到30秒,一个独眼的女人跑了出来,把【幻绚鬼】打飞了。 “【利斧】?”【幽月涧】叫出了她的名字。 【利斧】是“苍辉石”本次行动的领队,【古途】和【系缚】就是她带过来的。【古途】缩了缩头,他不想被她看见。怎么说他也算是“苍辉石”的人,见到同伴被揍不出手相救有点说不过去。 “她很有名吗?”【古途】问。“连静默旅人都知道她?” “战力榜6位的强者,我们当然会知道。”【幽月涧】说。 【幻绚鬼】用“本源静止”攻击【利斧】,于是【利斧】跑了起来。她跑得太快,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身影,只能在她跑动的轨迹上看到一条细细的蓝线。【古途】想起,【系缚】对他说过,那便是【利斧】的绝活“湛蓝细丝”。 蓝线绕着【幻绚鬼】缠了三圈,突然向【幻绚鬼】刺去。在蓝线的尽头,【利斧】的身影显现,以手刀劈向【幻绚鬼】。【幻绚鬼】构建代码,在身前筑出透明之墙,挡下了【利斧】一击。他蓦然发现,在蓝线经过之处的数名赤鸦信徒喷出了鲜血,倒地身亡。 【利斧】和【幻绚鬼】互有攻守,一时似乎难分胜负。 “你们不用管赤鸦信徒吗?”【古途】问【幽月涧】。 “你和‘楔’比他们重要。”【幽月涧】说。 【古途】和旅人决定不介入他们的战斗,继续向前寻找“楔”。但他们还没走,【幻绚鬼】和【利斧】就被打趴下了。打趴他们的不是彼此,而是一个穿着褴褛披风的男人。 那个男人有着端正的五官,可惜是个秃头。秃头并不是因为脱发,而是因为他头顶的皮被人给剥了,又遭到了强酸浇灌,如今已是一坨烂肉。 【古途】没看清他怎么出手的,【幻绚鬼】和【利斧】就倒在了他的脚下。这说明他有手段化解【幻绚鬼】的代码冻结,而且速度比【利斧】更快。【古途】是和【幻绚鬼】交过手,即使在能力克制的情况下,他也不能这么快把【幻绚鬼】打翻。 “这是谁?”他问【幽月涧】。 “【傀王】,‘熊行’的首领,战力榜第2位。”【幽月涧】说。 看来悖反者的那些高手是全来了。 【古途】不想跟【傀王】打,也没必要和他打。于是他与旅人们继续前行。 在不远的一处高台上,“奠基者”们正在行进。他们观察到了【傀王】的战斗,但没有看到【古途】。 “那个秃头挺强的嘛。”花火说。“他靠的是身体能力,还是悖反操作?” “显然是悖反操作。”她的同伴说。 “老板,如果你和那个秃头打起来,谁会赢?”花火拽拽底比里斯的袖子。 底比里斯轻轻掸了掸袖子。他讨厌别人随便触碰他,所有人都知道,花火显然也知道。但他没有发作。 “老板比那个硫酸头强多了,你这什么话。”同伴急忙说道,用眼睛瞟着底比里斯的表情。 底比里斯的表情不怎么好看,这句话算是拍到了马腿上。 表情显示,底比里斯并不认为自己比【傀王】强。就从刚才的战斗来看,与【傀王】交手,他并没有生还的把握。 “我想起来了!”花火不适时宜地叫起来。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言语很惹人厌,又或者她根本是故意的。“那个秃头叫鬼王!” “是【傀王】,不是【鬼王】。”同伴纠正道。 “名字不重要。我记得他是战力榜第3,对?”花火说。 “是第2,第3是‘星之语’的首领【钟】。”同伴说。 “第2和第3也差不多,打架这种事情,看状态的。”花火说。“如果第2是这个实力,那第1是什么水平?” 这时,战力榜的第1位【死曜】正在对着一屋子“遗产”沉思。 这屋子里的每个“遗产”都有极高的悖反等级,皆为无价之宝。但它们都是被赤鸦抛弃的东西,也就是说,赤鸦认为它们是无用之物。 【死曜】是赤鸦的继承者。取走这些珍宝,或是无视这些珍宝,那一个能让他更加接近赤鸦的意志?这是个头疼的问题。 “如果你不要的话,可以麻烦让一让吗?”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我们很乐意取走它们。” 【死曜】微微抬头。声音的主人是个戴蓝框眼镜的高马尾女人,她的旁边站在一个沉静如水的中年男人。 “……我好像见过这两个。”【死曜】自言自语道。“……这两个东西叫什么来着?” “【永】,‘星之语’首席秘书,战力榜虚名5位。”高马尾女人不生气,淡然地做着自我介绍。 “【钟】,”沉静的男人也开口了。“‘星之语’创始人,战力榜虚名3位。”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220章 狗咬狗 “……这些是赤鸦的东西,也就是我的东西。”【死曜】说。 【钟】和【永】看着【死曜】,或许他们在思考。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不惧与【死曜】一战;但在见到【死曜】后,或许他们后悔了。他们转身,离开房间。 然后,【死曜】攻击了他们。他们退了,放弃对“遗产”的索取,但他还是攻击了他们。因为他讨厌【钟】的脸。能杀掉每一个你讨厌的人是一种很快乐的事情,可惜这世界上只有【死曜】能享受到这种快乐。 【死曜】所用的武器,是一口痰。他向着【钟】的背影啐了一口痰,然后那痰导致了空间的扭曲。痰液飞舞过的地方,连物体带空气统统被扭曲得像是被拧干挤水的抹布。如果被这口痰打中后颈,【钟】的身躯也一定会被拧成螺旋状,每根骨头都会碎掉。 不过,在【死曜】吐痰之前,【钟】和【永】便已发起了攻击。他们的离去不过是诱敌之计,针对【死曜】的陷阱早已布下。 “=封装程序=<自缚之茧>” 【永】早已布下一个危险的程序。这个程序就像是码农辛苦修好bug的大型程序,虽然看起来看起来可以顺利运行,但实则危如累卵,一个小修改、增加一个新功能就可能导致整个系统彻底崩溃。 【死曜】的痰触发了【永】布下的“自缚之茧”,引发了这个程序的连锁崩坏,而后,“环灾”爆发。“环灾”沿着痰飞来的路径,沿着扭曲的空间迅速蔓延向【死曜】,撕裂着自己所经过的一切代码。 对手的悖反操作越是高级,“自缚之茧”引发的“环灾”便越是凶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便是“自缚之茧”的特性。用来对付战力第一的【死曜】,自然是再好不过。 与此同时,【钟】的悖反操作也发挥了作用。 “=封装程序=<怠懈沉迷>” 【钟】是学者型的悖反者,因“解析了人类情绪的代码结构”而闻名于悖反者世界。他的“怠懈沉迷”能够直接干预目标的情绪,放大对方的懈怠天性。拖延与懒惰是根植于人性中的毒素,即使是进取勤奋之人也需时时靠意志力与其斗争;【钟】只需要稍稍诱导对手,令其沉迷于懈怠状态的舒适感,对方的一切行为便会立刻慢了下来。 此刻的【死曜】就有些懈怠。他知道自己动起来,闪开被“自缚之茧”诱发的环灾,可他身上懒洋洋的不想动。这一分懈怠情绪令他的动作慢了一秒,于是“环灾”吞噬了他。再强大的悖反者也是由代码构成的,代码被撕裂后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悖反者能逃脱“环灾”。 “他死了么?”【永】问。 “也许死了,也许没有。”【钟】说。“但无论如何,我们取走这些‘遗产’,他应该是不会有意见了。” 【永】拿出测试仪器,令其将光芒照耀在堆积如山的“遗产”上。他们两人不可能带走太多的“遗产”,负重战斗可是很容易翻车的。所以他们需要捡贵的拿,找出悖反等级最高的“遗产”。 光一照,“遗产”们就迅速变了色。 “貌似等级都不低。”【永】说。“全是无价之宝。” “哎,好烦恼。”【钟】叹着气。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再烦恼。”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 【永】望向屋外,看到了一个头皮烂掉的男人。他是战力榜第2,【傀王】。 他的身后还有一大票人,应该都是“熊行”的人,他的手下。 “恕我敬谢不敏。”【钟】说。“恐怕你的办法是砍掉我的脑袋,那样我的确是不会再烦恼了。” “这是个办法,但我把握不是很大。”【傀王】说。“我还有个把握大一些的办法。” 【钟】看着【傀王】。 “这些‘遗产’你没法全带走。”【傀王】说。“不如我拿一些,你拿一些,互不干涉,互不交战。如何?” “不好。”【钟】说。 “如何不好?”【傀王】问。 “要是我们看中了同一件‘遗产’怎么办?”【钟】说。 “论人,我们多。论战力,我比你强一些。自然是让给我了。”【傀王】说。 “说得好,只可惜我人比你多。”【钟】说。 很快,【傀王】发现,他们外面围了一圈人,“星之语”的人。 “星之语”与“熊行”都属于那种雄心勃勃的悖反者组织,也就是互为竞争对手。平分“遗产”看似共赢,却会令自己的对手坐大。“遗产”有五花八门的,万一里面出了个大杀器,又被竞争对手得到,他们就该睡不着觉了。所以,和谈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的尝试,战争才是必然的结局。 “星之语”和“熊行”打了起来。没多久,其他悖反者组织也加入了战团。又过了一会,刚刚被“环灾”吞噬的【死曜】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回来,这个男人似乎怎么也死不掉。最终,围绕着这个堆满“遗产”的房间,各方势力大打出手。 在乱战中,也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苍辉石”的成员不乏鸡鸣狗盗之辈,【狗道】便是其中一员。他不擅长战斗,但擅长借着他人战斗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顺”走。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在一众高手的眼皮底下溜进房间,又将“遗产”拿出来的;这是【狗道】的看家本领,他不会告诉别人。 【狗道】有一个优点,就是并不贪心。他冒险溜进房间,却只拿了一个酒壶形状的“遗产”出来。不能多拿,多拿容易引起注意。他躲进一处无人的角落,用测试仪器扫描了“酒壶”,“酒壶”变色不少,看来等级不低。在测试光芒的照耀下,酒壶上显现出一个“衔尾蛇”的图案。 “尖锐的图案表示武器,规整的图案表示工具,”【狗道】自言自语道。“蛇的图案……表示什么来着?” “表示医疗用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角落。 “【系缚】?”【狗道】把“酒壶”揣进怀里。“这是我发现的,就是我的,你不能抢。” “它不属于你,而属于你的团队,你只能分到赢得的一份。”【系缚】走进角落的阴影中。“这是规矩。” “又没人看见。”【狗道】压低了声音。“你别说出去,我分你一份。” “把它给我,我让你活下来。”【系缚】说。 “你要抢同胞的所获?”【狗道】惊呼。“你这是犯大忌,‘苍辉石’不会容许!” “又没人看见。”【系缚】撸起了左袖,露出了令人悚然的小臂。“……‘溃银之蛇’!” 【狗道】试图用悖反操作隐藏自己的身形,但已来不及。即使来得及,他也躲不过,悖反操作只会令他被反噬得更为严重。 “溃银之蛇”侵入了【狗道】的身躯,颠覆了他的代码。剧痛令【狗道】痉挛,他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然后便一动不动了。 【狗道】的手中还攥着“酒壶”。这是与他不相衬的宝物,为他招致了灾祸。【系缚】轻轻展开【狗道】的手指,取走了“酒壶”,把它揣进了衣兜中。【系缚】外套的兜很大,从外面完全看不出里面藏了东西。这件外套是他特意穿的。 【系缚】做出没事人的表情,步履轻盈地走出了角落的阴影。 而他恰好遇上了路过此地的【古途】。【古途】身旁还跟着静默旅人。 这真尴尬。如果他们没有看见彼此是最好的。但他已经看到了【古途】,【古途】也看到了他,而且【古途】看到他看见了【古途】。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你看到了?”【系缚】问。 “嗯。”【古途】说。 “从哪里开始看到的?”【系缚】问。 “全部。”【古途】说。 “那真不巧。”【系缚】说。 杀【古途】灭口不是个好选择。【古途】战力比他强,何况静默旅人也在一旁。 “你要拦我吗?”【系缚】问。 “不会。”【古途】说。 “多谢。”【系缚】说。“再见。” 他与【古途】擦肩,快步而去。 他犯下禁忌,事又败露,很快他便会被“苍辉石”追杀。他需要趁着大人们忙争“遗产”时,尽快把儿子带离营地。时间不多。 “我以为你不是这种人。”【古途】说。 “别对别人有太多‘以为’。”【系缚】头也不回。 “是为你儿子?”【古途】问。 “酒壶”是医用“遗产”,或许能治愈【系缚】的儿子。又或者它不用,但【系缚】必须试试。他不能以正当途径获得“酒壶”。如果它流入市场,他是买不起的。 【系缚】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走远。 “我们没看见他,”【古途】对静默旅人们说。“走。” 【幽月涧】没随他走,而是走进了角落的隐约。她试探了【狗道】的鼻息。 “还活着?”一名旅人问。 “活着。”【幽月涧】说。 “能治好吗?”旅人问。 “问题不大。”【幽月涧】说。“攻击是冲着他的记忆来的,不是中枢逻辑,躯体的代码还是完整的……不过,治好以后,大概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221章 五问 第221章五问 “藏宝室”是个狂躁的地方。温文尔雅的人进了这里,就会变得狂躁好斗。悖反者们疯了一样地攻击彼此,在抢到赤鸦的“遗产”之前,自己先成了某人的遗产。 而【古途】所追寻的文字也越来越“狂躁”起来。“藏宝室”里的代码很乱,所以那条引导者他的代码之线便更加卖力地躁动跳跃。 【古途】循着代码之线的指引,来到了一处垃圾场。所谓的垃圾场,其实堆的也是“遗产”,但经仪器检测,它们的悖反等级均较低。本来,若是在别处遇到这些“遗产”,悖反者们还是很乐意为它们大打出手的,奈何“藏宝室”里的宝贝实在太多,能携带的又实在有限,没人愿意拿这些大路货“遗产”。 没人要的东西就是垃圾。只是偶尔会有实力较弱、又有自知之明的落单悖反者来这里捡捡垃圾,【古途】也与他们相安无事。“实力较弱、又有自知之明”的悖反者,本就不会来这个高级别的超大型遗迹。 “垃圾”数量巨大,又疏于管理,结果就堆积成了山。非常不巧,代码之线告诉【古途】,他要寻找的东西,正位于这座垃圾山之中。看起来,为了找到第四个“楔”,他是非把垃圾山翻个便不可了。 往好处想,起码这些“垃圾”看起来不是很脏,也没怎么散发异味。但搬垃圾的动作还是不能太大,万一不慎把“遗产”弄坏,没人知道会爆发出怎样的“环灾”。 “你们不帮忙吗?”【古途】辛勤地翻着垃圾,问静默旅人。 然而静默旅人没有帮忙的理由,所以【古途】只能自给自足。静默旅人倒是对“观察【古途】”一事显得非常热心,津津有味地看着他忙上忙下,免得他一不留神就干出什么危机世界安全的事情。 “你们帮我一下,我早把事情办完,你们也可以早回去休息。”【古途】劝说旅人。 旅人们意识到干瞪眼监视【古途】确实挺累人的,于是他们给地上铺了块布,坐下来一边吃东西一边监视【古途】。 那么一瞬间,【古途】觉得自己的“垃中寻宝”行动将会持续一整年。但实际上,他只花了15分钟,代码之线便给出了提示。它清晰地指向了直立着的黑色容器。“垃圾”有大有小,这个容器显然属于大的。它高逾两米,宽约半米,形状像个冰箱。 容器的正中位置,有一个红色的圆形凸起,直径约5厘米。一点孤零零的红色显眼地出现在全黑的容器上,实在让人有按下去的动作。【古途】的指尖已经放到了凸起上。 原本坐着歇息的旅人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显然是对这个黑色容器相当警惕。这里的“遗产”等级都不高,但既然是赤鸦把这个“遗产”指引给了【古途】,那么它里面必定有些蹊跷玩意。 【古途】按下了凸起。然后,容器的表面亮了起来。 旅人们开始构筑悖反程序。如果容器中蹦出什么异界生物,他们便会当场将其格杀。 不过,容器和平得很,它只是在亮起的表面上蹦出了两行文字。 “若世界即将终结,而万法无力回天。” “但你可获一神迹,则应当如何选择?” 什么意思?这是智力测验吗?答对了就会有奖励? 世界即将终结,这是个大前提;而且,无论你做什么,都救不了世界,所以也不用费心去救了。 这时候,多数人的选择都是顺着心意度过最后的时间。有人会选择陪伴家人,有人会选择完成未竟之事,也有人会选择无视法律与道德、充分释放兽性。 这时候,你被赐予了某种力量,即所谓的“神迹”,而且这个超能力有很多种,你可以从中选择一种。应该是这个意思? 那些最受欢迎的超能力,比如极致的力量、预知未来、无限金钱或透视眼都没什么意义了,毕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有钱有才能也没时间享受了。 “所以,肯定是要选择时间系的神迹?”【古途】自言自语道。 比如时间停止,或许时间倒流什么的。 把时间停下来,世界末日就不会到来了。不过,在完全静止的时间里,活着貌似也没什么意思。 把时间倒流到很久之前,那么末日就是相当遥远的事情。但末日还是无法避免,所以多半还是重复同样的人生。想想看,似乎还是没什么意义。 “让‘时间变慢’或许是个好主意。”【古途】说。 时间的流逝变慢,把1天变成10年。假如世界3天后毁灭,你就还有30年好活。30年还是能做很多事情的。 容器似乎是接受了这个回答,于是它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众人皆获神迹” “一人独获神迹” “无人可获神迹” “孰为最佳选择?” 若无人可获神迹,那么世界将如期灭亡。 若所有人都获得了神迹,所有人的时间都从3天变成了30年,世界末日的危机似乎便由此延后了。当所有人得知自己的生命最多还剩30年时,他们会选择更有意义地度过人生吗?多半不会。最初他们会立志要珍惜时间,但很快人类固定的惰性会战胜渺小的决心,最终依旧是蹉跎。他们会蹉跎掉这30年的岁月,直到还有几天就是世界末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若只有一人获得神迹,这人会是谁?他将被赋予怎么样的责任,又将背负怎样的期待?总之,【古途】不愿成为这个人。那样的人生,每分每秒都将是煎熬。 “没有最佳选择,都一样。”【古途】回答。“但如果让我选,我会选择无人获得神迹。” “你的选择和我不同。”容器上的文字如是说。 这是“选错了”的意思吗? 容器的发光表面再次显现了文字。 “苦寻之物,终为泡影。” 这次的文字不是问题,而陈述。看来【古途】输了这场智力游戏,奖品没有了。 苦寻之物,终为泡影。既然如此,不那么执着不就好了吗? “那就放弃。”【古途】说。“没办法的事。” “又一次,你和我做出了不同选择。”容器上的文字如是说。 嗯? 什么选择? 难道第三个问题就是“苦寻之物终为泡影”后该如何应对吗? 而容器的第四个问题是:“久行之末,渐忘初心。” “初心什么的,忘了也挺好啊。”【古途】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所谓成长,就是把儿时最美好的事物逐渐磨灭的过程。当最初的感动磨灭殆尽时,人将不会再失望,于是他便老了。 容器问了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仅为永久铭记,终将一切遗忘。” 【古途】看不懂问题,所以不知道如何回答。 反正他之前的回答基本都错了,所以这题不答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正当他这么想时,容器打开了。 旅人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容器本没有门,却从光滑无隙的表面打开了门。门中直立着一块坚冰。 坚冰约有一人来高。它之所以这么高,是因为里面冻着一个人。 在开门的同时,坚冰开始融化。它只用了5秒,就化成了水,涌向了容器之外。【古途】急忙跳开,却还是被弄湿了鞋。 坚冰中的人睁开了眼睛。他是个赤裸的男人,遍体皆是纹身,纹着一只赤红的鸟。 男人走出了容器,而后一身赤红长袍不知从何而来,包裹在他的身躯上。 看到这幅装束,【古途】立刻明白了:这个男人是赤鸦信徒。 静默旅人比他更快地明白了这一点,他们立刻对男人发起了攻击。 “=封装程序=<逻辑链止>” 旅人们的程序从十一个方向袭向了男人。如果男人被其中一段程序命中,他将失去悖反操作的行动,同时躯体的动作也会停止。 但男人很快,比所有的静默旅人都快。他一跃向前,闪现到了【古途】的面前。 他的目标是【古途】。 反击已来不及。仅是一瞬间的对视,【古途】便明白了:这个男人构筑程序的速度远在他之上。 于是,只有逃。 “=封装程序=<人间漂流>” 【古途】遁入了“代码坐标系”,而后那男人一口咬了过来,像一头饥饿的狼。【古途】想起来,【死曜】也喜欢用“咬”作为攻击方式。 男人仍在“现实坐标系”,但他却咬到了“代码坐标系”的【古途】。【古途】感到自己的代码被男人的牙齿撕咬咀嚼。 【古途】下意识地一拳挥向男人的下巴。 可惜,打不中。 男人与他近在咫尺,男人的牙齿啃食着他的躯体。但他的拳头,却与男人的下巴间有千里之隔。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然错乱。 【古途】想起,这远不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计俩。 “这是……超越系法术?” 一个不知道在冰箱里冻了多少久的男人,也有双生之鉴吗? 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 他的拳头本与男人的下巴有千里之遥,这段距离却莫名其妙地骤然缩减为零。 更莫名其妙的是,他在“代码坐标系”的拳头,触碰到了在“现实坐标系”的男人下巴,并狠狠地将它击碎了。 更更莫名奇妙的是,这个看起来无比强大、不比【死曜】好对付多少的男人,随着他的下巴一起碎掉了。 男人的喉咙中发出了干涩的声音。 “……处刑,结束了。” 男人像是被风干的泥块般碎裂了,他的碎片散落一地,没有流下一滴血。 男人碎裂之时,【古途】的意识漂流到了天际。 “=封装程序=<追死之印刻>”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222章 第四楔 “时间:新历801年,12月20日,15:10” ——204年前。 【沧】出生于一个下雪天。 那天很冷,所以他的母亲给他裹了两层的被子,才把他放到街角。可惜盛他的盒子不防水,很快就被雪浸透了,冻得他嗷嗷大哭。如果不是路过的流浪汉及时发现了他,他的出生与死亡时间之间大概不会超过5个小时。 流浪汉非常麻利地给他卖给了行商人。这是一笔三赢的交易:【沧】得到了生存的机会,流浪汉得到了酒钱,而行商人得到了一件暴利商品。 三个月后,行商人把他卖给了一个无子的人家,从中谋取了二十倍的利润。流浪汉真的很不擅长砍价。 【沧】长到三岁时,那个人家喜得贵子。既然有了亲生儿子,他们只好把【沧】送去了孤儿院。幸好三年的时间不算太长,离别对彼此都不算痛苦。【沧】是真的把对方当成了父母,所以其实还是有些痛苦的,但那么大的孩子都很健忘,长大后很多事情都忘了,也就可以当作从没痛苦过。 【沧】自幼性情顽劣,不服管且报复心强,孤儿院的管理人员都不喜欢他,其他孩子也不喜欢他。他试图用暴力让孩子们屈服于自己,只不过他的出发点虽好,武力却严重不足,最终沦为了被欺负的对象。 但【沧】很聪明,他稍微耍了些手段,便酿成了一起事故。欺负他最凶的孩子,也是最受管理人员喜爱的孩子,在那次事故中受了伤,破了相。这让管理人员们很气愤,因为那个孩子是最有希望被人领养的,而这意味着不菲的一笔收入;而且【沧】还不够聪明,最终管理人员发现了事故和他之间的关联,当时院长差点下定决心从此之后再也不给【沧】吃饭了。下属劝阻了院长:如果【沧】没饭吃,还不知道会到哪里偷东西吃呢,最终只得作罢。 全院的人都希望【沧】早日被领养,而所有人也都清楚,【沧】是最不可能被领养的。后来,战争袭来,孤儿院举家搬迁。搬迁的前一天是【沧】的14岁生日,院长说14岁的【沧】已经是个男人了,便准予他喝酒。那一天【沧】很开心,他终于不用偷酒喝,而可以光明正大地喝酒,而且厨师为他做了顿丰盛的晚餐。 【沧】喝得尽兴,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醒来后他发现孤儿院中已空无一人,值钱的东西也不见了。显然,他们趁夜搬走了,他当然不会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说起来,其实他应该感谢他们。因为他们选择了遗弃他,而不是杀掉他。为此,他们还赔上了七瓶劣酒,还有一顿丰盛的晚餐,也算是仁至义尽。 战乱摧毁了这个国家,【沧】也流离失所。15岁那年,他被抓了壮丁,打了7个月的仗。战争打得很没技术含量,双方的指挥官都毫无战术素养,士兵们也全然没有经过训练,战斗的过程和打群架差不多。低水平的群架中,好狠斗勇的人和卑鄙阴险的人最需要提防,而【沧】恰好这两项素质都具备。这7个月,他一共杀了42个人,其中20个靠偷袭,17个靠捡漏。 不管怎么说,杀了这么多人,还幸运地活下来,论军功也该晋升了,但【沧】的顶头上司很讨厌他,所以他永远是大头兵。再后来,他们战败了,部队也解散了,他随之获得了自由身。 掌握了军事技能与战争经验的他由此转行做了土匪,跟着一个叫“土龙”的匪首混。一次,他们劫掠了一个村子,抢了粮食和女人。全村的女人都在尖叫,除了一个僧侣打扮的年轻女性。 她穿着厚厚的红袍,看不出身材,但脸很漂亮。引起他注意的是她的镇定。他问她为什么不害怕。 “我有圣君加护,诸害不加于身。”她说。 他对教徒没什么好感,但那女人的从容让他有些心动。美丽、高洁又意志强韧的她,仿佛是盛开在淤泥中的花。 “你可以放下屠刀,和我一起追随圣君。”她说。 当时他的脑袋不清醒,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他一世浑浑噩噩,仅仅为活而活。追随着某个伟大的存在,似乎可以让他过上崇高的人生。至于那个存在是真是假,不那么重要。 但追随红袍女人的代价是,必须与自己的同事为敌。他们人多,他不是对手。 然后,那个红袍女人出手了,把他的同事杀得干干净净。她似乎真有神明加护,能使用某种近乎奇迹的法术。她告诉他,只要对圣君的信仰足够虔诚,他也可以拥有同样的力量。 如果【沧】那时不选择追随那女人,他的人头将会与同事们一样在地上乱滚。而他阴差阳错地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神迹。 后来,他得知,红袍女人叫做【烟】,她所信奉的是一个叫做“赤鸦圣君”的古代英雄。信仰赤鸦圣君的人们穿着红袍聚在一起,自称赤鸦信徒。 赤鸦圣君生于800年前,是志在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世界已至灭绝边缘,唯有赤鸦大帝才有方法逆转一切。为此,人们必须抛弃固有的生存方式,开创一个新的世界;而凡俗又邪恶的人们不理解这一切,为着一己私欲杀害了赤鸦圣君。 “他们终将遭到报应。”【烟】坚定地说。“所有反对我们的人,都将被诅咒所吞噬。” 对此,【沧】半信半疑,但他仍努力地履行着赤鸦信徒所坚称的教义。 原因之一,是想让自己枯淡的人生有些意义。 原因之二,是赤鸦信徒们真的掌握着了不得的力量。据他们说,那是传承自赤鸦圣君的技艺,而他们穷尽一生所掌握计俩,不及圣君大能的万分之一,但也足以横行世间。 原因之三,是【烟】信仰着赤鸦。赤鸦是【沧】与【烟】之间的唯一话题。他对赤鸦了解得多,便越有与她交谈的机会。至于更多的事情,他不作奢求。 【沧】学得很快。掌握赤鸦的技艺有两个要点:一是对现世的规则不屑一顾;二是对赤鸦的信仰足够虔诚。他似乎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很快,他便成了运用赤鸦技艺的大师。 赤鸦信徒有很多敌人。而【沧】非常不介意弄脏双手去屠戮那些敌人,所以他在组织里晋升得很快。 23岁那年是【沧】的命运之年,不光是因为他于该年进入了组织的核心层、接触到了最深奥的赤鸦技艺。那一年,【烟】背叛了组织。组织不会容忍叛徒,而【沧】是最适合执行裁决的人。 如果没有【烟】,【沧】不会成为赤鸦信徒。而如果没有成为赤鸦信徒,【沧】就只是一条野狗,他的人生就是虚无。 【沧】杀死了【烟】。 此后的【沧】,变成了一条疯狗。他杀了无数的敌人与朋友。任何人,只要对赤鸦表现出一丝不敬,【沧】便会当场格杀,不问手段、不计后果。 信徒们发现,【沧】掌握了一种谁也无法模仿的技艺。通过这种技艺,他可以跨越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无视因果格杀对手。 【沧】告诉他们, “这是超越系的力量。这是……赤鸦圣君的力量本质。” 在这股力量的指引下,【沧】开始更多关注一群叫着“混沌布道者”的人。 混沌布道者是一群邪恶的暴徒,能使用一股奇妙的力量。对【沧】来说,信仰不同的全是敌人,所以混沌布道者无异是敌人。他们之间交战多次,也曾为了对抗静默旅人而短暂携手,但【沧】之前并没有特别在意他们。 但在掌握了“超越系”的力量后,【沧】越来越有种感觉:赤鸦的力量与混沌布道者的力量是同源的。他开始怀疑,布道者们所信仰的“混沌救世主”,是否和赤鸦帝是同一个人。 他尝试和混沌布道者接触。但布道者是一个松散又阻止混乱的组织,他和一位布道者首领谈好了要见面,另一个布道者首领却趁机袭击了他。 然后,【沧】有了惊人的发现,他意识到:“超越系”的赤鸦技艺,是布道者们的混沌力量的克星。赤鸦技艺并非凑巧地克制混沌之力,它根本就是为了压制混沌力量而设计的。布道者大败,袭击者全数被【沧】屠灭。 受此启发,【沧】捕获了数十名布道者,在严刑问询下深入地了解了他的混沌力量。然后,他又根据混沌力量有意地改进了自己的赤鸦技艺。自此后,【沧】成了混沌布道者的天敌,战必胜,胜必屠,布道者只得躲着他开展活动。 “要点就是逆向构筑圣君的技艺。”【沧】告诉其他信徒。但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意思。 50岁时,【沧】的心尚未老,但躯体已不堪侵蚀。他担心自己大限将至,而杀孽过重的他将得不到圣君的原谅。为此,他每夜被噩梦萦绕。【沧】开始热心地搜寻赤鸦“遗产”,希望得到长生不老之法。终于,他找到了极品“遗产”——一个沙漏。而这是他厄运的开始。 沙漏自行转动,一个面容可憎的人出现在他面前。那人似是被遍体烧伤,而后又中了毒、害了病,浑身找不出一片完整的皮肤。 然后,【沧】跪了下去。 人与人的力量是不同。 如果凡人的力量是1,赤鸦信徒的力量是10,【沧】的力量就是100。然而,那个人力量是。在其面前,【沧】只是蝼蚁。 而后,他理解了,这个人便是赤鸦帝。赤鸦帝为处刑他而来。 “如果我说出罪行,您能否免我一死?”他问赤鸦。 “不能。但你会死得坦然些。”赤鸦说。 【沧】不想死,所以试着攻击赤鸦。他用了所有手段,而赤鸦只抬了抬手,他的躯体便被瓦解了。 反抗与不反抗,没有任何区别。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忏悔。 “我从来没有信过您。一直以来,我只是把您当作一个震服他人的工具。”【沧】说。 他知道,赤鸦早已知道这一点。他不可能隐瞒任何事情。 “所以你才能掌握我的技艺,比任何人都好。”赤鸦说。“悖反的关键,是不信。” “混沌的本质,也是不信么?”【沧】斗胆问出那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混沌,无所谓信与不信。” “混沌与您的力量有何关系?” “混沌与我的技艺毫无关联,也仅有一线之隔。越是追求力量,便越是会被混沌侵蚀。”赤鸦帝指指自己那骇人的脸。“这便是例证。但为了对抗混沌,你必须与混沌共舞。” “感谢教诲。”【沧】说。“只是我已无命践行。” “我知道。”赤鸦说。 寒气袭来。【沧】支离破碎的躯体与代码,正被坚冰凝结到一起。 距离死亡,他还有几秒钟的时间。于是他继续忏悔。 “我杀他们,不是因为他们不信您。而是我想要杀死他们。”【沧】说。 赤鸦不言语。这种事没什么奇怪的,不需要言语。 “我杀死【烟】,不是因为她背叛了组织。”【沧】说。“而是因为她有了爱人。” 赤鸦仍不言语。 “组织不重要。从来不重要。”【沧】说。“但我必须毁了她。” 赤鸦静静地看着他凝结成冰。 “……其实,我没有杀她。”【沧】说。“我侵犯了她,把她囚禁在我的密室,从此不见天日。她便是我的鉴,我的超越力量来源。” 至此,【沧】被坚冰包裹。所以他再也不能继续忏悔了。 赤鸦将他装进黑色的容器。那是他的处刑地,他的流放地,他的棺。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223章 第五楔 【沧】在坚冰之中度过了一百五十年的岁月,然后来到了【古途】的面前。 赤鸦赋予他的使命只有一个:被【古途】杀死。 千年之前的赤鸦帝,似乎知道【古途】具有“追死之印刻”的异能,能读到死者的记忆。 【沧】的残骸化作了灰尘,随风飘散。 【古途】注意到:黑色的容器中还放着一个圆形的物体。 那个是干枯的头颅。【古途】认出来了,她是【烟】,【沧】的双生之鉴。赤鸦让她以只剩头颅的形式存活了下来,伴随着【沧】度过百年的处刑。 随着【沧】的消散,【烟】的头颅也化作了烟尘。她终于结束了这漫长的折磨。在那烟尘之中,他找到了一个沙漏。 之前的沙漏【古途】已经交由静默旅人保管,所以这是第二个沙漏。或者,从时间顺序上讲,这才是第一个沙漏。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静默旅人们围了过来。 “我见到了赤鸦帝。”【古途】说。 史上最臭名昭着的暴君,原本只是一块破败腐朽的烂肉。然而,这块烂肉,依旧拥有着压倒一切的力量。 烂肉出现的时间点,是距150年前,那时距离赤鸦战败已有850年。这么说起来,“赤鸦从未死亡”的传闻很可能是真的,只不过活的状态不怎么好。 “我还知道了两件事:”【古途】说。“第一,赤鸦是混沌的敌人。从这个角度讲,你们和赤鸦信徒联手也不是不可能。” “绝无可能。”【幽月涧】说。 “第二,对抗混沌的关键是超越系的法术。而赤鸦已经把那个法术告诉我了。”实际上,是借【沧】告诉【古途】的。对抗混沌最有效的法术,实际上是【沧】创造的,或者说是改良的。 “唯一的问题是,我目前还用不了超越系法术。”【古途】说。 他原本是超越之体,不知道穿越过来变成代码后还是不是超越之体。而且,即使他是超越之体,也不具备使用超越系魔法的素质。即使他有那个素质,现在也没地方去找双生之鉴。 或许“第五楔”能帮助他解决这个问题。 【古途】再度使用了“人世漂流”,然后发现代码之线仍在躁动。它们指向了“藏宝室”内的另一个方向。 ——“藏宝室”里有两个“楔”。 既然有代码之线指引,找到它便不是什么问题。 问题是,现在各方势力正在为一个透明的圆球大打出手。这个看着像是水晶球的玩意,经各方鉴定是这座遗迹里悖反等级最高的“遗产”。所以,谁都不会把它让给别人。 而它恰巧也是代码之线所指向的目标。它便是“第五楔”。 “这故事就不能有和平一些的结局吗?”【古途】抱怨道。 没有。世事总是难以尽如人意。 目前,争夺水晶球的人虽然多,但有实力的其实就那么几个人: 战力榜第五的【永】,“星之语”的二把手。 战力榜第三的【钟】,“星之语”的老大。 战力榜第二的【傀王】,“熊行”的老大。 以及,战力榜第一的【死曜】。他被“环灾”吞掉后不久又回来了。 行,战力榜上的牛人,除了第四全来了。 “话说,战力榜第四是谁?”【古途】问。 “是我。”一名年长的静默旅人说道。他这是这群旅人的领队,名叫【望遂骨】。 ……好。战力榜前五都来了。五位之后的,其实也来了,比如排名第六、被【傀王】几下放倒的【利斧】。【古途】懒得算上他们,局面已经乱得不能再乱了。 要强抢水晶球,最大的敌人无疑是【死曜】,其次是【傀王】。【古途】和【死曜】交过手,也见过【傀王】的手段,自知不是此二人的对手。不过,目前这两个人正捉对厮杀,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注意到【古途】。 【古途】打算用“人间漂流”先溜到水晶球跟前看看,说不定他一走过去,“第五楔”就自动开启了呢?人终究是要乐观些。 他遁入了“代码坐标系”,不断向水晶球接近。还有20米。 15米。10米。7米。5米。 就在他即将接触到水晶球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封装程序=<明灯之印刻>-万物明晰-” 他直觉地意识到,“明灯之印刻”是忘却系的印刻,他最讨厌的一个系别。他只认识一个会用忘却系印刻的人。 然后,他的“人世漂流”就失效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了“现实坐标系”。 接着,他看到一群人不怀好意地冲向了水晶球。那群人他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其中的那个白衣服老人他见过,他是“奠基者”的首领——底比里斯。 而那个害他现身的忘却系法师他也认识。红发,雀斑,不怀好意的笑容。 “花火?” 花火也看到了【古途】。“嗯?你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怎么还是副穷酸模样?明明古伦尼好看多了。” 这时众人发现了奠基者的企图,纷纷过来拦截,而【古途】也成了他们的围殴对象。花火全责。 “我这个样子很帅好吗?”【古途】反驳道。“而且你还不是和现实世界的形象一样?” “因为我现实中就很漂亮啊,”花火边殴打袭来的悖反者边说。“又不需要靠穿越来提升美貌。” 【古途】很想一肘子打飞花火以示反对,但现在他被众多悖反者包围难于脱身。相对地,花火也腾不出手打他。 在混战中,【钟】拿到了水晶球。他持有了水晶球大约不超过5秒钟,【死曜】和【傀王】便停战了,携手夹击【钟】。尽管【永】携一众“星之语”来助战,还是一瞬间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傀王】拿到了水晶球,于是他和【死曜】又打了起来。 水晶球易手了十几次后,【死曜】终于拿到了它。接下来,所有的人开始围攻【死曜】。所有人加一块也打不死【死曜】,但还是打得他丢了球。水晶球飞啊飞,飞到底比里斯手中。众人围攻底比里斯,底比里斯传球给花火。花火拒绝成为众矢之的,便一个漏球把它漏给了同事,结果那名同事当场被打进了地板里。 那块倒霉的地板恰好在【古途】身边,所以【古途】一把将嵌进地板的水晶球抠出。球在他手上停留的2秒,然后【死曜】张开大嘴扑向了他。 【死曜】一口将【古途】的下半身咬碎,与此同时,【古途】构筑了一个程序。 “=封装程序=<返身之印刻>-极刑之罚-” “返身之印刻”,以眼还眼。05秒后,【死曜】的下半身也碎裂了。 这种诡异的悖反操作把【傀王】吓了一跳,他进攻【古途】的动作犹豫了。就在他犹豫之时,水晶球放了光。 “最终之楔,开启。” 争斗消失了,【古途】的周遭安静了。他来到了一个宏伟的殿堂。 殿堂之上,有一个高耸的阶梯;高耸的阶梯上,坐着一个宏伟的人。那人有着不凡的气宇,却用层层布条把自己裹成了布条,跟木乃伊没什么区别。 【古途】立刻明白了,那个宏伟的人就是赤鸦帝。身体都烂成那个样子了,可不是得裹着点么。 一群身着黑袍的人,跪倒在赤鸦帝面前。 赤鸦的声音很难听,难听得像是在淤泥中努力转动的生锈齿轮。“你们将忠诚献于我,我将神迹赐予你们。从此以后,你们便是我的剑,我的盾,我的耳目与臂膀。你们横行于世,无人可与你们匹敌;你们也隐匿于世,你们的威名,将不被任何人得知。” 赤鸦帝站起,走下阶梯。 “由是,我将赐予你们名字。从今以后,你们就是——” 生锈的齿轮稍作停顿,而后继续转动。 “——静默旅人。” 【古途】走向黑袍的旅人,试图询问:被赤鸦赐予名字的他们,为何又要与赤鸦为敌。但他们听不到他的声音,他触碰不到他们的身躯。 因为,这里是千年之前—— “时间:微光历1852年,10月10日,2:30” 此时,人们还没有使用新历纪年。新历的开端,始于赤鸦帝的死亡。 在这个年代,赤鸦以其武力闻名于世,也以其残暴令人神共愤。 在这个年代,不同文化、不同地域的人们携手奋起,共同对抗赤鸦的暴政。 最终,连最忠于赤鸦的静默旅人也无法忍受良心的谴责,于阵前倒戈,促成了赤鸦的兵败。 在那场决定世界命运的决战中,众人团结一致,才艰难地战胜了不可一世的赤鸦。 史书上没有记载的是,在决战的前夜,一个男人秘密造访了赤鸦帝。 在“第五楔”的幻象中,【古途】目睹了那一幕。 那个男人很特别。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他。因为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容貌。 “你是谁?”赤鸦问。 “格林格莱斯。”男人答道。他的身躯比山还大。 【古途】努力地找回自己残缺的记忆。 他依稀记得,自己曾去过一个叫做鲁斯坦帝国的地方,格林格莱斯是那里的神瞰代行者。【古途】看见格林格莱斯堕入了混沌,而后变成这幅山一般的模样。那是不久前的事情。 而这个山一般的混沌格林格莱斯却出现在了【古途】所在时间的千年之前。 这一切,有什么决定性的错误。 【古途】下意识地掏了掏兜,然后,他掏出一张牌,牌上画着一个铃铛。 他想起了这张牌的名字:狗。 而后,混沌吞没了千年。 第224章 “空无一物” “狗不会抛弃你。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它就会飞奔向你。无论它身在何处。” 名为“狗”的黑牌在燃烧,【古途】在燃烧,他身上的代码也在燃烧。五个“楔”在他的代码流下了印记,而如今,它们与“狗”牌一起,在他燃烧的代码上融合了起来。【古途】的代码中多了一段文字:“仅为永久铭记,终将一切遗忘。”他能读懂它们,却无法解析它们。 【古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在刚才的“藏宝室”。水晶球还在他手上,之前的意识穿越仅经过了不到一秒时间。 所有的悖反者都开始攻击他,试图夺回水晶球。静默旅人终于决定出手帮助【古途】,但以他们的力量,能否对抗这么多强者实在是个问题。几十种致命的悖反操作一起飞向了【古途】。 “=封装程序=<原初之印刻>-无限等分龟径-” 由于某种不可理解的原因,【古途】使用了超越系法术。他改变了距离法则,那些悖反操作将永远无法触及他。 极顶高手们停止了攻击。他们意识到【古途】的操作很诡异,认为最好还是先观望一下。那些战力较弱的人则直接看懵了。唯有顶级得不太明显的高手还在继续进攻,比如战力榜第6的【利斧】,还有战力榜第8的【幻绚鬼】。 【利斧】在左,【幻绚鬼】在右,左右夹击,神仙难逃。【古途】突然有了个想法。 “=封装程序=<原初之印刻>-第二永动妖精-” 众所周知,热量总是从高温物体流向低温物体,这是底层的物理法则。如果这个物理法则不奏效,热的物体就会越来越热,冷的物体就会越来越冷,那就出大事了。 而【古途】的悖反操作,就搞出了“大事”。他不过挥了挥手,【利斧】就被冻成了冰坨子,而【幻绚鬼】则被烫得满地打滚。他把【利斧】的热量传达给了【幻绚鬼】,一手寒冰一手火焰。 他觉得这个招数太酷炫了,肯定能吓趴这一种悖反者。但【死曜】没有被吓趴,而是攻了过来。他似乎看穿了【古途】的底细。 【古途】对【死曜】有心理阴影,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交手,所以用“无限等分龟径”改变了二人之间的距离,让【死曜】永远触碰不到自己。 但【死曜】一下子就跳到了他面前,无视了“无限等分龟径”。这孙子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接着,【傀王】似乎也看穿了【古途】的技俩,他也穿越了“无限等分龟径”来到【古途】面前。被这两个人夹击,【古途】会当场逝世的。 情急之下,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新的法术,或者说悖反程序—— “=封装程序=<原初之印刻>-脱兔的洞仙境-” 他也不知道这个程序是干什么用,只是直觉地认为自己应该使用它。 然后,水晶球炸了。 像水晶球这种高级别的“遗物”,你就算用核弹轰它也不会炸的。但在【古途】使用了那个程序后,它炸了。 一般来说,物体爆炸会炸成碎片,更严重的会炸成渣,再严重的会炸成灰烬。可水晶球连灰烬没有剩下来,它直接湮灭了。 不仅如此。 在水晶球湮灭之后5秒后,这座遗迹中的“遗产”,包括那些没被捡起来的和已经揣兜里的,统统湮灭了。这座遗迹里什么也没剩下,大伙一起打了个寂寞。 所有人都停止了争斗,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古途】。 【古途】觉得“脱兔的洞仙境”的唯一作用,就是加速他的逝世。现在逃跑似乎来不及了。 人们还没来得及把他打成代码卷饼泄愤,整座遗迹坍塌了。剧烈的地震席卷了所有人。 一般来说,一座建筑物坍塌时,高层的人会摔到低层;但赤鸦遗迹不是一般的建筑物,它的空间是混乱的,所以低层的人会摔到高层,南侧的人会摔到北侧。遗迹一塌,人们就不知道被摔到哪里去了。 【古途】被摔到了刑讯广场,那个堆满人骨的地方。幸运的是他摔得不重,几乎没受伤;不幸的是他摔到了坑底,身上压着成百上千具尸骨。他不想被尸骨压扁变成它们的同伴,于是用“极星之印刻”强化了身体。 在努力爬出尸骨坑的时候,他突然抽筋了。不是肉体的抽筋,而是代码的抽筋。确切地说,刚才的水晶球爆炸似乎让他受了一点反噬,代码有些不听使唤了。其实他的代码状态一直不太好,需要好好地医治一番。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爬梯子爬到一半时闪了腰,进退不得。幸好,有人及时地伸出了手,将他拉出了坑。 看到那人的时候,【古途】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 那是个身材纤细的女人,穿着便于行动的帆布衬衣和牛仔裤,戴着银色的手镯。握着她的手时,他觉得这一定是温柔的人,只有温柔的人才会有如此温暖而柔软的手。干净、淡定、从容,这就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她就像是路边一朵淡色的不知名小花,不起眼,不惊艳,但有一种波澜不惊的隽永。 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几乎要对她一见钟情,但又强烈地意识到他不能那么做。他记得自己有个女朋友,只是从穿越到灰界起,就一直想不起女朋友的脸。 他端详着面前这个帆布女人的脸。她用长发遮住了半脸的脸,又用口罩遮住了剩下一半的一半。尽管如此,从没遮住的那四分之一上,他还是看到纵横交错的伤痕。真可惜,她是个美人人胚子,但伤痕毁了一切。 “多谢。”他对那女人说。“我是【古途】,算是……‘苍辉石’的人。” “我是【静夕】。”女人说。“考古学者。” 考古学者?赤鸦遗迹一贯很受考古学者的欢迎,但这次的遗迹在山坑里呢。普通人应该没办法进来? “我是悖反者,只是没有隶属组织。”【静夕】说。 她对遗迹的兴趣远高于“遗产”,并不因“遗产”的湮灭而懊恼。她可能是这座遗迹里为数不多的不憎恨【古途】的人了,于是二人结伴寻找出口。 【静夕】很渊博,历史造诣颇高。一路上,她基本不会主动发起对话,但对于【古途】的问题,全部能给出颇有见地的回答。她看待问题的视角总是客观又清澈,从不预设立场,被反驳也不愠怒,和她交谈,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作为一个有女朋友的人,【古途】觉得自己不应该向要她联系方式。但错过一个这么有趣的人,他又觉得很可惜。如果她是男人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对她动心,也便会毫无顾忌与之交往。他很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抛开这个有趣的旅伴不谈,寻找出口的过程还是很煎熬的。遗迹坍塌之后,空间已经完全错乱,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被传送到了哪里,一不留神就回到了老路。做记号、画地图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片空间错乱得毫无规律。 “再找不到出口,我们可能会饿死在这里。”【古途】悲观地说道。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走了这么久,居然没遇见别人。明明这遗迹里之前还到处是人。 如果能遇见其他人,实在饿得不行了还可以把他们吃掉。……开玩笑的。 又走了30分钟后,他们来到了“藏宝室”。只不过这里已经没了“宝贝”,空荡荡的白茫茫一片。 “说不定我们就要到出口了。”【静夕】说。 “你真会鼓励人。”【古途】说。 “你看,我们之前一直在几片空间反复穿梭,但这个地方,我们一次也没来过。”【静夕】说。“这或许是个预兆。” “我觉得只是偶然。”【古途】说。“这破地方一点规律都没有。” 话音未落,“藏宝室”里突然多了十几个身影。喂,要不要一次遇见这么多人? 在那些身影中,【古途】看到了“2号”【傀王】,5号【永】和6号【利斧】。他们也看到了【古途】,而且眼神很不友善。【利斧】手上还拿着斧头。 “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古途】对【静夕】说。“我去去就来。” 【古途】不是【傀王】的对手,【永】的招数也很棘手。但他不想在【静夕】面前当逃兵。 “=封装程序=<原初之印刻>——” 程序还没构筑好,一个身影骤然出现在【古途】侧向。他之前完全没注意,直接被人影扑倒。 而【傀王】、【永】和【利斧】的攻势已至—— “源则悖反。” 【古途】以为自己会死,但他没有。他看清了那人影的脸。 “【幽月涧】……?” “……手镯!”【幽月涧】将他扛起,用尽最快速度逃离。 【利斧】的身形已化作了蓝线。她没有击中【古途】,手中斧却贯穿了【古途】身后的【静夕】。 铁斧深入【静夕】的小腹,鲜血涌出。 但血不是【静夕】,是【永】的。 【永】飞在半空。此时,此刻,她距离【静夕】150,距离【利斧】180,距离【利斧】手中的斧185。 她的脑袋掉了,因为她的脖子被斩断了。凶器是【利斧】的铁斧。铁斧没有接触过她,但沾满了她的血。 【利斧】的臂与腿交换了位置,脑袋则装入了被肋骨包裹的胸腔。小腿本应长在大腿上,而不是大臂上,腿骨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它清脆地断了。同样断掉的还有肋骨和脊髓。【利斧】1秒前还是个人,但现在已经没人能认出她是什么物体。总之不是生物,因为她死了。 【傀王】距离最远,所以他死得最早。实际上,他在发起进攻之前已经死了,只不过他暂时忘了。他一直没有想起来,因为死人什么也想不起来;但物理法则想起来了,所以【傀王】死的时候内脏已经全不在体内。它们可能去了大洋的彼岸,反正也没人关心。他的骨头全碎了,又被粘成了一个斜塔的形状。没人知道为什么是斜塔的形状,其原因并不重要。 有些事情,语言是没法说清楚的。 语言能所清楚的,是【傀王】、【永】和【利斧】死了。只用了一个瞬间。 【古途】的脑袋是一片空白。他回头望向【静夕】,但她在阴影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的手镯!”【幽月涧】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古途】才注意到,【静夕】的银镯上,嵌着一块小小的红石。石头被雕琢成一只鸟。 “‘源则悖反’,无以反制的极恶之术。”【幽月涧】的声音依旧颤抖。“在悖反者的千年历史上,仅有一人能够驾驭它。” ——“终末暴君”,狂帝赤鸦。 “赤鸦帝……什么时候变成女人了?”【古途】喃喃自语。 “赤鸦【静夕】,从一开始就是女人。”【幽月涧】说。 【死曜】来到一片广阔的空间,空间的正中放着一个大大的灵柩。 【死曜】走近了它。 灵柩已被打开。 灵柩之中,空无一物。 第225章 只如初见 人类的本质是什么? 她花了很多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她想通了。 人类的本质,是拖延症。 她的时间所剩无几。她必须在截止时间之前把所有的事情搞定,否则一切都完了。 她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她还有重要的人没找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而这样煎熬的分秒也剩得不多了。她必须马上行动。 而就是在这样的紧迫情况下,人类的拖延症才最是严重。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尝试了很多方法,但都无功而返。 挫败,挫败,还有挫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挫败。 “动起来,还有很多方法没试过。我没时间了。”她告诫自己。可越是告诫,身体就越懒惰。拖延是对高频率的无功而返的报复。她开始沉迷于娱乐,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了消遣上,在消遣过后又无比懊恼。越是懊恼,越是自责,拖延症就越是严重。她已经一点活都不想干了。 “让我去死。”她想。“把我当成是路边的石子。别对我抱任何期待。” “我已经完蛋了。”她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亦然。” 在坍塌的遗迹入口,静默旅人们围着【古途】。 他们终于找到了离开的路,脱离了那片混沌错乱的空间,但他们一点也不开心。 “你都做了什么?”他们质问【古途】。 客观来说,【古途】什么没做。他只不过在遗迹里逛了逛街,收看了五段某人留下的讯息而已。 然后,遗迹塌了,“遗产”毁了,赤鸦帝出现了。 【古途】看起来非常像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赤鸦帝复活的原理,现在还很不明朗。”【古途】说。“所以还不能确定就是我干的。而且我主观上没有故意,撑死了算是‘过失复活’。” 静默旅人非常友善地没有痛殴【古途】,主要是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到“如何对抗刚刚复活的赤鸦帝”上了。不过,他们和【古途】的关系算是彻底决裂了。这挺可惜的,【古途】还是蛮喜欢【幽月涧】的。 【古途】和“苍辉石”的关系也破裂了,毕竟大家忙活了一场,结果什么“遗产”也没落下,他们会迁怒于【古途】也是人之常情。他们还认为【利斧】的死【古途】嫌疑最大,声称要追杀他到天涯。“苍辉石”中,唯一和【古途】有交情的是【系缚】,可【系缚】不惜背叛组织也要拿到的“遗产”也湮灭,所以【系缚】也成了仇人。 简而言之,【古途】成了孤家寡人,全天下的悖反者都想弄死他。 在读取了五个“楔”后,他的实力恢复了不少,但代码的反噬还没好,要是天下人一起追杀他,那还是有点吃不消。 “接下来该去哪呢?”他在思考这个问题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他不认识,但很熟。 那是一位年轻女子,年龄大概和【古途】差不多。她有一头波浪状的黑色长发,带着黑框眼镜,上身穿着浅蓝的帆布衬衣,下身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总体说来,她的打扮中性而朴素,但他却觉得她很漂亮。 她大概不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但如果把她和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摆在一起,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看她。 她是谁? 他不知道。 但他嘴里却蹦出了她的名字。“……程无忌?” 他走向了她,看着她。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拥抱她。但理性告诉他,他不认识她。拥抱一个不认识的异性是不体面的。 在他的记忆中,他不曾拥抱她,甚至不曾牵过她的手。所以,她不会是和他亲密的人。 “古途。”程无忌看着他,说出了他的名字。 程无忌伫立在原地。她没有走向他,也没有任何表情。她是仿佛是一座冰的雕像,晶莹剔透,却与这俗世了无瓜葛。 “我的记忆中缺少了重要的一块。”【古途】说。“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 “你忘了你来这个世界的目的。”程无忌说。“我们自己的世界已是废墟,而混沌还在吞噬着更多的世界。我们需要在这个世界找到打败混沌的方法,然后再造我们的世界。” “我没忘。”【古途】说。“我也找到了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赤鸦帝。她的技术可以给我们帮助。” “我们没有时间了。”程无忌说。“现实世界是一切世界的根源,当现实世界被混沌彻底吞噬时,其他世界也将随之湮灭。” “现实世界还剩下多少时间?”【古途】问。 “不多了。”程无忌说。“异世界的时间流逝比现实时间慢,所以我们稍微有一些时间。但也不多。” “程无忌。”【古途】说。 程无忌看着他,仿佛在看千里之外的冰川。 “为什么,我想不起你的事情?”【古途】问。 “你会想起来的。”程无忌说。 程无忌没有骗他,他果然一点一点地想起了她的事情。 比如说,他想起了程无忌是个占星师。占星师是个有用的职业:人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求神问道了。于是程无忌当场摆出了塔罗牌。 “怎么说?”【古途】问。 “向东。”程无忌回答道。“赤鸦把东西埋在了那里。” “我们不去找赤鸦本人吗?”【古途】问。 “没有意义。”程无忌说。“找她的东西就好。” “你这占卜灵验吗?”【古途】表示怀疑。 占卜这玩意很像爱情,灵不灵验全看缘分。【古途】觉得自己和程无忌的缘分很微妙,也就是比彻底没有稍微多一丢丢的程度。但程无忌却对自己的占卜结果相当笃信,【古途】暂时想不到反对的理由,便只好随她一起向东。 他们东行不久,赤鸦帝便出现在西边。她毁灭了一个城市,然后杀光了前去讨伐她的排误部队。不明就里的普通人大为震惊,派出军队前去镇压,也被尽数途径。等到静默旅人赶到城市时,赤鸦帝已扬长而去。 “如果我一开始就往西走的话,说不定能遇上赤鸦帝。”【古途】抱怨道。 “不需要往西。”程无忌说。而她拒绝作进一步解释。 一路上,程无忌的话都很少。【古途】有种感觉:说话对她来说是件痛苦的事情。她有意在回避他,减少与他的沟通。他觉得程无忌肯定在某件事情上特别需要自己,否则她绝不会强忍厌恶与自己同行。 有一天,程无忌在留下一句“我要离开一下”后便消失了。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该留在原地等她,还是该继续向东。又或者他应该无视掉她的占卜,满世界去找赤鸦帝本尊去。 要找赤鸦帝应该不难,毕竟到处都是她的传闻。即使是对代码和悖反操作一点也不懂的人,也多少从历史课本中读到过她的暴虐。“上古暴君复活”的消息,对悖反者和普通人来说都是惊天的大事,所以她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成为万众的焦点。 【古途】在等程无忌的时候,遇见了一名静默旅人。旅人对【古途】不怎么好友好,但还是告诉他:静默旅人正在号召所有悖反者联合起来,以对抗赤鸦帝。据说“星之语”、“苍辉石”等悖反者组织都在考虑和静默旅人联手。 而赤鸦信徒们最近是春风得意了:他们所坚信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归来的赤鸦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态把灰界搅得天翻地覆。赤鸦信徒招新变得容易多了,各路无组织的落单悖反者纷纷要求成为赤鸦信徒。悖反者本就是颠覆规则之人,道德感淡漠者不在少数,他们虽明知赤鸦之恶,但还是被她的强大深深吸引。【傀王】是一众悖反者们可望不可及的强大存在,而赤鸦帝杀他甚至连根手指都不用动。 告别旅人们,【古途】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他是否应当加入反赤鸦帝的联军,与她抗争到底。目前,他需要找到对抗混沌的方法,但混沌是唯一的敌人吗?说不定赤鸦帝很快就会统一灰界,然后进军其他世界。仅仅击退混沌军团似乎是不够的。 旅人们走远了,程无忌还没有回来。【古途】决定去找她。 他沿着程无忌离开的方向走了大约2公里,然后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物体: 一个腐烂的人。 腐烂的人并不少见,我们一般管这种人叫“尸体”。但“尸体”一般是躺着的,也有趴着的,偶然有着拧着的;而站着的尸体,无论如何都不常见。 【古途】走近了那个腐烂的人,然后发现:那玩意根本称不上人,而只是一张人皮。 这玩意很像蝉蜕掉的壳。蝉蜕壳后,壳会依旧保持着蝉原本的形状,这张人皮也差不多。它被从人的身体上剥了下来,却又迅速凝固,因而保留成了人形。被剥下来之前,它们大概就已经腐烂了。 【古途】试图用“读风之印刻”检查这张烂掉人皮,也尝试过用“人间漂流”看看它的代码。然而,他看到的都只是一堆无法理解的东西。很显然,这张腐烂人皮属于某个高次元的强大存在。 人皮的主人在哪里?他不知道。 这种事情,他根本无从知道。 第226章 恋如夏花 【古途】坐在腐烂的人皮旁边,静静等待程无忌归来。人皮溃烂得厉害,却无臭无味,所以他觉得他们可以和平共处。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记忆。他记得自己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在被召唤到异世界之前,他的人生乏善可陈。平凡、庸碌、压抑,自己以为可以改变世界,却只是个无人知晓的小石子。这部分记忆没有任何缺失。 有一天,他死了,于是便被召唤到了异世界。灰界是他穿越到的第五个世界。他毁灭了第一个世界,拯救了第二个世界,而眼睁睁地看着第三个世界走向混沌;至于第四个世界,无论他做什么都无能为力。一切的记忆都是清晰的,他没有遗忘任何事情。 但他内心还是有种莫名的违和感。问题出在哪个世界?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还是第四个? 是第三个。在第三个世界,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或许那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他却想不起来。就像是一句话到了嘴边,结果却忘了自己要什么,那种感觉很让人抓狂。 ……人生中重要的事情有哪些?家庭、爱情、事业、梦想。是爱情,那种抓狂的感觉来自爱情。他记得自己有个女朋友。她是谁?什么时候相识的? 在初次被召唤之前,他是单身,这个他记得很清楚。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也是单身,也许那时他本有机会脱单,但什么也没发生。第二个世界还是单身。那么,问题出现在第三个世界。在第三个世界崩溃之前,他有了一个女朋友。 程无忌回来了。她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全想起来了,”【古途】对她说。“我忘掉了事情。” 程无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但他感觉她看的不是他,而是某种更为深邃的东西。 “所以,你是谁?”【古途】问她。 “我是程无忌。”她说。 “不,你不是。”【古途】反驳道。“我和程无忌很熟,她是我女朋友。你长着她的样子,和她一样会用奇怪的占卜。但她不是你这样的人。你们在本质上是不同的。” 程无忌漠然地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古途】问。 “8天7小时32分。”她说。 “这是什么?”【古途】有些懵。 “这是你想起咱俩的关系所用的时间。”程无忌恢复了他所熟悉的不正经语气。“我累死累活满世界找你,结果你居然就活生生地把我忘了。我也不知道是该揍你一顿,还是该哇哇大哭,结果就笑出来了。” “对不起,我失忆了。”【古途】说。 “喂,即使失忆了,女朋友的脸也是唯一该记住的事情。剧里都是这么演的。”程无忌说。“我现在在认真考虑分手的事情了。” “不是,那你就明晃晃地演我,就这么憋一路,憋了8天都没告诉我?”【古途】觉得这姑娘简直不可理喻。 “是啊。我就想看看你能离谱到什么程度。”她说。 好。不可理喻才是程无忌的风格。 “我灵魂都被人打碎了,流落到这个世界还失忆了,你就不能照顾点我,开门见山告诉咱俩其实已经交往的事情吗?”【古途】问。 “不要,这种事情我绝不会先说出口。”程无忌说。“显得是我上赶着。” 你过分了,真的过分。 不过,这也证明了她是真的程无忌。如果是装的,应该不至于装得这么过分。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喜欢你?”【古途】说。 “没有。”程无忌说。 “那么,我现在说了。”【古途】走上前,将程无忌拥抱在怀里。在他怀中的她,是那么纤细瘦弱,似乎还在微微颤抖。一股炽热的洪流在他胸中流淌,让他无法自已。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喜欢程无忌的。或许在见她一面时,他就已经喜欢上了她。那时的她,在他心中还是个神棍。但他一直喜欢她。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这感情是如此浓烈狂热,它在他胸中翻涌奔腾,似乎要将他焚尽,似乎要将一切焚尽。若是能拥她在怀中,那么就让一切焚尽,他不在乎。 想想看来,或许他们仅分别了很短的时间。但他觉得他们已经遗失了彼此千年或是万年,直到海枯石烂,斗转星移,他们才跨越了时间的沟壑见到了彼此。 程无忌轻轻推开了他。她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们时间不多了。”她说。“动身。” 于是,程无忌继续向东。 “对了,你注意到这个了吗?”【古途】指指身旁的腐烂人皮。“这是个高级玩意,我觉得有必要研究一下。” “等我们有时间。”程无忌说。 天下大乱,而二人继续向东。东行数日后,二人来到一处密林。 “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林子里?”【古途】说。 “我们长途跋涉赶往这个林子,总不能是来约会的。”程无忌说。 “约会也行,我不介意。”【古途】说。 “我介意,这里连网络信号都没有。”程无忌说。 “你不会是在约会时还想着打游戏?”【古途】说。 “没有游戏的约会,就像是不放薯片的凉皮。”程无忌说。“所以我们还是专心找赤鸦的东西。” “虽然你的比喻很怪,但林子这么大,我们要怎么找?”【古途】问。 “凉皮里放点薯片,能显着改善口感。你可以试试。”程无忌说。“沿着小溪,就能找到我们的目标。” “你怎么知道?”【古途】问。“这也是占卜的结果?” “有人捷足先登了。”程无忌说。“沿着魔力痕迹就能找到他们。” 【古途】使用了“读风之印刻”,果然看到魔力的痕迹沿着小溪延展开来。追随着那痕迹,他们找到了一个湖。 “东西在湖里?”【古途】问。 “显然。”程无忌说。 也就是说,他们潜水下去。【古途】开始脱上衣,一边解扣子,一边盯着程无忌。他们是男女朋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惜程无忌一颗扣子也没解,她直接一发魔力炮击把湖水轰上了天,露出了湖底的一个道暗门。真是太过分了,让他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二人乘风飞至暗门处,在湖水落下之前钻进了暗门。由于有风壁加护,她身上一点都没湿。这一点也很过分。 湖底沉睡着一个大型的古代建筑,显然又是一处赤鸦遗迹。在遗迹中,二人遭到了“星之语”的包围,他们便是程无忌口中的“捷足先登”者。 “星之语”由其创始人【钟】带队。他是战力榜的三号人物——在【傀王】死去的如今,他应该排名第二了。现在【古途】已经恢复了战力,又有程无忌在身边,并不惧怕与【钟】交手。 双方大约交谈了15句话,然后“星之语”便对【古途】发起了总攻。 “‘绝途之印刻’。”【古途】说。 “‘绝途之印刻’。”程无忌说。 二人同时射出万千锁链。三秒之后,“星之语”的成员们便都被捆成了粽子,唯有【钟】和一名叫做【岚】的高手幸免。 “这个是我女朋友。”【古途】向【钟】介绍程无忌。“我俩合打你们百十来个不成问题。” “=封装程序=<怠懈沉迷>” 【钟】使用了他的悖反操作,【古途】顿时觉得身上懒洋洋的,一动都不想动。他原以为【钟】会趁机袭击,【钟】却选择了和谈。 “我们为什么不各退一步呢?”【钟】说。 受到“怠懈沉迷”的影响,【古途】确实懒得再打了。不过他并不觉得和谈是个好主意。 “因为我们不需要5分钟就能把你们打爆。”【古途】说。 “你这么认为?”【钟】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古途】向【钟】丢了个火球,然后劈了一道雷。它们还没有击中【钟】便凭空消失了,【古途】甚至没有看清【钟】的动作。 火球和雷击都不是什么高级的法术,如果【钟】挡下或躲过了它们,【古途】一点都不会意外,但骤然令它们湮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并不了解【钟】的手段,不知道这家伙的底有多深。 “我们可以继续打下去。”【钟】说。“或许是你们死,或许是两败俱伤。当然,也可能是我们死。无论是哪种结局,貌似都会花费我们彼此不少时间。” “那你的建议呢?”【古途】说。“平分‘遗产’吗?” “现在你没有去处?”【钟】说。“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但全天下的悖反者都在追杀你。” “所以呢?” “你可以考虑加入‘星之语’。”【钟】说。“我们很欢迎你这样的好手,你也可以得到我们的庇护。既然都是自己人了,‘遗产’自然会合理分配。” “不瞒你说,我加入过一次‘星之语’,然后被自己人坑害了。”【古途】说。“那次‘遗产’可没有得到合理分配。” “我有所耳闻。据【裴】的说法,你们之间闹了一些不愉快。”【钟】说。 “那是他的说法。”【古途】说。 “我会彻查此事。”【钟】说。 “你可以加入他们。”程无忌发表了意见。 “这是占卜的指引吗?”【古途】问。 “你现在是孤家寡人,有个地方不是挺好的。”程无忌说。 “请注意你的用词,我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不是什么孤家寡人。”【古途】反驳。 “别浪费时间了,既然你们不打了,那我们就得快点去找东西了。”程无忌说。 她望向了【钟】。“我们要的东西就一个。你肯定不准备和我们抢?” “当然。”【钟】说。 “很好。”程无忌说。他们解放了被锁链束缚的“星之语”成语,然后向着更深处进发。 第227章 失踪记 上天很不公平,有的人总是成功,有的人总是失败。失败得多,不代表下次成功的机会更大。“越输越没机会”才是人生常态,“失败是成功之母”只是句屁话。 当然,它是有用的屁话。人家都输得那么惨了,不用这些屁话安慰安慰他们,谁还会傻得再做尝试? 她觉得自己不傻,甚至还很聪明,所以并不想做第二次尝试。聪明的人最大优点就是放弃得快。 但可惜,人世间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做”就能“不做”的。她没有放弃的权力。 好消息是,由于她的小聪明,第二次她的时间很充裕。起码比第一次充裕得多。 她决定改变策略,集结一大群人一起做这件事。人多力量大嘛。 坏消息是,人一多,事情就会变得复杂。人性的底线总是会超越你的想象,所以最后,她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和第一次一样,世界还是要毁灭。 但和第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的世界是被她亲手毁掉的。 “=灰界=” “=第五环=” 【古途】和程无忌在遗迹中一路向下。 遗迹里的路很绕,上上下下兜兜转转,还伴有空间上的混乱,迷路是大概率事件。但程无忌不愧是占星师,一点弯路都没走,不到十五分钟就抵达了遗迹的底端。 但这个遗迹底端不是真底端,它的地板上还藏着一个暗门。【古途】估计“星之语”他们找一年也未必能找到这道门。程无忌打开了门,二人跳进门内。 门内就是真真正正的遗迹之底,它是一个超大的半球状房间,球的半径有20米左右。一台形状诡异的机器沉睡在其中,几乎挤满了整个房间。 “我们要找的遗产……就是这个?”【古途】问。 “嗯。”程无忌点头。 “这是什么玩意?”【古途】又问。 “创世机。”程无忌说。 “我需要解释。”【古途】说。 “简单地说,就是创造世界的机器。”程无忌说。“咱们的世界不是已经被打烂了吗?就算把混沌消灭,咱们的世界也恢复不了原状,所以需要用这玩意把世界修好。” “修复世界?怎么做到的?”【古途】问。 程无忌耸耸肩。 【古途】觉得赤鸦帝有点强得不像话了。开发出超越时代一千年的悖反技术,获得了不老不死的躯体,还整出了能创造世界的玩意。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被打败实在令人费解。 “然后呢?”【古途】问程无忌。“我们要把这玩意搬回家吗?” “首先,我们得启用它。”程无忌说。 【古途】扫视了创世机一眼,根本没找到类似按钮的机关。程无忌走向了那机器,用自己的手指触碰了它。 然后,“唰”。 程无忌消失了。 创世机也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半径20米的巨大半球形房间。 “程无忌?”【古途】呼唤着她的名字。 他的呼唤在房间内回荡。 他坐在房间里,等着他。 突然,他意识到:她不会回来了。但他不甘心,于是又在房间里等了半小时。 “如果我就这么走了,她回来时会找不到我的。”他对自己说。但他知道那是借口。她总是能找到他。相反,他总是找不到她。她来去自由,而他却总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 又等了一会,他感到腹内饥饿,才想起来自己没携带食物。他终于离开了半球房间,去找些能吃的东西。 很快,他便对自己这个决定后悔了。因为,他一离开房间,就再也找不到暗门了。那个暗门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后来,他再次遇到了【钟】。 “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了吗?”【钟】问。 “我有件事要问你。”他对【钟】说。 “请讲。” “刚才你看见我的时候,我是自己一个人,还是和一个女士一起?”他问。 “和一个女士一起,你说她是你女朋友。”【钟】答道。“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确认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古途】说。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梦见了程无忌回来。如果不是梦,她和那道暗门、那个房间又怎么会消失得如此突兀? “你的那位女朋友,她失踪了吗?”【钟】问。 “我不知道算不算失踪。”【古途】苦笑着。“她是自己走掉的。” 【钟】好像懂了什么。“你们吵架了?”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古途】说。 “开玩笑的。遗迹里有许多未知的机关,或许她是进了哪里的暗门。”【钟】说。“我们人多,可以帮你一起找。” 【古途】不觉得她会被他们找到,不过,他还是接受了【钟】的提议,和“星之语”们一起探索遗迹。【古途】对“遗产”的兴趣不大,所以彼此能融洽相处。 “你不追求财富,也不追求名声。”【钟】说。“那么,你所追求的是什么呢?” “我追求财富,也追求名声。”【古途】说。“只是,有些东西比它们更要紧。” “比如说,女朋友?” 这不是废话么。钞票这种东西,每张都长得一样,可程无忌全天下只有一个。 “世界都要毁了,这种时候,财物和名声就先放一放。”【古途】说。 “世界毁灭?”【钟】说。“你在说赤鸦帝的事情?” 他们来到一道闭锁的门前。“星之语”们怎么也打不开门,而【古途】凭“读风之印刻”轻松地找到了机关。 “赤鸦帝也算是威胁了,但还有更大的威胁。”【古途】推开了门。“你们听说过‘真理之门’吗?” “没有。”【钟】进了门,环视屋内,可什么也没发现。 “那混沌布道者呢?”【古途】按下了房间墙壁上的机关,而后一个手杖模样的“遗产”从墙里掉了出来。 “这个倒是知道。”【钟】说。“不过,根据我们的情报,他们不会是比赤鸦帝更大的威胁。” “那你们的情报需要更新了。”【古途】捡起手杖,把它递给【钟】。 【钟】没有接。“这个是你发现的,归你。……我听说你曾和静默旅人一致行动。” “直到现在,我和他们也没有本质上的分歧。”【古途】把玩着手杖,寻找启动它的方法。“只是他们不这么想。” 【古途】在房间里找不到其他机关,于是他们离开了这里。 “静默旅人在发起一个反赤鸦的同盟。”【钟】说。“‘星之语’正在考虑加入。” “考虑?”【古途】说。“我还以为这种事情不需要考虑。” “是的,一个死掉的赤鸦帝对大家都好。”【钟】说。“但当你经营着一个组织时,需要考虑的东西总是要多一些,要知道,组织里的人们会有不同想法。” 【古途】想起来,他自己其实也是公司老总,经营着一个组织。但他考虑得一点也不多,也不顾及人们的想法。每次他都是靠超能力和钞能力解决问题。现在公司怎么样了呢?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与赤鸦为敌。”【钟】继续说道。“有时候,苟且偷生也是一种生存之道。” “不把赤鸦干掉,所有人都活不了?”【古途】说。 “是的,但人们会有侥幸心理。‘即使放着不管,灾难也不会那么快落在我头上?’‘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那不如晚些死’拥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钟】说。“当一个想法是众人所想时,你就必须尊重它,即使它是错的。人心不齐,我们便没法与赤鸦对抗。” 许多人想成为领导者,是因为不愿成为他人的奴仆。但成为领导者的代价,或许是失去更多自由。 “等到人心齐时,可能一切都晚了。”【古途】说。 “若是如此,那便是我们无可回避的命运。”【钟】说。“世事总是不如人意。初创‘星之语’的时候,我本希望它能是一片乐土。” “什么样的乐土?”【古途】问。 “其实我没奢求太多。我就是希望能有那么一个地方,和我原本工作时的场所不一样:下级不需要讨好上级,上级不需要提防下级,同事之间少一些算计,向着一个共同的方向前进罢了。我想,能在这样的地方工作、生活,应该是一件惬意的事情。”【钟】说。“但果然,我还是太理想主义了。你和【裴】之间发生的事情,本是我该极力避免的。‘星之语’不应是那样的组织。” 【古途】没有说话。 “但我做不到。”【钟】说。“有的人,在第一次见面时我便知道:这个人不是我所期望的那种人,从长远来看,他会毁掉这个组织,就像白蚁终会蛀噬坚楼。但我没法不录用这个人,我需要为眼前的利益考虑。不度过眼前,就不存在什么将来。” 他们找到了一个房间,房间有不少“遗产”。收获颇丰。 “不过,我还不打算放弃。”【钟】说。“虽然现在的‘星之语’看起来毛病不少,或许和其他组织没多大区别,但我仍希望它有一天能变成一片乐土……哈哈,说出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星之语”们开始搬“遗产”。 “对了,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钟】问【古途】。“要不要考虑一下,再次加入我们?” “我想,”【古途】说。“可以尝试一下。” 第228章 我们联合 【古途】尝试去找程无忌,可惜找不着。她失踪得太离奇,什么线索都没留下。这时候【古途】很想找个神棍帮他占卜了,然而失踪的恰好是他认识的人中最会占卜的那一个。 爱情不顺的时候,人便会把注意力放到事业上,而【古途】现在的事业就是拯救世界。拯救世界有两个步骤:一,打败混沌势力;二,修复原本的世界。第二步的关键是赤鸦造出来的一个叫做“创世机”的玩意,而那玩意和程无忌一起失踪了。而第一步是关键是赤鸦,因为她拥有对抗混沌的手段。 思来想去,【古途】制订了一个完美的行动计划。一,和灰界的人民一起反抗赤鸦帝,令这里难免其毒手;二,在打趴赤鸦之后,从她嘴里问出对抗混沌的方法,顺便问创世机怎么造。计划无懈可击,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击败赤鸦”他还没想好。 【古途】随【钟】回到了“星之语”。【钟】举行了一次听证会,最后判定【裴】阴谋抢夺同伴财物,将其逐出“星之语”。听证结束后,【古途】想起自己的“反噬”并没完全治好,也想起“星之语”里有一位不错的医生。 【遥】治疗了【古途】。原本被反噬得一塌糊涂的代码,在她手中很快便服服帖帖了。被治愈时他才意识到,遭到反噬的这段日子里,他每分每秒都在痛,只是痛得久了,便习以为常了。当疼痛终于停止时,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他感觉有一股麻麻的电流在他体内乱窜,惬意得想让他想要大嚷大叫。 他当然没有叫嚷,在医务室里要保持安静。他心情大悦,周遭的一草一木都眉清目秀起来,而原本就眉清目秀的【遥】看起来简直漂亮得像个女神仙,虽然她还坐着轮椅。话说他曾经见过活生生的女神仙,那位神仙虽然美貌惊人,但客观说来也没比【遥】好看多少。 “多谢你治好了我。”【古途】说。 “我没治好你。”【遥】说。“我以为我治好了你,但又在你的代码发现了这个。” 【古途】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一堆不断更新的数字。 “倒计时:75日,22小时,3分,6秒” “没事,那个不碍事的。”【古途】对【遥】说。“大概就是生命倒计时一类的东西,不用管它。” 【遥】看着【古途】。那眼神很认真,似乎不认为【古途】在开玩笑。但是,她也没有特别惊讶。 “抱歉,上次治疗的时候,我就应该注意到的。”【遥】说。 “有什么医嘱吗?”【古途】问。 “离开‘星之语’,把想做的事情做了,向喜欢的女孩告白,然后陪陪家人。”【遥】说。 “恐怕不行。这70多天的时间,我还得用来拯救世界呢。”【古途】笑笑。 “哦。”【遥】平静地说。“那很好啊。” “‘很好’是什么意思?”【古途】问。 “没什么。”【遥】说。 “‘很好’是什么意思?”【古途】又问。 “有世界可拯救,这很好啊。”【遥】说。 “这又是什么意思?”【古途】还问。 “你有没有想过,世界其实不需要拯救。”【遥】说。“无论是在好的时代,还是在怀的时代,人类的悲喜其实都不会改变。世界获救,人们不会因此感激;若是世界在明天毁灭,人们也未必会悲伤。” 【古途】在小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世界在明天毁灭,他会如何?大概是不会感到难过。世界毁灭并不比考试不及格更令他难受。世界若是毁灭,他会有一种放下的解脱,还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幸灾乐祸。他相信这种感觉并非他独有。 “‘拯救世界’这件事,只对一个人有意义。”【遥】说。“那就是拯救了世界的那个人。他的人生会由此变得有意义,而对他来说,悲喜依旧。……所以,恭喜你喽,世界的拯救者。” 【遥】滚动轮椅的轮子,离开了病房。 长得那么漂亮,结果是个怪人。【古途】想。 【古途】觉得身体没有大碍,便下了床。今天“星之语”内部有一场公开辩论会,辩论的议题便是:是否要加入静默旅人发起的联盟,共同对抗赤鸦帝。在辩论会的两天后,会有一次全体成员的投票,以决定这个组织何去何从。 在“星之语”犹在辩论之时,“奠基者”们已经痛快地做出了决定。 “当然,我们会加入联盟。”底比里斯说。“灰界的‘悖反者组织’并不了解我们,普遍对我们保有敌意。这个联盟是促进合作的好机会。” 既然领导发话了,众“奠基者”纷纷表示赞同。 “我们真的要和赤鸦帝开战吗?”花火举手提问。 多此一问。加入联盟不就是为了和赤鸦帝开战吗? “我们不应该表面加入联盟,实则虚与委蛇,坐观联盟和赤鸦相斗,趁机坐收渔利吗?”花火一脸天真地问。 “心照不宣的事情,就不要说出来了。”她的同事提醒道。 “不说出来,万一有人误解了真找赤鸦帝拼命怎么办?”花火无辜地说。 “请各位记住,我们的目标有三个。”底比里斯打断了花火和同事的窃窃私语。 “第一,消灭灰界的所有悖反者势力,完成灰界的主导力量。 “第二,切断灰界和现实世界的联系,令其独立存续,不受混沌侵蚀。——我们原本的世界已经无力回天了,灰界将成为我们新的家园。 “第三,找出赤鸦帝能存活千年的原因。” 花火吐了吐舌头。她一点都不关心赤鸦为什么可以长生不老。她活了二十多年,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如果硬要活上千年,她一定会活活把自己无聊死。可惜,做领导的都不这么想,他们对于永生都极其执着——或许是当领导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人生的别样乐趣。可是,如果领导们统统不老不死了,那他们的后辈们可就彻底没了人生奔头。 与其他的“奠基者”不同,花火加入这个组织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什么“改变世界”之类的崇高理想。她只是单纯地想做点作死的事情,来让自己有“活着”的感觉。她听“奠基者”的殉职率很高,这是最吸引她的点。不过,她绝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甚至可以为了活下来不择手段——“作死”和“寻死”是两码事,重点是享受过程。 出于这个原因,她还蛮期待和赤鸦帝正面交手的。能杀死对方固然好,被反杀了也不亏。她下定决心,和赤鸦帝决战时果断一波莽上去。至于底比里斯的三个狗屁目标,让他自己玩淡去。 悖反者的办事效率要比普通人高一些,毕竟他们花在通勤上的时间比较少。5天后,反赤鸦同盟成立。八成的主要悖反者组织都加入了该联盟,而赤鸦信徒成了众矢之的。 有了联盟,就该和赤鸦干仗了,但赤鸦的实力深不见底,所有人加一块也不一定是对手。所以联盟决定,先对赤鸦发起试探性进攻、获取更多信息,以了解她的战力与弱点。如果赤鸦真是不死身,那么首先需要找到能切实杀死她的方法。“奠基者”对此尤其热衷,毛遂自荐地承担了“找出永生之谜”的任务。 3天后,赤鸦帝现身于西方的一个小国;几乎在同时,联盟袭击了位于大洋彼岸的赤鸦信徒总部。袭击很顺利,总部被毁,赤鸦信徒死伤惨重,而赤鸦帝并未前去救援。这是个好消息,或许能说明赤鸦帝没有长距离瞬移的能力。 【古途】并没有参与这次袭击行动,因为他去了那个被赤鸦袭击的小国。要调查近距离赤鸦的情报,他是最适合的人选,毕竟他曾与赤鸦同行却未被杀。显然赤鸦并不想杀他。 可惜,【古途】赶到时,只看到了一座被赤鸦炸成废墟的孤城。他没有见到赤鸦,却见到了另一位熟人。 “花火。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和你一样的理由。”花火说。 “有什么发现吗?”他提议道。“交换下情报呗。” “才不要。”花火做了鬼脸。“我信不过你。” 【古途】甚感搓火。我都不嫌弃你是“奠基者”哎。 “那说说你知道的事情。”花火说。 “你不是说不交换吗?”【古途】说。 “对啊,不交换。”花火说。“我问,你答。你说,我听。” “凭什么?”【古途】说。 “人家是女孩子啊。”花火说。 算了,跟她没法沟通。 “再见。”他说。 他启用了“读风之印刻”,独自展开调查。虽然这座城市被炸得什么都不剩了,但还能调查下残留的魔力痕迹。 “有什么发现吗?”花火自觉地凑了过来。 “有点怪。”他懒得和她计较。“空气中有浓浓的魔力残留。” “这有什么怪的?”花火问。毕竟这座城市刚刚遭到了大当量的魔力轰击。 “我应该什么都检测不出来才对。”他说。 “你应该对自己多些信心。”她说。 “不是,赤鸦帝的‘悖反操作’极其复杂精妙,凡是被她操作过的代码,我一句都看不懂。”【古途】说。“但这空气中的魔力痕迹,却太过直观好懂了。赤鸦用于攻击城市的招数,只是单纯的威力巨大而已,原理上却并不高深。” “这不是很正常么。我有好几个同事都是头脑简单的类型,但一样可以放出毁天灭地的炮击。只要法源够强,魔法的威力就不会差。”花火说。 “但那是魔法,和‘悖反操作’不同。”【古途】说。“一般来说,要悖反操作的威力,代码的复杂必定会成倍地增加。” “你的意思是,赤鸦是用魔法毁了这座城?”花火说。 “灰界的人只可能使用‘悖反操作’,不可能使用魔法。”【古途】说。 “那不一定。你不就既会‘悖反操作’,又能使魔法?”花火说。 不,那不一样。表面上【古途】使用的是魔法,实际上还是把魔法先转换“悖反操作”再使用出来的,原理有点像虚拟机…… “等等,”【古途】想到了什么。“我同时掌握了‘悖反操作’和魔法,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哦。”花火若有所思。“赤鸦和我们一样,也是穿越者吗?” 【古途】看着因魔法轰击而变成黑色的废墟。倒计时的声音仍在他脑海中回荡。 “倒计时:67日,21小时,40分,12秒” 第229章 Play with fire 在以往的遗迹,赤鸦总是有意地为【古途】留下线索,引导着他向某个方案前进,然而这次没有。她已经复活了,有什么事情可以亲自干,不需要再假他人之手了。 幸好【古途】是侦察的行家。在“读风之印刻”的指引下,他来到了废墟的中心,这里是魔力最为浓郁的区域。由于魔力太浓,很难看清其脉络,所以他又启动了“人间漂流”,研究了一下这坨高浓度魔力的代码。这些代码逻辑清晰,连他都看得懂。循着代码,他又在一栋塌掉的楼中找到了一坨看不懂的代码。不但代码看不懂,连魔力属性也很难辨识。这说明他已经距离目标很近了,毕竟赤鸦的特征就是看不懂。但由于他看不懂代码,也便不知道调查工作该如何继续。于是他只好拿同行的花火出气。 “你老跟着我干嘛?”他问花火。 “因为我们目标一致,都是来调查的啊。”她说。 “你的调查方式就是一直跟着我?”他问。 “你比较擅长感知嘛。”她耸耸肩。“物尽其用有什么不好?” “那么你有何用处?”他问。 “我来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工作。”她说。“你看,现在你就在偷懒。不好好调查,就知道责备同行的女孩子。” 【古途】回忆了一下:自己是否认识比花火更厚颜无耻的人。在05秒的思考后,他确认了答案:没有。这种人你越是理睬她,她便越是得意。所以无视她才是最佳法则。 【古途】专心地研究起那坨代码。最初,他的感觉就像是小学生阅读高等数学教材;但耐心地研究一会后,他渐渐地从代码中看出了些门道。他隐隐感觉,若是再研究下来,不但可破解这些代码的奥秘,他个人的悖反操作造诣也可更上一台阶。 “‘明灯之印刻’,冗理消却。”花火突然说。 我正研究得起劲,你捣什么乱? 【古途】本想发作,却发现随着花火的操作,那乱麻般的代码变得明晰易懂起来。他从代码之中找到了一个口令,他在一个很像是输入框的地方输入了口令,而后眼前便出现了一个虚空旋涡。 【古途】看着花火。 “忘却系法术,专治各种花里胡哨。”花火不无得意地说。 这虚空旋涡有股吸力,越是靠近便吸力越大。【古途】小心翼翼地接近旋涡,在不让自己被吸进去的情况下研究它。 花火大喇喇地走近旋涡,顺势推了【古途】了一把。【古途】一个趔趄被吸进了旋涡,花火随后也走了进去。 “你干嘛!”【古途】恼火地说。 “有旋涡不进,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她反驳道。 有旋涡就进的人脑子才有问题! 旋涡里一片漆黑,不像是有出口的样子。花火倒是很兴奋,饶有兴趣地左看右看。 “‘读风之印刻’。”【古途】在旋涡中清晰地感到了魔力的躁动。他发现,在魔力躁动的汇聚之处有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遍体黑色,所以他没能第一时间看到。 那人的黑,不是漆黑的,也不是黝黑的,而是皮肤一块块腐烂发臭后变成了那种黑。他有印象,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烂成腐肉的人。 “【极昼】?”他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极昼】,混沌布道者的首领,邪恶到极致的男人。【古途】曾在第二楔的幻象中看到过20年前的【极昼】。与那时相比,这个男人的腐烂程度更加严重了,这是被混沌侵蚀的证明。 【极昼】回过头,看了【古途】一眼,而后向前走去,彻底地遁入黑暗。【古途】试图前追,却哪里也找不到【极昼】的身影。 然后,在黑暗之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那是个高大的身影,高逾两米,肮脏而杀气满溢,浑身散发着不亚于【极昼】的邪恶气息。他便是战力榜的第一位,【死曜】。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死曜】用低沉而邪祟的声音问道。听他的口气,似乎是在询问他们为什么闯入了他家。 不等他们回答,【死曜】已经发起了攻击。他同时击出了双拳,双拳又变成了两张血盆大口,一口咬【古途】、一口咬花火。 “‘绝途之印刻’!”【古途】将锁链化作长矛,刺入拳头化作的口。 “‘静谧之印刻’,忘忧之菖蒲。”花火将一朵白花丢进血盆大口。 “……你们也是追寻赤鸦的脚步而来吗?”【死曜】继续问道。 他的左拳咬下。然而,【古途】的锁链锁住了它的齿,击穿了它的喉咙。左拳没能咬下。 他的右拳咬下。白花射入口中,引发白光炸裂。然而,右拳毫发无伤,一口将花火的脑袋吞了进去。 【死曜】看了一眼自己被击穿的左拳。他吐了一口痰,那痰将他的左臂击断,而后左臂从断口处长出一只新的左手。 接着,他的右拳炸了。花火从他的拳头里钻了出来,她额头血流不止,表情从容。 “为什么‘忘忧菖蒲’没用呢?”花火用手背擦掉额头的血。“他不是混沌生物吗?” “显然不是。”【古途】说。“他是赤鸦的信徒,赤鸦的技艺和混沌有明显差异。” 花火的额头又开始流血,她只好撕下裙角,将布条绑在额头。“那坏了,我还打算用这招对付赤鸦呢。” “你想多了。”【古途】说。 【死曜】咬断了自己的右臂,于是右臂有重新长出来了。 “这家伙是不死身吗?”花火说。 “大概。”【古途】说。 【死曜】不再挥拳,而是张开大嘴,一口咬了过来。 “没事,我有个同事,她也是不死身。”花火疾退。“但她从来打不过我。” “克雷婷?”【古途】也退,退出了【死曜】的攻击范围。“这家伙的原理貌似和克雷婷不一样。” 但是,【死曜】的嘴似乎能咬到攻击范围之外的物体。他的嘴像是个无尽的黑洞。 【古途】用锁链织成一道网,挡在【死曜】面前。而后,花火令锁链上长满白色的菖蒲。锁链是禁制之力,能扼制一切异能;而菖蒲是忘却之力,能干预术者的施法。二者的结合成了一道反制之墙,竟然阻止了【死曜】的进击。 “麻烦你赶快用你万能的感知能力,查查这东西的不死身到底是什么原理。”花火说。 “能查我早就查了。”【古途】说。“这东西的魔力流动乱七八糟的,代码也看不见。” “我知道你查不出来。”花火说。 “那你还问?”【古途】说。 “臊臊你喽。”花火说。“‘明灯之印刻’,真质现形。” 花火的身躯放出明亮的光芒,在这光芒下,【死曜】的身躯变得透明。花火的目光穿透了他的身躯,也看透了他的本质。 “谜底揭晓——”花火说。“这东西不是人,而是用魔力造出的分身。” 换言之,【死曜】并非不死身,而只不过召出了一堆魔力分身到处兴风作浪而已。人们看似杀死了【死曜】,实际上只不过是击破了他的分身。 “那他的本体在哪?”【古途】问。 “谁知道呢,大概在旋涡之外。”花火说。 既然知道了原理,对付起【死曜】就容易多了。之前,为了对付他,【古途】不惜使用了“秽雷之印刻”等伤己伤人的法术,甚至把“星之兽”都召出来了。但其实,对于魔力构成的分身,禁制系的锁链反而是最有效的。 【古途】用锁链将【死曜】五花大绑,【死曜】刚要挣脱,花火便令锁链上长满了菖蒲花。接下来,【古途】以一柄锁链之矛刺入【死曜】的咽喉,花火又让两朵菖蒲开在了【死曜】眼睛上,这一通操作太刺激了,【死曜】原地爆炸。 空中出现空洞,空洞又流出了四个【死曜】。但现在【古途】已经掌握了对付他的技术,于是抡着菖蒲锁链将四个【死曜】一起炸上了天。 大获全胜。 “give five?”花火举起了手掌。 【古途】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没有花火的帮助,他估计又是要被【死曜】吊打。花火虽然讨厌,但终究是要比【死曜】可爱许多的。他不情愿地和她击了掌。 他突然看见,炸掉的某个【死曜】身上掉了一个项链。这项链散发着极其诡异的气息,一看就是“赤鸦遗产”。他直觉地感到,这个“遗产”和他存在某种关联,或许正是推进某个主线任务的关键道具。此时他的最佳选择是不动声色地将锁链揣到兜里,可惜花火也看到那个锁链了。 于是二人同时出手抢项链,又同时出手攻击对方。【古途】甩出了锁链,而花火扔出了飞刀。 “把这个项链让给我,我再赔你一个别的‘遗产’。”【古途】边打边和花火谈判。 “你这么说了,不更显得这个‘遗产’价值出众么?”花火不停用飞刀还击。 “那我赔你五个?”【古途】做出让步。 “那我更得要这个了。”花火扔完了飞刀,又掏出手机砰砰射击。 近战缠斗,还是拥有“极星之印刻”的【古途】更胜一筹。这一点,在“选王之馆”中已经被证明了。【古途】抓住一个空隙击退了花火,然后将将项链抄到了手中。 在得手的那一刹那,项链放出光芒,包裹了【古途】。 第230章 结局 “=封装程序=<星之向导>-‘遗产’鉴定-” “鉴定完毕。” “‘遗产’名称:追忆之钥” “功能:呼唤伙伴” 在光芒中,【古途】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人在他身上安了个名叫“星之向导”的程序,大概是万能说明书一类的东东。 第二,那个项链叫“追忆之钥”。叫什么无所谓,反正谁也不会在乎“遗产”的名字,都是看它长什么样就管它叫什么,所以“追忆之钥”大概率会被叫成“可疑的项链”。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功能:呼唤伙伴。 第三,这玩意肯定是为了帮他找回程无忌才落到他面前的。你需要什么,上天就会给你掉什么样的宝贝。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运作的。 “‘追忆之钥’,召唤程无忌!”【古途】向项链下达指令。 光芒散去,一个身影“唰”地出现在【古途】面前。噢,是基尼斯啊。他是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学生,【古途】跟他熟得很。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古途】怒问基尼斯。 “……不是你召唤的我么?”基尼斯委屈地说。 “谁会召唤男人啊!”【古途】怒吼道。 “唰”地一声,一个女人出现在【古途】面前。呀,这次是爱森博戈。她也是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学生,基尼斯的女友,长得比基尼斯还高大。 “你俩非得成对出现吗?”【古途】怨恨地说道。 爱森博戈面色铁青,显然是不怎么高兴。比起自己被召唤,她更恼火的是基尼斯被召唤。 又是“唰”地一声,又有一个女人出现了。这次的是个大美女,身材高挑,金发高盘。她是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大人物,罗斯玛丽。为什么每次【古途】召唤出来的都是那所学校的人?那里是召唤术的风水宝地吗? “这是个误会。”【古途】对罗斯玛丽说。“我本来是想召唤程无忌的。” 罗斯玛丽没有回答。她表情严肃,凝望远方,似乎在聆听着什么。接下来,她掏出了法杖,使用了一种【古途】没见过的法术,将自己周围的空气染成紫黑色。 “这个世界也被混沌侵蚀了吗?”她问。 “所有世界都被混沌侵蚀了。”【古途】答。 “和我的世界相比,这个世界的混沌……纯度特别高。”罗斯玛丽用了奇怪的描述。“混沌本是无组织无规律的,但这里却似乎汇聚了绝大部分的混沌物质。你有想到什么吗?” “这个世界里,有一群叫做‘混沌布道者’的人,他们似乎可以有意识地引导混沌的力量。”【古途】说。“他们便是罪魁祸首吗?” “项链你不用了能不能给我?”花火说。 【古途】终于想起,花火还在这里。上一集他们还打得头破血流呢。 “话说,这地方到底是哪里?”基尼斯问。 【古途】又想起,这里是一片没有出口的旋涡。这仨人被召唤出来的结果,就是和他一起被困在这里。 不过,罗斯玛丽并不这么想。她向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古途】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哪里,这里黑乎乎的,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没什么分别。 “这个方向的混沌浓度最高。”罗斯玛丽说。 既然她能感知混沌,那就听她的。众人一起跟着罗斯玛丽走向前方,一路上,花火喋喋不休地向【古途】讨要项链,而基尼斯则努力想让他的女友平息怨气。 幸好,这段路途不算遥远,【古途】总算是在被烦死前抵达了终点。所谓的终点仍是一片漆黑,但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生物。这生物大得像山,生前是个神棍,名叫格林格莱斯。 “这个旋涡真奇妙,”【古途】说。“所有的坏人都聚到这里了。” 罗斯玛丽二话不说便对格林格莱斯发起了攻击。她之前应该没见过格林格莱斯,但身为守护者的她跟混沌不共戴天。可惜罗斯玛丽没有双生之鉴,无法使用超越系法术,而其他法系对格林格莱斯的效果不佳。 花火的忘却系倒是能克制混沌生物,但她并不急于出手,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罗斯玛丽和格林格莱斯打成一团。【古途】上前助战,他想起自己曾在神圣鲁斯坦帝国被格林格莱斯打得一败涂地,于是在打算在这里找回场子。基尼斯也想帮忙,但以他的水平实在是太勉强了。 打着打着,格林格莱斯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泥人遁入了泥沼,踪影全无。或许格林格莱斯想明白了:要杀死这几个人并不需要战斗,只要利用这片旋涡把他们困住就好。 但这几个人还是没被困住,因为这片空间被人撕开了一个裂缝。光芒骤然从裂缝射入旋涡,晃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等到【古途】终于能适应眼前的黑暗时,他看到了程无忌。 “快出来。”程无忌淡淡说道。 众人立刻跳出裂缝。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荒野。 “你去哪了?”【古途】问程无忌。 “去找创世机。”程无忌说。 “我们不是找到了吗?”【古途】问。 “可它跑了。”程无忌说。 “所以你去追它?”【古途】问。 “嗯。”程无忌说。 “你应该和我说一声。”【古途】说。 “来不及。”程无忌说。 “那最后你找到它了吗?”【古途】问。 “找到了。”程无忌说。 “它在哪?”【古途】问。显然程无忌不可能带着那个大玩意到处乱跑。 “安全的地方。”程无忌说。 “找到创世机后,你没有别的事情了?”【古途】问。 “没有了。”程无忌说。 “你不会再从我身边跑掉了?”【古途】问。 “不会了。”程无忌说。 更多的事情,程无忌没有解释。本次调查之旅即告终结,也算是有所收获。他们仍没有找到赤鸦帝的弱点,但距离真相似乎更近了一步。 花火回了“奠基者”基地,基尼斯等人则随【古途】来到了“星之语”的基地,【钟】则表示欢迎。经测量,罗斯玛丽的悖反等级达到了15,爱森博戈也有11,这可能是人们表现得尤其热情的原因。程无忌拒绝接受测量,【古途】测她的等级肯定不会低。 在基地里,罗斯玛丽一直表现得忧心忡忡,心不在焉。 晚饭后,她拜访了程无忌的房间。 “我听说,你是优秀的占星师。”罗斯玛丽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来意。 “需要我为你占卜?”程无忌将罗斯玛丽请进了房间。 “请为我拨开迷雾。”罗斯玛丽说。 程无忌掏出一套牌,熟练地洗着牌。 “不问我要卜什么吗?”罗斯玛丽问。 “不必问。”程无忌抽出六张牌,将它们一字排开。“你在忧心你的使命。” “不应由我抽牌吗?” “不应。”程无忌翻开了第一张牌。“到了此时,你的命运已不由你左右。” 第一张牌上,画着一名死者,以及惊恐不已的凶手。凶手的刀在滴血,这结尾却并非如其所料。 “这是……什么?”罗斯玛丽不认得这张牌。它显然不属于塔罗牌,也不属于任何人们已知的牌种。 “起源。”程无忌简短地答道。 “这画面可一点看不出‘起源’的样子。”罗斯玛丽说。 “它揭示了你成为守护者的理由。”程无忌说。“至于这张牌的名字,叫做‘误杀’。” 罗斯玛丽愣住了。 “你杀了他,对。”程无忌说。“这是一切的缘起。” “当时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守护者,更不知道他正在和混沌战斗。”罗斯玛丽黯然神伤。“我以为他在袭击学生,就攻击了他。” “你决心成为守护者,是出于内疚。”程无忌说。 “那个人因我而死,我必须继承他的未竟之事。”罗斯玛丽说。 程无忌揭开了第二张牌。牌上画着一群小恶魔,它们抓住了一位主教,把他放在火上烤。 “这张牌叫做‘逆反’,不过,按照你的情况,称它作‘背叛’更为合适。”程无忌说。“守护者不是轻松差事。你后悔了,是?” “那时候我感觉很疲惫。疲惫感压倒了内疚感,我想要舍弃这份责任。”罗斯玛丽说。“那时,那个人的弟弟出现了。他说,他的哥哥一定会原谅我。” 程无忌把玩着手上的“背叛”牌。 “我在想,是否我可以放下一切,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罗斯玛丽继续说道。“我和他订婚了,我打算为他放弃禁制法术。” 程无忌将“背叛”牌放回桌面。 “在婚礼前夜,我发现了他的背叛。”罗斯玛丽看着那张牌。“或许称不上背叛,他在认识我之前便是如此,我才是闯入他生活的人。” “你掌握铭朽之术,成为不死身,是在那之后的事情。”程无忌说。 “是啊。所谓的幸福,其实和虚无也没什么区别。”罗斯玛丽说。 “令你坚守至今的,不是忠诚与奉献,而是愤怒。”程无忌翻开第三张牌。这张牌是命运之轮。 “天使与……魔鬼?” “你的命运面临着分歧。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面临着。”程无忌说。“而‘真理之门’便是那个分歧点。” “意思是,要么是我们消灭混沌力量,要么是我们被混沌力量消灭?”罗斯玛丽问。 “要么是混沌毁灭一切,你终能放下守护者的重任;”程无忌说。“要么是我们暂时击退了混沌,而你的苦难与责任依旧。混沌是不灭的,你的义务亦然。” 罗斯玛丽看着“命运之轮”,不言不语。而程无忌翻开了第四张牌。牌面上,一座高塔被闪电击中坍塌。 “这张牌是信仰的坍塌。”程无忌说。“如果混沌没有消灭我们,三年后,你的老师将会陷入心智崩溃。” “娜塔茵老师?为什么?”罗斯玛丽愕然。 “她当了多少守护者?一百年?”程无忌说。 “不可能。”罗斯玛丽说。“娜塔茵老师绝对不会。” “人类是很脆弱的。”程无忌看着她。“当时间滚滚向前,未来永无止境,而你发现自己连死的权力也没有时,命运的尽头就只有绝望。” 而后,她翻开了第五张牌。依然是坍塌的高塔。 “这张牌是自我的坍塌。”程无忌说。“娜塔茵掀起的叛乱会毁灭奥姆尼赛因斯;在那五年之后,你会陷入心智崩溃。这次,你会毁灭你熟知的一切。” “要如何阻止这一切?”罗斯玛丽冷静地问程无忌。 “或许,让守护者掌握铭朽之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程无忌说。“只要活着,你就无法阻止。” 程无忌没有掀开第六张牌。罗斯玛丽已经离开了房间。 第231章 幻灭 由于前两次的失败,第三次的时候她学聪明了。 她总结出两个教训。第一,人多力量大;第二,人多了,欲望也就多了,欲望多了,便会把事情搞砸。所以,她需要人手,很多很多的人手;然后,她需要用合适的方式控制他们。 她想了想,没有什么比“欺骗”更合适的。自古以来,人类就擅长欺骗。自古以来,人类就甘愿被欺骗。 这次的策略很成功,她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美中不足的是,那玩意已经坏了。 她试图修好它,结果却送了性命。 死亡是很常见的,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她骗了太多人。当欺骗者消失时,数量庞大的被骗者就受不了了。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梦醒。 于是,他们毁了一切。 “=灰界=” “=第五环=” 【古途】敲响了程无忌的门。 “进。” 【古途】进了程无忌的门。 “有事?” “没事。”【古途】说。“我只是想见你。” 程无忌漠然地看着【古途】,挤出一个笑容。在【古途】的记忆中,她不曾有过这样的笑容。他所熟知的程无忌,在不想笑时不会强颜欢笑;而即使她要强颜欢笑,也会笑得从容,从容令假笑也化作了真笑。 在重逢后,他与她之间便有了一道隔阂,那隔阂令他翻转不能安。他想不通隔阂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做些挽回的事情。 “这两天貌似没什么事,要不要去哪里走走?”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程无忌看着他。“世界坏灭在即。你有那个时间吗?” “正是因为世界快完蛋了,这件事才重要。”【古途】说。“你知道吗?世界怎么样,我其实不是那么关心。我们交往以来,还一次都没有约会过。”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为了抓住最后的希望,有许多人,付出了许多东西。”程无忌说。 “我死去活来好几次,被丢到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莫名其妙地被人追杀,也是为了拯救这个操淡的狗屁世界,我从没有抱怨过。”【古途】说。“我只是想和你出去遛个弯而已。” 程无忌伸出手,轻轻触碰了【古途】的脸庞。她的指尖没有温度,她的动作抚摸一块冰冷的大理石雕。 “抱歉。”她说。 “抱歉是什么意思?”他问。 “结束。”她说。 “结束什么?”他问。 “你和我。”她说。 他的脑袋有点乱,但对于这样的结局,他似乎有所预感。“我们才刚刚交往。” “对我来说,这是不短的时间。”她说。“我不爱你,古途。” 他看着她,分辨着她的表情,反刍着她的语气。他试图从中找出谎言的迹象,可他找不出来。她的面容与她的语气一样冷若雪霜,那是漠视万物的淡然。没有挣扎,没有内疚。她是一块冰。 一瞬间,他便明白了:再无挽回的余地了。努力是无用的,付出是无用的。她若不爱,做什么都是徒然。程无忌绝非会被感动或说服的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他都懂,只是无法甘心。 “哪件事我做错了?”他徒劳地问道。他希望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有错误,就有改正的机会。 “没有。”她说。 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程无忌就是这样的人,“试图理解她”是这世界上最蠢的行为。 “你是我最初与最后的亲友。在那之后,什么都不会有。”她说。 然后,他离开了她的房间。 他知道,自己一直都爱着她。但直到结束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那么爱她。一切都来得那么没头脑。 之后,【古途】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度过了一个生无可恋的下午。他躺着在床上一动不动,静静数着倒计时,内心暗暗希望毁灭的时刻快一点到来。 “倒计时:67日,1小时,5分,45秒” “倒计时:67日,1小时,5分,44秒” “倒计时:67日,1小时,5分,43秒”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巨响。接下来,警报声四起。 警报说明基地遇袭,而巨响说明袭击的规模不小。“星之语”的基地相当隐蔽,【古途】犹记得初次造访时走过的那个云海上的阶梯,但现在敌人已经找到了这里。 【古途】打开房门,空间闪动,他飘然降临基地大厅。大厅中,悖反者穿梭忙碌。 “敌人是谁?”【古途】拉住一个匆匆忙忙的同事。 “赤鸦!”同事甩开【古途】,穿梭进另一个房间。 赤鸦直接袭击了“星之语”?她是打算逐个击破吗? 【钟】出现着大厅中,带着“星之语”的一众高手。诸多高手中,以一男一女二人最为醒目。男人名叫【锈海】,是个光头中年男人,使一柄双手巨剑,在【永】等人死于赤鸦之手后,其战力榜排名已提升至第7。女人名叫【无瑕】,是一名妆容精致的女子,当前战力榜排名第9。接着,【古途】的几名穿越者同伴也来到大厅里。若以战力榜论,程无忌与罗斯玛丽应该都有战力榜前五的实力。 “赤鸦到哪了?”【钟】问。 “这里。”【无瑕】答道。 他们头顶上的空气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口子中似有星空与银河。在星空之中,一个披着红褐披风的身影翩然降落。她的大半面容被兜帽所遮盖,但露出的脸庞上仍然能看到纵横交错的伤痕。 赤鸦帝,【静夕】。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众人依旧悚然。逃跑是来不及的,距离对她没有意义。围攻也是行不通的,【傀王】、【永】、【利斧】三名高手围攻【静夕】,却被她以一招“源则悖反”瞬杀。 “‘读风之印刻’,深海灼见。” 【古途】打算做些侦查工作,然而赤鸦并不打算被侦查。她攻击了他。 赤鸦的攻击手段是丝。一根黑色的丝从她的指尖射出,【古途】不及闪躲,便被它命中胸膛。但他没有死,也没有感到痛觉。这道丝线到底是什么,诅咒吗? 不及思考,程无忌的锁链已经刺向赤鸦。 “停!”【古途】告诫程无忌。之前的经历告诉他,直接攻击赤鸦是很危险的。 而程无忌没有停,她的锁链刺穿了赤鸦。赤鸦不闪,也无伤。程无忌的锁链是物理攻击,有实体的生物均会被击伤;锁链之上还附有禁制的之力,能够有效克制魔法造物。然而,赤鸦无伤。 她向程无忌反击,攻击方式仍是丝线。程无忌的表现比【古途】好一点点,她闪过了丝线。而后,大厅中惨叫声四起,数名悖反者流血倒下。赤鸦攻击的是程无忌,倒下的却是他们。 接下来发起攻击的人是基尼斯的女友爱森博戈,她的攻击方式是空间切割。她冲向赤鸦,切开,将其所在空间切开,令赤鸦上下断裂。断是断了,赤鸦却连一滴血也没有流,但大厅骤然地炸了,炸得莫名其妙,又有十数悖反者倒下。 “不要攻击她,也不要接近她。”【钟】下令道。“她擅长的是反击。” 【古途】很怀疑。征服大陆的天才暴君,怎么可能会用反击的招数?但事实证明,【钟】的判断是对的。在众人停止攻击后,赤鸦虽然继续射出丝线,但便无人受伤了。 但程无忌不听指挥,她一个箭步冲到了赤鸦面前。 “你是谁?”她询问赤鸦。 赤鸦不答。她伸出手,试图掀开赤鸦的兜帽,而赤鸦化作了无数丝线,消散在了空气中。 寂静。 “她这就走了?”【古途】问。 一秒钟后,基地爆炸了。 它炸得彻彻底底,仅用了不到三分钟,便已片木无存。 不得不说,悖反者是很奇妙的生物。空间、时间、法律、因果,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改变的。即使是在基地全毁的情况下,仍有五分之一的悖反者活着逃了出来。 只不过,作为一个组织,“星之语”大概这么覆灭了。 非常幸运的是,【遥】活了下来。她是“星之语”最好的医生,也是唯一幸存的医生。及时逃生的悖反者们大多使用粗暴的手段修改了代码,因而自己惨遭反噬。若非【遥】的医术令他们捡回性命,“星之语”的幸存率不会高于5。 【遥】花了5个小时处理了最后一个“患者”后,便倒在了临时搭成的营地里。“星之语”再无能活动的医生,【古途】便越俎代庖地检查了【遥】的代码。然后,他吓了一跳。他发现【遥】才是被反噬得最厉害的那个人。【遥】是个半身瘫痪的女子,没有任何战斗系的异能,她的逃生定然付出了重大的代价。 【古途】试图治疗【遥】。【遥】曾交给他坐标系转换的技巧,现在他必须使用这项技巧摆弄【遥】的代码。但【遥】被反噬得太厉害,代码间已不见逻辑联系,他只感到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是徒劳,又不知道这些笨手笨脚的操作是否会反而令她恶化。就在他一筹莫展时,【遥】苏醒了。 “多谢。”【遥】露出善意的笑容。 “我什么都没做。”他心虚地说道。“你的代码还是……呃……” “一团乱麻。” “嗯,抱歉。” “道什么歉?”【遥】笑笑。“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她的代码千疮百孔。 “老毛病了,我的代码十年就是这样了。”她自嘲地笑笑。“我活下来本就是奇迹。” 她滚着轮子,驱动轮椅去往其他帐篷,查看患者们的病况去了。 【古途】离开了帐篷,然后看到程无忌走到了他的面前。 “关于赤鸦,”程无忌说。“别相信你所看到的。” 第232章 永生的法则 赤鸦对“星之语”的袭击改变了很多事情。众人意识到,他们已经没有时间观望或调查了。与赤鸦的决战必须尽快进行,时间拖得久了,唯一的结局便是被逐个击破。 【钟】不失时机地与众盟友分享了一项关键技术:通过该技术,悖反者们能大致预测赤鸦帝的动向。而上次袭击的战斗数据令幸存者们大幅完善了技术。【钟】宣称,他们能以极大把握预测到了赤鸦三天后的出现地点,而那个地点恰好是一处刚刚被发现的赤鸦遗迹。 反赤鸦同盟拟定了一个作战计划。根据计划,他们会引爆遗迹里的诸多“遗产”,并引发可能是史上最大的一次“环灾”。即使是赤鸦帝,卷入“环灾”后也只能乖乖覆灭。这个计划并不完美,但起码让众人看到了击杀赤鸦的希望。 在大战在即,罗斯玛丽却要脱队。 “你能把我送回奥姆尼赛因斯高校吗?”她问【古途】。 “我不确定……但可以试试。”【古途】说。“出什么事了吗?”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也许并不是与你并肩作战。”她说。“而是听取神谕。” “神谕?” “我必须回学校一趟。”她不作更多解释。 【古途】不再追问。他摆弄了一下那个项链“遗产”,在各种可疑光芒的照耀下,罗斯玛丽被送回去了。听闻此事后,爱森博戈找到了【古途】,要求他把她与基尼斯也送回去。【古途】同意了,又是摆弄了一阵项链。但这次可疑的光芒没有出现,二人未能踏上归途。 “或许你们和这个世界的缘分还没尽。”【古途】学着罗斯玛丽的语气,故弄玄虚地说道。 【古途】的走廊中捡到了半截腿。那是大概女人的小腿,齐膝而断,却没有血迹,断面也不见伤口。显然,这手臂不是被斩断的,而是代码出了问题,自然脱落的。【古途】想起之前他也曾因为代码乱掉,浑身只剩下了一个脑袋。 于是他拎着手臂,到处找它的主人。很快,他看到了在各个房间之间不断穿梭的【遥】,她的右腿只剩下了一半。 “请问,这是你的腿吗?”【古途】问。 “哦,谢谢。”【遥】从【古途】手里接过小腿,随意地将它安到了膝上。也对,只可能是【遥】的腿。这里只有她会断了半条腿还浑然不知,毕竟她用不着腿,下半身也早没了知觉;若是换做别人,早就大嚷大叫了。 “你没问题吗?”【古途】问她。 “没问题。”她匆匆而去,没时间与他闲聊。3天后就要决战,而“星之语”却伤病满营。她必须用最短的时间让尽量多的人恢复战力。 道别后不久,她又再次出现在走廊,向着另一名伤患奔去,轮椅驶过地板的声音十分刺耳。 “你需要休息。”【古途】在她身后说道。 “我没事。”【遥】说。话音未落,她的小腿再一次掉到了地上。【古途】再次捡起小腿,递给她。 “连接处的代码出了点问题。”【遥】接过小腿。“不碍事的。” 然后,她的右臂也掉到了地上。一只手驱动轮椅是很吃力的,她不得不花些时间把手臂装好。可是右臂还没装好,她的左臂又掉了下来。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你更容易散架的人呢。”【古途】说。 【遥】愣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了起来。 【古途】把她送回了房间,以自己贫瘠的代码操作知识为她装回了双臂,还力所能及地整理了下她躯体的代码逻辑。 “多谢。感觉好多了。”她说。“你会是个好医生。” “别,我清楚自己不是那块料。”他说。 “悖反者的医生,最重要的技能是辨析代码。”她说。“你能直接看到代码,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这么说,你也能看到代码?”他问。 “和你不一样,我主要是靠推论和分析。”她说。 “我听他们说,你是‘星之语’里对代码理解最深的人,几乎擅长所有类型的悖反操作。”【古途】说。“为什么最后要选择当医生?” “你对医生有什么成见吗?”她笑着问道。 这时,门被推开了。开门的人是【无瑕】,当前战力榜第9的高手。 “【遥】,5分钟前你就应该出现我的房间里。”【无瑕】说。“你知道有多少事在等着我吗?” “对不起,我马上过去。”【遥】致歉道。 “她被反噬了,很严重。”【古途】为【遥】抱不平。“而且她一直没有休息。” “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应该懂的。”【无瑕】对【遥】说。“没时间过家家。” “我现在就去。”【遥】说。 “她刚才两只手一只脚都掉了。”【古途】说。 “现在呢,你好了吗?”【无瑕】望着【遥】。 “我没问题。”【遥】随【无瑕】离开了房间,【古途】也只得随她们离去。 “我们的敌人是赤鸦。”【无瑕】边走边说。 “我懂。”【遥】说。“对不起。” 他们来到走廊时,另一名“星之语”高手,排名第7的【锈海】已经等候多时。 “【无瑕】,我能不能插个队,让我先治?”【锈海】询问道。“一会我还有些事情。” “又是你女儿的事情?”【无瑕】的语气并不客气,【锈海】的表情有些尴尬。 “请把公事和私事分开。”【无瑕】说。“是我排在前面。” 【遥】进了【无瑕】的屋。 “为什么不是患者去医务室,却是医生到处奔波?”【古途】说。 “很多人手上有事要忙,需要一边工作一边接受治疗。”【锈海】说。 “【遥】就不忙吗?”【古途】说。 【锈海】不语。 “对了,我也会一些医术。”【古途】对【锈海】说。“不嫌弃的话,就让我先给你看看?” 【锈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古途】请进了自己房间。 “请不要接近那里。”【锈海】指向靠里的一道门。 “里面住着别人?”【古途】问。 “我女儿。”【锈海】说。 “哦。”【古途】不再追问,开始为【锈海】治疗。 虽说3天后决战才会打响,但底比里斯和一众“奠基者”早早地便来到了战场。当然,他们的目的不是为决战做准备——他们本就不打算出工出力,只期盼参战多方打成两败俱伤。他们的目标是“遗产”。 在遗迹的最深处,他们找到了一块巨石。“奠基者”们并不知道此巨石该当何用,却知道它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恰好,他们之前得到了一个能耗惊人的“遗产”。 那个“遗产”的形状是一根法杖,账上缠绕着金饰之蛇。 “赤鸦帝一直在寻找着永生的方法。”底比里斯说。“而这个法杖,就是她曾尝试过的方法之一。” “哦,是赤鸦告诉你的?”花火兴高采烈地问。 “历史文献、考古资料、遗迹中的壁画,再加上一些推理。”同事对花火嗤之以鼻。 一名“奠基者”将法杖插入巨石。法杖亮起,魔力从巨石涌入法杖。终于,法杖的蛇饰变得耀目如日,而巨石却黯然破裂。 接着,底比里斯把法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他没有流血,法杖却融进了他的体内。 “就这样?”花火问。“老板这就长生不老了?” “没人跟你讲过这个法杖吗?”同事不耐烦地解释道。“它是一个人格储存器,能把老板的意识与精神存在其中。” “然后呢?” “如果老板受到致命伤,它就会把老板的人格注入到另一具躯体中,老板将由此获得新生。” “嗨,这算什么长生不老,只是多了一条命而已。”花火不屑地说道。 “多把这个过程重复几次,不就约等于长生不老了?”同事说。 “那,老板打算人格转移到那个躯壳里?”花火问。 几名“奠基者”将一名被五花大绑的邋遢中年男人丢到了底比里斯。花火望向那男子的落魄面容,发现有些眼熟。 “尼蒙?”花火说。“你们终于逮到他啦?” 尼蒙似乎听到了花火的声音,抬头望向了花火,眼中充满怨怒。 “我跟他没什么过节。”花火耸耸肩。“他怎么这么瞪我?” “他头脑疯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同事说。 “老板干嘛用疯子当躯壳。”花火问。 “全部1508个受验体,他和老板的躯体匹配度排第二。”同事说。“就他最合适。” “为什么不用匹配度最高的躯体?”花火问。 “哦,那个女孩太弱了。”同事说。“老板可不希望转生后法力弱化。” “噢,这么说,那个匹配第一的肯定不是我了。”花火说。“我还担心老板看上我这花容月貌呢。” “你想多了。” 底比里斯走到尼蒙面前,轻轻俯下身。 “希望我们相处愉快,尼蒙。”底比里斯说。“毕竟,我们将要共处很长的一段时间。” 尼蒙发出凄厉的咆哮,那叫喊不似人声。底比里斯轻轻拍了拍尼蒙的肩,几乎在一瞬间,野兽般的尼蒙便安静了下来,乖巧得像一只兔子。 “万事俱备。”底比里斯笑了笑。“接下来,只待决战之刻。” 第233章 故事 从前有个人,她很喜欢吃香草冰激凌。她一口气吃了三杯冰激凌,仍然意犹未尽。 她还想买一杯,可是钱不够了。这时,魔鬼出现在她面前。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让你有吃不完的冰激凌。”魔鬼说。 “那么,代价是什么?”她问。 “代价是你永远都要吃冰激凌。”魔鬼说。 不杀人,不放火,也不要她的灵魂,代价只是一直吃冰激凌。这个魔鬼未免太好心了。 她和魔鬼签订了契约,于是她获得了吃不完的冰激凌。 很快,她吃掉了第四杯冰激凌,但还是仍不过瘾,于是她吃了第五杯。吃到第七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可等到吃第九杯的时候,幸福的感觉便开始消退了。 第十三杯的时候,她觉得冰激凌和其他食物也没什么区别,而香草有点令人反胃,但她还是继续吃了下去。吃到第二十杯的时候,她只觉得肚子凉凉的很难受,一张开嘴寒气就从口腔涌出。冰激凌的甜腻令她想要作呕,但她必须继续吃下去。她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当然,这只是个寓言故事。她并没有和魔鬼交易,也没有吃不完的冰激凌。她只是获得了永生而已。 对仅活了几十年的人来说,永生是个好东西,正如刚吃三杯冰激凌的人会向往吃不完的冰激凌。可是当一个人活了几百年或吃下第二十杯冰激凌的时候,她的想法就会变得不同。 在度过自己的第一千个生日时,她开始疯狂地嫉妒一切生命,因为它们拥有死亡。每一天她都渴望去死,但她不能死。唯有她,是绝对不可以死的。于是她只好活着,带着忌恨与愤怒活着。 在度过第一万个生日时,她终于不恨了,因为她习惯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一切情感都会变得淡漠,于是她也不再有喜悦与苦涩。顽石不在意宠辱,朽木不会有好恶。她已经是顽石与朽木,内心不再有波澜。只是,她记得自己有个使命。 如果没有那个使命就好了。她想。只是世上没有“如果”。 “=灰界=” “=第五环=” 【古途】能感到,程无忌在有意躲着自己。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街上看到了一个半熟不熟的人,打招呼显得唐突,不打召唤也有些失礼,于是便装作彼此没看见。程无忌给【古途】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他觉得她并不讨厌他,只是觉得尴尬。他试着与她交谈,而她的语气就像是在应付一个逢年过夜时才会见面的远房亲戚。 他感觉很受伤。如果她恨他或是鄙视他,说不定他还能好过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感情受伤的人,通常以“拼命工作”的方式疗伤,于是,【古途】成了“星之语”中的实习医生。每个被他治过的人都赞不绝口,称他天赋过人医术高超,只要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名医。可惜,他并没能减少【遥】的工作量,因为他的患者们事后会要求【遥】再为他们做一次检查。【古途】的医术并不差,但在看病问题上,人们只信最好的医生。 权衡之下,【古途】决定不再四处出诊,而是专心给【遥】治疗“反噬”。【遥】出诊时,他就跟在她后面,她一边给患者治疗,他一边给她治疗。久治之下,【遥】的状况竟然有些好转,代码报错的频率从5秒一次降低到了7秒一次。 “如果我早10年认识你,也许现在已经能站起来了。”【遥】说。 起初,【古途】对【遥】的信以为真,但随着他的医术造诣不断进步,他发现那只是一句自嘲的玩笑。【遥】的代码经历了某种不可逆的破坏,她的半边躯体早已与她断了联系,只不过是挂在身上显得她没有支离破碎的道具而已。她的代码每分每秒都在崩坏,所谓的治疗也不过是缓解崩坏所带来的症状而已。 简单地说,她已经没救了。现在还活着,但随时碎成一滩烂泥。 “你悖反等级是多少?”【古途】问她。 “42。”【遥】回答道。 “42?”【古途】有点失落,他还以为自己的17级是最高级。“【维】说他有个朋友,悖反等级突破12的当场就炸成了一个坑。” “我知道。”【遥】说。“那个坑是我封起来的。” 在治疗【遥】时,【古途】发现她乱成一团的代码中有一段逻辑清晰的程序,显然是后加到代码中的。起初,他以为这是一段能自动执行治疗任务的程序,后来他才明白:这是【遥】加在自己体内的“封印”,它的作用就是防止【遥】把自己炸成一坑。说得清楚些,如果【遥】死了,她的代码肯定会诱发相当严重的“环灾”,而这个程序能把“环灾”封印在一片狭小的空间内。 【古途】和【遥】相处时间不长,却有一种感觉:【遥】并不热衷于“活着”。她待人和善,却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她天赋出众,却无意于共鸣。她没有兴趣,没有娱乐,房间简朴得与牢房无异。她之所以活着,或者只是因为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毕竟她的死肯定“动静”不小。 【遥】和多数人只是泛泛之交,却和【锈海】的女儿关系很好。【锈海】就是那个光头大叔,战力榜的第7名,整天扛着一把巨剑。他的女儿内向又怪癖,终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许任何人进自己的房间,也不和任何人交流,而【遥】是唯一的例外。【锈海】想与女儿沟通时,都需要【遥】替她传话。 “话说,她到底是什么情况?”【古途】好奇地问【遥】。 “没什么情况。”【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总得有些原因?”【古途】说。 “那个女孩很有天赋。”【遥】说。“而有时,天赋是一种诅咒。” 【遥】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短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女孩,她暗恋着一个男孩。 暗恋的原因,通常是缺乏勇气。而在女孩鼓足勇气之前,她的挚友向男孩表了白。于是,男孩便和她的挚友在一起了。她的恋情尚未开始便已结束,而三人仍是朋友。 后来,战争爆发了。三个人都是悖反者,于是一起上了战场。 战争是死亡的同义词。战友陆续倒下,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再后来,她的挚友死了,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有一天,死亡敲响了她的房门。敌方的悖反者发起了一场毫无预兆的奇袭,她本该死于那次攻击,而与生俱来的天赋令她预先察觉了危险,成功地逃了出来。 逃至半路时,她想起男孩还没有逃走,于是她折返了。她冲进了敌军的包围找男孩。当时,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等同于赴死,她只是固执地认为,既是爱过的人,就断然不可舍弃,否则当初的苦恋就成了笑话。 在生与死的缝隙间,她的才能觉醒了。在那一战中,她独自一人击杀了全部的敌人,救出了男孩。 当然,故事不会这么结束。 悖反操作是高危操作,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反噬。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孩,肆意地挥洒天赋,粗暴地使用自己刚刚习得的技巧,其结果可想而知。 严重的反噬令女孩生命垂危,还夺取了她的视力。当女孩从持续了36个小时的代码手术中苏醒时,她听到了男孩的声音。男孩一直陪在她身边。 男孩向她求婚了。他承诺会照顾她一生。 而女孩拒绝了。 她知道男孩为什么求婚。那种感情不是爱,而是感激、内疚与同情的混合物。 她听着男孩自我感动的声音,像是听着一个陌生人在诉说。那时,她意识到:这段感情结束了。也许一段恋情也只有在暗恋时才最美好,那时憧憬的幻觉还没有浸泡进现实。 她试图赶走男孩,而男孩不走。 两周后,医生治好了她的眼睛,令她恢复视力。这个喜讯消除了男孩的内疚,他终于走了。 男孩不知道,女孩并没有被治愈。她恢复了视力,但逻辑谬误仍在每时每刻地啃食着她的身躯。医生禁止她再用悖反操作,因为她的代码已经再经不起任何冲击。女孩的天赋将再也没有机会兑现,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的人生已经终结。 “你说的这个女孩,就是……” “10年前的我。”【遥】回答道。 【古途】看着【遥】,看着这个无法用自己的双足站立的女人。 她对代码逻辑的理解无人能及。形态各异类型的悖反操作,她只需看一眼便可洞悉本质。然而,即使是最简单的悖反操作,对她来说也是性命攸关的冒险。现在,她能做的,仅仅是修复他人的代码而已。 在决定冲进包围圈的那一刻,她是个英雄。而今后,她要用一生为那时的畅快淋漓还债。 第234章 出征 决战在即。 【古途】隐隐感到,他大约是不可能活着回来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应该找程无忌好好地聊上一次。 他去找程无忌,可程无忌不在房间。他又去外面找,结果在基地附近的一个小树林里撞见了程无忌。 她在做一件很过分的事情: 蜕皮。 在【古途】的想象中,好看女人的蜕皮过程,要么湿哒哒的很香艳,要黏糊糊的很恶心。 但程无忌的蜕皮,既不香艳也不恶心。她的后背裂开了一条缝,而后那缝越裂越大,大到足以让一个人钻出。接着,一个人从裂缝里钻了出来,原本的皮囊就成了一个空壳。钻出来的那个人分明就是程无忌,身上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样。用简单的语言描述这个过程,就是:程无忌的身体里钻出来一个新的程无忌,原本的程无忌就成了空壳。整个过程干净整洁,没血没脓没粘液,环保得很。 “你究竟是谁?”【古途】问这个长得像程无忌的蜕皮人。 蜕皮人转身,望着【古途】。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程无忌。”蜕皮人答道。 “你不是。”【古途】说。 “那你当我不是好了。”蜕皮人淡然说道。 “真正的程无忌去哪了?”【古途】摇晃着蜕皮人的肩膀。 “哪里也没去。”蜕皮人说。 “她在哪?”【古途】追问道。 “她不在了。”蜕皮人说。 她不在了。【古途】意识到,这句话不是谎言。程无忌已经不在了。 “倒计时:64日,7小时,12分,5秒” 恍然间,【古途】睁开双眼,发现他躺在自己的房间,身上还盖着被子。 刚才是梦? 不知道。梦与现实的界限,有时并不分明。 【古途】冲出房间去寻找程无忌,但哪里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约定的时间到了,“星之语”的悖反者们集合在大厅,出发征讨赤鸦。 “你们两个就留在基地,这次征讨应该挺凶险的。”【古途】对基尼斯和爱森博戈说。 但基尼斯坚持要去。“你们不是要和毁灭世界的元首作战吗?那我们必须助你一臂之力。我们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不可能是毫无理由的。” 既然基尼斯要去,爱森博戈只好跟着。如此【古途】便多了两个帮手。比起这两个帮手,【古途】更希望程无忌和罗斯玛丽等与他同行。可惜世事难尽如人意。 此刻的罗斯玛丽,已经回到了奥姆赛因斯高校,将一块虹色的坚石放到了娜塔茵的桌前。 “罗斯玛丽。”娜塔茵抬头望着罗斯玛丽。“你把灵魂染石拿来,是要做什么?” “在回到这个世界之上,我遇到了一个占星师。”罗斯玛丽说。“她说,我的心智已经濒临崩溃。” “我记得你并不信占卜。”娜塔茵说。 “是的,为了证明她是一派胡言,我用灵魂染石检测自己的灵魂。”罗斯玛丽说。“原本我从没想过对自己的灵魂进行检测,因为我认为我的灵魂坚如铁,韧如竹。” 娜塔茵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灵魂染石的色相不断变幻。 “检测之后才知道,我的灵魂已经被污染了。”罗斯玛丽继续说道。“我没有被诅咒,也没有被混沌所侵蚀。那么,污染了我的灵魂的,只可能是我自己的心性。” “你不该对自己过分苛求。”娜塔茵说。 “我成为守护者的动机并不纯粹,我只是将它当作逃避俗世的庙宇。”罗斯玛丽说。“原本我以为,即便动机不够好,只要行为是好的,在付出足够多的努力后,我还是能抵达彼岸。但是我错了,守护者的使命是一场漫长的考验,在时间的冲刷,一点点的杂念最终都会放大成杀死我的毒药。” “如果你要放弃守护者的身份,我不会阻拦。”娜塔茵说。 “在那之前,我需要充分履行我的义务,娜塔茵老师。”罗斯玛丽把灵魂染石推到娜塔茵面前。“请您接受灵魂检测。” 娜塔茵没有拒绝。 她用已经化作白骨的左手拿起了灵魂染石,而后坚石改变了它的形状,变成了一柄细长的剑。娜塔茵反转剑尖,令它刺入自己的咽喉。而后,一阵凄厉的哀嚎袭来,她的头顶上长出了一颗细长的虚幻之树,树身遍布伤痕,那便是她的灵魂。 灵魂染石再度变化,化作了提灯。提灯闪烁着虹色的光芒,将娜塔茵的树映得通明。树干树枝本是苍白的颜色,在虹色之光的照耀下却由白转灰,又由灰转黑。树上的伤口开始流出脓液,原本挺拔坚韧的细树变得摇摇欲坠。 “您的灵魂,腐蚀得比我的更严重。”罗斯玛丽说。 “那个占星师是怎么说的?”娜塔茵问。 “我记得您不信占卜。”罗斯玛丽说。 “或许这个占星师是个例外。”娜塔茵说。 “她说,三年后,您的心智将会崩溃。”罗斯玛丽说。“如果那时世界还没有毁灭。” “心智崩溃后,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娜塔茵自言自语道。“铭玖吗?” “铭玖并未掌握禁制系的奥秘,也不拥有不死之身。”罗斯玛丽说。“如果您站在奥姆尼赛因斯的对立面,将会是比铭玖更强大的敌人。您将毁灭这个国家。”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娜塔茵说。 “我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就动手,但混沌的侵袭已至。”罗斯玛丽说。“如果我被混沌所吞噬,您却存活下来,那么三年后,将无人可以阻止您。而且,放任您的灵魂继续被污染,终究是风险太高。” “那么,动手。”娜塔茵平静地说。 闭锁禁制系法源,断开双生之鉴。而后,铭朽系法力将不再生效,娜塔茵也便将成为可以被杀死的凡人之躯。 娜塔茵闭上了眼睛,罗斯玛丽却没有动手。她犹豫了。 “如果杀死您后,我的心智崩溃,那时有谁可以阻止我?”罗斯玛丽问。 “恐怕,你需要在那之前自我了断。”娜塔茵说。 “如果我做不到呢?”罗斯玛丽说。 如果生的意愿战胜了死的决心,她便无法杀死自己。而随着心智将一步步滑向崩溃,她的意志力将会日趋薄弱,自裁也将变得愈发艰难。 “你必须做到。”娜塔茵说。“动手。” 罗斯玛丽高举法杖,火焰与雷在她的前方凝结成矛。刺下去,娜塔茵便会死亡,而她,将会独自承担守护者的职责。 火雷之矛在空中停滞着,等待着她的号令。 “=灰界=” “=第五环=” 各方悖反者势力,已在最后的赤鸦遗迹完成了集结。根据【钟】的预测,赤鸦会于1小时后降临此地。他们已做好准备,她一出现,众人便诱爆遗迹中的“遗产”,以“环灾”困住赤鸦。 在人群中,【古途】看到了【系缚】的身影,他甚至把他那个畸形儿子带来了。看到【系缚】,【古途】感到很尴尬,但他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去打个招呼。 “嗨,【系缚】。”【古途】说。“之前那个‘遗产’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习惯了。”【系缚】说。“那个‘遗产’只是个希望,而希望都是会破灭的。” “你现在不在‘苍辉石’了。”【古途】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参加这次行动。” “有人开出了不错的报酬,我就来了。”【系缚】说。 “你还带着儿子?”【古途】问。【系缚】的儿子是个累赘,无需赘言。 “如果我死在这里,谁会照顾他呢?”【系缚】说。“如果要死,不如让他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我帮你照顾他。【古途】很想这么说。这种话,说出口很容易,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古途】不知道如何将对话继续,于是他告别了【系缚】。 可在赤鸦到来之前,他实在无事可做。于是他跑去找【遥】聊天。 按理说,以【遥】的身体状况本不该参加这次行动的,但她坚持要来。她决定要做的事情,没人能让她改变主意。 “既然是决战,你们自然需要医生。”他说。 “即使我们不需要医生,你也会来。”【古途】说。 “为什么这么说?”【遥】笑着问他。 “我觉得你和我很像,都是寻找自我毁灭的人。”【古途】说。“我们在‘生存’一事中寻找不到乐趣,所以妄图从死亡中发现意义。” 【遥】不说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但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也许我会换个活法。”【古途】说。 “比如说?” “就是平平凡凡地生活啊。”【古途】说。“我曾认为平凡的人生是种噩梦,所以拒绝承认它的可取之处。” 不凡的人生,在异世界间穿行的人生,说到底也只是虚妄。古途在想,如果在一个平凡的时代,平凡的他和平凡的程无忌相遇,携手共度一生,是否一切会有不同? 不,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不成立。平凡的他,不会和程无忌相遇。 “你有没有想过,”【古途】说。“如果你没有出众的悖反天赋,就是个普通人,现在会有什么不同?” 【遥】聪明,漂亮,温柔,又善解人意。这样的她,即使没有超能力,也会是个很优秀的人。她理应能过上幸福的人生。 “10年前的那件事,令你失去了超世的才能。”【古途】说。“但你并没有失去了一切,你不过是变回了那个普通平凡的自己而已。” “普通人不用坐轮椅。”【遥】说。 “【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是如此。”【古途】说。“如果你愿意接纳这个世界,你值得过最好的人生。” 这些话苍白无力,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范畴。于是【古途】改变了说法。 “其实,我来自别的世界。在我的世界里,人体不是由代码构成的,也不会被反噬。”【古途】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那个世界,也许在那里,你的双腿会不治而愈。” “我不愿意。”【遥】说。 她选择现状,拥抱孤独。【古途】说的话是种希望,而希望最终都是会破灭的。 他们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因为赤鸦信徒来了。 信徒们不会让悖反者联盟的计划轻易实现,所以战争开始了。 第235章 终战 在经历了一百万年后,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她觉得很开心。 人生的快乐源于苦痛。若人的一生无风无浪、无苦无痛,那么无论什么好事发生,她也只会淡然处之,视其为理所当然。因为有饥饿,才会有饱腹的快乐;因为有苦读,才会有中榜的雀跃。 在一百万年的折磨后,她的喜悦无以复加。 你不应该笑出来吗?那个人问她。 是应该笑,可她忘记了笑是什么感觉。或许她已经没有那个功能了。 但起码,她解脱了。 她挥了挥手,天上出现了一朵乌云。 那个人静静地看着乌云,看着乌云落下雷电,降落到她的头上。雷电焚毁了她的躯体,终结了她的永生。 而后,雨点落在了灰烬上。 永别了。那人说道。初次见面,你好。 “=灰界=” “=第五环=” 悖反者联军的作战计划很简单:他们在遗迹中事先埋下了许多的“谬误”,再用程序将这些“谬误”封装起来。等到赤鸦现身,他们便解除封装程序,放出“谬误”。“谬误”与“遗产”碰撞,将会发生“环灾”;这些“环灾”接触到其他“谬误”与“遗产”,又会产生更大的“环灾”形成连锁反应。 可以把“谬误”理解成腐蚀性液体,而封装程序就相当于装液体的罐。等到目标一出现,他们就把罐罐打烂,然后就可以坐看天翻地覆了。 悖反者们四处都设置了传送门,等到“环灾”一出现,他们就从传送门离开;传送门需用“秘钥”才能开启,而且一旦被使用过就会自动关闭,以防止赤鸦利用传送门逃生。 无论联军的计划是什么,赤鸦信徒一定会出来阻拦他们。双方在遗迹中大打出手。 赤鸦信徒似乎并不知道联军在遗迹中布下的层层机关,但悖反者交战,难免引发诸多“谬误”,若令这些“谬误”破坏了封装程序,“环灾”就会提前触发。因而,静默旅人的首领【望遂骨】提议:将赤鸦信徒引出遗迹,在外面交战就不会破坏到封装程序。但【钟】否决了这个提议:他们无法准确预测赤鸦出现的具体时间,不能排她提前出现的可能性,因而还是把主力留在遗迹中更为稳妥。于是,联军只能小心翼翼地与赤鸦信徒作战。 这时候,【古途】和他的小伙伴们就发挥了作用了。他们使用的是魔法,虽然来到“灰界”后魔法被转化成了悖反操作,但比起原生的悖反操作还是安全许多,很少引发“谬误”,故而可以肆无忌惮地痛击赤鸦信徒。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基尼斯的魔法造诣明显强了不少,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元素魔法了——在龟马大陆觉醒出的洞察能力令他能够敏锐察觉到大气中的元素分布。爱森博戈的空间魔法则是攻守兼备,能很好地护住基尼斯不被敌人接近,算是补足了他的短板。 赤鸦信徒前不久刚受重创,联军又处于人数优势,战斗进程相当顺利。不过,【古途】不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 果然,酣战了十分钟后,赤鸦一方核心战力【死曜】登场了。【死曜】和其他信徒的关系不怎么好,但这个规模的决战他绝不会缺席。 “‘明灯之印刻’,真质现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古途】身后响起。“看来这次来的不是分身,本尊终于登场啦~” 【古途】回头,看到了花火。 “我还以为你们会躲在后方隔岸观火,等着捡漏。”【古途】评论道。 “捡漏也是有技术的。”花火说。“躲得太远会捡不到人头。” 与【死曜】交战,有花火助力总是好的。有了上次的经验,二人一上来就使出禁制魔法加忘却魔法的组合技,以菖蒲锁链对付【死曜】。 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 本体和分身是不同的。 “=根源解构=<矢量反相>” 【死曜】的手指在空中舞动,仿佛是在敲击着键盘。而后,菖蒲锁链逆转了方向,反而向【古途】与花火袭来。花火机敏地躲到【古途】身后,【古途】则被锁链正中胸口。幸好,菖蒲锁链是概念攻击,专门克制魔力造物,对于有实体的【古途】伤害不大。尽管如此,他还是疼得直咧嘴。 “你能不能讲点道义?”他怒骂花火。 “保命要紧。”花火大言不惭地说。“活人才有资格讲道义。” 二人决定不主动攻击【死曜】。他们想起,赤鸦最擅长的是反击,而【死曜】自称赤鸦的继承人,自然也是反击好手,他们主动出击实在不智。 于是,轮到【死曜】攻击了。 “=根源解构=<关联瓦解>” 【死曜】的手指再度敲击空气,而后他面前的空气变成了“马赛克”。“马赛克”向着二人蔓延,所到之处的物体统统被同化成了马赛克。 这“马赛克”一看就是要命的招数。花火思考了一下,决定拔腿就跑。 但【古途】不能跑,这“马赛克”会破坏封装程序,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硬抗【死曜】。 “=封装程序=<原初之印刻>-无限等分龟径-” 【古途】改变了空间的概念,用无限的距离包裹了“马赛克”,令它们无法企及任何事物。 看着【古途】的操作,【死曜】咧嘴一笑。 “这是什么?”他问【古途】。 “这是超越系魔法。”【古途】说。 “不,这是赤鸦的技艺。”【死曜】说。 瞎扯。【古途】想。他在知道赤鸦之前,就已经拥有了“原初之印刻”。 “用了赤鸦的技艺,你就是赤鸦的继承人。”【死曜】说。“但赤鸦只能有一个继承人,所以你必须死。” “=封装程序=<原初之印刻>-无限等分龟径-” 【古途】改变了距离的概念,所以他与【死曜】已近在咫尺。 “=封装程序=<原初之印刻>-第二永动妖精-” 他将【死曜】左手的温度传导给右手。于是,【死曜】的左手凝结成冰,右手燃烧成炎。 【死曜】还在笑。 “=根源解构=<矢量反相>” “矢量反相”的原理是解析代码,篡改代码,而后反转代码。 但“第二永动妖精”是超越系魔法。超越系魔法无法理解,无法分析,因而无法反转。 【死曜】的双手在冰与火中溃烂,他发出凄厉的叫声。 “我没兴趣当什么继承人,”【古途】说。“但貌似是我技高一筹……” “=根源崩解=<返身之印刻>” 突然,【古途】的左手开始凝结,右手开始燃烧。他还不及惨呼,剧痛已经刺入骨髓。他立刻对自己使用“第二永动妖精”,将逆转的热量反转回来,终于避免了双手残废的惨剧。 他意识到【死曜】用的是咒噬魔法:将被害者的伤痛,作用在加害者身上。 “你为什么会这个魔法?”他问【死曜】。 而【死曜】不答。 在【古途】奋战的时候,花火在逃跑。 不止是她在逃,奠基者的全部成员都在逃。 他们已经拿到了想要的“遗产”,而形势又对联军一方有利。不出意外的话,联军会在付出惨痛代价后毁灭赤鸦,他们是否留下都不会影响战局。既然如此,他们不如早点撤离战场,保存实力。然后,他们再埋伏在传送门的出口,伏击惨胜的联军幸存者,攫取胜利果实。 这个作战计划超级完美,只有一个小问题: 传送门坏了。 “你们是不是弄错‘秘钥’了?”花火埋怨同事。 同事表示,他们将“秘钥”保管得很好,肯定是“门”出了问题。 好在时间还充裕,既然传送门不能用,那就腿着离开遗迹。他们千辛万苦跑到遗迹出口,才发现遗迹出口被人炸了,断壁残垣地堆成了一座小山,把路堵得死死的。 而炸出口的犯人还没来得及跑,被他们逮了个正着。这批犯人男女老幼高矮胖瘦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穿着红袍子。 “赤鸦信徒?他们知道我们的计划了?”花火说。“可是把出口都炸了,他们自己不也跑不了了?” 假设赤鸦信徒获悉了联军的计划,那么他们最合理的行动就是破坏封锁程序。封锁程序一坏,联军用“环灾”对付赤鸦的作战即告破产,那时,联军只得撤出遗迹。而破坏了出口和传送门,联军的作战无论是否成功,他们都终将全体阵亡在遗迹中。 “他们关心的不是赤鸦的死活,而是消灭我们?”花火推论道。 很快,联军的其他人也发现了传送门失效、出口被堵的事实。他们不得不分出一些人手维修传送门,或是试图暴力轰飞堵住出口的瓦砾。 非常不巧地,【钟】一语成谶,赤鸦提前降临到遗迹中。空间被撕裂,星空涌入现实,红褐色的暴君来到世间。 众人噤声,众人战栗。灰界的悖反者精锐全数汇聚在遗迹中,但他们加在一起,或许也无法伤及赤鸦分毫。 “静默旅人,尽力拖住她。”【望遂骨】说。“其他人,用最快时间打开出口。” “来不及了,我们必须现在就引爆‘遗产’。”【钟】说。“机会只有一次。” 第236章 死局 “交给我们。”【望遂骨】说。“我们能拖住她十分钟,不,十五分钟。” 静默旅人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即使那意味旅人的集体死亡。 “我懂了。”【钟】说。 静默旅人全体出动,开始围攻赤鸦。赤鸦擅长反击,但曾是赤鸦嫡系的静默旅人,似乎知道如何避免她的反击。 在静默旅人与赤鸦大战之时,【无瑕】来到了【钟】身边。 “引爆‘遗产’。”【钟】吩咐【无瑕】。【无瑕】点头,领命离开。 “奠基者”本是最急于离开的一群人,但见众人已经急着在轰出口,他们反倒不急了。既然体力活有人干了,他们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如果死亡不可避免,为什么不最大化地利用它呢?”底比里斯说。“掩护我。” 他悄悄接近了赤鸦,“奠基者”们跟随在他左右,准备随时出击。 赤鸦使出了一些看不懂的招数,她的左右已经变成了一片色彩错乱的魔幻空间;静默旅人的招数稍微比较容易看懂,但其实还是看不懂。他们打得热闹异常,但双方都暂时没受到伤害。 底比里斯已来到了赤鸦的身旁。她似乎没察觉到他的来临,也没用改变距离之间的诡异技能。于是他拍了她的肩。 原则上,他讨厌一切身体接触。 底比里斯已经72岁时,至今未娶,因为他无法想象与他人同榻而眠。肌肤的接触会令他生理不适。 但是,他不得不触碰他人,因为那是他的魔法的增幅条件。 底比里斯拥有“涟漪之印刻”,能够影响他人的情绪。 实际上,人类是一种很擅长操控他人情绪的生物。挑衅的话语会激起愤怒,安慰的话语能抚平伤痛,贬低的话语则可以摧毁自尊。“涟漪之印刻”的功能便是强化这种影响力,因而底比里斯可以轻易地说服、煽动、操控他人。在双方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印刻的力量会大大增强,甚至能让初识之人爱上自己。 从本质来说,情绪是人类一切行动的动机。人们去做一件事是因为能从中获得喜悦,人们不去做一件事是因为害怕它带来的痛苦,而在内疚感与责任感的操控下,人们也能忍住一时好恶,去为更长远目标而奋斗。从这层意义上讲,人类是情绪的奴隶,控制了一个人的情绪,便掌握了这个人的全部。 底比里斯的目标便是:操控赤鸦。既然无法逃离,那么不妨做出风险最大收益也高的行动。一旦控制了赤鸦的情绪,底比里斯便相当于了拥有了一切。 “经过千年的旅程,你也累了。”底比里斯对赤鸦说。“漫长的独行令人疲惫,为什么不与我携手做些事情呢?” 赤鸦回首,望向底比里斯。 “我们一起,可以改变一切。”底比里斯继续说道。“从今以后,你可以尽情飞翔,麻烦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赤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底比里斯。静默旅人的攻击刺穿了她的身体,而她一动不动。底比里斯面色大变,疾退数步。而后,无数黑色丝线从赤鸦体内涌出,它们射向了静默旅人,也射向了底比里斯。 底比里斯再退疾闪,而此时花火来到了他的身边。 “没成功?”花火问。 花火的问法令人不快,但底比里斯还是做出了回应。“‘涟漪之印刻’根本没启动……恐怕赤鸦不是人类。” “哪怕是阿猫阿狗,你的‘涟漪之印刻’都会起作用?”花火说。 “她根本不是生物。”底比里斯说。 “哦,那还挺好玩的。”花火说。 然后,她几乎是刹那间来到了赤鸦的面前。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花火。”她说。“‘明灯之印刻’,麻烦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花火放出了耀眼的光芒,光芒包裹了赤鸦。 就在这一刻,【死曜】停止了与【古途】的战斗。他转过身去,望着光芒中的赤鸦。 “原来如此。”【死曜】自言自语道。“我得走了。” 然后,【死曜】就这么走了。 现在的遗迹没有出口,也没有传送门,就是一个大密室。正常情况下,人是走不掉的。 但【死曜】不怎么正常。他张开大嘴——约有一辆大巴那么大——吭哧咬了空气一口,空气中便出一段巨大的代码裂缝。【死曜】钻进了裂缝,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古途】试图看清楚那个裂缝时,它又“唰”地缩到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接着,“遗产”们此起彼伏地炸了,“环灾”形成了连锁,“环灾”套“环灾”地瞬间吞噬了整个遗迹。 “环灾”出现的3分钟内,便有半数以上的悖反者殒命。面对“环灾”,高手的生还机会未必比菜鸟高。由于高手一般有更高的悖反等级,他们反而更容易被卷入逻辑谬误,而且死后所诱发的“环灾”也更为严重。 让悖反者们欣慰的是,赤鸦未能幸免于难。她被卷入了一个超巨大的“环灾”当众,未及抵抗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目睹这一幕的赤鸦信徒受到了极大的心灵冲击,纷纷失去了战斗意志。不过他们有没有战斗意志已经无所谓了,因为“环灾”会毁灭一切。 在赤鸦消失的地方,一道黑色十字状的大门开启。【古途】认出来了,那是“真理之门”。门中的混沌生物涌到了遗迹之中,【古途】不知道它们和“环灾”那个更糟。跟随混沌生物而来的,还有一个浑身溃烂的男人,【极昼】。不但【极昼】来了,格林格莱斯也来了,它那山一般的身躯填充在遗迹之中。似乎就在这几分钟,世上最邪恶最丑陋的事物全都集合在了这里。 简而言之,他死定了。所有人都死定了。 在万念俱灰的那一瞬,【古途】看到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伫立在半空,黑兽们看不到他,“环灾”也吞噬不了他。他就像是一个飘在空中的鬼魂,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除了【古途】。他看着【古途】。 “又见面了。”男人说。 时间静止了。黑兽们张牙舞爪的身躯凝固在了半空。 【古途】想起来了,他见过这个男人,不过不是在现实,而是在一段似是梦境的时光缝隙中。正是这个男人把沙漏交给了他。 “抱歉,你的沙漏我给别人了。”【古途】说。 “不重要。你拿到了沙漏,我的目的就达成了。”男人说。 “你是谁?”【古途】问。 “我是【空山径】,那也不重要。”男人说。“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还有生路。” “生路在哪?”【古途】问。 “去找一个坐轮椅的女人。”【空山径】说。 说完这句话,【空山径】就消失了。时间再度转动,黑兽们张牙舞爪地奔跑。 坐轮椅的女人只可能是【遥】。【遥】行动不便,又有超高的悖反等级,此刻她是处境最危险的人。【古途】在“环灾”、瓦砾与黑兽的间隙中穿行,搜索着【遥】的身影。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基尼斯和爱森博戈。爱森博戈用空间魔法勉强护住了二人的性命。 一看到【古途】,基尼斯就高声呼叫。“我找到出口在哪!” 【古途】暂时没空理会基尼斯,于是他继续向前跑去。终于,在一片瓦砾中,他发现了【遥】的身影。她正在为一名悖反者治疗,而轮椅不知所踪。一只黑兽扑向了她。 【古途】的指尖射出雷电,将黑兽击杀。他来到了【遥】的面前。 “他已经死了。”【古途】指着【遥】的治疗对象说到。 “我知道。”【遥】说。“我在整理他的代码,避免他引发‘环灾’。” 如果说“环灾”是火,悖反者与“遗产”就是一个个草垛。火势不可收拾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的草垛太多。【遥】的行为就像是给草垛泼水,以阻止火势的蔓延。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跟我来。”【古途】没时间跟【遥】解释,于是一把将她抱起。【遥】很轻,她的双腿瘦弱得像麦秆。 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空山径】只告诉他找【遥】,但没告诉他找【遥】做什么。而基尼斯还在冲他大喊。“我知道出口在哪了!” 于是他跟着基尼斯找出口。基尼斯一路跑到了之前【古途】和【死曜】战斗的地方。 “这就是出口!”基尼斯指着空气中一个指甲盖大的缝隙说道。 是的,这就是出口。基尼斯用他独有的洞察能力找到了这里。可惜【古途】早就知道了。这个大小的出口要怎么钻?难道先把自己切成一堆小块,再在出口那端组装起来? “我能把它扩大。”【遥】说道。 【古途】不知道怎么扩大这个缝隙,可是【遥】知道。她是天才,是42级的悖反者。 “可是你不能使用悖反操作。”【古途】说。 “只是医生不让用。”【遥】说。 “你会死的。”【古途】说。 “我不打开它,所有人都会死。”【遥】说。 这是简单的选择题,不需要犹豫。 “我和你一起。”【古途】说。 第237章 错误 【铃兰】16岁,是一名等级25的悖反者。 等级25,意味着她的代码很脆弱,同时意味着她有很高的潜力。 她的父亲名叫【锈海】,悖反等级9,已经是“灰界”的顶级悖反者。如果【铃兰】愿意,她本可以成为远超父亲的悖反者。 但她不愿意。于是【锈海】把她保护了起来。 【铃兰】讨厌服从,讨厌竞争,讨厌与人接触。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去上学,谁也不见。而【锈海】默许了她的行为。 许多人指责【锈海】,认为他是放任女儿走向毁灭。 “我女儿是个等级25的悖反者。”【锈海】辩解道。“世界对她这么残忍,而她只是想静静地独处。我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她?” “真可惜。她本可以成为更有用的人。”人们叹息道。 【锈海】见过许多有用的人。他们武艺高强,悖反操作溜得飞起。后来,他们都死在了战场上。【锈海】甚至不知道他们的战斗是否算得上正义。从战争中获益的人永远是少数,对这些人来说“有用”,算不上什么好事。 如今,所有称得上“有用”的悖反者都在赤鸦遗迹中,进行着他们最后的战争。而【铃兰】一如既往,把自己关在屋子。 突然间,她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忽左忽右,似近似远。 屋里并没有别人。在一瞬间,她就理解了,那声音来自她的父亲。毕竟,她是等级25的悖反者。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 她想知道父亲说了什么。于是,她生平第一次使用了悖反操作。而后,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隧道。她穿过了隧道,便来到了千里之外的赤鸦遗迹。 在遗迹里,她看到了父亲的残骸。【锈海】受到了“环灾”的侵蚀,代码已然崩坏。她所见的,只是【锈海】的一根手指。手指不是发声器官,所以她永远不知道【锈海】最后的话语是什么了。 此时,【古途】正忙着打开“出口”。 起初是他和【遥】在开启“出口”,但时间紧迫,基尼斯和爱森博戈也加入了进来。【古途】突然意识到,在这里的四人组是完美的四人组。 【遥】有顶级的代码解析能力,她瞬间就理解了【死曜】所留下的这个缝隙的机制。不过,构成“缝隙”的代码量过于庞大,逐行解析需要时间,这时,基尼斯的洞察力就发挥了作用。虽然基尼斯毫无代码知识,但超强的洞察力令他总能发现关键代码的所在。如果把【死曜】的悖反操作比喻成魔法,那么它是一种介乎于空间系与超越系之间的魔法。拥有“原初之印刻”的【古途】和擅长空间魔法的爱森博戈携手,便可将本已缩小的缝隙再度撕开。 在四人的通力协作下,进展异常顺利。大约只需要30分钟,他们就把缝隙扩大到能让人体通过的程度。不过,看样子,用不了5分钟,所有人便都会被“环灾”吞没了。 而且,黑兽注意到了他们,开始发起攻击。【古途】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对付黑兽,这又拖延了打开缝隙的速度。 “等等,出了点状况!”基尼斯喊道。“魔力流动改变了!” “方位?”【遥】问。 “在那坨特别浓的魔力流上面,就是那个诡异漩和扁扁洞之间的位置!”基尼斯说。 【古途】不知道基尼斯这说的算不算人话,但【遥】居然听懂了。 “找到了,有人开启了一个新的通道,似乎是从外部进入了遗迹……位置离我们不远。”【遥】说。“……似乎可以利用?” 【遥】用扼要的语言解释了现状。简单地说,他们正在挖一个离开遗迹的隧道,而此时恰好有人挖了一个进入遗迹的隧道,两个隧道相距不远。所以,他们只需要把两个隧道挖通,就可以大大减少工作量。 【古途】用一击大范围的雷击击退了黑兽们,接着爱森博戈将缝隙周围的空间隔绝起来。接下来,四个人开始全力“挖洞”。 “撕开缝隙,我替你补漏!” “环灾”迫近。 “旋涡正中的结构最薄弱!对!就是那里!” “环灾”入侵空间障壁。 “illoolli,空间绽放!” 空间魔法失效,“环灾”突破障壁。 “我来!”【遥】说。 “环灾”开始吞噬他们。 【遥】以眼花缭乱的速度构筑了一个程序,在它的作用下,缝隙被撕开了。与此同时,【遥】的身躯也开始瓦解。 “成功了!”【遥】喊道。“通知所有人,向这里集合……” 然而,在被他们撕开的缝隙中,涌出了一种莫名奇妙的物质。它不是混沌,也不是“环灾”,而是更接近于虚无的一种存在。它包裹了他们。 黑色十字中不断涌出黑色生物,它们强壮而凶猛,撕咬着那些从“环灾”下逃生的悖反者们。他们试图抵抗,但黑色生物的数量实在太多,来势又实在太快。他们不得不加快构筑程序的速度,而这导致他们的悖反操作出现了更多谬误。被“环灾”吞噬,被黑色生物咬死,或是被自己的操作反噬而死。悖反者们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铃兰】看着眼前的人间惨剧,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她茫然走到父亲的残骸前。残骸边,放着父亲的那把巨大的双手剑。 剑名“裂海”,拥有万千形态,斩敌不计其数。此剑并未实在之物,而是【锈海】以代码构筑而成。不知为何,【锈海】死后此剑却未消失。 一名叫【岚】的悖反者跑到她面前,捡起了那把巨剑。就在刚才,他亲眼见过【锈海】用此剑一击斩灭数十黑兽。如今,他也试着以此剑御敌。可惜,剑并不听他使唤。黑兽们撕裂了他。 更多的人被黑兽撕裂。血与肉在【铃兰】面前飞舞,她却喊不出声音。 “【铃兰】捡起那把剑!”有人对她呼喊。 “这是你父亲的剑,只有你能捡起来!” “救救我们!” 【铃兰】只觉得他们呱噪。她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于是他们哀求,他们谩骂,他们用罪恶的语言令她想起自己的责任。她躲进房间,在世界关在门外,就是不愿听到人们的话语。因为她是25级的悖反者,所以她必须为他们挥剑,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逻辑。她宁可变成一棵无人知晓的草。 但是,她不是草,也躲不回她的房间了。她讨厌他们的谩骂,但泪水与尖叫已经不能阻止他们了。她只好举起剑。 她挥剑,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他们。 她挥出巨剑的同时,剑化作了一柄活体的镰刀,镰柄是血肉,镰刃是牙齿。镰刀一挥,无数黑兽被斩杀屠戮。 她再挥舞镰刀时,镰刀又变成了巨蟒。巨蟒用自己的身躯缠绕着黑兽,又将它们碾碎。巨蟒又化作针山,针山又化作长剑。它千变万化,而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极昼】躲过了她不断变化的巨剑,来到她的面前。 “你憎恨这一切,不是吗?”【极昼】询问道。“既然如此,投身混沌。” 【古途】四人遁入了虚无,在虚无中隐约有代码浮现。一只无形的代码之兽扑向了他们。无形的代码渴求着有形的血肉,它要他们死。 于是【遥】迎了上去。她不惧怕死亡。 几乎同时,【古途】也迎了上去。他已经死过许多次,不在乎再多死去一次。 但是无形之兽避开了他们。【遥】拥有破碎的代码,【古途】拥有破碎的灵魂,它不想要它们。 它向着爱森博戈张开了无形的口,试图将她吞噬。 而基尼斯比所有人都更早洞察到了一切。他洞察到了无形之兽的意图,也洞察到了无形之兽的胃口只能容纳一人的身躯。所以他挡在了爱森博戈的身前。 无形之兽吞噬了他,而后获得了形体。没人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于是基尼斯死了。 【古途】听见死去的基尼斯对他说话。 “你知道吗?别看爱森博戈那个样子,其实她超级善良哦。” 无形之兽蠕动。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并不般配。” 无形之兽嘶吼。 “我和她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误会。她会和我交往,是因为我打败了她……其实也没打败啦。而且,打败她的人其实是你。一切缘起于错误。” 无形之兽改变着自己的形态。 “交往越久,我越觉得我们没法继续走下去了。在龟马大陆的时候,我们分手了。那时,我意识到,这才是正确的结局。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本不应携手同行。” 无形之兽变成了一台巨大的机械。 “后来,龟马大陆变了,变得到处都是花花草草。整个世界都疯了,我也疯了。我本应死在那里的。可是你知道吗?爱森博戈来找我了哦?她救了我。” 【古途】立刻理解了这是什么机械。这是一台“创世机”。 “所以我想,即使一切始于误会也没关系,即使我与她并不合适也没关系。她回来找我了,这比一切都重要。整个世界都要毁灭了,所有人都无能为力了,她却来了,把我救出来了。” 突然,基尼斯意识到了什么。 奇想神让龟马大陆陷入了疯狂,连原初神也无法抵御她的力量。以爱森博戈的能力,是无法从中解救基尼斯。 他得救的原因只有一个:奇想神主动停止了自己的妄想。她解放了他,解放了所有人。而其代价,是她自己的生命。从此以后,奇想神便不再存在于世间。 基尼斯终于明白了,那时救了他的人是奇想神。这段感情,从一开始是误会,到了最后,也依然是误会。 “你知道吗?”基尼斯对【古途】说。“我爱着爱森博戈哦。” 化作“创世机”的无形之兽开始轰鸣运转,将【古途】吸入了其中。 人类无法选择自己爱的人。古途想。 第238章 人造的真实 古途落入了虚无。他讨厌虚无。 这不是第一次他落入虚无,所以他知道在无尽的等待中疯掉是什么感觉。 上一次是程无忌救了他。他有预感,这一次程无忌不会来了。她再也不会来了。 早知道会掉到虚无里,他不如一开始就死掉,在第一卷的第一章就死掉。猝死丢人又痛苦,但总比遁入虚无好。 他不禁回想,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最基本的法则,而这法则是从哪个时间点被破坏的?世界是从哪个瞬间开始走上了歪路? 然后,他看到一抹红唇。 红唇长在一个邪异的面孔上,那面孔非男非女,非老非幼。他有一种感觉,面孔只是附属物,红唇才是主人。 “梦行者。”古途叫着红唇的名字,或者是代号。 红唇微张,发出了梦呓般的语音。 这不是“梦行者”第一次与古途交流,但却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地发出了声音。 那声音如女声般娇柔婉转,又如男声般沙哑洪厚,它似远似近,飘渺不定。 “终于,你找到了我,我找到了你。”梦行者说。“我们本该在最初相遇,但这段旅程却并不容易。” “可以麻烦你说人话吗?”古途说。 “人类的本质是确定性,而我的本质却是随机性。”梦行者说。“那时你的精神太过弱小,灵魂却太过强韧,我的身心已被束缚,终是难以相见。当然这些都是穿凿附会的解释。你我不能相见,最深刻的原因是随机性。你我终得以相见,最深刻的原因依旧是随机性。” 看来让梦行者说人话是不可能的,于是古途不再深究。他打算开启一段更有建设性的谈话。 “你是谁,和我什么关系,想要我做什么?”古途问。 “我是混沌之子,你的一体二面,我想要自由。”梦行者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可惜他回答得太直截了当,以至于古途完全没有听懂。 痛定思痛后,古途决定改问更实用的问题。 “我怎么离开这里?”他问。 “你可以离开,但你应该离开吗?”梦行者说。 “什么意思?”古途问。 “我是混沌之子。我生于混沌,却不同于混沌。”梦行者答非所问地说道。“我不希望混沌吞噬万物,因为那意味着我回到原初。” “这话又什么意思,跟我问的问题有关系吗?”古途说。“你的意思是:你和混沌有关联,但并不想让他们毁灭世界?你是要帮我吗?” “我是被缚之身;他们试图捕获我。”梦行者继续说道。“他们捕获了我的躯体,然而我的本质逃离;我的本质逃离之时,你死了,那就是我们的相遇;自此我们相连,我给予你你所需的力量,而你则回馈我我所需的自由。” “跟你说话好累。”古途说。 “你的世界就要灭亡了。”梦行者说。 “这我知道。”古途说。“难得你说了一句好懂的话。” “世界的灭亡不可避免;你需要重建。”梦行者说。“重建,就需要‘创世机’。” “这我也知道,程无忌跟我说过。”古途说。 “你眼前之物,就是‘创世机’。”梦行者说。 古途眼前是一片虚无,除梦行者之外并无他物。但是,在此之前,古途刚刚被一只无形之兽吃进了肚子。而他的某种神秘直觉告诉他,无形之兽就是“创世机”。换言之,他现在在“创世机”的肚子里。 “程无忌已经搞了一台‘创世机’。”古途说。“修复世界,一台‘创世机’就够了?” “她拿到的是构筑机。”梦行者说。“你眼前的是演算机。” “什么意思?”古途说。“‘创世机’有两台,一台构筑一台演算,合在一起才能好好干活?” 梦行者点点头。“你需要拿到‘演算模型’;构筑机需要用‘演算模型’完成构筑。” “好,总之,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拿到这个‘演算模型’?”古途觉得能搞懂梦行者意思的自己实在是个天才。 “自由之刻已近。”梦行者说。“你我将不再相见;请把握最后的时光。” “你要走了吗?那走之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古途说。“你知不知道程无忌是怎么了?” 古途的声音回荡在无尽的虚无之中,无人应答。梦行者已经不见了。 什么人啊?刚说要我好好“把握最后的时光”,结果我还没“好好把握”呢,他人就没了。 不过,这家伙好歹是留下了些线索。貌似现在,古途需要去找那个叫做“演算模型”的东西。 话说回来,这个“演算模型”到底是个什么,要上哪去找呢? “交出‘演算模型’。”程无忌说。 “……你就饶我不死?”她的脚下发出声音。 程无忌伫立于高塔之上,一座由锁链铸成的禁制之塔。一个男人狼狈地被镇压于塔底,他的躯体、四肢、关节均被刺穿,刺穿它们的锁链构成了塔基。 “你必须死,也必须交出模型。”程无忌说。“我在告知你,而不是给你选择。” 男人试图活动身躯,但他做不到。高塔耸立之处,是一个垃圾场,于是男人只能继续躺在肮脏的垃圾之中。 “你是谁?”男人问。“为什么拥有克制我的力量?” “你是谁?”程无忌不答反问。“为何‘演算机’在你手中?” “我是【死曜】,赤鸦的继承人。”男人咧嘴一笑。“赤鸦的东西理应归我所有。” “赤鸦没有继承人。”程无忌说。更多的锁链落下,如雨般落在【死曜】的身躯上。 【死曜】疼得大叫,但在惨叫之后,他依然笑了出来。 “‘演算机’在我手中,但‘演算模型’不在我手中。”【死曜】说。锁链很仁慈,把他浑身上下捅了个遍,却没有刺穿他的嘴。 “它在哪?”程无忌问。 【死曜】知道,自己必须回答她。他无法说谎,也无法不答。他连意识都已被她掌握在手中。 “‘演算模型’,当然在‘演算机’里。”【死曜】笑道。“想要的话,自己去演算——” 【死曜】没有说完,因为锁链不再仁慈了。他的嘴被刺穿了。 程无忌举起右手,一道锁链之矛凝聚在手中。这矛将会杀死【死曜】。 然而,在掷出锁链矛之前,程无忌的右臂掉了。她的右肩溃烂了,所以右臂掉了下来。接着,她摔倒了,因为她的右膝也溃烂了。 程无忌跌坐在地,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即将烂成一团的身躯。“‘原初之印刻’,无限等分龟径。” 她消失了。 随着她的消失,锁链之塔也消散于无形,化作了魔力的泡影。 【死曜】浑身的伤口一起涌出血来。他身上大约被捅了几百个洞,所有的脏器均被刺穿,血流如注,但他没有死。他剧烈地咳嗽了一会,然后艰难地爬了起来,步伐蹒跚地离开了污秽的垃圾之山。 突然间,【古途】看见了一道光。然后,他的双脚踏到了坚实的地上。 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一看就很高科技的地方,这里的装修风格颇具金属感,空气满是着光屏,科幻电影里的未来人房间差不多都是这个调性。 这地方空间很大,足以容纳一大票人。而【古途】并不是这里唯一的人,他看到了许多熟面孔,比如【遥】和爱森博戈,还有悖反者联盟的人们和“奠基者”的人们——试图躲避“环灾”的人们躲进了【古途】他们修好的“出口”,结果被传送到这个莫名奇妙的地方。 【古途】走向【遥】和爱森博戈,她们的状况都不太好。一个代码彻底崩溃了,另一个则刚刚痛失爱人。 【古途】试图医治【遥】,但她的代码已经崩溃到他彻底看不懂他的地步,他不知道自己的医治行为会不会加速她的死亡。【遥】坚称自己没事,只是老毛病犯了。 他也试过去安慰爱森博戈,但爱森博戈只让他“闭嘴”。如果不是他把他们召唤到这个世界,基尼斯本不用死。 “那些……屏幕中,播放的是什么?”【遥】问。 火山爆发、树木生长、万千奴隶筑起高墙、宇宙飞船翱翔于天空……每个屏幕播放的内容均不同,共同点是它们皆是高速播放。仅几秒钟内,嫩苗便长成了参天大树,奴隶们建成了庞大的陵墓。 【古途】突发奇想,用“人间漂流”审视了这些屏幕,而后他发现:每个屏幕中播放的都是一个世界。 最有野心的游戏开发者或许会尝试这么一件事:在游戏中构造一个庞大的虚拟世界,也有人会把这个虚拟世界称作“元宇宙”。当虚拟世界细节足够丰富时,它便与真实世界无异了。当人类有能力构筑出这样的世界时,他们便成了造物神。 只是,构造一个这样的世界的工作量大得无法想象,运行它又需要海量的算力。 但是,如果,在一个物理法则可以被突破的世界, 有人建造出一个拥有庞大算力的计算机,又用“进化算法”的思路,让计算机自主进化一个世界,又会如何? 看到眼前的屏幕,【古途】明白了,有人已经把这个“如果”做出来了。 漂浮在空中的千万屏幕,连接着千万个被“演算机”构造出来的世界。 这便是“演算机”这个名字的涵义。 第239章 人间漂流 如何养出最凶恶的毒虫?很简单,把众多毒虫养在一个皿里,让它们相互残杀,最后能活下来的那只,就是至恶的毒物。 如何诞生出最强韧的生物?原理是相同的,让亿万物种进行生存竞争,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能屹立于历史长河不倒的生物,便是不朽的生物。它们的生理构造必是精巧有效,超越一切设计师的想象。 “进化”远比“设计”更强大。 “演算机”依靠近乎无穷的存储能力与计算能力,构造出了无数个虚拟世界,随机设定参数,又任由其自由发展。绝大部分的虚拟世界都会因为参数设定的不合理而走向灭亡,而那些能够跨越亿年而不毁的世界,就是“可行”的世界。 如果再对这些“可行”的世界设置一下限制条件,就可以从中筛选一个最接近现实的完美世界。这个“完美世界”的参数设定,就可以作为再造现实世界的“蓝图”。这个“蓝图”,便是【古途】要找的“演算模型”。 现在摆在【古途】面前的问题有两个。 一,这一屋子都是屏幕,世界那么多,他要怎么找出那个“完美世界”? 二,找到“完美世界”后,他要怎么提取所谓的“演算模型”? 正在思考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按键,一个只有用“人间漂流”才能看到的隐藏按键。 在【古途】的认知里,他是这世上唯一能使用“人间漂流”的人。顺着这个逻辑去想,这个按键必然是为他而设的。他左顾右盼,也没在房间里看其他按键。所有的线索让他感到:他要不按这个按键,那真是白来世界一遭了,所以他严重怀疑这个按钮是陷阱。 【古途】以最大限度的疑心怀疑了5秒钟,“啪”地按下了按键,然后又淡定地等候了30秒。 什么也没发生。 人们好奇地看这看那,寻找着可以离开的出口。 “这是什么?”一名悖反者问道。 【古途】循着声音望去,看到屏幕上显示数行文字。文字看不懂,但排列布局像是个操作菜单。 【古途】又发现,那个按键不但可以按,还可以拧。随着他拧动按键,菜单上的光标也随之移动。 “哎?光标在动!”悖反者说。他看不见按键,也便不知道【古途】做了什么。 菜单上的文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每个菜单项上都贴心地画了小图标。通过图标的形状,大概能猜出菜单项的功能。 比如:最后一个菜单项有个“箭头指向门外”的图标,多半这就是“退出”键了。 第三个菜单项的图标是“箭头指向门内”,顾名思义,应该就是“进入”键了。不过,这是要进入什么啊? 【古途】按下了按键,屏幕“唰”地闪了一下,然后就彻底黑屏了。悖反者一脸懵逼。 我把它玩坏了?【古途】不安地想。 他试图再次按下按键,才发现按键也消失了。 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空洞,透过空洞,他们看到了一片荒原。之前他们所战斗的那个遗迹之外就是荒原。 “这个……是出口?”一名悖反者说道。 悖反者试探地走进空洞。1秒钟后,他出现在荒原上。现在,他离开了被“环灾”笼罩的遗迹,又离开了不明所以的“演算机”空间。他安全了,也自由了。 接着,演算机空间里的悖反者们陆续走入了空洞,回到了现实世界。 【古途】本想继续探索演算机空间,他还没拿到所谓的“演算模型”。但空洞正在不断缩小,现在不走也许就永远走不了了。他没有时间仔细思考,于是也便匆匆走进了空洞。 所有人都离开了,除了一个人。 她走到那个已经黑掉的屏幕前,学着【古途】的样子,试图去触碰虚空之中的案件。 她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于是原本黑掉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但它仅亮了05秒,又迅速地复归黑暗,此时空洞已经缩到只有碗口那么大。她不再理会屏幕,将手臂伸入了空洞。“唰”地一下,她被传送到了荒野之中。原来只需要伸进去一只手,整个人便会被传送。世界真奇妙。 空洞继续缩小,直到消失在空气中。 演算机空间中再无一人,彻底遁入黑暗。 而演算机继续运行着。 就在刚才,【古途】按下按键的时候,演算机中的所有虚拟世界都出了一件事: 多了一个人。 多了一个名叫【古途】的人。 【古途】现在正在荒原上发呆,他本人并没有进入这些世界。 但众所周知,人类的本质是代码,而代码可以复制的。 【古途】一点击“进入”菜单项,演算机便复制下了他的代码,然后把代码塞进了所有世界中。 也就是说,现在每个演算机的世界中,都有一份【古途】的复制品。 总体而言,【古途】的这亿万份复制品的命运相当多舛。 很一大部分的世界,在【古途】被塞进去后没多久就毁灭了,所以【古途】复制品随着世界一起灭亡了。 剩下的世界中,绝大部分不具备人类生存的条件,于是【古途】复制品惨死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 还有一些世界虽然有人类生存的条件,但【古途】被传送错了地方,死在了没有空气的真空或极度高温的恒星周边。 活下来的【古途】是少数,而活得有些人样的【古途】则是少数中的少数。然后,这些极少的【古途】们,在彼此不知情的情况下,各自过着各自的人生。他们忘记了来到各自世界之前的经历,像一张白纸一样生活。 多数的白纸活成了无人知晓的凡人,少数的白纸终成王侯将相。 在某一天,所有存活着的【古途】蓦然想起了他们的使命:寻找完美世界的“演算模型”。 这从天而降的使命感,如蚀骨之蛆般刻入了每一个【古途】的骨髓,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中,【古途】们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我所在世界,是否就所谓的完美世界?我要如何拿到所谓的“演算模型”?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们只能徒劳地做着各种尝试,以缓解使命感对他们灵魂的侵蚀。有些【古途】走上了科学之路,有些【古途】走上了宗教之路,有些【古途】用法理不容的手段寻求真理,而更多的【古途】直接疯掉了。无一例外地,他们都没有得到答案,在煎熬中死去。 第号【古途】比其他【古途】幸运,他置身的世界拥有极高的科技水平,高于其他任何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科学家已经无限逼近神明,他们破解了终极的哲学问题:宇宙的本质是什么。 宇宙的本质是什么?一切证据告诉他们:他们的宇宙不过是一台超级计算机中运行的程序。这个答案令一些人失望,被一些人早早料中,也令一个人兴奋。感到兴奋的那个人自然是【古途】,既然科学家已经识破了宇宙的本质,接下来他们就会破解构筑这个世界的种种参数。拿到参数,【古途】也便拿到了“演算模型”,他的任务就此终结。 可惜科学家们不那么想。在理解宇宙本质的那一刻,他们对一切失去了兴趣了。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人类早已躲进了虚拟现实中,在数字所造的花花世界中纸醉金迷,科学家是世界上仅剩的清醒者。如今,失去了人生动力的他们也选择遁入虚拟现实。【古途】成了活在现实的最后一人。 但【古途】有使命,蚀骨凿髓的使命。他不能躲入虚拟现实,他必须继续前进。他独自一人继续着科研工作,计算着最后的参数。幸好,前人留下的成果颇丰,很多工作可以交由ai完成,而这个世界的人们寿命很很长。 【古途】花了312年的时间,计算出所有的参数。他小心把参数封装起来,明白这便是拯救世界的钥匙。亿万个【古途】中,只有他得到了“演算模型”,那么,他所在的世界必然就是那个完美的世界。 但是,他想到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问题:他如何交出这把“钥匙”?“钥匙”要交给谁? 第号【古途】被困在了他的世界里,怀抱着他历经数百年得到的“钥匙”,孤独地死去。 第号【古途】从梦中醒来,他梦见,在数百年后,在一个永不交汇的平行世界中,有一个【古途】安静逝去。 第号【古途】相当不同,因为他没有使命感,无需去寻找什么“演算模型”,所以过着卑微庸碌又无趣的人生,这样的人生或许称得上幸福。 “我的记忆少了一块。”他常常对妻子说。 他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自己的所见所闻并非真实。正是这种疏离感令他遇见了现在的妻子,因为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妻子是个好女人。相貌不错,性格也好。但是,和【古途】一样,她也觉得自己剥离于世界之外。相似的心境令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生活之旅乏善可陈,但有人能与自己一同走过这漫长的道路,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古途】会将所有心事和妻子分享,所以他对她讲了他的梦。 “我梦见到许许多多的我,他们为着一个使命而奋斗终身,只有我置身事外,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们。”他说。“其中一个我接近了成功,但却功败垂成,这让我很难过。” 妻子能理解他的一切,唯独这次,她没能和他共情。她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就在那一刻,他们的世界碎裂了。 所有的世界,同时碎裂了。 第240章 亿万 号【古途】是个平凡的人,如果把他丢进人堆,你就再也找不出他来了。除了父母和妻子,这世上再没有人在意他。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死了,其他人大概也注意不到。然而, “只有你。只有你可以。” 在所有世界都碎裂的时候,亿万个【古途】涌入了号【古途】的脑海。他那平凡的脑袋,从此要容纳万千不凡的记忆。他的小脑袋装不下这么多记忆,于是他开始头疼。 “为什么是我?”他问。 “必须是你。”一个声音说道。“因为你与混沌之子是一体两面,只有你拥有混沌的力量,却能不被混沌侵蚀。” 【古途】开始想起往事,想起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种种。在经历了亿万遍的人生后,他终于回忆起了自己的。 “混沌之力又是什么?”他问。 “走现实与混沌之间的细缝上,在钢丝上起舞,那便是超越系的魔法。”那声音说道。“在超越魔法的基础上,再向前一步,你便坠入了混沌。唯有拥抱混沌之人,才能开启‘创世机’。” 突如其来的记忆涨破了【古途】的大脑,而后他的躯体开始碎裂。 “赤鸦创造了‘创世机’,但她不具备混沌之力,开启不了它。”声音继续说道。“所以她需要你。” “赤鸦为什么要制造一个自己用不了的机器?她为什么想要创造世界?你又是谁?” 【古途】一口气问出三个问题,但那声音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就是你。回忆起来了吗?” 躯体的破碎令【古途】感到剧痛,他哀嚎起来,而哀嚎的人不止是他。 妻子的躯体也在碎裂,她也在痛苦地嚎叫。 “你也是……?”他问妻子。 “貌似是的。”妻子忍着疼痛点了点头。“……和你一样,我也来自那个世界。” 他端详着妻子的面容,想不起那个世界里有谁长着这张脸。来到这个世界,他们都变了样貌。 “该不会,我们在那个世界原本就认识?”在碎成渣之前,【古途】询问道。 “或许认识。”妻子的身躯已经碎得只剩三分之一。“你在那个世界的名字是?” “【古途】,我叫【古途】。”【古途】说出记忆中的名字。“你呢?” “我是……”妻子说出了一个名字,但他没有听见。 他们都碎了,碎成了星尘。 “=目标达成=” “=演算终止=” “0号【古途】登入。” 与号【古途】、号【古途】和其他亿万【古途】一样,0号【古途】也是现实【古途】的复制品。但与其他复制品不同,他并没有进入虚拟世界。 直到亿万世界统统碎裂时,0号【古途】才被唤醒。他一醒来,便拥有亿万【古途】的记忆。当然,绝大部分的记忆不重要,重要的事情只有两件:“演算模型”和妻子。 无数灰色的人影出现在0号【古途】的左右,匆匆而行,从他身边走过。 而后,他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间中。“这里是通讯间。” “你只是个复制品,你永远都无法离开演算机。”他的声音继续说道。“但你可以在这里和现实世界的人通信。” 0号【古途】发现,那些匆匆人影中有一些熟面孔,包括他在“星之语”的同事,以及“奠基者”的对手们。 “找到你自己。”他的声音说道。“把记忆传输给他,你的使命就完成了。” 0号【古途】开始在灰影中寻找自己的身影。灰影很多,找起人来着实费事。他找到了15分钟,仍然没看到自己的脸,但他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影子。 他跑向了那个轮椅灰影。果然,这是【遥】的影子。 他突发奇想,问了【遥】一个问题。 “你是否登入了‘演算机’?” 灰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看来她是没登入过,号【古途】的妻子不是他。 【古途】继续往前走,又看到了熟人了,爱森博戈。 “你是否登入过‘演算机’?” 如果她回答是,他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了。朋友刚过世,他就在虚拟世界和朋友的女朋友结婚,这事怎么想怎么过分。 幸好爱森博戈也没登入过,她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下一个熟人是【胖二】,“苍辉石”的瘤子医生。 ……等等,不会是他?【胖二】进入到虚拟世界后变成了一个女人? “你……登入过‘演算机’?” 【胖二】没登过。吓死宝宝了。 见到在一个熟悉的面孔时,【古途】的动作凝固了。 程无忌。 即使只是看到她的影子,他的心里依旧感到刺痛。 程无忌的灰影感受了【古途】的视线,她停下了脚步,凝望着他。 他缓缓走向了她。 “程无忌,登入演算机的人……是你么?” 灰影没有回答,而空中出现一个黑色十字。从黑色的十字中,涌出了无数黑色的凶兽。 混沌的力量被【古途】吸引到了“演算机”中,它们试图吞噬一切。 “混沌要阻止世界的修复吗?” 混沌不应有意志,但混沌布道者有。跟随着黑兽们的登场,【极昼】也进入了“演算机”的世界。 在见到【古途】的同时,【极昼】发起了攻击。一道黑色泥流涌向了【古途】,它的所到之处,灰影连带着空间一起被撕裂了。【古途】闪过了泥流,但他意识到自己躲不了多久。如果【极昼】持续用泥流攻击,“通讯间”乃至整个“演算世界”都会被破坏殆尽。 【古途】想要反击。 “‘绝途之印刻’,刺穿天涯之锁。”【古途】向【极昼】射出锁链之枪。 【极昼】挥挥衣袖,击碎了锁链之枪。 “你不是他,而只是个复制品。”【极昼】说。“你看起来和他很像,却欠缺一些最根本的东西。” “‘秽雷之印刻’,净罪之雷!”0号【古途】试图使用秽雷,但却无能为力。【极昼】是对的,他只是个渺小的复制品,无法和“混沌布道者”的首领为敌。 所以,0号【古途】开始逃。 他只是一段代码,他的生死无关紧要。只要在空间毁灭之前,把“演算模型”传送给【古途】本尊,他的使命即告完成。 0号【古途】拼命地奔跑着,寻找着万千灰影中和自己最为想象的那个身影,而【极昼】和他的黑兽们在后方穷追不舍。 “人间漂流!”【古途】想躲进代码世界躲避攻击,但“人间漂流”失效了。因为虚拟世界本身就是代码世界,遁无可遁。 “‘读风之印刻’!”【古途】想通过魔力痕迹找出自己的影子,但这些影子均无法魔力反应,结果还是毫无帮助。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复制体和影子之间一点默契都没有。 更可悲的是,他被【白昼的】逆流击中了。他的腰上破了一个大洞,但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无数文字与符号。他的身体就像是个装文字的大麻袋,麻袋破了口,文字就漏了出去。 他知道,他漏的不是文字,而是记忆。亿万个【古途】的记忆,以代码的形象被存储在他的躯体中。随着逝去的记忆,那些【古途】们的人生也随之消散于虚无。 他一边跑,一边小心地把关键记忆藏在心脏的位置,让它不至于轻易溜走。所谓关键记忆,就是号【古途】和号【古途】的记忆。 终于,他从人海中找出了自己的灰影。 “你好,初次见面,我。”他对灰影说。“我现在就把记忆传给你。” 灰影向他伸出了手,然而,【极昼】也伸出了手。【极昼】的手中,泥流化作了巨大剪刀,剪刀迅速合上,将【古途】拦腰剪断。 【古途】断成了两截,但没有死,可他的记忆几乎在一瞬间流光了。他将手从断面伸进体内,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裂开心脏,试图阻止其中记忆的流失,就像阻止一捧清水从指尖流走。 而【极昼】的剪刀张开,第二次剪向【古途】。这一剪将会撕裂一切。 就在此时,灰色的人群中冲出了一个鲜活的躯体。她从手中迸射出洁白的菖蒲,菖蒲击中了【极昼】的脸,而后【极昼】惨叫着,剧烈地燃烧起来。 “终于,找到你了。” 她转过身,望着他。 花火。她是花火。 刚才的剪刀剪断了花火的身躯,文字不断从她的伤口流逝。 ——和0号【古途】一样,这位花火也是个复制体。 “是你。”【古途】看着她,说道。 和号【古途】共度了一生的、成为他妻子的人,是花火的复制体。 “没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花火吐出一口无色的鲜血。那不是血,而是记忆。“一点都不是我的风格。” “是啊。我也没想过,竟然会是你。”【古途】说。“我从没想过,在无数的虚拟世界中,会有一个世界的我……” 花火的身躯化作了文字,消散在了风中。亿万个世界的全部记忆,从此再无踪影。 “……爱上你。” 爱情一事,并不由人自主。古途想。我们无法决定自己会爱上谁。 心脏中的记忆已经流逝得所剩无几。他必须尽快把“演算模型”传送给自己。 天上落下了一座黑色的山,和一道白色的闪电。 白色闪电穿透了他的胸膛,然后飞向了远处,钻进了一个灰影的体内。 而后,黑色的山重重一击,将他碾碎了。他艰难地抬头,望向黑色的山,才发现它比山大得多。 它不是山,而是格林格莱斯。 一切都结束了。格林格莱斯的一击彻底击碎了他的心脏,亿万次轮回换来的“演算模型”随风流逝了。任务失败了。 在他的心脏中,仅剩下最后的一丝记忆—— “古途爱上了花火。” 他向自己的灰影伸出手,传递着最后的讯息。 他的指尖,碰到了灰影的指尖。 然而,格林格莱斯挥舞着山峰,将0号【古途】的手臂击碎了。 “演算机”毁灭了。 亿万个【古途】,未能从中传递出任何信息。 “灰界” “第五环” 真实的【古途】此刻正在荒原上战斗,对“演算机”之内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作战成功了。赤鸦死了,而他还活着。 不过征伐没有结束,悖反者刚刚逃出遗迹,又遭到了黑兽们的追杀。绝大部分悖反者都葬身于遗迹中,剩下的幸存者也多是伤员,尚有战斗能力的悖反者只得在混沌力量的围杀下支撑。 “奠基者”全数成功逃生,而且都没受什么伤,保持着完整的战力。不过他们不打算保护伤员,而是躲在一边冷眼旁观。 花火坐在山坡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古途】吃力地对付这潮水般的混沌生物,身上的伤痕和代码中的“谬误”不断增多。 “那个古途是不是跟你挺熟的?”同事问她。 “挺熟。”花火打了个哈欠。“就是没什么交情。” 第241章 忆之追死 混沌的凶兽并不难对付,但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而悖反者们太过疲惫,代码中的“谬误”也在不断积累。他们需要救治,但战斗却望不到尽头。 【古途】本来是以一敌多的好手,奈何他的王牌手段“追死之印刻”派不上用场。凶兽们是混沌造物,“追死之印刻”操控不了它们的尸体。 “秽雷之印刻”倒是能有效削减凶兽数量,但凶兽补充太快,而“秽雷之印刻”副作用很大,没法连续使用。 如果有帮手就好了。尚能战斗的悖反者们和【古途】的实力差距都有点大,不太能指望。 【古途】正在苦恼之时,之前关闭的空洞再度被撑开,从中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是【钟】,女的是【无瑕】。目前他们分别是战力榜第二和第九的高手,算得上是雪中送炭的战力了。 “‘怠懈沉迷’,泥沼领域。”【钟】瞬间构造出一张巨大的透明之网,将整个战场笼罩其中。 【古途】记得:怠懈沉迷能放大对象的懒惰,之前他并不知道这招能有这么大的范围。不过,这玩意对混沌造物也有效吗? 正这么想着,【古途】突然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倦怠。他看到,原本奋力抵抗的悖反者们的动作慢了下来。动作一慢,潮水的凶兽就扑了上来,将他们淹没。 ——“怠懈沉迷”的对象不是混沌造物,而是悖反者。 而后,【钟】和【无瑕】开始攻击那些懈怠下来的前同事们。悖反者们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很快就有数人死于他们手中。 【古途】砍倒前面的凶兽,一道“秽雷”射向了【钟】。【钟】试图闪避,但他慢了一些,“秽雷”击中了他的头颅。 【钟】的头颅碎掉了,随后,他的皮肤也从身体上剥落了。从虚假的皮囊中,走出了一个浑身溃烂的躯体。这具躯体身上已无一片完好的皮肤,整个人就是肿瘤与脓疮的集合体。 ——【极昼】。 “你杀了【钟】,伪装成了他的样子?”【古途】用禁制的锁链攻击【极昼】。 “从一开始就没什么【钟】。”【极昼】闪过锁链,还以淤泥涌流。“【钟】不过是我用过的一张面孔。” 【古途】闪了淤泥,但他身后的悖反者闪不过。他们被淤泥击中,死了。 “对了,在‘星之语’基地出现的赤鸦,其实是我的人偶。”【极昼】炫耀着自己的暴行。“基地爆炸,是因为我事先埋了炸弹。” 【古途】以锁链编织着罗网,将它们设在【极昼】的落脚处。 “出现在各地的赤鸦……”他问。 “全部是我的人偶,我的合作者,或者我本人。”【极昼】大方地承认了。他落入了罗网,锁链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地捆了七八个来回。 【古途】想起,之前他和花火调查“赤鸦”的袭击现场,却发现了和赤鸦的风格明显不符的魔力痕迹。现在谜底终于揭晓了,袭击那座城市的并不是赤鸦,而是持有混沌之力的【极昼】。 “伪装成赤鸦,对你有什么好处?”【古途】以锁链矛刺向【极昼】的心脏。 “这主要是响应赤鸦信徒的要求。”【极昼】挣脱了锁链,避开了疾刺之矛。“如果民众认为赤鸦复活了,他们招新会容易很多,力量一下就会壮大了。当然,这些事情对基层信徒是保密的。” 【古途】用矛再刺,【极昼】以淤泥化盾拦下锁链之矛。 “因为赤鸦复活和信徒力量的壮大,悖反者们才会结成联盟,从而才会有这次引爆‘环灾’的作战。”【古途】说。“于是,你就能将所有悖反者一网打尽。”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极昼】后退了两步,而后黑色的山峰从天而降。格林格莱斯巨大的身躯降临在【古途】的头顶上。 不过,这个【古途】不同于“演算机”中的0号【古途】,他没有被这一击打倒。 “‘原初之印刻’,无限等分龟径。”超越系的力量,在【古途】躯体内绽放着。 【古途】改变了自己与格林格莱斯之间的距离,如山的一击落空了。 “他已经熟悉掌握超越系的魔法了。”【极昼】停下了攻击。“要杀掉他,貌似要费一些功夫。” “这不是普通的超越。”格林格莱斯说。“这是混沌之子的力量。” “那他不是距离混沌很近了吗?”【极昼】说。“怎么还没有成为我们的同类?” “‘双生之鉴’。”格林格莱斯说。“他有一个很强的‘鉴’。鉴是永夜的灯塔,灯塔在,孤舟便不会迷失于混沌之海。” 【极昼】和格林格莱斯同时出手,攻向了【古途】。 “‘原初之印刻’,第二永动妖精。” 【极昼】和格林格莱斯都是混沌之躯,高温或极寒都无法伤到他们。但是,“第二永动妖精”能传递的不仅是热量。 【极昼】的淤泥刺入了格林格莱斯体内,而格林格莱斯的巨躯压到了【极昼】头上,把他碾成了烂泥。 二人的混沌力量相互碰撞,搅得彼此七荤八素。不过,这样的攻击显然不可能杀死他们。 【极昼】从烂泥钻了出来。格林格莱斯挠了挠伤口,它便愈合了。 “混沌之子只有一个。”【极昼】说。“他拥有混沌之子的力量,就不可能找到与他对等的‘鉴’。” “他找到了。”格林格莱斯说。 “不好办。”【极昼】说。 “但不是不能办。”格林格莱斯说。 在他们身后,无数黑色十字打开。这一次,从十字中降临世间不再是黑色的凶兽,而是一个个裹着淤泥的人。 他们都是人类。 但是,他们是拥抱了深渊的人类。 他们获得了混沌的力量,也在混沌的折磨下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们面无表情,眼神中却透露着末世的癫狂。他们受尽折磨,对世道再无留恋,对生者的嫉妒是他们仅剩的驱力。 他们是—— “——妒者” “妒者”们涌向了【古途】。“无限等分龟径”可以改变他们与【古途】之间的距离,但同时与这么多人为敌,要精准地操控距离是很困难的。何况,这些“妒者”中不乏高手。 【古途】从“妒者”中看到了一些熟面孔。 ——神圣鲁斯坦帝国的末代皇帝,齐格里德。齐格里德挥舞着长剑,疯狂地斩向【古途】。 ——奥姆尼赛因斯的天才学者,真理之门的开启者,铭玖。铭玖比齐格里德强得多,他能同时操控二十种以上不同系别的魔法攻击【古途】。 ——铁锈王的继承者,羽化之国的新王,乌豕。乌豕是个瘦弱的女孩,却拥有全部十二种“王之器”。 【古途】有意地保持着和乌豕的距离,不让自己与她正面对峙。乌豕的“四之白噪”能让人失去一分钟的记忆,如果在这种场合中了招,那就基本死透了。由于乌豕拥有保命利器“八之仙方”,即使要杀她,也得杀两次才行。 在“妒者”中,【古途】见到了【铃兰】的身影。【铃兰】挥舞着一把千百万化的巨剑,试图与她对抗的悖反者纷纷败下阵来。【古途】认出那把剑是【锈海】的武器,他意识到她便是锈海那个闭门不出的女儿。【铃兰】才刚刚成为“妒者”,对此世的憎恶却似乎不逊色于其他“妒者”。 【古途】和【锈海】交情不深,但他认为自己有义务杀死【铃兰】。如果【锈海】活着,一定会恳求他这么做。 “‘秽雷之印刻’,给那个女孩安息——”【古途】在指尖汇聚起雷电。 “buuwjiisdell——!” 一道黑炎迸射而来。【古途】暂停施法,闪过了黑炎。 他望向黑炎的方向。这是他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法术。 黑炎散去。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盔甲的修长身影,她有着紫色的皮肤和银白色的秀发。他曾无数次在梦中与这个身影相会。 “……晴空。” 晴空,黑曜族的战士,最后的原初之民。 【古途】的身上传来一阵灼痛。一直放在口袋里的“猫”牌燃烧了起来,烧得灰烬无存。薛定谔的箱子已经打开,那结局不是喜剧。 但灼痛并未来自烧掉的猫牌。 他已经没有灵魂了,但刻在灵魂上的“追死之印刻”却如火燎般刺痛。 “追死之印刻”燃烧起来,他恍然看见了一片朦胧的火光。火光中,是晴空无尽的憎恨。 她恨他。她恨他来到鲁斯坦的世界,与她并肩作战。她恨与他抛洒汗水与鲜血的时光。 若非如此,“原初之民”就不会击败帝国,也不会被卷入真理之门的混沌之中,承受无尽的折磨。 原初之民500年的奋战与牺牲,最终只成就了她的折磨,永远无法摆脱的折磨。 名为晴空的“妒者”疯狂地进攻着【古途】,直到【古途】的锁链之剑刺穿了她的胸膛,禁制之力将她的生命之火与混沌之力一起燃尽。 “古德温,”晴空呼唤着他的名字。“如果,没有遇见你就好了。” 她的躯体从他的剑锋上滑落,坠到地上,碎了。 第242章 目的 “妒者”和混沌布道者之间,存在着细微的差异。 “妒者”是被混沌捕获,最终屈服于混沌的灵魂。混沌布道者是主动拥抱混沌,却被混沌捕获,最终屈服于混沌的灵魂。二者初心不同,但结局没有多少差别。 “妒者”中也不乏铭玖这样的人,他游走于混沌与现实之间,一边驾驭着混沌的力量,一边小心地让自己沾染混沌,认为这样自己便可凌驾于混沌之上。然而,一着不慎,他终于也坠入了混沌,在折磨下丢掉了心性与自由意志,最终成了混沌的奴仆。 格林格莱斯比铭玖强些,虽然他的身躯已是混沌造物,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失去自我的意识。不过,考虑他走上混沌之路的时间比铭玖晚得多,或许他沦为“妒者”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起码,现在他还是自己的主人。他坚信自己会在保有意识的情况下成为混沌的主宰者。 现实世界已然被混沌侵蚀,覆灭只是时间问题,根植于现实世界的诸多异世界也将随之消散。现在仅剩的问题便是这个名为“灰界”的异世界。 “灰界”是个以代码为基础的虚拟世界。通过“演算机”一类的手段,人们可以在“灰界”上再构筑世界,即虚拟世界中的虚拟世界,如此反复无穷尽。于是,“灰界”存在着无穷的可能性,甚至包括“逆转局面,击溃混沌”这种看似渺茫的可能性。 所以,被称作“梦行者”的混沌之子才会将【古途】送往“灰界”。所以,“灰界”必须灭亡。 如今,有抵抗能力的悖反者已被【极昼】齐聚于此,即将被屠戮殆尽。换言之,混沌的征服战争即将大获全胜。 格林格莱斯用万千复眼看着【极昼】。接下来,杀死【极昼】,便可以独享胜利的果实。 格林格莱斯犹豫了大约5秒。毕竟【极昼】的力量很强,如果不能一击致命,就会有失手的风险。 然而,格林格莱斯发现,就在5秒前,它的身躯已经替自己做出了决定。它一口吞掉了【极昼】。 【极昼】是混沌,格林格莱斯也是混沌。混沌无法消灭混沌,只能相互吞噬。这不是力量的比拼,而是意志力的碰撞。 比意志力,格林格莱斯的胜算只会更高。 在尚是人类的时间,格林格莱斯便凭一己之力做到了神瞰代行者,掌握了庞大的帝国。而【极昼】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个小小的公务员。二人根本不是一等人物。论心力才智,【极昼】不配与格林格莱斯比较。 “成为我的一部分。”格林格莱斯对被吞下肚的【极昼】说道。“你的力量将会我的力量,你的人格将会被我遗弃。我会把它丢进混沌的深海里。” 然后,格林格莱斯的脑袋上开了一个洞。洞里钻出一个脑袋,是【极昼】的脑袋。 “这具身体不错,挺壮实。”【极昼】说。 格林格莱斯不理解,所以【极昼】解释给他听。 “比起你,貌似是我的心性和混沌更接近。”【极昼】说。 格林格莱斯终于明白,输的人是自己。他以为自己吞噬【极昼】,结果是被【极昼】占据了身体。 “拥抱混沌的人,统统会成为混沌的奴隶。妄图反抗的你,”【极昼】说。“有点可笑。” “那你呢?”格林格莱斯的意识问【极昼】。 “我从一开始就接受了自己的奴隶身份。”【极昼】说。“人改变了什么,默默接受才是正道。人生就是如此,不是吗?” 格林格莱斯的意识消散了。于是,【极昼】成为了混沌的唯一主人。正因为是主人,他才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他才是混沌的头号奴隶。一从开始,他就是个“妒者”。 “妒者”不甘于成为“妒者”,所以陷于癫狂。【极昼】甘于成为“妒者”,因而尚能保有自我。 “妒者”们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悖反者们死伤惨重。 【系缚】抱着他的畸形儿子,拼命地逃跑着,仿佛只要逃出这片荒原,就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 “妒者”们没有追他,只是轻轻咏唱。接着,他的脚下出现了一滩泥沼。【系缚】掉入了泥沼,越陷越深。【系缚】挣扎起来,但挣扎并不能阻止他的无限下坠。 一个身影冲了出来,斩杀了一路上的“妒者”们,来到了【系缚】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古途】?”【系缚】呼唤着他的名字。“你来救我了吗?” “抓住我的手。”【古途】努力地向【系缚】伸着手。 【系缚】看了一眼怀中的儿子,此时他已经完全被淤泥包裹了。【系缚】自己也只剩一张脸露在淤泥外。 “不了。”【系缚】说。他摇摇头,没有握住【古途】的手。“我太累了。” 【系缚】沉入了下去。 淤泥冒出了几个泡泡,然后再也没了动静。 空中开启了更多的黑色十字,已知与未知的混沌生物涌到这片广袤却狭小的荒原上,将它挤得满满当当。 【古途】茫然地望着黑色的混沌造物们。他应该继续抵抗,但他太累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怠懈沉迷”的影响,现在他只能躺下去好好睡一觉。 一座黑色的山耸立在他面前。那具躯体曾经属于格林格莱斯,现在已经是【极昼】的东西了。 【极昼】挥舞着山般的拳头,砸向了【古途】。 一道白色的惊雷划破了战场,击中了【极昼】的拳头。【极昼】的拳头继续挥下,却在【古途】的头顶上裂开了,四散成黑色的尘埃。 惊雷落地,显现出一个苗条的身影。程无忌。 “‘绝途之印刻’。” 程无忌张开锁链之网,隔出一边广大的空间,将张牙舞爪的凶兽们挡在锁链之外。 而后,一台巨大的诡异机器出现在网中。 “这个是……创世机?”【古途】认出了它。虽然之前只见过一次,但长得这么怪异的玩意看过一次就不会忘。 【古途】突然想起了梦行者的嘱咐。 程无忌的这台是创世机中的“构筑机”,【古途】需要从“演算机”中拿到“演算模型”才能开启“构筑机”。 程无忌按下了一个按键,“构筑机”轰鸣运作起来。 “程无忌,等一下!”【古途】向她喊道。“这台创世机还缺个‘演算模型’,我还没拿到那玩意呢!” 程无忌转过身,看着【古途】。 “不,你拿到了。”程无忌说。 她的手中闪烁白色的闪电,一段数字的矩阵飘浮其上。在那些数字中,【古途】似乎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数字:。 恍然间,他仿佛看见了一个灰影攒动的空间,黑色的山压向了他,而一道白色闪电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仍在恍惚之时,程无忌已将数字矩阵放入了“构筑机”之内。 “=最终指令=-创世机启动-” “构筑机”绽放出白色的光芒,将黑夜映照成了白昼。在白昼的照耀下,黑兽们痛苦地燃烧起来。 【古途】跑向了程无忌。“我记得你说过,创世机是用来修复我们的世界的?不是应该在消灭混沌力量之后再开启吗?” “前提是我们能消灭混沌。”程无忌说。“现在混沌要把我们杀光了,不是吗?” 天空降下白色的雷电,它们避开了存活着的悖反者,精准地将无数“妒者”击杀。 “创世机还能用来打人呢?”【古途】问。 “能创造世界的力量,用来消灭杂兵自然易如反掌。”程无忌说。 【古途】忍不住要给程无忌一个拥抱,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而此时,【极昼】的山般身躯化作了一道细细的矛,以雷霆之势刺向了程无忌的后心。 【古途】立刻上前推开程无忌,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与此同时,创世机射出一道光芒,包裹了【极昼】。 瞬间,光芒化解了【极昼】的攻势,【极昼】萎缩成人类大小的躯体,痛苦得满地打滚。 “这玩意这么厉害?”【古途】说。 “混沌不是那么容易消灭的东西。”程无忌说。 “奠基者”们原本一直在远离的战场观望,只是偶尔出手击退来袭的凶兽,直到他们看到了创世机的出现。 “没想到,梦之子民能搞到这样的东西。”底比里斯说。 “他们是打算用这玩意修复我们那个世界。”花火说。 “那个世界已经没救了,”底比里斯说。“但创世机却可以帮我们把这个世界打造成无法入侵的碉堡。” 一切异世界都根植于现实世界,如果现实世界毁了,异世界们也将不复存在。这就好像“演算机”要是毁了,“演算机”里的亿万虚拟世界也就都没了。 但修复现实世界攻城太大,底比里斯宁可“灰界”打造一个不受现实干扰的独立世界,再让“奠基者”在这个独立世界称王称霸。 “把创世机抢过来。”底比里斯下达了命令。 “你这个人,真是一脸都不要呢。”花火耸耸肩。 底比里斯看了一眼花火。 “——但是我喜欢。”花火嬉皮笑脸地说道。 第243章 最后的涟漪 底比里斯走过狼藉的战场,看着满地挣扎的“妒者”们。 创世机的白色雷暴仅在一瞬间就打倒了他们,但并未将他们彻底消灭。仅是看上一眼,底比里斯便理解了:这些白色雷电的原理和花火的菖蒲类似,其实质都是忘却系的魔法。 所谓“妒者”,即是一群被强烈负面情绪所支配的强大尸骸。白雷令他们忘却了自己的过去,情绪随之消散,他们也便成为了躺在地上打滚的行尸走肉。 但是,底比里斯可以重新赋予他们情绪。 底比里斯来到一名“妒者”的身前,轻抚他的头颅。 “站起来。看到那个戴眼镜的女人了吗?刚才攻击你的雷电,便是出自她的手笔。旁边那个男人是她的同伙。”底比里斯轻声说道。“他们不曾经历过你所经历的痛苦,没有资格践踏你的意志。站起来,冲向他们,将他们撕碎,证明你的痛苦并无毫无价值。——‘涟漪之印刻’。” “妒者”挣扎着站了起来,而底比里斯走向了下一名“妒者”。 在【古途】和程无忌忙着和混沌的力量大战时,底比里斯已经迅速地建立起一只忠于他的“妒者”大军。 “这些人能派上用场吗?”花火问。 “他们中的很多人比你更强。”底比里斯说。“甚至比我还强。” “哎?你觉得你比我强?”花火脱口而出。“……啊,不是。我的意思是,程无忌一启动那个机器,天上一打雷,你辛苦叫起来的这些人不就又被打趴下了?” “这些人可以忘却一切,却不会忘却我的话语。”底比里斯说。 “你给这些人上了忘却抗性?”花火追在底比里斯身后。“你从哪学会的这等技术?” 底比里斯不再理会花火,他继续向前,聚拢“妒者”队伍。 “你是不是为了对付我才苦练的忘却抗性?”花火仍在追问。“没见过你这么黑心的老板!连员工都要防备!” 底比里斯率领“奠基者”和“妒者”来到了创世机前。程无忌刚利用创世机击退了又一波的混沌攻势,把【极昼】打进了土里,没注意到底比里斯。 底比里斯轻挥食指,“奠基者”们的魔法便同时飞向了程无忌。程无忌扭头,召出锁链挡下魔法,而“妒者”们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创世机降下雷暴,而这次白雷未能击溃“妒者”大军。 齐格里德一马当先,挥剑劈向程无忌的头顶。【古途】上前,以锁链剑斩断了齐格里德的头颅。 “皇帝大人的武艺不怎么样嘛。”【古途】说。“在鲁斯坦的时候没能拿下你的脑袋,现在算是如愿了。” 接着,铭朽攻向了程无忌。【古途】刚要去支援,却被乌豕的“一之死斗”拉进了永夜的竞技场。 乌豕以“九之怨讳”召唤出十名“无形之敌”,又凭借“六之刑牢”令万千兵刃环绕在自己左右。 “王之器”是棘手的玩意。——前提是,【古途】不能用魔法。 在状态万全的情况下,区区十二个“王之器”是无法击败【古途】的。 “‘秽雷之印刻’。” 【古途】以一记秽雷击溃了乌豕。但【古途】知道自己击溃的是幻觉——那是“第二真相”的效果。无数兵刃刺向【古途】,【古途】疾退,他心知自己绝不能被其沾染分毫——“五之夜吻”的毒是致命的。 “‘极星之印刻’,星昙绽放。” 既然乌豕打算以幻象周旋,【古途】便还以无差别攻击。“星光”360度无死角射击,洞穿了竞技场的每个角落。 在【古途】的后方传来一声惨叫,而后竞技场消散,【古途】重返现实。 只有决斗的一方死去,“一之死斗”才会解除。所以,乌豕必定已死于“星光”的齐射下。 “‘极星之印刻’,星刃匕现。” 【古途】无名指轻弹,一枚“星光”从他指尖射出,正中试图逃走的乌豕。 乌豕有“八之仙方”,所以需要杀两次。现在,她是死得透透的了。 程无忌此时正遭到“奠基者”、“妒者”和混沌生物的围攻,而创世机貌似无法有效击杀混沌造物以外的敌人。【古途】急忙赶过去支援她。 “你最好不要去。”一个声音从【古途】身后传来。 【古途】回头,看到了花火。 花火右手架起了【遥】,左手用匕首对准了【遥】的喉咙。在她的脚下,是被严重反噬的爱森博戈。 “这两个人是你朋友?”花火说。“想让她们活着,你就得乖乖留在这里。” “现在放了她们,我可以饶你不死。”【古途】说。 “哦,英雄饶命。”花火用匕首轻轻划开【遥】的喉咙。“与其在那里虚张声势,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其实我和她们真的不熟,她们死不死不关我事的。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向老板交差了。” “我原地自杀,你就放了她们?”【古途】说。 “不放她们,难道还要好吃好喝养着?”花火说。 “人间漂流。”【古途】说。他的身躯消失了。 “谈判破裂。”花火匕首割向【遥】的喉咙,却只割到了一片“星光”。 下一刻,【古途】已经来到她的身前,刺出锁链之剑。花火以匕首格挡锁链剑,而无数“星光”从她左右袭来。 花火身形一转,已躲到【遥】身后,以【遥】为盾牌。【古途】的“星光”在半空戛然停滞。花火动作不停,匕首刺向【遥】后心,【古途】已欺身向前,一脚踢飞花火,将【遥】与爱森博戈护在死后。 花火不慌不忙地拉开距离,不断以飞刀袭击【遥】等二人。【古途】不得已以锁链护住二人,无法抽身支援程无忌。 “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你貌似不太职业啊。”花火说着风凉话。“你不是要拯救世界吗?这时候你应该不计代价去帮程无忌。要是为了护着这两个人丢了整个世界,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古途】射出一记秽雷,花火轻轻闪开。秽雷中藏着“星光”,“星光”在至近距离奇袭了花火。花火疾退,“星光”划破了她的肩头。 “‘隶流之印刻’,沸腾之血。” “隶流之印刻”是能够操控液体的魔化印刻,在它的作用下,花火的血液从她肩头的伤口飞出了她的身体。这是花火曾用“三之涓流”实行的战术,【古途】学以致用。 花火的指尖燃起火焰,火焰灼烧着她的伤口,止住了血液的流逝。 “我还以为你只会忘却系的魔法。”【古途】说。 “连火系魔法都不会,我不是白叫这个名字了吗?”花火说。 花火已经飞出的血液在空中转了个圈,又化作利箭射向了她的胸膛。花火闪过了“血箭”,但“血箭”在空中不断转弯,穷追不舍地跟着她。 在花火和自己的血液大战时,【古途】用锁链给【遥】和爱森博戈织了一个防护罩,然后把防护罩藏到隐蔽之处。接着,【古途】终于能腾出手支援程无忌。 在“奠基者”与“妒者”的掩护下,底比里斯正在向程无忌发起猛烈的进攻。他的目的是触碰到程无忌,只要发生身体接触,他便可以用“涟漪之印刻”左右程无忌的意志,甚至让她成为自己的下属或情人。 【古途】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灰之印刻’,遁于无形。”【古途】消除了自己的气息。 “‘原初之印刻’,无限等分龟径。”【古途】改变了自己和底比里斯之前的距离。 在底比里斯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古途】的锁链剑将刺穿他的胸膛。这将是完美的刺杀。 但施法时出了些问题,“无限等分龟径”没能发动,【古途】只能跑着去刺杀底比里斯。而且,“灰之印刻”虽然消除了他的气息,但底比里斯还是发现了他。早知道如此,还不如用“人间漂流”去刺杀他。 总之,刺杀大失败。 “不好意思,”底比里斯对【古途】笑笑。“我是个很胆小的人,所以每次出门前,都会给自己加上七八十层防御术式。” 既然刺杀不成,那就明着杀。 “‘渎龙之印刻’,破魔之铠。”【古途】加强了自己的魔法抗性,以免被底比里斯操控,接着以“星光”与锁链的混合攻击追着他打。 突然,一把七刃之镰斩向了【古途】。【古途】闪开,七刃之镰又化作了一条十三头的怪蛇。【铃兰】出现在【古途】面前,以不断变化的武器阻拦了他的进攻。 在【铃兰】与【古途】缠斗之时,程无忌正在与铭玖作战。单论对魔法的理解与掌握,铭玖或许比【古途】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高。铭玖以一己之力压制了程无忌,令她仅能艰难招架。 这时,无数黑兽从程无忌的后方发起了袭击。程无忌不及开启创世机,只能以锁链将它们击退。这时,铭朽的魔法已至,雷电混杂着火焰、暴风与污泥射向了她。程无忌以锁链阻拦,而此时底比里斯出现在她身前。 “无限等分龟径!” 【古途】试图挡在程无忌身前,而此时底比里斯的手掌已经握住了她的脸庞。 “请多指教,程无忌。”底比里斯对她说。“从此以后,我们将携手前行,直至生命的尽头。” 程无忌从底比里斯的指缝间看着他,没有一丝表情。 然后,一道裹着雷电的锁链刺穿底比里斯的心脏。 “为什……”底比里斯喷出一口鲜血,没能将他的话语继续。 他不解地望着程无忌。 他触碰到了她,“涟漪之印刻”成功地启动了,他对她的情绪进行了绝对的压制。 她本应成为他言语的傀儡,他意志的奴仆。 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拔出了刺入他胸口的锁链。 底比里斯后退了一步,倒在地上,死了。 第244章 谢幕 对底比里斯来说,死亡并终结,而是转机。 参加这个烈度的战争,难免性命会有个闪失,所以他事先做了准备。 通过赤鸦的“遗产”,他早已将自己的人格保存了起来。这具肉体死了,再换一具就是。——这便是底比里斯所寻得的永生之道。 这次的死亡,就成为了他对这个永生之道的一次实践,顺便还可以换来一个更年轻的躯体。 底比里斯预先给自己加的七八十层术式里,有一层是通讯术式。他的心脏一停止跳动,术式便会把保存好的人格数据传输至准备好的躯体内,原理和无线通信差不多。 曾经的精锐“奠基者”、如今的转生容器——尼蒙此时正被拘束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他的身旁设有检测装置,一旦检测到底比里斯的人格数据送达,束缚器便会自动解开。 荒原,底比里斯的躯体已经倒下,变成了一具尸体。 尸体的胸口闪烁着光芒,那是通讯术式启动的光。 程无忌和【古途】几乎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那道光,也在同一时间向那光射出了锁链。 锁链是禁制的锁链,禁制是抑制的法系,它能妨碍一切魔法的运作。程无忌的距离更近,于是她的锁链先【古途】一步击中了那道光。锁链没击穿光芒,而是打在一个无形的护盾上。一个出个门都会给自己加上几十个防御术式的人,没道理不给自己的人格数据加上几道护盾。 程无忌的锁链击穿了5个护盾,然后狠狠撞到了第6个、也是最后一个护盾上。在那一瞬间,程无忌意识到:这是咒噬系的护盾。 咒噬不是擅长防御的法系,它擅长的是诅咒与复仇。当咒噬护盾破碎的时候,程无忌的身躯也开始破碎。 程无忌猛地伸手,握住了【古途】的锁链,止住了它的势头,未让它碰到咒噬护盾。而后,她的手臂也开始破碎。 “程无忌!”【古途】冲向了她。“‘悲世之印刻’,治好她!” 在以代码为基础的“灰界”,“悲世之印刻”似乎不起作用。【古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无忌在自己怀中碎裂成随风飘逝的粉尘,而底比里斯的人格数据早已传输了出来。 不可能。【古途】的脑子乱成一团。这不可能。 程无忌绝不可能仅仅被一个咒噬术式打败。虽然不愿承认,但【古途】知道,程无忌比他强得多。他从不见她失去从容,也从未能窥见她本领的全貌。无论多凶险的情况下,程无忌都能化险为夷,没有什么能难倒她。她一定还有手段没使出来。 程无忌的皮肤裂开了,她蜕掉外面那层伤痕累累的皮。然而,蜕皮之后的程无忌仍是布满伤痕,于是她又蜕了一层皮。每蜕一层皮,她的躯体就小了一圈。蜕着,蜕着,最后【古途】手中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头颅。 【古途】捧着程无忌的头颅,呼唤着她的名字。 “程无忌肯定没有死。”他对自己说。 他还有很多话要对她说,所以,她也一定有很多话对他说。她还没什么都说,她不可能就这么死去。这不合理。像她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就此退场。 一个火球从侧面飘了过来,击飞他手中的头颅,又将它燃尽。 【古途】转过头,望向火球飞来的方向。在那里,站着一脸轻松的花火。 “人都死透了。”花火说。“你还捧着她的脑袋干嘛?” 【古途】怒吼着扑向了花火,而原本被创世机压制的混沌造物们恢复了活力,它们一起扑向了【古途】。 在荒原中的混战进入白热化之时,底比里斯的人格数据在空气中迅速传播,很快便抵达了秘密山洞的1号仓储室,在一屋子高科技装置的作用下传进了尼蒙的大脑。 此时,尼蒙的身躯里有两个人格:一个是尼蒙的,一个是底比里斯的。这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底比里斯的人格数据覆盖掉尼蒙的人格数据,便是皆大欢喜了。底比里斯早对尼蒙使用了“涟漪之印刻”,将尼蒙化作了一只温顺的待宰羔羊。一切都在计划中。 底比里斯只忽略了一点。 ——尼蒙是个疯子。 疯子的情绪与常人不同,若常人的情绪是涓涓细流,疯子的情绪便是汹涌的岩浆。“涟漪之印刻”的力量足以支配常人,却不足以让一个疯子变成羔羊。 更糟的是,尼蒙是个聪明的疯子。 一般人认为,疯子情绪外露,表里不一,因而不会有什么城府,这是很大的误解。疯子并非没有情绪管理能力,他们的情绪只是常人难以理喻而已。疯子一样会忍隐,会伪装。 在底比里斯对尼蒙使用“涟漪之印刻”的时候,尼蒙假装中了招。然后,他一直静静地等待,等待底比里斯将人格数据传来的那一刻。 数据一抵达,全部的束缚器便都打开了。 在同一瞬间,尼蒙睁开了眼睛。 “=系统恢复=-人格数据复原-” 在底比里斯的人格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尼蒙已将他的数据清洗得干干净净。 底比里斯的“转生”计划失败了,而尼蒙自由了。 尼蒙活动了下僵硬的颈部与四肢,穿上了底比里斯预先准备的衣服,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1号仓储室。 尼蒙离去了。然后,2号仓储室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荒原的战斗终于进入了尾声。在神秘直觉的指引下,【古途】掌握了创世机的操作方式,再度压制了混沌军团的进击。黑色十字中不再涌现新的凶手,混沌的力量也似乎逐渐衰竭了,而【极昼】不知何时消失了。 但是,程无忌护住创世机的锁链也消失了,所以“奠基者”们开始肆无忌惮地上前抢夺创世机的控制权。底比里斯的死亡并未令他们动摇,定是认为底比里斯成功转生了。 【古途】死守着创世机,与一众“奠基者”交战。在失去程无忌之后,【古途】便失去了超越系魔法的力量,只能以常规法术迎击。在众人激战之时,花火却躲在一旁,轻声吟唱着什么。【古途】察觉了危机,他暂时撇下了创世机,直奔花火而来。 但是,为时已晚,花火已经完成了咏唱。一朵洁白的菖蒲花在她手中汇聚成形。 “接下来,我要用我最讨厌的法术了。”花火说。“——‘对古途术式’。” 【古途】以锁链剑斩向花火。 “你忘记了固守的坚持。”花火说。“……‘禁制忘却’。” 而后,【古途】的锁链消失了。 “这是只能对付你一个人的法术。”花火说。 【古途】唤出“星光”攻击花火。 “你忘记了旅途的初心。”花火说。“……‘灵魂忘却’。” 而后,【古途】的“星光”消失了。 “辛辛苦苦修炼的法术,结果只能对付一个人,这也太伤自尊心了。”花火说。 【古途】以雷电与火焰攻击花火。 “你忘记了万物的呼吸。”花火说。“……‘元素忘却’。” 而后,【古途】的雷与火消失了。风与水也不再听他号令。 “但老板逼着我必须练,没办法。”花火说。 【古途】召唤出荆棘的血人,令其阻挡众人。 “你忘记了深渊的苦愁。”花火说。“……‘咒噬忘却’。” 而后,【古途】的血人消失了。【古途】明白了,花火针对他所掌握的所有法术构筑了反制术式。此时此刻,她就是他的克星。 【古途】失去了全部法术,此刻的他就是个凡夫俗子。 “很高兴认识你,”花火的指缝间夹满了飞刀。“但如果有选择,我还是不认识你为好。” 花火向【古途】射出飞刀的漫雨。 “毕竟,”她说。“那些魔法练起来超累人的。” 失去“极星之印刻”加持的【古途】无力闪避飞刀。飞刀命中了他的咽喉、心脏和腹部。刀刀是致命伤。 “我要死了。”他想。 这时,他掌握一个印刻挣脱了忘却法术的封印,绽放出光芒来。 可惜,这个挣脱封印的印刻是个当前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印刻。“追死之印刻”。 在“追死之印刻”的作用下,死者的记忆们回荡在他脑中。 “马上我就会成为他们的一员了。”【古途】想。 死者们的记忆如同泥沼,将【古途】淹没。在泥沼之中,晴空最后的恨意萦绕在【古途】左右,挥之不去。 【古途】任由自己沉默,静静地看着晴空一生的记忆画卷在自己面前展开。她生于怨仇,死于怨仇。对她来说,生命是淤泥的污秽色。 在那污秽之中,古途看到了小小的一块晴朗的天空。在那晴空之下,“原初之民”冲向了他们的敌人,冲向了无边无尽的黑色海洋。 若人生只得这一丝明媚,你是否愿意来这世间? 【古途】手中已无武器,他挥舞着拳头冲向了花火。花火射出了十几把飞刀,飞刀全部扎到了【古途】身上。他向后跌倒,重重地撞到了创世机上。 【古途】落到了地上,恍惚地望着头顶上的创世机。在恍然间,它似乎发生了变化,由一台轰鸣作响的机械,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巨兽向着【古途】张开了血盆开口。 对了,我是超越造物。【古途】想起来了。对创世机这样的耗能大户来说,我应该是上好的食粮。 在花火眼中,创世机仍是那台形状奇怪的机器。如今,它的守护者已全部倒下,于是她走向了它,试图得到它的控制权。 突然,她发现自己的心脏被刺穿了。创世机的一柄力臂变成了长矛,击穿了她。没有人看到力臂是什么时候变成长矛的,也没有人看到距离甚远的长矛是如何刺到花火的。但那不重要,或许对创世机来说,时间和空间都不重要,只有结局是确定的。 望着花火倒下的身影,【古途】流了一滴眼泪。 他对她毫无好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这滴泪。他认为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忘记的东西一定不重要。 他闭上了眼睛。 【古途】的生命终于走向了尽头,于是梦行者在时间的缝隙中欢快地歌唱着。 创世机化作的巨兽吞食了【古途】的尸体,而他身上的“追死之印刻”仍在闪烁不已。 第245章 The 1st “=灰界=” “=第五环=” 尼蒙静静地伫立在风中,看着一望无际的荒原。 此刻,他自由了,想逃到哪里就能逃到哪里。但他没有逃,而是他去了“奠基者”的基地。 “奠基者”们没有攻击他,他们把他当作了底比里斯。如果想向他们复仇,现在正是好时机。 不过,尼蒙不打算复仇。 在赤鸦遗迹的决战后,各大悖反者势力精锐尽失,混沌的力量也消沉了下来,“奠基者”已是最具实力的悖反者组织,很有希望成为“灰界”的主宰力量。那么,顶替了底比里斯的尼蒙即将成为世界的主人。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唯一的问题是,尼蒙此刻很想杀人。 于是,他抬抬手,杀了三名“奠基者”。 不,他一点都不恨他们。他们用束缚器困住他,对他暴力相加,他一点都不记恨。都说了,他不打算复仇。他只是想杀人而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疯子的特权。 “奠基者”们并没有怀疑尼蒙的身份。他们只是认为底比里斯在转生之后脑袋出了一些问题。毕竟,他占据的是疯子的身躯。 半数以上的“奠基者”被底比里斯的“涟漪之印刻”影响过,无论他做什么,他们都会绝对服从。所以,即使尼蒙惩罚他们、折磨他们,或者强迫女性“奠基者”做些什么,他们都不会有怨言。让他们去屠戮一般民众,或抓一般民众供尼蒙玩乐就更不会有怨言了。 都说疯子更容易快乐,事实果然如此。 此刻的尼蒙快乐极了,这个世界无限好,只是即将毁灭。 无人看到,毁灭的倒计时在风中飘荡。 “60日,1小时,1分,1秒” 无人看到,记忆滚滚回溯向时间的原点,从此再无归路。 “=记忆残响=-追死之印刻-” 时之闭环,由此肇始。 “=灰界=” “=第一环=” 她静静地伫立在风中,看着一望无际的荒原,耳边回荡到最后的残响。 “……我把古途送去了一个世界,一个能容纳他的记忆的世界。然而,没有容器的记忆并不会存在很久。很快,他的存在便会完全被抹去。” “……在那之前,我会给他一个容器。带我去那个世界。” 一醒来,她就发现自己在这里,而脑袋疼得像宿醉。 她没有宿醉过,只是猜测宿醉会是这种感觉。她回避社交,也从不为感情所困,这样的人,是与酒精无缘的。但是头真的很疼。 她轻敲自己的脑壳,努力回忆着“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往哪里去”。 “我叫程无忌,今年25岁,才华横溢,貌美如花。” 很好,她还记得自己是谁,对自己的归纳也很准确。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来自一个即将毁灭的世界。一群叫‘奠基者’的傻【哔——】瞎做实验,把关在真理之门里的混沌放出来了,弄得世界一团糟。我们尝试了“时间倒流”的魔法,但于事无补。” 不错不错,她回忆起了自己从哪来。人不能忘本。 “我来这个世界,是为了找到一个名叫古途的人。他的灵魂碎了,所以被一个叫梦行者的怪人送到了这里。我得把他找回去。” 完美,她记得此行的目的。关键的信息一个都没忘。 她踌躇满志地望着辽阔的大地,准备一展拳脚。 “……等等,我要去哪找他?” 程无忌仰望天空。天地苍茫,星空浩瀚,与这世界相比,人类实在是该死地渺小。 “抓紧时间。”程无忌告诫自己。 现实世界即将覆灭,或许是在明天,又或许就在今天。假设现实世界明天毁灭好了,异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比是7:1,那么程无忌只有一周时间可用。鬼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她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事不宜迟,她立即开始施法。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实:常规的魔法原理,在这个世界并不适用。她连个小火星都召唤不出来。 幸好,程无忌是天才。她本领大得很,手段多得是。她鼓捣了一个下午,自己只需要对法术的结构稍作调整,便能够正常施法了。她猜想,或许这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构成原理与其他世界不大一样。如果说别的世界是“模拟”的,这个世界就是“数字”的,如果把这个世界想象成一行行代码构成的程序,理解起来就会容易很多。 “代码”或许不是最恰当的比喻,但程无忌是程序员,自然要用自己熟悉的东西打比方。 解决施法的问题后,程无忌用最快的速度探索了这里的地理环境。这个世界的体积大约有太阳系那么大,外边不是无垠的星河,而是无法穿越的迷雾。程无忌试着研究了迷雾的性质,发现迷雾之外什么都没有。 “干脆叫这个世界‘灰界’。”望着灰色的迷雾,程无忌自言自语道。 “灰界”中,仅有一个星球有人类存在,人口数量越为10亿。程无忌用法术排查了这10亿人,从中未发现古途的踪迹。 但古途一定在这里。他是她的双生之鉴,每次使用超越系魔法时,她都能感到他就在这里。 突然,她灵光乍现地想到,古途或许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古途的躯体已经消亡,灵魂也已破碎。 “躯体是灵魂的容器,灵魂是躯体的内容。那么,灵魂的内容是什么?” 是人格与记忆。梦行者送往“灰界”的,是古途的人格与记忆。 在诸多异世界中,梦行者为什么独独选择了“灰界”?因为“灰界”是一个代码的世界,其构成原理类似于计算机。梦行者将古途的人格与记忆转化成了数据,然后将它们存在了“灰界”这台计算机中。这便是问题的答案。 但是,古途的数据被存到了哪里? 程无忌读取了整个“灰界”的代码,然后逐行代码地搜索着可能与古途有关的信息。这个过程很花时间。 时间飞速地流逝着。 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世界随时可能在下一秒毁灭。但程无忌迟迟没有找到古途的线索。她开始怀疑自己用了错误的方法。搜索代码是一项枯燥的工作,枯燥又徒劳,正是她最厌恶的类型。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陷入这样的泥沼。 程无忌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她想过放弃。 “我为什么一定要找古途?”她问自己。“反正世界都要毁灭了。” 梦行者特意嘱咐她要找到古途,或许是因为古途掌握着拯救世界的钥匙。梦行者不希望世界就此被混沌占据,她看得出来。 那又如何呢?对于这个操淡的世界,她并不留恋。如果世界需要人们日复一日做着徒劳的重复工作,否则就随时灭亡,那这样世界就让它灭亡好了。 “我不需要找古途。”她告诉自己。“反正世界肯定毁灭。” 古途也没什么特别的,没有好到不得了。她本来就对恋爱什么的不感兴趣,从没想过要交个男朋友什么的。她和他认识也不算久,算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她只是稍微、稍微、稍微地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而已。 “我得找到他。”她对自己说。 如果世界在明天毁灭,那么她必须在今天找到他,否则,这段无趣又绝望的人生旅途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我得找到他。”她命令自己。 可是这份工作依旧枯燥又徒劳。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三周过去了。世界仍未毁灭,但毁灭越发迫在眉睫。程无忌必须加速,于是她越发地厌恶着这份工作。 在极度的厌恶下,她的拖延症发作了。她开始偷懒,用魔法制作游戏玩。 一开始,她用九成时间工作,一成时间游戏。 后来,八成时间工作,两成时间游戏。 再后来是七成和三成,再再后来是六成和四成。 她知道时间无比珍贵,可不断加剧的焦虑感令她愈发不愿工作。最后,她已彻底沉迷于游戏。她甚至花时间制作了一款虚拟现实游戏,然后把游戏时间调整成十倍速,这样她实际只花了1小时,就在游戏中体验了10小时的快乐时光。这样可以让她在玩游戏时少些罪恶感。 “等等,” 受此启发,她突然有了个天才的想法。 她用毕生的魔法造诣,将整个“灰界”复制了一份,然后将其放进了她的虚拟现实游戏,再把游戏时间调为百倍速——这是这个游戏系统的算力极限。接着,她复制了一份自己,将其塞进游戏中,令其继续执行搜索古途的任务。 游戏中的“程无忌”搜索100小时,“灰界”的实际时间只过了1小时。这样,时间便会宽裕百倍。 “就叫你‘灰界第二环’。”程无忌给自己构造出来的虚拟游戏命了名。而她自己所在的世界就是“灰界第一环”。 既然有“灰界第二环”的自己努力工作,那“第一环”的程无忌便乐得轻松,她可以开开心心地玩游戏,等着“第二环”的捷报即可。 可惜,好景不长,混沌来了。 真理之门降临在“灰界第一环”,凶兽们四处出击,屠戮着它们所见的一切生灵,吞噬着世间所在的万物。程无忌试图与它们交战,但在这里,她孤立无援。她不可能以独自对抗混沌。 于是,她只好抱着装有“灰界第二环”的服务器,四处逃窜躲避混沌。 混沌的势力呈指数级扩张,很快程无忌便躲无可躲,可“灰界第二环”的喜讯迟迟没有传来。 “第二环的我是不是在摸鱼?”她不禁想。但最后她还是决定相信那个自己,给她更多的时间。 她用“绝途之印刻”为服务器做了一个护罩,然后将它丢进了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护罩上的禁制法术能在一定程度抵御混沌的侵蚀,只要混沌势力没有重点攻击服务器,护罩应该不会很快被突破。 “好好干活,把他找出来。”她对服务器说道。至于故事的结局,她知道自己已无法看到。 混沌袭来,吞没了她。 第246章 The 2nd “=灰界=” “=第五环=” 转生这件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量底比里斯做了周密的准备,由于关键步骤出了问题,没能覆盖掉尼蒙的人格,所以转生计划还是失败了。 不过,严格来说,是a计划失败了。底比里斯还有b计划。 在所有1508个受验体中,尼蒙与底比里斯的躯体匹配度排第二,因而被当作首选受体;而匹配度第一的受验体强度不足,因此只被当成是备选。 所谓b计划,就是转生至这个备选的受验体。 实际上,在底比里斯躯体死亡时,他把自己的人格数据复制了两份,一份传送至尼蒙处,另一份则传送到了备选受体处。一旦转生尼蒙的计划成功,底比里斯就会发出信号,销毁备选受体处的数据;但当计划不成功时,那份数据就会自动被激活,以夺取备选受体的身躯。 备选受体处也被底比里斯事先用“涟漪之印刻”处理过,因此毫无抵抗地接受了他的人格数据,原本的人格则被覆盖抹除。但是,在转生时,底比里斯遇到了其他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备选受体是女性。男性的人格植入到女性的身体里,怎么都不得劲。但这只是个小问题。 第二个问题才是致命问题:备选受体的身体太过脆弱,人格复写一时为其带来的冲突过大,因而躯体的代码遭到了极其严重的反噬。 底比里斯想到山洞里应当有值守的下属,便试着呼救了一声。随即,她便后悔了,因而第二声求救并没说出口。如果下属看到她这幅脆弱的样子时,他们是会选择救助他,还是趁机杀掉她? 他记得值守的下属中,有几个人并未被施加过“涟漪之印刻”。实际上,没被施加情绪影响的恰好是头脑和实力较强的那批人,他们往往有更强的戒心和自尊心。如果率先赶来的恰好是这批人,那么结局就不可预料了。 最终,底比里斯选择不动声色地治愈“反噬”。她是个魔法高手,悖反操作掌握得也不错,但毕竟“治愈”不是他的专长。结果,她花了几天时间才把身体基本修复。 当饥肠辘辘地走出2号仓储室时,她发现:1号仓储室空了,而山洞里的基地被彻底摧毁了。幸好仓储室的外壁很坚固,她才能侥幸活下来。 她有不好的预感。 时代的车轮正在向着错误的方向前进,而追思的记忆却沉淀在往昔。 “=记忆残响=-追死之印刻-” “=灰界=” “=第二环=” 程无忌——确切地说是程无忌的二号复制体——来到游戏中的虚拟空间:被命名为“灰界第二环”的世界。 “灰界第二环”和“灰界第一环”一模一样,每一行代码都是精确复制的。因此,如果古途的数据被存储在了“灰界第一环”,那么“第二环”中的某处必然也沉睡着该数据的复制品。 程无忌二号的时间比程无忌一号充裕一百倍,但这个时间也算不上多富裕。如果程无忌一号只剩下一分钟好活,那么程无忌二号也不过是拥有一百分钟的余裕而已。 所以,程无忌二号决定采取更有效率的方式寻找古途。 众所周知,人多力量大。想要成点事,没手下不行。 于是程无忌收了一帮手下,她教他们写代码搞魔法,他们给她打工。 对于资质平庸的手下,她就教他们简单的魔法,让他们靠这个挣点钱,充当她的活动经费。 对于资质好些的手下,她就教他们代码的原理,让他们帮她大海捞针找古途,从一行行代码里扒有用的数据。 对于资质特别好的手下,她就教他们活学活用,让他们一起研究对抗混沌的办法。万一他们能研究出点什么,等她带着古途回到现实世界,还可以靠着这些研究成果痛打混沌势力。 还有一些人,魔法资质一塌糊涂,但为人处世很像样,她就让他们做些内部管理和外部招新的工作,整个组织就此蒸蒸日上起来,规模也越来越大。 所有的活都有人干,程无忌也便乐得清闲。程无忌一号肯定会认为程无忌二号正在埋头苦干,实际程无忌二号早就当上了不劳而获的资本家。 但渐渐地,程无忌二号意识到,当甩手掌柜并不好当。她可以不管具体业务,但不能不管人心。 组织成员们学了魔法,就不再安心于给人打工了,他们开始盘算用异能改变人生。一开始,他们只是将魔法用于偷窥和盗窃,占些小便宜;当发现俗世的法律无法制裁自己后,他们做的事情便越来越危险了。内心的道德与良知是唯一能否束缚他们的东西,但在强大的异能面前,道德是经不住考验的。 逐渐,事态失控了。组织成员开始肆无忌惮地夺取人们的性命,或是用魔法奴役他们以满足私语。 起初,程无忌认为:这反正是个虚拟的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拿到古途的数据后就会结束这个游戏,届时一切罪孽都会消失。 但当人们的苦难鲜活地摆在面前时,她很难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代码与数据而已。如果说,“灰界第二环”是虚拟的,可“灰界第一环”也算不上真实。甚至连她出生的那个世界也未必不是虚妄。她可以确定的是,若继续采取放任政策,这些人绝不会履行她的意愿,抵达她预设的结局。 于是,程无忌开始给他们定规矩。定规矩是个劳心劳力的活,规定定严了,做起事来就束手束脚,规定定松了,人们钻起空子就愈发肆无忌惮。规矩定不严不松,可形势变了,她就得重新制订规则。 比定规矩更难的,是践行规矩。违规者要罚,违抗者要杀,否则不足以立威信。但罚得杀得多了,人心就散了。人们开始阴奉阳违,把违规的事情放到台下,她不得不把全部精力放到“揪出违规者”上。她成立了专门整肃纪律的部门,可不久后这些部门又成了违规的重灾区。 正是因为有这些破事,程无忌才讨厌当领导。可事只如此,她已不能散手不管。 管着管着,有人带头反了,一群人响应。组织分裂成了两派,战争爆发了。双方都是会魔法的人,战争打得特别惨烈,半数的人都死了,被牵扯进来的普通人更是不计其数。 程无忌毕竟是“灰界”的魔法始祖,所有人的法术都是她教的,法术造诣上还是比众人高了那么几个档次,反叛者最终被悉数剿灭了。但这场战争中大家用的魔法级别太高,引发了一系列的“环灾”。大小“环灾”聚合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一个超大型的“环灾”。 在“环灾”的侵蚀下,“灰界第二环”迅速地崩溃了。程无忌意识到,“灰界第二环”说不定会比“第一环”更早灭亡。 既然世界要完,那只好再造个新世界。程无忌造出一个专门用来模拟世界的服务器,在上面架设出了“灰界第三环”。经过多年的磨炼,程无忌二号的代码造诣比起程无忌一号高了一截,她改进了算法,“第三环”的运行速度比“第二环”又快上了许多倍。程无忌二号复制出一个程无忌三号,让她去“第三环”寻找古途的数据。 此后,程无忌解散了组织。她告诉曾经的成员们,如果他们妄图再度建立组织或挑起战争,她会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再之后,她便归隐山林,默默守着“第三环”去了。 “希望程无忌三号能比我争气些。”她想。三号继承了她的记忆,应该能避开她犯下的错误。 “=灰界=” “=第五环=” 这是个错误。底比里斯想。他不该选择这个女孩当受体的。 选择匹配第三或第四的受验体,结局都会比这个好。 这具受体生前叫做蕾米娅,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多了,但由于又瘦又小,乍看之下会以为她是个中学生。她擅长的法术是幻光系与真视系,典型的辅助角色,正面作战的能力完全不行。 底比里斯的诸多印刻中,这具身体能用的仅有“涟漪之印刻”。要最大化“涟漪之印刻”的作用,底比里斯需要与对方身体接触,但这个女孩的身体能力太差,动作不够敏捷,打起架根本摸不到人,以后只能靠坑蒙拐骗的方式用这个印刻了。 底比里斯决定再执行一次转生仪式,把这具身体换掉。 先回基地。 “蕾米娅?”看到她时,基地里的“奠基者”很惊讶。“谁把她放出来的?” “我不是蕾米娅,我是底比里斯。”她说。 “抓住她。”领头的“奠基者”对同事说。 底比里斯试图解释,但她很快意识到“逃跑”比“解释”更明智。 可惜蕾米娅的体能太差,跑也跑不快,很快便被追上了。她被五花大绑,送到了尼蒙的面前。 看到尼蒙的那一刻,底比里斯明白了一切。这家伙篡夺了她的身份。 尼蒙在看着她。此时的尼蒙,有一百种方式可以杀死她。 “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我。”她挤出满脸眼泪。“我不该冒充老板。” 第247章 The 3rd 第247章 the 3rd “=灰界=” “=第五环=” 人的权力越大,受倒的约束便越少,行事也便越肆无忌惮。 不过,随着权力的增大,维护权力的成本会增加,顾虑也会增多。为了维持自身形象的体面,有权者还是会有所收敛。 尼蒙突然间得到了巨大的权力,而他不准备维持自身形象的体面。他的行径再恶劣,背上恶名的也只是底比里斯。他本就是个差点被杀头的疯子,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又何必费心维护什么呢? 疯子领导下的“奠基者”,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以“快乐”为最高原则的力比多组织,因其恶行迅速被“灰界”大众所认知。排误部队对他们展开了多次剿灭活动,但都铩羽而归。混沌导致的侵蚀现象已世界各地出现,到处充斥着灭世情绪,相比之下“奠基者”的暴行已经不足以吸引公众的眼球了。 在这个过程中,底比里斯一直艰难地活着——现在她被同事们认知为蕾米娅。她本欲伺机逃离,但不幸的是尼蒙看上了她,义无反顾地收了她当情人。对拥有男性人格的底比里斯来说,被尼蒙肆意玩弄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恶心的事情,更何况她本来就讨厌身体接触。 尼蒙囚禁了她,不单不让她逃跑,也不让她和其他人接触。这样,底比里斯就没法对他人施展“涟漪之印刻”了,而疯掉的尼蒙又不受“涟漪之印刻”。她曾哀求底比里斯让她接触女性“奠基者”,但也被拒绝了。尼蒙的独占欲非常强。 生活太艰难了。底比里斯想。 “=记忆残响=-追死之印刻-” “=灰界=” “=第三环=” 生活太艰难了。程无忌三号想。 在经历了“灰界第二环”的那些破事后,她对这人世早已心灰意冷。程无忌二号可以就此隐退了,而和二号一模一样的她却必须继续干活,这世道实在太不公平。 越想,她越觉得古途可恶。费劲周章,只为找回他一个人。要是他不能把世界拯救个七八遍,就对不起她的一番苦心。 创造“灰界第三环”的时候,程无忌二号复制的不是“灰界第二环”的最新数据,“第二环”创立之处的初始数据。也就是说,此时程无忌还没有收弟子、成立魔法组织,世界也没有笼罩在“环灾”的阴影下。 程无忌三号反思了上次的失败,认为败因在于她让人们活得太明白了。一个活得明白的人学会了魔法,那肯定是要干坏事的,所以这次她必须让人们稀里糊涂地为她做事。 于是,她告诉“第三环”的人们,她其实是个神明。 让人们信这鬼话,其实并不难。首先,用魔法随便制造点特效,让她头顶个光环,背后背个大翅膀,一出场就风雨交加,一看就不是寻常货色;然后,用魔法随便做点什么,例如召唤雷电劈个树,在天上飞一飞,告诉人们这些都是“神迹”;最后,说些听起来很有道理的鸡汤,大意是信她的人都会得救之类的,人们瞬间就拜倒了一片。 当大众普遍把她当成神明的时候,事情就好办了。她想让他们做点什么,直接吩咐就是了,不需要考虑什么等价交换同工同酬,神让你干你还敢不干?你还想不想上天堂了? 之后,她把代码操作的法则写成书,混杂些玄学和人生哲学,告诉人们这是经书。再挑些虔诚的信徒,提拔成教士,让他们天天拜读经书。教士中那些有悟性的,读着读着就学会了魔法,再告诉他们这是“神迹”,是神明赐予你的,你千万别想着用它干坏事,干了坏事神明会用雷劈你。 对于那些掌握了“神迹”的教士,她就可以布置任务了。首先,他们需要读世界的代码,从中找出古途的数据,她告诉他们:这叫“寻找遗失的圣文字”,谁找到了圣文字,谁就能原地上天堂。然后,她让他们研究对抗“真理之门”的方法。神么,总得有个魔鬼之类的东西当敌人才体面,所以她把“真理之门”描绘成了地狱之门,告诉他们:总有一天地狱之门会打开,里面出来的坏东西会把大家都吃掉,所以你们得努力学习,争取早日找到干掉魔鬼的武器。 这事操持得差不多了,程无忌三号就不再公开露面了。身为一个神明,天天在信徒面前显灵是不对的。她找了几个信得过的门徒,封他们为“先知”,让他们代为转告自己的旨意,名曰“神谕”。 人活得越糊涂,心也就越静;心越静,也就越专心做事情;越专心做事情,也就越能明白世间的大道理,也就活得越明白。这就是“人越傻,人越聪明”的原理。 这些活得稀里糊涂的信徒们,果真比“第二环”的那伙人争气,真搞出不少研究成果,发明了一些能有效克制混沌的法术;而且,这伙人真的把古途的数据找出来了。 拿到数据的时候,程无忌三号波澜不惊。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神明都当过了,她早已将宠辱视为浮云。 所以,当发现数据早已经坏,还原不出一个古途的时候,她也没有大嚷大叫大哭大闹,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命运对她的考验并没有结束。 程无忌三号拉着信徒对古途的数据进行了一通研究,得出了一个初步的推论:最初梦行者把古途塞进“灰界”的时候,数据是好的,可等到程无忌进入“灰界”时,古途的数据已经坏掉了。 程无忌依稀记得,自己和古途是前后脚进入“灰界”的,即使“灰界”的运行速度是现实世界的七倍,时间也不会相隔很久。这么短的时间里,数据不可能坏得这么彻底。 她想到,“第二环”的运算速度是“第一环”的一百倍,而“第三环”则是“第一环”的数千倍。有没有可能,现实世界与“灰界第一环”之间的时间差距也到达了千万倍的差距?若是如此,古途很可能在她抵达的很久之前就损坏了。找出数据是何时损坏的很重要。 时间不能倒流,她也无法追溯到过去。但在研究中,她在“第三环”中找到了历史日志。每隔一段时间,“灰界”会自动记录世界的数据,并以日志的性质存储在代码中。通过调查日志,或许她就找出尚未损坏的古途。 但是,在一个世界中寻找古途的数据就已经把她累得半死,在无数个时间点的日志中分别寻找数据,工作量也将成倍增长。她必须改进算法,发明出能高效搜索数据的方法。 在改进算法的卓绝之旅中,程无忌三号的魔法造诣不断提升,对代码与世界原理的理解也与日俱增。她开发出了超越极限的法术,也因此引发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环灾”。 程无忌三号试图阻止“环灾”,但她失败了。她与“先知”们一同被卷入了“环灾”,代码被撕成了碎片。 神明死了,先知也死了。渐渐地,信徒便察觉到了异常。“神谕”不再降临,他们开始怀疑由于自己不够虔诚,因而遭到了神明的遗弃;冒充先知假传“神谕”的野心家也逐渐出现,原本坚定的信仰变得岌岌可危,争端也随之而来。 教会分裂了,终爆发了大规模的宗教战争,各派都自称正统,以神之名征伐异己。“第三环”成为焦土。 “=灰界=” “=第二环=” 由于“第三环”的时间比“第二环”快许多,程无忌三号死了一段时间后,程无忌二号才发现服务器里出事了。她立刻往服务器里塞了一个新的程无忌三号——确切地说是程无忌三号ps——以平定事态。 “=灰界=” “=第三环=” 程无忌三号ps复制自程无忌二号,所以她并不拥有程无忌三号(原型)的记忆。程无忌三号ps花了一些时间,才搞清楚“第三环”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去阻止宗教战争,而是优先去寻找程无忌三号(原型)留下的研究成果。 由于“环灾”的破坏,许多成果都无可挽回地丢失了,程无忌三号(原型)及信徒们的大量心血打了水漂;万幸的是,程无忌三号ps找到了古途的数据。程无忌三号(原型)为古途相关的研究成果上了多层防护措施,因而未被环灾侵害。 程无忌三号ps基于历史日志的数据,创造出了“灰界第四环”,并复制了程无忌四号塞进其中。“灰界第四环”的时间,是在“灰界第三环”的数万年之前,那时古途的数据尚未被破坏,程无忌四号有充足的时间找出完好的数据。 但是,由于历史日志中的数据并不完整,程无忌三号ps不得不用算法填充了缺失的数据。这些填充的数据导致了逻辑谬误,终引发了又一场“环灾”。与她前任一样,程无忌三号ps也被卷入了环灾,死了。 “=灰界=” “=第二环=” 在程无忌三号ps死于环灾之前,混沌入侵了“第二环”。 激战,逃窜,激战,躲藏,激战,隐蔽。 程无忌二号身死。 第248章 The 4th “=灰界=” “=第五环=” 尼蒙过着快乐的生活,直到一天,一名不速之客拜访了他。 尼蒙没有看到那名不速之客。那人根本没露脸,尼蒙只是感到有人在看自己。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回头看,就是找不到那人在那里,可是那视线却真实无比,尼蒙甚至觉得自己的肌肤都被视线刺痛了。 尼蒙被那种感觉逼疯了,虽然他本来就疯了。他大吵大闹,发动所有“奠基者”去找视线的来源,搅得鸡飞蛋打,最终还是没找到那人,“蕾米娅”还趁机逃走了,这让尼蒙气急败坏。 所有人都觉得尼蒙在无理取闹,虽然他们敢怒不敢言,但尼蒙从他们的眼神看得出来。 但尼蒙没有无理取闹,那个人确实存在。 很快,事实证明了尼蒙的正确。那个人对尼蒙说话了。 “底比里斯。” 看来,那人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起码他没识破尼蒙的真实身份。 尼蒙猛然转身,向着声音的方向倾泻魔力。基地的墙壁被尼蒙炸出一大坑,然而那声音却依然萦绕。 “你杀了程无忌。” 尼蒙到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把基地炸得一塌糊涂。但或许那声音来自他的脑海,疯子产生幻听并不是什么稀奇现象。 “我要杀了你。” 空气浮现出无数“星光”。这是幻觉吗? 不是。因为“星光”射穿了尼蒙的身躯,令他血流如注,他竟毫无还手之力。 “你搞错了!”尼蒙吼道。“我根本没见过程无忌!我不是底比里斯!” ,那人显然是为复仇而来,他要杀的人是底比里斯,而尼蒙不是底比里斯。 但那人不听尼蒙辩解。 “星光”,之后是锁链,之后是火与雷。万千魔力在尼蒙躯体上炸裂,那人似乎不急于杀死尼蒙,而是有意让他承受痛苦。 痛苦无穷尽,尼蒙感觉自己在磨折中度过了一万年,才终于死去。 在死前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他就是底比里斯。 ——他拥有底比里斯的身份,享受底比里斯的威权,以及威权所带来的所有好处。 ——所以,他也要承受底比里斯的罪与罚。 他的躯体不是底比里斯,人格不是底比里斯,也没有底比里斯的记忆,但那不重要。名字只是个符号,指代的是你在社会中的角色与地位。那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记忆残响=-追死之印刻-” “=灰界=” “=第四环=” 程无忌遇到了三个奇迹。 “灰界第二环”被混沌入侵,但运行着“第三环”的服务器竟未遭破坏,这是第一个奇迹。 “灰界第三环”爆发“环灾”,但运行着“第四环”的服务器未被“环灾”吞噬,这是第二个奇迹。 “灰界第四环”自身充满逻辑谬误,是个残缺的世界。这个世界居然没有自行瓦解,这是三个奇迹。 三个奇迹之后,是三重的噩运。 噩运一,由于逻辑谬误的影响,程无忌四号的身躯从一开始就遭到了不可逆的“反噬”。撕裂代码的痛楚如影随形,而她无法治愈。 噩运二,由于严重的“反噬”,她失去了施法的能力。不能施法,身体还被“反噬”,这样的她连普通人都不如。 噩运三,她被传送至的时代,是个文明尚未形成的荒蛮时代。人类尚未对这个世界进行改造,人类的数量也比文明时代少得过。她跋涉过密林与荒野,却找不到人类的踪迹。 来到“灰界第四环”的第三周,程无忌四号遭到了灰熊的袭击。一介弱女子显然打不过灰熊,熊一掌就把她打翻在地。她躺着地上奄奄一息,然后熊开始吃她。它先吃的是她的侧腹,所以她没有立刻死掉。她以为会很痛,但没有。她只觉得很冷,而且完全感觉不到身体。 当身体的感觉消失时,另一些感觉就会变得特别敏锐。她感知到了空气中的代码,感知到古途就在这里,他的数据正隐藏在某个角落,完好无损地等着她。他是她的“鉴”,正如她是他的“鉴”。即使现在他成了一堆数据,而她丢掉了半边的肠子,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 她无法施法,但禁制系与超越系的魔力却在她体内交汇。一股奇特的能量充斥着她的身躯与代码,而她的脑海中回荡着一个概念:“铭朽”。 铭朽,时之华,时间在那一瞬定格。 即为,不生不灭,不朽之躯。 程无忌四号获得了“铭朽”之力,化作了不朽之躯。 破碎的肠道在她体内迅速再生,腹部的伤口也自己愈合起来。灰熊被吓呆了,它意识到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块吃不完的肉。 程无忌四号站了起来,然后被熊再次拍倒。拍倒后,她又很快站起来,和熊搏斗。她大约被击倒了几十次,终于将一根树枝插进熊的眼中。熊的体能随着血液不断流失,终于瘫在地上。程无忌四号将树枝刺入熊的喉咙,结果了它的性命。 她在肉搏中击杀了一头熊。 这个过程很疼,但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获得不死身的程无忌四号继续着她的旅途。很久之后,她终于遇到了人类的聚落。 靠她自己是无法找到古途的数据的,所以她必须依靠他人的力量。她先是证明了自己的不死身,试图让这群人相信她是神明,然后她试着靠自己头脑里的科学与社会学知识,帮助这群原始人发展文明。然而,在文明社会长大的她,头脑中关于科技的知识都是碎片式的,缺失许多关键的细节。她没法打造出一支像样的弓箭,更不用说带领人们实现农业革命了。 程无忌四号一边旅行,一边寻找着开化程度较高的部落,然后尝试在技术进化的某些关键环节给予他们一些点拨。她的行为或许能令人类文明的发展提前个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但时间依旧太过漫长。 在第一百个年头,她的容颜依旧如初来时般年轻,但心态却已经老朽不堪。人类是一种善于习惯与适应的生物,初次时惊喜的事物,再见就波澜不惊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与经历的积累,原来鲜艳的光景无可挽回地褪去色彩,喜怒哀乐的情绪被时间冲刷为淡然,渐渐地便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与之相随的,是倦怠感的与日俱增。她花了一百年的时间,仍没有发现数据的踪迹。与一号、二号、三号相比,四号拥有的时间是充裕的,而这正是她最大的诅咒。“时间紧迫”带来的压力是有限的,而她在漫长岁月中的徒劳无功却是无限的。 小孩子总是嫌白天太短,玩乐的时间太少,舍不得睡觉;而劳苦的人却期盼着安眠,期望梦与夜能给他们短暂的休息。在第两百个年头,程无忌每天都期盼死亡。永生就像是吃不完的冰激凌,无论开始多么甜美,吃到后来只会令人作呕。 她开始憎恨古途。若不是他,她本可以一死了之。他束缚了她,成了他的诅咒。 在第五百个年头,她开始不恨他了。因为她已经不再有任何情绪了。任何事情都不再能在她的心中掀起波澜,事情发生了,就只是发生了,不再有任何意义。她仍在寻找着他的数据,但那只是一种机械化的印刻行为。她在寻找他,但是早已忘记是为了什么。 在那之后,时间开始变得很快,数千年一晃而过,而是她只是个行走的机器。人的脑袋没法记得很多东西,她并不知道这一路自己是如何走来的。 在第三万个或是第五万个年头——具体的数字她已经搞不清——她遇见了一个人。这几万年间她遇见了很多人,人和蚂蚁或者浣熊并没有多少区别,至少对她来说是如此。但是这个人不同。 这个人会魔法。 没有人教过他,他自己领悟了魔法。这个人是个天才。 当然,以程无忌四号的眼光来看,他的魔法造诣只能算稀松平常。 “你叫什么?”她问他。 “【空山径】。”那人回答道。 “我会教给使用魔法的方法。”她对他说。“你会比现在强大一百倍。” 他拥有魔法天赋,但没有扎实的理论基础。她无法使用魔法,但拥有丰富魔法的知识。这是完美的组合。 她花了5年时间,把【空山径】培养成了一个强大的法师,或许和曾经的程无忌差不多强大。然后,她指导他构造出了“灰界第五环”。 “第四环”是缺陷的,在这个世界她注定徒劳无功。于是她复制出程无忌五号,将她送进了【空山径】精心打造的“第五环”。在“第五环”中,程无忌五号将找到古途,完成这个持续了万年的任务。 程无忌四号笑了。这是数万年间,她第一次露出表情。 她如释重负,她感受到了情绪。这种感觉非常美好。 然后,她中止了“铭朽系”的魔力运作,杀死了自己。这是她数万年的夙愿。 【空山径】看着程无忌四号在自己面前倒下,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而她再也没有醒来。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已经爱上她。 第249章 The 5th and the last “=记忆残响=-追死之印刻-” “=灰界=” “=第五环=” 程无忌五号是程无忌四号的复制品,所以她和四号一样残缺,一样受着“反噬”的折磨。 但是“第五环”是个比“第四环”稳定得多的世界,触发“环灾”的几率也小得多。因而,程无忌五号利用自己丰富的魔法知识,终开创出一套新的魔法体系。借助该体系,代码残缺的她也能使用强大的魔法。 有志者,事竟成。 在魔法的帮助下,程无忌五号找到了古途的数据,而且是未经破坏的数据。但是,它只是古途的部分数据,大约只有完整数据的70。缺失的那30,大约是古途早已破碎的灵魂。 古途的灵魂已经找不回来了,无论再穿越多少世界,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了,很可能它当初就没送来“灰界”。程无忌五号决定利用这70的数据再现古途,其原理和科学家用恐龙化石复活恐龙差不多,缺失的部分就用计算和想象来填充。 而就在这时,“混沌”的威胁迫近了。 就在程无忌四号在“第四环”进行漫长的搜寻之旅时,“混沌”入侵了“第三环”。它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了隐藏的服务器,入侵至“第四环”,而此时程无忌四号已死。【空山径】带着“第五环”服务器东躲xz,最终还是被格林格莱斯找到。 【空山径】引爆了一座山峰,诱发了大规模的“环灾”,阻挡了格林格莱斯的追击。但在他逃离前,格林格莱斯射出了一发黑色的子弹。子弹没有击中【空山径】,但命中了他怀中的服务器。 子弹由格林格莱斯的躯体所铸,它渗透进入了“灰界第五环”。而后,它由最初的一小团混沌物质,打造出一具格林格莱斯的分身,此分身又孵化出一整支混沌大军。 为阻止“第五环”的覆灭,程无忌五号挺身而来,阻挡了混沌军团的攻势。期间,无数能人志士聚集在她的旗帜下,共同抵抗混沌的铁蹄。最后,程无忌五号集结了“第五环”的全部有生力量,与不断自我复制的混沌军团在赤鸦平原进行壮烈的决战,在人们付出惨痛代价后,入侵“第五环”的混沌力量被全部剿灭。 因此功绩与威望,程无忌五号被“第五环”民众推举为帝,史称赤鸦大帝。 程无忌本来就没什么权利欲,而程无忌五号更是早已丧失了常人的情感,对于治理国家毫无兴趣。在天下平定后不久,她便宣告退位,埋头研究古途的恢复方法去了。 但是,程无忌五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使用的也是假名,人们对她了解甚少。因而,没过多久,她的冒充者就出现了。冒充者自称赤鸦帝,因看不惯世间的污秽与混乱而重归帝位,而人们无力分辨真假。很快,越来越多的冒充者出现了,他们各自声称正统。 于是,战争爆发了。每一次,程无忌试图统合众人时,总是会引发战争,“第二环”和“第三环”都是如此。但是,这次的战争规模远比那两次更大,其原因是程无忌为了对抗混沌,教给了人们太多禁忌的强大魔法。 程无忌五号试图学着二号的样子出山平定战乱,而她面临的挑战却比二号大得多。而五号没有二号的良知与同理心,失去人类情感的她只想快速结束战乱,因而采取了称得上残暴的雷霆手段。因她而死的人,超过了因冒充者而死的人,而人们分不清罪魁祸首是谁,只知道曾经的英雄已经堕落为最无情的刽子手。 如果战乱能够结束,那么此时的牺牲多少也还有些价值。然而,程无忌五号并未能完成这项伟业,便兵败身死了。反乱者的力量比她想象得更为强大,而且,她最信任的嫡系部队“静默旅人”因无法认同她的作为倒戈了。 程无忌死了,而她的冒充者们没有因此取得胜利。“灰界”中所有厌恶赤鸦的人们联合了起来,剿灭了每一股自称赤鸦的势力。自从,天下再无赤鸦。 “=灰界=” “=第四环=” 程无忌五号在死前做了一件事:把她未完的事业——修复了一半的古途数据——传送给了“第四环”的【空山径】。 程无忌没有告诉【空山径】该做什么,数据任由他处置。【空山径】并不理解,程无忌为什么要跨越五个世界,花几万年的时间恢复这个男人的数据。在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都会有很多人死去,这个男人并不比他们更伟大、更特殊。 【空山径】可以对数据置之不理,但他还是仔细研究了这段数据。 研究之后,他发现了三个事实。 第一,古途是混沌之子的同位体,他的代码,似乎就是被设计用来对抗混沌的。程无忌所发展出的一系列对抗混沌的法术,唯有以古途为媒介才能发挥最大力量。 第二,赤鸦帝【静夕】——即程无忌五号——封存了大量的实验数据和研究成果。而开启它们的钥匙便是古途。显然,这是程无忌五号有意设计。他是她的终点,故而她选择由他继承她的遗产。 第三,程无忌五号用自己的代码填补了古途那30的空缺。也就是说,现在的古途,实际上是70的古途+30的程无忌。 【空山径】猛然跳动起来。古途身上存有程无忌的数据。如果他修复了古途,程无忌也可能会随之复生。 而且,程无忌在古途体内构筑了一个修复程序,只要放着不管,古途也能自己慢慢修复。唯一的问题是,修复程序并没写完。 【空山径】对代码的理解不及程无忌,但把程序补完的能力是有的。他花了一些时间补全了修复程序,然后让古途的数据放回了“第五环”。 “第五环”中,数百年如弹指般流逝。终于,在赤鸦覆灭的一千年之后,数据修复完毕,古途苏醒。一度停滞的齿轮,终于再度转动。 “=灰界=” “=第五环=” “时之闭环” 【程无忌】来到一片被代码与思念包裹的空间,这里是“追死之印刻”所筑造的追忆之地。看着记忆的数据在自己眼前缓缓流动,【程无忌】明白,自己的旅程已经走到了终点。 其实,终点与没有分别,因为她是“占星师”,是生于时之闭环的人。她在未来习得的大能、于未来积累的感情,会源源不断地流向她的过去。 在未来,她将成为伟大的法师;因而,在过去,她会遭遇不凡的邂逅。 在过去,她会遭遇不凡的邂逅;因而,在未来,她将成为伟大的法师。 孰因孰果,对她并不重要。她的时间不是流向彼方的河流,而是循环往昔的闭环。 是个环,她立于此处,一切都已注定;而她在一生中做出的所有努力,最终凝结成了最初的注定。 【程无忌】来到【古途】的面前。 在环的终点,她遇见了他,正如在环的,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灰界=” “=第五环=” “五楔开启” 【古途】开启了五楔,读取了她留给他的遗产。他的代码苏醒,沉睡在他体内的她也由此苏醒。 他们重逢了。 “我应该给他一个拥抱。”她想。“但是我早已没了那样的感情。” 万年实在太久,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块陌生的岩石,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我是【静夕】。”她只好如此告诉他说。“考古学者。” 她说出对他无比陌生的名字,以此掩饰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后来,遗迹塌了。他们再次重逢,这一次,她已不能假装自己是别人。 “我应该装得热情些。”她告诉自己。“否则,他会看出,我已早不是那时的我。”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着说出往昔的轻佻话语,以此来假装时间还在继续流动。但她知道,如此的假装并没有意义。 她只是用他体内30残存数据的复制品,是一段注定腐朽的残缺代码。 “既然别离终将来到,那就不用勉强。”她对自己说。 她的时间不多,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就好。她只需开启“创世机”,别的事情无需考虑。 当锁链撞击到底比里斯的咒噬护盾时,她的躯体终于燃烧殆尽。 “我没什么遗憾。”她回想着自己的人生,但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听到【古途】在呼唤她的名字,但她不打算睁开眼睛了。 “我太累了。”她对自己说。 “=灰界=” “=第五环=” “时之闭环” 【程无忌】来到【古途】的面前,知道她所见的【古途】,不过是她记忆中的古途碎片,正如【古途】所见的她,也只是他对她的残留记忆而已。 “为什么?”【古途】问自己记忆中的程无忌。“为什么即使这样,也要追寻着我?” “我忘了。”【程无忌】告诉自己记忆中的古途。 “这一路,实在走得太久,我已经把什么都忘了。 “我只记得, “我曾对自己说过, “既然明知终有一天,我会失去一切, “那么,在那之前,我想为自己保留下来一点点东西。 “那一点点东西,就是我活过的证明。” 【程无忌】看着【古途】,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虽然说这种话不是我的风格,但是, “我活过的证明,是你。” 第250章 Count Down 一场生者与死者、第四环与第五环之间的对话展开了。 “你一直在看着我?”【古途】问。 “算是。”【空山径】回答。“但严格说来,我看得不怎么真切。对我来说,你们的时间过得太快了,像这样的同步对话可得用特殊的技术呢。” “多谢。”【古途】问。 “不客气。”【空山径】说。“我讨厌你。” “我知道。”【古途】说。 “一切的苦难因你而起。”【空山径】说。 “我知道。”【古途】说。 “可最初的邂逅也因而你起。”【空山径】说。“权衡之后,算是扯平了。……我是不是应该对你说声多谢?” “不客气。”【古途】说。 “加油喽。”【空山径】说。“你知道的,混沌已经吞噬了一切,你们的‘第五环’是最后的堡垒了。” “我会尽力。”【古途】说。 而后,【空山径】向“第五环”传送了一批数据。 “这是什么?”【古途】接收了数据。 “永生的秘诀。”【空山径】向【古途】眨了眨眼。“这样,我只剩下最后的使命了。 混沌已经吞噬了“第四环”,攻入了【空山径】最后的藏身处。黑色的长矛如雨般落下,刺穿了【空山径】的身躯。【空山径】吐出一口鲜血,而他仍紧抱着怀中的服务器。 “我能给你争取5分钟时间。”【空山径】用手擦掉服务器上血。“也就是说,在你的世界,你还有60天时间。……祝你好运,讨厌鬼。” 黑色的刀枪剑戟撕裂了【空山径】,却没有阻止他最后的施法。黑色的物质不断涌入服务器,令混沌遍布“第五环”的大地,然而却无法破坏它。在【空山径】的护盾失效前,“第五环”将屹立不倒。 “=灰界=” “=第五环=” “倒计时:59日,23小时,59分,59秒” “第五环”已经进入了“世界灭日”的节奏。人类无法理解的黑色物质大举入侵,而军队与科技对其无能为力。各国放下争端,试图联合起来共度难关,可混沌军团吞噬大地的效率比各国首领的开会效率高得多。 a国是“第五环”最强大的国家,拥有经济、科技与军事上的全面霸权。然而,他们不可一世的力量在混沌面前什么都不是。a国总统本是世上最有权势上的人,可现在,他马上就要成为这个星球最大的倒霉蛋了。 “新历1005年,7月26日,3:32” “所余时间:50日,12小时,57分,45秒” 一天,一名神秘的客人造访了a国总统。 当时,总统正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突然,有人打开了他本已锁好的卧室门。屋外的亮光照进原本漆黑的卧室,一个长长的人影投到了卧室的地板上。 总统呼唤着保镖的名字,而人影阻止了他。卧室里的物品纷纷飞了起来,浮在半空。总统立刻理解了,此刻还是乖乖听话为妙。 “我给你一个建议。”人影对他说。 人影显然说的是黑色物质入侵的事情。当前,其他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了。 “那些东西是混沌。”人影告诉总统。“要对抗混沌,必须依靠悖反者的力量。” 悖反者是罪犯,是敌人。问题是,人类社会现存武器力量不足以对抗混沌。混沌是超越物理法则的存在,必须依靠同样不遵守物理法则的悖反者来对付它们。 “现在悖反者的情况很不妙,已经濒临灭绝了。”人影说。“你需要做三件事。第一,修改法律,宣布悖反者合法。绕开一切程序,记住,你已没时间和国会扯皮。第二,在所有媒体上宣称,悖反者是拯救世界的唯一希望。第三,我会给你一份文档,上面写了悖反者的速成方法。有风险,但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给这个国家的每个公民都发一份,让他们马上学习。” “我没那个权力。”总统说。“a国是民主与法制的国家。” “那么,你就等着世界毁灭。”人影留下这句话就消失了。“记得和家人告别。” “新历1005年,8月5日,10:43” “所余时间:40日,5小时,46分,3秒” 神秘的客人造访了静默旅人的首领,【望遂骨】。 【望遂骨】独自走在小巷中,小巷的尽头有通往静默旅人的隐蔽入口。 “我需要你的帮助。”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望遂骨】想要回头。 “别回头,听我说就好。”那个声音说。 “你是谁?”【望遂骨】问。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帮我个忙。”那声音说。 “我为什么要帮你?”【望遂骨】问。 “因为你是静默旅人,抵御混沌是你们的使命。”那声音说。“即使你们背弃了赤鸦,这个使命也不曾改变。” “我要怎么帮你?”【望遂骨】问。 “‘创世机’正在创造一个足以消灭混沌的兵器。”那声音说。“混沌力量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正在集中力量围攻‘创世机’。我为‘创世机’构筑了一道护墙,但它没法坚持很久。” “你要静默旅人为你守护‘创世机’。”【望遂骨】说。 “不是为我,而是为所有活着与逝去的人。”那声音说。“你们曾发誓为赤鸦而战,却亲眼见证了她的覆灭。现在,你们要去守护赤鸦最后的遗产。” “我知道了。”【望遂骨】说。“静默旅人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你们不会孤军奋战。”那声音说。“所有的悖反者都会与你们并肩。” 声音不再响起。【望遂骨】回首望去,小巷中仅有他孤独的身影。 “新历1005年,8月15日,12:4” “所余时间:30日,4小时,25分,20秒” “创世机”已由原本的机械模样成长为一颗白色的参天大树,只不过这棵树上满是管道与齿轮,称它为“机械树”可能更为贴切。 在这棵“机械树”的外围,是一圈机械堡垒,堡垒上的各种奇型兵器不停歇地向外倾泻火力,一次次地打退混沌军团的进攻。静默旅人与幸存的悖反者们以机械堡垒为据点,无休止地斩杀着妄图接近“机械树”的黑之凶兽。 【死曜】站在远方的山丘上,静观战斗。 “创世机”是赤鸦的遗产,而【死曜】是赤鸦的继承人。所以,“创世机”是他的东西。看着“创世机”茁壮成长,【死曜】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开启“构筑机”的钥匙不在他手里,开启“演算机”的钥匙也不在他手里。但那种小事根本无关紧要,只要最后成长完成的完全体“创世机”在他手里,就足以证明他和赤鸦之间的羁绊了。如此,就没有辜负他这百年来对赤鸦足迹的苦苦追寻。 “新历1005年,8月25日,15:16” “所余时间:20日,1小时,13分,44秒” 奠基者们聚集在秘密山洞里。尼蒙死了,在他们的认知里,便是底比里斯死了。幸好,那个长得像法杖的“人格存储器”还在。之前,在底比里斯转生的时候,这玩意由于一次耗费了太多能量,结果坏掉了。不过,它坏得不算严重,他们东奔西走搜罗“遗产”,终于把这玩意修好了。 接下来,再执行一次转生仪式就好了。 说实话,尼蒙般的底比里斯太过疯狂,“奠基者”们并不怎么喜欢他。但他们相信,底比里斯手上掌握着许多秘密武器,这些武器能帮助他们在混沌的疯狂进攻下幸存下来。两害相权,复活底比里斯仍是当前的最佳选择。 问题是:他们要把底比里斯的人格转移到谁的肉体里?蕾米娅跑掉了,而其他人的匹配度都不够高。 他们决定拿剩下的受验体做实验。试试总不会有什么坏处,要是受验体和底比里斯的人格实在不相容,把受验体杀掉就好了。 “新历1005年,9月4日,14:10” “所余时间:10日,2小时,20分,25秒” 一名披着厚厚披风的老者缓步走上山丘。 “程无忌,我以献祭神之名,向你索取代价。”他说。 没有人回应他。这是理所当然的,已经不存在的人自然无法做出反应。 “吾之神明啊,”他对虚空中的神明说道。“她的代价,早已支付过了。” 在老者的脚下,一个巨大的祭祀台冉冉升起。 “接下来,就该我支付代价了。”老者掏出一把尖刀,刺破了自己的腹部。“我的愿望是,开启大门——” 老者的腹中涌出一滩脓血,最终老者自己也化作了鲜血。在鲜血中,浮现出一颗虹色之茧,茧被划破了,从中飞出了无数虹色的蝶。这些蝶汇聚成人型模样。 人型贪婪地嗅着空气。 “这里,已是人类最后的净土。”它宣告着。“我将扎根于此,将完美的自由赋予此地。——巧取豪夺亦无妨。堕入邪道亦无妨。杀伐屠戮亦无妨。自由,即百无禁忌。” “新历1005年,9月14日,11:20” “所余时间:0日,5小时,10分,5秒” 终于,混沌撕破了【空山径】的护盾,真理之门中的秽物倾入了“第五环”,流淌到“创世机”之前。 而“创世机”也已成长通天之树,其树干与苍天一样高耸,其根系与大地一样广袤。 混沌与悖反者们齐聚树前,最后的战斗拉开帷幕。 第251章 孤死之王 “第五环”的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首先,是空间开始撕裂。假设你家有一间卧室,床在西侧,衣柜在东侧。后来,混沌来了,你家卧室的空间被撕成了两半。你从西边的床上一觉醒来,发现房间只剩下了一半,东边的衣柜近在咫尺,可你却永远也抵达不了。 混沌撕裂的不只是一间卧室,它撕裂的整个星系。“第五环”的世界瞬间布满了裂痕,人们拼命想要逃离城市,却不知如何逃离。车开到一半,却发现路断了;船行驶至半途,前方的海洋断了水流;飞机飞行在高中,前方突然成了一片虚空。世界支离破碎,人们被困在一个又一个的空间碎片中。 然后,是时间的撕裂。一些人的未来被撕碎了,于是他们的人生无法继续前进,只能在过去中一遍又一遍地循环;一些人的过去被撕碎了,于是他们和回忆断去了联系,他们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置身此处;一些人的现在被撕碎了,于是世界上没了他们的立足之地,他们的存在成了无根的漂流物。 接下来,会是因果的撕裂。事物的发生不需要有结果,也不需要有因果。当因果律被撕裂时,世界便成为了不可理解的虚空之地,混沌也便接管了一地。 在此之前,人类还有一些时间。 “新历1005年,9月14日,11:42” “所余时间:0日,4小时,48分,3秒” 在“创世机”的加护下,它附近区域的时间与空间尚处于正常状态。但是,混沌是无中生有之物,它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创世机”不可能永远抵御混沌。 【极昼】从之前大战的伤势中恢复了过来,指挥着混沌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其实,混沌是无意识的造物,它们就像是洪水或风暴,并不受人指挥。准确地说,【极昼】更接近于一个引导者,而不是指挥者。它尚未完全堕入混沌,因而仍能保有些许的理智,也因为如此,它比纯粹的混沌更难于对付。 在之前的战斗中,悖反者精锐尽失,幸存者们的力量不足如此汹涌的混沌大军。即使“创世机”的火力不断击退混沌,但终究是会有些漏网之鱼攻上碉堡,令幸存者力不能支。 这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把我的力量借给你们。” 而后,悖反者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代码的涌现。 “我的力量是火焰、雷电与流水。” 他们没有时间去读这些代码,却瞬间理解了它们。 “我的力量是寒冰、大地与金属。” 而后,悖反者开始熟练地操纵着陌生的悖反操作。 “我的力量是光明与黑暗。” 魔力如雨,落在混沌造物的头顶,将它们焚毁或击碎。 “我的力量是灵魂与咒噬。” 一些悖反者倒下了,但这些神秘的悖反力量却支持者着他们再度站了起来。 “我的力量是禁制。” 虚无的锁链从天而降,编织成无限之网,守护着“创世机”与悖反者们。 “我的力量是超越。” 在与混沌的战斗中,【幽月涧】听到了一声低语。 “现在,我的‘鉴’是你。” 而后,【幽月涧】获得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这力量令她无所不能,令她初次感到自己成为了真正的自己。 她看到【极昼】正在混沌之兽的掩护下冲向“创世机”的核心,于是她拦了上去。 【极昼】挥出一拳。一开始,那拳头像碗那么大,很快,它变成了一个大海碗。接着,它变成了一座山。比山还大的混沌物质砸向了【幽月涧】。 “‘原初之印刻’,无限等分龟径。”一个声音在【幽月涧】耳边低语。 【极昼】的拳头没有击中【幽月涧】,反倒是砸到它的混沌同胞身上。无数黑色凶兽因这一拳而死,但混沌造物的命比细菌还不值钱。 “吾之所见,虚妄幻灭。”低语萦绕,而后一柄百眼石剑出现在【幽月涧】手中,她挥剑刺向【极昼】。【极昼】本不以为意,但它发现自己的躯体在石剑的穿透下迅速瓦解了。它理解了:这柄石剑是他的克星,蕴涵着忘却的力量。 悖反者们均用尽全力与混沌战斗。此时,“奠基者”们悄然来到战场。 “创世机”的攻击目标是混沌造物,而非人类。换言之,“奠基者”只要稍微花些心思,就可以突破它的火力封锁。他们悄无声息地登上堡垒。 也不算是100的悄无声息,起码一名悖反者守军看到了他们。 “快去支援3号的炮台!”守军对他们大喊。“混沌布道者就要……” 守军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奠基者”们割了他的喉,然后把他的尸体丢到了不显眼的角落。于是,“奠基者”们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继续接近“创世机”。 防守出现了缺口,悖反者守军手忙脚乱地抵御着如潮水般涌上堡垒的混沌。于是,“奠基者”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了“创世机”的核心位置。 “创世机”的核心长得像是一个浮空的脑子。领头的“奠基者”来到“脑子”前,将手放在上面。 “能行吗?”他的同事问道。 “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他说。“不行也得行。” “奠基者”们没有注意到,蕾米娅模样的底比里斯跟在了他们身后。当他们以为自己掌控了“创世机”时,她便会出手,用“涟漪之印刻”操控他们,重夺支配权。 领头的“奠基者”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开始咏唱魔法,“脑子”也随着他的话语扭动起来。 “记住,先别关掉‘创世机’的防御力量。”同事提醒道。若是混沌冲进来,他们也得死。 “不用你说。”眼镜男继续咏唱,“脑子”开始在空中回转。 “抓紧时间,先别做费时的操作。”爱操心的同事仍在叮嘱。“先让它造出备用躯体,让老板复活——” 没想到他们这么敬业,真的是要复活我。底比里斯想。但正因为如此,绝不能让他们成功。 如果他们成功了,那么世界上又会出现第二个底比里斯。这第二个底比里斯会比蕾米娅般的更健康、更强大。或许这个底比里斯真的能够支配世界,然而这个底比里斯不是她。为了阻止了这件事,她不惜杀掉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她自己。 底比里斯轻轻举起手枪,瞄准了眼镜男,她的手指放到了扳机上。 “什么人?”可惜,“奠基者”们看到了她。 她忙开枪射击,可惜打偏了。她转身就跑,“奠基者”们上前抓捕。 此时,眼镜男已进行至施法的最后阶段。 “创世之巨树,听我号令——”他命令道。“立刻构筑出一百个我的备用躯体,以供我转生之用。” 同事惊讶回头。 “什么鬼,不是说好复活老板吗?” “‘创世机’已在我手中。”眼镜男说。“我不需要他了。” “创世机”构造出了一具眼镜男的备用躯体。备用躯体与眼镜男看起来一模一样,只是目光呆滞。接着,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躯体也被相继被制造出来。 “我也不需要你们了。”眼镜男说。“杀掉他们。” 备用躯体的眼中不约而同射出寒光。他们行动起来,以眼镜男的法术向同事们发起攻击。同事们不会坐以待毙,也立刻发起还击,双方在“创世机”的核心位置以法术对轰,而“脑子”只是默默地制造着眼镜男的备用躯体。 而底比里斯还在逃。很快,她发现,追着她的只有一名“奠基者”。其他人似乎都回到核心去了。 这是个机会。虽然蕾米娅的身体很弱,但对手只有一个人。她有反杀的机会。 于是她不再逃跑。 “我不跑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她向对方哀求道。“不要杀我。” 对方慢慢向她接近,似乎是准备抓捕她。 很好。不要着急,慢慢等对方走过来就好。 只要双方发生身体接触,她就可以发动“涟漪之印刻”。但对方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以为她只是蕾米娅。 10米。 9米。 8米。 7米。 6米。 5米。 对方停下了,不再接近。 “想想看,现在似乎没必要抓你回去了。”对方手中出现了一把闪电之矛。“反正‘创世机’能创造出备用躯体,比你可好用得多。” 底比里斯抬枪便射,子弹却被一道闪电之壁弹开。 对方举起了闪电矛。求饶、反击、逃跑,无论哪条路对底比里斯来说都是死路。 突然,一只黑色巨爪掠过,掀起一阵风。风过之后,对方只剩下了半边身躯,而后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底比里斯捡回了一条命。 底比里斯长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她看到了一颗黑色的飞刺刺穿她的腹部,飞了出去。鲜血不住从她腹内涌出,她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 她听到了脚步声。那不是混沌之兽的声音,而是人类的脚步。 “救救……救救我!” 她微微抬起头,恍然间,看到了古途的身影。 她杀了他的父母。她杀了程无忌。她是古途最大的仇人。 ——但古途不会知道这一切。在他眼中,她只是蕾米娅,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救救我!”她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她猛然张开眼,发现脚步声不属于古途,而属于一个叫【幽月涧】的女人。 战场很嘈杂,【幽月涧】没有看到她,而是继续向前,与混沌造物们战斗去了。 没有人听到底比里斯的声音。她捂着腹部的伤口,只觉得很冷,越来越冷。在血色的极寒中,一切离她远去了。 第252章 核心区 “新历1005年,9月14日,14:2” “所余时间:0日,2小时,28分,51秒” 【幽月涧】返回“创世机”核心处的时候,“奠基者”们正在此自相残杀。这没什么难以理解:人人都想要夺取“创世机”的支配权。 “‘极星之印刻’。”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幽月涧】挥手,而后亿万颗“星光”齐射。“奠基者”们太专注于对付同胞,竟没有察觉到星光已笼罩在自己的头顶。当他们注意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他们不可能闪避、也不可能抵挡这么多的“星光”。在他们绞尽脑汁思索着“什么魔法能扭转局面”时,“星光”已经落下。 从“星光”落下到全部“奠基者”死亡用了1秒钟,因为有些“奠基者”咽气比较慢。这次齐射全灭了“第五环”的“奠基者”,作为组织的“奠基者”就此覆灭。“星光”在击杀了“奠基者”后便停止了飞行,没有一颗“星光”碰到“创世机”。 “‘创世机’的准备即将完成。”那声音在【幽月涧】耳边说道。“反混沌连射炮填弹中——” 就在此时,一只虹色的蝶,轻轻飞上了“创世机”之树的枝头。接着,更多的虹蝶飞至,几乎在一瞬间,每根树枝上都停满了蝴蝶。创世之树由苍白转变为彩虹的颜色。 在【幽月涧】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是个瘦得像蜈蚣的男子,那人是个没有四肢的女子,那人是个圆滚滚滚的胖子。【幽月涧】看不清他的形貌。 “你是谁?”【幽月涧】问。 “他是狂信徒,来自于龟马大陆。”【幽月涧】耳边的声音说道。“但他自称牧羊人。” “我即是自由。”虹色的人形答道。“不过,人们称我作——狂神。” “你也是‘创世机’而来?”【幽月涧】问。 “此物生于忧患,本应归于自由。”狂神笑道。 “这里不是龟马大陆。”【幽月涧】耳边的声音说。 “这里不是龟马大陆,没有你的信徒。”【幽月涧】说。“你的神通在这里不奏效。” 狂神挥手,一本以人皮为封面、血痕为字的书浮现空中。 “遗留之书?”【幽月涧】耳边的声音说。 遗留之书掉进时间之河,不知道被传送到哪个时代去了。它不应再现于世才对。 “我搜索了每一个时代,都没有发现它的踪影。”狂神说。“直到献祭神开启了大门,令我来到你们的世界,我才发现:原来它是被这个世界的某人召唤去了,认了那人作主人。说起来,你们应该知道那个人?人们都叫她赤鸦。幸好她死了,现在这书已经认我当主人了。” 【幽月涧】向狂神射出“星光”,但遗留之书唤出一道鲜血之墙挡住了“星光”。接着,遗留之书将虚空撕出一道伤口。伤口涌出血液,而遗留之书中长出一根巨大的“脐带”,伸入了“伤口”之中。 “现在,你们的世界和我的世界连接上了。”狂神解释道。“属于我的世界的力量,将会通过这根‘脐带’输送到这个世界。” 狂神所言非虚。在“脐带”连接上两个世界后,他的身躯立刻变得庞大,他的腹部开了一道门,形形色色的人从门中降落,木然地看着【幽月涧】。他们是狂神的“羔羊”。 【幽月涧】令“星光”攻击“脐带”,但“羔羊”们用血肉之躯护住了“脐带”。他们不断被“星光”射中击杀,但仍有源源不断的“羔羊”爬上“脐带”,他们成了“脐带”上的一层的肉身保护层。 在“羔羊”们护住“脐带”之时,狂神发起了攻击。 “赐予她死亡。” 神明的攻击无需动手,只需扭曲现实。狂神的语言就是法则,于是【幽月涧】必须死。 但【幽月涧】没有死,因为她挥出了一剑——百眼的石剑。 石剑“所见”,魔法与神通的克星,它斩向了虚无,斩断了狂神号令的法则。即使“脐带”连接了“第五环”与龟马大陆,狂神也不能像在龟马大陆一般为所欲为。 【幽月涧】飞身一剑,斩断了狂神的头颅。但狂神的身躯是虚像,它的头颅与脚腕没什么区别。所以,它的脚腕断了,头颅却完好无损。从它断掉的脚腕中,“羔羊”如血水般流了出来。 狂神向【幽月涧】伸出手,而后【幽月涧】周身的空间凝结了,她动惮不得。 “‘原初之印刻’,”她耳边的声音说。 “脱兔的洞仙境。”【幽月涧】说。她再度挥剑,挣脱了狂神的束缚。 在【幽月涧】与狂神激战时,他们逐渐离开“创世机”的核心位置,而一支由【极昼】率领的混沌小分队却击溃了静默旅人的防线。幸存的悖反者中,无人可与【极昼】匹敌。【极昼】的身躯原本很大,现在他却把自己缩成了人型大小,只为躲避“创世机”的猛烈火力。趁着“创世机”的火力被源源不断的混沌凶兽吸引,【极昼】已通过了外围的堡垒,突入至核心区。 【极昼】将自己的手臂化作了漆黑之钻,啃食着“创世机”的心脏。“创世机”的外壳很硬,但【极昼】拥有无限的混沌之力,钻开它不需要很久。 “创世机”感受到了危机,它哀嚎起来。【幽月涧】听到了哀嚎试图回防,但狂神和“羔羊”们缠住了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极昼】瓦解着“创世机”的外壳。 这时,另一个人听到了“创世机”的哀嚎。于是他赶来救援。 可是他没有躯体,不能救援。 于是创世机给了他一副躯体。 他使用了一个“悖反操作”,一个简单的“悖反操作”。而后,【极昼】无坚不摧的钻头碎掉了。 【极昼】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你是谁?” “我不是谁,”男人以钩为剑,斩下【极昼】一条手臂。“只是一介静默旅人。” “我认得你,你是【寒铁】。”【极昼】又长出了三条手臂。 【寒铁】,铁腕的暴君,赤鸦信徒的噩梦。 “你已经死了。”【极昼】笑了起来。“而且,你早就被逐出了,没有人承认你是静默旅人。” “无人承认,无人缅怀。”【寒铁】又斩下【极昼】三条手臂。“但我永远是静默旅人。” 突入核心地带的人并不仅仅是【极昼】,还有一名“妒者”。 铭玖。 铭玖和【极昼】的目的不同,他并不打算破坏“创世机”。 “复活我。”他对“创世机”说。“给我一具躯体。” 铭玖没研究过“创世机”,也不知道启动“创世机”的方法。但“奠基者”之前已经做了示范,【极昼】又破坏了“创世机”部分自我防御机制。更重要的是,铭玖是天才,或许是史上最大的天才。所以他仅经过了五分钟的失误,就让“创世机”听从了他的命令。 “创世机”为他制造出了一具鲜活的肉体,将他的灵魂与人格注入其中。 铭玖不再是饱受混沌折磨的“妒者”了,他活过来了。 “终于,我成了混沌的主人,而不是反之。”铭玖用自言自语庆祝自己的新生。“一切都如同我最初计划的那样,只是过程有些曲折而已。” “最后的结局,不会如你所愿。”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铭玖回头,转身,看到了娜塔茵和罗斯玛丽。 “你还活着呢,娜塔茵?”铭玖说。“一直死皮赖脸地赖在人世,可是会惹人厌的。” “不会很久了,我的徒弟已经在准备送我上路了。不过,”娜塔茵说。“要在彻底杀死你之后。” “那她还真是个好徒弟呢。”铭玖看了一眼罗斯玛丽。“都是跟你学的?” 娜塔茵轻吟咒语,挥出一道闪电。罗斯玛丽以火墙包围铭玖,拦住他的退路。 铭玖左手召唤雷电,右手召唤火焰,以闪电对闪电,以火焰对火焰,拦下了二人的攻击。 “你还真是没天分,多活了那么多年,魔法也不见长进。”铭玖说。“你的徒弟也一样。” “万千锁链禁锢吾身。”娜塔茵说。 “万千锁链禁锢吾身。”罗斯玛丽说。 巨大的牢笼,将铭玖困在其中,令他无法移动半步。而铭玖仍在笑。 【幽月涧】已经意识到了“创世机”核心位置的乱战,她明白自己必须立刻回援,但狂神并非能简单对付的敌手。 “不对,它不是那么难对付的对手。”一个有着明媚红唇的人浮现于天空中,他没有说话,声音却直入脑海。“你只是没有解放自己的力量。” “我已经尽我所能。”一个声音在【幽月涧】耳边回想。 “不,你没有。”红唇人,梦行者,混沌之子反驳道。“你怕失去自我,不敢迈出那一步。但不迈出那一步,就谈不上超越。向前一步,自我不是那么了不得的东西。所谓‘超越’,即舍弃执着,舍弃万物,舍弃自由意志——” 【幽月涧】的躯体开始燃烧。但她知道,燃烧的不是她,而是回荡在她耳边的那个声音的主人—— 狂神的攻势已至,它将虚空伤口撕扯得更大,似乎要把整个龟马大陆倾倒至“第五环”。 “‘原初之印刻’,孤生无鉴的超越者。绝途之咆哮——” 【幽月涧】愣在了原地,而她身上的火焰挥舞出了拳头。 拳头什么也没击中。但天空在燃烧,大地在燃烧。 混沌的凶兽在燃烧,“妒者”在燃烧,“羔羊”在燃烧。狂神的“脐带”在熊熊火焰中嘶吼。 “吾乃此世唯一的神明——”狂神宣告着自己的神明,而火焰包裹了他。 仅一瞬,狂神的概念被烧作了虚空之物,世上再无它曾存在的痕迹。 第253章 原初与终末 混沌之物,即不受法则约束之物。它不昧因果,因而有无限的可能性。然而,混沌无目的无计划,行事如无头苍蝇般无稽,不知效率为何物。 现实之物,则恰与混沌相反。混沌之最长为现实之最短,混沌之最短为现实之最长。 混沌之子是混沌的无限可能性中的一种,即“逃离混沌的混沌”。它游荡于混沌与现实之间,时而兼取二者之长,时而兼顾二者之短。 当兼取二者之长时,混沌之子即为世间极致。 “新历1005年,9月14日,5:17” “所余时间:0日,1小时,13分,44秒” 原初之火包裹着【幽月涧】,混沌的凶兽们四散而逃,不敢侵近。【幽月涧】腾空而起,飞向“创世机”的核心区。【极昼】察觉到了危机,提前脱离了核心区;当【幽月涧】抵达时,铭玖也不在那里了。无人敢与原初之火争锋。 创世之树燃起火焰,将枝叶上的虹蝶焚烧殆尽。蝶的灰烬如黑雪飘落,而“创世机”的心脏位置上,长出了一张嘴。 “听得到吗?”嘴开始说话。 【幽月涧】望向那嘴,聆听着它的言语。 “这是一段跨越世界的讯息。我是‘梦之子民’的孔相生。”嘴说。 【幽月涧】不认识孔相生,但有人认得。一直在她耳边低语的声音认得。 他搜索着逐渐淡去的记忆,想起孔相生是梦之子民亚北地区负责人。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来自现实世界的声音了。 “我们的世界已经走到了尽头。”嘴说。“我们尝试了所有的东西,但一切都无法挽回。世界灭亡了。……在你们那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别想着回来了。” 【幽月涧】耳边的声音沉默着。 最终,他还是什么没能挽回。即使他能击退“混沌”,拯救“灰界”,他也没有家乡可以回了。 “喂,我是张铭石。”嘴中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 张铭石,他也记得。他想起自己在那边的世界开了一个公司,只是已经很久没过管过他们了。希望一切安好。在世界灭亡后才想起这件事,这个甩手掌柜当得实在太彻底了。 “公司很好,请不要操心。”嘴说。“我们的现金流能用到世界毁灭。” 他记得张铭石不是擅长开玩笑的人,看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在那边过得开心些。”嘴说。“虽然认识的时间也没多长……但谢了,老板。” 嘴中传来一些不明所以的奇怪声音,大概是世界毁灭的声音。 “创世机”闭上了嘴,而后嘴缩进了它的身体里。家乡不再有声音传来。他永远地失去了家乡。 “反混沌连射炮启动。”他对“创世机”说。“将混沌驱离‘第五环’。” “创世机”开始变形,从一棵巨大的树变为一门巨大的炮。炮火喷薄着咆哮,将混沌之物与它们来时的门一起撕裂。 结束了。 混沌即将退却,“第五环”将得到保全,成为人类世界的最后净土。 混沌之子伫立于虚无之中,对着【幽月涧】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 他割下了她的头。 “我给了你力量。”他说。“现在你应该回馈我自由。” 【幽月涧】死了。但包裹着她的火焰仍在燃烧,凝聚成一个人形。 “你在做什么?”人形火焰愤怒地质问混沌之子。 “我出逃之时,恰好你死了。于是我借用了你的灵魂和躯体,与你合二为一。”混沌之子。“我赐予你力量,阻止你死亡;作为回报,你助我躲避混沌的追击,于是我在你体内茁壮成长。现在,我不再需要你的灵魂与躯壳。只要你彻底消亡,一体重新分为二物,我便获得了永远的自由。” “从一开始,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工具,一个避风塘。”人形火焰说。 “我们各取所需,你该不有怨言,”混沌之子说。“而该乖乖灭亡。” 混沌之子扼住了人形火焰的喉咙。“把我赋予你的东西,还给我。”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火焰在混沌之子手中迅速萎缩。借助混沌之子的力量,他可以做到一切,唯独无法借此战胜混沌之子本尊。 混沌之子张开了妖媚的红唇,将手中的火焰尽吞腹底。 于是火焰熄灭。 真理之门已然破碎,混沌之物再无可能踏足“灰界第五环”。 但于此世,仍有“混沌布道者”残存。在“创世机”的巨炮轰击时,【极昼】与他的“妒者”们遁入了虚无,躲过了这致死的一击。 在巨炮停歇后,他们再度显现。 “抓住空隙。”【极昼】下令道。“毁掉创世机。” “妒者”们一拥而上,如利箭般射向“创世机”。 【极昼】也把自己的身躯化作了巨箭,以天地为弓,直射“创世机”而去。 但是,一个咧着大嘴的男人挡在了它面前,一口吞下了它。【极昼】设法从男人的嘴里溜了出来。而男人始终挡着它,令它无法前进。【极昼】想起了男人的名字:【死曜】。 “那东西是赤鸦,也就是我的。”【死曜】说。“你离它远点。” 【极昼】试图绕过【死曜】,于是【死曜】一把抓向它。【极昼】所在的空间被拧成了螺旋,于是【极昼】变成了一跟黑色的麻花。 “冒充赤鸦的人是你,对?”【死曜】说。“罪无可赦呢。” 【极昼】发现,【死曜】是极其棘手的敌人。于是,【极昼】将自己一分为二,一个【极昼】继续和【死曜】战斗,而另一个【极昼】则悄悄接近“创世机”。 攻向“创世机”的“妒者”被悖反者们发现了,遭到了猛烈的阻击。 【遥】是构成防线的悖反者中的一员。她不擅长战斗,但她不认为自己应该错过最后的战争。或许是对她愿望的回应,神秘的声音赐予了她魔法的力量,令她重拾挥洒异能的感觉。 用借来的力量,【遥】击退了一个又一个混沌之兽。这种感觉令她有些着迷,让她找回了些许活着的感觉。 直到她看到了面前的这位“妒者”,这位挥舞着不断变化的兵刃的“妒者”。 “……【铃兰】。” 她一直觉得,【铃兰】和她很像。她一直期望着,【铃兰】可以获得她所无法企及的幸福。可【铃兰】却先她一步坠入了黑暗。 【遥】用烈火的矛刺穿了【铃兰】的胸膛,就像是刺穿了另一个自己。【铃兰】娇小的身躯在火中挣扎着的样子,就像是她所经历过的每一个不眠的夜。而夜幕终被火光遮蔽,【遥】身的某些存在也随着灰烬的飘散去了永无归途的彼岸。 她看着【铃兰】的尸体,耳边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声音。 “现在,我的‘鉴’是你。” 【遥】茫然地抬起头,望着灰黑色的天空。在天空中,在不可视的荒野中,一场关于自由与自我的战斗正在打响。 而在荒原的另一个角落,一场关于追忆与漫长生命的战斗已进入到尾声。 铭玖已被娜塔茵和罗斯玛丽逼到了悬崖边。 他的魔力天赋,他的咏唱速度,他对魔法的理解,即使是她们两个加到一起,也无法与他匹敌。 但是她们有两个人,而他只有一个。 她们互为双生之鉴,可以使用超越系魔法,而他不能。 她们拥有不死之身,被击中再多次也能重生,而他只要被击中一次,就会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生命。 这样下次,战斗永无止境,而风险总在他的一边。 所以,铭玖决定改变战术。 拥有不死之身,并不意味着无敌。想打倒不死身之人,其实可以有很多办法。比如说—— “死灭之门开启。” 铭玖召唤出了一道巨大的血色之门,这是黑暗系法术的至高之术,万千恶鬼栖身于门后的无底深渊之中。 血色之门大开,恶鬼涌向人间。 罗斯玛丽立刻咏唱光明魔法,在门筑起一道光芒之廊。光芒灼烧着恶鬼们的身躯,但他们逃离深渊的渴望太过强烈,即使忍着痛苦也要冲向长廊的出口。 而娜塔茵则使用了超越魔法,将光之长廊的入口与出口连在了一起。恶鬼强忍剧痛冲过了长廊,结果却发现自己回到了无光的深渊中。 此时,铭玖却在呼唤飓风。 突如其来的飓风将罗斯玛丽和娜塔茵卷起,将她们吹进了血色之门中,而后,大门关闭。 铭玖的目的是放出门中的恶鬼,而是将二人关进门中。她们会在无止境的深渊下坠,直至生命耗尽。届时,铭朽系的不死身将成为她们最大的诅咒。 铭玖缓缓走向“创世机”。 他在考虑,是现在就加入战团,还是等争夺“创世机”双方两败俱伤后再坐收渔利。两种方案都有可取之处,也都有各自的风险。 正在他犹豫之时,一根带刺的锁链穿透了他的前胸。 他终于想起:自己犯了个错误。 娜塔茵和罗斯玛丽是超越系法术的拥有者。她们可以改变距离的概念,即使身处深渊中,她们也可以攻击到他。即使身处深渊中,她们的双脚也可以踏在坚实的土地上。 铭玖吐着血,匍匐在地上。而娜塔茵和罗斯玛丽站在他身前。 “我弄错了。”铭玖笑着说。“我应该先把你们分开,断掉你们的鉴。” 罗斯玛丽的手中多了一柄钢剑,她高高举起剑。 而铭玖继续说道。“我应该召唤两个传送门,把你们送到不同的世界——” 罗斯玛丽的剑尚未落下,娜塔茵的匕首已割开了铭玖的喉咙,于是他无法再说下去了,也无法再咏唱下去了。罗斯玛丽的剑终于斩下,铭玖的头颅划着血色的弧线飞起,又在娜塔茵的手中稍作焦黑之物。 “结束了。”娜塔茵对罗斯玛丽说。 罗斯玛丽的剑,刺入了娜塔茵的心脏。 这一生,太漫长了。娜塔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