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逸》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整个二楼灵力纵横,法术对撞产生的余波往四面八方轰去。 酒楼的地面和墙壁同时亮起无数阵纹,防御阵法尽数启动,但那些桌椅碗碟和挂饰摆设就全都遭了殃。 镜映容看了两人一眼便收回目光,一道灵幕从地面升起,将她和她所坐的这一小块地方罩住。 砰! 男修被女修的鞭状法宝抽得撞上光幕,光幕纹丝不动,他则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记爆炎诀甩向对方。 镜映容对外面激烈的战况置之不理,继续和三灵探讨内门门规。 “缓冲期仍是三个月,三个月后开始做宗门任务。” 极界笔:“还是强制性的么?” 镜映容:“可以用贡献点抵消。我想试试做任务。” 极煞剑:“随你。什么时候能出外务?” “从进入内门算起,满两年时间后。” 极焰珠:“啊,少了一年诶。” 极煞剑:“你怎么算的?不是少了三年?” 极焰珠:“原本是三年啊,算错的是你。” 极煞剑:“明明是五年,我记得当初制定规矩的时候,李成空和他们吵过这一条,李成空嫌太长,他们嫌太短。” 极焰珠:“可我的记忆里一直是三年诶。” 极界笔:“我也记得是三年……镜子,你说。” 镜映容:“最初是五年,后来改成三年。” 极煞剑:“嗯?什么时候改的?我怎么不知道?” 镜映容:“你重铸修复本体的时候。” 极煞剑还没回答,极界笔和极焰珠就一同表示了惊讶。 “重铸修复?你居然受过这么严重的折损?” “是谁做的呀?人修还是妖兽?” 极煞剑:“关你们——” “是我做的。”镜映容利落地打断极煞剑的话。 极煞剑:“喂!” 极界笔和极焰珠同时:“啊?” 镜映容:“它向我挑战,我打断了它的剑身。” 极煞剑:“……” 极焰珠:“哇!” 极界笔:“哇——煞,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极煞剑哼了一声,果断转了话题:“那两个小辈要打到什么时候?” 那两名内门弟子的战斗仍未结束,二楼除了墙壁屋顶和地面在阵法的保护下仍旧完好无损以外,其它事物几乎全被破坏。 本来在二楼吃饭的弟子,在两人刚一交手的时候,修为低的就迅速溜下楼,修为高的则如镜映容那般使用术法护住自己的座位和饭菜,继续吃饭的吃饭聊天的聊天,已然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态度。 极界笔轻笑:“一言不合就动手,这内门的日常,倒是半点没变。” 极煞剑:“不能死人这条能不能改改?” 极界笔:“你死心,据说这一条是他们七个一致决定的死令,无论从前以后我看都没人敢动。” 极煞剑:“啧。” 极界笔又道:“三年缩减成两年,大概是跟邪修和妖兽的反扑有关。说起来,若是李成空的死讯传出……” 它忽然缄口,极煞剑和极焰珠也陷入沉默。 只有镜映容淡淡道:“要做的事情会变多。” 她默默地吃着菜,神色没有为此出现丝毫变化。 这时候,旁边的战斗终于以男修的落败而告终。 不知谁喊了声“好”,带头鼓起掌,其他客人便也跟着鼓掌。 热烈掌声中,女修手执链鞭,居高临下地俯视躺倒在地的男修,怒气冲冲地道:“我看男人你要管,我看女人你也要管,你烦不烦?啊?以后别来找我,我对你没兴趣了,找我一次我揍你一次!” 男修捂着伤口缓缓坐起,他没说什么,却朝镜映容这边瞪了一眼。 镜映容:“……” 极界笔:“得,还是因你而起。” 镜映容:“我是无辜的。”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酒楼掌柜和店伙计,还有一位身披绣有“巡”字纹样外袍的内门弟子一起出现。 掌柜对店伙计示意了一下,店伙计便捧着一本册子念起来: “损失柏桔木四方桌八张、伊花藤椅三十七把、文旦茶壶九只、瓷碟四十盏……加上阵法损耗,共计一千三百二十四点贡献点。” 掌柜接着道:“二位,谁付?” 女修不容反驳地道:“对半。” 说完就在巡逻弟子的注视下将赔偿数额的一半给了掌柜。 女修下楼时,所有人都听到她余怒未消的话语:“什么谈情说爱,还没修炼有意思!余师姐骗人!” 众人:“……” 巡逻弟子将视线转向了男修。 男修将另一半贡献点付了,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掌柜冲左右两边一拱手,道:“打扰各位雅兴了。”然后又对巡逻弟子客气道:“有劳田道友。” “无妨,分内之事。”巡逻弟子回道,随后也离去了。 镜映容放下了筷子。 “结账。” 迈出酒楼大门,镜映容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住。 “镜师妹。” 镜映容转过身,迎面走来一陌生的男子,在其身后则跟着下飞舟后那名威胁她的男弟子。 镜映容:“你是谁?” 男子微微一笑,道:“鄙人乔翊。” 镜映容:“你认识我?” 乔翊说道:“之前未曾见过,不过这次外门通过单人考核的只有数人,镜师妹颜色无双,好猜得紧。” 镜映容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那名男弟子。 那人双手的伤已经痊愈,连疤痕也未留下。但当镜映容的目光看过来时,他却忍不住脸色微变,身躯颤抖着,低下头挪了挪步子,企图借乔翊的身体挡住自己。 镜映容收回视线,看着有金丹大圆满修为的乔翊,道:“你来替他报仇吗?” 乔翊一愣,旋即否认:“不,我是来向镜师妹道歉的。” 镜映容:“道歉?” 乔翊点头,转身将那名男弟子抓住拽到前面来,道:“我这兄弟有眼无珠,给师妹你添了麻烦,还望师妹不要与他计较。” 说罢,他瞥向男弟子,眼神微冷。 男弟子肩膀一抖,急忙对镜映容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急用贡献点才昏了头,镜师……镜姑娘请您海涵,别跟我一般见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听着对方的告饶和道歉,镜映容静静地注视他,直到他不安地向乔翊投去求助的眼神,才开口道: “你的道歉不是因为知错,而是因为惧怕。” 对方呆住,乔翊一阵错愕,脸色也有几分难看。 他勉强挤出笑容,道:“镜师妹的意思是,不打算原谅他?” 镜映容:“我已经还给他相应的回报,他的道歉是无用的,所以无需原谅。” 乔翊皱了皱眉,细细揣摩一番镜映容这番话,而后眉头一展,似乎松了口气。 “师妹说得不错,这种口头话着实没有意义。我在内门多年,对内门各处也算熟悉,不如由我带师妹四处转转,以此作为赔礼。” 镜映容:“要收贡献点吗?” “哈哈,不收。” “好。” 镜映容很干脆地答道。 乔翊:“现在还是改日?” 镜映容:“现在。” 乔翊冲那名男弟子使了个眼色,对方诺诺连声,旋即朝两人低头哈腰,慌忙走了。 乔翊和镜映容在街上走着。 “这山顶上,有几处场所是特别需要注意的。尤其是某几位师兄师姐的洞府周遭,若是误入,很可能会被视为挑衅。” 镜映容点点头,开口却是另一个话题:“你为什么不替他报仇?” 乔翊一愣,失笑道:“我为何要替他报仇?” 镜映容:“他是你的附庸者,他获取的贡献点要交一部分给你,你为他提供安全与庇护。他被我所伤,你不是应该为他出头吗?” 闻言,乔翊看镜映容的眼神充满了惊奇和兴味。他不禁发笑,又下意识地想忍住,但是没有成功,反而笑得更明显了,且含着些许无奈的意味。 “看来镜师妹很了解内门的暗规则,不过这般直白地说出来,真是……哈哈,事实的确如此。但是,既然师妹已经有所了解,难道还不知,凡事要量力而行的道理么?” 镜映容思索片刻,道:“你调查过我,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乔翊:“这是自然,不摸清对手就贸然前冲,那是无脑莽夫所为。”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听闻在很久很久以前,强者为弱者出头报仇,很容易因为小看对方而吃亏,而被报复的人经常会在强者一次又一次的打压下吸取经验,突破境界,变得越来越强,到最后反将强者踏于脚下。据说,有好些前辈大能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到至高境界的。” 镜映容:“……” 乔翊继续道:“这种故事流传得多了,大家也就变得谨慎了。本门藏龙卧虎,即便内门鼓励武斗,但我也不想自讨苦吃啊,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我可以保证,今后我手底下的人,绝不会给师妹你添麻烦。镜师妹,你觉得如何?” 镜映容垂下眸子,若有所思,而后缓缓道:“你们,进步了。” 乔翊呆了一瞬,他似乎不太理解这句话,但镜映容已经指着边上的一栋建筑询问起他了,他便将疑问抛在脑后,专心讲解起来。 两人将山顶范围内的主要建筑和重要场所转过一遍,然后从山脊的一侧往下走。 “不知师妹看过这岛上的地图了么?” “看过。” “那镜师妹想必已知道,岛上有七城十二街,与外门相比,没有林地山脉等历练之所,但更为繁华兴荣。” “知道。” “沿此条大路前行,第一座、也就是最接近山顶的一座城,名曰宇命,是七城之首,天底下的奇珍异宝,大多能在此城中寻得。除了内门弟子,许多亲传弟子与门中长老都会流连于此。此城中,有几家店铺相对价廉物美,比如……” …… 除了七座大城与十二街市,山上还有好些用处各异的特殊场所,而这些场所,通通都在山体内部。 “外门不允许长老以下的门人在高处飞行,不过在内门,只要不是太过张扬,基本上是没人管的,所以城与城之间没有直道,直道是用来通往山内的。” 乔翊言道。 此时他已经带镜映容大致逛完了七座大城和一部分街市,另一部分街市不在开启的时间段,正处于关闭状态,是以没有去。 两人正经过第七座大城——相黄城城中的直道出入口。相黄城已接近山脚,面积是七城之最。 “山外都看完了,我们去里面。瑜海不用急,港口就那么几处,内门弟子几乎都是外出历练,故此瑜海中没有放置太多妖兽,这点确是比不上外门的瑶海了。” 乔翊迈步往直道里走,镜映容蓦地出声道:“我想先去海边看看。” 乔翊愣了一愣,没有多问,应道:“好,距离此地最近的是西港口……” 他正说着,直道中突然出来一个人。 “镜师妹?” 那人有略微的讶异,脸上带着一贯妩媚优雅的笑容,正是蓝初翠。 镜映容冲她点了下头。 蓝初翠视线一转,看到乔翊,笑容更甜几分。 “乔师兄竟也在此。” 乔翊有些惊讶:“蓝师妹这么快就从悟道塔出来了?不多呆些时候?” 蓝初翠笑道:“收获已然足够,接下来应该潜心打磨消化,再呆下去,有害无益。” 乔翊眼神中多了些赞赏:“正是此理。” 蓝初翠的目光在乔翊和镜映容之间转来转去,语气莫名地说道:“想不到乔师兄会与镜师妹相熟。” 镜映容:“不熟。” 蓝初翠:“……” 乔翊哈哈大笑:“镜师妹说话着实有趣。” 这时候,远方一道身影由远及近地飞来,是一名内门弟子,他在看到乔翊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按下法宝急匆匆朝乔翊跑来。 “乔师兄乔师兄,任菡那边出事了!” 他喊道,随即注意到边上的镜映容和蓝初翠,登时收了话头,附到乔翊耳边窃窃说了几句。 听完对方的述说,乔翊的脸色明显一变。他看了看镜映容,欲言又止,满脸为难之色。 镜映容:“你有事需要处理吗?” 乔翊重重点头,又迟疑道:“但我已答应带师妹你熟悉岛上,此刻离开恐有失信之嫌……唉,师妹,可否请你去方才我们经过的那家华音轩里稍坐片刻,我去去就回,你在店中的一切花费我来付账。” 镜映容还未回答,蓝初翠就道:“此事,不如由我代劳。”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这……” 乔翊看看蓝初翠又看看镜映容,一时没有摸清二人的关系。 镜映容看向蓝初翠,道:“你对内门,比他更熟吗?” 蓝初翠笑容不变,道:“自然是比不了乔师兄的,不过多少比镜师妹早来了一段时日,期间也有仔细了解过岛上情形。所以,这算不上难事。” 镜映容想了想,道:“好。” 见镜映容答应,乔翊放下心头大石,然后向两人告辞一声,匆匆忙忙随那名弟子走了。 等乔翊的身影消失于视野,蓝初翠刚说出一个“你”字,就听镜映容道:“你上次说,你在内门等我,现在可以告诉我,等我作什么了吗?” 蓝初翠:“……” 她精致得宛如面具一般的笑脸有一瞬间的破裂,虽然转瞬就恢复了,但仍显得有几分僵硬。 “我等着看你能在内门翻出多大的浪。” 蓝初翠语气急促地道,却好似口不择言,因她说完后美目中就划过了丝丝后悔。 镜映容:“哦。” 她这反应令蓝初翠彻底无语。 镜映容接着道:“我想去海边看看,你带路。” “……行,走。” 瑜海虽不比瑶海被太初观放置了太多妖兽以供弟子历练,但港口仍是热火朝天,时不时就有洋舰起航离港,或是满载而归。 瑜海的洋舰与瑶海的稍有不同。瑶海的洋舰主要功能是搭载门人在各座海岛之间往返,而瑜海的洋舰,则大多需要深入海底,执行采集海底资源的任务,也因此,瑜海港口只有洋舰而无海兽。 镜映容和蓝初翠这两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线。即便港口中许多人都行色匆匆,但仍有不少弟子会被她们吸引。 “蓝师姐好!” “巧啊蓝师妹!” “蓝师姐来此有什么事,需要我等帮忙吗?” “蓝师姐……” “……” 一路上,好些弟子与蓝初翠打招呼,还有更多的只敢远远地偷看。 那些人在打招呼的同时,都会忍不住朝镜映容瞄来几眼。 蓝初翠指着前方正在下货的一艘洋舰道:“那是采集海底文心珊瑚的舰,文心珊瑚乃本门特产,这点你知道么?不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此物……你盯着我看什么?” 镜映容:“你有些奇怪。” 蓝初翠:“我哪里奇怪?” 镜映容:“你反感他们,为什么又能从中得到满足?” 蓝初翠愣住。 她迎上镜映容盛满疑惑之色的目光,那双点漆似的眼眸看似清澈见底,却又无端端有一种直达人心的幽寂。 蓝初翠瞳孔一缩,不禁退了一步,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你懂什么,”她看着别处,低声道,“你才是彻头彻尾的怪人。” 镜映容没有说话。 她们沿着海岸线转了大半圈,路上蓝初翠不知在想什么,即使是在给镜映容讲解介绍时也频频走神。 瑜海海边除了港口范围以外,其余地方都称得上人烟稀少,连弟子洞府都不曾见到一座。 在朝最后一座港口行进的途中,镜映容忽然停了下来。 她放目一览周遭环境,又落下地去踩了几下泥土,接着走到海中捧起了一捧海水。 镜映容凝视着掌心的水,神情专注。 “你在做什么?”蓝初翠走过来问。 镜映容松开手,任由海水从指缝中淌落。 她说道:“这里很合适。” 蓝初翠:“什么?” 镜映容:“我要在这里修筑洞府。” 蓝初翠红唇微张,呆呆地看着她。 “你难道不知道,岛上地势越低灵气就越稀薄?” 镜映容:“知道。” “那你还要选择此处?你看看,哪有人在海边安置洞府的?所有人都在为了更高处的一块地方你争我夺,在这瑛瑜岛上,洞府方位的高低就代表了实力的高低,你不明白吗?” 蓝初翠眉心深深皱起,连笑容都不再维持了。 镜映容答道:“我明白。那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蓝初翠瞪大眼睛,眼里充斥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只是当她看到镜映容脸上平淡安然的表情,一腔闷气不知何故泄了个干净。 她苦笑道:“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 镜映容:“我也有不懂。” 这话反而引起了蓝初翠的兴趣:“哦?你有什么不懂的?” 镜映容:“你很享受别人的关注和倾慕,但你并没有太高兴,你这样,是功法的缘故吗?” 蓝初翠脸色微变,厉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镜映容却点点头,笃定道:“看来我是对的。” 蓝初翠:“你……” 镜映容:“创造这部功法的人,没有考虑到修炼功法之人本心与功法的冲突吗?” 蓝初翠怒极反笑:“你知道这部功法是谁所创么?” 镜映容:“不知道。” 蓝初翠:“是悦己道君座下弟子,丽妲真人所创。悦己道君之名,无需我多言。丽妲真人得到悦己道君的真传后,创造了这部功法,同时创立了妲婆宫。” 说着,蓝初翠神色间颇有些许与有荣焉的意味。她目含期待地看向镜映容,却诧异地从镜映容面庞上看到了迷惑与不解。 “你不会连悦己道君都不知道?” 镜映容:“知道。但是,悦己道君,她一生中,从未收过弟子。” “你——” “你说的丽妲真人,是否眼下有一粒红痣?” 蓝初翠未说出的话语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眼中泛起迷茫,像是在记忆里搜寻。 “我小时见过她的画像……似乎……的确是,有一颗痣。你怎会知晓?” 镜映容不答,而是说道:“她不是悦己道君的弟子。” 蓝初翠恍惚道:“那她……” “是侍女,道君的贴身侍女。” 镜映容淡淡道。 蓝初翠回过神,不甘地道:“且不论你所言真假,就算是真的,侍女又如何,既然悦己道君没有弟子,将一身道法传于侍女,不也说得过去?” 然而镜映容摇了摇头:“她创造的这部功法,与悦己道君的道法核心,是背道而驰。” 第一百四十七章 “背道而驰……?” 蓝初翠不由怔愣,“到底是,什么意思?悦己道君的道法核心,究竟是什么?” 镜映容歪了下头,道:“你对我有恶意,我不告诉你。” 蓝初翠:“……” 她表情变得精彩至极,愤怒无奈后悔委屈郁闷气恼等种种神色混杂交替。 “那你跟我说这些,是闲得很么?!” 蓝初翠咬着牙,恨恨道。 镜映容:“是的。” “……” 空气里浮动起幽幽暗香,点点花瓣凭空幻化,打着旋儿飞舞,美丽中蕴含冰冷杀机。 动手的念头反复涌现,蓝初翠手掌捏紧,最后深吸一口气,终于是忍住了。 她扭头欲走,镜映容出声道:“你还没有带我转完。” 蓝初翠彻底抛下了矜持与优雅,尖叫道:“你欺人太甚!” 镜映容:“没有欺负你,是你自己要代劳的。你想失信于人吗?” “啊啊啊——!” 蓝初翠抱住脑袋,仪态全失地蹲在地上。 “你这个,这个……怪物!不可理喻!” 镜映容低头俯视她:“这里没有别人,你忍不住的话,可以与我战斗。虽然你打不过我。” 她这一番话出来,蓝初翠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蓝初翠喘着粗气,霍然站起,恶狠狠道:“我这就带你转!” 话音堪落,她便身化流光,迅疾无比地掠远。 镜映容抬首远望,云罗飘起,载着她衔追而去。 蓝初翠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最后一座港口,落地时灵力甚至有些混乱。 然而她还没站稳,眼前就是一暗。 镜映容:“这座港口比另外三座的人少。” 蓝初翠脸色发白,惊骇忌惮地看着镜映容。她伸手欲扶边上的石雕,旁边忽然有人唤道:“蓝师姐,你来此办事吗?” 蓝初翠瞬间调整好了表情,伸出去的手也收回来转而撩起鬓边发,冲那名面带讨好神色的弟子轻轻点头,盈盈笑道:“无事,带朋友来看看。” 等对方走了,蓝初翠脸上的笑容迅速冷却,对镜映容咬牙切齿地道:“你果真厉害。” 镜映容:“谢谢夸奖。” 许是稍微习惯了点,蓝初翠这次没有那么气了,只是忿忿道:“就是不知上进!” 镜映容:“嗯。” 蓝初翠很快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急于完成任务般快速地讲解道:“此处人少,是因为这里的洋舰只需采集一类资源,是为海底的天然珍珠……” 草草地将这个港口逛完,蓝初翠轻轻一哼,道:“我可以走了么?” 镜映容:“还有山内……” “算我失信,是我错了。我下次备一份厚礼向你赔不是。”蓝初翠俨然一副破罐破摔的姿态,也不动怒了。 “哦。” 蓝初翠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个地方,她甫一动身,镜映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可以选择散功重修。” 她身形一滞,随后疾疾离去。 镜映容留在原地。她听见雄浑悠扬的长鸣,循声望向一艘缓缓离港的洋舰,其上方一层穹形光幕铺展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球状护罩,将整艘洋舰囊括进去。护罩中下半部分的海水被尽数排出,在泛起的重重山峦般的雪白浪花中,洋舰开始下沉。 识海里,极煞剑说道:“明知她对你有恶意,还说那么多,这不像你。” 镜映容:“有的不只是恶意。” 极煞剑:“那还有什么?” 镜映容语气染上一丝丝困惑和迷惘:“很复杂,我需要时间去分辨。” 极界笔道:“这小辈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的本性,自相矛盾性情不稳,你看不清晰也是正常的。” 镜映容:“嗯。” 极焰珠好奇道:“那个悦己道君和丽妲真人的道法,是不同在哪里啊?” 镜映容:“悦己道君的道法核心,是建立在她对自己的珍爱之上。” 极焰珠:“珍爱自己?” 镜映容:“嗯,她认为自己是世上最为美好之人,世间万物,皆无法与之相配。她只在意自己,视万物如虚无,行事随心,不屑规则。” 极煞剑:“对李成空也是?” 镜映容:“是的。她说过,在她眼里,他与尘埃无异。” 三灵发出惊叹声。 极煞剑:“李成空能忍?!” 镜映容:“不能,他用我映照出了悦己道君的镜中人。” 极焰珠:“于是她就死了吗?” 镜映容:“没有,被她破解了。” “啊?!” “嗯?” “破解了?” 三灵惊讶万分。接着极界笔想到了什么,问道:“就是你曾经告诉那个秦家小丫头的,唯一破解过你这招的人?” “嗯。” 极煞剑:“怎么破解的,能说吗?” 镜映容:“能。她爱上了自己。” 极界笔:“爱上了……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镜映容应了一声,补充道:“另一个自己也爱上了自己。所以,她们是彼此相爱。” 极焰珠:“为什么啊,我想象不出来,要怎么样才能爱上和自身完全相同的存在啊?” 极界笔:“我也……简直闻所未闻。” 极煞剑:“这样就破解了?” 镜映容:“还有,她们都不愿失去自己和对方,便联手改造炼化身躯,直到合为一体。” “那是个什么模样?” “双面,四手,四足。修为独立,意志统一,心意相通,永不分离。” 极界笔:“亏得修为是分开的……寿元呢?” 镜映容:“不知。她后来自尽了。” 极界笔讶道:“她如此爱自己,竟会选择自尽?” 镜映容:“她修为越高,越发认为尘世丑陋污浊,不配自己。最终无法容忍,以致选择进入无尽虚空,甘愿被混沌风暴绞灭。” 极煞剑:“啧,疯魔了。” 极界笔:“真是世所罕见。这般自信自傲自恋之人,想必在当时也是万众瞩目的风云人物。” 镜映容:“她有众多追随者,在她死后,很多修士道心崩溃。” 极界笔:“是了,她那个侍女,多半是弄错了因果关系,以为她的自爱是建立在他人的仰慕之上,才折腾出了这么一部似是而非相去甚远的功法。” “嗯。” 交流过程中,镜映容已从瑛瑜岛回到了琼琚飞地。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无涯海。 季晚延所率领的队伍在海上御器疾驰。 虞佩小心翼翼又难掩焦急地问:“季道友,请问何时能……” 季晚延颇为烦躁地打断她的话:“都说快了,你怎地又问。” “我实在担忧,怕来不及……”虞佩的声音越来越小。 边上的逆涯宫弟子道:“你担心也没用,以海上目前的形势,我们没法飞太快,眼下这已经是季师兄为你考虑调整过的速度了。” 虞佩“噢噢”连声,磕磕巴巴地道了谢,又忍不住道:“那些妖兽为什么突然要闹啊,不是自寻死路吗?” 对方撇撇嘴,道:“一群鳞介之属,谁知道它们怎么想的,活腻味了。” 虞佩:“那你们逆涯宫就一直跟它们耗着?海上坊市关闭,对你们的损失也很大,为什么不干脆出动厉害的长老灭了它们?” 对方:“还不到那个地步,杀鸡焉用牛刀,它们背后的靠山不出面,我们就贸然出击,太跌份了,那不是等着让太初观和无锋剑派看笑话么。”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其他弟子的注意,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据说无锋剑派早就派人来过了,问本门需不需要他们的援助,我呸,真当自个儿是人修头领了。” “就是,咱们自家后院的事,哪需要他们插手,天底下的邪修还不够他们杀的吗。” “哎,也不用这么说,无锋剑派那个作风,应当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归好心,也得有点眼力见儿?前段时间他们不是还因为傀神教的事跟太初观起了冲突?” 这话一出来,就有好些人不明所以了,追问道:“什么冲突,师兄能不能具体说说?” 先前那人答道:“说来简单。太初观不是对傀神教发布了格杀令吗,这本来没什么,傀神教掳掠幼童驯养人傀,本就该人人得而诛之,无锋剑派一开始也是赞成的,还经常跟太初观的人抢目标好去换奖励。结果后来他们发现,傀神教教众一死,人傀就得跟着死,他们就不干了,反过来指责太初观伤及无辜泯灭良心。” 旁人听得发愣,疑惑道:“那他们是有办法救人傀或者帮人傀恢复神智还是怎地?” “哪有办法,太初观研究了那么久都没研究出解决之道,那群剑疯子懂个什么,反正就是不让太初观的人继续杀,只准人家活捉关押教众。太初观哪受得了这个,两边就起了冲突了,只不过闹得还不大,上面的人也没明确表态。不过我有听说,太初观内部曾放出口风,要门人把格杀令执行到底。” 听罢,周围弟子皆是恍然。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无锋剑派也真是,太初观的事也敢管。自己不杀就算了,还不让别人杀。” “太初观又不是吃素的,惹急了,他们能连无锋剑派的人一块儿杀信不信?”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可是那些人傀的确是无辜啊,唉,那么小的孩子。” “我也觉得,太初观有点太狠了。万一未来有了救活人傀的法子,他们不会后悔愧疚么?” 一群人边飞边聊,途中顺手斩杀了几群自海中来袭的妖兽,还遇到了另外几队逆涯宫的弟子。 其他队伍里的人都对虞佩这个陌生面孔表示了怀疑,好在有季晚延作解释,没人追根究底。只有与季晚延私交不错的一人悄悄提醒道:“你提防着点,听说现在海上有不少各方势力的人混进来,企图浑水摸鱼。” 季晚延点头:“我知道的,我有携带张长老给的问灵针,已经试过了,此人的确是金丹期不假。即便她有异心,我也无惧。” 话虽如此,一路上季晚延仍时不时暗中观察虞佩的一举一动。 此时虞佩正一脸好奇地听着逆涯宫弟子讨论他们宗门里的事。 “诶诶,前些日子太初观派来的那些个炼丹师你们看到没?” “看到了,咋了?” “里边儿有个长得特好看的,一手水炼炼丹法把本门那些平日眼高于顶的丹师全部镇住了!” “噢噢我知道,那人叫沈沛,听说是太初观丹阁下一任阁主的大热人选之一。” “听说这段时间咱们好多师姐和一些师兄天天往丹苑跑,就是为了——什么声音?!” 这人左顾右盼,视线锁定在虞佩身上,问道:“你牙怎么了?” 虞佩不好意思地笑笑,道:“牙突然有点疼,可能是以前练功出岔子留下的毛病。” 说罢,她使劲磨了磨牙,发出与方才相同的声响。 这时候,前方的季晚延突然停住,后面的一众弟子也跟着停下。 他俯瞰下方波涛汹涌的蔚蓝,对虞佩说道:“这下面,便是一处金胎莲的生长地。” …… 琼琚飞地。 镜映容翻看完手里的纸页,问苏恬道:“为什么终焉神尊不想杀了她的道侣?” 苏恬:“因为她还爱着他啊。” 镜映容甚是不解:“但是他背叛了她,还意图杀害她。” 苏恬:“那个是误会啦误会,他不是已经后悔了吗,我马上就要写到真相揭露,坏人被揪出来的情节了!然后他就会惩罚自己,弥补过错,请求神尊的原谅,重新追求神尊。” 镜映容:“可是,在得知真相之前,神尊只想与他斩断过往,没有想过杀他。” 苏恬:“因为神尊心里还是有他——诶,绕回去了?” 镜映容不说话了,嘴唇微微抿着,眼睫低垂,眉心皱出小小的痕。 苏恬意识到了不对,不自觉地小声道:“镜师姐,你怎么了?” 镜映容开口,声线比平时微低:“有一点,不开心。” 苏恬抓紧衣角,不知所措地道:“是我写得不好吗,要不然,你不要看了……?” 镜映容果断地:“要看。” 苏恬:“……” 镜映容:“我进内门以后,如果你想写,就继续写,我会回来看的。” 闻言,苏恬有些激动。她用力地点头,道:“我一定会写完!” 两人接着探讨了一会儿终焉神尊的修为进展问题。聊完以后,镜映容起身道:“我要走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镜映容来到海湾畔。 苏恬站在一旁,兴奋又期待。 镜映容刚抬起一只手,蓦地神色一动,收手的同时望向另一处。 “镜前——师、师妹。” 霍修茂御使刀光而来,好悬没咬了舌头。落地后,他瞧着苏恬,若无其事地道:“这位师妹却是没有见过。在下霍修茂,师妹如何称呼?” “我叫苏恬,霍师兄好。” 苏恬瞄了一眼霍修茂的身份令牌,不加掩饰地投以崇拜和羡慕的眼神。 镜映容:“有什么事?” 霍修茂喜悦地道:“我突破金丹了!” 镜映容:“恭喜。” “多亏了师妹!” 镜映容:“嗯?” 霍修茂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兴致勃勃地道:“我已向师尊申请不限时的外出游历,师尊也同意了。今日我便要离开宗门,特来向师妹告别。” 镜映容:“好。你打算去哪里?” 霍修茂:“我想先去我的故乡,看以我如今的修为,是否能查到当年之事的线索,如能查出罪魁祸首的身份,是再好不过。” 在谈及大仇时,他已不像过去那般有心境上的波动,仅是眼中神光更为锐利几分。 镜映容点点头:“去,注意安全。” 霍修茂一抱拳:“我定以己身性命为重。” 一道神识叩响镜映容的识海。 镜映容将识海敞开放对方进来,老者的声音响起:“你怎没告诉我这小子还身负血仇?” 镜映容:“你没有问。” 老者:“你呀你。” 镜映容:“他完全符合你的要求。” 老者:“但他有仇家,仇家似乎还挺强。” 镜映容:“你要换一个人跟吗?” 老者犹豫片刻,道:“罢了,这小子不错,左右我也没几百年好活了,随他到处走走也好。” 外面,霍修茂想起一事,道:“听说你晋升内门了,我还未来得及向你道贺。你去过瑛瑜岛了吗?” 镜映容:“去过了。” 霍修茂:“那你应该对瑛瑜岛有所了解了。在瑛瑜岛上,洞府的选址无需宗门许可,只要实力允许,能在任何地方筑建洞府。这个你也知晓?” 镜映容“嗯”了一声,道:“我已经选好位置了。” 霍修茂好奇道:“你选了何处?是山顶么?” 镜映容:“海边。” 霍修茂:“……” “我要将此处带过去,所以海边适合。” 镜映容看着海湾,说道。 霍修茂一愣:“带过去?” 镜映容点头,重又抬起左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托起的姿势。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灵气的碰撞与暴动,就像托起了一只碟子或是一朵鲜花,整个海湾,连同底部的泥土、岩石,和与之相连的一方海域,以及左右延伸出去的一部分土地,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脱离了琼琚飞地,轻飘飘升起。 海岸线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若从上空俯瞰,便好似一块碧蓝与棕绿的双色糕点,中间被勺子挖去了一块。 霍修茂和苏恬能看到海湾被“剜”去后露出的地底更深处的土壤,也能看到被无形伟力阻挡在外的万钧海水。海洋的纵断面展现在他们眼前,由浅至深的碧蓝背景中,游动的大大小小的海兽、茂盛的五颜六色的海藻、不知名的数不清的浮游生物,等等等等,宛如一幅展开的瑰丽画卷。 两人心神震动,忘却所有,言语不能。 镜映容空着的右手一指海洋,阻挡海水的力量从最下方开始一点点消失,仿如开闸泄洪,海水快而匀速地灌入陆上的巨坑,不一会儿便将其填满,形成了一截新的海岸线。 极界笔飞上半空,横向画了一笔,旋即回到镜映容腰间。 空中,一条空间裂缝随之出现,恍若巨兽张开大口。裂缝两端迅速朝左右两边蔓延,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像是在天幕下缓缓睁开了一只无瞳的眼。 直到最后,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裂缝”,而是一扇恐怖的门户。 升起的海湾慢慢地朝门户浮移而去,徐徐没入其中。 镜映容跟在后面,踏着看不见的阶梯,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在进入门户之前,她转过身,冲底下呆若木鸡的两人挥了挥手,然后回身踏入那光影扭曲的入口。 门户倏忽合拢,仿佛从未出现过。除了霍修茂与苏恬,再无人知道方才这里发生过的事。 两人久久未能回神。 一阵海风吹来,苏恬打了个激灵,猛搓起手臂上不知何时起的鸡皮疙瘩,惊叹道:“镜师姐也太、太……” 她想了半天没想到该用哪个词汇来形容最为准确,于是干脆说道:“太那什么了!” 霍修茂忍不住“噗”地一笑。他遥望着远方海天交界处,长长吐气,正是心潮澎湃。 苏恬又道:“金丹期就能做到这种地步,修道太神奇了,真如前人所说,是夺天地造化。” 霍修茂表情一僵,张张嘴,却没法说什么。 苏恬看向霍修茂:“霍师兄你也是金丹期,你也可以吗?” 霍修茂:“……” …… 瑛瑜岛上,瑜海海边。 海面上裂开了一座同样的门户,整个海湾从中移出。 镜映容紧跟着踏出门户。她左手仍维持着虚托的姿势,右手则对着海岸线做了一个按下的动作。 一方区域内的海水陡然向外涌去,暴露出海底的沙石土壤。陆地部分则不断下陷,其下的地层被挤压凝缩,变得坚硬无比。 一个坑洞成型了。 镜映容左手下放,海湾移到坑洞上方,慢悠悠地落下。 严丝合缝。 瑜海海水与瑶海海水迅速交汇融合。虽然多了一方海水,但对瑜海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两边的陆地由于土质等多种原因,有着一条较明显的分界线,但在镜映容的一番处理下,也完全消失了。 海蟹爬了出来。 一双小眼睛打量着周遭全新的风景,巡视领地似的在周围逛了一圈,然后盯向了镜映容。 它突然开始用大钳子气势狂猛地刨地,似是想挖出个洞穴来。 镜映容蹲下身阻止了它。 “不用,我会有住的地方,谢谢。” 第一百五十章 镜映容坐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翻看起傀祖和其两个洞真期手下的储物戒指。 上面的元神印记早已被抹去,只是还未曾仔细清点过。 极煞剑:“傀祖的储物戒你拿了我知道,另外那俩,你走的时候还没死透,什么时候拿的?” 镜映容:“在他们死前,趁他们不注意。” 极煞剑:“……这也是跟李成空学的?” 镜映容:“嗯。” “你都学了些什么……” 镜映容把三枚戒指里的灵石转到自己的戒指里。 她从洪素真人的戒指里拿出来一颗透明的小球,小球里一簇火苗安静燃烧。火苗呈白金色,稳定得仿佛静止。 极焰珠喊起来:“这个我要吃!” 极煞剑:“没谁跟你抢。” 极焰珠从镜映容怀里飞出来,将小球吞了进去,在镜映容识海里打了声饱嗝儿。 镜映容在三枚戒指里找到了一些玉简,有些是傀神教的教规制度,有些是关于人傀的驯养方法和技巧,还有些是功法典籍,以及余下一堆内容五花八门不便归类的。 功法典籍给罗琦留着,其它用不上的被她处理掉。 镜映容在傀祖的储物戒指里发现了若干墨蓝色的石头,石头光滑圆润,泛着莹莹的幽光。 极界笔:“哟,这不是亡海的特产么。” 极煞剑:“亡海那么多好东西,他就捡了这点破石头?” 极界笔:“好东西是多,那他也得有命拿才行。大乘期的修为,在亡海也只能龟缩求存。” 镜映容又拿了一根血红色的方条出来,方条约摸一指来长,四条长棱边俱是凹凸不平。 极焰珠:“这个东西,有点像钥匙呀。” 镜映容:“有亡海的气息。” 极煞剑:“哪天去亡海走一遭?” 极界笔笑道:“那儿的主人怕是不会欢迎我们。” 极煞剑哼了一声,道:“给它两剑它就欢迎了。” 镜映容没说什么,默默地将血红方条放进了自己的戒指。 三枚戒指里的东西被清点完毕,镜映容挑出了能换贡献点的一批物品,放在单独的储物袋里。 她起身,朝相黄城飞去。 …… 相黄城的兑换处人有点多,需要排队。 镜映容拿了一个号牌,去到侧厅等候。 同样在等待的其他弟子或是闭目冥思或是谈天论地。她身后的一名弟子似是对另一名弟子的服饰起了兴趣,搭话道:“师姐,敢问你这对腕甲是打何处购得?我前段时间修为突破后,尚缺一对合适的护腕之物。” 另一名弟子回答道:“这是我在无涯海柏渡岛坊市,请那儿的一位铸器师专门为我度身定做的。那位大师的铸器技艺很是高超,许多人找他定制法宝。” “度身定做,那费用想必很高?” “也不算太高。” 佩戴腕甲的女弟子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那边的法宝普遍比咱们这儿便宜。” “竟是如此。那可否请师姐告知师弟那位铸器师的名号与具体地址?” 女弟子爽快地说了铸器师的信息,又道:“不过你得过段时间去,这段时间无涯海上的坊市都关了。” “谢谢师姐提醒。说起来,无涯海上的形势已经严峻到这种地步了?逆涯宫最是爱财,海上坊市关闭不亚于割他们一块肉啊。” “是啊,听说这次妖兽发狠了,就是不知道,它们到底只是想搜掠海中资源,还是想抢夺一部分海域的所有权了。” 两人越聊越起劲。镜映容听得专注,但是这时当值弟子走进来,喊到了她的号。 镜映容跟着弟子去见执事。 识海里,极界笔说道:“妖兽这次大闹无涯海,我觉得事情有点不简单。” 极煞剑:“怎么说?” 极界笔:“不管是抢资源还是抢海域,都是得不偿失。逆涯宫在无涯海经营那么久,怎会让它们得逞。” 极焰珠:“那会不会是妖兽想报仇呢?无涯海以前是它们的,它们休养生息了这么久,或许觉得是向逆涯宫复仇的时候了。” 极界笔:“若是复仇,那应该是一鼓作气兽潮压境,以破坏海上坊市为重点,而不是这样慢慢添柴加火。再者,帝熔族那边不是没事么?要复仇的话,它们不会放过帝熔族。” 极焰珠:“唔,也对,毕竟当年是筌丫头突破境界时引动大日之力将无涯海生生焚去一半,才让逆涯宫一举定了胜局。” 极煞剑吐出三个字:“海鲜汤。” 极界笔忍俊不禁:“你也记得这个。好一锅海鲜汤——筌丫头当时靠这句,刚突破完就引来了四位兽皇的追杀,要不是李成空出手帮她,她可就危险了。” 极煞剑:“当然记得,帮她的那一剑还是我砍的!” 镜映容看着执事一脸震惊地拿着她给的储物袋匆匆上楼,加入识海中的对话: “妖兽在拖时间。” 极界笔:“对,可是这样对它们有什么好处?总不能就是为了让坊市关闭。” 镜映容:“拖时间,需要时间去完成某件事,不想让逆涯宫发现的事,且必须在无涯海范围内完成。坊市关闭,人流减少,与逆涯宫的争端大多发生在海面和近海面区,所以范围可以缩小到海底部分。” 极界笔:“诶——” 三灵各自思索的当口,执事下楼来,还给镜映容的令牌上多出了数百万贡献点。 镜映容离开兑换处,在识海里说道:“我想……” 极煞剑:“去无涯海一探究竟?” 镜映容:“去买洞府。” “……” …… 在季晚延的命令下,虞佩和一名金丹大圆满的逆涯宫弟子一起入到海中,朝金胎莲的生长之处游去。 到了这个修为,人在水中与在地上几乎没有区别。但若是去到深海,修为不够,肉身便支撑不住。 虞佩就像大多数散修那样,对大宗门表现出了充分的好奇和向往,在下潜的途中,一直缠着逆涯宫弟子问这问那。 那名弟子烦不胜烦,不自觉地与她拉开了距离。好不容易到了金胎莲的生长处,更是以“戒备妖兽来袭”的理由溜得远远的。 看了一眼远处背对自己负手而立的逆涯宫弟子,虞佩眉毛一挑,抬手从脑后乌发中拔出了一根东西。 那是一根比发丝还细百倍的小针,不到半寸长,呈透明状,肉眼甚至难以察觉其存在。 小针上缠绕着更为细小的雷电细丝,虞佩对着小针吹了口气,电弧一闪,小针瞬间湮灭。 “这都多少年了,还在用问灵针,能不能有点新鲜玩意儿。”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逆涯宫弟子等了半晌,忍耐不住地转身:“你还没摘……喂?!” 原本就不多的金胎莲此时已没了大半,就连叶片都给摘去了。 虞佩飞快地将手里的一朵金胎莲连同茎叶囫囵收进了储物戒指,抬头讪笑道:“炼丹炼药有失败率,我多采几朵以防万一。” 逆涯宫弟子气噎。 “那你也不能……算了算了,走走走。” “好嘞!” …… 镜映容从相黄城出来,往青乌城而行。 按照在瑛山上的所处高度排序,青乌城是第三城,当日乔翊曾向她推荐青乌城的房建处。 还没到青乌城,镜映容途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里面的人劳烦出来一下,这块地方我看中了。” 舒苹徽手一扬,一道灵力打向下方的一座洞府。洞府之外腾起一面护盾将其挡下,是为防御阵法的一部分。 洞府大门前左右两边各悬浮着一只造型精巧的沙漏,沙漏中装着半透明的沙子。左边的沙漏散发出淡淡荧光,沙子集中在上半部分,下半部分只有区区几粒。 镜映容上前道:“你要在这里建造洞府吗?” “容容?” 舒苹徽转头一看,笑起来,道:“对啊,我选来选去,觉得这里挺不错的。不过我最喜欢的是那儿——” 她扬臂一指位置更高的某处,那里也有一座洞府。 “但是那儿的主人在闭关,从时漏来看已经闭关十几年了,也不知道还要闭多久。闭关时外人不得打扰,我只好退而求次啦。” 镜映容看了一眼左边沙漏下半部分的几粒沙子。 “这里的主人在洞府中呆了三天。” 舒苹徽点点头:“但他没有挂出闭关的牌子,所以我就找上他了。真是的,怎么还不出来。” 她鼓鼓脸颊,眉头一皱复又松开,轻哼道:“我才懒得等,看我打碎他这乌龟壳!” 一只金铃从她手腕上脱离,飞至身前,倏而变大,如同一只小鼓。 舒苹徽手掌往变大的金铃上轻轻一拍,金铃微震,发出的不是清脆铃音,而是一种高亢洪亮绵绵不绝的奇异乐声。 乐声在周围回荡,花草树木等无一物受到影响,就连花丛中正在蹁跹飞舞的蝴蝶都不受惊扰,仿佛那只是单纯的声音。 然而洞府之外,就像遭到了某种强力的攻击,防御阵法瞬间全面亮起,复杂阵纹交错重叠,灵气沿着纹路流动汇聚。 可惜,阵法的光芒很快就暗了下去,阵纹也有多处出现崩裂。 眼看整座阵法即将崩坏,洞府大门忽然打开,一名弟子从中冲出。 在他离开大门的同时,左边沙漏散发出的荧光熄灭,下半部分的几粒沙子被某种力量吸回上半部分,整只沙漏回归初始状态。右边沙漏则亮起同样的幽幽微光,并落下一粒沙子。 对方一脸怒容,也不报名号,高举手中长棍,二话不说向舒苹徽扫来。 “来得好!” 舒苹徽娇喝一声,腕上所有金铃都飞了出去,变作不同的大小,环绕在她身周。 她双手各拍一只金铃,两只金铃发出不同的声音,一者清亮短促,一者低沉悠长。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若有旁人在此,只会觉得悦耳动听,好似某首乐曲的其中一段。但对于那名弟子来说,声音中所蕴含的,是只针对于他的、杀伤力极强的神识攻击。 那人脸色一白,落下来的长棍顿时偏了方向。他在半空中勉强稳住身形,使劲晃了晃脑袋,随后看向舒苹徽,神色一狠,指间夹住一张符箓。 舒苹徽视线从符箓上划过,道:“这种好东西你也有啊。” 符箓被灵力激发,对方眼中闪过肉痛之色,旋即这份肉痛就转化成了对舒苹徽的愤恨。 他再次提棍冲来。长棍一扫,幻化出排空浊浪。宛如厚重城墙的水浪压向舒苹徽,将她较小的身躯衬托得如同海中扁舟。 大大小小的金铃围绕她飞旋,她双手或拍或叩,或敲或摩,被精细控制的灵力传入金铃,一道道音色迥异的乐声在刹那间融合,便只留下一声宛如金铁交击的气势磅礴的巨响—— “呛啷”! 响声中,高高的巨浪被看不见的力量撕裂直至粉碎,再返为灵气。 然而识海受到符箓保护的对手速度未减,此刻已经逼至舒苹徽身前。 长棍劈下,对方脸上露出快意的笑。 但他没想到的是,舒苹徽不躲不避,反而缩身往他怀中一钻。那些金铃不知何时已恢复原状,戴回她双腕。 长棍离舒苹徽还有一寸之远时,她的一只拳头就已陷入了对方的胸腹。 那名弟子被轰飞了出去。 舒苹徽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问镜映容道:“容容,你有事要办吗?” 全程观战的镜映容:“嗯,买洞府。你有修肉身吗?” 舒苹徽:“是啊,单人考核的时候长老给我的建议,叫我不要疏于肉身锤炼。因我主修神识,肉身要比寻常修士来得弱些,长老说最好还是注重一下这方面,短板不能太明显,免得被人针对,我觉得有道理,考核完后就开始练了。” 她举起两个拳头挥舞几下,嘻嘻笑道:“虽然借助了法宝之力,不过效果还可以?” 镜映容:“很好。” 舒苹徽笑开了,又道:“你要去买洞府?那我跟你一块儿去。我是打算把原先的洞府搬过来的,不过还想稍作改造,所以还是得去房建处。” 镜映容:“好。” 舒苹徽重新看向那名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弟子,道:“还打不打?” 弟子连连摆手,叹气道:“不打了。按照规矩,我会在十日内搬走。” “那好。” 舒苹徽应道,飞到洞府大门前,拿出令牌在左边沙漏上印了一下。那名弟子则是用令牌印在右边沙漏。 两只沙漏闪了一闪,眨眼消失。这代表着此处处于交接状态,一段时间内其他人不可再抢夺此处。 “搞定!容容我们走。” 舒苹徽挽住镜映容,两人一同往青乌城飞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容容,你要买洞府,就是说你已经定好地址咯?是在哪里?” 舒苹徽问道。 镜映容:“瑜海海边。” 舒苹徽:“啊……咦,为什么我不觉得意外?” 镜映容:“以你的实力,可以挑战更高的位置。” 舒苹徽:“不行的,如果再往上太多,会引来居于山顶的师兄师姐的驱赶,他们可不愿意和更多的人分享灵气。我现在还没有把握赢过他们,搬洞府又麻烦,就不去冒这个险啦。” 镜映容思索片刻,道:“他们联手了吗?” 舒苹徽:“是啊,算是传统了,实力最强的几个人抱团,占据从山顶往下一整圈的范围。虽说不能以多打少,但他们搞车轮战明天来一个后天来一个也很烦,偏偏修为差距又不到一个大境界。所以要么以闭关为由长期躲洞府里,要么别呆洞府——但那就白费好位置了,要么就是,足够强大后融入他们的圈子,一举搬到山顶去。” 镜映容想了想,道:“如果是你,你会像他们那样做吗?” “唔……”舒苹徽皱起眉头,“老实说,我不确定。虽然我现在不喜欢他们这种做法,但等到我也身处在他们那个位置和圈子里,很难说我会不会被那种环境裹挟和影响,变得和他们一样。” 镜映容点点头。 她们进入青乌城,到了房建处后有专司引导的侍者迎上来,热情地道:“二位道友,是想买洞府吗?” 镜映容:“我想买。” “您想买现成的还是定制的?” 镜映容这次犹豫了。 “嗯……定制。我想试试,自己设计。” 侍者:“那您需不需要请一位匠师为您指导?” 镜映容干脆道:“需要。” 舒苹徽:“我也要请一位匠师。” “行,我为您二位介绍两位我们这儿颇受好评的匠师——诶诶小心小心,别被碰着。” 侍者示意两人朝边上挪一挪,随后就见一大群工匠步伐匆忙地往外走,每个人腰间都挂着一大串储物袋,有些人手里还拿着样式各异的工具。他们兴奋地谈论着什么,话语间夹杂着“大手笔”“豪气”“收徒”之类的词。 他们走过后,舒苹徽问侍者:“是有门中长老收徒吗?” 侍者惊讶道:“二位不知道?本门太上长老通圣道君要收高戎师姐为座下弟子,早就向内门宣布了的啊。” 舒苹徽:“原来是这样。我俩刚入内门,还是第一次听说。” 侍者恍然:“难怪了。”他指了下方才工匠们前往的方向,续道:“他们啊,是去布置仪式会场和给高师姐修筑新洞府的。” 舒苹徽奇道:“初晓峰上没有房建处?” 侍者摇头:“的确是没有。据我所知,初晓峰作为亲传弟子的道场,上面只有各类修炼相关的场所,所以亲传弟子若有其它需要,都会到我们瑛瑜岛来。他们去得最多的,当属宇命城和宙运城。” 舒苹徽“噢”了一声,转而问道:“太上长老的收徒仪式,想必是十分盛大的。” 侍者面上露出笑容:“这是自然,到时我们整个内门都有幸观礼。听说,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在仪式会场上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侍者将两人分别领入了相邻的两个房间。镜映容进去的房间里,一名年轻修士正坐在桌旁等待。 侍者向镜映容介绍了一番,这位年轻修士就是他为镜映容找的匠师。 侍者退出房间后,匠师微笑地问道:“镜道友,你有洞府的具体构思和设想吗?” 镜映容摇头。 “那你对洞府有什么绝对性要求?比如,空间大?或者是,费用低?建造用时短?” 镜映容仍是摇头。 “那你有某种喜好的风格吗?简约?华美?雄伟?或者普通就好?” 镜映容正要摇头,却看到匠师的脸色隐隐发黑,于是停住动作,垂眸认真思考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我住在海边,我希望,洞府和大海的景色相配。” 匠师一愣,随即陷入沉思。 半晌,他放于桌上的双手五指张开,十个指尖各吐出一根散发微光的灵力细丝。 灵力细丝不断延伸,彼此交织凝聚,很快构建出了一座洞府的简单模型。 镜映容眼眸微亮。 “以此为大致外观,如何?” “可以。” 匠师笑了笑,然后就细节之处展开询问。 “正门朝向哪里?” “这个方向。” “房间要划分得多一些吗?” “不用太多。” “需不需要一个院子?” “要。” “预备刻画多少阵法?不用太准确,告诉我一个大概便可。” “无。” “……”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镜映容每给出一个答案,匠师就控制灵力细丝,对洞府模型作出相应的改动。 最后他给出自己的建议,在征得镜映容的同意后,再将模型仔细调整。 门突然被敲响。 匠师说了声请进,门打开一条缝隙,出现了舒苹徽的脸。 “容容,我的定好了,你这边怎么样?我在外面等你吗?” 舒苹徽扒拉着门缝问。 镜映容看了匠师一眼,匠师点了点头,她才道:“快好了。你可以进来。” 舒苹徽这才进入房间。走到近处,她看清匠师两手间的洞府模型,惊叹出声:“哇,好好看!” 镜映容唇角微微上扬。 匠师:“色彩的话,我建议你全部交给我。至于所用建材……” 镜映容:“也交给你。” 匠师失笑:“我是想问你的预算。” 镜映容:“七百万贡献点以内。” 匠师双手一抖。 镜映容:“……可以多一点。” “不不,已经够了。” 匠师苦笑着断掉指尖的灵力细丝,“劳烦给我三日时间,三日后我会将完整的洞府信息和总费用告知你。” “好。” …… 这之后,舒苹徽问起镜映容接下来的打算。 “我想去山里的悟道塔看看,你呢?” 镜映容沉吟片刻,道:“我要去见一个人。” “好,那咱们下次见!” 与舒苹徽告别,镜映容折返回瑛山山脚。 第一百五十三章 瑛山山脚范围内的洞府很多,但由于瑛山山体太大,所以并不显得如何密集。 罗琦的洞府便在其中。 她的新洞府与在外门时的洞府很像,方正古朴,线条硬朗,但面积要大得多。周围的花草树木都没有打理修整过,呈现出一种原始的生机勃勃。 此外,就如其它人的洞府一样,她的洞府大门前也悬浮着两只沙漏。 到了里边儿,一如既往地到处堆满了玉简。 罗琦开心地从镜映容那里接过一批功法典籍。镜映容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清水,道:“你很高兴,遇上什么事了吗?” 罗琦点点头,道:“我之前为了赚取贡献点,去内门的衍勤殿寻找合适的宗门任务,意外得到了给藏书阁长老当副手的机会。当时与我一道争取这个任务的有数十人,只有我通过了全部考验。” 说到这里,她发自内心地笑了笑:“虽然只是做一些杂活,但既能赚贡献点,又能看书,所以我很高兴。” 镜映容轻轻颔首,道了声恭喜,又道:“内门藏书阁的第三楼,是不是挂着一幅画?” 罗琦:“是的,画上没有落款,不知是何人所作,长老也说不知,只说很贵重,不能触碰。” 镜映容:“你认为画得好吗?” 罗琦沉思了少时,道:“我认为很普通。” 镜映容:“……嗯。” 罗琦:“这幅画有玄机?” 镜映容:“画没有玄机,不过,你看书时,位于画下,对修炼会有益处。益处要长期方会显现,你感觉不到。” 罗琦先说了个“好”字,再道:“这个秘密,是你发现的吗?” 镜映容摇摇头:“我认识作画的人,是他故意设置的。” 罗琦:“为什么要这样设置?” 镜映容:“给喜欢观赏这幅画的人一点馈赠。” 罗琦:“我明白了,他知道自己画得很一般,所以故弄玄虚,让人误以为是画中藏有悟道意境。” 镜映容:“……很正确。” ——她没有理会识海中三灵的笑声。 两人聊了会儿,随后镜映容说着要去找人修补阵法是以告辞。 在转移海湾时,虽然她连同当初赵锦煦布置的阵法一起转移,但到底是变了地方,需要对阵法作出一定的调整。 罗琦问道:“你找的那位阵师,可以介绍给我吗?当时因为贡献点不够,我只要了洞府内部的阵法,外面暂时用阵旗代替。现在我有足够的贡献点。” 镜映容:“我会告诉他的,他若愿意,会来找你。如果拒绝,我再知会你。” 罗琦:“好,谢谢你。” …… 镜映容踏上通往阵阁的虹桥。 七彩的虹桥不知以何种材料与手法炼制,通体半透明,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一条真正的万丈彩虹。 虹桥尽头有守卫看守,不过赵锦煦早已等在那里接她,所以顺利地进入阵阁。 两人站在入口内侧,赵锦煦道:“师姐你现在有没有空?有空的话,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阵阁怎么样?” 镜映容:“好。” 赵锦煦便取出一个样式奇异的东西,递给镜映容叫她戴在头上。 “不是我夸张,里面遍地阵法,除了宗门的,还有阁中的大家布置的,谁要是被别人的阵法困住,想脱身就得付出贡献点,所以大家都喜欢做这种事。” 赵锦煦指了下他给镜映容的东西,“镜师姐你一定要把这个戴好,这是专为非本阁的弟子准备的一次性宝物,戴上这个可以得到本阁中心阵法的加护,从而不受本阁范围内任何阵法的影响。” 镜映容看了看手里那个半圆形有弹性、还带有两个类似毛绒小兽尖耳装饰的物品,依言将其戴在了头上。 极煞剑:“这不就是当年的护符?改成这种形状了?” 极界笔:“看上去有点怪。” 两个尖耳颤了颤。 镜映容:“能动。” 极界笔:“我收回刚才那句评价。其实还不错。” 果如赵锦煦所说,进去迎面就是一座强大的复合型阵法。 赵锦煦熟门熟路地穿过大阵。这座大阵之后又是无数大大小小或强或弱的阵法,就连连环阵法也见到了好几座。 而阵法不仅仅只存在于地面,围栏、屋顶、门窗、树木、假山、流水,目之所及,无处没有阵法。 有些阵法赵锦煦能轻松通过,有些阵法他得停下来花心思破解,还有些阵法,他干脆就绕路了。 镜映容跟着赵锦煦,向他说明来意。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不过师姐你把原来的阵法搬过来了?其实不用搬来的,还得拆掉重新布置。” 镜映容:“那块地方我都搬来了。” 赵锦煦一脸困惑,不能理解这句话,只得道:“那我到时先去看一看情况。对了,师姐你的新洞府需要布置阵法吗?我新学了好几个专为洞府设计的阵法,正想找机会试试,嘿嘿。” 镜映容:“我不需要,我认识的一个人需要。” 她随即将罗琦的委托说了一遍,赵锦煦一口答应:“可以啊,既然是师姐你的朋友,我又想尝试新阵法,那她只需要给我材料的费用就行啦。” 说完正事,赵锦煦向镜映容介绍起阵阁中的种种。 沿途有不少弟子来往,绝大多数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周遭阵法上,俱是小心谨慎的神态,生怕陷入自己力有未逮的阵法。偶有人留意到了镜映容,也最多只敢瞧上一眼,立马又收敛心神专注于阵法。 镜映容也见到了几个被困于阵中的人。因阵阁内不准布置杀阵,故此他们并未受太重的伤,然而走不出来或是陷于幻境也着实令人痛苦,因而最后他们都会选择用令牌勾连阵阁的中心阵法,划去一笔贡献点后得以脱身。被划掉的这笔贡献点,会转到阵法主人的令牌中。 “师姐师姐,这儿就是我的洞府。” 赵锦煦欢快地道。 镜映容望着前方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阵法所包围的府邸,而后视线下移,落在大门两旁的绿植上。 绿植每片叶子都刻画着微型阵法。 她不禁沉默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进入赵锦煦的洞府,里面总算是没有见到阵法。 赵锦煦带镜映容在洞府中转了一圈,中间特意绕开了其中一处房间。 “雪泽哥哥在休息。” 赵锦煦压低声音,说道。 镜映容:“他没有洞府吗?” 赵锦煦挠挠头:“他本来选了靠近山顶的一个地方作为洞府选址,哪晓得山顶那些师兄师姐不让,联起手来轮流找他打架,没个清净。雪泽哥哥的脾气你知道的,他可生气了,干脆不要洞府,主动去山顶挑战他们,也不让他们安生。” 镜映容:“他打不过他们。” “是啊,那些师兄师姐都好厉害,”赵锦煦叹了口气,“他现在借住在我这里,每次都一身伤地回来,伤好了又继续去。” 镜映容想了想,道:“他若能坚持,对方会先放弃的。” “这倒是,”赵锦煦又变得振奋起来,“其实已经有两位师兄态度松动了,他们因为实力相对较弱,雪泽哥哥最常找他们,他们就觉得不公平,毕竟雪泽哥哥也不差的,每次私斗他们也会受点伤。听说他们在准备外出,算是避开和其他师兄师姐的合作。” 镜映容点点头,忽然想到一事,道:“不是阵阁的人,可以长期借住阵阁中吗?” “没有关于这个的规定,不过非本阁的人是不能随意进入本阁的,所以我刚刚会去接你。”赵锦煦说道。 镜映容:“那你每次都要去接他?” “噢,那不用。他贡献点多,买了一堆你头上戴的这个宝物。至于守卫么——” 赵锦煦耸耸肩,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道:“我都告诉别人他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兄长,就没人拦他了。” 镜映容:“……” …… 妖兽领域。 身材伛偻的老者杵着拐杖,步伐缓慢地前行。 他脚下是一条狭窄的石径,石径之下是望不见底的恐怖深渊。 来到石径尽头,老者拂衣跪下,低下头颅,额头贴着冰冷的石面。 “吾主。” 他颤巍巍地道。 尽头前方,深邃的黑暗里,一团雪白的事物漂浮着,缥缈朦胧,仿若涌动的云雾。 云雾中传来一个不甚清晰的声音: “找到灰袍道人没有?” 老者:“属下无能,仍旧没有找到此人。属下已令曾与此人有过合作的妖族发出消息,报酬也提到了最高,但此人始终不露面。” “找不到便罢了,此人未必肯与我们共谋大事。正事进展到哪一步了?” 老者:“就剩无涯海的那一处了。” “何时完成?” “快、快了。” “快了?” “是、是,珑璟要瞒过逆涯宫,他不敢冒进。” 老者回答道,声线微颤。 “其他人没去帮他?” “没有……”似乎担心这样的答案会令对方不快,老者赶忙补充道:“眼下是关键时期,他们都忙于照看各自负责的部分,腾不出手来。” 短暂的静默后,对方突然起了另一个看似不相干的话题:“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刚晋升到无上之境的空极道尊,能够杀上我们的圣山?” 老者转动眼珠,绞尽脑汁,试探道:“因为,他太强?” 他刚一说完,周遭陡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无形的压力笼罩了他,仿佛深渊倒扣,令堂堂兽皇喘不过气。 “主、主上!”老者挣扎着,嗓音嘶哑地喊道。 压力消失了。 来自云雾深处的话语透出淡淡的失望之意:“走。在事情完成之前,不要再来打扰我。” “是!” 老者起身,横提拐杖,慌慌张张地沿着石径倒退离开。 云雾继续翻涌着,依稀显露出一道人影。 人影头颅微垂,像是正看着下方的某处。 深渊中,有冷光一闪即逝,剔透而又斑斓。 …… 镜映容从阵阁归来,本是朝一座大城去的,却在半途停住,转而回到海湾处。 离海湾不远的地方,一个人躺倒在地,睡得正香。 镜映容站在边上打量对方,目光停在对方腰间的令牌上。 极界笔:“没见过的亲传弟子啊,元婴大圆满?话说这些亲传弟子是不是都跟那姓余的小辈学的,天为被地为席随处睡?” 极焰珠:“他的法衣怎么破成这样了呀,好歹是地器,都不修一下么。” 极煞剑:“……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这还是地器,烂得太彻底了。” 镜映容看了眼自己的小小养殖场,又看看衣不蔽体呼呼大睡的那人。 她心念一动,那人便飘了起来。 极煞剑:“你做什么?” 镜映容:“丢远。” 然而这时那人竟是醒了。 他坐起身,迷茫地张望四周,全然没有疑惑于自己悬浮半空的现状,而是将眼睛对准了镜映容。 “嘿嘿嘿,嘿嘿嘿。” 那人咧开嘴,发出一连串怪异的笑声,眼神却是呆滞无比。 镜映容:“你是谁?” 说着,她将对方放了下去。 那人就那样坐在地上,上半身歪来扭去得像条立起的虫子。他又“嘿嘿嘿”地笑了几声,道:“我是谁?我是这儿最尊贵的人,你!快向我行礼!” 他猛地用手指向镜映容,厉声喝道。 镜映容:“你不是。” 听到这话,对方一下子歪倒在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撒泼似的喊着:“我就是!我就是!你是内鬼,你是奸细,你想害我!” 镜映容沉默以对。 极煞剑诧异道:“这人……疯了?” 极焰珠:“好像是诶。” 极界笔:“亲传弟子怎会落到这个地步,真是奇了怪了。” 那人忽地一骨碌爬起来,靠近镜映容,神神秘秘地道:“我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镜映容:“不想。” 显然对方并不在意镜映容的回答,他声音压得更低,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映容: “我就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就是……你死了,太初观就能万世长存。” 说完,他“咯咯咯”地笑起来。 “你得死,你们都得死,大善大恶,落子无悔!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笑脸定格成僵硬的表情,然后嘴角一点点下撇,由笑转哭。 他蹲下身,掩面哭泣。 “晋升化神好难啊呜呜呜……” 镜映容也跟着蹲下来。 “化神之后,返虚,洞真,大乘,无上,会一阶比一阶更难。” 哭声瞬间停了。 对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愣愣地看她。 片刻后,那人惊恐地怪叫一声,驾起遁光落荒而逃。 镜映容站起身,望着那人飞远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人为什么会疯呢?” 去七城十二街中的蛇街的路上,极焰珠问道。 极界笔:“除了先天的,后天的话,要么是头脑受损这类身体上的原因,要么就是受什么刺激,被逼疯了。如果是身体原因,太初观应该有办法解决,如此说来,那个弟子很可能是受刺激了。” 极焰珠:“会不会是因为修为突破不了?” 极界笔:“不应该啊,这小辈年纪还小,这种年纪有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寿元还长着,不至于为这种事疯?” 极煞剑:“亲传弟子心气高,难说。” 镜映容一边听它们讨论,一边在蛇街上的杂货店里买了饲养母贝需要的药液和矿物粉末等物品。 与七城相比,十二街的特色是没有宗门产业,全是门下弟子自己摆摊开店。长街一条无岔路,两旁货物琳琅满目,摊位小小店也小小,却是格外热闹,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更多几分烟火气。 镜映容在经过一个卖灵兽饵料食物的摊位时停了脚步,目光落在其中一盒食料上。 摊主机灵地推荐道:“道友养了虾蟹一类的妖宠?可以买一份回去试试。这些食料都是我自个儿亲手做的,材料新鲜灵气充裕,保管你的宠物吃了之后皮香肉嫩……啊不是,是壳亮个儿大。” 镜映容:“要两盒。” “好嘞,两盒,拿好。” 结完账,镜映容正迈向下一个摊位,突然听到一道响亮的声音: “招人了招人了!瞧一瞧看一看呐,报名不要灵石不用贡献点,酬劳丰厚还有机会被大能赏识,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 几步外,一名男弟子正举着一杆大旗挥舞,口中不停嚷嚷着,引得来往之人纷纷侧目。 在他身旁,一名女弟子坐在小桌子后面,满脸尴尬神色。 男弟子喊得起劲,女弟子忍无可忍地往他背上掐了一把,咬牙道:“别喊了!这么正经的事情,你这一喊,跟坑蒙拐骗似的,谁会来啊!” 男弟子吃痛地“哎哟”一声,揉着背委屈道:“那能怎么办,谁让我俩被分到街上来了。坐了半天冷板凳,不这样还怎么吸引别人?到时候招不到人,我俩都得挨骂。” 说完,男弟子继续吆喝起来:“都来看看啊,报名不吃亏不上当!诶那边那位师兄,您一表人才英俊倜傥是最适合了,过来试试!诶,诶,你瞪我干嘛啊!” 女弟子捂脸:“你小心挨打。” 她说了这句后,却没有再听到男弟子的声音,不禁疑惑地抬起头。 桌前不知何时立了一道身影。她的视线往上再往上,终于知道同伴为何突然安静了。 镜映容:“招人是做什么?” 男弟子:“做,做,就,端茶倒水……啊!” 他抱脚发出痛叫,原地单足蹦跳着。 女弟子不着痕迹地收回探出去的脚,笑容满面地道:“就是担任通圣道君收徒仪式上的侍者,我们眼下非常缺人,师姐愿意加入我们吗?” 镜映容不解地道:“仪式侍者现在才招吗?” 女弟子:“原本是早就安排好的,但是我们昨日接到宗门通知,十绝府府主也要前来观礼。领司说不能给本门跌份,故此决定换一批侍者,替换之人必须相貌身姿极其出众,这一来,符合领司标准的人就远远不够。” 恢复过来的男弟子补充道:“于是我们就被派出来招人了。” 识海里,极焰珠道:“十绝府?啊,上次镜子看的那场仙演录,里面很多扮演者就是来自这个十绝府的?” 极界笔:“你没记错。一般说来,这种门派招人,首要看外表,其次才是根骨悟性毅力那些。” 镜映容问女弟子道:“侍者就是端茶倒水吗?” 女弟子犹豫了一下,没有理会男弟子的使眼色,如实说道:“其实是有很多讲究的,比如时机、顺序、动作、表情等等。当然我们都会教,不过……因为时间紧,所以,没有那么简单,需要耐心学,可能有些累……” 镜映容:“那我报名。” 女弟子:“啊?” “别愣了!”男弟子欣喜若狂地推女弟子一把,对镜映容道:“师姐你不用报名了,你肯定会被选上!我们这就带你去领司那儿!” …… 瑛山上的第二座大城,宙运。 城东有一座占地甚广的宅院,门口不时有人进出。 宽敞的前厅中坐了许多人,每隔一小会儿功夫就有声音从厅后传出来: “下一个!” 随即便有人起身去到厅后。 厅后的小房间里,一女子斜倚椅中,左手捏名册,右手支额,眉心紧拧,脸色难看之极。 她左右各站着一人,俱是战战兢兢的模样。 “下一个,禹静波!”左边那人喊道。 一名弟子走了进来。 女子掀起眼皮看了两眼,拿着名册的左手直接一挥,连话都不说,她右边的那人就识趣地将这名弟子送出去。 左边的人喊人,右边的人送人,中间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只有偶尔几次女子仔细端详了进来的人,勉为其难地点头,右边那人便将对方迎进侧厅,交由其他人接待。 前厅中的人没多久就不剩几个了。 “就这些?”女子开口道,流露出强烈的不满之意。 左边那人硬着头皮道:“这才一天,你别急,会招够人的。” 闻言,女子更加不满了:“才一天?离仪式总共还剩几天?你觉得时间太多了是不是?” 左边那人不吭声了。 右边那人忍不住道:“要求会不会太高了?我去过十绝府,刚才你看不上的那些,其中有几个在十绝府也算得上中上了。” “我要的是上!上上!” 女子用名册敲打椅子扶手,厉声道,旋即把名册摔在地上。 右边那人无奈地捡起名册。 女子视线转了一圈,发觉了什么,道:“李筱兰和陈晟呢?一个人都没招到?” 她话音刚落,外面陡然冲进来一人。 “招到了招到了!” 名叫陈晟的男弟子喘着粗气,在他身后,李筱兰带着镜映容出现在门口。 女子猛然坐直了。 她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镜映容,同时从右边那人手中夺过名册,指向镜映容,用不容反驳的口吻道: “你,哪儿都别去,十绝府府主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第一百五十六章 镜映容的加入让领司随之放低了对其他人的要求,因而很快就招足了人。 之后便是紧张忙碌的加急训练。 与由普通侍者进行指导的其他人不同,镜映容这边,是领司亲自教她。 “你的身姿仪态已是极佳,这方面我没什么好教你的,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房间内,领司叫镜映容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 “第一项,续茶。看着我,记住我说的话和我的动作。” 领司站到镜映容侧后方。 “到时你须站在对方身后的这个位置,看好我脚尖的朝向和我与你之间的距离,一分都不能差。” “动作幅度不能过大,绝对禁止从客人的肩部和头上越过!此乃大忌!” “倒茶时以杯子的八分满为宜。八分满在哪里知不知道?指给我看——嗯,不错。” “还有……” 领司边说边向镜映容演示了一遍,接着完全不给人揣摩的机会,直接道:“起来,现在你来做一次。” 她坐在了镜映容刚才的位置上。 镜映容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将方才领司演示的所有动作顺畅地做出来,行云流水得仿佛已经过千万遍练习,与领司的动作分毫无差。 领司惊叹着赞扬道:“好极了!你学得很快,李筱兰陈晟两个是捡到宝了。” 不等镜映容回答,她又迫不及待地道:“接下来教你第二项,添置瓜果吃食。” ……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这中间镜映容除了去与匠师接洽洞府的相关事宜,确定地址后洞府正式动工,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侍者礼仪上。 领司教的东西她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没多久就被领司拎出来当作范本来激励其他人了。 在离仪式开始还有两天的时候,领司将众人召集起来,道:“今天带你们去熟悉场地。这最后的两天时间,你们通通都给我练熟走位!到时候若是顺序乱了或者入场时机不对,哼!” 她没有说究竟会怎样,但从那些跟随她日久的人的表情来看,后果十分严重。 举行仪式的地点在太岳山的山顶广场,以广场中央的六座雕像为中心,搭起了极尽磅礴气势的场地。 领司将镜映容带到给十绝府府主安排的座位,叮嘱道:“记住了,到时候你别的不用管,给我盯牢了他。” 镜映容点点头。 领司又道:“表情我教过你的,要一直保持完美的微笑,你不笑的时候太过冷淡,于礼不宜。” “嗯。” “此外,他跟你说闲话不用理,笑就对了。” 镜映容:“为什么?” 领司面无表情地道:“他铁定想挖墙脚!” …… 宗门大殿。 掌门带着淡淡笑意道:“这么快就有收获了?” “那是,我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 余闲拿出一根玉简,以灵力送到掌门手中。 掌门神识一扫,道:“逆涯宫门人在无涯海上的巡逻路线和时间安排?” “对啊,海上戒严了,我就想办法混进了一支巡逻小队,跟了他们一路。根据途中遇到的其它巡逻小队,和从那些弟子嘴里套到的消息,加上我自己的推断,整合出了这份东西。虽然不是完全正确,但还是能看出点门道的。” 余闲说着,取出一张无涯海的简略地图铺在地上,蹲下去拿手在上面比划。 “妖兽和逆涯宫闹得最厉害的是这几块海域,这几处巡逻队伍是最密集的。其次是这里、这里和这里。有几个地方,几乎没怎么安排巡逻弟子,想来是逆涯宫人手不足以将无涯海全面覆盖,所以没有妖兽闹腾的地方,就没安排太多人手。” 掌门听得微微颔首,说出的话却是:“但妖兽也同样不足以覆盖无涯海,你这又能说明什么?” 余闲一笑:“装傻就没意思了,之前咱们不是说过了么,要么背后指挥妖兽的不止一位兽皇,要么是它们另有目的,比如想声东击西。如果有两三位兽皇的话,即使妖兽不能覆盖整个无涯海,那也不至于留这么几块空白。” 掌门:“所以,你的结论是?” 余闲:“如果能深入这几处空白海域查探查探,说不定会有发现。” “哦?那你怎么没去查上一查?” 余闲用一种无法言喻的表情望着掌门。 “您说笑呢?万一我倒霉催的撞上兽皇,一百条命都不够我死的。” 掌门:“这个你且放心。” 余闲眼睛一亮:“哟,您要赐我保命法宝了?” 掌门:“追求沈沛的人甚多,你死后,我会为他好好把关的。” 余闲:“……” 掌门哈哈大笑,随后袖袍一拂,一发着光的物品出现在余闲面前。 “此物可挡三次兽皇的全力一击,三次过后,此物会爆发瞬移之力,将你带回本门。” 余闲一听,大喜过望:“这么好?!” 掌门:“三亿贡献点。” 余闲:“您留着自个儿玩。” 掌门:“你若能只用去三次抵挡机会而省下最后的瞬移之力,靠自己逃脱,那便换我给你三亿。” 余闲眼珠子转来转去,道:“要是我连瞬移之力也用了,那三亿的贡献点,我能慢慢还你不?” “能,期限是五百年内。如果此物没有派上用场,你将它还于我便是,不需要耗费贡献点。” “嗯……行,我就赌上这一把。” 余闲一把抓过宝物,“等看完了通圣道君他老人家的收徒仪式我再走。” …… 仪式当天。 掌门和两位道君位居最上方,两侧下来是门中长老及其他门派来的贵客,再往外是一众亲传弟子,亲传弟子之后则是人数众多的内门弟子。 外门弟子不能现场观礼,但此刻的琼琚飞地上,天球和瑾圭两座大城城中已展开了数张光幕,光幕中是仪式的各部分场景。 在场每个人面前早已摆好了茶水,要等到祭祖这一部分流程完成后,侍者才会入场。 因此,镜映容她们换好统一的服饰后,全都暂时在后方等待。 这里的视野格外好,包括领司在内,众人都在关注仪式。 而镜映容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两位道君身上。 极界笔感叹道:“解长梦这小丫头还能看出一点当年的影子,郭通这小子……我差点没认出来。” 极焰珠:“啊,我还记得他尿床后跟长老哭鼻子的样子,变化也太大了。” 极煞剑:“一转眼他们都收徒弟了。” 极界笔:“是啊。诶,镜子,你要不要收个徒弟玩?” 极煞剑:“别让她祸祸人了。” “……”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条霞光异彩的长毯铺到六座雕像前方,长毯尽头走来一名女子,正是今日仪式的主角——高戎。 她眉眼狭长,薄唇似笑非笑,天生自带一抹邪气。 高戎踏着长毯,缓步走到六座雕像之前,昂首而跪。 “祖师当面,弟子高戎,今日拜入师尊座下,晋为亲传。从今往后,必以宗门利益为先。犯本门者,杀;不敬师尊者,杀;阻我求道者,杀!” 话语声如切金断玉,三个“杀”字仿佛沾染浓浓血腥气,一些心性不足的内门弟子听得脊背发麻。 镜映容身旁的其他侍者小声交谈着。 “高师姐的杀性越来越重了。” “这不挺好的吗,本门就需要多一点高师姐这种狠角色,对上其它门派时才不会生闷气。” “你是不是指前段时间咱们和无锋剑派的冲突?” “也不是单指这件事。不过确实也是,要是换成高师姐在场,早砍了他们了,克制什么啊克制,我们用得着怕他们吗?” 高戎说完宣言,通圣道君微一颔首,随即和云梦道君及掌门交换眼神。 三人同时站起,手中掐出相同的法诀。 六座雕像忽地泛起清光,包括边上那个空着的基座,也同样亮起光芒。 光芒越来越耀眼,在某个瞬间,陡然化作七根光柱冲天而起,直入青冥。 原本万里无云的朗朗晴空,顷刻间风起云涌,阵阵闷雷声轰隆隆传来,在众人心头碾过。 狂风呼啸,乌云乱涌,天将欲坠。 然,有七根光柱照亮天穹,恍若成为这末日之景下绽放的希望之花。 光亮里,有来自天外虚空的庞大之物一点点降落,露出全貌后停住,沐浴在一片光明中。 那是一座无比庄严典雅的殿堂,显出气象万千的恢弘之势。 掌门飞身而起,自下而上仰望殿堂,拱手朗声道:“恭迎祖师祠堂!” “恭迎祖师祠堂!” 在场所有太初观门人,皆在此刻离座下跪,浩浩声浪响彻寰宇。 除了镜映容。 没人注意到她,她就那么站着,望着祖师祠堂缓缓打开的大门,皱起了眉。 她在识海中说道:“里面没有他的灵位。” 极煞剑:“他们还不知道李成空死了。” 极界笔:“未必。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摆上灵位,以免泄露消息。” 镜映容低下头,掌心出现一块漆黑透紫晕的木头,上有一行星光细密的字——李成空之位。 这是当初她在秦家时,模仿秦心瑶娘亲的灵牌而制作的。 极界笔:“你想把灵牌摆进去?” 镜映容:“嗯。” 她垂下眼帘,声音微沉:“这是他应得的。” 极焰珠:“突然摆进去的话,他们会吓到?” 极煞剑哼了一声,道:“管他们作什么,想做就去做。” 镜映容:“好。” 祖师祠堂大门完全打开,众人看不到里头的光景,只看见从祠堂里投出一道白光,落入通圣道君的手心。 通圣道君凌空行来,来到高戎面前,手掌贴上她的眉心,那道白光随之没入其印堂。 高戎身躯一震,不由地合上眼,良久之后方睁开。 她俯下身,拜了三拜。 通圣道君对她一点头,然后身形消失,转眼现身在掌门身旁。与此同时,云梦道君也出现在掌门的另一边。 三人合声道:“恭送祖师。” 这次其他门人没有出声,只静静地跪着,仰头用或狂热或憧憬或激动的眼神目送祖师祠堂。 祖师祠堂徐徐上升,重新回到虚空之中。下一刻,七根光柱也落回雕像和基座。 风雷止歇,云开日出,苍穹重见清明。 掌门和云梦道君回到座位,一众门人亦是起身坐回,通圣道君开始带着高戎去结识那些其他门派来的贵客,这也是为徒弟铺路的方式之一。 现场气氛渐渐转为轻松,也是到了该侍者们入场的时候了。 镜映容端着瓜果吃食,来到十绝府府主侧后方,用经过反复练习的语气和音量,柔声道:“请用。” 说着,姿态优美地将盘碟摆放到桌上。 十绝府府主骞苒是个中年人样貌的男子。他本来正和邻座的客人聊着方才声势浩大的一幕,听到镜映容的声音后,下意识地回头道:“多谢……咦?!” 目光触及镜映容脸庞的刹那,骞苒瞪大了双眼,满眼震惊之意。 他蓦地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快速地翻看起来。 那本册子似是经过了漫长岁月,破旧不堪,连封面都缺失。泛黄的纸页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图画。 骞苒翻到了其中一页。他看看镜映容,又看看纸页,再看看镜映容。几个呼吸间,视线就在镜映容和那一页之间来回移动。 镜映容始终浅浅地笑着,对骞苒的异状视若不见。 骞苒开口道:“小姑娘,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镜映容:“……” 她默默地往杯中添茶。 骞苒:“有点像空极道尊。” 镜映容:“……” “真的,我没骗你,你看这个。” 骞苒示意镜映容看册子摊开的那一页。上面有一幅图,依稀可见图里画了一位躺在树上睡觉的男子。 虽然只有侧脸,画面也不甚清晰,但确实能看出镜映容与男子有些相似。 镜映容看了两眼,道:“绘颜道人所画。” “连绘颜道人都知道,不愧是太初观弟子。”骞苒赞赏地看着镜映容,又道:“这是绘颜道人所作的《天骄记》,描绘了他那个时代一些天之骄子的气质形象,如今世间仅此一部孤本。” 镜映容:“哦。” 骞苒:“……你们太初观也是没有的。” 镜映容:“如果需要,会有的。” “大话。”骞苒笑着拿手指虚虚一点镜映容,接着宝贝地将册子收起。 他正色道:“小姑娘,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十绝府打算制作一系列以空极道尊的生平经历为故事主体的仙演录,我这次来呀,就是想通过你们太初观联系上空极道尊,征得他本人的许可。” 镜映容:“……” 骞苒继续道:“不过他老人家肯定不会亲自来扮演自己的,所以啊,我们已经在物色合适的人选了。你看你和空极道尊长得这么像,要不要,来十绝府试试?” 镜映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骞苒还在游说:“性别不符没关系,扮个男装就能解决,你要相信我们十绝府的实力。小姑娘你要是在我们那儿啊,绝对不至于去给人端茶倒水,参与一部仙演录就有大笔收益,也不会逼着你修炼,还能出名……” 极界笔:“还真的挖起墙脚了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正当骞苒舌灿莲花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骞府主,在我们的地盘儿上挖我们的人,您这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啊?” 骞苒双眉一竖,扭头正要斥问对方,然而看清来人时瞬间换了表情,客气道:“是小余啊,别误会别误会,我这是惜才。小姑娘这么好的条件,在你们太初观干这种杂活儿,你说是不是浪费?” “别小看杂活儿,好些人想做还没机会呢。” 余闲一条胳膊挂在镜映容脖子上,没骨头似的靠着镜映容。 “我找我这师妹有事儿,您自个儿吃着喝着喝着吃着,啊。” 她抓了一把骞苒桌子上的干果,不由分说地搂着镜映容往后方走。 “镜师妹,你动作也太快了,我回来还去琼琚飞地找你,想着把珍珠取了,结果住你洞府的那个小师妹跟我说你已经晋入内门了。” 余闲往嘴里扔了几颗干果,手伸到镜映容面前,镜映容从她手心抓了几颗,两人一起嚼嚼嚼。 “我在瑜海海边上看到了你养珍珠的地方,可惜我有要事在身,等不及你洞府落成了。” 镜映容拿出前段时日母贝孕育成熟的珍珠,交给余闲,道:“你要去无涯海探查情况吗?” 余闲愣了下,笑而不言。 镜映容指了指内门弟子所在的范围,道:“丹阁的人去逆涯宫尚未归来,包括沈沛。” 余闲干咳两声,道:“我像是那种喜欢围着道侣转悠的人么?” 镜映容:“不像。” 余闲:“哈——” 镜映容:“你原本就是。” 余闲:“……” 镜映容长睫微垂,复又抬起,道:“如果在无涯海中遇到不可敌的妖兽,你可以往海底的西南方向逃。” “西南方向?”余闲一愣,“那儿有什么?西南方向,这个范围太大了。” 镜映容:“西南方向最深处,那里什么都没有,很醒目,你找一找,会发现一处……像峡谷的地方,躲进去,妖兽也许不会追来。” “什么都没有?还很醒目?” 余闲一头雾水地问,镜映容点点头,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她摸着下巴陷入思索。 “镜映容!你在……” 领司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看到余闲后呆了一瞬:“余师姐?” 余闲回过神,冲领司摆手道:“我跟镜师妹说会儿话。” 领司皱眉道:“可骞府主那边……” 余闲:“他那么大人了,自己倒个茶怎么了。” 领司:“……” 领司欲言又止地走开了。 余闲对镜映容道:“行,我记住了。虽然我不太清楚镜师妹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不过我也不会问。” 她拍拍镜映容的肩膀,“那我就先走了,不耽误你做活儿。哦对了,别听那姓骞的瞎扯,你要是以本门弟子的身份参与仙演录,他们只会给你更高的报酬,谁让咱是第一宗门呢,嘿嘿。” 余闲冲镜映容挤挤眼睛,然后一溜烟儿地消失了。 极煞剑:“峡谷?” 镜映容:“嗯?” 极煞剑:“像峡谷?!” 镜映容:“那……缝?” 极煞剑:“峡谷就峡谷。” 镜映容正要回到骞苒那里,忽然听到一阵喧哗。 仪式现场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一衣衫褴褛的弟子冲到了长毯上,用极快的速度来到六座雕像面前,仰头痴痴地笑。 “你们在看什么啊,让我看看,给我看看。” 他在原地转了几圈,似是在对雕像说话,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 “到底在看什么啊,告诉我啊,为什么不告诉我!” 雕像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他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脸庞变得狰狞。 “说话啊!你,你是不是不敢说话,是不是心里有愧!” 他大声怒吼着。 在场众人全都安静下来,无数双惊诧错愕的目光集中在这名弟子身上。 极焰珠:“是之前遇到的那个疯了的亲传弟子诶。” 极界笔:“他的法袍换了一件——怎么还是破烂样?” 待在后方稍作歇息的几名侍者反应过来后,压低声音交流起来。 “这下糟了,这么重要的场合,元师兄会受罚?” “他平时不是都躲着人吗,怎么跑出来了?” “谁知道,都疯成这样了……唉,也是可怜。” 镜映容走过去问道:“他是谁?” 一名侍者道:“他啊,叫元尧,你刚入内门不认识也正常。他和余师姐是同一届的。” 另一人嘴快地说道:“想当年,元师兄和余师姐是门中前辈最看好的两人,那时候大伙儿都在私下打赌他俩谁能当上首席大弟子。” “我记得你当时还是支持元师兄的那一拨。” “是啊,哪想到……唉!” 镜映容:“他为什么会疯?” 这句问话令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作答。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犹豫着说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有种说法是,由于当初是余师姐先晋升化神,他接受不了,就……疯了。” “对,因为他们两人的修为本来没有差距的,余师姐刚刚突破到化神,元师兄他紧跟着宣布闭关。结果没过多久就成了这样。” 镜映容想了想,道:“他和余闲的关系好吗?” 对方摇头:“除了切磋比试,他俩交集很少,或许是因为性格差太多了。喂,你不会怀疑余师姐?余师姐那性子,不可能干那种事啊。” 镜映容:“没有怀疑。我是指,余闲是否知道内情。” “那你得问余师姐了。咦,刚刚她不是还在这儿么?” 镜映容垂眸思索。 说话间,那厢元尧已经呜呜地哭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呜呜呜,谁都没有错,你很开心吗,他们都在看着你啊……呜呜呜……”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胡话。 领司急匆匆地朝镜映容她们几人飞来,急促道:“镜映容、徐兴、魏念薇,都跟我来,不能让他继续呆在那里搅乱仪式。” 同是金丹修为的另外两人齐声应是,跟在领司身后飞向元尧。 镜映容却看向座上的掌门和两位道君。 那三人并无不悦之色。通圣道君叹了口气,拦住祭出了法宝的高戎。 见镜映容没有动作,旁边的人安慰她道:“没事的,元师兄虽然疯了,但从来不伤害同门,你跟着去就是了。” 镜映容点了点头,收回视线,身形一闪便追上了领司。 第一百五十九章 领司落在元尧身前。 “元师兄,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 她尽量放柔了声音,笑容亲和地说道。 另外两名金丹弟子站在领司身后。许是由于绝对的修为差距,他们仍不免紧张。 镜映容则静静地打量着元尧。 元尧停止哭泣,呆呆地看着领司。 领司眼里划过一抹喜色,继续语声柔和地道:“这里不好玩,我们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元尧猛地一个哆嗦,疯狂摇头。 “不去!走开!我要修炼!你们怎么不修炼,弱,危险,会死的!” 他又开始胡言乱语。 领司额头迸出青筋。她急忙转头朝三人使眼色,示意他们出主意帮忙。 那两人搜肠刮肚,挤出了几句哄小孩儿似的话语,企图转移元尧的注意力,但均未见成效。 镜映容盯着元尧看了片刻,一抬手,云罗径直缠了上去。 元尧没有躲闪也没有反抗,任由云罗缠住自己的右手。他好奇地抬起手瞧着缠在掌心的美丽绫纱,还用左手摸了摸。 镜映容握着云罗的另一端,问领司道:“把他带去哪里?” 领司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重复一遍问话才回过神来,指向场外的某处。 “先去那边。” 镜映容点下头,随即便用云罗牵着元尧往领司所指的方向飞去。 领司和另两人跟了上来。领司靠近镜映容,低声道:“你倒是胆大。虽说元师兄从不伤人,但好歹是元婴修士,我们都不敢直接动手,担心触怒他。” 镜映容:“说话有用吗?” 领司:“有时候有用,但是不确定要和他说多少句他才能听进去。” 说到这里,领司也忍不住轻叹。 “当年多好的一个人……” 这时,突然有声音说道: “把他带到我这儿来。” 这个声音只有镜映容和领司及另两人听见,且听起来分外耳熟。 领司低呼道:“云梦道君?!” 几人朝云梦道君所在之处望去。不仅是云梦道君,掌门和通圣道君的视线都正投向他们的位置。 领司犹豫了一下,对镜映容道:“你带元师兄过去,道君没有叫我们去。” 镜映容点点头:“好。” 她绕到人群后方,再转向云梦道君的方位。 元尧被云罗牵着,中途挣扎了几次,但是没起到任何作用。 镜映容来到云梦道君面前,将元尧放下,正要离开,云梦道君却开口道:“你是镜映容。” 她用的是陈述的语句。 镜映容“嗯”了一声。 云梦道君淡淡一笑:“修茂与我说起过你。其他弟子面见我等,均有所拘束,似这般平淡以对的,只你一个。” 镜映容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云梦道君凝视着她的脸庞,眉心微蹙,道:“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镜映容不答反问:“为什么有此问题?” 云梦道君:“你让我感觉面熟。” 镜映容想了想,道:“可能是我与你认识的人长相相似。” 云梦道君一怔:“是么?” 镜映容:“我的年岁和你相差很多。” “的确是……” 仔细探查了一遍镜映容的修为,云梦道君几乎要放弃纠结这一点了。 识海里,极煞剑问道:“她见过李成空?” 极界笔道:“按时间点算,她就算见过,那也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了。” 云梦道君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元尧又闹腾起来,她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过去。 云梦道君轻声叹息,唤道:“小元。” 元尧一下子安静下来,坐在地上,乖巧地看着云梦道君。 云梦道君目光扫过他身上破破烂烂的法衣,袖袍轻拂,光芒闪过,瞬间给他换了一件崭新的法袍,也是地器。 然而下一刻,元尧就皱起眉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新衣服,不舒服似的扭来扭去。 “不要这个,难看,难看!” 他身周忽地出现一条条锁链,上面满布森森尖刺。这些锁链缠绕住他的身体,猛地一绞,刚换上的法袍又变成了破烂。 云梦道君扶额一叹。 见状,通圣道君说道:“师妹,且随他去。我有给他种下灵印,他的性命是无虞的,他不出本门,大抵不会有危险。” 掌门则看向镜映容:“你将他带去远些的地方,若做得到,且陪他玩会儿,若不能,也无需管。” 镜映容答了声“好”,云罗再度缠上元尧的手掌。 元尧企图挣脱,云罗直接绕上了他的臂膀,一收紧,他便乖乖就范了。 元尧被“牵”走了。 掌门注视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道:“此人有力量和胆识应付心智失常的元婴修士,果不是普通之辈。” 云梦道君一呆:“我方才正想问她这点……罢了,此人如此正大光明地展现在我等面前,要么有所依仗,要么心怀坦荡。比起这个,元尧的这毛病还是没有办法么?” 通圣道君摇头,道:“一直没有打听到有用的线索,他非是神识受创,病因至今不明,旁人无从下手。” 掌门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虽不能确定他究竟因何癫狂,但自他之事后,我曾令人关注和收集门下弟子心智精神方面的情况。后来发现,许多弟子心有压抑憋闷的情绪,且无法在短时间内自行疏解,长此以往,不仅对修炼不利,对自身也会造成损害。” 云梦道君忧心道:“本门弟子数量今非昔比,门内环境日趋复杂,弟子们压力渐大,尤其是内门弟子。加上如今邪修妖兽蠢蠢欲动,世间乱象丛生,弟子难免受其影响。” 通圣道君道:“师妹所言甚是。那关于此事,掌门可有对策?” 掌门:“我已与长老们商讨过,前人没有留下这方面的解决之道,故此对策只能由我等慢慢摸索。我已命内门成立言心轩,计划给弟子一个发泄畅谈之所。” 云梦道君:“可有成效?” 掌门苦笑:“人手难招啊!” …… 镜映容在告知领司后,独自将元尧带到了琼琚飞地瑶海中的一座海岛上。 说是海岛,其实只是露出海面的一片堡礁,因此人迹罕至。 松开云罗,镜映容就在元尧对面坐下了。 第一百六十章 元尧东瞧瞧西看看,刚欲图逃离,就听镜映容道: “你想突破到化神境界吗?” 元尧晃着脑袋,笑嘻嘻地:“我不告诉你。化神?化神是什么?你是骗子。” 镜映容垂了垂眼,问道:“你害怕什么?” 元尧表情茫然。 镜映容又道:“你喜爱什么?” 元尧挠挠头。 镜映容继续道:“你憎恶什么?” 元尧下巴一扬:“讨厌你,你好烦。” “你因何而悲伤?” 元尧一愣。 镜映容眸光微凝。 “你因何而愤怒?” 元尧神色怔怔,缓缓低下了头。 极煞剑:“你问的是什么?” 镜映容:“我听闻,人有喜怒哀惧等数类情感。他如果是受到某种刺激,从而疯癫,我想,或许是因为这种刺激将其中一类情感放大太多,他无法承受所致。” 极焰珠:“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诶!” 极界笔:“他好像真的有反应。” 镜映容注视着低头不语的元尧。 “你很痛苦。为什么?” 元尧霍地双手抱住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别问了,不要问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镜映容静默一瞬,道:“那你问我。我知道很多。” 元尧陡然定住动作,话音全无。 他一点点放下双手,抬起头,双眼直视镜映容。 一股深沉的悲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仿佛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 元尧哑着嗓音,艰涩地说道:“你是谁?” 镜映容:“太初观内门弟子。” 元尧视线垂下,落在身前的一小块地面上。 “……你可否告诉我,一个人,为了大局而牺牲少部分无辜的人,是对,是错?” 镜映容思忖片刻,道:“我无法断定对错。” 元尧低低地笑起来:“你也不知道么……” 镜映容:“所有事情都能分出对错吗?” 元尧:“如果不以对错来评价,你会以何种标准来评价?” 镜映容:“与我有何种关系。” 元尧:“何解?” 镜映容:“如果我是大局中的人,我不会在意。如果我是被牺牲的人,我会杀死此人。如果被牺牲的人中有我重视的人,我会阻止此人。” 元尧愣了愣,笑了:“完全从是否利己的角度出发么……哈哈哈……” 他笑声渐高,隐隐染上疯狂之意:“可是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啊!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啊!——” 他歇斯底里地吼叫,而后在某个时刻,声音似断掉的琴弦般戛然而止。 元尧晕了过去。 镜映容在边上静静地坐着。 极界笔道:“我都有点好奇了,这人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极煞剑:“他就算没疯也不会说。” 极界笔:“是啊,他问镜子的这个问题,大概也只是冰山一角。” 元尧过了很久才醒过来,此时仪式已差不多临近结束。 他又变成了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镜映容起身的一瞬间,他如同受到惊吓的兔子似的哧溜一下逃走了。 镜映容没有管他,一步迈出,下一刻出现在一处光线充足的地方。 祖师祠堂内部。 与庄严大气的外观不同,祠堂内里给人一种清雅安宁之感。大殿中央,一块巨大无比的玲珑素玉石散发出柔和明亮的白光,空气里飘荡着淡雅柔沁的木香。 很难想象,一墙之隔的外面,是充斥了混沌风暴的无尽虚空。 祖师祠堂借由大阵之力被固定在太岳神山上方的无尽虚空中,不似星游岛可在虚空中随意移动。即便如此,也是世上极安全的地方之一。 玲珑素玉石被切割成上小下大、一阶阶的塔楼状,每一阶都摆放着数块灵牌。 虽名为祖师祠堂,但祠堂里并非只有太初观祖师的灵位。太初观历任掌门、太上长老,以及为宗门立下大功的人,死后其灵位均有进入祖师祠堂的资格。 塔楼最高处,有六块灵牌。与下面的灵牌不同,这六块灵牌前均亮着一盏可燃万年的木魂灯。 六块灵牌边上,还空了一个位置。 镜映容取出那块刻着“李成空之位”的无方神木,飞到上面,将其放在空着的位置上。 她看了看那六盏木魂灯,想了一想,旋即在戒指里翻找起来。 最后她找出来一根银色的类似蜡烛的事物,点燃后放在灵牌前方。 极焰珠:“这个合适吗?” 镜映容:“是一样亮的。”顿了下,补充道:“也可以亮很久。” 极煞剑:“我感觉有哪里不对……算了,凑合用。” 镜映容盯着灵牌看了一会儿,正要离开,然而突然间,一股强横的威压充斥了整座殿堂,六盏木魂灯灯焰为之一暗,只有那根银色蜡烛不为所动。 镜映容仰头望向正上方。 “何人敢擅闯祖师祠堂!” 强大到恐怖的灵识轰向镜映容的识海,上方绽放的刺眼白光将殿堂里每个角落都照得白花花一片。 镜映容将识海敞开,把灵识放进来。听到灵识中的话语后,在识海中回应道:“是我。” “你——诶?” 那道灵识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三道灵识包围了。 极焰珠:“好久不见呀!” 极界笔:“别来无恙?” 极煞剑:“你抖什么抖。” 白光消失,露出一样宛如厚厚书册的事物。它悬浮半空,微微地颤抖着。 灵识:“你们……” 极界笔:“不认识了?” 灵识倏地往回缩。 极煞剑:“再跑,揍你本体。” 灵识:“呜呜呜道尊你看它们,它们欺负我。” 镜映容:“他不在。” 灵识愣了一下:“不是道尊假扮女孩子啊?可你和道尊长这么像……道尊有女儿?!什么时候?!你娘是谁!” 书册在空中上下翻飞,差点撞到灵牌,显然极为激动。 极煞剑:“跟你同为道器简直是我的耻辱——你不会辨认识海气息?” “啊?识海……等等,这个气息是!” 太初观镇派道器之一,太上生死书,灵识在镜映容识海里兴奋万分地乱窜。 “老大!老大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啊老大!” 第一百六十一章 镜映容伸出手掌,太上生死书落在她掌心。 “老大你是不是想我了所以终于回来看我了啊?” 太上生死书的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来回翻开。 镜映容:“不是。” 灵识更加开心了:“老大你还是一样的嘴硬心软,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想我了!” 镜映容:“……” 极煞剑:“你还是一样的蠢。” 灵识哼哼唧唧的,不敢在识海里反驳极煞剑,本体悄悄咪咪地往镜映容怀里贴。 极焰珠:“走开走开,你挤到我啦。” 太上生死书发出委屈的讯号。镜映容握住它,拍拍封面,翻动书页察看起来。 书里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名字呈淡金色,有些名字黯淡无光,还有极少数的名字,被鲜红的线划掉。 最后一页的末尾,是淡金色的“高戎”二字。 太上生死书好奇道:“老大你有人身了,就是说道尊的实验成功了,那他怎么只给你制作躯壳呀?” 镜映容:“材料不够。很多材料,世上已绝。” 太上生死书“哦”了一声,又道:“道尊为什么不一起回来,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啊?” 镜映容一指灵牌:“他回来了。” “啊?!” 从镜映容那里得知详情后,太上生死书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说了一句:“人的寿命,果然很有限啊。” 换来镜映容一声淡淡的“嗯”。 镜映容指着书页上其中一个被红线划掉的名字,道:“这个人,被逐出宗门了吗?” 太上生死书:“他啊,他不是,他是被邪修收买了,现在还没戳穿他,有太清监视着,可以从他那儿得到邪修的情报。” 极界笔:“有投靠妖兽的么?” “有,目前查出来的,有这个、这个……” 书页翻动着,在某几页停顿几息,上面有被划掉的名字闪动红芒。 极界笔:“嚯,还真有啊,他们怎么想的?” “唔……”太上生死书回忆着什么,“听太清说,有些人是觉得人修对妖兽的剥削和杀戮太过,因此倒戈反帮妖兽杀害人修。还有些人只是希望人与妖兽和平共处,由于妖兽势弱才偏帮妖兽。个别的几人,就是看中妖兽给的利益了。” “哇,还有这样的人啊!”极焰珠惊讶地感慨道。 极界笔:“我听过人的一句谚语——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对如今的太初观也算合用。” 太上生死书在镜映容手中晃了晃:“什么人都有,这样才更丰富多彩嘛,老大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镜映容:“乖。” 她手指抚过书脊。 太上生死书的封面亮了一亮。 “老大,我觉得你跟以前有一点点不一样了。” 镜映容:“嗯?”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我知道,我更喜欢你了!老大老大老大!” 极煞剑:“你好吵!” 镜映容:“谢谢。” 她环视周围,问道:“这里,平时有人来吗?” 太上生死书:“没有啊,就我呆在这里。啊对了,掌门他偶尔会来拜祭,还会和我聊天。” 镜映容点点头。 “老大你去见太清太虚和太玄了吗?” “没有。” 镜映容话语一顿,又道:“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要告诉任何生灵。” “好啊,听你的!”太上生死书无比干脆地答道,“不过要是掌门发现了道尊的灵位呢?” 极煞剑:“你说你不知情。” 极界笔笑道:“掌门是聪明人,会自己找出合理的解释的。” 太上生死书:“好狡猾,老大你别跟它们学。” 镜映容:“嗯。” 接着,她说道:“我要走了。” 太上生死书表现出十二万的恋恋不舍,就差赖上镜映容了。 “那你以后要多来看看我啊老大……好想和你再并肩战斗一次呜呜呜。” 太上生死书可怜巴巴地说。 极煞剑嗤笑:“你哪门子的并肩战斗,不就是她在前面杀敌你在后面狗腿助威?当我们几个失忆的?” 镜映容则应道:“好。” 镜映容身形消失后,太上生死书闷闷不乐地朝自己在祖师祠堂中的放置处飞去。 越过最顶上的七块灵牌时,它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之前被自己忽略的事。 灵识扫过空极道尊灵牌前那根形似银色蜡烛的事物。 “天、天残龙骨?!” …… 镜映容回去时,仪式已经结束了,一众侍者正在收拾善后,工匠们也开始拆解场地。 “镜师姐你可算回来了,领司都急了,担心你出意外,元师兄毕竟是元婴修士啊。” 当初将镜映容带来的那名女弟子李筱兰松了口气,说道。 与她搭档的那名男弟子陈晟则满脸遗憾地道:“诶镜师姐,你刚才没在真是太可惜了,仪式后半段两位道君专门给大家讲了半天道法,还为大家解惑答疑。这种机会太难得,你居然错过了。” 李筱兰踹他一脚:“镜师姐是遵掌门之令做事去了,要你废话。” 镜映容还没说什么,就见领司走了过来。她在看见镜映容时,终于舒展了紧皱的眉,问道:“没事?” 镜映容:“没事。” “没事就好。” 领司轻轻颔首,随即拿出一块墨黑的令牌,递给镜映容。 “这是十绝府骞府主托我转交给你的,说若你有意,可随时去十绝府,凭此物面见他。” 镜映容接过令牌,对领司道了声谢。 领司转向众人,大声道:“这次辛苦大家了,每个细节都完成得很好。等会儿宇命城飞鸿楼,我做东,能来的都来。” “好!” 众人齐刷刷应声道,干劲更足,动作都麻利了几分。 …… 太初观会客大殿。 骞苒恳切地道:“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道尊他老人家会很乐意也说不定啊。” 掌门摆手道:“道尊早有言,本门不到危急存亡之秋,均不得扰他清净。是以,此事非是本座不答应,而是实在无能为力。” “这,唉……” 骞苒垂头丧气地走了。 通圣道君和云梦道君现身于大殿中。云梦道君面带忧色地道:“也不知还能瞒多久。” (:3)∠)补觉睡过头了 久等了嘤嘤嘤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通圣道君沉默片刻,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本门实力,以防万一。” 掌门道:“门中弟子勤加修炼,我等也不可懈怠己身。唉,奈何这许多年来,我在修为上再无寸进,只能依靠外物提升实力。” 通圣道君叹息道:“我与师妹又何尝不是。无上之境,每一步都是孤身探索,道路虽有无数,却让人如觉无路可走。” 云梦道君凝望大殿之外,目光幽远。 “正因如此,我二人才越发注重于收徒。若是能培养出一二有望超越我等之人,九泉之下见到祖师们,方能不觉有愧。” …… 宇命城,飞鸿楼。 领司将整层三楼包下了,众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镜映容这一桌也不例外,几人一边吃喝一边把话题东拉西扯,连桌上的菜都没放过。 陈晟道:“我敢说,这盘一品玉兔,用的绝对是七霜河的二级妖兽红香兔。” 另一人反驳道:“红香兔的肉哪有这么嫩,依我看,应该是天川洲的三级妖兽朱灵兔。” 两人争论起来。 李筱兰喝了口汤:“你们好无聊。” 镜映容身旁那人正在给她讲笑话:“有两个人身陷险情,其中一人死了。死掉的人叫死人,那师姐你可知,活着的人叫什么?” 镜映容想了想,用不确定的口吻道:“活人?” 对方忍笑摇头:“错,活着的人叫——救命啊。” 镜映容:“……” 极焰珠:“我觉得有点冷,是我的错觉吗?” 极界笔:“我也觉得。” 极煞剑:“我也。” 镜映容:“冷。” 见没有逗笑镜映容,那人也不气馁,再接再厉。 连续听了几个“笑话”后,极煞剑哼道:“这种我也能讲。” 极界笔:“那你讲一个。” 极煞剑对镜映容道:“你刚刚不是说冷吗,知不知道你这样叫什么?” 镜映容:“什么?” 极煞剑:“冷静。” 镜映容:“……” 极界笔:“我想让焰生火取暖了。” 闹哄哄的氛围里,唯有一人,几乎没有说话,只自顾自地喝闷酒。 那厢陈晟终于跟人争论出了结果,喜滋滋地夹了一筷子兔肉,眼一转看到喝闷酒的这人,径直将兔肉放进了此人的碗里。 “我说苗睿,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谁欠你灵石还是贡献点了?” 苗睿重重一叹:“我烦着呢。” “你有什么可烦的?” “没找到合适的宗门任务,贡献点又快花完了,我能不烦吗。” 陈晟惊讶道:“你不是在言心轩做事吗?” 苗睿把杯子往桌上用力一放,酒水溅出少许。 “不做了。”他烦闷地道。 陈晟:“为啥?我听说那儿报酬可高了,是内门重点扶持的务所之一,要不是我手头有事要忙,我都想去试试。” “报酬高?哈,哈哈,”苗睿带着几分醉意,冷笑道,“报酬是高,可是你以为,能让你轻轻松松就把贡献点赚了?” 其余人被两人的对话吸引,纷纷把视线投过来。 李筱兰:“那里的活儿很累么?” 苗睿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深深吸气,下一刻竟是把杯子摔了。 “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干的!再干下去,我自己都要心魔缠身了!” 他情绪过于激动,音量将周围几桌的人都惊扰到了。 陈晟诧异道:“有这么可怕?到底是做……” “别问了,说了你们也体会不了,多半还会觉得我矫情。好奇的话,去试试就知道了,反正那儿现在缺人得紧,跟我一起进的,早都走了,我还是坚持到最后的一个。” 苗睿重新拿了一只杯子,满上酒,继续一杯又一杯地喝。 见此,其他人也不好再问,转而安慰起他,给他出主意。 “给宗门灵兽制作餐食的任务挺不错的,轻松,还能趁机跟灵兽搞好关系。” “不如接个外务,能顺便散散心,运气好还能挣到外水。” “正好,枯涧峡那个收集幻叶蝶的任务还缺人,你考虑考虑?”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镜映容双眼放空,思索着什么。 极界笔:“对言心轩有兴趣?” 镜映容:“嗯。是太初观以前没有的。” 极界笔:“左右你也要做宗门任务,到时去试试好了。” “嗯。” …… 新洞府建造完成。 镜映容原本只知会了赵锦煦和舒苹徽。赵锦煦是需要过来察看阵法,舒苹徽则是当日在房建处就和她约好的,洞府建成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来饱眼福。 然后就不知这两人怎么宣扬的,连带其他熟人也知道了,尹雪泽巫曜宸来了,罗琦来了,就连不在宗门的霍修茂,都托人送了份礼物过来。 此外,蓝初翠也在最后到来了。 与往日不同的是,她脸上几乎没有了笑容,眉间隐约笼了一抹郁色。 “上次说过,我会备一份厚礼给你赔不是,此番便是来履行诺言了。” 蓝初翠捧出一只匣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她眼帘半掩,似是有意避开与镜映容眼神接触。 那只匣子外观并不华美,没有多余的装饰,看上去甚至有些普通。 镜映容将其接到手中,想起某事,道:“要现在打开看吗?” 蓝初翠一愣,随即也想起了同一件事,略为尴尬地道:“不,不用……不是,随便你。” 虽然尴尬,但她却没有不悦之色。 镜映容点点头,把匣子收进戒指。 将镜映容的动作收进眼底,不知为何,蓝初翠不自觉地松口气的同时,眸中又有一丝怅然若失。 她忽地抬眼对上镜映容的双眸,嘴唇微张,似乎想问什么,却又在下一刻选择了抿紧双唇。 镜映容:“你要说什么?” “没,没什么……” 蓝初翠摇着头,转了话题:“我看看你的新居。” 说着,她绕过镜映容,看向新落成的洞府。 她看到了巨大而洁白的壳片,上下各一,在骄阳下反射出晶莹透亮的光泽。壳片中间,是浅色调的、形状圆润线条柔和的怪异房屋。 若从高处俯瞰,整座洞府,仿如蔚蓝海洋之畔,遗落的一枚白色贝壳。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很美……” 蓝初翠失神地喃喃,视线焦点落到某处,登时清醒,皱眉道:“你没有布置阵法?” 镜映容:“会有人来抢这块位置吗?” “……” 蓝初翠无言以对。 镜映容:“进来坐坐?” 蓝初翠犹豫了一瞬,道:“好。” 她跟在镜映容身后进入大门,正厅里桌上茶水犹温,糕点瓜果也有被动过的痕迹,却不见一个人影。 仿佛知道蓝初翠心中的疑问,镜映容主动道:“他们在后院。” “在后院作甚?” “玩游戏。” “玩……游戏?” 镜映容点点头:“你也来玩吗?” 蓝初翠有些迟疑。 见状,镜映容便当先朝后院走去。蓝初翠略作踌躇,也跟上去了。 后院芳草如茵,石径幽雅。最别致的是,明明在外看时,上方是巨大壳片,身处院中时,却能将上空风景一览无余。阳光斜斜地倾洒进来,为一地流翠点染亮色。 舒苹徽她们几人并未坐于依翠小亭中,而是席地而坐,坐成了一个圈,圈子中央坐着罗琦。 舒苹徽见镜映容进来,连忙拍拍身旁的空位,道:“事情办完了?快来快来,我们继——咦,你居然也来了?” 她看到镜映容身后的蓝初翠,先是惊讶,然后下意识地撇嘴,但随即就察觉到了蓝初翠的异状。 蓝初翠停住脚步,在几道神色不一的目光里牵动了一下嘴角,也仅仅只是一下而已。 舒苹徽惊奇道:“你是蓝初翠?不是她的孪生姐妹?” 蓝初翠无言地盯着她,眸光一转,朱唇勾起妩媚的笑颜。 “舒师妹眼神还需练练。” 舒苹徽:“好,确定是你了。” 蓝初翠瞬间敛了笑,又恢复了那副恍惚沉郁心事重重的模样。 镜映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舒苹徽看看呆立原地不动的蓝初翠,催促道:“你站着干嘛,玩不玩?要玩就赶紧来啊。” 蓝初翠看着阳光里围成一圈的几人,轻轻咬唇,眼里闪过游移不定之色,数息后,终于迈出脚步,从檐下走出。 见此,舒苹徽转头对巫曜宸道:“巫少主,往旁边挪挪呗。” 巫曜宸打哈欠打到一半,听到这话,一句话不说,懒洋洋地挪动屁股,朝舒苹徽这边坐过来了一点。 舒苹徽:“我是请你往那边——呃,算了。” 她这才注意到巫曜宸另一边是赵锦煦,顿时闭口不言。 蓝初翠坐在了巫曜宸和赵锦煦之间。她疑惑地看向圈子中央手捧玉简的罗琦,道:“这位师妹是?” “我来介绍我来介绍,这位是容容的朋友,罗琦罗师妹。罗师妹不参与游戏,只是做一个中间人。” 舒苹徽说道。罗琦冲蓝初翠一点头,没有说话。 舒苹徽迫不及待地道:“规则我就不跟你说了,看一局你就能明白。罗师妹,我们快开——啧,我说巫少主啊,尹雪泽没精神是因为他伤势初愈,那么请问你是偷镇派法宝去了吗?蔫成这样。” 巫曜宸又是一个哈欠,懒懒道:“我今早才从神斗宫出来。” 另一边的蓝初翠不禁诧异地问道:“神斗宫通常是金丹后期弟子的常去之所,你现在就去,不会觉得勉强么?” 巫曜宸:“勉强是有点,但对于实力的提升也相当明显。” 舒苹徽咂嘴道:“干嘛那么拼。” 巫曜宸挑了下眉:“我急着建洞府啊。” 舒苹徽:“你想在哪儿建?” 巫曜宸:“山顶。” 舒苹徽嘴角一抽,“你跟尹雪泽是打算跟山顶的师兄师姐们死磕到底了?” 巫曜宸笑笑:“是又如何?” 舒苹徽转动眼珠,笑得狡黠:“那我支持你俩,最好给他们搅个天翻地覆。” 巫曜宸想说什么,被哈欠打断了。 镜映容:“要休息吗?有客房。” 她这话不仅是问巫曜宸,也是在问单手撑脸眼皮半耷的尹雪泽。 巫曜宸果断道:“不用,接着玩——我还等着镜师姐你被抽中。” 舒苹徽:“我也是我也是,好几局了都没有抽到容容你。我已经被抽中三回了!” 赵锦煦噗嗤笑出声:“舒师姐你运气也太不好了。” 舒苹徽:“你还笑,你给我出的都是些什么题啊!” 蓝初翠视线在几人间转来转去,迷茫中多了几分期待。 舒苹徽宣布游戏开始后,罗琦抬起的手掌中出现一颗光球,光球表面支出来若干根半截白色木签。 蓝初翠稍作试探,发觉自己的神识无法穿透光球表面。 她看到其他人都以灵力凝成细线锁定其中一根木签,便也效仿,随意选了一根木签。 罗琦:“放。” 她话音落下,另几人同时将木签抽出。蓝初翠慢了一刹,木签落入手心后,她发现木签是通体白色。 光球消失,罗琦自顾自地研究起手里玉简的内容,对外界喧嚣置之不理。 “哇!”舒苹徽发出惊喜的呼声,举起手里的木签,木签下半段是蓝色,“可算让我抽一回蓝签了。红签呢?红签是谁?” 赵锦煦:“……” 赵锦煦苦着一张脸,两根指头捏起木签。他的木签另一端是红色。 “哈哈哈哈!”舒苹徽叉腰大笑,“真是天道好轮回!来赵师弟,你是想答问呢,还是想冒险?” 赵锦煦:“……冒,冒险。” 舒苹徽:“哟呵,小小年纪秘密还不少。那我就把你上一局给我出的题还给你——现场选一个人说肉麻情话。” 赵锦煦一下子脸涨得通红,他眼睛乱瞟,似乎不知道该看哪里。 舒苹徽:“快点快点,刚才给我出题时笑得很开心嘛,这会儿知道脸红了?人小鬼大,啧啧啧,尹雪泽你看你带出来的娃。” 尹雪泽:“……” 尹雪泽把目光看过来的时候,赵锦煦更慌了,求助地看向了镜映容:“镜师姐……” 已经听过一轮情话的镜映容:“又是我吗?” 赵锦煦小鸡啄米式点头。 镜映容:“好,说。” 舒苹徽:“你也选容容……算了。唔,不许抄我说过的。” 赵锦煦咳嗽一声,直视镜映容双眼,努力使表情变得严肃。 “镜师姐,我,我……噗!哈哈哈哈哈——” 赵锦煦话都还没说出来,就先把自己笑倒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眼见赵锦煦笑得直不起腰,舒苹徽也忍俊不禁,随手拾起一颗小石子丢过去。 “行了你,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不为难你了。你就简单说两句,不够肉麻也勉强算你过关。” 赵锦煦竭力止住笑,先是跟舒苹徽道谢,然后对镜映容说道:“对不起镜师姐!我,我重来一次。” 镜映容点头。 赵锦煦视线不自觉朝旁边瞟去,又立马收回来。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使劲拍拍脸颊,郑重道:“我要开始了!” 镜映容:“嗯,我在听。” “镜师姐,我想……我想快点长大,快点变强,直到有能力与你并肩同行,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直到你身边再不需要别人,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 赵锦煦越说声音越低,他眼眸略微失焦,似乎有些恍神。 舒苹徽忙不迭出声打断:“等等等等,赵师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情话?我听着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赵锦煦回过神,愣道:“啊?我说错了吗?” 舒苹徽用征询的眼神看向其他人。 巫曜宸半眯着眼,视线不知落在何处,没有说话。 蓝初翠淡淡道:“赵师弟年纪尚小,有这等想法实属正常,舒师妹无需大惊小怪。” 舒苹徽冲她龇了龇虎牙,转头问尹雪泽:“你没意见?” 尹雪泽不耐地掀起眼皮,看看舒苹徽,又看向赵锦煦,略作沉吟,道:“最好不要与需要你保护的人在一起。” 赵锦煦“嗯嗯嗯”地连声答应。 舒苹徽:“这就是你的关注点?好。容容你呢,你什么感觉?” 镜映容:“没有感觉。” “……” 舒苹徽挫败地垮下肩膀。 镜映容:“你的情话用词更为丰富多样,言语更为流畅,运用了很多修辞手法,从常人的角度看,应该是说得很好。” 舒苹徽哭笑不得:“你要不要夸得这么正经,唉——罗师妹,下一局,有劳。” 罗琦手掌中再次出现光球。 镜映容看了一眼自己的木签,“我抽到了。” “什么?!你抽中红签了?” 舒苹徽惊喜地凑过来看,结果大失所望—— “是蓝签啊!还以为终于轮到你‘遭殃’了……嘁。” 巫曜宸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轻笑:“蓝签也不错。红签是谁?” 尹雪泽黑着脸扔开手里半截红色的木签。 巫曜宸“噗”地一笑,随即别开脸去作无谓的掩饰。 赵锦煦一双眼亮极了。 舒苹徽顿时从失望转为兴奋:“嗨呀,这下有好看的了。容容,别浪费机会。” 闻言,尹雪泽脸更黑了。 镜映容与他对视。 “答问,还是冒险?” “……冒险。” 镜映容想了想,道:“选择这里的一个人,使对方发笑,方法不限。” 她顿了下,补充道:“赵师弟除外。”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尹雪泽和赵锦煦同时问道。 舒苹徽:“当然是为了防止你给你哥放水——容容干得漂亮!这题太好了,我刚刚还担心你不会整人,哈——咳咳咳!” 舒苹徽猛地意识到什么,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蓝初翠忍不住瞧了镜映容一眼,眼里带着一丝惊奇,而后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尹雪泽瞪着镜映容,咬咬牙,视线移到舒苹徽脸上。 “你笑一下。” 舒苹徽:“凭什么?” 尹雪泽:“你想要什么?灵石,贡献点,宝物,自己选。” 舒苹徽哼道:“休想收买我。” 尹雪泽:“……” 舒苹徽双手捧脸:“要不你跟我撒个娇,我肯定忍不住笑。” 尹雪泽直接把她无视了,转向蓝初翠,皱眉道:“你要如何才笑?” 蓝初翠:“尹师弟,你这般凶巴巴地问别人,没人会笑的。” 尹雪泽:“你平时不是总在笑?” 蓝初翠:“……今时不同往日。” 尹雪泽轻轻一哼。 他看向巫曜宸。 巫曜宸紧绷着脸,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尹雪泽:“你……” 他才刚说出第一个字,巫曜宸就来了哈欠,一脸严肃被破坏殆尽。 巫曜宸意识到不妥,勉力将哈欠压回去,结果眼眶里被逼出了泪花儿。 尹雪泽看着他的狼狈样子,愣了愣,似是想笑,却由于常年表情凶恶缺少笑容,转而变成了嘴角微抽的呆愣模样。 巫曜宸擦了把眼泪,看到他这模样,竟是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 尹雪泽瞬间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冲镜映容道:“完成了。” 镜映容:“嗯,过关。” 巫曜宸:“……” 舒苹徽伸腿欲踹巫曜宸:“有什么好笑的,这么轻松就让他过关,你是不是故意放水?” 巫曜宸揉了揉太阳穴:“舒姑娘莫冤枉好人。我么,大概是太累了。” 听到这话,舒苹徽撇撇嘴也就不再说什么。 再开一局。 蓝初翠看着自己手中的木签,发了会儿愣。 舒苹徽连自己的木签都还没看,第一时间凑上前看镜映容的木签。 随后她原地蹦了起来。 “红签!终于终于终于轮到容容你了,哈哈哈哈哈!” 舒苹徽一连用了三个“终于”,可见心情之激动。 就连罗琦都放下了玉简,饶有兴味地看过来。 巫曜宸:“总算等到了。蓝签在谁那里?” 一时无人答话。 赵锦煦:“咦,没人抽到蓝签吗? “……抽到蓝签的人,是我。” 蓝初翠将木签放到地上,确是半蓝半白。 舒苹徽满脸的激动转眼变为隐隐的警惕和担忧。 她欲说什么,但在她说出来之前,镜映容就先道:“我选答问。” 蓝初翠微一颔首,低下头,眼睛盯着地面。 “我想问……” 三个字之后就没了下文,她似是陷入漫长的思索,眼底种种神色一闪而过。 舒苹徽快等得不耐烦了,她才抬起头,迎上镜映容的视线,面有轻松之色。 “就说一件你亲身经历且印象深刻的事。” “就这?” 舒苹徽诧异无比地道。巫曜宸和赵锦煦神情里也多多少少带上了惊讶。 蓝初翠点点头,微微笑道:“就这。”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印象深刻的事……” 镜映容眨了眨眼,沉吟着,缓声道:“第一次遭遇雷劫时,没有经验,漏掉了一丝雷劫之力,让它落进一处凡人聚居的城池,钻入地下,炸翻了很多茅坑。” 众人:“……” 镜映容:“第一次面对天地之威,虽灵识……神智蒙昧,但仍有本能恐惧,因此,印象深刻。” 众人:“……” 蓝初翠:“不是因为炸了凡人的茅坑才印象深刻?!” 镜映容:“有赔偿他们。” 蓝初翠:“没问你这个。” 舒苹徽:“我见过凡人的茅厕,下面的坑都是……炸过之后,那个气味,那个场面,我……” 赵锦煦:“……舒师姐你别说了。” 蓝初翠猛地意识到什么,道:“你在金丹之前就遇到过雷劫?” 镜映容:“……” 她默默拔掉身前草丛里的一朵小花。 巫曜宸及时道:“蓝师姐,按照游戏规则,你只可提一个问题。” 镜映容把小花塞回土里,附和:“嗯,我已回答结束。” 蓝初翠张了张嘴,言语不能。 识海里,极界笔讶异地问:“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镜映容:“我从上品灵器进阶为地器时。” 极界笔恍然:“难怪我们不知道。” 极煞剑:“进阶是什么感觉?” 极焰珠:“我也想问诶,我们诞生即是道器,还没有体会过进阶呢。和道器的实力增强有区别吗?区别大吗?” 镜映容:“有区别,就像是,唔……” 她斟酌许久,才道:“变成另一个新的事物,重新降临于世。” 极界笔:“脱胎换骨,如获新生?” “嗯。” 极焰珠语气里溢出向往之意:“听起来好有趣啊!” 极界笔:“有些羡慕你一步步进阶的成长历程了。” 镜映容:“包括破碎五次这些经历吗?” 极界笔:“咳……那个就免了罢。” 尽管镜映容终于抽中一次红签,但蓝初翠的出题显然不能让某些人满意,于是在舒苹徽的催促下,几人又玩了几局。 这期间,蓝初翠被迫讲了一件自己的糗事——十岁之前由于胆小不敢独处,每次修炼最后都以哭着跑出静室告终;舒苹徽背着镜映容在院子里跑了三圈——力气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身高与腿长差距,导致镜映容全程双腿紧蜷;巫曜宸跳了一支舞——蓝初翠不忍直视地转开脸,舒苹徽作势欲呕,镜映容则差点被他踩到;赵锦煦被要求唱歌——开嗓半句之后除了镜映容以外的所有人都捂上耳朵封闭感知,包括尹雪泽,以至于少年十分受伤,被摸头安慰后情绪才有所好转。 当金乌半坠海面,留下火灼的霞云,镜映容终于再一次抽到了红签。 蓝签在尹雪泽手里。 尹雪泽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然后在舒苹徽等人饱含期待的目光中冷冷说道:“弄哭这里的一个人。” 其他人霎时一愣。 舒苹徽当即不满地道:“也太难了?能不能换个?” 赵锦煦也悄悄扯了下尹雪泽的袖子:“雪泽哥哥,这只是游戏。” 蓝初翠道:“游戏不是用来让人高兴的么?” 巫曜宸则打趣道:“难不成你想看在场的某一个人哭?” 尹雪泽神色间有了些许动摇,他看了眼镜映容,正欲开口,却听镜映容问道:“任何手段或方法都可以吗?” 尹雪泽眉心蹙了蹙,几乎不带迟疑地道:“对。” 镜映容点下头。 她的身形忽然消失,旋即出现在尹雪泽面前。 尹雪泽警觉地以手撑地往后挪了寸许。 镜映容手掌一翻,掌心托着一颗紫色的类似某种果实的事物。她双手掐住该物,轻轻掰开—— 尹雪泽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圈,大量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紧捂双眼,身化黑光飚射到院子角落里,怒吼道:“你干什么!” 众人看呆了眼。 赵锦煦:“怎么……哇好熏啊!” 与此同时蓝初翠也惊呼道:“什么东西?!” 两人同样泪流满面眼眶通红。 离得稍远的舒苹徽和巫曜宸见势不妙,毫不犹豫地逃了开去。 然而来自紫色果实中的不明气息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金丹修士的防御,虽未造成实质伤害,却令人头晕脑胀泪流不止。 “这什么,好冲啊!” “容容你拿的什么啊,熏死我了!” “镜师姐别玩了!” “镜师妹你已经过关了快住手!” 一片嘈杂里,突然响起舒苹徽异常响亮的声音: “不好了,罗师妹被熏晕了!” …… 鸡飞狗跳地忙活一阵,直至夜色笼罩,罗琦悠悠醒转,众人勉强止住了眼泪,只是个个都顶着一双红肿的眼。 几人心有余悸地一致决定结束游戏,然后向镜映容借宿休息。 蓝初翠也没走。她站在院子里,流泻的月光将她浸没。 镜映容走过去。 “你不去休息吗?” 蓝初翠闻声转头看来——但见月色下,她红肿的双眼涂抹着一圈白腻腻的厚厚膏状物。 “再等一刻钟,洗掉药膏就去休息。” 镜映容:“哦。” “他们都不问,但是我很好奇,你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会有这等效果?” 镜映容:“紫线蒜果,对化神期以下修士有效。” 蓝初翠:“对化神以上呢?” “是一味珍贵食材。” 蓝初翠一怔,而后笑了出来。 镜映容疑惑地歪头:“你在笑什么?” 蓝初翠低了低头,带着笑意道:“没什么。” 她顿了顿,轻声道:“谢谢。” 镜映容:“为什么要谢?” 蓝初翠:“游戏玩得很开心。” 镜映容:“不是只有我在和你玩。” 蓝初翠不由失笑:“那我就谢谢你们。” 她在“们”字上加重音。 镜映容:“嗯。” 蓝初翠吐出一口浊气,仰头遥望天上明月。 “这段时日,我查了许多资料,也求教了几位长老,大抵明白了你当日所言。悦己道君乃奇绝之人,丽妲真人应当是没能领悟她的道法真谛,舍本逐末了。” 镜映容静静聆听。 “其实,丽妲真人创造这部功法本也不差,否则妲婆宫也不会延续这么久。只是,我自己太不适合这部功法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镜映容蓦地出声道:“不是你不适合这部功法。” 她凝视蓝初翠的双眸,用一种淡然到近似笃定的口吻道:“是这部功法不适合你。” 蓝初翠愣了一愣,低下头细细琢磨,随后抬起头嫣然一笑:“你是对的,不过是这部功法不适合我罢了。” 镜映容:“你打算怎样解决?” “除了你说的散功重修,难道还有别的法子么?”蓝初翠幽幽一叹,“又或者是,我强行扭改自身本性?呵,我不是没有试过,我已经改了这许多年,除了得到一群废物的簇拥吹捧之外,我还剩下什么?” 镜映容:“废物?” 蓝初翠:“身在世间最顶尖的宗门,却不专心修炼,没有为之努力的目标,只知沉溺于风月浮华,这样的修士,不是废物又是什么?功法让我习惯去享受和喜爱他们的追捧,但是,我的本心,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对他们的厌恶。” 闻言,镜映容思忖少焉,道:“这便是你对我抱有恶意的原因?” 蓝初翠坦然道:“没错,我着实不懂你为何如此不求上进。我不了解你的身家背景,但从种种迹象看,你一非愚钝之人,二非贫艰之辈,我不明白,你为何总喜欢去做些杂活,白白浪费自身资源。也不怕告诉你,我现在仍然看不惯你这一点。” 说到这儿,她缓了缓语气,转而道:“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镜映容:“另外的原因,是我分去了别人对你的关注?以前我们谈过的。” “那你还记得我当时的回答么?” “记得,你说‘是,也不是’,我不懂。” 蓝初翠:“你现在也不懂么?” 镜映容陷入沉思。 “是因为,我拥有你想要的,而我并不在意,这样吗?” 蓝初翠略带感慨地淡笑:“我是不是该夸你有进步?” 不待镜映容回答,她叹息一声,低声道:“为了修炼,我费尽心思去获取他人的倾心和关注。而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这些,可你却对此毫无所觉。这怎能叫我不去嫉妒?更何况,你完全不善待自己与生俱来的优势,拥有如此优秀的相貌,竟不知珍惜,服饰不好生搭配也就罢了,上次与你说过的,你背上那把剑和你腰间那支笔,跟你的外形太不搭调,你也不听。” 镜映容:“哦。” 蓝初翠:“……” 镜映容:“较之当日,恶意减少了很多。你已经不嫉妒了吗?” 蓝初翠沉默半晌,道:“我停了一段时间的修炼,试着不去刻意吸引和讨好别人。说实话,我很不习惯,总感觉别扭又失落,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让自己高兴起来。当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用这部功法修到金丹,想要跳出桎梏谈何容易,有种种不适方是正常。真正令我焦虑的,是散功重修。” 蓝初翠缓缓言道,眸色幽沉。 “内门竞争激烈,不比外门闲散,若散功重修,不知会被别人拉开多大差距。是以,即使我明知散功重修是最好的法子,也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直到今日——” 她话锋一转。 “今日我再见到你,竟不再有煎熬之感,而是分外轻松。之后与你们玩耍,尽管在场没有谁关注或倾慕我,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觉得开心。所以,我想通了。” 蓝初翠深吸一口气,目中精光乍现。 “就算只为了这份解脱,我也要尽快重修。” 镜映容点点头。 蓝初翠:“……你不说点什么?” 镜映容想了下,道:“我们帮助你坚定信念,你应该对我们有所报答。” 蓝初翠:“……” 镜映容想起某事,道:“除了恶意,你是否对我……” 未说完的话被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 “容容,我要换房间,我不住巫曜宸隔壁。不知道他怎么搞的,我这边的房间都在发烫,没法儿住了。” 舒苹徽揉着眼睛抱怨道。 当她看到蓝初翠转过来的脸,登时吓得清醒了:“你干嘛啊,吓死我了。” 蓝初翠这才地意识到时间已经过了,急急忙忙跑去清洗药膏。 镜映容给舒苹徽换了一间客房。期间舒苹徽问她道:“蓝初翠是怎么了,我觉得她怪怪的。” 镜映容:“你认为,这种怪,好还是不好?” “我不知道好不好,不过老实说,比以前顺眼多了。” 舒苹徽瘫倒在漂浮着的云朵般的床里,发出满足的喟叹。 “真舒服啊!” …… 松澜城。 又是斗狂宗招收弟子之际。 人头攒动的西边广场,少男少女们排成长长的队伍,依次上台接受根骨的检验。 广场近旁,一座外观豪华的酒楼里,视野极佳的三楼临窗位置,坐着一名年轻男子。 霍修茂饮了一口茶,望着下方的热闹景象,眼神冷淡不起波澜。 不一会儿,木质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店伙计领着几人走上楼来,殷勤地为那几人安排了另一处临窗的座位,也就是在霍修茂的对面一桌。 霍修茂原本没有注意那几人,却不经意地听到了对方的谈话,遂被对话里“太初观”等字眼攥取住了心神。 “太初观行事越发霸道不讲理,依我看,他们跟邪修也没多大区别了!” “邵师兄,此言差矣,太初观好歹不会主动挑起事端。他们是霸道了些,但不可和邪修混为一谈。” “他们罔顾那些无辜孩子的性命,只知屠戮傀神教中人。他们明明有能力生擒,却为了方便就下格杀令,这般草菅人命,难道不算邪吗!” “可是……” “叫这种宗门压本门头上,我不服!” “邵师兄你消消气消消气,”第三人劝慰道,“何必与那等暴发户门派一般见识,他们不过是运气好,捡到一个绝世天骄罢了,否则区区一个三流门派,如何能有今天。” 那人接着劝了几句,姓邵的弟子方怒气稍歇。 霍修茂打量一番三人的服饰。他们均是身负长剑,长剑样式品级不一,唯一的相同处,便是剑格上俱刻有“无锋”二字。 第一百六十七章 许是为了转移话题,那三名无锋剑派弟子其中一人提起了外面斗狂宗招收弟子的事。 “这些小门派就看个根骨,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 邵姓弟子露出不赞同的神情:“小门派实力有限,只看根骨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等不应因此而对其抱有偏见。” “师兄说的是。” “周师姐,此去斗狂宗的山门还有多远?” “若我等全力赶路的话,半日便到。” “那我等就稍作歇息,再全力赶赴斗狂宗,尽快完成任务。” “好,但由邵师兄做主。” 这时店伙计端上菜来,三人不再言语,专心吃饭。 店伙计正要下楼,霍修茂喊住他,示意结账。 付完灵石,霍修茂起身欲走,忽然被人喊住。 “敢问这位道友,可是来自太初观?” 三人中的一人问道,她视线落在霍修茂腰间的身份令牌上,眉头皱了一皱。 另外两人跟着注意到了令牌,表情顿时变得微妙。 霍修茂神色如常,道:“正是。” 虽然已有预料,但三人脸色俱是微变,显然是想到方才对太初观的议论多半已经被听了去。 比起尴尬之色居多的两人,那名邵姓弟子则是面有不豫,重重地哼了一声。 霍修茂看向对方,淡淡道:“若贵派认为本门是为邪修,大可打上门来除恶卫道,好过这般背后嚼舌,更不负贵派侠义之名。” 他这番话说得三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邵姓弟子怒目而视,手背青筋迸起,背后长剑更是呛啷吟响,有出鞘之势。 霍修茂站立原地,身姿挺拔,仿佛面对的不是三名金丹修士。 邵姓弟子到底是忍耐住了。他目光凌厉地直视霍修茂,一字一句地道:“无锋剑派邵奕,请教阁下姓名。” “太初观,霍修茂。” “霍道友,”邵奕将长剑连鞘取下,握于手中直指霍修茂,“有朝一日我去贵派登门拜访,必要领教道友神通。” 霍修茂剑眉扬起:“欢迎之至。” 说罢,他不再理会对方,转身下楼离去。 霍修茂经过人山人海的广场外围,他看了眼台上忐忑不安的少男少女们,斗狂宗门人“合格”与“不合格”的评判声穿过人群传进耳里,将他拉回久远过往。 他眼中有片刻的恍惚,又很快清醒过来,双唇微微勾起,眼底犹剩庆幸与感激。 霍修茂收回视线,径直出了城门,祭出勾离刀往斗狂宗山门所在飞驰而去。 …… 洞府房间里,镜映容拆着礼物。 她最后打开的是蓝初翠送的那只匣子。 匣子里盛放着一卷冰蓝色的细丝,极细的丝线流动着幽冷的光华。 极界笔微惊:“蚕神天丝,这还真称得上厚礼。” 极煞剑:“就这点儿?” 极界笔:“对小辈别那么苛刻。” 极煞剑:“你忘记她嫌我们两个有碍观瞻了?” 极界笔:“……” 极焰珠:“这个东西御会喜欢?” 镜映容:“嗯,给它留着。” …… 舒苹徽等人告辞后,镜映容动身去往言心轩。 言心轩在瑛山山体内部,从相黄城城中的直道进入,途经悟道塔、武灵碑、神斗宫等内门弟子修炼场所,到达一处僻静清幽之地。 这是镜映容晋入内门以来,第一次进到瑛山内部。山内通道交错,不仅分前后左右,还分上下,如同某种地底生物筑造的庞大巢穴,复杂而有序。 经过悟道塔时,识海里极焰珠发出了“变大好多啊”这类感慨;看到武灵碑,极界笔则惊讶于此地如今的人声鼎沸,全然不是当年门可罗雀的冷清样子。 一路行来,不论哪个修炼场所,都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与此刻镜映容面前大门紧闭不见人影的言心轩形成了鲜明对比。 镜映容仰头望了一眼写有“言心轩”三个大字的牌匾,迈步拾阶而上,抬手轻叩大门。 没多久,大门开启一条缝隙,从门后探出一颗脑袋。 “没有疗士了,请回。” 对方无精打采地道。 镜映容:“疗士?” 对方:“对啊,你不是来找疗士的吗?” 镜映容:“我听说这里招人。” 闻言,对方霎时眼睛一亮:“你来应招的?是在衍勤殿看到的任务?” 镜映容:“不是,只是听人提过。” “意思就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镜映容点头:“不太了解。” 对方双眼黯淡下去。 “害我白高兴一场……唉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进来。” 他将大门彻底打开。 门内另有一方宁静天地,建筑淡丽精巧,设施别致,门廊讲究,草木芬芳怡人。虽是处于山体内部,却有柔和光线照耀,使之亮如白昼。 “我姓林,是这儿的执事之一。这里的主事人是黄昕黄长老,不过你现在也没必要见……知道我们这儿是干嘛的吗?” 林执事领着镜映容四处逛。目之所见,处处都给人以舒心愉悦之感,只是少了人气。 镜映容不答反问:“疗士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说简单点,就是听人讲话跟人聊天的。” 林执事拿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栋栋独立且精致的房屋,“人到我们这儿来,都是来倒苦水的。我们不光要接住苦水,还得帮他们把苦水掏干净。” 镜映容思索一下,道:“听起来,不难。” “不难?嘿,”林执事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要不然,你试试?” 镜映容点头:“好。” 林执事当即脚下方向一变,带镜映容朝其中一栋房屋走去。 “按规矩,本来应该让你先做测试,通过测试再行训练,然后才能正式成为疗士、接待病人。不过这儿也没别人了,你先试试,见几个病人,再来跟我说难不难。” 房屋不大,屋子内部被一道白色光幕分割成两部分,光幕阵纹上闪烁流转。 林执事指着光幕说道:“此物隔绝灵力与神识,且能改变声音。到时,你不会知道对面的病人是谁,病人也不会知道你是谁,代表你的只有一个编号。” 他手里出现一堆小纸团,叫镜映容随便拿一个。 镜映容拿起一个,将纸团展开,上面写着“七”字。 “七,那你暂时就是七号。坐这儿等着,把架子上的玉简都看一遍,有病人来的时候,会有钟声提醒你。” 第一百六十八章 林执事交待完注意事项就退出了房间。 镜映容神识扫过架子上陈列的玉简,将里面内容尽数知悉,然后在三灵的要求下把玉简内容在识海里映现出来。 极焰珠:“这什么啊,解压二十八法……太初观居然在研究这种东西。” 极界笔:“看上去好像还在摸索阶段。这一代掌门倒是挺有想法。” 极煞剑:“这种东西真的有用?” 极界笔:“应该有点效用。我看这所谓的措施对策,大体就是倾听、引导和宽慰。因为大部分修士喜欢独自修炼,习惯独来独往,除了道侣,即使有至交好友,也少有相处,心有苦闷积郁等情绪也无处发泄,如果给他们一个纾解的渠道,多少是有益的。” 极焰珠:“看起来需要有很好的耐心才行,这个简单,镜子的耐心可好了。” 极界笔:“还得足够细腻,能够感受和体会他人的情感……这就有点难。” 极煞剑:“想太多,只要听着就行了,再顺着说两句,哪有那么复杂。最要紧的是保密。” 极界笔:“这倒是,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可外传,否则剥夺内门弟子身份,降去外门,且永不得再入内门。这惩罚,跟被逐出师门也差不离了。不过也好理解,涉及他人隐私,规定理当严格。” 它们正讨论着,忽然间,房间里响起了一阵轻而缓的钟声。 镜映容看向白色光幕,光幕上隐隐约约映出一个人形轮廓。 人形轮廓慢慢接近光幕,而后倏地矮了一截,似是坐在了椅子上。 听不出性别年龄的怪异声音从对面传来: “七号疗士在吗?” 虽然被光幕改变了音色,但声音中的迟疑与试探仍能被听出。 镜映容:“在。” 得到回应,对方轻微地“呼”了一声,道:“我是第一次来,那个,我……我该怎么说?” 镜映容看了眼玉简,道:“说什么都可以,我在听。” “啊,我……我是想说……” 对方支支吾吾半晌,终于憋出了三个字:“我好累。” 镜映容:“为什么累?” “我……唉,”对方低低一叹,叹息中满是疲惫之意,“修为到了瓶颈,不管怎么修炼都没有一点进步,原本比我弱的师弟师妹一个个超过我,洞府的位置变了又变,越来越低,灵气越来越少,更不利于修炼。我这,我该怎么办啊?” 镜映容:“尝试过其它提升实力的方法吗?” 对方:“试过,怎么可能没试过?悟道塔那些地方我常常去,也曾外出,深入凶地险境,就是为了能在生死关头突破极限。可是没用啊,通通都没用,这么久了,修为还是那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镜映容:“可以先做别的事,你有其它爱好吗?” 对于此问,那人却是回以惨笑:“爱好?我问你,哪个爱好不需要投入时间和资源?我又无一技之长,想学个技艺都得耗上大量灵石。可我为了修炼,已经没有多余的灵石和贡献点可供挥霍,我还能做什么?” 镜映容:“去赚取修行资源。” 对方果断反驳:“那我哪还有时间修炼?” 镜映容:“暂且放下修炼,也许会更有利。”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对方情绪激动起来:“放下修炼,我就彻底完了!你知不知道,那些以前我瞧不起的人,现在是怎么嘲笑我的。原本被我叫师弟师妹的人,来夺取我的洞府位置,我还得称他们为师兄师姐,我有多难堪你明白吗,我根本不想看到他们!都这样了,你还叫我放下修炼,你是在戏耍我吗?” 镜映容:“没有,只是建议。” 识海里,极焰珠不满地道:“这人好烦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来修为就没进步,放下修炼做点别的事不是正好吗,这都想不通?” 极界笔:“内门这个环境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他未必不知如何做才是最好,奈何被裹挟着向前,无法停下。” 镜映容平和的语气仿佛打开了对方心底的闸门,怨气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啊。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进入内门,而如今,我又无颜回到外门。进不得,退不得,无法可想,无路可走。” 说着说着,对方满腔怨懑渐渐转为无力与悲哀。 “我这辈子,可能也就到这步了,等着寿元耗尽,化为黄土一抔……” 言及此处,对方哀戚的声线有了颤抖:“不,与其那般,我现在就……我甚至现在就不想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么累,这么难熬……” 镜映容:“你可以去死。” 对方:“什、什么?” 镜映容:“如果你不想活,那就去死。” 对方:“你叫我去死?!” 镜映容重复一遍方才的话:“没有,只是建议。” “你!——” …… 林执事将一根玉简拍在镜映容面前的桌子上。 玉简光洁的表面刻了一个鲜红的“斥”字。 他扶额,用一种无奈又带点好笑的口吻说道:“镜姑娘啊镜姑娘,我该说你什么好,你是我们言心轩成立以来,第一个一上来就遭到弟子投诉的疗士。” 镜映容眉心皱起小小的褶,困惑地道:“为什么投诉我?” “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嘿,虽然没让你接受训练,但你总不能叫人家去死?” 镜映容:“我顺应病人的想法,给出适当的建议,这是玉简中写明的方法之一。不对吗?” “……” 林执事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镜映容。 “好,我换个问题。假如你看到陌生人寻死,你会不会阻止?” 镜映容:“不会。” 林执事:“为何?” 镜映容:“他的性命为他所有,他有权主动放弃性命。我与他没有关联,不会干涉他的选择。” 林执事目中流露异色。 “有意思。那我再问你,你听病人阐述心声时,你自己的情绪可有起伏变化?” 镜映容摇头:“没有。” “嚯——”林执事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注视镜映容的双眼划过精光,“兴许你可以继续试着做下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斗狂宗山门。 霍修茂出示了自己的身份令牌后,被斗狂宗门人殷勤地迎进了宗门大殿,直接面见掌门。 在太初观亲传弟子这个身份面前,纵使是身有洞真期修为的斗狂宗掌门,也不敢有所轻怠。 霍修茂没有过多客套,开门见山地问起了多年前发生在他家乡的那一桩惨案。 之所以来询问斗狂宗,是因为那处村落属于斗狂宗的管辖地界。 “那一日我偷溜出家门上山捕鸟,得以逃过一劫,归家时亲眼目睹了那人恶行。村子里均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不太可能得罪如此强大的修士,我想不通对方为何下此毒手,是故只好登门叨扰。不知贵派对当年之事有无线索?” 斗狂宗掌门沉思半晌,道:“此事本座确有印象,后来曾派出门下弟子前去勘察,发现村人俱被好生安葬,还十分不解,原来是霍道友所为。根据门下弟子的勘察结果,对方仅以一招屠人毁村,可见修为不弱。本座便据此叫人排查那段时期在当地出现过的强大修士,却一无所获。” 霍修茂略一沉吟,道:“当年贵派辖地上有无比较活跃的邪修?” 斗狂宗掌门:“邪修一直都有,有个叫罗王盟的邪修组织,专司截道,简直是本门地界上的一颗毒瘤。过去他们只劫财夺宝,近年来愈发猖狂,竟频频杀人,就连本门弟子也有人惨遭毒手。奈何他们行踪隐秘滑溜至极,本门实力不济,难以将其拔除,前些时日已经向无锋剑派求援。想来,无锋剑派派来探查情况的先遣弟子这几日就要到了。” 听到此处,霍修茂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随后打听起罗王盟的情报。 斗狂宗掌门告知了许多罗王盟的相关信息,而后问道:“霍道友怀疑当年之事是罗王盟中人所为?” 霍修茂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找邪修问上一问,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正说着,有弟子进来禀报,说无锋剑派的人到了。霍修茂便顺水推舟地告辞离开,婉拒了斗狂宗掌门的招待挽留。 …… 林执事出面处理了投诉一事,之后告诫镜映容道: “镜姑娘啊,既然你不会被病人吐露的心声影响自身情绪,那你就多听,少说,记着啊,建议这种东西,能不提就不提。” 镜映容:“为什么?” 林执事一手拿玉简,在另一只手手心一敲一敲,“一来你没有经过训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不懂窍诀。二来么,来这儿的很多人啊,他们自己心里其实是有数的,他们要的不是分析建议,也不是某个答案,他们仅仅是想找个人倾吐发泄而已。当然了,你能说点没用的虚话安慰他们几句更好,不过么……” 林执事将镜映容上下打量一遍,“我看你也不擅长这个。” 镜映容点点头:“知道了,我再试试。” “别再被投诉就行,处理投诉很麻烦的,我又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想私了都不行……” 林执事絮絮叨叨地走了。 没过太久,第二位病人到来。 光幕上映出模糊的人形轮廓。对方坐下后,开口就是一句:“我害死了一个人。” 镜映容:“嗯。” 她简短而平淡的回应似乎令对方安心不少,将心事一股脑地倒出来: “她是我相交多年的朋友,前段时间我和她出外务,我们遇到了本来不该存在于那里的妖兽……妖兽很强,我们打不过,只好逃,可妖兽追着我们不放。我和她受了很重的伤,宗门种下的护命灵印也用掉了。最后,妖兽朝我扑过来,我太害怕了,我竟然……竟然把她拉过来挡在前面……” 从光幕对面传来的声音变得喑哑,声线剧烈颤抖着,仿若风中残烛。 “她就那么死了,妖兽咬碎了她的身体,一口又一口地吞吃……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流着血,死死地看着我……我不敢看,趁机逃了……” 人形轮廓又矮了一截,对方似乎埋下了头。 “回来后,我不敢闭眼,一闭眼,就会想起她当时的样子。我告诉别人,是她自己不幸丧命于妖兽之口,而我施救不及。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做出这种事,我甚至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我和她一起拜入宗门,相识那么久,关系那么好,可我居然……” 话语变成了压抑的哭泣声。 镜映容神色不变,又回了一个淡淡的“嗯”字,证明她有在听。 哭声越来越大,对方近乎崩溃地哭喊道:“我好怕啊,我感觉她时时刻刻都在看我,我不敢闭眼,也不敢修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错了,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啊!” 对方哭得一抽一抽,后面的话语支离破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镜映容始终没有插话。 终于,哭声渐渐小了,对方的情绪似是稳定了下来,哽咽着问道:“我说完了……你能帮我吗?” 镜映容:“你的心情,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 对方倏然一滞,讷讷地小声道:“的确,说出来后要舒服多了。你……你不会说出去?” 镜映容:“不会。” 对方微微松了一口气,接着道:“虽然舒服多了,但是我心里还是……我该如何摆脱这份阴影,你知道吗?这样下去,太影响修炼了。” 镜映容沉默片刻,道:“杀了那只妖兽,或许有用。” “杀掉妖兽?” 对方喃喃着,像是灵光突现般,声音不自觉大了些:“对啊,我要杀了妖兽,为你报仇。为了报仇,我得努力修炼,所以啊,你别看着我,别恨我,原谅我。我们是好朋友,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对方这般自言自语了许久,最后长长地吐出浊气,再开口时,话音已是轻快: “多谢,我明白该如何做了。” 镜映容:“不客气。” 光幕后的人形轮廓消失,镜映容若有所思。 极界笔:“怎么了?” 镜映容:“他的好友,已经死了,不会看他。他的恐惧来源,是不存在的。” 极界笔:“这就是所谓的心魔。” 镜映容:“你们有心魔吗?” 三灵一致道:“没有。” “我也没有。” 镜映容低声呢喃。 “又是我不曾拥有的事物。人,为什么会有心魔呢……” 第一百七十章 瑛山内,武灵碑。 一名修士从出口走出,尚未平复的灵力激荡不休。 他随手抹掉嘴边的血迹,奕奕有神的双目四下张望,视线落在一道熟悉的背影上。 “刘兄!” 他走过去拿肩膀撞了一下对方,笑嘻嘻地道,“这几日怎老见你往这边跑?我记得你以前不常来。” 刘姓修士满脸晦气地说道:“别提了,还不是那两个混蛋逼的。” “两个混蛋?”对方呆了一下,眼珠一转,面现恍然之色,“噢——你是说那两个毛头小子?” “除了他俩还能有谁,气死我了,尤其是那个姓尹的,三天两头打上门。他们明着捡软柿子捏,不是找我就是找钱瀚和章佑,真真是,气煞我也!” 对方挠了挠头,道:“我还以为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刘姓修士:“我当时也以为给他们几次教训他们就能知道好歹,结果呢?唉!我后来才知道,这两人,一个是年少成名的雪魄修罗,一个是帝熔族少主,都不是什么善茬。早知道,我就不趟这趟浑水了!” “那你现在退出不也行吗?” “现在说退出,跟其他人怎么交代?我只能少待在洞府里,躲着点他俩。哼,要不是规定不能杀人……” 刘姓修士面上掠过一丝狠色,缓了缓,续道:“更可恶的是,他俩越打越强,完全是把我们当成磨刀石了!上次我露了破绽,被那个少主烧了左臂,现在都还没好全乎。” 他心有余悸地隔着衣袖摸了摸手臂。 对方咕哝道:“要我说啊,他们本来也没想住山顶的,弄成这步僵局,跟你们也不无干系。” “我知道,可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烦这个规矩,奈何我说了不算。” 刘姓修士烦躁地道,“章佑那小子干脆出外务来避开,我看钱瀚也快了。我要不是还有点麻烦事,也想出去了,这边他们爱怎样就怎样,我人不在,就不关我事。” “除了这事,你还有什么麻烦?” “这……” 刘姓修士欲言又止。 对方登时会意,歉然道:“对不住,是我冒昧了。” 见对方如此知趣,刘姓修士反倒不好意思了,“也没什么,一点烦心小事,只是不便与人说。” “烦心事?”对方略一沉吟,目光一亮,“诶对了,如果有什么事在心里憋得难受的话,可以去言心轩啊,说出来会好受得多。” “言心轩还有人在?我听说疗士都走光了。” “最近新来了一位,我前两日去过。” 刘姓修士:“哦?效果如何?” 对方道:“还行,那人没怎么讲话,基本上都是我在说,把苦水倒出来后心里舒坦多了。想找个倾诉心事还能保守秘密的人太不容易,我就不奢求人家帮我解决问题了。” “真能保守秘密吗?不会传出去?” “不会,据说规定很严惩罚也很重,再说了,疗士一般是不能获知病人身份的。” 刘姓修士犹豫片刻,道:“好,那我也去试试。” …… 言心轩。 “我想不通,为什么人修和妖兽不能和睦共处。每每看到人修猎杀妖兽,剥其皮,割其肉,剃其筋骨,我就心中悲苦。明明妖兽现在已在弱势,为何人修还要步步紧逼?人修与妖兽皆是生灵,众生平等,人修凭什么压迫妖兽?” 镜映容听着光幕对面传来的声音,薄唇微启,似是有话想说。但她念头转过,出口的只有一个平静的不含任何情绪的“嗯”字。 极界笔:“我猜你有很多问题想问这人。” 镜映容:“是。” 极焰珠:“我都想问了,说得好像妖兽就乐意和人修和睦共处似的。人修弱小时,妖兽也是以人修为血食啊。” 极煞剑:“众生平等?他一生踩死多少虫豸,那就不算生灵了?可笑。” 极界笔:“这人的理想倒是挺美好的,人修妖兽,谁都不争夺资源,大家天天打坐吸收灵气修炼,没有争斗没有杀戮,哈哈。” 镜映容微微抿唇。 极界笔:“难怪那些疗士最后都受不了走人了,遇见这种与自己理念不合的,不便争论不能质疑,否则就有被投诉的风险。时间长了,再好的耐心也被耗尽了。” 极焰珠:“替人保守秘密也很考验心性啊,比如……” 正在这时,对面那人声线低下来,透出些微沙哑,幽幽道:“所以我,所以我就想帮帮妖兽。如果它们能融入人修,人修也接纳它们。这样的话,岂不是……岂不是盛世之趋么?我也做过一些事,确实帮到了它们,但也损害了本门的利益,我觉得自己有愧于宗门栽培,但是本门和妖兽势同水火,我太难两全了,唉。” 镜映容:“……” 极焰珠:“对,就比如这种。是按规矩替对方保守秘密呢,还是向宗门举报揭发呢?毕竟勾结妖兽在太初观是不能轻饶的重罪啊。对于很多弟子来讲,要做出选择本身已经很煎熬了,如果选择保守秘密,就很容易会把自己当成共犯,自己的内心也会受到拷问。总之,无论如何都很难呀。” 那人问完后,没有听到疗士的回应,话语不由地带上一些忐忑:“我说的这些,你……怎么看?” 镜映容想了想,道:“你的修为很高吗?” 对方:“马马虎虎,在内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镜映容:“专注修炼。” 对方:“什么意思?我跟你说的和修炼没关系。” 镜映容:“你的修为不足以支撑你的理想。” “……” 对方似乎哑口无言,迟迟没有说出话。 半晌后,那人才嘟囔道:“说的也是……可我还是,唔,不知道该不该……唉,罢了,你说得对,我先修炼,不想那么多了。” 人形轮廓站起来,吐出一口气——好些人在离开时会有这个动作,仿佛卸下了心头的重石一般。 极焰珠:“熟练地回避了发表自己看法的问题呢。” 极界笔:“一切为了不被投诉。” 极煞剑:“不愧是你。” 镜映容:“……”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太上之前说起这类偏帮投靠妖兽的弟子,我还没当回事呢,这下子真遇上了,感觉完全无法理解呀。” 极焰珠说道。 镜映容:“太上的本体里,时间越是靠后,被划去的名字越多。” 极焰珠:“因为弟子越多越良莠不齐吗?” 极界笔:“我想,不全是这个原因。也许还因为,太平盛世过得太久,人修渐渐遗忘了当初与妖兽厮杀攻伐的岁月,忘记了人修如今的优势是如何得来,以为妖兽天生弱势,便产生了那么一些人,想去做那扶弱抑强的救世主,打造一个人与妖交融共生的世间。” 极煞剑哼了一声,道:“让他们过得太舒服了。” 极焰珠:“人修如此善忘的吗?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过,还有那么多文字记载和故事流传啊,那段时期的溯光回影也留存了不少。” 极界笔:“没有亲身经历,终究是不一样的。否则,镜子也不用来世间行走了,对?哈哈,她知道的东西可比人修知道的多多了。” 镜映容:“……” 极焰珠:“对啊,镜子镜子,我听说,在我们诞生之前,更古老的年代,人修势弱,妖兽是完全占据上风的,有很多妖兽还圈养人修作为餐食和玩物,是不是真的呀?” 镜映容:“是的。” 极焰珠:“那后来是人修一点点强大起来,直到与妖兽分庭抗礼的吗?” 镜映容:“是,也不是。” 极煞剑:“你这句是不是跟姓蓝的那个小辈学的?” 镜映容别过脸。 她居于这小小一室,视线却仿佛穿过墙壁,穿过山体,穿过茫茫云海,穿过无数空间,横扫大千世界。 “人修的崛起,源于兽神的陨落。” 漆黑双瞳中,隐约映出一座耸峙于天地的雪峰,其雄伟巍峨,比之太岳神山也不遑多让。 “兽神败亡,妖兽大乱,人修起势。” 十二个字,被她淡淡道出,好似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雪峰的影像崩塌溃散,复归一片漆黑。 三灵俱是惊愕不已。 “兽神?” “第一次听说诶,居然发生过这种事啊!” “兽神是什么妖兽?有多强?” 镜映容:“兽神的种族不知,我们只见过那一只,它独自生活在妖族圣山山顶,没有同族。它与兽皇的实力差距,就像,我与你们的差距。” 三灵:“……” 极界笔:“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你就不能换个类比么?” 镜映容:“这样很好懂。” 极煞剑:“……可我很不爽。” “对不起。” “你还能再敷衍一点?” “哦。” 极焰珠:“咦,‘我们’?是你和李成空吗?你们杀了兽神?” 镜映容:“嗯。” 极界笔:“可是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按理说,这种震古烁今之事,怎么也该永世流传才对。” 镜映容抿了抿唇,眼帘微垂,将那段过往缓缓道来: “那时,他刚晋升无上之境,我亦初成道器。妖族圣山位处妖域腹地,要到圣山,须先斩众多兽皇,破除妖族防线。他虽为当时人修最强,但实力仍有不足。” “为了让他保存实力,人修当世大能尽数参战,拖住兽皇。那时,兽皇数量远超人修大能,但仍是被拖住,让他能够以完整实力独自杀上圣山。待到成功斩杀兽神,人修大能,已十不存一。” “他说,斩杀兽神的不是他,而是所有人修。他与仅存的人修大能商议后,决定隐去真相,告诉世人,是那些大能,拼上性命,合力削弱了妖兽整体力量。” “兽神神秘,人修少闻,在妖兽中,知晓兽神存在的只有部分兽皇。这样一来,世人便不知曾有兽神,也不知此事。所以,你们不曾听说。” 话音落下,三灵久久未有回应。不知是震撼于话语内容,还是震惊于镜映容竟然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 良久,极界笔才轻声道:“我原以为,我们与他纵横妖域的那段时光,已称得上浓墨重彩,未曾想,你和他已经见识过更高处的风景了。” 极煞剑则道:“只有一只么,我倒真想试试。兽神的血肉,不知滋味如何。” 极焰珠:“这种时候就会觉得,我们诞生得太晚了,好可惜。” 极界笔笑道:“你俩别在这儿说大话,真要再来一只,你俩顶上,可别劳烦到镜子。” 极焰珠:“顶上就顶上,看我不把它烧成烤肉,哼。” 镜映容正听它们聊着,林执事着急忙慌地进来了,对镜映容道:“快跟我过来,黄长老要见你。” 言心轩的主事人黄昕黄长老是一位体态丰腴的女修。她坐于堂上,神情温和地看着进门的镜映容。 “随便坐,不用拘束。”她笑着道。 镜映容依言随意选了把椅子坐下。 黄长老注视着她,端详片刻,道:“我从林执事处得知,有未经测试和训练的疗士在这里呆了不少时日,本来还有些不信。此刻见到你,方是确信了。” 镜映容:“为什么?” 黄长老笑眯眯的,用手指虚点了一下镜映容,道:“我看得出来,你呀,目中无人。” 镜映容愣了一愣,不解地问道:“是指我看不起人吗?” “非也,非也,”黄长老摇了摇手指,“我是指,在你心里,没有把人当作自己的同类。” 镜映容歪了下头,没有说话。 黄长老笑容不变,道:“那些病人向你倾诉时,你应当是全然的无动于衷。就如同,人听鸟兽鸣叫,声能入耳,情不入心。我说的,可对?” 镜映容沉吟片刻,微一颔首:“嗯。” 黄长老:“既如此,作为疗士的这些时日以来,你有什么感触么?” 镜映容想了想,道:“人的情感与想法,比我想象中,更为丰富、复杂,不可捉摸。” 她顿了下,又道:“让我理解了一部分我曾经无法理解的事。” “无法理解的事?”黄长老身体稍微前倾,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镜映容:“比如,我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与情感变化,但我常常不知为什么会有这些变化。” 第一百七十二章 闻言,黄长老不由莞尔,以手掩唇,笑声如银铃清脆。 “有趣,有趣。那你,可曾为此而苦恼么?” 镜映容摇头:“会好奇,不会苦恼。” 黄长老轻微地点了下头,道:“是坏事,也是好事。你这般,固然令日子少了跌宕起落,却也避免了无谓的忧烦困扰。” 镜映容垂了垂眼,道:“但是,也就不那么像人……大多数人。” “哈哈哈哈。” 黄长老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仰头笑个不停。 镜映容茫然地看着她。 笑声渐落,黄长老眼含笑意地注视她,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才算是‘人’?” 镜映容露出思索的神色。 她迟迟不言,眉心渐渐皱起,眼里有了浓浓的困惑。 黄长老便道:“若说躯干齐健、五感俱备者为人,那肢体残缺、天生聋盲者,算不算人?若说有思有想、有情有欲者为人,那妖兽开了灵智者,算不算人?若说善良持正、宅心仁厚者为人,那么谁又有资格说,邪恶奸佞者就不是人了呢?” 镜映容沉默良久,低声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黄长老仍是和颜悦色的模样,柔声道:“所以,你自身对于‘人’没有明确的定义,又谈什么像不像呢。这世间,人有无数种性情,如你这般性子的,未尝只你一个。我也曾遇见过,天性凉薄、冷血无情之人,不知恩义,不谓惧怖,我不像他,难不成,我便不是人了么?” 镜映容若有所思。 黄长老拿起手边的点心,细细地掰碎了,从容优雅地吃下,接着端起茶小啜一口,这才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与你聊了这些个闲话,差点忘记正题了。” 镜映容:“什么正题?” 黄长老:“我找你来,是想对你表示谢意。” 镜映容:“为什么?” “因为这些时日言心轩有你的缘故,来的弟子又渐渐多起来,前来应招成为疗士的也有好些。虽然不知他们能坚持多久,但总的来说,你为言心轩带来了很好的影响。我作为言心轩主事人,可不得多谢你吗。” 镜映容点点头。 黄长老又道:“此外,我本想让你补上训练,但这下见了你,我便改了主意了,你啊,保持原样便好。再者,训练大概也不会有多大效果。” “嗯。” “不过么,”黄长老想起某事,咯咯轻笑起来,“可别再建议别人去死了。” 镜映容:“……” …… 无涯海,一处人迹稀少的海域。 阳光照耀不到的深海,浓稠如墨的黑暗背景中,时而可见或明亮或黯淡的各色光彩,宛若黑夜中的点点灯盏。那是各种发光的海洋生物,为这幽深海底带来别样的生机。 一道不起眼的蓝紫色流光轻而快地滑过,似乎只是某种不知名的深海鱼类或是弱小海兽。 暗弱隐微的流光没入一片奇形怪状的海底礁石群,便没了踪迹。 余闲屏息凝神,双目一眨不眨地凝望前方某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 在她的感知里,前面那片看似祥和的黑暗中,隐藏了数道极为强悍的气息。 她眯了眯眼,眼里划过思忖之色,而后精芒一闪,已然有了计较。 术法、符箓、秘宝,三重叠加之下,余闲整个人彻底隐入了水中。 她无声无息地朝前方那不同寻常之处而去。 那几只蛰伏的强大海兽没有发现这位不速之客,她顺利地接近了目标。 余闲停了下来,映入眼帘的古怪事物令她神情变得沉肃。 那是一座类似祭坛的事物,相比于寻常祭坛来说,显得过于矮小,且通体雪白,很不平整。 仔细一看,筑成此物的,竟是一块块不规则的骨骼。 余闲盯着那些骨骼看了许久。其中有一部分骨骼,表面布满了细小的裂纹。 她正想换个方位观察,忽地神色一动,停住动作。 她与祭坛之间,突兀地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背对着她,体型魁梧异常,将祭坛挡得严严实实。 余闲听到了一道沉闷浑厚的声音: “你们一点也不认真。” 话音落下,短暂的安静后,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回答:“王上,您何出此言?我等在此看守,未曾有半分松懈。” 说这话的是那几只海兽中的最强者,一只十级妖兽。 听十级妖兽口称“王上”,余闲瞬间脸色大变。不存在任何侥幸心理,她连人影的回应也不等,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反应—— 不顾身形暴露,灵力暴涌中,化作奔雷刹那远遁。 十级妖兽顿时大惊:“这!” 人影转过身,面向余闲逃离的方向,瓮声瓮气地道:“看,你们漏了一个化神期的人修进来。” 十级妖兽:“属下有罪!待属下将此人捉回,再来领罚!” 它正欲追击余闲,那人却道:“不用了,你们动静太大,怕被逆涯宫发现。守在此处,等我回来。” 说罢,他便消失了。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余闲身前。 余闲神情中并无意外之色,她甚至冲对方嘿嘿笑了两声,道:“瞬移就是好使。瞧您这么高大威猛,想必是珑璟兽皇当面了?” 珑璟兽皇打量她两眼,张开嘴,却没有说话。 一股恐怖的吸力从他口中传来,余闲被海水裹挟着,周身筋骨被挤压得吱呀作响,无法自控地朝他飞去。 他要把余闲活活吞下。 “你还不救我!”余闲挣扎着吼道。 珑璟一愣。 就在他发愣的瞬息间,余闲身上猛地亮起光芒。 那是能够抵挡兽皇全力一击的力量。光芒中,余闲挣脱了束缚,再度飞遁。 珑璟没有第一时间追去,而是探查起附近。 发现周围压根没有其他人后,珑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于是,当余闲又一次被拦截下来时,看到的便是珑璟带着一丝怒容的脸庞。 无数漩涡将她包围,撕扯她的身躯。 好在有掌门给的宝物护身,这次她仍旧是成功逃脱。 余闲始终只朝着一个方向遁逃。 无涯海的西南方。 第一百七十三章 “镜师妹啊镜师妹,我这把可全压你身上了。” 余闲吞了一把丹药,惨白的脸恢复了些许血色,又在转瞬间重新变得苍白如纸。 速度提升再提升,但见霹雳划破黑暗,又闻雷鸣炸醒深海,炫目电光撕裂幽冥,一路驰往无涯海西南方。 海水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意味着余闲所处的位置越来越深。 狂暴的雷霆之力在体表游走炸裂,余闲死死注目前方,手里捏紧了掌门所给的宝物。 突然间,她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景象,瞳孔为之一缩。 远处,是一片更加深邃的幽暗。 无论多深的海底,都存在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海洋生灵,因此,总归是有零星的光亮的。 然而,前方那片深沉浓重的幽暗里,却什么都没有,如同漫漫长夜,透出一股诡异的死寂,令人感到不祥。 余闲速度不减,眼底却漫上警惕之意。狂雷凝聚成蛟龙模样,缠绕身躯,将她团团围护。 她的速度何等之快,不过弹指一瞬,便接近了那片寂静之地。 于是她便终于知道,那的的确确是一处死地。 没有植被,没有生灵,不存在任何活物,只有连绵的一望无际的冰冷沙砾。 赫然是海底的荒漠。 “还真是,啥都没有啊。” 余闲不禁喃喃道,旋即回过神,义无反顾地往荒漠深处冲。 正在这时,她猛地头皮发麻,针刺般的寒意窜上天灵。 在她上方,现出珑璟兽皇魁梧的身躯,与此同时,一片梦幻的朦胧蓝色光晕将她包裹。 从外看去,那唯美如梦的幽幽蓝华显化为一条栩栩如生的大鱼。而她正被大鱼含在口中,环护身躯的雷蛟顷刻间土崩瓦解。 余闲吐出一口鲜血,电光火石间,手里的宝物光芒大放,不仅冲破了大鱼的吞噬,更破除了珑璟兽皇对空间的封锁。 借此机会,余闲一举冲进了荒漠。 珑璟望着远去的雷电遁光,和那片死寂的荒漠,皱起了眉头。 他抬起脚,步伐迈到一半竟有了迟疑,片刻后,他落下步子,却是没有瞬移。 他就如余闲那般,驾起遁光进入荒漠,且只用出不到两成的速度,竭力收敛了自身气息,神情中有几许紧张与谨慎。 就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 余闲本来已经做好动用宝物里瞬移之力的准备了,但珑璟兽皇迟迟没有现身,叫她不由地感到疑惑。 尽管如此,她依旧不敢放慢速度。 随着深入荒漠,余闲很快有了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逐渐沸腾起来,几欲破体而出。 她的双目鼓胀,布满血丝,眼神有些混乱,频频闪现疯狂之色。 “哇!” 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余闲骈指点在眉心,雷光闪过,眼神重归清明。 “煞气?!” 余闲神情惊愕,脱口而出。 煞气是从前方传来。 余闲深吸一口气,索性将神识尽皆收回识海,再以雷霆之力守护,尽可能杜绝煞气对自己的影响。 直到经脉胀痛,寸寸欲裂,她才终于到达煞气的源头。 那是一条横亘于海底的、笔直的深渊裂缝,宽三丈,长则不见头尾。 裂缝两壁,平滑无比。即使是以化神修士的目力,也望不到底,恍若直达地心。 余闲愣愣地看着这处镜映容口中的“峡谷”,呆滞数息,用难以置信的语气涩声道: “这玩意儿该不会是……剑痕……?” …… 因为有了其他疗士的关系,镜映容清闲了许多,加上黄长老对她有意照顾,她又有了好些空闲。 趁着空闲,镜映容回到了琼琚飞地。 还没靠近她原先的洞府,一男一女的争吵声便传了过来。 “你凭什么管我,我想住哪就住哪,又没碍着你。” “你当我想管你?是你令我蒙羞,否则我管你干什么!” “怎么就蒙羞了,真好笑,我做什么坏事了,你说啊。” “你……” “说啊,说个清楚明白。哦还有,请问你是我什么人啊,就算我做了坏事,跟你有关系吗?” “……” 争吵中的正是苏恬苏焕两兄妹。 苏焕气得脸色铁青,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二人均没有发觉镜映容的到来,仍在洞府附近对峙。 苏恬哼了一声,道:“你不说我就回去了,我现在可累了,才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苏焕紧咬下唇,目光闪烁。 见他这般,苏恬倒也果决,径直转身欲回洞府。 她这一转,才发现了镜映容的身影。 “镜师姐!” 苏恬惊喜地叫道,朝镜映容小跑过来。 苏焕一愣,看向镜映容,眉心紧拧。 镜映容:“我来看你写的那个。” 苏恬脚步顿止,扁嘴道:“就不能说是来看我的嘛。” 镜映容:“顺便也可以看你。” 苏恬:“……” 这时,苏焕出声道:“镜师姐。” 镜映容冲他点下头。 苏焕目光有些复杂,看着镜映容欲言又止。 苏恬没理他,半推着镜映容往洞府里走。 “师姐我们进去聊。” 苏焕目睹两人进入洞府,眼眸蒙上一层阴影。 他袖中的拳头紧了紧,而后拂袖离去。 洞府里的装饰摆设与镜映容离开时没有多大改变,只多了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看上去更有生活气息。 两人在桌边坐下后,镜映容问道:“你们争吵的原因,和我有关吗?” “没有啊,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地跑来指责我一通,还叫我搬去别的地方住,我才做完宗门任务回来,累得半死,哪有心思跟他吵啊。” 苏恬嘟起嘴,同时为镜映容倒好茶水。 镜映容:“他对我有不满。” 苏恬捧着脸,咕哝道:“可能是因为他嫉妒我得到这座洞府,顺带就对师姐你有意见了,哼,小心眼。” 镜映容眨眨眼,不置可否。 苏恬拿出一摞纸页。 “你慢慢看,请容我打会儿坐,恢复恢复体力灵力。” 镜映容点了点头,翻动一下纸页。 “太少。” 苏恬:“……师姐,作为一位勤奋努力的小修士,我好忙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苏恬结束打坐,睁开眼就看见镜映容正对着纸页露出沉思之色。 “镜师姐,如果我哪里写得不够好,你就告诉我。” 苏恬往桌上一趴,黑白分明的眼睛期盼地看着镜映容。 镜映容指着翻开的那一页,道:“这段情节,我不是很懂。” 苏恬伸长脖子去瞄了一眼纸页上的内容,道:“这段没什么啊,就是终焉神尊为了救整座城的人,付出了一层修为的代价嘛。” 镜映容不解地道:“那座城里的人,她都不认识,与她完全没有关系,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恬:“因为她不忍心让无辜的人牺牲啊,她不是那种冷酷的性格……啊啊啊我不是说师姐你冷酷,我没有那个意思!” 镜映容点点头:“我知道。”又接着道:“那如果,城里的不是人,是妖兽呢?” “妖兽?唔……” 苏恬双眼望天,思索少时,收回视线,道:“依照我对她的设想,她就不会管了。” “为什么?” “因为妖兽伤人呀。” “可是人也会伤人,亦会害人、杀人。” “这个嘛,怎么解释好呢?”苏恬右手食指在桌面划来划去,“唔,也许可以这样说——对她而言,人是同类,妖兽不是。” 闻言,镜映容神色一动: “同类?” “对啊,因为是同类,所以不忍见其伤亡。” 镜映容垂眸思量,随后问道:“所有人都有这种情感吗?” 苏恬:“没有,有些人是不在乎这个的。说不定还有人把妖兽当同类呢。” 镜映容微微颔首,眼底思绪沉浮。 苏恬想起一事,忙道:“对了,我想给我写的这个故事起个名字,我已经想了好几个,师姐你帮我选一下。嗯,有《神尊归来》、《重踏道途》、《再凌云霄》、《这次也许不会爱你》……” 镜映容一边和苏恬讨论故事名字,一边在识海里和三灵对话。 她说道:“我的确没有把人当作同类。” 极界笔:“你本来就不是——咦等等,我也有点懵了,你现在,到底算不算人?” 极焰珠:“都怪那个小辈问的问题,‘人’到底是什么啊,怎么样才算是人,啊啊,我都乱了,好烦啊!” 极煞剑:“那你把什么当同类,器灵吗?” 镜映容沉默了,良久,她轻轻说出她曾说过的四个字: “我本器灵。” 而后话锋一转—— “可是现在,我不知道。” 识海里静默了一会儿。 “你把我们三个当什么?”极煞剑打破沉寂,问道。 镜映容:“伙伴,朋友,弟弟妹妹。” 极煞剑:“后面四个字给我去掉。” 镜映容:“我不。” 极焰珠:“你说错啦,我们没有性别,所以不是弟弟也不是妹妹。” “焰,你这重点抓得……”极界笔哭笑不得。 它转而对镜映容道:“你如今或许不能把我们当作同类,但我们在你心里的地位和意义,应当是没变的。” 镜映容:“嗯,一点也没有变。” 极界笔:“那不就没事了。说起来,我有一点不明白,这小辈写的故事,咱们以前不也遇到或听闻过类似的人和事么,为何当时你没有类似的感触和疑问?” 极焰珠:“诶就是,你听那些弟子倾诉的时候都不会有感觉,为什么看别人瞎编的故事,还会有情绪波动啊?” 镜映容理所当然地道:“因为,倾诉之事是真实的,编写的故事是虚假的。” 极煞剑:“什么道理,说明白点。” 镜映容:“真实的事件是与我无关的,虚假的故事……” 她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 极界笔:“你会把自己代入故事里?” 镜映容:“嗯。” 极焰珠:“哈?也就是说,你把自己当作终焉神尊了?” 镜映容:“……嗯。” 极界笔:“如果你是终焉神尊,那你会……” 镜映容想也不想地道:“先杀道侣。” “果然。” …… 虽然对眼前这处一看便知不是峡谷的“峡谷”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但是在察觉到身后迅速逼近的危机时,余闲仍是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深渊裂缝。 一入裂缝,煞气浓度陡增。即便有雷霆之力守护识海,余闲眼里依旧频频闪过狂乱杀意。 然而她别无选择,只能在裂缝中拼命下潜。 实际上,若是换了寻常化神修士在此,还未到裂缝,就早已被煞气侵袭,结局难料。 在离裂缝还有一段距离时,珑璟兽皇停了下来。 他清楚地看见余闲进入裂缝,而此地被悠久岁月消磨后残存的煞气,对有兽皇境界的他几乎全无影响。 但他却选择就此止步。凝望裂缝的双目中,盛满了畏惧。 他望着宛如深渊的裂缝,接着缓缓仰起头颅,望向头顶上方,仿佛在遥望某个不可触及的存在。 畏惧之下,堆砌着忌惮与仇恨。 珑璟兽皇退却了。他转身飞回到荒漠范围之外,然后左手手掌往下一压—— 在他脚下,海水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庞然巨物。 那是一只几如岛屿般庞大的古怪巨鱼,背上覆盖层层鳞甲,身躯修长,头上有角,双鳍似翼。看上去,似长鲸又似蛟龙。 怪鱼显然并非真正活物,而是珑璟兽皇以神通造就。 下一刻,巨大的怪鱼猛然崩解,化为无数透明小鱼。这些小鱼组成的鱼群,足以将整片荒漠环绕围起。 留下这一手后,珑璟兽皇使用瞬移返回了那处白骨祭坛所在。 那几只下属妖兽等在那里,见他回来,十级妖兽恭敬道:“王上,那个人修……” “不用管了。” 珑璟盯着身前矮小的祭坛,声音闷闷的,“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请恕属下愚笨,王上的意思是,那人已死,无需担心惊动人修,还是要我等勿将此事外传?” 十级妖兽小心翼翼地问道。 “都是。”珑璟叹了口气,低低道:“万一让他们知道了有人修闯入,不管有没有泄密,都要另择地方重新布置,那我们之前做的一切就全部白费了。” “属下遵命。” 珑璟声音渐低,闷声嘀咕着:“等阵眼完成,这个地方就没用了,泄不泄密,唔,以后就不关我的事了……” 在他沉闷的声线里,夹杂进了“喀嚓”的轻响,筑成祭坛的雪白骨骼表面,裂纹又扩大了几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在到达承受极限的前一刻,余闲停了下来。 此刻她仍未触到裂缝底部,虽然裂缝越往下越狭窄,但原本三丈的宽度眼下仅仅是收拢到了两丈有余。 在煞气的影响下,余闲双眼已是血红一片。她仰头望了一眼上方,幽冷黑寂的海水恍若没有星子的夜空,黑沉沉地倾轧而下。 眼中映入的景象不知令余闲想到了什么,微微勾动了嘴角。 她不再下潜,而是顺着裂缝的走向往前遁飞。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裂缝其中一端的尽头。 在尽头处,余闲观察半晌,彻底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她无声地笑起来。 随后,她折转上浮,离开裂缝,向荒漠之外飞去。 久未见珑璟兽皇,余闲眉目间的警惕之意丝毫不减。不过,当她察觉到荒漠之外、团团围绕的透明鱼群时,她反倒卸下了防备。 长柄巨斧横握在手,余闲一声大喝,腰肢一扭,巨斧飞旋,直如劈山开岭,劈斩出一道雷光四射的巨大弧形光刃,呼啸着斩入鱼群。 电芒爆闪,水流激荡,仿佛深海也为之一亮。 光刃快,鱼群却更快,瞬间就分开了一条道,令光刃劈空。下一瞬,大群大群的透明小鱼猛然汇聚融合,化为数只百丈长的巨鱼,张开巨嘴露出森牙利齿,迅猛无比地咬来。 余闲飞身后撤,巨鱼只咬住了她拖出的遁光残影,意料之中的没有追击,阔尾一摆转身撤回到荒漠范围之外,重新崩解为无数小鱼。 尽管因顾忌逆涯宫之故,珑璟兽皇施下的神通并不算强,但对于寻常化神修士乃至返虚修士而言,仍可称得上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壁。 “啧,得返虚才行啊,”余闲将巨斧扛在肩上,盯着那些游动不休的透明小鱼,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返虚……” 她看了一眼掌门赐予的宝物,又看向裂缝。 思索神色一闪而逝,余闲眼里露出跃跃欲试的神采,返回裂缝边上,双掌相对,中间一缕缕电光逐渐增强,编制成一颗空心的雷球。 某种看不见的能量被吸引过来,钻入雷球。 余闲刚恢复没多久的双眼又开始充斥血色。但在血色完全侵占眼白之前,她法诀一变,不再吸引能量,旋即雷球中心爆发出强烈的白光,响起阵阵轰鸣。 白光散后,里面的能量发生了某些变化。将这股能量纳入体内,余闲先是脸色微变,随即浮现大喜之色。 以雷炼煞。 再看裂缝时,她的目光已与看见宝藏无异。 …… “我觉得自己太倒霉了,做什么事都是差一点,总是不走运。” 言心轩,镜映容对面的人语气沮丧地抱怨道。 “当年第一次参加本门的收徒大会,路上发生意外,就迟了那么一天,没能赶上大会。等下一次,就超出了素人的年龄限制,万不得已只好先投靠一个门阀开始修炼。以至于第二次参加大会且通过以后,花了大把时间和精力去散功重修。” “在我重修出关的两天前,外门组织试炼活动,和我同一届的同门在试炼里要么得到前辈道法传承,要么拿到珍贵材料,人人都有好处,就我什么都没能赶上。” “参加外门大比,眼看要拿到晋升内门的资格了,之后就抽签抽到了同场最强者,唉,结果不说了。” “又等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晋入内门,去承道殿兑换功法,发现贡献点差了一点,就先去赚贡献点。等我赚够点数,恰巧遇上宗门制度调整,功法的兑换点数全都上涨,只好又去想办法赚。” “出外务时获知异宝或者机缘的消息线索,每次我拼尽全力赶去,最后都是迟人一步,眼看着好东西全都被人取走,对方的修为实力还都刚好强我一头。” “就连遇到了突破修为的契机,也经常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放弃或是错过,憋着等待下一次机会。” 说到这儿,对方懊恼消沉的情绪几乎能显化出实质,如同厚重得能降下大雨的铅云。 “这种事情太多了……我为什么能运气差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倒霉?” 镜映容:“你需要建议吗?” 对方:“建议,唉,你能有什么好建议……说说看。” 镜映容:“试试当疗士。” 对方诧异道:“疗士?当疗士就可以不那么倒霉?是你的亲身经验么?” 镜映容:“我觉得自己不倒霉。” “真的?”对方半信半疑地道。 “真的。” “那行,我有空来试试,就是不知道我会不会倒霉到连疗士也当不成……” 对方唉声叹气地走了。 极界笔道:“等他当了疗士,他就会知道,比他倒霉的人多了去了。” 极焰珠:“就是。什么发现养父是杀父仇人的,被人栽赃陷害却没人相信自己的,道侣被杀凶手是大门派高层的,练功出了岔子前程尽毁的……” 极焰珠盘点起这段时日以来,镜映容作为疗士,从病人口中听到的各种故事。 它总结道:“到时候说不定他还会觉得自己挺幸运。” 极煞剑:“这算以毒攻毒?” 镜映容:“嗯。” 这时,林执事来找,说是黄长老那边有事,叫镜映容过去一趟。 到了地方,在场的除了黄长老,还另坐了一位中年样貌的男性修士。 黄长老对男性修士笑道:“她便是小镜。”又接着对镜映容道:“这位是山海堂主事人,晁尘晁长老。” 镜映容:“见过晁长老。” 晁长老微微颔首,温声问道:“你认识薛霏?” 镜映容:“见过一次。” 晁长老意有所指地道:“偶然听它提过你,本门其它高阶妖兽似乎对你也有所耳闻。” 镜映容:“……” 极界笔:“我就说你解释不清了。” 晁长老像是误解了镜映容的沉默,打了个哈哈,道:“别紧张,我此番来与你们黄长老闲聊,听她对你多有赞誉,又是耳熟的名字,才想着见一见你。” 镜映容:“嗯。” 晁长老:“能在言心轩做这么长久,说明,你的耐心与脾性都是极好的。” 镜映容意识到了他话里的未尽之言,问道:“有事吗?” 晁长老犹豫了一下,用试探的口吻道:“你……喜欢妖兽不?”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听这话,极界笔立马说道:“解释的机会来了。” 镜映容老实回答道:“我喜欢喜欢我的。” “这……” 晁长老愣了愣,纠结地皱起眉头。 他似是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言明。 一旁,黄长老咯咯轻笑,道:“哎呀,还是让我来说。” 她看向镜映容,道:“晁长老主事的山海堂,是统管本门灵兽之所。近日以来,其下有一只灵兽情绪不佳,将堂中弟子折腾得不得安宁,俱是难以忍受。晁长老与我抱怨此事,又听我提到你,若我没猜错,他啊,是动了挖墙脚的心思了。” 晁长老苦笑道:“你又拿我说笑,借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挖你的墙脚啊。” 黄长老但笑不语。 晁长老对镜映容道:“那只灵兽将照料它的弟子全都逼走了,再足的耐心,也架不住它刻意刁难。奈何情况特殊,没个人照看它又不行,我愁得很呐!” 他愁闷地叹气,又道:“我是想着,能得黄长老青眼,你的耐性定是比寻常人好得多的,说不定能受得了它的脾气,要是你不排斥照料妖兽,愿意来帮忙……” 说着,晁长老便心虚地朝黄长老瞟去。 晁长老的小眼神逗得黄长老忍俊不禁,促狭道:“还说不是来挖墙脚的。” “不敢不敢,”晁长老慌忙摆手,“人还是你这儿的人,最多最多,需要抽那么一丁点时间到我那边去。” 他伸出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掐成一个留了一点空隙的圆。 黄长老弯了眉眼,笑吟吟道:“好说,好说,只要小镜同意,我倒也没有意见。” 晁长老把满怀期望的视线投向镜映容。 镜映容:“是十级妖兽吗?” 晁长老:“对对,十级妖兽。别怕,本门饲养的灵兽受宗门秘法控制,不能伤害……” 他话未说完,就听见镜映容干脆利落的四个字:“我不同意。” 晁长老当场呆住,黄长老笑容未变。 “为何不同意啊?” 回过神后,晁长老讶异地问道,并无不满。 镜映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很方便。” 识海里,极煞剑嗤笑道:“是不方便伪装修为。” 镜映容:“嗯。” 极煞剑:“上次谁说的会继续努力来着?” 镜映容:“……” 极界笔:“你行了你,镜子一有空就练习,你是没注意还是怎么着?实力太高气息不好伪装也怪不了她啊。” 镜映容加重语气:“嗯!” 极煞剑轻哼一声。 极界笔:“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可以瞒过十级妖兽了,大不了我帮你隔断气息。” 晁长老没有对镜映容简短含糊的回答追根究底,只遗憾地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唉,人有不好的情绪,还可来言心轩倾吐;这妖兽闹起性子,都不知该如何安抚,更何况是极不亲人的啸月天狼……” 镜映容目光一动:“啸月天狼?” 晁长老:“是啊,你不知道么?啸月天狼岳霄,年纪比我和黄长老加起来都大,称得上本门元老了,内门弟子不知道它的可不多。” 镜映容:“我同意了。” 晁长老:“啊?” 黄长老亦是一愣:“改主意了?” 镜映容点点头:“嗯。” 晁长老顿时脸上笑开了:“那敢情好,黄长老你看这……” 黄长老笑着道:“都说了我没有意见,还怕我出尔反尔不成?倒是你,可别亏待我这儿的人。” 晁长老一挺胸脯:“那是自然。”接着对镜映容道:“酬劳定不叫你失望。来,把这个拿着,等你有空了,来宇命城的山海堂总堂找我,我带你过去。” 他交给镜映容一块令牌,和颜悦色地道。 镜映容收了令牌,又听晁长老在那儿嘀咕:“原来是喜欢走兽,怪不得没看上薛霏。” 镜映容:“……” 两位长老还有事要谈,镜映容先行离开大殿。 极焰珠道:“那只啸月天狼,镜子你认识的?” 不等镜映容回答,极界笔就道:“是当年被她‘捡’回来的那只小白狗,我没记错的话,种族就是啸月天狼。” 极焰珠恍然:“是它呀,我都忘了。它居然还活着?十级妖兽,又不是长寿的妖族,活得也算久了。” …… 镜映容离开后,黄长老笑眯眯地对晁长老说道:“人呢,我是放了。那你可否告诉我,岳霄到底是为了什么耍性子?若说是不清楚,那你这山海堂主事人,可有失职之嫌了。” 看着黄长老眉眼含笑的模样,晁长老却是打了个哆嗦,叹道:“我真不是有意糊弄你,真正的原因我们确实不太清楚,岳霄它又不说。只是有猜测,它或许是因为感觉到自己寿元要尽了,所以产生了情绪上的起伏不稳。” 黄长老笑容淡去,黛眉轻蹙:“寿元么,不无可能……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的确有些棘手。” 晁长老:“可不是么,本来就够愁人了,前不久我又接到掌门传令,说过些时候御妖宗要派遣精英来本门参习,需要接触咱们饲养的灵兽,命我做好准备,妥帖接待。岳霄眼下这个情形,万一到时候给我捅出什么篓子,我挨罚事小,让本门丢面子事大。” 他叹了口气,转过话头,道:“要是这个镜映容能引导它稳定住情绪就好了,再不济,搞清楚它究竟在烦躁什么,多少也是有用的。但无论如何,你肯将她借给我,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多谢。” 黄长老掩唇低笑:“不用客气,放她去帮你,可不是为了你。” 晁长老讶然:“不是为了我,难道是为了她?” “正是。” 黄长老点头,“小镜的性子很是有趣,不过她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我也给不了答案。是以,她若能换一种接触对象,也许会有更多的想法。” 晁长老:“……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黄长老:“那我换一个问题问你。” “你问。” “似岳霄这般开了灵智、知情有欲的妖兽,与人相比,除了身躯不同,还有什么不同?” 晁长老被问得怔住,映入眼中的,是黄长老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刚送走一名因不满宗门某些制度而愤懑不平怨天尤人的病人,极煞剑忍不住道:“我发现来这里的弟子,大多数归根究底都是一个毛病。” 极界笔:“什么?” 极煞剑:“修为太低而想得太多。” 极界笔哈哈大笑:“小辈么,总有些年少意气,就连烦恼都是丰富多样。” 镜映容把令牌放进桌上一只异兽摆件的嘴部,两颗以某种晶石制成的眼珠亮了一亮,房间中央的地面分开,露出一处向下的台阶。 沿着台阶往下,踏进一条甬道。走到甬道尽头,再以令牌打开一扇门,门后是一条垂直向上的五彩光柱。 镜映容的身影没入光柱中,光芒闪过,现身之地是言心轩后面一座僻静花园的凉亭里。 这是疗士专用的出入口,能够尽量不暴露疗士的身份,即使有外人看到,也难猜测出哪位疗士在哪个房间。 镜映容离开言心轩,去到了宇命城。 山海堂总堂与别处最大的区别,便是有许多四阁之人进进出出,其中尤以丹师和符师居多。 大堂中当值的长老接过镜映容给的令牌一看,不敢怠慢,当即知会了晁长老。 等待晁长老时,镜映容去大堂左侧的大殿转了转。左侧大殿是类似店铺的建筑,专门出售来自妖兽的各类材料,爪牙、鳞甲、羽毛、血液等等,还有妖兽的伴生灵植与伴生矿物之类,引得众多四阁之人在此地流连。 “姑娘姑娘,你看这束玉丹丝,拿来熔炼进你身上那件法宝不是正好?这可是八级妖兽玉卷冰蚕出产,品质经宗门检验认证,绝对有保障。” 一名当值弟子热情地朝镜映容招呼道,视线不住地往她臂弯间的云罗上瞟。 镜映容摇头:“不用。” 对方也不气馁,将另一个盒子推过来:“那你再看看这块妙霞晶,是九级妖兽异瞳妖猫天天抱着,历经数载转化得来的。找个好的铸器师熔进法宝里,可以极大地增强法宝的防御力,运气好的话还能提升法宝位阶。嗯?还是用不着?那你背上那把剑用得着吗?姑娘你这么好看,这把剑若是外观更亮眼些就更配你了,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这瓶八级妖兽幻彩灵狐的血?” 极煞剑:“……” 极界笔:“淡定淡定,神物自晦,神物自晦……噗。” 极焰珠也跟着:“噗。” 极煞剑:“笑什么笑!” 镜映容:“要买吗?买几瓶?” 极煞剑:“买什么买,你居然还问——不对,你故意的是不是?!” 镜映容不做回应,只顾对那名弟子道:“都不用,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那你自己随便看看,有需要的话就叫我。” 说完,对方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镜映容扫视一圈周围的热闹景象。人们或是比较着某几种材料孰优孰劣,或是询问着某种紧缺的材料何时有货,或是为了争抢某些材料爆发口角甚至动手。可谓人声喧嚷,宝光飞扬,无数珍贵材料散发的各色光华辉映四方。 她在识海中说道:“他们的预想实现了。” 虽然她没有明说“他们”是谁,但三灵俱是了然。 极界笔:“是啊,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当初还只是一个雏形。” 极焰珠:“那时候连山海堂都还没有呢,妖兽也没几只,驭兽这个技艺更是没几个人去学。现在么,不说低阶妖兽,八级以上的妖兽也有不少了。” 正说着,晁长老到了。 “没等太久?我这就带你去岳霄那儿。” “好。” …… 云霄之上,以太岳神山为中心,悬浮着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山峰岛屿及陆地,而在靠近外围的位置,则存在着大量的“碎片”。其中一部分碎片,便是十级妖兽的洞府。 除了伴侣,绝大多数十级妖兽都不会与其它妖兽共居一地,它们的领地范围通常极广。因此,太初观将它们的洞府变成了独立的悬浮之物,比如飞雪雕薛霏的雪华山、朱凰红绯的红莲池,都是单独的一块地盘。虽然这些妖兽洞府地盘本身面积广阔,但与琼琚飞地、瑛瑜岛和岁游山等地方相比,就与碎片差不多了。 啸月天狼岳霄的洞府名为月崖,从远处望去,只见大地上有一危峰兀立,陡峭无比。那座孤峰一面是嶙峋山石,枯草零星,另一面,则是壁立千仞,下临无地。乍眼一看,如同天上月牙坠入大地,露出地面半截。 这座孤峰显然便是此地“月崖”之名的由来。而此时此刻,孤峰顶上,正趴着一只银白皮毛的巨大苍狼。 苍狼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还没它爪趾大的一名弟子,琥珀色的兽瞳射出冷厉寒光。 “我说过,我要的是五百六十年份的八芝草。你觉得,你拿对了东西?” 它口吐人言,音色沙哑,声线低沉,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那名弟子脸色微白,捧着八芝草的手都在轻颤,强自镇定道:“对、对的,这就是长了五百六十年的八芝草。” “是五百六十二年。” 岳霄抽动鼻子,低下头颅,逼近弟子,“你想糊弄我?” 弟子的视野被一张一合的血盆大口占据,从中呼出的热气对他而言好似飓风,险些将他吹翻。 尽管明知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仍是浑身汗毛乍起,欲哭无泪地道:“就两年啊,哪有区别,不带这么精确的啊。” 岳霄冷冷地盯着他,瞳孔缩成竖直的尖细形状,声线更沉三分。 “多一年,少一年,都不行。怎么,偌大太初观,连区区五百六十年份的八芝草都没有?还是说——” 它抬起左前腿,探出比人还长的弯刀般的利爪,爪尖在弟子肩头一点一点。 “是你偷懒不去找?” “我偷懒?我把瑛瑜岛上七城十二街都找遍了才找到这么一株。得是五百六十年份的,还得是绿蕊白叶不能有杂色的,见过阳光的不要,沾过炎气的不要,还必须五天之内给你找过来,我已经竭尽所能了!” 那名弟子怒火上头,把八芝草往地上一摔:“我不伺候你了,这活儿我不干了!” 他转身欲走,却见前方半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人,其中一人是他认识的。 “晁长老……” 第一百七十八章 晁长老冲该名弟子一点头,道:“去忙你的。” “是。” 弟子松了口气,忍不住瞄了晁长老身后的镜映容一眼,随即低下头匆匆离去。 晁长老看向岳霄。 “又被你气走一个。你要是不喜欢有人在边上,那你安安分分呆在这儿,我也就叫他们不来烦你。可你一会儿要这般一会儿要那般,折腾来折腾去,我也只能叫人照看着你。你究竟有什么不高兴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岳霄爪子往下一砸,孤峰所矗立的这块大地上,原本茁壮生长的灵花异草,顷刻间全都有了打蔫儿的迹象。 晁长老看得眼角抽搐。 “我没什么不高兴的。如果要有,那也是你们的缘故。晁尘,你山海堂的这些人,是越发不中用了。” 岳霄双目越发冰冷,周遭温度似也急速降下,朔风瑟瑟,一片肃杀。 “难道不是你无理取闹?岳霄,不要以为你修为高资历老,就可以得寸进尺任性妄为!” 晁长老袖袍一甩,气得脸色发青。 岳霄露出极为人性化的讥笑的表情,道:“我没有触犯任何一条门规,这也叫任性?怎么,你想惩戒我么?或者,干脆杀了我?” “你!” “不如就杀了我,我这一身血肉筋骨,想必勉强能入你们的眼?” 岳霄满脸嘲讽。 晁长老铁青着脸,手指着岳霄,似乎想发火。 然而当怒气到达顶峰时,那股气劲却是一下子泄掉。他重重一叹,道: “你何出此言啊,宗门从不曾亏待你,你往日也不是这副性子,怎么突然就……” 晁长老话语未尽,摇头叹息。 岳霄冷目以对。 下一刻,它蓦地把视线落到镜映容身上,道:“她又是谁?” 晁长老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侧身对镜映容道:“让你看笑话了。” 镜映容:“没事。” 她神情淡然地端量着岳霄,不似其他同阶弟子初见十级妖兽时多少怀有紧张或防备,晁长老心下惊奇的同时,信心又足了几分。 “她是来看顾你的新人。” 晁长老介绍了镜映容的名字。 “新人?” 岳霄头一歪,越过晁长老,将鼻头凑到镜映容跟前,“山海堂没人了?” 它的鼻头比镜映容整个人还高,过大的体型差距带来极强的视觉冲击。 晁长老未来得及答话,镜映容就说道:“你对眼了。” 岳霄:“……” 它猛地缩头,为了盯镜映容而过度靠拢的眼珠子随即恢复正常。 “你有什么能耐看顾我?” 岳霄语气不悦,隐透出一丝示威的意味。 镜映容略一沉吟,手里出现一物: “我有五百六十年份的八芝草,绿蕊白叶,没有杂色,未见阳光,未沾炎气。” 岳霄目光转向她手中的八芝草。 它抽动鼻子轻嗅,接着便沉默了。 过了数息,它才闷声道:“那又如何?” 见岳霄有找茬拒绝镜映容看顾它的架势,晁长老急忙道:“小镜是我请来的人,有没有能耐你试试便知。岳霄,你别逼得我亲自来守着你。” 岳霄哼了一声,不再作答。 晁长老转头对镜映容道:“有劳你了。它若是捣乱,你能劝就劝,若是无法劝阻,不要硬拦,及时通知值守之人就好。” 镜映容:“好。” “你有事需要暂离的话,也是跟值守的领事说一声。如果哪天你不想做了,直接跟我说便是。” 晁长老没有避讳岳霄,当面给镜映容交待起事项。 岳霄的视线在晁长老和镜映容之间来回移动,渐渐地停留在了镜映容那边。 它看着与晁长老从容交谈的镜映容,不知想到了什么,兽瞳中的阴冷淡去些许。 末了,晁长老离开,留下岳霄和镜映容大眼看小眼。 镜映容在晁长老给的储物手镯里找了找,取出一把大得夸张的刷子模样的东西,问道:“要梳毛吗?” 岳霄:“……” 它再度抽动鼻子,仔细捕捉着来自镜映容的气息。 半晌,它眯起双眼,意味深长地道:“你的修为,有点怪啊。” 镜映容:“……” 镜映容默默抱紧了巨型梳毛刷的刷柄。 岳霄扬起下颌,眼神轻蔑。 “元婴?化神?哼,是什么修为都没用,少来你们人修扮猪吃虎的那套。” 闻言,镜映容反倒是放松了。 识海里,极界笔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进步了进步了。” 极煞剑:“进步?这不还是被发现了?” 极焰珠:“你傻啊,没往洞真以上猜那就是进步。” 极煞剑:“你说谁傻?!” 镜映容没有理会识海里的吵闹,收回了梳毛刷,对岳霄道:“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这么急着献殷勤?晁尘给了你多大的好处?” 岳霄用讥讽的口吻说道。 镜映容:“按天数计,一天三千贡献点。事成之后,还有重礼。” “哈,他倒真看得起我。” 岳霄冷笑不已,“那就让我看看,你能赚到多少。” 说罢,岳霄站起来,迈动四足,原地转了一圈,重新盯向镜映容。 “给我找三朵一千一百年份的狂刃花,一棵变异成紫纹的七百年份爻水木,两枚及时采摘未沾地气的子伽果。” 它顿了顿,故意放缓语速,语声沉沉地道:“你有六天时间。这些东西都是太初观特产,别跟我说找不到。要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还有脸呆下去?” 说完后,岳霄眼底流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然而,出乎它意料的是,镜映容没有面露难色或是有生气的迹象。她只是出示了自己的身份令牌,道:“一共八十七万贡献点。” 岳霄愣住,又即刻反应过来,轻轻一哼,抬起了右前爪。 右爪的粉色肉垫表面亮起光芒,显现出与身份令牌相似的图案。一束光从图案中射出,没入镜映容的身份令牌。 镜映容确认完毕收到的贡献点数无误,手一挥,数株灵植出现在身前。 岳霄呆愣片刻,使劲一嗅,完全陷入了震惊和错愕中。 “你是有备而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是。” 镜映容坦然地否认,“恰好都有。” 岳霄双眼微眯,不知信与不信。 极界笔说道:“都是清给你的?” 镜映容:“嗯。” 极煞剑:“它恨不得把岛上的灵植全让你带上。” 岳霄没有追问,冷哼道:“这关算你过了。” 它张开嘴,一口将比起它来甚为渺小的数株灵植吞下。 接着,岳霄甩了甩尾巴,转头向各方张望,像是在盘算什么。 它最后择定了一个方向,四足踏虚,凌空奔跑起来,全然没顾镜映容。 镜映容一言不发地跟在它边上御器飞行。 岳霄银白的皮毛在日光下淌着耀眼瑰丽的流光。它用余光瞄向身旁,发觉镜映容竟能跟上它的速度且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后,低低地哼了一声。 它的目标是一块浮空的陆地。这块陆地有山林河谷,也有沙漠海洋,每一处都生存着九级以下的妖兽。所有妖兽都被隔开,被单独饲养在一方区域里。 除了妖兽,还有不少太初观弟子,有些是在练习驭兽之术,有些是在照料妖兽,还有些则是在和妖兽嬉戏玩耍。 岳霄直奔陆地而去。镜映容看它一眼,直接通知了山海堂的值守之人。 飞临陆地上空时,岳霄迅速降下高度,故意放出威压,在大地上纵横飞掠。 一众弟子只觉头上一暗,仿佛大片乌云掠过,旋即便是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还没等他们喘口气,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在十级妖兽的威压刺激下,原本乖顺的妖兽们登时暴动,或是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或是趴伏在地以示臣服,更多的开始疯狂冲击起作隔离用的阵法,甚至还有对弟子发起攻击的。 大陆上瞬间混乱无比,妖兽的嘶吼声和弟子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夹杂着不明显的打斗声响,先前平和的景象被破坏殆尽。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扫了一眼自己的捣乱成果,遂扬长而去。 因镜映容通知及时,山海堂的一行长老和弟子很快赶到,看着眼前的混乱场景,一个个皆是眉头紧皱。 “岳霄实在太过分了!” “它到底想干什么?再这样下去本门还能容它?” “它一不犯门规二没害出人命,还真拿它没办法。而且你看,它行经的路线都是妖兽相对较弱的,没一个人因此受伤,想给它安个罪名都不行。” “唉,这一天天的,它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山海堂的人一边抱怨一边安抚妖兽恢复秩序。 这时候岳霄已经回到了月崖。它卧在孤峰峰顶,脑袋搁在交叠的前腿上,懒洋洋的样子。 “你连劝都不劝我,对得起晁尘给你的酬劳?”它望着天际浓醉迷人的晚霞,说道。 镜映容亦是望着相同的远方,道:“那是没有用的。” “那你觉得什么是有用的?” “了解你因何悲伤。” 岳霄猛地抬起头,唰地扭头看她。 “你说什么?我,悲伤?” 镜映容点头:“你很难过。” 停顿一瞬,她又补充道:“还有一点愤怒。” 岳霄直直地盯着她,眼神尖锐得如若针刺。 镜映容不为所动。 良久,岳霄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凝望天边。 镜映容看了看孤峰下方的大地,道:“我去察看灵植。” 岳霄像是没听到般,没有吭声。 镜映容飞下孤峰,落入树林里。妖兽久居盘桓之处受其气息浸润,天长日久,便会诞生出与其有关的特殊植物及矿石,十级妖兽的领地更是如此,奇花异草、灵木宝果时而见到。 十级妖兽看不上这些材料宝物,通常会选择交给宗门换取贡献点,于是山海堂的弟子便会定期察看和收取这些东西。现在镜映容负责照看岳霄,这项事务自然就归她管。 晚霞随着夕阳一同消逝,夜幕降下,明月升起。 镜映容正在采摘一树熟透的纱黄果,忽听一声高亢悠远的狼嚎: “嗷呜——” 岳霄向着天上玉盘引颈嗥叫,余音久久未散,透出几分苍凉。 夜风拂动它蓬松柔软的鬃毛,在皎洁月色中宛若飘飞的流云。 它只叫了这一声,静立许久,重新趴下了。 镜映容耳边响起岳霄的声音:“给我梳毛。” 镜映容应声后飞回峰顶,取出巨型梳毛刷。 她略作考虑,用灵力控制梳毛刷,从岳霄头顶开始梳起。 “太轻了,重一点。” 梳第一下时,岳霄不满地道。 它迟迟没等来第二下。 “怎么停下了?” 岳霄睁开半阖着的眼,看向镜映容。 镜映容:“你掉毛。” 岳霄:“掉毛有什么奇怪的?你……” 它突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它看到了梳毛刷上,大团大团的银白色毛发。 镜映容:“很严重。” 岳霄:“……” 镜映容:“你快秃了。” 岳霄:“……” 它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毛发,似乎不可置信,又似乎是想起了别的什么,怔怔失神。 镜映容:“需要治疗吗?” “……不用了。” 岳霄回过神,低哑着嗓子道,“继续。” 镜映容想了想,道:“你变小,我用手,就不会掉太多。” 岳霄犹豫了一下,道:“好。” 它周身泛起银光,巨大的光团呼吸间缩小,光芒散去后,它的身躯变得和凡俗野狼差不多大小。 镜映容坐在它身畔,用手从它脑袋顺着脊背摸到尾部,来回反复。 岳霄双耳倒伏,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镜映容蓦地出声道:“很久没有人给你梳毛了,所以你不知道。” 岳霄轻哼道:“是我不让他们梳。” “为什么要我梳?” “你比他们好一点,没那么恶心。” “恶心?” “对,恶心。” 说完这句后,岳霄就完全闭上了眼,表示不想再聊。 一夜过去,天色将明时,岳霄睁开眼,道:“够了。” 镜映容收回手。 岳霄站起身,光芒闪过,变回庞然真身。 它又开始朝各方张望,大约是在筹算去哪儿惹乱子。 但是没过一会儿,它就兴致缺缺地趴下了。 “我有点冷,”它瞅着镜映容,“你帮我找点火来。” 第一百八十章 镜映容刚一答应,识海里极焰珠就嚷嚷起来:“要火是?让我给它来两下!” 极界笔:“别了,你一上它还能活?” 极焰珠:“谁让它没事找事刁难镜子,十级妖兽,说什么冷啊!” 镜映容却道:“它没有说谎。” 极焰珠:“哈?它是真的冷?” 极界笔:“它看起来无伤无病,灵力运转也没有问题。会觉得冷,嗯……加上严重掉毛,有点像是——” 极煞剑:“寿尽将死。” 极焰珠:“咦,这么说的话,它是不是因为害怕面对死亡,才性情大变的啊?” 极界笔:“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镜映容回到瑛瑜岛,神识一扫,找上了巫曜宸。 此时巫曜宸正在瑛山山顶,和一人打得难分难解。 帝锋剑挑飞对方的术法攻击,赤色烈焰将大地焚烤至干裂,对方身后的洞府若非有阵法护持,怕是早被殃及。 巫曜宸的修为实力与对方存在差距,总体是落了下风。可他偏生招招用尽全力,帝锋剑劈斩撩刺只攻不守,全然不顾自身血染衣衫,端的是无惧无畏。 “巫师弟!你就一定要这般不识好歹么!” 对方也有负伤,但伤势要比巫曜宸好上太多,激斗之余大声喝问。 巫曜宸笑了笑,赤焰燃烧的长剑瞬间刺进对方身前的流沙龙卷。飞旋的锋利沙粒将他外衣绞碎,握剑的手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直将长剑往对方胸口刺去。 对方不敢下杀手,但如此一来,以他二人的实力差距,又没法真正彻底压制巫曜宸,只好退让一步。 对方这一退,巫曜宸竟也同时收手。他看了眼自己快被绞成烂泥差点握不住剑的手,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还有余力冲对方笑道: “今日有事,在下失陪了。改日再来领教冯师兄的高招。” 对方这下不乐意了:“岂能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巫曜宸轻飘飘地道:“哦,我认输。” “你!” “冯师兄如若还想继续,那在下也自当奉陪。” 对方脸色铁青。然而,两人都明白,再打下去除了增添伤势以外,打不出什么名堂。是以对方只能恨恨地回到洞府。 见战斗止歇,周围观战的弟子大多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又因担心惹恼了居于山顶的这些内门精英,匆忙作鸟兽散。 只有一个人,站在原地没动。 巫曜宸飞过去,道:“劳镜师姐久等。” 镜映容:“不久。” 她看了一眼那名弟子的洞府,道:“你想胜他,不是很容易。” 巫曜宸:“我知道。其实我今日本来没想找他的,没成想,比他稍弱的师兄师姐们都不在。来都来了,不能空跑一趟。” 他边说边服下丹药,血肉模糊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镜映容:“他们‘出外务’去了吗?” 巫曜宸眉一挑,笑起来:“师姐你也知道?尹雪泽来得太勤快,他们只好出外务了。” 镜映容:“你来得不勤快吗?” “我么,我大部分时间呆在悟道塔和神斗宫这些地方,隔一段时间来一次。尹雪泽不一样,他擅长用实战来提升实力,所以来得比我勤快多了。” 镜映容点点头。 巫曜宸转过话题:“不知师姐有何事找我?” 镜映容:“买一点火。” 巫曜宸一愣:“买我的朱曦真炎?” 镜映容:“嗯。” 她把原因简略地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此事没什么难的。如果是给十级妖兽取暖的话,那我再向师姐你推荐一物。” 巫曜宸手掌一翻,掌中出现一块深红色燃着点点火星的矿石。 “此物名为炎狱熔石,天底下只我帝熔一族出产,可将朱曦真炎的效果发挥到最大,我这把帝锋剑铸炼时就熔进了炎狱熔石的精华。师姐你要不要买几块?” 镜映容盯着炎狱熔石看了会儿,抬头看向巫曜宸。 “你缺贡献点?” “为何这么问?” “你以前会白送。” “……” 巫曜宸摸摸鼻子,讪讪道:“缺暂时是不缺的。不过悟道塔那些地方太耗费贡献点,我又没做宗门任务,总不能坐吃山空……” 镜映容:“知道了。我买一百块。” “师姐出手阔绰啊。” “岳霄付账。” “……” …… 镜映容返回月崖。 “这么快就找来了?普通的火对我没用,你该知道?” 岳霄维持着镜映容离开时的姿势,百无聊奈地趴在那儿。 镜映容:“嗯。总共花费三百万贡献点。” 岳霄眼珠一动:“什么火这么贵?” 虽然这样问了,它却是没等镜映容回答就抬起爪子把贡献点传了过去。 镜映容答道:“朱曦真炎。” 话音落下,云罗舒展,绕着岳霄飞舞一圈,一百块赤焰狂舞、金芒闪闪的炎狱熔石均匀地围绕分布在岳霄身周。 周遭温度陡然上升,孤峰上一些山石甚至有了熔化的迹象。 然而岳霄却龇出獠牙,尾巴一甩,砸得碎石四溅。 “我不要这个火,换个!” 它话语里带着怒气,极为不满。 极焰珠:“还是让我——” 极界笔:“等一下,听它说完。” 岳霄接着道:“这火有大日之力,我不喜欢。” 极界笔:“是了,啸月天狼喜月不喜日,喜阴不喜阳,帝熔族的火确实不适合它。” 镜映容不以为忤,对岳霄道:“好,稍等。” 岳霄愣了一下,似是镜映容的反应令它感到意外。它眼里露出迟疑之色,在镜映容动身欲离之际,出声道:“等等。” 镜映容停下,回头看它。 岳霄:“……也算暖和,不用换了。” 镜映容:“好。” 岳霄:“就这样给我梳毛,掉毛别管。” 镜映容依言取出梳毛刷。 柔顺蓬软的银白长毛从刷齿中滑过,一部分被连根带走。 掉落的毛发一团一团地飘到岳霄跟前,它用两只前爪把毛发收集起来,团成球压实。 镜映容:“你在做什么?” 岳霄冷声道:“秘密。” 镜映容便不问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忽然飞过一道火红的身影。 双翼燃火,身姿修长,尾羽华美炽烈,正是另一只十级妖兽,朱凰。 朱凰本是飞向这边,还未及近,就猛地扇动羽翼转了向。 岳霄将爪子里的毛球往身子底下一塞,道:“红绯,我不吃鸟。” 朱凰红绯身形一顿,然后不情不愿地转身朝这边飞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红绯悬停在岳霄前方的空中,道:“你有事吗?” 它的声音婉转空灵,语气有些冷淡。 岳霄:“不是你先朝这边飞的?” 红绯“哦”了一声,淡淡道:“我察觉到朱曦真炎的气息,以为新来了赤乌或是曙雀,便过来瞧一眼,没想到是你在烤火。” 它顿了一下,口吻多了几许认真:“需要火,为何不找我?” 岳霄:“用不着。” “好。” 红绯没有生气。它的视线转向镜映容,“新面孔。你叫什么名字?” “镜映容。” “嗯?” 红绯呆了一呆,后道:“认识余闲吗?” 镜映容:“认识。” 红绯的眼神登时变得古怪起来,盯着镜映容上下打量。 “岳霄,余闲没跟你提过她?” “不知道,我一向懒得听她废话。” 岳霄抬起前爪挥动两下,将红绯的视线强行引到自己身上,道:“给我几片你的羽毛。” 红绯:“拿来做什么?” 岳霄:“与你无关,不给算了。” 红绯不言语,弯下优美的颈项,从身躯上啄取羽毛。 岳霄又道:“要不同颜色的。” 红绯:“……” 最后它将橘黄、朱红、品红、正红、赫赤等等色彩相近但有所差异的羽毛分别取了一两片交给岳霄。 “谢了。” 岳霄飞快地把这些羽毛收好。 红绯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你是前辈。” 岳霄哼哼两声。 红绯:“还有事吗?” 岳霄:“没有……对了,红绯。” 它犹豫了一瞬,才道:“你有想过成为兽皇么?” 红绯有点惊讶,几乎没有迟疑,果断地道“自然,我日夜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成就兽皇之尊。” 岳霄:“你有多大把握?” 红绯仰起头,头顶火云般的羽冠将它衬托得美丽而高贵。 “十成。” 岳霄不说话了。 红绯双翼一振,正要离开,岳霄又说了句:“替我把薛霏和夜渊叫来。” 红绯疑惑不解地看了一眼岳霄,没有详问,道了个“好”字。 红绯飞远后,岳霄对镜映容道:“我不清楚余闲那个小崽子说过什么,不过看来最好不要让它们看到你,我不想听它们嚷嚷。” 镜映容:“要我避开吗?” “不用。” 岳霄说着,大尾巴一甩,将镜映容整个人圈在里面,蓬松的毛发淹没了她,就像陷入茫茫无际的云海里。 镜映容伸手摸了一把岳霄的尾巴毛。相比于其它部位的毛发,尾巴毛要硬一些粗一些,毛尖甚至闪着寒光。不过当这些堪比法宝的毛发贴近镜映容的身躯时,变得柔软了许多。 不一会儿,一只雪白的妖禽和一只漆黑的妖蛟进入岳霄的视野。 薛霏道:“老岳你找我们干嘛?——你边上怎么那么多火石头?” 同为十级妖兽的暝蛟夜渊在空中盘起如同河川的庞大身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岳霄。 岳霄忽略了第二个问题,道:“要点你们的羽毛和鳞片,别多问。” 薛霏:“不问就不问,不就一点羽毛嘛,给你就是。” 夜渊一言不发地用爪子抓下几枚纯黑的鳞片给了岳霄。 薛霏本想从肚子上啄几片羽毛,不过它发现自己肚子上基本上是丰茸细小的绒羽,便转而去啄背上更为宽大的长翎。 于是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薛霏使劲伸长了脖子也够不到自己的背。 岳霄:“……你是不是又胖了?” 薛霏:“没有!我只是脖子短!” 薛霏折腾半天终于放弃,换成啄取翅膀上的翎羽。 接着,岳霄将问过红绯的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 “兽皇?偶尔想过,没怎么细想,反正以我的修为还差得远,”薛霏对岳霄身畔的炎狱熔石起了兴趣,跃跃欲试地想去啄,“现在的日子不错,成不成兽皇,我觉得不重要。” 夜渊则简短地答道:“顺其自然。” 岳霄同样没有对它俩的回答作出回应。 薛霏:“这石头你能不能给我几块?我最近打算开辟一处雪地温泉。” 岳霄:“四十万贡献点一块。” “成交!” 薛霏乐颠颠地衔着几块炎狱熔石飞走了。 夜渊的视线在岳霄团起的尾巴上停留了几息,什么也没说,安静地转身消失在云端。 岳霄松开尾巴。 镜映容:“继续梳毛吗?” 岳霄却沉默不语。 良久,它哑着嗓子道:“红绯永远不可能成为兽皇。” 镜映容神色微动。 岳霄彻底地沉默下去。 从白天到傍晚,它就那样趴着,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理会镜映容,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 月上中天时,它竟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镜映容抱膝坐在一旁发呆。 夜凉如水,朱曦真炎和炎狱熔石带来的温暖令岳霄陷入沉眠。 它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爪子无意识地蹭地,喉咙里发出黏糊不清的呜咽声。 极界笔:“它这样子,跟它小时候挺像的。” 镜映容:“嗯。” 她手掌轻拂,不知何处生出光来,汇入月光里,高悬夜空的残月好似凭空亮了几分。 岳霄这下子不动弹了,应是睡梦香甜。 岳霄连着睡了三天三夜,镜映容一直在旁守着,中途晁长老来过一次,见状震惊得差点从半空掉下去。 为了不惊扰岳霄,他没有跟镜映容交谈,但他看镜映容的眼神充分表露出了欣赏和钦佩。 又一个深夜,黎明来临前,岳霄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镜映容的身影。 许是感应到它的注视,镜映容转过头,看了看它,又转回去。 岳霄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兽瞳迟钝地转向前方。 月亮将落未落。 它蓦地出声道:“我做了一个梦。” 镜映容:“什么梦?” 岳霄静默少时,轻声道:“记不太清了,梦总是忘得很快……我好像梦见了一轮满月。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那么亮的月亮。梦里的我追着月亮跑啊跑,跑了很久很久,它还是那么远……” 说到这儿,岳霄忽地缄口。 它仍然凝望着天际黯淡的弯月,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出神。 “我感觉这个梦有点熟悉……” 第一百八十二章 岳霄话音渐低,沉于对记忆的追溯里。 镜映容开口打破了静谧:“你记得你是如何来到太初观的吗?” 岳霄飘远的思绪被拉回来:“不记得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听说,是我不小心离了族群,被本门前辈遇上,就被带到了本门。” 言及此处,它不禁怔神,望着渐渐隐没于黑暗的月亮,迷茫地说道:“也许,是我年幼时,确实看到过那么一轮明亮异常的满月。我追逐着它,不知不觉,就与族群离散了。” 岳霄低不可闻地叹息。 “那月亮,真美啊……” 镜映容轻轻地摸了摸岳霄的爪趾:“谢谢夸奖。” 岳霄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镜映容不答反问:“你在太初观,过得好吗?” 岳霄沉默良久。 它低声道:“应当是很好的,我一路顺顺利利地修炼到十级,还比同族更加强大和长寿,所以,算得上很好。只是,只是……” 镜映容:“只是不能晋升兽皇?” 岳霄身躯一震。 它紧紧地盯着镜映容,用带有一丝不确定的语气问:“你知道?” 镜映容点点头:“你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所以心生悲愤?” 岳霄瞳孔微缩。 它眼里涌现出莫可名状的情绪。许是不想让人察觉到情绪里的秘密,它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不是。” 镜映容:“那是因为什么?” 岳霄默然不语。 过了许久,它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我不恨太初观。” …… 自那之后,岳霄再没有去别处捣乱,而是变成了隔三差五地便要睡上一段时间。清醒的时候,它依旧会打发镜映容去寻找各种事物。 好几次镜映容带回它要的东西时,都发现它在偷偷摸摸地用爪子鼓捣着什么。 十级妖兽的感知力何等敏锐,每次镜映容还在极远处,岳霄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爪子里的物什收进储物戒指——戒指藏在它的肉垫里。 镜映容没有问过它,亦没有探究过。 这天镜映容又去给岳霄找东西,半路被晁长老拦了下来。 如今晁长老待镜映容格外亲善,神色和蔼地道:“小镜,岳霄那边没问题?” 镜映容:“没问题。” 晁长老:“那就好那就好,有件事我得麻烦你。” 镜映容:“什么事?” 晁长老:“御妖宗的人这几日就要到了,掌门命我山海堂好生接待。御妖宗以往也曾派遣精英来本门参习过几次,不过这次非以往可比,不仅人数最多,而且不乏修为高深之辈,更有好些近年崭露头角的新秀。为了不堕本门声威,我打算在迎接他们时,让十级妖兽一同出场。红绯薛霏和夜渊它们都答应了,就剩岳霄,你可否替我问问它,看它愿不愿意。” 镜映容应道:“可以。” 晁长老笑了笑,道:“它多半是不愿意的,你适当劝劝,要是确实不行,也就罢了。” “嗯。” 回到月崖,镜映容将晁长老的话转述给岳霄。 岳霄先是想也不想地来了句“不去”,接着想到了什么,改口道:“去,你告诉晁尘,我就去露个面,别的不管。” 镜映容:“好。” “还有,你也去。” “为什么?我不隶属于山海堂。” 岳霄用爪子扒拉着地,“有你在,他们没那么恶心碍眼。” 镜映容想了想,道:“好,如果晁长老同意的话。” “他敢不同意。”岳霄哼道。 …… 事实上,晁长老不仅同意了,甚至还有些求之不得。 “小镜你要是跟着来,那我就更放心了,”晁长老乐呵呵地道,“不枉我被你黄长老一通念叨。” 镜映容:“是因为我在这边呆的时间太多了吗?” 晁长老先是点头又迅速摇头:“不多,不多!你别担心,她才讹了我一件下品地器,不会对你有意见的。” 镜映容:“……” …… 御妖宗门人正式到达的这一天,岳霄和镜映容一同离开月崖,去到太岳神山的山顶广场。 以晁长老为首的一众山海堂长老执事及弟子都已等在此处,比起他们,更为显眼的是后方一字排开的三只十级妖兽。 “夜渊你过去一点,挤着我了。” 薛霏对夜渊说道。 夜渊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它另一侧的红绯瞄了薛霏一眼,不屑之意尽显无疑。 薛霏羽毛一炸,冲红绯大声道:“我是给老岳留位置,你……老岳!你终于来了。” 岳霄落在薛霏一旁的空地上,薛霏正要跟它说话,猛地一下注意到跟在岳霄身畔的镜映容,诧异地脱口道:“你不是——” “薛霏,”岳霄径直打断了薛霏的话,“安静点。” 薛霏:“……” 岳霄的到来本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因此也有不少人对镜映容投以好奇的视线。但在薛霏碰壁后,就没人敢再去探询镜映容的身份了。 按照规矩,御妖宗门人会先到太岳山山脚的祖城,再由太初观的人带领上山,穿过云海后到达山顶广场。 没过多久,远方云海中升起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光点。光点排列成整齐有序的队形,快速地朝广场接近,直至显露出真实面貌。 那是一只只种族不一的妖兽,领头的是一只九级妖兽苍翼青狮,其后跟着两只八级妖兽,再后面则是三只七级,再往后便是数量众多的六级五级等等。 每一只妖兽背上都坐了一名修士,他们身着制式统一的服饰,衣衫下摆皆绣有百兽图样。 苍翼青狮当先落于广场,后面的妖兽训练有素地一排排依次落地,直到最后一排妖兽降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滞涩,没有发出半点异响。 苍翼青狮俯卧在地,垂下头颅,做出恭顺的姿态。其背上的修士一跃而下,哈哈大笑着走向晁长老。 “晁兄,你可是给了我一份惊喜啊。” 晁长老亦是笑着迎上:“田兄哪里话。” “十级妖兽相迎,不是惊喜是什么?你看我这没出息的灵宠,都吓得发抖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岳霄话音渐低,沉于对记忆的追溯里。 镜映容开口打破了静谧:“你记得你是如何来到太初观的吗?” 岳霄飘远的思绪被拉回来:“不记得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听说,是我不小心离了族群,被本门前辈遇上,就被带到了本门。” 言及此处,它不禁怔神,望着渐渐隐没于黑暗的月亮,迷茫地说道:“也许,是我年幼时,确实看到过那么一轮明亮异常的满月。我追逐着它,不知不觉,就与族群离散了。” 岳霄低不可闻地叹息。 “那月亮,真美啊……” 镜映容轻轻地摸了摸岳霄的爪趾:“谢谢夸奖。” 岳霄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镜映容不答反问:“你在太初观,过得好吗?” 岳霄沉默良久。 它低声道:“应当是很好的,我一路顺顺利利地修炼到十级,还比同族更加强大和长寿,所以,算得上很好。只是,只是……” 镜映容:“只是不能晋升兽皇?” 岳霄身躯一震。 它紧紧地盯着镜映容,用带有一丝不确定的语气问:“你知道?” 镜映容点点头:“你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所以心生悲愤?” 岳霄瞳孔微缩。 它眼里涌现出莫可名状的情绪。许是不想让人察觉到情绪里的秘密,它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不是。” 镜映容:“那是因为什么?” 岳霄默然不语。 过了许久,它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我不恨太初观。” …… 自那之后,岳霄再没有去别处捣乱,而是变成了隔三差五地便要睡上一段时间。清醒的时候,它依旧会打发镜映容去寻找各种事物。 好几次镜映容带回它要的东西时,都发现它在偷偷摸摸地用爪子鼓捣着什么。 十级妖兽的感知力何等敏锐,每次镜映容还在极远处,岳霄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爪子里的物什收进储物戒指——戒指藏在它的肉垫里。 镜映容没有问过它,亦没有探究过。 这天镜映容又去给岳霄找东西,半路被晁长老拦了下来。 如今晁长老待镜映容格外亲善,神色和蔼地道:“小镜,岳霄那边没问题?” 镜映容:“没问题。” 晁长老:“那就好那就好,有件事我得麻烦你。” 镜映容:“什么事?” 晁长老:“御妖宗的人这几日就要到了,掌门命我山海堂好生接待。御妖宗以往也曾派遣精英来本门参习过几次,不过这次非以往可比,不仅人数最多,而且不乏修为高深之辈,更有好些近年崭露头角的新秀。为了不堕本门声威,我打算在迎接他们时,让十级妖兽一同出场。红绯薛霏和夜渊它们都答应了,就剩岳霄,你可否替我问问它,看它愿不愿意。” 镜映容应道:“可以。” 晁长老笑了笑,道:“它多半是不愿意的,你适当劝劝,要是确实不行,也就罢了。” “嗯。” 回到月崖,镜映容将晁长老的话转述给岳霄。 岳霄先是想也不想地来了句“不去”,接着想到了什么,改口道:“去,你告诉晁尘,我就去露个面,别的不管。” 镜映容:“好。” “还有,你也去。” “为什么?我不隶属于山海堂。” 岳霄用爪子扒拉着地,“有你在,他们没那么恶心碍眼。” 镜映容想了想,道:“好,如果晁长老同意的话。” “他敢不同意。”岳霄哼道。 …… 事实上,晁长老不仅同意了,甚至还有些求之不得。 “小镜你要是跟着来,那我就更放心了,”晁长老乐呵呵地道,“不枉我被你黄长老一通念叨。” 镜映容:“是因为我在这边呆的时间太多了吗?” 晁长老先是点头又迅速摇头:“不多,不多!你别担心,她才讹了我一件下品地器,不会对你有意见的。” 镜映容:“……” …… 御妖宗门人正式到达的这一天,岳霄和镜映容一同离开月崖,去到太岳神山的山顶广场。 以晁长老为首的一众山海堂长老执事及弟子都已等在此处,比起他们,更为显眼的是后方一字排开的三只十级妖兽。 “夜渊你过去一点,挤着我了。” 薛霏对夜渊说道。 夜渊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它另一侧的红绯瞄了薛霏一眼,不屑之意尽显无疑。 薛霏羽毛一炸,冲红绯大声道:“我是给老岳留位置,你……老岳!你终于来了。” 岳霄落在薛霏一旁的空地上,薛霏正要跟它说话,猛地一下注意到跟在岳霄身畔的镜映容,诧异地脱口道:“你不是——” “薛霏,”岳霄径直打断了薛霏的话,“安静点。” 薛霏:“……” 岳霄的到来本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因此也有不少人对镜映容投以好奇的视线。但在薛霏碰壁后,就没人敢再去探询镜映容的身份了。 按照规矩,御妖宗门人会先到太岳山山脚的祖城,再由太初观的人带领上山,穿过云海后到达山顶广场。 没过多久,远方云海中升起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光点。光点排列成整齐有序的队形,快速地朝广场接近,直至显露出真实面貌。 那是一只只种族不一的妖兽,领头的是一只九级妖兽苍翼青狮,其后跟着两只八级妖兽,再后面则是三只七级,再往后便是数量众多的六级五级等等。 每一只妖兽背上都坐了一名修士,他们身着制式统一的服饰,衣衫下摆皆绣有百兽图样。 苍翼青狮当先落于广场,后面的妖兽训练有素地一排排依次落地,直到最后一排妖兽降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滞涩,没有发出半点异响。 苍翼青狮俯卧在地,垂下头颅,做出恭顺的姿态。其背上的修士一跃而下,哈哈大笑着走向晁长老。 “晁兄,你可是给了我一份惊喜啊。” 晁长老亦是笑着迎上:“田兄哪里话。” “十级妖兽相迎,不是惊喜是什么?你看我这没出息的灵宠,都吓得发抖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晁长老听得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苍翼青狮,其兽躯果然在微微颤抖。 九级妖兽苍翼青狮如此,遑论其它等级更低的妖兽。尽管在御妖宗门人的道法下没有出现明显异动,但每只妖兽都被吓得肌肉紧绷浑身僵硬。 “这……咳,是我考虑不周了。” 晁长老略带歉意地道。 御妖宗长老田仲摆手道:“晁兄无需介怀,能同时面见贵派的十级妖兽,是我和本门弟子的幸事。” 他仰起头,望着四只仿若遮天蔽日的庞大妖兽,满怀欣羡地道:“真是了不得啊……” 晁长老:“我观贵派人才济济,英杰辈出更胜往昔,很是值得恭喜啊。” “哈哈,晁兄谬赞了。” 田仲转身命令一众御妖宗门人上前见礼,晁长老也示意山海堂的人迎上。 双方中有分量的几人互相客套寒暄几句,普通弟子则暗暗打量着彼此,有些之前认识的则走到边上聊起来。 岳霄的尾巴在地面扫来扫去,将本就一尘不染的广场扫得几乎反光。 镜映容:“你想走了吗?” 岳霄低低地“嗯”了一声,道:“你走不走?” 镜映容:“我想再留一会儿。” 岳霄:“留下来干什么?” 镜映容:“对这个门派,有点好奇。” “由一群驭兽师组成的门派,从创派到如今不到千年时间。不过发展很快,现在也算有头有脸的门派,据闻他们修炼的《万灵归心道典》是天底下最适合驭兽师修炼的功法,在控制妖兽和增幅妖兽战力方面都是一绝,但是修为提升很慢。他们没几个大能修士,十级妖兽也就一只而已。” 岳霄直接把御妖宗的情况说了一遍,问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镜映容垂眸沉思,道:“你看见他们驭制妖兽,会不开心吗?” 岳霄一愣:“当然不会,你怎么想到这个?” 镜映容:“我听人说,很多人不忍见同类遭受苦难伤亡。你和妖兽不是同类吗?你会有这种情感吗?” “同类?”岳霄嗤笑,“我可没把它们当作同类。我也曾为太初观征战杀伐,屠灭妖兽无数,又怎会有这种想法。” 镜映容:“那你把什么当作同类?” “我……” 岳霄忽地怔住。它盯着地面,眼神恍惚。 镜映容又道:“你认为,你是人吗?” 岳霄没有回答,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兽瞳里的神色如风云变幻,复杂又透着迷惘。 一旁的薛霏注意到了岳霄的异状,问道:“老岳,你怎么了?” 岳霄猛一甩头,若无其事地道:“没事。他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它指的是山海堂和御妖宗两边的人。 薛霏:“不知道,管他的。”说罢,它便专心梳理起羽毛来。 那边,田仲将身后一名少年人拉到身前,对晁长老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翟经武,趁此机会,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接着对少年道:“经武,这位便是太初观山海堂主事人晁尘晁前辈,你切莫在前辈面前失了礼数。” 翟经武一点头,朗声道:“晚辈翟经武见过晁前辈。有幸来到贵派参习,还望晁前辈指点晚辈一二。” 晁长老笑道:“指点不敢当,怕被你师父笑话,交流交流还是没问题的。你当是有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不知能驭使几级妖兽?” 翟经武:“禀前辈,晚辈已能驭使四级妖兽,不过晚辈的灵宠只得三级。” 晁长老讶异道:“竟能以这等修为驭使四级妖兽,实属罕见。田兄,恭喜你喜得佳徒啊!” “哈哈哈哈,晁兄过奖了,经武这孩子禁不得夸,你这么夸他,他更要骄傲了。” 田仲笑道。翟经武抿抿唇,嘴角却难以自控地上扬,双目神光迥然。 田仲和晁长老聊起这次参习的主要流程,翟经武听了两句,就把脸转向了别处。 他凝望四只十级妖兽,眼中流露的不是敬畏或艳羡,而是浓浓的兴奋和狂热。 蓦地,他视线扫到岳霄身畔的镜映容,惊讶好奇之余,还有一抹蠢蠢欲动的战意。 翟经武快速思考一番,重新将注意力转到田仲和晁长老的谈话内容上。待两人稍有停顿,他便迫不及待地道:“晁前辈,晚辈对贵派的十级妖兽向往已久,可否让晚辈近距离地接触它们?” 晁长老尚未答话,田仲就瞪眼道:“胡闹!十级妖兽通人言晓世故,你若将它们当作寻常妖兽看待,一着不慎惹恼了它们,便是师父我也难救你。” 翟经武面有不甘地道:“徒儿明白,徒儿不会冒犯它们的,师父您都说它们晓世故了,那它们想必也不会动不动就杀人。好不容易有这种机会,师父您就不想与它们接触吗?” 田仲哑然,看看晁长老又看看翟经武,神情颇为尴尬。 晁长老及时地解围道:“接触接触也无妨,想来它们不会介意,除了——” 晁长老指了下岳霄,“这位素来不与人亲近,田兄见谅。” “哪儿的话!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臭小子,还不快道谢!”田仲强忍欣喜之意,拍了下翟经武的后脑勺,故作严肃地道。 翟经武喜道:“多谢晁前辈!” 晁长老带着田仲和翟经武朝后方走去。他有意绕了一圈,从红绯介绍起。 三人站在红绯跟前,田仲和翟经武把头仰得高高的,对着红绯惊叹不已。 晁长老向红绯介绍了两人,红绯只瞥来一眼,淡淡地道了个“嗯”,两人未有不满之色。 接着是夜渊。夜渊没说话,冲两人点了点头。 然后是薛霏。 “田长老,我知道你,来本门好多次了,你们每次来都学了些什么?下次你来的时候,能不能把你们那只镇道古象带上,大家都是十级妖兽,可以聚一聚的。” 薛霏正儿八经地跟田仲聊了好久。 最后到了岳霄。 晁长老本来打算让两人远远地看岳霄一眼就好,哪知翟经武突然动身朝岳霄靠近。田仲脸色一变,正要阻拦,却见翟经武是飞向了岳霄旁边的镜映容。 “能够立于十级妖兽身侧,想必道友的驭兽能力十分高超,可否指点指点在下?” “指点”两个字被他加了重音。 镜映容:“……我不会驭兽。” 翟经武皱了皱眉:“不会驭兽如何能加入贵派的山海堂?难道道友是看我修为低微,不屑赐教?若是如此,直说便是,何须这般作态。” 镜映容不回答,直接看向跟过来的晁长老。 田仲拽了把翟经武,低声呵斥道:“不许无礼,跟人家道歉!” 翟经武却是不服气地道:“为什么要道歉?她能以金丹修为与十级妖兽并肩,在驭兽之道上定有过人之处。我诚心求教,哪里不对?” 田仲气得跳脚,晁长老急忙道:“翟贤侄,她真的不是——” “你想让她指教?”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横插进来。 岳霄冷冷地俯视翟经武。 翟经武“咕咚”地咽了口唾沫,顶着莫大压力艰难地出声道:“对。” 岳霄不紧不慢地道:“可以,你的灵宠和她的比一场,赢了她就指教你。” 翟经武一呆:“我是想和她切磋一下驭兽方面的技巧,不是比灵宠……她的修为比我高,灵宠自然也比我的强。” 岳霄:“你的灵宠为几级?” 翟经武:“三级。” “那她也只会用三级的灵宠。三天之后,山海堂辖下的百兽大陆,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岳霄站起身,对镜映容道:“走了。” 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镜映容冲晁长老微一颔首,也跟着飞远。 晁长老和田仲面面相觑。 田仲:“这……经武!” 他欲要将翟经武训斥一顿,转头看见翟经武激动雀跃的样子,斥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对晁长老道:“唉,这小子于驭兽一道天赋极好,自小受我溺爱,养成了这副性子。是我教徒无方啊!” 晁长老苦笑道:“田兄不必自责,其实……” 他本想解释镜映容的身份,又想到刚刚岳霄所言,是以不得不把话收回去。 “……这可怎么收场……” …… 回月崖的途中,岳霄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块月魄精石,对镜映容道:“赔礼。” 镜映容稍加思索,道:“是你自作主张替我做决定的赔礼吗?” 岳霄:“……你要不要?” “要。” 镜映容飞过去,从岳霄爪间接过那块足有一丈见方的珍宝,收进戒指。 “可我没有灵宠,也不会驭兽。”她道。 岳霄轻哼道:“你去随便找只低阶妖兽回来,剩下的交给我。” 它顿了顿,又是一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在本门的地盘上张狂。” 镜映容想了想,道:“好,我这就去。” 岳霄:“快去快回。” “嗯。” 镜映容调转方向,朝瑛瑜岛飞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岳霄回到月崖,把它那个未完成的“秘密”拿出来继续鼓捣。 某一时刻,它耳朵一动,迅疾无比地把爪子里的物什收起来,同时将肉垫上沾染的各种颜色清理干净,若无其事地望着远处,仿佛观赏风景。 镜映容落到它身前,道:“妖兽带来了。” 岳霄看了看镜映容周围,不解地道:“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这里。” 镜映容把云罗往前送了送。 岳霄终于注意到云罗托着的海蟹。 “……” 岳霄瞪着对它而言渺小如尘埃的海蟹,一时间竟是忘了言语。 海蟹支棱着小眼睛,一动不动。 云罗将海蟹放到地上,海蟹蹭蹭蹭爬到镜映容足畔。它绕着镜映容转了一圈,像是确定了一个据点,然后朝周遭进发。 岳霄的视线就跟着海蟹的移动转来转去。 海蟹爬到了岳霄的左前爪边上。 面对眼前这堵无可逾越的银白色高墙,海蟹举起钳子比划一下,旋即毫不犹豫地对着一根跟它钳子差不多粗细的毛发一剪—— 钳子不知是第几次碎掉了。 岳霄嘴角一抽,对镜映容道:“你从哪找的这么一个笨蛋?” 镜映容:“……” 海蟹熟门熟路地爬回镜映容身边,等镜映容帮它恢复钳子之后,它夹起一块石头冲岳霄丢了过去。 岳霄一愣,惊讶道:“居然挺有灵性。” 它重新审视起海蟹,少焉后,沉吟道:“刚刚迈入妖兽门槛,不过肉身基础相当出色。是你专门饲养的?” 镜映容:“我只喂过它普通饵食。” “那就是它天生资质好?”岳霄有些疑惑,“算了,这个不重要。你眼光不错。” 镜映容道了声谢,识海里极煞剑则说道:“它天天在你那池子里泡着,肉身不好才怪了。” 岳霄又道:“我本以为你会找一级或者二级的妖兽,没想到你找了只连一级都不到的。” 镜映容:“需要我重新找吗?” “不用,换个角度说,它更适合,只是要更麻烦点。” 说罢,岳霄发出一声洪亮的狼嚎。 “嗷呜——” 声音穿云裂石,刹那间传入三个目标的耳中。 没过多久,红绯、薛霏和夜渊先后于远方现出身影,朝这边飞来。 “好稀奇,老岳你竟然会同时找我们三个。” 三只妖兽到了近处,薛霏当先说道。 红绯冷淡依旧:“有什么事?” 夜渊没说话,却是第一个将视线投到了海蟹身上。 岳霄用爪尖指了下海蟹,道:“今日我跟御妖宗那小子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这就是三天后要参加比试的灵宠。” 薛霏和红绯同时看向海蟹。 “……我说老岳,”薛霏看看海蟹又看看镜映容,“这不是她的灵宠?” 岳霄:“我说是就是。” 薛霏:“……” “就算是,凭它,怎么赢?”红绯语气略为尖锐。 岳霄:“现在赢不了,所以我把你们找来。” “什么意思?我们能做……等等,我知道了。” 薛霏恍然大悟,用一侧翅膀指着岳霄:“老岳你——” “薛霏,”岳霄阴恻恻地道,“是不是要我帮你减肥?” “……” 薛霏把“作弊”二字生生咽回去。 红绯淡淡道:“我没有意见,你说如何便如何。” 夜渊亦没有反对。 岳霄:“那好,我负责灵力,夜渊负责肉身,红绯薛霏,你们两个负责神通。记住,不要让它的修为气息超过三级。” 薛霏:“我还没表态——” “你离远点。”岳霄对镜映容说道,直接无视了薛霏。 “好。” 镜映容飞到峰顶悬崖边,坐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 骤然失去镜映容的身影,海蟹原地转了个圈,小眼睛到处张望。 它头顶猛地暗下。 四只十级妖兽的脑袋凑到一起,八只眼睛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它那一点。 海蟹完全不受十级妖兽的气息影响,仍在东张西望寻找镜映容。 “开始。” 说完这句,岳霄额头中央亮起一个圆形光斑,犹如一轮满月,从中射出一束冷光将海蟹笼罩。 夜渊张开嘴,喷出一道黑色水流,把海蟹包裹起来。 红绯和薛霏双双扇动羽翼,赤红烈焰和纯白风雪不断交替着没入黑色水流。 被浸没在黑色水流里的海蟹先是挥舞钳子挣扎了一阵,很快它就感知到自身的某种变化,从而安静下来。 岳霄额上的圆形光斑慢慢出现了缺口,缺口逐渐扩大,等光斑消失后,又亮起弯弯的一钩,渐渐复归圆满,如此循环往复,好似月之盈亏。 黑色水流体积缓慢缩小,变得粘稠。 烈焰和风雪来势愈发猛烈,在没入黑色水流后,两者化作一红一白的光芒钻进海蟹体内。 几个时辰后,黑色水流彻底消失,随着岳霄一个“停”字,额上光斑隐去,红绯和薛霏也立刻停住动作。 海蟹已经显露出来。它的甲壳变得厚重坚硬,边缘变成了锋利的锯齿形状。蟹腿长满细小的尖刺,一对蟹钳大得异常,钳齿闪着寒光。 唯一不变的,就是它那对小眼睛。 四只妖兽又把脑袋凑拢到一堆。 略嫌漫长的安静过后,薛霏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它怎么还是这么小?” 尽管外形有了很大变化,但海蟹的体积并没有增加多少。 岳霄眯了眯眼,低头凑近海蟹,道:“把真身现出来。” 海蟹看都没看它,一溜烟地朝其它地方爬去,看样子还没放弃寻找。 薛霏笑出声:“老岳你昏头了?这种低阶妖兽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这时候镜映容飞了过来。 看到镜映容,海蟹加快速度爬过去,用力挥动钳子,像是在展示炫耀。 镜映容:“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真身吗?” 海蟹朝后退出一段距离。 薛霏正要笑话她,就见海蟹身周突然弥漫起滚滚黑雾。 当黑雾散去,一只身宽两丈有余的妖蟹出现在四只十级妖兽的眼皮底下。 四妖:“……” 数息后,孤峰上空响起了岳霄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居然区别对待?!” 第一百八十五章 现出真身的海蟹伸长蟹钳,敲了敲自己的背甲。 镜映容:“要我上去吗?” 海蟹小眼睛盯着她,把蟹钳伸到她跟前。 镜映容看了看钳齿紧闭的巨大蟹钳,飘然跃上。 海蟹用蟹钳将镜映容送到自己背上。 镜映容在宽阔微凉的甲壳上坐好后,海蟹飞快地爬动起来,驮着镜映容在峰顶到处转悠。 一人一蟹都没理已经气得呼噜喘气的岳霄。 薛霏:“亏我们出这么大力,真是个小白眼狼——老岳我没说你你别瞪我。” 岳霄重重地哼了一声。 红绯道:“这种程度,是否足够了?” 岳霄愣了一下,恢复冷静,思索一番后说道:“普通三级妖兽不是它的敌手,但既然是御妖宗那个田仲的徒弟,灵宠定然不普通,加上那小子的驭兽能力多半不虚,我觉得……还不够保险。” 红绯:“那该怎么做?即便它天赋异禀,现在也已经到了承受极限,再强行提升,会对它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我想想。” 岳霄陷入沉思。 这时候海蟹已经驮着镜映容把整个峰顶除岳霄占据之处以外的地方都转遍了。 它回到一开始的地方,用蟹钳把镜映容送下来。 镜映容:“很稳,谢谢。” 黑雾再次弥漫,海蟹又把体型缩小成之前的样子。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夜渊此时突然道:“给它血晶,让它自行吸收。” 红绯看向夜渊:“它有可能爆体而亡。” “不会,”岳霄出言道,“虽然是个笨蛋,但凭它这份灵性,爆体的可能性很小,何况还有我看着。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三天时间,它能吸收多少算多少。” 说罢,岳霄探出一根利爪,爪尖在另一条前腿上轻轻一刺,一小滴殷红的鲜血沁出,转瞬间浓缩凝实,化为一颗晶莹剔透的鲜红晶石。 另外三只妖兽依样施为。 少顷,四颗颜色稍有不同的晶石悬浮半空。即便是十级妖兽不含血脉精华的一滴普通血液,也蕴藏了极其强大的能量。 镜映容退远几步,让四颗血晶顺利地落到海蟹面前。 薛霏略带得意地道:“这回总该感谢我们了……嗯?” 它眼睁睁地看着海蟹用两只钳子抱起血晶,蹭蹭蹭地爬到镜映容跟前放下,还把血晶往前推了推。 镜映容:“是给你的。” 海蟹支棱着小眼睛看她一会儿,见她不动,又把其中一颗推到她足畔。 镜映容摇摇头,蹲下身,掌心泛起光芒。 四颗血晶顷刻间爆散,化作四团血色雾气。血雾飞旋着融为一体,覆盖上海蟹的体表。 血色一闪即逝,海蟹毫无异样,气息却变得更为强大。 薛霏惊异地看着镜映容:“你很有手段啊,这一招我们都不会。” 镜映容:“谢谢夸奖。” 海蟹看看自己的左钳子,又看看自己的右钳子。 它忽然朝岳霄爬过去。 薛霏:“哈哈,总算知道——” 咔嚓。 海蟹从岳霄左前爪剪下来一根银白毛发。 薛霏:“呃。” 岳霄:“……” 海蟹对自己钳子的变化十分满意,欢快地抱着那根毛给镜映容送过去。 镜映容向海蟹道谢的同时,三只妖兽合力拦住几近狂暴的岳霄。 “老岳你冷静啊啊啊——!” …… 三天之后,百兽大陆。 百兽大陆是八级和九级妖兽的栖息之地。偌大一块陆地只有数百只妖兽,每只妖兽拥有各自的领地,在山海堂的管理和照看下,妖兽们虽偶有争斗厮杀,但很少出现死亡。 大陆中央是山海堂的办事处,高低错落的建筑围绕着一片平坦的广场,广场中间坐落着一座战台。 这片本来占地广阔的广场,今日因四只十级妖兽的到来,而显得有点狭窄了。 战台外面,晁长老纳闷地瞅着薛霏它们:“怎么你们三个也来了?” 红绯和夜渊都不说话,薛霏只好出面道:“跟着老岳来看热闹。” 岳霄斜了它一眼。 晁长老看了看岳霄,遂把视线转向一旁的镜映容,以及被云罗托着的海蟹。 “小镜,你这个……没问题?我之前没听说你会驭兽。” 晁长老略带担忧地说道。 镜映容还未回答,岳霄就道:“你看着就行了。” 晁长老脸色一黑。 这时田仲和翟经武也到了。翟经武坐在一只三级妖兽冕鹰背上。那只冕鹰张开双翼时足有五丈之宽,比一般的三级冕鹰更来得庞大和健壮,头上形如冠冕的羽毛亦非寻常的黑褐色,而是沉凝的褐金。 冕鹰落地敛翅,掀起狂风阵阵。翟经武一跃而下,向晁长老见礼后就迫不及待地看向镜映容。 他目光触及海蟹时有明显的惊讶之色,但没有半点轻视。 田仲则是对镜映容道:“当日没来得及向小友道歉。小徒行事莽撞,得罪小友之处,还望小友见谅。” 他说这话时,眼睛余光却是瞄着岳霄,显然主要是担心自家徒弟惹来十级妖兽的不快。 镜映容神色淡然:“不必。” 田仲愣在当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不必”是什么意思。 岳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而后冷冷道:“废话少说,开始。” 翟经武就等这句话。他飞到战台一端的边缘处,对另一端的镜映容道:“道友,请上灵宠。” 镜映容点点头,将海蟹放到战台上,指着冕鹰说道:“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和它战斗吗?” 作为回答,海蟹挥了挥钳子,现出庞然真身。 镜映容便叮嘱道:“那好,量力而行。” 海蟹转身朝对面爬去。 当它爬到一半时,但听尖啸划破长空,冕鹰从高空如离弦之箭俯冲而下,两只粗壮的脚爪闪电般抓向两只蟹钳的根部。 海蟹不闪不避,眼看要被抓住,蟹钳竟是猛地伸长一大截,反过来狠狠剪向冕鹰的脚爪。 冕鹰腿一缩,双翼奋力一振,于瞬息间躲开这一剪,重新飞上高空。 海蟹看了眼上空,开始在战台上乱转,似乎在找寻东西。 薛霏:“它在找什么?” 岳霄:“……石头。” 一击无果的冕鹰改变了攻击方式。它鼓动双翼,无数风刃形成,密密麻麻地射向海蟹。 海蟹举起钳子将眼睛挡住,任由那些风刃打在甲壳上,发出类似金铁交鸣的声响。 第一百八十六章 风刃越发凌厉密集,却不能在海蟹甲壳上留下一丝伤痕,冕鹰怒啸声声,双翼泛起光芒,再次扇动时,射出的便不再是风刃,而是一枚枚锋锐无比的钢羽。 宛如刀刃般锋芒冷冽的钢羽击打在海蟹背甲上,虽然仍是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其携带的巨大冲击力却将海蟹压趴下去。海蟹被压制得蟹腿叉张,腹部紧贴地面,看上去很是狼狈。 低阶妖兽若非禽类,极少有飞行能力。因此,同级妖禽对上同级的陆行或水行妖兽,就占有先天的制空优势。 薛霏看得着急,道:“这样下去最多平手。它怎么不用神通?” 岳霄:“因为它是笨蛋。” 见对手毫无反抗之力,冕鹰发出嘹亮尖啼,头顶冠冕似的羽毛一抖,一簇细如牛毛的褐金针芒飚射而出,目标直指被蟹钳护住的蟹眼。 这簇针芒虽然细小,威力却远超钢羽,若是成功钻入蟹钳的空隙击中眼睛,紧接着就会顺着眼睛进入海蟹的体内将其绞烂。 薛霏:“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咦?”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海蟹突然间缩小。它这一缩,绝大部分钢羽顿时落空,褐金针芒也不例外,尽数击在了地上。 但与钢羽不同的是,击中地面的褐金针芒竟还能反射而起,如被精妙控制一般自下而上重新射向海蟹的眼睛。 然而这瞬间海蟹又恢复了真身,于是针芒最终只是刺中了眼睛附近的甲壳,然后全部折断散落在地。 冕鹰愤怒地尖啸,却不再射出钢羽与针芒,而是在高空不住盘旋,锐利鹰眸在海蟹身上来回扫视,企图找到对方新的弱点。 薛霏:“哈哈老岳你看到没,也不是太笨……它在干什么?” 海蟹用蟹钳将一地的钢羽收集起来,堆作一大堆。 岳霄无可奈何地叹气:“石头。” 薛霏:“什么石头?” 它刚问完,就见海蟹两只钳子分别夹起一枚钢羽。左边那枚裹上冰霜变成冰球,右边那枚燃起火焰变成火球。 ——然后奋力一扔。 破空声响,冰球火球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击向冕鹰,冕鹰只来得及侧身躲闪,躲过了火球,却被冰球擦过了尾羽边缘,一小块范围内的羽毛霎时间被冰雪冻结。 海蟹蟹钳挥舞不停,因速度过快而只剩残影。一颗颗冰球与火球轰向天空,宛如红白二色的流星群。 冕鹰艰难地躲避着,不停地提升高度。但它不仅要面对正面来袭的危机,还要时刻防备那些击空后从更高的高空坠下的冰火球。 薛霏目瞪口呆。 红绯幽幽道:“聪明的笨蛋。” 岳霄已经无话可说。 晁长老则暗自嘀咕:“没听过可以同时使用冰火神通的蟹类妖兽……这冰这火似乎不太寻常……” 他盯着钢羽上的冰霜和火焰思忖片刻,心里打了个突,不自觉地把视线投向薛霏和红绯。 冕鹰没有坚持多久,力竭之后就被一颗冰球和一颗火球分别击中翅膀和腹部。 它整只左翅被冰封,腹部更是被烧焦一大片,哀鸣着从空中坠落。 海蟹停止了投掷行为,飞快地爬过去试图接住冕鹰。 翟经武见状松了口气,对镜映容投以感激和欣赏的目光。 镜映容回望他,指了指海蟹。 翟经武疑惑地把目光转回战台中央。 尽管冕鹰体型大出许多,海蟹仍然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冕鹰,没让冕鹰受到更多伤害。 它将冕鹰放到地上,伸出钳子—— 咔嚓。 冕鹰的羽冠被整撮剪下,头顶顿时秃了一块。 海蟹夹着羽冠转身朝镜映容爬去,留下气到翻白眼昏厥的冕鹰。 翟经武张大嘴巴,言语不能。 镜映容看着海蟹递过来的羽冠,想了想,道:“是你的战利品,我代为保管,等你能够使用储物器具,再还给你。” 收了羽冠,她又道:“恭喜得胜。” 海蟹挥挥钳子,身躯缩小,再用钳子指着云罗。 镜映容用云罗将海蟹托起,下了战台飞向观战的人和妖兽。 田仲摇头轻叹道:“小徒败得彻底。” 晁长老安慰道:“此战不比驭兽能力只比灵宠,翟贤侄即使落败,也不能代表他实力不足。” “是啊,这只冕鹰是他精心培养,在同级妖兽中实力顶尖,哪能料到,会遇上一只不能以常理推断的妖兽。冰火双神通,真是罕见啊。” 说到最后一句时,田仲语气有些意味深长,眼神也似别有深意。 晁长老心虚地打了个哈哈:“我也没见过这等妖兽,大约是产生了变异。” 田仲眉一挑,笑将起来:“晁兄无需介怀,此战正好能将我这徒儿敲打敲打,免得他心性浮躁。在这种比试里落败,总好过他将来与人厮杀时丢掉性命。” 晁长老心下一松,脸上也有了笑意。 另一边,薛霏对夜渊道:“幸好有你的幽冥暗水,不然那个笨蛋早成刺猬了。这种好东西能不能给我一点,我用雪神沙跟你换,我也想拿来淬炼肉身。” 夜渊点点头。 红绯淡淡道:“你不如多练练神通。” 薛霏挺起胸脯:“我的神通不比你的弱,你拿业火烧我试试?” 红绯:“我不喜欢吃烤熟的东西。” 薛霏羽毛炸起:“别逞口舌之能,有本事比划比划!老岳,你当裁判。” 说完后,薛霏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应。它转头道:“老岳,跟你说话呢,我要跟它打架,你——老岳?” 岳霄低垂着头,双目紧闭。 薛霏用翅膀碰了碰岳霄,难以置信地道:“睡着了?!” 这时镜映容飞了过来。她凝视着岳霄,眸色幽深,轻声道:“嗯,睡着了。”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突然睡着,它……” 夜渊突然用尾巴制止住了薛霏说话,示意薛霏看岳霄身上。 今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温柔和煦的阳光轻抚万物。 岳霄那一身本该耀眼辉灿的银白皮毛,此时此刻,却是黯淡了。 就像蒙上了一层连阳光也不能驱散的阴霾。 周围陷入死寂。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在那个瞬间,三妖和晁长老都不约而同地明白了什么。 岳霄已经很老很老了。它的寿命早已走到尽头,却还始终强撑着不让人看出它的虚弱和衰老。 它就像一株垂垂老矣的树,外面枝繁叶茂,里面空空如也。 现在,叶子落了。 一叶而知秋,树终究熬不过那份萧索,即将迎来属于自己的凋亡。 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可谓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是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终于,晁长老冲田仲拱了拱手,然后对三妖说道:“我们送它回去。” 薛霏红绯和夜渊,合力托起岳霄庞大的躯体,在晁长老的带领下向月崖飞去。 镜映容沉默地跟随着。 岳霄睡得很沉,直到被放在孤峰峰顶,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镜映容守着它,海蟹陪着她。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晁长老有空就会过来看看,薛霏它们三个则轮流来和镜映容一起守候。 没有谁知道它还会不会醒来,目之所见,只有它的皮毛一天比一天黯淡枯槁。 一晃过去数月。 在某个彩霞漫天的傍晚,岳霄眼皮动了一下。 它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曾阴冷凛冽的兽瞳,此时只剩下深深的疲倦。 瞳孔晦暗的底色上,映出镜映容的身影,恍若深潭倒映了月光。 镜映容:“你醒了。” 岳霄声音低沉而迟缓地道:“……嗯。” “老岳你醒了!我去叫它们!” 薛霏欣喜地叫嚷着。 岳霄动了动眼眸,看向薛霏。 “不要通知它们。” “老岳?” “告诉晁尘,不要让任何人过来。” “可是……” “你也走。” “什么?!” 薛霏不可思议地道,“老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岳霄的语气平静异常,“所以谁都不要来。” 薛霏用翅膀指向镜映容:“那她呢?” 岳霄:“她留下,我有事和她交待。” “……那好。”薛霏极不情愿地道。它注视着岳霄,欲言又止。 “老岳……” 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头,薛霏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它闭了闭眼,低下头,用脑袋使劲蹭了蹭岳霄的脖子。 岳霄眼底涌起一抹稍纵即逝的柔软。 “我走了。” 薛霏说道,展开雪白的羽翼,在夕阳下飞远。 岳霄目视着薛霏逐渐缩小成一个点,最后完全消失。 晚风瑟瑟,天地寂寥。 镜映容开口道:“不和它们告别吗?” “不用了,”岳霄低低地道,“我不想让它们看到我最后的样子。” 镜映容轻轻颔首。 “镜映容。” 这是自相识以来,岳霄第一次称呼镜映容的名字。 “谢谢你。”它放轻了声音,说道。 “不客气,”镜映容偏了下头,“看顾你是我的职责。” “错了,我不是因为这个而感谢你。” 许是由于无力,岳霄摇头的幅度很小,“是谢你,让我感受到了平等。” 镜映容眼中浮现疑惑:“平等?” “是啊,平等。” 岳霄语带叹息,“你来的那一天,我就发现,你看我的眼神,和看晁尘的眼神,是一样的。” “不像其他人。” “他们看我、看薛霏它们的眼神,和面对其他门人时,始终有着差别。” “可是你不同。” “我能够感觉到,在你眼里,我们,是同等的存在。” 听到这里,镜映容嘴唇轻启,道:“所以你说,他们恶心。” 岳霄语气稍重:“对。” 稍顿,它又道:“无论我在宗门生活多久,对宗门多忠心耿耿,为宗门做过多少事,他们都不会把我当作同类,不会像对待普通门人那样对待我。” “他们纵然尊重我,畏惧我,不曾亏待我,但那永远都是建立在‘一只有用的妖兽’的基础上。” 镜映容沉默良久,道:“人修与妖兽,双方总体是敌对关系。”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觉得他们恶心,但我不恨,我不恨谁,我只是……难过。” 岳霄声音低下去,透着些喑哑。 它凝望着在云海边缘苟延残喘的一丝霞光。 “当年,我的修为到达十级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迈入兽皇之境。可是这一步,我耗尽无数岁月,也没能迈出。” “我以为是我找错了方向,或者是做得还不够。我一直没有放弃,我想成为本门第一只晋升兽皇的妖兽,那样的话,大家一定会很高兴,并且以我为傲。” “但是慢慢地,我目睹了门中一只又一只十级妖兽老去、死亡。它们之中,不乏比我优秀强大的存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心里有了怀疑。” “或许是我活得太久,以至于我意外得知了那些我不该知道的事。” 岳霄停顿片刻,眼眸变得幽沉。 “太初观不会允许门下出现兽皇。” “每一只潜力深厚的妖兽,会在记忆模糊的幼时被封了玄窍。” “他们早就堵死了门下妖兽通向兽皇的路。” 镜映容凝视着它:“即使如此,你也不恨,为什么?” 岳霄静默了几息,道:“我当时,也曾愤怒不甘。但是冷静下来以后,我就理解了。” “人修与妖兽仇怨极深,本门更是踏着无数妖兽的尸骨走上了第一宗门的位置。在这种背景下,如果门下养出了兽皇,兽皇又倒戈向妖兽那边成为潜伏在本门的卧底,那将会对本门造成难以估量的重创。因此,站在整个宗门的角度考虑,避免兽皇的出现,是很合理的选择。” “想清楚这一点,我就认了……” 说到此处,岳霄语气里有了一丝迟疑。 “……我以为我真的认了,但是,当我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时,那种不甘,又冒了出来。” “尤其是,我越发深刻地意识到,对于本门而言,我永远是一个外族,一个异类。到死,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于是我忍不住发脾气,忍不住捉弄他们。我希望我能狠心报复一次,这样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但我做不到,因为我终究是不怪他们……” “所以我还是很难过,非常得……难过。” 岳霄闭上眼,清澈的液体沾湿了毛发。 “我把这里当作家,可是这里,从未真正地接纳我。”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无尽的寂然在夜色中蔓延,远处传来风吹过林海的沙沙声,隐秘又遥远,仿佛古老的低语。 镜映容起身走到岳霄的脸颊旁,抬手轻柔地抚过那片被洇湿的毛发。 她望向前方,轻声道: “月亮升起来了。” 岳霄睁开眼。 它看到了一轮圆满无瑕的月亮,清冷而明亮的光辉占据它的视野,笼罩它的身躯,将整座孤峰照耀得霜雪皎洁。 岳霄呆呆地望着。 “真美啊……就像梦里,就像……小时候……” 它怔怔地喃喃。 “能在最后看到这样的月亮,真是,太好了。” 若有似无的叹息声里,它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柔和,琥珀色的眼瞳亮晶晶的,闪动着星子般的光。 不知它是有了怎样的思绪,镜映容看到它眼里的光被某种情感点燃,炙热地跃动着,就像余烬中挣扎的火星。 岳霄吃力地支起脑袋,两只前爪间出现了一个东西。 它把那东西推到镜映容面前。 “送给你。” 那是一个毛茸茸的玩意儿,和镜映容差不多高,银白色的。 ——和岳霄自己有点像。 但是更胖,圆乎乎的,趴卧着,短短肥肥的四条腿摊开,仰着头咧着嘴,露出半截舌头,像是在笑,看上去有点傻气。 镜映容端详半晌。 这份礼物的制作材料主要是岳霄的毛发,眼睛舌头肉垫等带颜色的部位应该是来自于那些羽毛和鳞片。 她抬头看向岳霄,道:“是你的‘秘密’吗?” 岳霄干咳一声,企图掩饰什么,道:“别问了,快收下。” 镜映容点点头,摸了摸礼物圆圆的脑袋,将其收入戒指。 岳霄看向了亦步亦趋紧跟镜映容的海蟹。 “笨蛋。”它说。 这次海蟹没有扔石头,而是将镜映容给它的饵食夹了一块放到岳霄爪子旁边。 岳霄喉咙里泄出笑音。 “一直这么聪明就好了。” 就像终于完成了所有的事情,岳霄神色间多了一抹轻松。它收回目光,咬着牙,四条腿颤抖着站起。 镜映容:“你要走吗?” “嗯。” “去哪里?” “去我来时的地方。” 岳霄用尽全力支撑着身躯,它头颅高昂,朝向月亮,发出一生中最响亮的长啸: “嗷呜——” 那啸声恍若穿越苍凉岁月,与一声声稚嫩的叫唤重叠。 它浑身枯槁黯淡的毛发在这一刻重新焕发出光彩,月光之下如梦似幻。 岳霄奔跑起来。 月光里,恍惚有另一道身影伴随着它。 那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努力追逐着月亮,却很快便累极了昏睡过去。 岳霄将幼小身影抛在身后。 月崖、宗门、责任、喜怒悲欢……被通通抛下。 它越跑越快,越飞越高。 身躯从毛发末端开始碎裂崩解,化作银光闪闪的细屑,在夜空中拖曳出星尘万点。 它仿若未觉。 月亮向它敞开了怀抱,如是归乡。 最后的最后,它消失在了那一片清辉里。 镜映容静静地站立了很久。 她望着明亮的满月,眼里却映不出一丝亮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伸出手掌,虚虚一抹。 满月从深黑的底布上被抹去了。 夜幕中,只有厚厚的昏云,挡住了一切。 今夜无星亦无月。 镜映容继续呆立着,比夜更黑寂的眸子涌动着暗流。 有什么东西在触碰她的腿,她低头看去,原来是海蟹。 海蟹的小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我没事。”她说道。 海蟹这才退开。 镜映容取出岳霄给她的礼物,那只毛绒小狼。 她靠着小狼坐下,背后传来柔软的触感,几乎叫人陷进去。 镜映容侧身将一条短肥的前爪抱到怀里,就那样坐着发呆。 识海里,极煞剑出声道:“你在难过?” 它这不合时宜的问话引来了极界笔的不满:“你让她静静。” 然而镜映容的回应比它们想象中平静:“有一点。” 极煞剑:“你这不像是有一点。” 镜映容沉默了一下,道:“我想到了其它事情。” 极煞剑:“什么?” 镜映容缓缓道:“我好像,永远只能为别人送行。” 她幽深的眸子里,浮现出岳霄奔向月亮的背影,接着变为了一只用脑袋蹭着她掌心的猫,最后是一张笑容开怀的脸。 近乎无限的寿命,便意味着,她只能看着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熟悉或不熟悉、喜欢或不喜欢的生灵,一步步走向死亡。 识海里的三灵似乎并不能理解。 极焰珠不解地问:“这怎么了吗?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 作为器灵,它们见证过数不清的生死,并且今后也将见证下去。 镜映容没有回答,眼中透出了深深的茫然。 不知不觉,天将破晓。 镜映容收回游荡的思绪,通知了晁长老。 晁长老来得很快,不止有他,还有山海堂其他长老执事。 薛霏它们也来了。 当看到孤峰上只有镜映容和海蟹时,人和妖兽都清楚地认知到了那个事实。 “老岳它……走了吗?” 薛霏犹自不死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镜映容轻轻点头。 薛霏眼里涌出了泪珠。红绯和夜渊垂下头,神情哀切。 晁长老怅然一叹。他身后那些人神色则要复杂得多。 “它跟你交待了些什么?”晁长老问镜映容。 镜映容:“它向我表示谢意。” 晁长老一愣,而后明白过来,道:“是啊,这段日子多亏你陪着它……可我还是不知道,它那时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发脾气。” 镜映容望向远方破云跃出的朝阳。 “它迷路了。” “迷路?” “找不到回家的路。” 晁长老听得一头雾水,但镜映容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也只能作罢。 因为需要处理岳霄留下的这处洞府,晁长老叫薛霏它们先离开,然后给跟来的人安排任务。 那些人下了孤峰,细碎的议论声随风飘进镜映容耳朵里。 “可惜没留下尸身。” “我还打算捞点精血回去呢,它每次提供给宗门的血都被丹阁收走,难得的机会,唉。” “气死我了,一根毛都没留,亏我以为跟着来能先拿到好东西。” “太可惜了,十级妖兽的肉身,就这么浪费掉了。” “你们就不怀疑是那个姓镜的弟子私藏……” …… 清晨的阳光洒在镜映容身上。 光明而冰凉。 第一百八十九章 言心轩。 花园里,黄长老正在一株矮树下摘果子。 黄中透青的果子垂在枝头,她稍一踮脚便可摘取到。摘下的果子被放入篮子里。 “回来了,累么?” 镜映容摇头道:“不累。” 黄长老回头笑着看她一眼:“不是指你的肉身。” 镜映容神色平静如水:“都不累。” “那就好。” 黄长老一边说着,一边去摘一枚大一点的果子。那枚果子挂得有点高,她踮起脚伸长手也仍有寸许距离。 当然这对一名修士来说算不上什么问题。 不过镜映容却出手帮她摘下来了,没有踮脚。 黄长老接过果子,道:“这是我二十年前种下的黄笼果,本来该请让你尝尝的,不过还没熟透,酸倒牙。我拿它们用来做成一种酱,等做好了,送你一罐儿。” 镜映容:“好。” 黄长老细细地盯着她瞧了会儿,语气温和又带些深意地说道:“你说不累,可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休息。” 镜映容:“休息?” “去见见朋友,找找乐子,”黄长老莞尔一笑,“这些日子这儿不太忙,人手勉强也够,你多玩会儿也无碍。” 镜映容点点头。 黄长老想起一事,道:“你入内门,有两年了罢?” 镜映容回想了一下,道:“嗯。” “既如此,你也可以出去散散心。出外务不一定非得做任务,单纯游玩历练也是行得通的,只要能得到指定长老的许可。而我,恰好就是指定长老之一。” 说完这句,黄长老俏皮地眨眨眼。 镜映容:“你会给我许可吗?” “自然会给你,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黄长老指了下篮子:“做那种酱还需要一味主材,叫甘白露,你替我找些来,要新鲜的。” 镜映容应下。她忽地神色微动,手掌做了个抓取的动作,摊开后,掌心燃着一小簇漆黑火焰。 是尹雪泽有事找她。 …… 斗狂宗辖下的阑芜岭,中段的某处山腹被人凿空,成了一处秘密巢穴。 这里是罗王盟下属黄、赤、青、黑四堂中青堂的堂口,隐藏得极深,非罗王盟内地位中层及以上的人员均无权进入,寻常人等更是不知其存在。 然而,往日里隐蔽神秘的青堂堂口,其外围眼下却已是一片喊杀震天,位置完暴露则成了时间问题。 山腹中,议事厅。 青堂以堂主为首的几名头领都聚于此处,商讨着下一步的对策。 “无锋剑派还在增援,咱们现在只能撤了!” “这种程度就撤,怕是会惹大当家不快,再坚持一阵子。” “就怕到时候晚了没机会撤,白白步上赤堂的后尘!” “赤堂已经覆灭,为今之计只能是先与黑堂和黄堂汇合,再做打算。” 几人正争论着,突然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无锋剑派的人,已经,已经发现了这里,马上就要从正门打进来了!属下无能,无力抵挡,还请堂主副堂主速速撤离!” 那人衣衫染血,说话时嘴角有鲜血溢出,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这么快?!” 几人面面相觑,均是一派震惊。 堂主当机立断地道:“你们速去外面察看情况,找合适的突围方向,我稍后就来。” “遵命!” 那几人迅速离去。堂主正准备去收起一些贵重之物,经过那禀报消息之人身旁时没来由地感到了些许异样,不禁步子一顿。 他皱眉看向脱力地半跪在地的那人,视线渐渐击中到对方满是血污的脸庞上。 “……你是谁的手下?我好像没见过你。” 那人有气无力地道:“禀堂主,我是,我是钱长浩的手下,您上次在柴州见他时,我才刚拜入本盟,没资格见您。” 他说的这个名字堂主是有印象的,也的确曾在柴州见过,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因此当下便打消了怀疑,继续往外走。 就在堂主彻底背对那人的一刹那,那人身影突兀地消失了。 堂主只觉一缕寒气逼近颈项,元婴期的修为猛然爆发,无形而有质的罡风如螺旋状的锯齿将他身躯围绕。 “谁!” 他刚喊出这一个字,就觉颈间一凉。 一把雪亮的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刀刃尚未真正触及皮肤,锋芒就已在上面割出了一道血线。 堂主闻到了血腥味,更令他错愕的是,从背后制住他的那人,竟然只有金丹修为。 他放出的旋齿风刃将地面都铲出了一个大坑,却对那人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他看不到那人的长相,不过他知道自己是中计了。 强大的神识凝成尖针,狠狠向对方识海,但对方早有防备,神识尖针遇到了屏障,应该是某种保护识海的宝物。 攻击一再失效,再通过对方禁锢自己所用灵力的精纯程度,堂主意识到自己这回碰上硬茬了。 在他发问之前,对方就先说道:“不用惊慌,我不是无锋剑派的人,出此计策只为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不过,若是你有半点反抗之意,我这把刀,就不会听话了。” 堂主强自镇定,道:“你想知道什么?” 对方答道:“听说你们罗王盟里有一号人物,名叫柯昌霖,化神修为,行踪诡秘,喜怒无常,是不是真的?” 堂主惊讶状:“你怎么知道……唔!” 刀刃霎时切入了他的血肉,汩汩鲜血顺着脖子流淌,更有一股冷芒侵入他的经脉筋骨,使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 对方话音微冷:“那人叫柯昌淼,不是柯昌霖,修为也不是化神,而是返虚。我在你们的赤堂知道了不少东西,所以你撒谎之前最好考虑考虑。你这一次撒谎,我取你半条命,再有一次,取另外半条。” 感受到刺入骨髓的杀意,堂主这下终于放弃,一五一十地把柯昌淼的相关资料都说了出来。 对方又问了几个问题,他也都一一回答。同时,他从对方的提问里,大概猜出了一点缘由。 “你是柯昌淼的仇家?他这人残暴嗜杀,最爱杀没有修为的凡人,偏偏又善于躲藏。你要是想找他寻仇的话,我有法子可以帮你。” 堂主转动着眼珠子,说道。 那人似乎笑了笑,道:“你能坐上这个位置,也是杀了不少无辜之人?” 堂主一愣,心头陡然涌上不妙的预感。 他眼神一狠,顾不得几乎被切断一半的脖子,催动灵力企图和对方同归于尽。 但已经迟了。 弯刀划过的瞬间,刀芒冲进他的躯干与头颅,将生机破坏殆尽。 他高高飞起的头颅落到地上,骨碌碌滚动几下。 他犹自不肯瞑目,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 “你……言而无信……” 霍修茂收起勾离刀,看向对方黯灭的双眼,笑容明朗又正气: “我只对人讲信义,你们,不配。” 第一百九十章 杀了堂主,霍修茂没有从正门离开,而是在山腹内七拐八绕的,从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启动机关,进入了一条密道。 密道里遍布陷阱,这些陷阱就算是在他收集的资料里也没有具体信息,是以他只能硬闯。 在负了些伤后,终于到了密道尽头。霍修茂矮身钻出来,映入眼帘的是无尽参天古木。 此处是阑芜岭的西段,周围静悄悄的,只闻鸟啼与虫鸣声。 霍修茂警戒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妖兽,选定了一个方向贴地飞掠。他飞了许久都不见人迹,看来罗王盟青堂除了修建密道出口外,并未涉足这片区域。 突然间,前方林间生出了白色雾霭,如同神女的披帛悠悠飘来,似缓实疾,眨眼间就掠过了霍修茂身畔。 霎时,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袭上霍修茂脊背,他脸色大变,正要不顾一切地逃窜,扣在腰带上的小盒却不被察觉地震了一震。 白雾倏然消散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霍修茂发觉自己正处在一片阴影里。 他缓缓抬头,仰望身前那只挡住阳光的可怖妖兽。 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妖兽低下它怪异的头颅,十只圆鼓鼓的眼睛紧盯着霍修茂,流露出好奇、敬畏和迷惑的目光。 “敢问……您是哪一位兽皇?” …… 镜映容打量着尹雪泽的新洞府。 “他们让步了吗?”她望了一眼山顶方向,问道。 尹雪泽“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去山顶?” “这里人少。” 此处是尹雪泽一开始就选定的地方,靠近山顶,地势险要。当时因受到山顶那些弟子的驱逐而未能建成洞府,如今终于归他所有。 镜映容:“你找我什么事?” 尹雪泽一点头,道:“进来说。” 镜映容随尹雪泽进入洞府。他的洞府内部与其凌厉冷硬的外观不同,所有物品都整整齐齐摆放着,看上去一丝不苟井井有条,有着一种朴素简洁的味道。 镜映容看着桌上被摞成规则的塔状的玉简,蓦地道:“你去过罗琦的洞府吗?” 尹雪泽:“上次被你熏晕的那个?” 镜映容:“……嗯。” 尹雪泽:“没有。怎么?” 镜映容:“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拜访她。”顿了下,补充道:“她对功法典籍很有研究,也许能够帮你。” 尹雪泽不疑有他,道:“知道了,多谢。” 他拿起一根玉简,递给镜映容,道:“我接了去昆煌宗的外务。” 镜映容察看了玉简里的内容,又把剩下的玉简都扫过一遍,很是不解地问道:“你都要?” 尹雪泽:“……” 他嘴角抽抽,偏又不好发作,耐着性子道:“我是想请你帮我缩小选择范围。” 镜映容:“哦。” 她又看了一遍所有的玉简,问道:“修为、性别、年龄、身高、体型,有要求吗?” 尹雪泽:“没有。” 镜映容抽出其中两根:“这两人相对较为合适。” 尹雪泽接过玉简神识一扫,沉吟道:“我会留意的。” 他看向镜映容:“昆煌宗有三大特产,紫焰铁、魔炎草和辟尘华纱。你有没有想要的?” 镜映容想了想,道:“想要辟尘华纱中的九炼之品。” 尹雪泽:“唔。” 镜映容:“不行的话,万年紫焰铁也可以。” 尹雪泽不耐地道:“我两个都带。” 镜映容想到某事,道:“哪里有现采的甘白露,你知道吗?” 尹雪泽奇怪地看她一眼,道:“相黄城往南有片白蔗,最好的采露时间是黎明太阳出来之前。这东西甜得要死,你要是拿来做灵食,记得少放。” 镜映容:“是替人找。” “随便。” 这时候,她二人同时接到一道灵讯。 金色的火苗在掌心燃烧,巫曜宸告知镜映容他的洞府已建好,邀请她有空去玩。尹雪泽那边收到的内容也是如此。 火苗熄灭,镜映容问尹雪泽道:“你去吗?” 尹雪泽沉默一瞬,道:“不去。” 他低头整理起本就没怎么乱的玉简。 “我明天走。” …… 无涯海。 逆涯宫和妖兽仍在海上僵持不下,只不过目前双方都已现了疲态,尤以妖兽一方为甚。 这次妖兽在海上损失惨重,却仍死撑着不肯撤退。逆涯宫虽然在弟子方面折损较小,但由于海上坊市关闭,在利益上的损耗就不可估量了。 逆涯宫的怒火积蓄了太久,已经濒临爆发边缘。 海面上大战一触即发,而海水之下,那处荒漠死寂如故。 深渊般的裂缝里,在宽度收拢到仅剩三尺的位置,幽黑的海水被刺眼的电光照亮。 余闲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由雷电织成的茧里。蓝色的电弧跳跃,时而闪耀白色强光,轰隆隆的雷声在裂缝中回响,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她像是睡着了一般神态安然——如果忽略她额上的细汗和惨白的脸色的话。 无形而凶悍的能量从裂缝深处汇聚而来,经由雷电炼化依旧野性难驯,在她周身经脉和血肉筋骨中肆虐。 在这股能量之下,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不停地受伤,随后被雷电之力修复。在恢复过程中,躯体趁机吸收那股能量,运转的灵力也在疯狂吞噬对方,将其化为己用。 到了某个临界点,雷电之茧忽然闪烁起来。并非其放出的光芒有变,而是整个茧连同茧里的人都在瞬间消失又瞬间出现,这般重复不停,便造成了闪烁之相。 过了半晌,在某次消失后,雷电之茧出现的位置往前面偏移了一点点。再消失再出现,这次是往后面偏移了一点点。 接下来,雷电之茧每次出现都不在原地,最远的一次是深入到了裂缝下方更窄处,差点卡在那里。 若有其他修士在此,便能看出,这是初步掌握空间之力的证明。 许久之后,雷电之茧终于不再闪烁。 它静静地悬浮在裂缝中,像是在等待什么。 喀嚓。 茧的表面,无数闪电霹雳猛地断裂,产生了一条粗大的缝。 第一百九十一章 巫曜宸在山顶圈了老大一块地方来修建洞府。 舒苹徽也收到了巫曜宸的灵讯,她先是找了镜映容,遂和镜映容结伴来了。 “你把洞府修这么张扬,是真不怕别人盯着你打。” 舒苹徽绕着洞府飞了一圈,发表了这句评价。 巫曜宸笑道“那不是更好吗?不过他们暂时是没机会了,我过几日要出外务。” 他边说边带镜映容和舒苹徽进到里面,为两人倒上茶水。 舒苹徽“接了任务?” 巫曜宸“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惜我看中的那个任务被人抢先领了,是以我找了长老申请游历许可,不做任务,回族里一趟。” 舒苹徽“什么任务?听起来挺抢手的。” “去昆煌宗的收徒大会观礼。昆煌宗向本门发来的邀请,本门做成了内门任务发布,只招一个弟子,主修火系道法者优先。” “昆煌宗啊……”舒苹徽胳膊肘撑着桌子单手托腮,“近几百年没落了挺多,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宗门,如今算是彻底被道统相似的南明派压制住了。不过我记得他们以前都不会邀请其它宗门的,这是打算改变路线了?” 巫曜宸道“穷则思变,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舒苹徽念头一转,支起脑袋“昆煌宗不是离你们帝熔族挺近的么?” 巫曜宸耸耸肩“是挺近,所以我看中了那个任务,奈何迟人一步,不知是谁下手如此之快。” 程安静喝茶的镜映容没有作声。 舒苹徽看向镜映容“容容,你之后还是继续在言心轩做事吗?” 镜映容放下杯子,道“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去外面游历。” “啊?你们都出外务?” 舒苹徽抱起双臂往桌上一趴,脸埋在臂弯里,露出一双盛满羡慕之情的眼睛。 “我也好想出去啊——”她拖长调子可怜兮兮地道。 镜映容问道“你不能出去吗?” 舒苹徽叹了口气,郁闷道“对啊,我的铃铛前段时间跟人私斗时受损了,我得先收集材料把它修铸好才行。” 她举起一只手腕,腕上的金铃破了一个小洞。 巫曜宸“既然要修铸,不若趁此机会给它升个品阶?” 舒苹徽翻个白眼“半年前才升到下品地器。为了给它升阶,我把家底都掏空了,要不然现在也不会为了收集修铸材料辛辛苦苦地去挣贡献点。” 说着,她忍不住又是一叹,接着摆手道“不说这种伤心事了。诶,我怎么老听到后面有怪声?你养了灵宠还是什么?” 巫曜宸“我弄了个温泉。” “温泉?”舒苹徽来了精神,“能让我们参观吗?” “自然没问题。” 巫曜宸一笑,起身朝屋后走去,舒苹徽拉上镜映容跟着。 随着一道厚重的大门开启,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上方是圆拱状的穹顶,地面是铺设平整的黑石,中央则是一个宽敞的池子。 整个房间都被池中发出的红光照亮,仿佛燃着火光,那里面赫然涌动着某种略为粘稠的火红液体。 舒苹徽“……温泉?” 镜映容倒是很平静,点头道“嗯,温泉。” …… 面对妖兽小心翼翼又不失恭敬的询问,霍修茂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衣衫下的肌肉绷紧,他迅速反应过来,种种念头顷刻划过脑海,他果断选了其中一种。 “不认识本皇?” 霍修茂微微皱眉,作不悦之色。 那只十级妖兽头颅俯得更低了,诚惶诚恐地道“请恕罪,小妖确实没、没见过您。” 霍修茂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答话,迈出步子径直前行。 十级妖兽犹豫了一下,侧身让开了道路。 霍修茂神色镇定自若,背上却已是汗水涔涔。 察觉到妖兽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上了探究和怀疑,霍修茂极力稳住气息,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周围。 这里很是空旷,与密林格格不入,之前他没有发觉不对劲,应是有阵法或者是十级妖兽的神通作遮掩。 “没被人修发现?”霍修茂反复思量后,问出这句话。 妖兽连忙应声道“没有,绝对没有,小妖一直在此看守,片刻不敢松懈。” 说罢,它略作迟疑,试探着问道“您和王上……相识么?” 霍修茂眼皮一跳,哼声道“不熟。” 他这回答令妖兽更加一头雾水,想问又不敢问。 这时候,霍修茂看到了一个古怪的事物。 那事物有点像祭坛,但十分矮小,且是由一块块雪白的骨骼筑成。 最为奇怪的是,那些骨骼布满了裂纹,好似只要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塌。 霍修茂心下起疑,却不敢多看,只状似平淡地扫了一眼。 他再次偷偷观察周围,发现此处值得注意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古怪事物。 “你做得很好,”他斟酌着语句,缓声道,没有指明对方是哪点做得好,“没有辜负这份重任。” 妖兽面上一喜,道“那,敢问小妖何时能结束任务?” 霍修茂袖子底下的拳头猛地握紧,眼底暗芒一闪,冷笑着道“怎么,你想改投本皇手下?” 妖兽惊得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那你问本皇作什么?”霍修茂一脸不满,“难道要本皇替你去问你家王上?” “小妖绝无此意!” 妖兽身躯颤抖着,不敢再出声了。 霍修茂趁机说道“行了,本皇只是来看看。看在你认真看守的份上,方才的事本皇就当没发生过。” 妖兽慌忙道谢。 霍修茂转身朝来路返回。他走得从容不迫、不疾不徐。 妖兽显然疑惑于他为何不使用瞬移,但终究没敢开口询问,只能目送他缓缓行远。 霍修茂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双腿都有了麻木之感,他才从高度紧张的状态里回过神,随即就发现自己已经快走出阑芜岭范围了。 他心头那口气一松,整个人顿时瘫坐在地。 “兽皇?怎么可能认错……” 霍修茂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神色间既有大难不死的庆幸,也有难以置信的茫然。 腰间小盒里,老者将放出的气息收回,暗自嘀咕道“我才想知道,你小子怎么什么事都能遇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镜映容采好甘白露给黄长老带去,黄长老交给她一块令牌。 “喏,去好好玩。你是不需要人担心的,我呀,就不说别的了,玩够了再回来。” 黄长老笑盈盈地说道,捧着甘白露款款离开。 有了这块令牌,镜映容顺利拿到外出游历的通行证。 在离开之前,她将珍珠养殖场和母贝都托付给了海蟹照看。 “都学会了吗?” 她蹲在地上,问海蟹。就在刚才,她把照顾珍珠和取珠的相关事宜都教给了对方,并且把相应的物品材料都埋在了海湾旁。 海蟹半立起身躯,钳子敲了敲自己的胸甲。 镜映容“有劳你了。” 海蟹挥挥钳子,目送镜映容驭起云罗远去。 “你想去哪儿?”极界笔问道。 镜映容此时已经到了太岳山山脚下的祖城,正在街道上行走。 一根血红方条现于掌心,她道“去亡海。” 极焰珠“呀这个好。” 极煞剑“还是御器飞过去?” 镜映容“不,我想……” 这时,有叫卖声从前面传来 “陆行坐骑有没有人要啊,便宜卖了便宜卖了!” 镜映容看向那一堆低阶妖兽,脚步停住。 极煞剑“你该不会是想……?” 镜映容“我本想走着去的。” 三灵“……” 镜映容买了一只二级妖兽追风驹。 追风驹看上去很像凡人喜爱的宝马,不过更为健硕神骏,奔跑起来迅如疾风。 这种已被驯化的低阶妖兽,即便不是驭兽师,也可将其作为普通坐骑使用。 镜映容坐在追风驹背上,也不催促,任由对方以正常速度前行。 极煞剑“这什么时候能到……我先睡了,到了叫我。” 极焰珠紧跟着“我也睡了,界你记得叫我呀。” 极界笔“你俩可真够义气。” 镜映容骑着追风驹离开祖城。她拿出苏恬上次送她的中品舆图,察看起从这里到亡海的陆上路线,以及沿途的山川河流、宗门势力、城池据点等等。 以追风驹的脚程,到达下一处城池尚需半月时间。镜映容一点儿不急,看追风驹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路悠悠哉哉,不少次偏离方向,又绕回正路上。 …… 无涯海。 雷电之茧放出的强光已经熄灭,只剩蓝莹莹的幽光,其表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纹,就像被某种植物的根系缠住一般。 某个时刻,只听咔嚓声响,整只巨茧如同碎裂的蛋壳般簌簌剥落,露出里面双目紧闭的余闲。 余闲眼皮一动,双眼陡睁,眼中却不是白仁黑瞳,而是闪耀的雷光。雷光深处,血芒若隐若现。 她深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 轰隆隆—— 雷鸣声响彻深渊。 眼里雷电光芒散去,余闲扭动几下脖子,活动活动关节,然后握了下拳头。 澎湃的灵力在经脉中奔涌,她挑眉一笑,身影瞬间原地消失,出现在不远处。 瞬移。 尽管仅仅是对灵力消耗甚大的短距离瞬移,也足以代表修为由此迈上了一大节台阶。 畅快的大笑声中,余闲就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童,兴奋地连续几个瞬移。 然后她灵力没了。 余闲手臂撑在裂缝一侧的垂壁上呼哧大喘气,等到灵力逐渐恢复,这才从修为突破的喜悦中冷静下来。 她心虚地看向下方,裂缝深不见底的幽邃中,那股煞气已经不剩多少了。 “没办法了,回去再补偿……” 余闲挠挠头,喃喃道。 接着,她将视线投向了荒漠之外。 包围荒漠的透明鱼群没有任何变化,它们宛若晶莹的绸带将荒漠围绕。 余闲咧嘴笑起来,抬手握住巨斧。 宏大壮丽的霹雳照亮了整片荒漠,恍如九霄神雷落于深海。 正当她意图一举破坏珑璟兽皇留下的神通时,海水突然动荡起来。 并非此方区域内的海水异动,而是无涯海中所有的海水,都掀起波涛。 海底也在震动,沉积了无数岁月的砂砾沙尘被震离大地,将海水搅得浑浊无比。 余闲停下动作,仰头望向上方。 “终于忍不住了?” …… 无涯海上空。 逆涯宫数位长老围成一圈,在众人中央,悬浮着一尊宝光流彩的巨鼎。 长老们将手掌紧贴鼎身,磅礴的灵力如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灌入巨鼎,唤醒沉睡的器灵。 器灵灵识在长老们的识海中问道“哪里有宝物?” 修为最高的长老答道“海中妖兽,六级以上者,尽为宝物。” “知道了。” 话音落下,无形的能量波动从鼎中扩散而出,好似看不见的涟漪,扩散到了无涯海的每个角落。 海上没有风,海水却翻起了巨浪,整个无涯海都在震颤,辽阔海洋变成了一只盛满水的茶杯,被人轻轻摇晃。 逆涯宫长老只觉灵力微滞,旋即恢复如常,然不受影响。 然而,无涯海中,所有六级以上的妖兽,都在此刻遭受了灭顶之灾。 妖兽们的身躯倏然解体,皮毛、血肉、筋膜、内脏、骨骼等等尽数分离,各归其类,从海中飞起,汇成血腥洪流,没入巨鼎。 八级九级的妖兽即便能抵挡片刻,也逃不过兽躯崩坏的结局。只有十级的妖兽,尚有逃离之机。 海底,那古怪祭坛的所在之处,十级妖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分崩成一团团“材料”。它惊恐不已,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因那股恐怖力量而变得行动迟缓。 就在这时,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了。 珑璟兽皇信手一拂,十级妖兽便觉身上一轻,禁锢身躯的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上!” 妖兽叩首,惊喜地喊道。 珑璟兽皇仰头望着上方,并未看它。 “你先回去。”他的声音沉闷依旧。 妖兽“那这里……” “我们已经尽力了。” 闻言,妖兽当即明白过来,应道“遵命!” 十级妖兽离开后,珑璟兽皇低头看向祭坛。 筑成祭坛的雪白骨骼绝大部分都被裂纹覆盖,只剩最顶上的尖端仍然完好。 珑璟兽皇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抬手一抓,无数泥土沙石堆向祭坛,转瞬间将祭坛掩埋大半。 而后,他拔起了一丛茂盛藻类,将其小心地固定在祭坛近畔,遮掩住祭坛的尖端。 他不敢在这里留下灵力气息,只能以最简单最原始的方法,来掩盖祭坛的痕迹。 “我尽力了。” 他又说了一遍,不知是在对谁说。 …… 同一时刻,与无涯海相隔千万里的一座无名小山里。 追风驹啃食着葱茏小草,不远处的溪涧旁,镜映容抓着一根树枝做成的长杆,正在钓鱼。 她似有所感,视线从水面移开,转向某个方向。 极界笔“有事发生?” 镜映容收回视线,重新盯住细线垂进水里的那一个点。 “聚宝鼎出手了。” 极界笔“逆涯宫请动了阿宝?看来是动真火了,不过这么一来,无涯海的混乱就算结束了。” 镜映容没回答,少焉后蓦地“哦”了一声。 极界笔“又怎么了?” 镜映容“鱼脱钩了。”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珑璟兽皇的身影出现在逆涯宫众长老眼前。 为首的长老神色凝重“珑璟,你终于肯露面了。” 珑璟兽皇没有看对方,他只沉默地注视着那尊正在吞噬妖兽骨血的巨鼎。 他忽地神色一动,视线下移,落在遥远的某处海域。 海底荒漠之外,横亘着一只如龙似鲸的透明巨鱼。 这只庞然大物,由头至尾,被一条笔直的线分为了完对称的两半。 两半身躯缓缓外翻,截面跃动着蓝紫色的电弧。 电弧越来越亮越来越大,飞快蔓延至巨鱼身。 冥冥中似乎有“噗”的轻响,巨鱼如同被人戳破的透明泡泡,消散得无影无踪。 察觉到自己的神通被破,珑璟兽皇看了看对面的人和巨鼎,终究没有动作。 他低低地开了口“已经结束了。” “你说结束就结束?”为首的长老袖袍一甩,“你的部下在本门领地胡作非为,给本门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这笔账,今日无论如何都得结清了!” 珑璟兽皇仍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就像一方石头、一截木头。 “那么你们,想要面开战吗?” 长老语声一滞,转头与自己的几位同门交换眼神。 珑璟兽皇继续道“你们都是明白的,仅凭我自己,是不会无缘无故与你们相争的。” 他这话说中了逆涯宫一方的心思,长老厉声道“那你是出于何故挑衅本门?除了你,还有谁参与?” 珑璟缓缓摇头“你们也明白,我是不会说的。” 长老们个个脸色难看。 珑璟又道“我知道,你们很为难。杀我,你们要付出代价,还可能引发人与妖更大的争战;不杀我,逆涯宫颜面无存。” 他的声音很沉,说得很慢,听上去有种木讷之感,与话语内容形成极大反差。 长老微眯起眼,冷冷道“不错,所以你待如何?” 珑璟转动眼眸,扫视无边海洋,目光淡淡。 “剩下的妖兽,部归你们,加上我的一条臂膀。” 说罢,他右手并指如刀,在自己左肩肩头一划—— 鲜血飞溅,一条手臂齐肩脱离躯体,往巨鼎飞去。 飞至半途,手臂光芒一闪,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鳍。 鳍大如飞舟,形状优美如羽翼,断口处鲜血洒落,夹杂着点点金光。 珑璟此举霎时镇住了一众长老。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说话。 珑璟左肩肌肉蠕动,转眼止住了流淌的鲜血。他看了眼静默的逆涯宫长老,转身迈出一步,下一刻消失在原地。 长老们没有出手阻拦。 半晌后,为首的长老才叹道“罢了,回禀掌门。” …… 等追风驹恢复好体力,镜映容将钓到的鱼放回小溪里,骑上追风驹继续赶路。 路上偶尔会遇到其他修士,对方要么对金丹修士乘坐二级妖兽这种罕见情景投以十二分的关注,要么试图上前攀谈,要么想和她结伴同行。 “道友,二级妖兽太慢了,不如来坐我的香车。” 一辆由两只四级妖兽拉行的华丽香车经过镜映容身旁,上面的修士撩起帘纱,讨好地对镜映容笑道。 镜映容“你的也不快。” 对方“……” “道友,换只坐骑如何?在下擅驭兽之道,愿送道友一只坐骑,不知道友可愿笑纳?” 五级妖禽按下云头,一身高阶法宝的修士坐于其背,目光灼灼地盯着镜映容。 镜映容“有十级的吗?” 对方“……” “道友,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顺路的话我们一块儿走。” 御器飞行的修士放慢速度,彬彬有礼地问道。 镜映容“亡海。” 对方“……” 对方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她。 总之她依旧只身一人。 到达第一座城池后,镜映容在城中停留了数日。 追风驹被暂时安置在客栈,她在街上闲逛。 进入一家店铺看货物时,旁边有位修士正在和掌柜交谈。 “陈掌柜,你这价也该回调了?无涯海的坊市眼看要重开了,你再不把价调回去,小心到时候没人买咯。” “嘿,无涯海离这儿老鼻子远,坊市开不开关我什么事?” “你这就不知道了,逆涯宫可是把那些妖兽都杀光了,得了数不尽的材料,为了挽回前段时间坊市关闭的损失,他们肯定会把这批材料尽快卖掉。你想想逆涯宫的体量和手段,别说会对这儿有影响,我看啊,整个修真界的买卖行当都得被冲击一次。” “真的?”掌柜将信将疑。 那名修士撇撇嘴“我还能骗你不成?不信你换个人打听。对了,逆涯宫不仅杀光了海里的妖兽,听说就连兽皇都被他们断了一臂。” 掌柜打了个哆嗦“这么狠?” “这也算狠?要是换成太初观,兽皇肯定连命都得留下。” “也对。唉,算了算了,我瞅瞅我这价,调回去我还怎么赚灵石呐……” 镜映容默默地离开了。 极界笔“动用了阿宝,却只断兽皇一臂?对逆涯宫来说这算是亏本买卖。” 镜映容“嗯,所以,他们没有与兽皇正面开战。” 极界笔“哦?那所谓的断其一臂,难不成是逆涯宫为了颜面而放出的假话?” 镜映容“应是兽皇主动断臂。” 稍顿,她续道“他很聪明。” 极界笔一愣“你说那位兽皇?” “嗯。” “因为他借此保住性命?” “不是。” 镜映容拐进另一家店铺,“他不用舍弃手臂也能保命。” “那究竟为什么?” 镜映容一边应付店伙计的热情推荐一边在识海里答道“断了一臂,修为大损,之后更难的事,就不用打头阵了。” 闻言,极界笔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它若有所悟地道“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看出妖兽在无涯海之乱里得到了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所以说……这只是个开始?” 镜映容没有回答。 …… 昆煌宗。 这里是一片茫茫大漠,目之所及,尽是漫漫黄沙。 大漠深处,坐落着一颗明珠。 以黄沙为主调的背景上,点缀着一座座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建筑,翠绿的植株随处可见,附近甚至有一弯湖泊,湖水呈现出浓丽的湛蓝,在日光下仿如一块闪闪发光的蓝晶石。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尹雪泽到达昆煌宗时,离入门大典举行还有几天时间。 昆煌宗派出了专人接待前来观礼的各大宗门门人,负责接待尹雪泽的是一名女修,她在自我介绍时表明了自己精英弟子的身份。 “尹道友远道而来,是否需要先去客苑稍作休息?”女修温和有礼地问道。 尹雪泽道了声“不用”。 女修便道:“那就请道友随我去面见本门掌门。” 尹雪泽面无表情地:“带路。” 女修也不多言,转身走在前面。 尹雪泽漫不经心地望着远处。他们眼下所处的位置较高,可以看到那些画阁朱楼一直绵延到视线尽头,好一派层楼叠榭、万顷琉璃。 拐过一个弯后,一座明显高出其它建筑的楼宇进入视野。楼宇分作九层,每一层飞翘的瓦檐都作重重莲瓣状,仿佛九朵莲花倒扣叠起。 尹雪泽的目光在那座楼上停留片刻,女修似乎有所察觉,适时地道:“那是本门的九莲塔,道友或曾耳闻。” 尹雪泽先是“嗯”了一声,又道:“新建的?” 女修略为惊讶道:“尹道友以前来过本门?” “没有。不像是旧物。”尹雪泽淡淡道。 女修笑了笑:“原来如此,道友好眼力。这座九莲塔的确是于数年前新修,原先那座掌门说它太旧了,有损本门形象,位置也不好,是以决定拆除旧塔,另择方位建起新塔。道友若有兴趣,之后我可带道友前去塔里一游。” 尹雪泽没应声。过了好一会儿,他冷不丁地道:“你认不认识花春宁、李代丘这两个人?” 女修一愣,道:“认识,花师姐和李师兄,道友与他二人相识?” 尹雪泽:“我想见他们,你能否替我引见?” 女修神色有点古怪:“我可以为阁下引见花师姐。至于李师兄……见不了。” 尹雪泽:“为何?” 女修:“李师兄于三个月前不幸亡于妖兽齿下。” 尹雪泽:“……” 袖袍里的手无声地捏碎了一根玉简。 …… 太初观。 回来后,余闲第一时间见了掌门,将无涯海中的所见所遇说了一遍。 她没有说是镜映容告诉了她海底西南方向有生路,而是改为了她自己误打误撞闯进了那片诡异荒漠。 掌门听完,沉吟不语。 “这玩意儿肯定有问题,可惜我见识短浅,没看出个所以然。” 余闲面前悬浮着白骨祭坛的虚影。 掌门开口道:“这些骨头,你能看出来历吗?” 余闲:“我只能看出是妖兽的骨头,而且不止一种妖兽。至于具体是哪几种妖兽的,就看不出来了。” 掌门微微颔首,旋即抬手一指,虚影中的两块白骨分离出来。 “这是裂山兽和缚地角犀的骨头,看大小和形状,应当来自于兽皇。” 余闲愣了下,道:“兽皇?如果是兽皇的话,这得是它们身上最小的几块骨头……等等,这两族的兽皇我记得都是寿元尽了老死在自家地盘上的,骨头怎么到了珑璟那儿?兽皇遗骨可都是宝贝。” 掌门道:“不止,这里面,不止两位兽皇,但我也无法分辨更多。” 余闲不禁咋舌:“厉害啊!” 掌门失笑:“你还拍起马屁来了,这就算厉害了?” 余闲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珑璟,您可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不管他背后有没有别人,能出面掌管这么多兽皇遗骨,还不算厉害?” 掌门:“……倒也有几分道理。” “反正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剩下的您和道君他们慢慢琢磨去,我要去见我的沛儿了。” 余闲挥散面前的祭坛虚影,伸了个懒腰,“本来还想去逆涯宫接他一道儿走,合着他们早回来了,啧。” 她刚迈出半步,忽地想起某事,回过身迅速冲到掌门跟前,将当初掌门赐予她的宝物递过去,道:“对了,这玩意儿还你,我的三亿贡献点呢?” “拿去,没大没小的。” 掌门将贡献点转入余闲的身份令牌里,余闲摸了两把令牌,嘴角快咧到耳根。 掌门看她一眼,好笑道:“你不好奇那处剑痕的来历?” 余闲:“当然好奇,我打算见了沛儿一解相思苦之后就去查一查。您要是愿意直接告诉我,那我就先谢谢您嘞。” 掌门转开视线,看向大殿之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似乎在思忖该从何说起。 余闲期待地望着他。 掌门收回目光。 “你还是自己查。” 余闲:“……” 在跨出大殿时,余闲脑袋猛地一偏,同时出手如电,抓住了从后方砸来的一个储物袋。 “本门大弟子晋升返虚,是本门一大幸事,贺礼先给你,到时候给你举办的贺宴,你别给我溜了。还有,炼煞为灵,固然比寻常突破途径得到的好处更大,但余煞难清,你最好闭关多打磨打磨,固神养心。” 听罢,余闲洒然一笑:“谢啦!” …… 镜映容骑着追风驹,行在逶迤山路上。 根据舆图上的标示,结合追风驹这不紧不慢的行进速度,意味着她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遇不到大的城池和坊市。此时远远未出太初观的辖地,自然也不会经过别的宗门。 不过舆图显示,在前路不远的地方,有着一座村落。 镜映容点了一下舆图上那个像是简化的房屋似的小图案,图案瞬间放大再生出变化——寥寥数笔勾勒出几座大小不一的院落,院落周围还用简单的线条画出了几只猪牛似的动物。 旁边写着一行字:合乐村,凡人聚居地,已存六百余载,隶属江仁镇。据现有资料,此村曾出金丹以上修士三人,一入太初观,一入摧心殿,一入醉梦峰…… 镜映容看完合乐村的资料,指尖在图上画了个圆圈,画面便又变回了原先的房屋小图。 与代表合乐村的小图相隔不远处,还有一个像是门坊的图案,比房屋图案稍微大一点,那便是江仁镇了。两个图案之间,连着一条弯曲的线,那是两地来往的道路。 庆祝封面换掉于是决定抽奖! 封面终于换掉了,喜极而泣,终于不用被红衣妹子继续洗脑了,我都快信了女主就长那样了orz这个封面才是我自己搞的!不许说不好看!【地狱葬送手刀警告】 为了庆祝这件喜事于是决定抽奖,关注我微博号“业余作家-爆爆鑫”,转发最新一条抽奖微博就好,不需要艾特好友~抽一位读者送蛋黄酥套餐。 呀嘞呀嘞,年终奖啥时候发啊_(:3)∠)_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追风驹忽地打了个响鼻,镜映容将视线从舆图中抬起,看向前方。 山路前头,一名身躯伛偻的老妇人步履蹒跚地走着,臂弯里挂着一个盖有白粗布的篮子。她听到声响,缓缓地回身看来,见到追风驹后便往旁边挪了挪,以让开道路。 镜映容的目光在老妇人身上扫过,并未在意。老妇人却是一直看着她,直到追风驹行至身前,她蓦地开口道:“姑娘,你是修士吗?” 镜映容轻拍了下追风驹的头顶,追风驹乖顺地停住。她低头俯视着老妇人,道:“是。” 老妇人:“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镜映容:“什么人?” 老妇人:“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李泊棠的姑娘?” 镜映容摇头:“不认识。” “这样啊,没事,谢谢你啊姑娘。” 老妇人点了点头,没有意外之色,似是早已习惯这般回答。 这时,追风驹忽然朝老妇人臂弯里的篮子拱去,镜映容及时制止了它,对老妇人道:“对不起。” 老妇人和蔼地笑了笑,道:“没关系,这是金莓草,我去山上挖的,有些路过的修士会买。今天剩了一些品相不好的,它是闻着味了。” 说着,老妇人掀开篮子上的白粗布,里面盛着一捆鹅黄色的纤细小草。 金莓草是一种价值很低的灵植,只有低阶修士才用得到,少有修士愿意耗费时间精力去亲自寻找采集,因此许多凡人会去挖掘这种草,再卖给修士。 老妇人把剩下的这捆金莓草递到追风驹嘴边,道:“吃,放一晚蔫了就更没人会买了。” 追风驹张嘴咬住金莓草,两三口嚼完吞下肚。 镜映容翻身翩然落地,取出一枚下品灵石递过去。 老妇人摆了摆手:“用不着的,姑娘。” 镜映容便把灵石收回。她想了想,道:“你要去合乐村吗?” 老妇人:“是啊,我是村里的人。” 镜映容:“我送你回去,作为金莓草的报酬。” 老妇人似乎想要拒绝,但镜映容又说是顺路,她便犹豫着答应了。 云罗轻柔地托起老妇人,将她放在追风驹背上。追风驹不似凡人所骑马匹配有马鞍和缰绳,老妇人只能把手撑在追风驹脊背两侧,不过当追风驹动身以后,她的慌乱不安便被打消了,因为丝毫感受不到起伏和颠簸。 镜映容在近旁御器飞行,维持着与追风驹相同的速度。 不多时,张挂着大红灯笼的村口映入视野,举目远望,可以看到村子里四处悬挂着灯笼、彩绸、红布条红流苏,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到了村口,镜映容用云罗将老妇人放下地,而后问道:“你们在庆祝什么事吗?” 老妇人道:“是快过节了,庆岁呀姑娘。” 刚一说完,她就反应过来:“诶,是我老糊涂了,你们修士不讲究这个。” “庆岁……?” 镜映容抬眸看着那红彤彤的灯笼,眨了眨眼。 极界笔:“你也不知道庆岁是什么?” 镜映容沉吟着,似在记忆里搜寻,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是存在于部分凡人聚居地的一种……节日,一年一次。” 极界笔:“一年一次?难怪在修士中不存在。李成空修道前经历过么?” 镜映容:“没有。” 老妇人望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道:“姑娘,你要是不着急赶路的话,在我那儿休息一晚再走。” 镜映容看了看张灯结彩的村子,道:“好。” 老妇人领着镜映容进了村子。 “李阿婆回来了?” “李婆婆今天回来得早些。” “李阿婆,我上午摘了些菜,家里吃不完,多余的放在你家院门口了。” “阿婆阿婆,我明天和张二哥去捕鱼,你出门的时候放个桶在外面,回来我放两条鱼进去。” “李婆婆,天冷了你别上山了,注意身子骨啊。” 路上遇到的村民们熟络又热情地跟老妇人打着招呼,同时毫不掩饰投向镜映容的目光。他们的眼神除了好奇和惊艳之外,还有点别的什么。 终于有个村民忍不住问:“李阿婆,这位是……你女儿吗?终于回来了?” 被喊作李阿婆的老妇人摇摇头:“不是,我看天晚了,留这位姑娘住一宿。姑娘……啊,我还没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镜映容。” “镜姑娘啊。你不要介意,我女儿就是我向你打听的李泊棠。他们知道我平时去外面卖金莓草,是为了跟修士打听我女儿的消息,所以会这么问。” 镜映容颔首道:“无妨。” 听到李阿婆的话,村民歉意地冲镜映容一笑。 两个戴着虎头帽的幼童哒哒哒跑过来,比起将注意力放在镜映容身上的大人们,他们显然更加被镜映容身后的追风驹吸引。 “娘亲你看,好大的马啊!” “爹爹,你看大马!” 紧跟过来的夫妇俩一人一个拽住幼童。 “别离太近,那不是马,是妖兽。” “妖兽是什么啊?” “成了妖的动物就叫妖兽。” “那妖是什么啊?” 夫妇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掏出一把饴糖:“乖,吃糖。” 两个幼童接过饴糖,霎时把问题忘到一边。他们其中一个跑到李阿婆面前:“李婆婆,给你。” 李阿婆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头:“婆婆牙不好,你吃。” 另一个幼童则朝镜映容跑来,举起一块糖:“姐姐,你也吃。” 镜映容:“谢谢。” 终于到了李阿婆的住处。这儿是一处被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院子里养着几只鸡和一群小鸡崽。 院门口同样挂起了红灯笼,地上放着一些蔬菜、调料、布匹之类的物什。 李阿婆打开栅栏门进入院子,大鸡小鸡全都围上来,咕咕咕地叫,镜映容足畔都围了一圈黄绒绒的鸡崽,还有几只试图去啄追风驹的兽蹄。 镜映容控制住追风驹,以免它踩死小鸡。她注视着将院门口那些物什一一拿进来的李阿婆,不解地道:“他们为什么要送东西?”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李阿婆抓了一把米撒下地,引得大鸡小鸡通通冲过去,镜映容和追风驹周遭顿时清净了。 “这个啊,是村子里一直以来的传统了。有些人没有生育后代,还有些,就算是有了子女,子女说不准哪天就去修道了,再也不回来了。可是每个人都会老的,所以啊,就有了这种约定俗成的事情,村子里的年轻人会照顾没有后代的老人。” 李阿婆领镜映容去到屋后,屋子后面是一小块菜地,还有一口井。镜映容给追风驹套上缚兽箍,将其安置在水井边的空地。 “原来如此。” “是啊,他们不止给我送东西,也经常给村里的陈大娘两口子、王大爷、钱大哥、吴婶儿送吃的用的。” 李阿婆念叨着,打开屋子的木门,柔和的光线倾洒而出,带来如春暖意。 屋子不算宽敞,还有许多东西堆放在一起,有点乱,却很干净。房梁下垂挂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类似晶石的事物,放出明亮光芒,也驱散了寒冷。 镜映容注意到该物表面镂刻的“太初”二字。 见镜映容盯着那东西看,李阿婆道:“那个是太初观给我们的春华灯,一个可以用好几年。镜姑娘,你知道太初观么?” 镜映容:“我是太初观内门弟子。”她出示了一下令牌。 李阿婆浑浊的老眼亮了一亮,道:“原来你是太初观的弟子啊,真好,真好。” 镜映容浅浅一笑。 李阿婆推开屋子东面的一扇门,门后是另一个稍小的房间。在李阿婆进去的那一刻,原本黑乎乎的房间倏地亮起来,只见房间一角放置着一盏相同的春华灯。 镜映容环顾一圈房间。房间靠墙处放有一张矮床,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斜对面是镜台,旁边还有木橱之类的家具。 房间里的家具摆设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仍维持着整洁的模样。 “我老伴前年走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住。这间屋子是我女儿曾经住过的,我时常打扫,想着万一哪天她突然回来……镜姑娘你今晚就住这儿。” 李阿婆将敞开的窗户拉拢关好,说道。 镜映容道了声“好”,又道:“你女儿去哪里了?” 李阿婆转身回到主屋,拿了些食材去后面的火房,准备烧水做饭。 “她跟着一位修士修道去了。” 镜映容:“散修?” 李阿婆洗着菜,回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是,那修士说自己无门无派,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散修。” 镜映容:“为什么不去太初观?” 李阿婆“唉”了一声,无奈道:“她十岁那年我带她去过太初观的收徒大会,没有通过。她一路哭着回来,过了好长时间才放下这事。过了两年,那修士路过这里,碰巧遇到她,问她愿不愿意拜他为师,继承他的衣钵。那丫头啊,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回过头才告诉我们。我们总不能拦着,只好放她离开。” 镜映容:“后来她一直没有回来过吗?” 李阿婆摇头,一边将洗好的菜放到案板上:“没有。唉,你们修士的世界太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我年轻的时候胆子小,惜命,就没有走这条路。这么多年了,我也想过那丫头是不是已经不在了,但这一天没有消息,我就记挂一天,心里怎么也放不下啊。” 说到此处,李阿婆切菜的动作顿了一下,道:“镜姑娘,你修道后,回去见过你爹娘吗?” 镜映容戳了戳木盆里白嫩嫩的豆腐,口中道:“我没有爹娘。” 李阿婆一愣,面上显出几分尴尬,无措地用围腰布使劲擦手:“对不住啊镜姑娘,我不该多嘴问……你喜欢吃甜还是吃咸?” “没关系。都可以。这个也要切吗?”镜映容指着豆腐,问道。 得到李阿婆肯定的答复后,她手指一划,豆腐变成了一堆小方块。 李阿婆:“那个是要切成条的……” 镜映容:“……” 吃过饭后,镜映容回到那个小房间。她看了眼镜台,云罗从她臂弯里飞起,飘过去盖住了上面的镜子。 她将合拢的窗户推开,望着被夜色怀抱的村庄。家家户户门窗中透出的柔光与外面的红灯笼交融辉映,盖过了天上星月。有小孩子在外面跑跑闹闹,夹杂着大人的谈天说笑,还有鸡鸭牛羊等家禽家畜发出的声响,时而加入一两声狗叫。 渐渐地,人们各自回家,春华灯的光芒也一盏一盏地熄灭了,夜晚终于回归宁静,整个村子都陷入沉眠。 极界笔:“和以修士为主的地方比起来,感觉很不一样。” 镜映容眼神幽静,似夜般安宁,轻轻地:“嗯。” 极界笔话语中染上了一丝笑意:“挺新鲜的,要不然——” 镜映容:“多留几天。” “哈哈,挺好挺好。要不要叫醒煞和焰?” 镜映容关好窗户,钻进床褥。 “还没有到亡海。” “我也这么想的,让它俩继续睡去,呵。” …… 帝熔族。 帝熔族毗邻大漠,与广袤无垠的大漠相比,这里浑然是另一番风景。 暗红的岩浆之河蜿蜒流淌,一座座火山耸立于大地之上。有些已经死去万年,长出了炎息环绕的珍贵灵植,时而可见火蜥、炎虫等妖兽的踪迹;有些正在喷发,轰隆剧震中,火红的熔浆冲天而起,滚滚黑烟遮云蔽日。 这其中,有三座火山最为醒目。一座通体半透明,甚至可以透过山体隐约瞧见里头涌动着的金色液体;一座是为最高,仿佛擎天之柱,山体表面由上至下修铸有一层层门洞;还有一座,最为雄伟巨大,更特别的是,这座火山表面覆盖了茂密的植被,从侧面乍一看,与寻常的大山差不太多。 若从高空俯瞰,便会发现,这座最巨大的火山山口,如同一块平坦广阔的大陆,承载了无数建筑,帝熔一族,就是生活在此处。 一道赤焰流光掠过连绵的火山群,直冲帝熔族栖息地而去。就在他即将抵达大火山时,地面流动的岩浆之河猛地喷出数十道火柱,将飞掠的赤焰吞没。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下一刻,所有火柱尽被拦腰斩断,上半部分爆开散落成万点星焰,下半部分则落回岩浆之河。 巫曜宸手持帝锋剑,居高临下地俯视暗红河流,语带笑意“这么迫不及待?” 他话音刚落,岩浆中猛地冲出两道人影,飞至与他齐平的高度,双双俯首道“少主。” 巫曜宸视线划过二人身影,道“就你们两个?” 左边那人道“是,他们知道了你晋升金丹,不敢贸然出手。” 巫曜宸“那你们两个就敢?” 右边那人道“你说过我们在同辈之中可称优秀,想来你不会杀我们。” 巫曜宸轻轻一笑,话语间有了些许意味深长“太自信不是什么好事。” 左边的人急忙用手肘撞了下右边的人,对巫曜宸道“我们主要是来跟你叙叙旧。对了,族长当前不在东乌殿,好像是去堕日火山那边了。” 巫曜宸微一颔首“那就多谢告知了。” 说罢,他身化赤焰,方向一转,向那座半透明的奇异火山飞掠而去。 …… 昆煌宗。 见过昆煌宗掌门之后,在那名女修的带领下,尹雪泽大致了解了昆煌宗的各处地点,然后就一直呆在昆煌宗安排的客苑里。 “尹道友,花师姐约你半个时辰后在梦莲亭见面。” 大典举行的前一天,女修前来回复他当日的请求,“梦莲亭在沉梦泉侧畔。你看如何?” 尹雪泽答道“可以。我自己去。” “那我就不打扰了。” 沉梦泉便是那一弯湛蓝的湖泊,来到近处方会发觉,那醉人心脾的蓝色是来源于湖底盛开的一朵朵黛蓝莲花。 沉梦泉边上坐落着一座精致小亭。尹雪泽到达时,亭子里已经站了一位姿容昳丽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冲尹雪泽微笑道“在下花春宁,听说尹道友想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尹雪泽表情平淡地“我是为了……” 话刚出口,强悍的灵力波动毫无预兆地横扫当场,墨狱神枪瞬间显现,裹挟恐怖黑焰如光如电地飚射而出。 砰! “住手!” “唔!”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沉梦湖盛开一朵巨大的水花,一道身影被湖水抛起,摔落到岸边。 那道身影原是一位体格瘦削的女子,她捂着肩头,脸色惨白,汩汩鲜血从指缝溢出。 与此同时,花春宁徒手握住了正要对瘦削女子发起第二击的墨狱神枪,漆黑烈焰顺着她手臂燃上,她满脸痛苦,急切地喊道 “尹道友!这是误会!” 在动手的一刹那,尹雪泽面上的平淡表情就已改变。他眯着双眼,冷冷地瞥向那名原本潜伏在湖中的瘦削女子。 听到花春宁的话后,他拿眼角斜睨对方,旋即冷哼一声,墨狱神枪枪身一震,直接将花春宁震开,回到他手中。 花春宁顾不得自己被黑焰灼伤的手臂,瞬息赶至瘦削女子身旁,轻柔地托起对方的脑袋,喂给她数枚丹药,又往她肩头被洞穿的伤口撒了一瓶不知名粉末。 瘦削女子的伤势飞快地好转,待她脸上有了血色后,花春宁才给自己疗伤。 花春宁的伤没有多重,因此当尹雪泽来到她二人近前时,她勉力挤出了笑容“多谢尹道友手下留情。” 尹雪泽没有应声,只面无表情地盯着瘦削女子,目光如刀。 花春宁见状不由地叹了口气,道“她是我的道侣,闵萱。” 尹雪泽“……” 花春宁眼见尹雪泽一张冷脸崩裂,露出错愕神情,只当对方是惊讶自己道侣的行径,遂解释道“她一向喜欢在暗处跟着我,并非对尹道友心怀歹意。” 尹雪泽“……资料上没写你有道侣。” 名叫闵萱的女子本来正虚弱地靠在花春宁怀里,一听这话,顿时挣扎起身,恶狠狠地道“什么资料?她有没有道侣关你什么事?你想干什么?!” “好了好了,尹道友是太初观来的贵客,不要无礼,你看伤口差点又裂了……” 花春宁安抚住闵萱,又对尹雪泽道“萱儿擅于隐踪,我本料想不会有大碍,不曾料到尹道友你竟会察觉。所以这真的只是误会。” 尹雪泽嘴角抽了抽,而后重重一哼,别开了脸,同时将一只玉瓶扔过去。 花春宁一手按住想把玉瓶击碎的闵萱,另一只手打开玉瓶。看到瓶中所盛的丹药后,她先是一愣,然后笑容真挚了许多。 “多谢。” 花春宁把丹药一股脑塞闵萱嘴里,没一会儿闵萱就完看不出虚弱了。 “萱儿,我要和尹道友说事。” 花春宁捏了下闵萱的手,闵萱点点头,转身走开。 她走到一丛灌木后蹲下,不再刻意隐藏身形和气息,却仍习惯性地用草木挡住身躯,只露出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 尹雪泽“……” 花春宁敏锐地发现了尹雪泽额头迸起的青筋,她急忙道“尹道友,我们说正事,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想问我?” 尹雪泽这才把注意力转过来,然而,当他开口后,却半天没说出下文。 “我……” “尹道友?”花春宁眼神疑惑。 尹雪泽看看花春宁又看看闵萱,眉头皱了又皱,像是陷入了某种混乱和不知所措。 花春宁正要再问,就听尹雪泽憋出了一句“道侣去什么地方找?” 花春宁“……” 尹雪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什么样的问题,自己跟自己黑了脸。 花春宁呆愣过后,不禁噗嗤一笑,道“看来尹道友还未想好。我待会儿还要去面见掌门,不如这样,等大典过后,我再约尹道友一叙。” 尹雪泽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随后果断告辞离去。 尹雪泽刚一走,闵萱就从灌木丛中蹿出来,站到花春宁身边。 花春宁遥望着尹雪泽离开的方向,宛若叹息一般低声道“大宗门不愧为大宗门,人人皆是向往。可是这世间,总是有强有弱,强若愈强,弱便愈弱,到最后,弱者能有何种出路?无怪乎,掌门他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了……我们该怎么办呢,萱儿……”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合乐村。 天刚蒙蒙亮,李阿婆就起来做饭了。镜映容去屋后给追风驹喂了些灵植,接着在问过李阿婆后取了一碗米去前院喂鸡。 撒完米,镜映容从鸡群的包围中飘出来,到鸡窝那边瞅了瞅,有了新发现。 “蛋。” 她捧着两枚鸡蛋进到火房,鸡蛋表面已经被她用灵力清理干净。 “诶,好,加个蒸蛋。” 李阿婆拿过碗,把蛋打进碗里,再用筷子打散搅拌。 镜映容“不用来孵小鸡吗?” “鸡够多了,用不着。镜姑娘你帮我把那边那个白罐子递过来一下。” “好。” 吃过早饭,镜映容一边帮忙收拾盘碟碗筷,一边问道“我可以再住几天吗?我会付报酬的。” “那敢情好,”李阿婆一脸惊喜,“我昨晚就想着,留你多住几天,正好一块儿过节,又担心耽误你的事,我知道你们修士都很忙,天南海北地寻找机缘,就没好意思说。” 镜映容“我没有急事,不忙。” 李阿婆连连点头“你也别付什么报酬了。有个人陪我这老婆子过庆岁,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要报酬。你陪我说说话,做做事就好了,别的你给我我也不收。” “嗯。” 两人正说着话,院子外面传来叫喊声“李阿婆,李阿婆!” “诶,在呢。” 李阿婆赶忙推门出去,院门外停着两驾牛车,上头坐着几位村民。 其中一名中年妇人道“阿婆,我们要去镇子上采办东西,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带的?” “有,有,我想想啊,”李阿婆转身回屋里拿了一个鼓囊囊的小布袋出来,交给对方,“红纸、鳔胶、笔和墨……” 她说完后,对方笑道“好嘞,都记住了。都快过节了,你就别上山了,我叫我相公待会儿来给你扫扫屋子,我家那丫头你帮着照看点,丫头她爹快被烦死了。” 另一位村民道“我也把我小妹叫来,她那口子打猎去了,俩娃娃她自个儿带不过来。” 李阿婆笑呵呵道“行,行,都来,都来。” 没过一会儿,一男一女两位村民就到了李阿婆家的院门口,他们身后跟着三个年纪相仿的幼童,其中两个相貌十分相似,显然是一对双胞胎。 见到镜映容,两人都很是惊讶,李阿婆遂跟他们解释了一番,两人明白后便向镜映容介绍了自己,男村民叫王勤山,女村民叫许芝。 王勤山和许芝挽起袖子开始干活,三个幼童则缠上了镜映容。 “姐姐你是修士吗?我听说修士的年纪都很大很大,你今年多少岁呀?” 王勤山的女儿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镜映容“你多少岁?” “我五岁啦!” “我比你大这么多。”镜映容竖起双手的食指,向左右两边分开。 小女娃看着两根食指间的距离,咬起指头陷入迷茫。 双胞胎中的哥哥满眼好奇地问道“姐姐,做修士是不是很危险?娘亲说做修士就是打打杀杀,很容易死掉,还说李婆婆的女儿没回来就是因为——唔唔!” 他的嘴巴被弟弟的小手捂住了。 镜映容想了想,道“在当今之世,相比凡人,修士面临的危机更多。” 双胞胎哥哥缩了下脖子“那我不要修道,我不想死。” 弟弟撅起嘴“等你老了也会死。反正我想修道,说不定会像姐姐一样活很久。小莹,你呢?” 小莹还没从上一个问题中转过弯来,迷迷糊糊地道“我还小,等我长大了再想。” “你真傻,修道就是得年纪越小修越好,我要让娘亲带我去参加太初观的收徒大会!” “人家不收你怎么办?” “再去别的门派呗,总之我就要修道!” “我娘说我爹爹年轻时也老这么说……” 院子里,三个娃娃围着镜映容叽叽喳喳个不停。王勤山和许芝见状不约而同地松口气,李阿婆忙不迭地去火房蒸制糕点,做好后给镜映容和孩子们送去,然后操持起午饭。 傍晚时分,去江仁镇采办货物的村民们回来了,镜映容帮李阿婆把她要的物品从牛车上卸下,放进屋子里。王勤山和许芝随即向李阿婆和镜映容告别,搭上牛车回家。 三个娃娃坐在牛车上依依不舍地向镜映容挥手。因镜映容给他们讲了一下午修道界的真人真事,她在他们心中已经有了非常高的地位。 镜映容打量着李阿婆托村民买回来的物什,问道“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李阿婆将一沓红纸叠好,道“贴年红。就是剪窗花、贴楹联这些。” “窗花?” 镜映容看向屋外,视线穿过重重阻隔,落在某户人家窗户上贴着的红色剪纸。 她拿起剪子。 李阿婆笑着阻止道“不急不急,明天做。来,先吃饭。” …… 妖兽地域。 “珑璟!此事绝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 老者手握拐杖,愤怒地击打地面。 周围那些气息浩瀚如渊的存在俱是静默无声,各怀心思地注视着站在中央的珑璟兽皇。 珑璟脸色不变,道“我没办法了,你们谁愿意接手?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他的视线从在场每个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但凡与他视线接触的人,要么转开脸错开目光,要么若无其事地与他对视,到最后也没人应声。 老者愈发火冒三丈,但是当目光触及珑璟左侧空荡荡的袖袍,他也只好把火气憋了回去。 珑璟收回视线,用一种低沉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我以七成部下的性命和我的一条手臂为代价,做了你们都不愿意做的事。希望各位,还有主上,不要让我等寒心。” 老者一愣。 珑璟接着道“仅剩的子民都在领地等我,它们很害怕,我必须回去了。” 说完,他冲老者低了低头,又微微俯身向所有人施了一礼,然后后退一步,身影消失。 场中一时寂静。 许久,才有人出声道“这么短的时间,逆涯宫不太可能发现,应该不需要担心?” 老者摇了摇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我会把情况如实告诉吾主。” 言及此处,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某一人。 “你那边的情况如何?除了珑璟,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负责的那处阵眼,毕竟人修实在是难以信任。” 那人道“你放心,我本就没打算信任他们。阵眼早已完成,现在只需等无涯海那处了。” 老者脸色缓和了些,仰天叹道“只要那么一点时间,一丁点就好……” 第一百九十九章 梦霄阁。 云梦道君含笑道“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霍修茂恭敬道“弟子此番回来,一是因为已获知当年屠村凶手的身份,凶手修为远超弟子,弟子目前须以提升自身实力为重;二是因为弟子遇到了一件可疑怪事,事关十级妖兽甚至兽皇,是以想及时地让师尊知晓。” 云梦道君微讶“哦?什么样的怪事?” 霍修茂当即把自己在阑芜岭西段遇到十级妖兽的事详细讲述一遍。 云梦道君初时还是神色泰然地聆听,待听到他说及白骨祭坛时,脸上霎时变色。 “你看到的,可是这样的祭坛?” 云梦道君打断霍修茂的讲述,玉指掐诀,半空中顿时浮现出一座祭坛虚影。 霍修茂定睛细看,道“大体上很像,但每块骨骼形状有所不同,且我见到的那一座祭坛,骨头已经部碎完,不似这座尚有部分完好。” 闻言,云梦道君蹙起眉尖,面露沉吟之色。 霍修茂看了眼云梦道君的表情,道“师尊,这种祭坛来历为何?” 云梦道君“我亦不知,只是……” 她看了看霍修茂,敛下眸子,似乎有所犹豫。 霍修茂念头一转便已了悟,道“若是涉及门中机密,师尊无需告诉弟子。” “倒也不算什么机密,”云梦道君轻轻摇头,“只是此事尚无定论。我给你看的这一座祭坛,乃是你余闲师姐在无涯海海底所见。” “无涯海?”霍修茂惊诧道。 云梦道君颔首道“如今看来,无涯海之乱背后的隐情远超我等设想。此事我须去与掌门和你通圣师伯商议,你切勿外传。” 霍修茂垂首拱手道“弟子谨遵师命。” “至于那只十级妖兽将你误认为兽皇……”云梦道君眉心皱得更紧,思虑许久后却是有了些许无奈和惭愧神色,“为师也想不明白。” 见云梦道君这般神情,霍修茂忙道“请师尊万不要介怀,弟子会想办法查清楚的。” 云梦道君不禁失笑“你这孩子,未免太过懂事。罢了,这件事暂且放下。” 接着,她指尖微光一闪,现出一枚符令。 伴随着云梦道君关切的话语,符令飘至霍修茂面前“好在,在你提升实力一事上,为师还是有办法的。拿去,以你目前的修为,可以去我的‘梦奁’里走一遭了。” 霍修茂大喜过望“多谢师尊!” …… 帝熔族,堕日火山。 金光璀璨的液体在半透明的山体中涌动,烈日一照,折射出动人心魄的炫目光芒。 火山口边缘,帝熔族族长负手而立,低垂的视线落于下方的金色湖泊。 身后忽然有了响动,她并未回头,只出声道“带了什么好消息回来?” 巫曜宸身周飞舞着一只灵力所化的三足妖禽,妖禽灿金的羽毛吸收着此处恐怖的热度,饶是如此,他脸颊上也挂满了汗珠。 “好消息没有,坏消息有一个。”巫曜宸说道。 族长微微侧目,余光瞥向他“什么坏消息?” 巫曜宸“我快被烫死了。” 族长维持着神态姿势,一动不动,也没说话。 直到飞舞的三足妖禽也有了颓靡之势,她才淡淡道“你在太初观,就只学会了油嘴滑舌?” 巫曜宸讪讪地干咳一声,正色道“论修为,我不过金丹;论身份,我不过内门。我连山腰都没爬到,哪有可能解决山顶的问题。” 闻言,族长眼眸一动,转回头看向前方,声线终于有了起伏“那你回来做什么?派给你的那些人,现在情况如何?” 巫曜宸“他们都还在外门,我不愿等。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担心族里的情况。” 族长尾音上扬“担心?” 巫曜宸“当今世道,邪修蠢动,妖兽欲逆,本门执人修之牛耳,各方消息汇聚,是以我体会更深,总感觉有大乱之象。我族曾与妖兽结下血仇,既然妖兽如今连逆涯宫都敢侵扰,那说不准哪天就会盯上本族。” 他说完后,族长久久未回应,过了半晌,才道“你说得很对,所以我早已加派人手观测天下形势。” 言及此,她蓦地话锋一转,问道“你对昆煌宗怎么看?” 巫曜宸一愣,他这才注意到,族长所面对的方向是大漠。 “日薄西山,但已有改革转变之意。”他稍作思忖后,说道。 “证据是他们首次邀请其它宗门的人前去观礼?” “对。” “你觉得这样有用么?” 巫曜宸怔了怔,迟疑道“这应该是他们与其他宗门建立联系的第一步,若能加强与其他宗门的联结,互相交流进步,应当是有用的。” 族长沉默片刻,道“你在太初观呆了这么久,应该知道,太初观仍是向上的势头,一日比一日强盛。” 巫曜宸肯定地道“是,不仅是本门,逆涯宫、无锋剑派这些大宗门,都没有盛极而衰的迹象。” 族长“那么,前有大宗门分割天材地宝与精英人才,后有南明派道统相争从旁打压,昆煌宗翻身的可能性,你觉得有多少?” 巫曜宸皱眉道“翻身……怕是难了,但至少能改善现状。” 族长没有说话。 巫曜宸“我这个回答应该没有错。” “的确没错。” “那你这是……?” “我派人观测天下,自不会漏过这位老邻居。而收集到的消息告诉我——” 族长霍然转身,直视巫曜宸。 “昆煌宗有蹊跷。” …… 昆煌宗。 今日入门大典如期举行。 昆煌宗掌门欣慰地看着底下的幼童和少年们。待他说完了一番鼓舞人心的振奋之语,便有无数身姿优美的修士飞至上空,或拨弄乐器奏出天籁乐音,或和着乐音逐烟曼舞,或是以术法幻化出各种奇妙光景,看得一众未经世事的孩童少年如痴如醉。 尹雪泽坐在一旁,低头摩挲着案几上的茶杯,程没向场中的表演看上一眼。 与他邻近的是逆涯宫前来观礼的修士,对方同样对大典上的表演没兴趣,因此试图与周围的修士攀谈交流。在被尹雪泽回了一句“闭嘴”后,他果断转向了另一边的修士。 聊着聊着,这人猛地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望向上方“撒的什么花瓣啊这是,太香了。” 与他交谈的另一名修士也道“这个大典谁策划的,怎么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尹雪泽手掌捂住杯口,眼中倒映出纷纷扬扬的缤纷花瓣,随后视线投向那些争相伸出双手接捧花瓣的少年孩童,眼底刚浮起的疑虑就此散去。 第二百章 “镜姑娘,你看,得这么剪。” 李阿婆手持剪子,三下两下就把巴掌大的方正红纸剪成了一朵精巧美丽的窗花。 镜映容看在眼里,拿起剪刀和红纸咔嚓咔嚓剪起来,动作一气呵成,剪出来的窗花和李阿婆的那朵一模一样。 李阿婆笑眯眯地:“很简单?对我们来说不难做的事,对你们修士来说肯定就更简单了。” 镜映容点点头。 两人没再说话,房中只剩清晰窸窣的剪纸声。 镜映容照着李阿婆剪出来的窗花样式连续剪了几朵之后,蓦地停下了动作,眼睫微垂凝神思索。 少顷,剪子重新动起来。这一次,她剪得很慢,每剪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思量片刻。 李阿婆剪完手中那朵,注意到了镜映容的动作。她好奇地看着,没有出声询问。 直到镜映容放下剪子,将红纸抖开,李阿婆打量了几眼,这才忍不住问道:“镜姑娘,你剪的这是什么啊?” 镜映容:“大叶白玫,是一种灵植,通常长成这样。” 她手掌摊开,掌心亮起的光芒中浮现出一朵奇花的虚影。 李阿婆端详一番虚影,又看了看镜映容剪出来的东西,笑道:“像,像。不过啊,如果是做成窗花,还可以再改改。” 李阿婆将一方红纸叠了几叠,用一小截木炭在上面画了又擦擦了又画,终于勾勒出大致图案,再用剪子将其剪下。 镜映容注视着李阿婆以大叶白玫为原型剪出来的窗花,眼里一开始尚有迷惑不解,渐渐地,迷雾中燃起一盏明灯。 与镜映容剪成的窗花相比,李阿婆的这朵窗花乍眼一看与真实的大叶白玫有颇多差异,去掉了部分花瓣叶片,突出甚至夸大了主体特征,虽然没有那么相似,却又叫人觉得像极了真正的大叶白玫,并且蕴含着一种别样的特色。 李阿婆慢悠悠地说道:“有时候不一定非得每一处都照搬,舍弃一部分未尝不是好事,空出来的地方就留给自己喜欢和想要的部分。” 镜映容神色一动,喃喃道:“不一定非得照搬么?” “是啊,又或者呀,加点自己的想象进去,反正是自己的东西,怎么折腾,都没人会怪你的。” 说着,李阿婆又剪了一朵窗花。这朵窗花与大叶白玫就更不像了,只隐隐约约能看出大叶白玫的影子,然而依旧十分精美。 镜映容凝视着这朵似大叶白玫又不是大叶白玫的美丽窗花,眼底幽光流转。 万千思绪涌现,转瞬复归沉寂。她再次拿起剪子,并没有剪其它花样,而是依旧照着李阿婆的样式剪。 半天时间过去,两人剪了满满一篮子窗花。镜映容提着篮子去屋外,将其贴在窗纸房门等地方。窗花剪得有点多了,她于是贴了好些在篱笆栅栏上,水井壁也贴了,还往鸡窝里贴了几朵——虽然很快就被公鸡母鸡啄得稀巴烂。最后剩了一朵,她左看看右看看,贴到了追风驹额头上。 贴完窗花,李阿婆从一本泛黄的册子里选了一副楹联,镜映容将其写在裁好的两长一短三张红纸上,贴在大门两侧。 把所有的年红贴完,还剩了不少红纸,在征得李阿婆的同意后,镜映容把这些红纸都收进了戒指。 入夜,镜映容回到房间。云罗仍旧盖住镜子,毛绒小狼被她放在床上,占据了整张床的一大半。 她坐在镜台前,取出红纸和剪子,又开始剪纸。 纸片如红雪飘落,一个个稀奇古怪的图案在她手中诞生。 极界笔道:“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花样?” 镜映容:“嗯。好看吗?” 极界笔轻轻地笑了一声,带着些苦恼的意味:“没办法说好看抑或不好看,我只觉得到有点怪,但看着又挺顺眼挺舒服的。” 镜映容:“顺眼?舒服?” 极界笔:“嗯,跟你以前做的珍珠首饰给我的感觉有点像——我是说你自己想出来的那个款式,但这次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镜映容沉默不语。 极界笔:“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高兴又有点纠结?” 镜映容眨了眨眼:“想通了一点点东西,也还有很多不是太明了。” 极界笔:“会烦恼么?” “不会,我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想。” 镜映容将桌上的一堆物什处理掉,拍了一下春华灯,灯灭后躺进被子,抱住毛绒小狼的一只前爪。 “先睡觉。” “……你哪里睡着了……” …… 瑛瑜岛,藏书阁第三楼。 罗琦立在一幅无名画作下方,专心琢磨着手中的玉简,忽听有人道:“师妹,你是这儿的当值弟子?帮我找找资料呗。” 罗琦抬起头,道:“余师姐,你需要哪方面的资料?”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余闲。她满脖子红痕,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眼睛不住地往另一边的一名清秀男弟子身上瞟。 余闲道:“无涯海的,跟无涯海相关的所有资料我都要。” 罗琦点点头:“好的。” 她动身去到楼下,从一楼到二楼再到三楼乃至更高的楼层,精准又迅速地从各个地方抽出一枚枚玉简。 余闲没有关注罗琦的行动。她留在原地,抬头望向墙上那幅画作,又看了眼罗琦方才所立的位置,摸了摸下巴,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师姐,你要的资料。”身后传来罗琦的声音。 余闲仍盯着画作,头也不回,口中问道:“是有人告诉过你呆在这个位置对修炼有好处?” 场中安静了片刻,才听罗琦答道:“是,但我不会说她是谁。” “别这样嘛,你悄悄告诉我,作为交换,我告诉你这幅画是谁画的,怎么样?” 罗琦:“我不需要知道。” 余闲一耸肩,叹了口气:“行。” 紧接着,她转了话题:“你动作很快啊,看来你对这里的资料内容和位置都相当熟悉了,唔唔不错不——” 她边说边转身,在看到眼前那一座玉简堆成的小山后,话语戛然而止。 “不是,这么多?!” 我自闭了 年终奖只能先发一半。 去年也是这样,剩下的一半足足等了半年才发…… 崩溃jpg 虽然郁闷虽然过年雷打不动要值班,但还是会坚持更文的_(:3)∠)_ ps:抽奖是2月4号开奖,所以现在大家还可以去参与啊! 第二百零一章 昆煌宗。 大典过后,花春宁通过那名负责接待尹雪泽的女修,转达了约他见面的请求。 这次见面的地点在九莲塔塔门处。 九莲塔为昆煌宗内部的标志性建筑,来往弟子犹多,然一身红衣的花春宁在人群中仍是十分出众,经过她身前的弟子几乎都会恭敬地道一句“见过花师姐”。 尹雪泽来到后第一时间不是和花春宁打招呼,而是黑着脸看向某个角落。 花春宁无奈笑道:“她非要跟着我不可,只能请尹道友多多包涵了。” 尹雪泽视线转向她,问道:“你们在成为道侣之前,她也干这种事?” 花春宁点点头。许是被勾起回忆,她微微低头,垂了垂眼,嘴角笑意加深:“那时她以为我没有发现,却不知我早就觉察了。我见她天天如此月月如此,一直不与我正面相见,便想了个法子假装身陷险境逼她现身,这才与她正式结识。” 尹雪泽:“……” 花春宁眸子一抬,旋即一愣:“尹道友,你何故这副神情?” 尹雪泽看花春宁的眼神如同在看某种不可理喻之事:“这不就是跟踪窥探?” “有么?”花春宁困惑地道。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依旧不解:“但我觉得很可爱啊。” “……” 尹雪泽放弃了和花春宁探讨这件事,切入正题:“找我干什么?” 花春宁回过神,道:“我想陪同尹道友转一转这座新九莲塔。” “我已经……” “还请尹道友务必赏光。” 花春宁打断了尹雪泽的拒绝之语。 尹雪泽愣了一愣,双眼对上花春宁的目光,捕捉到那里面隐含的恳切。 他微一皱眉,默不作声地越过花春宁进入了九莲塔塔门。花春宁先是一怔,随即连忙跟上。 入塔之后,首先闯入眼帘的是一座数丈高的莲花雕像。莲花有九层莲瓣,莲瓣形状狭长,颜色由雪白渐变为青碧,中间是金色的莲蓬。 昆煌宗的弟子早已见惯了这座雕像,入塔后俱是熟门熟路地绕过雕像登上通往上一层的旋梯。 花春宁没有带尹雪泽去往上层,而是讲解起了这第一层周围墙壁上的壁画。 那些壁画所描绘的故事尹雪泽已经听那名女修讲过,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只面无表情地听着。 花春宁讲完壁画,顺着话题说道:“道友想必知道,本门主修功法《青莲晓焰诀》,此功法共有九重,九莲塔正是为了对应这一点才建有九层。若能修炼至功法最后一重,便能掌生净世青莲,天下无物不焚。” 话音落下,她摊开手掌,掌心中莹莹光点汇成一朵淡青色的花苞。花苞徐徐绽放,舒展开一层又一层花瓣,直至露出小小的金色莲蓬。 这朵与雕像毫无二致的莲花显然并非真正的净世青莲,仅仅是花春宁以灵力幻化。 尹雪泽目光一凝。 他看到,花春宁幻化出的这朵青莲内部,隐隐约约有个东西。 那似乎是一座缩小了无数倍的祭坛虚影。 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莲花雕像,视线回到花春宁身上,目睹了对方眼中的紧张和忐忑。 尹雪泽蓦地轻声一哼,踏出半步,状似不屑地看向别处,道:“无物不焚?” 花春宁顺势散掉了掌中的青莲幻影,莞尔道:“这自然是夸张之语,若真有这么厉害,本门也不会……唉,尹道友为太初观弟子,着实叫人羡慕。此番尹道友回去,还请多在贵派掌门面前替本门美言几句。” 尹雪泽沉默了一瞬,淡淡道:“我会如实禀报的。” “如实”二字被他加了重音。 花春宁不禁神色一松。 尹雪泽迈步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低头看向了地上的一只渺小生灵。 花春宁循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轻笑着说道:“那是沙蚁,在本门辖域内实属常见,这只个头比较大。沙蚁经过处理,能入药和炼丹,本门有一味丹药‘蚁元’便是以沙蚁为主材,服之可在短时间内提升肉身力量。尹道友若有兴趣,不妨带些回去。” 尹雪泽收回视线,“没兴趣。” “送友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没灵石。” “啊?怎会?” 尹雪泽站在塔门外,握紧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万年紫焰铁,九炼之品的辟尘华纱……贵死了!” …… 太初观,宗门大殿。 两座白骨祭坛的虚影悬浮在掌门、通圣道君和云梦道君三人面前。 通圣道君眉头紧皱:“这东西竟然还不止一个,妖兽到底意欲何为?” 掌门摇摇头,道:“我查遍了本门所有现存资料,都未找到任何与此物有关的线索。” 云梦道君则道:“掌门你可曾知会了逆涯宫?” “没有,本门大弟子潜入别派戒严的领域打探消息乃是大忌,我没办法解释这点,是以不好明说。” 掌门面露苦笑,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已暗示逆涯宫掌门多勘探巡察海底。实际上,我等会怀疑到的,他们也已想到,之前只是疲于应付妖兽,无暇顾及这方面,眼下终于腾出手来,或许不日就会发现海底那座祭坛了。” 通圣道君和云梦道君俱是颔首。云梦道君转过念头,道:“既然此物涉及兽皇,那我们何不找兽皇询问?” 通圣道君:“你的意思是……” 掌门:“道君是指去请教苍古前辈?” 云梦道君将头一点。 掌门:“实不相瞒,我已经去过了,不料苍古前辈竟然不在。” 两位道君不约而同地惊讶道:“不在?!” “是,他留下了消息,说自己静极思动,去外面游历了,嘱咐我等不得寻他。” 云梦通圣面面相觑。 通圣道君难以置信地道:“他居然敢去外面了……怪不得琼琚飞地的妖兽近年来凶性愈甚,外门弟子受伤的几率也有明显提高。” 云梦道君没有说话,她眉间凝起沉思之色,似是想到了某种令人震惊的事情,面上渐渐有了惊愕之意。 通圣道君关切道:“师妹,你怎么了?” 云梦道君艰难地启齿:“师兄,掌门,如果苍古前辈想要隐匿自身的话,我等能否发觉?” 第二百零二章 掌门沉吟道:“苍古前辈寿逾万万载,修为积累极其深厚。又因其性情之故,一身道法尽数加持在藏隐和防御方面。是以,他若有心隐匿自身的话,即便是我等,也很难发现破绽。” 这份回答让云梦道君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好笑又欣喜地道:“看来,是我那徒儿得了大机缘。” 掌门奇道:“道君此言何解?” 通圣道君这时也明白过来,哈哈大笑,道:“难怪,难怪!” 掌门更加迷惑了:“两位打的什么哑谜?” 云梦道君当即将霍修茂身上发生的种种令人费解之事简述一遍,然后提到了他捡到并且随身携带的那只小乌龟。 听罢,掌门也为之恍然,道:“原来如此,霍师侄能得苍古前辈垂青,是他的运道。” 云梦道君颔首道:“这次他能骗过十级妖兽,想来也是苍古前辈出手相助。他此前已进入梦奁历练,是否需要我将他带出,以请教苍古前辈祭坛之事?” 通圣道君:“既然当时苍古前辈有出手,那之后必然也看到了祭坛。如果他知晓此物来历,应该早就说了。” 云梦道君:“也许他只是不愿主动说起。掌门以为如何?” 掌门沉思半晌,道:“苍古前辈虽居于本门,但并非本门门人。当年他被道尊骗……带至本门,因觉本门十分安,故留下来长居琼琚飞地地心,与本门仅为互利互惠的关系。我等无法确定他对人修和妖兽的态度看法,毕竟……他也是一尊兽皇。” 此言一出,云梦道君和通圣道君俱是默然。 许久后,云梦道君才缓缓道:“从他选择了修茂一事上看,他对人修至少是没有恶感的,只是问一问的话……” 通圣道君出声道:“但他特地嘱咐我等勿要寻他,而且连霍师侄也不知晓他的存在,很显然他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若是我等贸然点破,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云梦道君双唇微抿,轻叹道:“师兄说得也有道理。掌门,你怎么看?” 掌门在殿中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 “苍古前辈那边我等暂时装作不知,我先将霍师侄发现的这座祭坛拿去询问无锋剑派和逆涯宫掌门,等过后逆涯宫发现了海底那座,他们定会同样通知本门和无锋剑派。” “但余闲当时行迹暴露,珑璟会不会将祭坛转移,让逆涯宫没那么容易找到?”通圣道君问道。 掌门道:“可能性不大,那之后海上妖兽仍未退去,直到逼得逆涯宫请出聚宝鼎,说明祭坛肯定还在无涯海范围内。再者,此物要是能够随意移动的话,他们也不会选择这么一个地方。据我推测,这种祭坛的放置地点,多半必须符合某些标准。” 通圣道君点头道:“掌门所言极是,那就再等一等。” 云梦道君则道:“这样也好。到时集三派之力,未必不能查出祭坛的底细。” …… 合乐村。 今天中午吃娇耳。李阿婆揉面擀皮,镜映容学会了弄馅儿,皮和馅儿准备好后,李阿婆示范了一遍如何包娇耳。 镜映容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跟着包一模一样的娇耳,取不多不少的一团馅儿,放进掌心的面皮里,捏成乖巧饱满的形状。 然而包着包着,镜映容手里的娇耳就变了模样。面皮被她捏来捏去,有的多出一个小疙瘩,有的拖出一条小尾巴,有的捏成方块,有的捏成一颗团子,总之是奇形怪状,什么样的都有。 李阿婆中途发现了镜映容的举动,她忍住了笑,什么也没说,任由镜映容自由发挥。 娇耳熟了后,李阿婆把其中的一部分盛进碗里,另一部分留了下来。镜映容一看,被留下来的都是形状不规则的,也就是她自己捏的。 “这些不能吃吗?”她不解地问。 李阿婆笑道:“当然不能吃。” “为什么?”镜映容歪了下头,“因为外观不一样吗?” 李阿婆摇摇头,夹起一颗方块状的娇耳,将其弄碎,露出里头半生不熟的肉馅和面皮,“因为是夹生的啊。” 镜映容:“……” 极界笔:“哈哈哈哈哈哈——” 镜映容:“我能吃。” 极界笔:“你确实能吃,但是你瞧,人家专门把你那份也做了。” 李阿婆特意包了很多,大抵是因为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镜映容想了想,放弃了吃掉自己的劳动作品。 饭后,那些夹生的娇耳被镜映容拿去喂鸡。 她眼看着一只大公鸡用爪子扒拉开一颗饼状的娇耳,啄了两下后,扭开脑袋继续找虫子吃。 “……” 镜映容蹲在院子里,双手捧脸,两眼失去焦点。 这时候有村民朝这边跑来,边跑边喊道:“镜姑娘,镜姑娘!” 镜映容回神,朝对方看去。 “镜姑娘,快叫上李阿婆,来村口领节货。” 镜映容和李阿婆到达村口时,这里已经聚集了村子里绝大部分的村民。所有人都有序地排成一列长队,并不显得拥挤。 长队前方,站着三位身着太初观外门弟子制服的修士。三人均是中年人相貌,两人练气后期,一人筑基前期。 队伍的最前面几位都是村里的老人,李阿婆到场后,村民们也纷纷叫她到前面去。镜映容在李阿婆家借住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村子,因此无人对她的出现感到诧异,还有好些村民热情大方地跟她打招呼。 三名修士本来正在交谈,听到响动后其中一人无意瞥来一眼,登时注意到了李阿婆身旁的镜映容。 “这位……师姐?你怎会来此处?” 对方瞄向镜映容腰间的令牌,悄悄咽了口唾沫。另外两人也是一惊之后立即施礼,态度恭敬有加。 镜映容:“顺路经过,借住几日。你们来做什么?” 筑基修为的那人回答道:“我等是代表宗门来送节货的。” 镜映容点点头,神色间尚有些许疑惑。不过她看了眼正在等待的村民们,便没有立刻询问,道了句“你们先忙”后站到了边上。 第二百零三章 队伍的头一个是村里的王大爷,他比李阿婆更苍老几分。 两名练气期修士一人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包袱送到王大爷手里,另一人翻开一本写满名字的册子,同时取出一盒印泥,让王大爷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了个手印。 “家里的春华灯需不需要换新?”拿着册子和印泥的修士问道。 王大爷:“用不着,用不着,都还好着呢,谢谢你们。” “不客气,职责所在。好,下一个。” 王大爷颤巍巍地离开队伍,那名筑基期的修士上前问道:“身体可有不舒服?” 王大爷脑袋刚一摇,队伍里就有村民喊道:“他上个月摔着腿了,有上药,但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好乎,还请仙师给他看看!” “已经好了。”王大爷连忙道,还跺了跺脚示意没问题。 筑基修士却不由分说地弯腰并指点在王大爷的膝弯处,指尖泛起白光,过了一会儿后说道:“看上去是恢复好了,实则不然。你一把年纪了,磕着摔着都不是小事,要是别人不说,就这么放着不管,以后有得苦头吃。” 说罢,他指尖白光渐盛,在王大爷双腿上连点数下,然后道:“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两个月内注意保暖。如果过后仍感到不适,一定叫人去镇上告诉我等。” “诶,好,好。”王大爷应道,连连道谢。 筑基修士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身去询问下一个领到小包袱的老人。 李阿婆领了包袱后也被问到了,她回答没有不舒服,修士也还是给她检查了一遍,道:“嗯,你身子骨确实硬朗,没什么大碍,平日里多吃些肉食会更好。” “诶,我记住了。真是辛苦你们了,每年都来。” “分内之事而已。你们平安无灾,我们向宗门就有好的交代。” 李阿婆抱着小包袱走过来,镜映容看到包袱表面绣有“太初”二字,问道:“这是节货吗?” “对啊,镜姑娘你不知道啊,你们太初观每年都要给镇上和村里送节货的。” 说着,李阿婆解开了包袱,里面是些小巧的瓶罐匣盒,上面同样刻有太初字样。 “那一盒是驱兽膏,进山前抹点在脖子上,熊啊狼啊这些野兽就不会袭击人了。这一瓶是祛寒丹,一般的风寒小病都能治。这个是愈创药,平时不小心被刀子划了伤了,擦一点上去很快就会好。还有那一沓,叫什么,化雨符?遇到旱季,庄稼需要水的时候,撕开就能用,不过好多年都没用上过了……” 李阿婆絮絮叨叨地把每个物品讲给镜映容听。 极界笔:“这都是太初观里那些初学技艺的新手炼制的?练气期都用不上,给凡人用却是正好,算是一举多得了。” 镜映容:“嗯。”稍顿,续道:“是以前没有的制度。” 极界笔:“如今的太初观的确是比从前强大太多了。” 村里的老人领完节货后,筑基修士就不再问了。他来到镜映容近前,道:“近日镇上事务杂多,我等来晚了半日,方才见到师姐,以为师姐你是本门巡察使,是以心下惊慌。” 镜映容:“我在这里住了几日,没有见到其他修士。” 对方道:“巡察使不是每个地方都会去,他们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我等也无法预料。” 镜映容点点头,又道:“你们一直驻留在江仁镇?” “是,我等在琼琚飞地住满了一百年,没办法晋升内门,又缴纳不起继续居住的灵石和贡献点,就申请转为宗门的外驻弟子了,这样好歹还有固定的报酬拿,比自己出去闯荡要安稳些。” 镜映容看向仍在发放节货的两名修士:“在凡人和修士混居的地方没有见过,节货是只送凡人聚居地吗?” 对方道:“是的,庆岁这种节日也基本只存在于凡人聚居地,如果居住地有不少修士的话,凡人就会跟着修士的步调生活,也不就需要我等多加照顾了。” “多加照顾?” “正是,我等须做到尽力为自己管辖范围内的凡人分忧解难,保障他们的生活安乐无忧,同时又不得太过干涉凡人聚居地的本身秩序,所以平常都呆在镇上,很少来这些地方。他们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会来告知我们。” 镜映容若有所思:“太初观现今很重视凡人。” “那是自然的了,”对方笑了笑,“现任掌门说过,要使凡人幼有所养,老有所依。没有后顾之忧,修士才能放心地离家修道。” 镜映容点了点头。 发完节货,修士三人在村中四处走动察看一番,并从村民口中了解村子的近况,将其详细记录在册。 忙完这一切,他们过来向镜映容告辞,随后匆匆赶往隶属江仁镇的其他村落。 镜映容和李阿婆慢慢地返回,途中经过村子里的一大片平坦的空地,好些村民在清扫地面搬移杂物。 见此情景,镜映容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李阿婆道:“为明天做准备,明天大家伙儿要在这里一块儿吃饭,一块儿过节。” “把饭菜端到这里来?” “不是,是大家在这里一起做饭,”李阿婆笑着说道,“我们也得来。” …… 翌日。 村子从一大早就热闹起来了。 村民们在空地的一侧搭起灶生起火,一摞摞的厨具碗具等用品被送到此处,紧随其后的是大堆大堆的粮食蔬菜肉类调料等食材。 这些东西都是村民们从自家拿出,李阿婆也拿来了好些食材和用具,镜映容提着两大桶井水,像其他村民那样将井水倒进了一旁的大缸里。 更多的红灯笼被挂起来,村民们挑水的挑水,抱柴的抱柴,洗菜的切肉的都有人做,几乎每一户人家都在这里出力忙碌,李阿婆王大爷都在帮着淘米。 唯一还闲着的,就只有那群满村跑的孩子了。 “姐姐,这个给你。” 镜映容刚把一条鱼去完鳞交给另一位村民,几个小孩就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高高举起一颗炸成金黄的肉丸子。 镜映容道了声谢,把肉丸子吃掉,另外几个小孩见状,纷纷把藏在背后的糕点零嘴儿等拿出来请她吃。 镜映容捧着零零碎碎一堆食物没还应声,就有两位村民高举锅铲朝这边跑来,嘴里喊道:“都说了那是晚上大家吃的,你们几个还捣乱偷嘴!” 给镜映容肉丸子的小孩怪叫一声,笑嘻嘻地带着其他孩子四散奔逃。 镜映容看了看手里的食物,又看了看放弃追赶边喘气边笑骂的村民,目光扫过周围热火朝天的景象,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 第二百零四章 傍晚时,家家户户搬出来的桌椅在空地上围成一个圈,圈子上方挂起几盏春华灯。一道道菜肴流水般端上桌,空气里弥漫起诱人的菜香。 村民们随意找位置坐下,不知是谁第一个动筷,庆岁宴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开始了。 村民们吃着喝着,春华灯的光芒映在一张张笑逐颜开的脸庞上,寒夜仿佛变得十分遥远。 镜映容边吃边听旁边的几位村民眉飞色舞地交谈庄稼的收成,时不时插上几句问话。那几人初时面对她还略显拘谨,菜过五味后就完全放开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她打听起太初观的事情。 李阿婆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抓了一把边果慢慢磕着,笑眯眯地听她们聊天。 另一头忽然响起喧哗声,原是村中的几位年轻女子起身离座,想要给大家跳舞助兴,众人暂时停下闲谈,鼓起掌来捧场。 镜映容看了两眼舞蹈,转头看向李阿婆,小声道:“你比平时吃得少。” “没事,我不饿,我想多看看。” 李阿婆看着女子们活泼的舞步,目光专注而慈祥。 镜映容:“多看看?” “是啊,一年一次,可能明年我就看不到大家这样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了。” “为什么?” 李阿婆笑着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不一定能活到明年啊。” 镜映容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她垂下眸子,恍若一颗石子掉进平静的水面,眼里万千思绪如涟漪扩散。 “你会死吗?” 李阿婆愣了一下,终于把视线转回镜映容身上,略带惊讶地道:“当然呀,镜姑娘,人老了,当然会死,你怎么会这么问?” 镜映容一时默然,诸般回忆纷至杳来,长睫半掩的眼眸中混沌暗生。 李阿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容敛去,轻声道:“镜姑娘,人都会死的,就像花会落、雪会化,不仅是人,动物、妖兽也是一样。这世上处处都有生老病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镜映容的声线有些低,“可是如果,一个人,永远只能旁观其它生命逝去呢?” “会有这样的人么?”李阿婆怔了怔,“那不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吗?” “星星?” “是啊,你看天上的云啊、星星啊,还有太阳月亮,它们就是古往今来一直看着万物的生死。” “但是它们不会难过。” “那可说不准,”李阿婆用上了哄小孩的语气,“可能它们也有自己的感受,不过它们不会动摇罢了。” 镜映容眼睫一颤,仰头遥望苍穹。今夜夜空晴朗,繁星满天。 “它们或许也有自己的悲喜,但那些情感过了也就过了,所以它们才会永远都不改变。” “这样好吗?” “好不好,只有它们自己知道,我们说了,不算。” 说完这句,李阿婆将镜映容碗里的饭菜赶到自己碗里,重新给她夹菜,念叨道:“你看你,菜都凉了,赶紧吃,啊。” “嗯。” …… 尹雪泽今日离开昆煌宗。 无边无际的黄沙背景下,一抹黑芒沿来时的路线飞驰。 突然间,漆黑遁光毫无预兆地分裂成了五份,分别朝五个方向掠去。 就在这时,下方的沙海陡然高高隆起,无尽黄沙倾泻而下,显露出底下与黄沙同色遍布毛刺的庞大身躯。 黄囊沙蛛,大漠里少有的高阶妖兽。 五股粗大的纯白蛛丝从它腹下射出,瞬间追上五道黑光。 被蛛丝缠住的刹那,五道黑光中的四道转瞬泯灭,只有朝东南方向飞掠的那一道晃动之后现出了尹雪泽的身影。 墨狱神枪当空一挥,漆黑烈焰席卷而出,将蛛丝吞没,同时尹雪泽头也不回地继续飞掠。 然而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脚腕。 他低头一看,一根细到肉眼难察的蛛丝从黄沙中延伸而来,不知何时紧紧缠缚住了他的右脚脚腕。 紧接着,头顶光线猛然一暗,一张洁白的巨网朝他当头罩下。 …… 昆煌宗。 花春宁坐在梦莲亭中,闵萱站在她身畔。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 花春宁凝视着沉梦泉中盛放的黛蓝莲花,低声道。 闵萱双目澄明,斩钉截铁地道:“你做的都是对的。” 花春宁不由失笑。 闵萱不好意思地低头摆弄手指。 花春宁抓过她的手:“别玩指甲。” “哦。” 闵萱双颊泛起绯色,无措地左右张望,然后像发现新奇事物般叫道:“沙蚁,个头好大。” 花春宁望过去,淡笑道:“上次在九莲塔里也见到这么大的一只。” 说着,她信手一拂,灵力卷起地上那只沙蚁,送到闵萱面前。 闵萱伸手去抓,沙蚁却忽地爆开了。 两人俱是一愣。 花春宁察觉到一抹异样的气息。 那气息稍纵即逝,她转过念头,登时脸色大变,脱口道:“不好!” 闵萱神色疑惑,花春宁来不及跟她解释,起身快速道:“走,去追尹雪泽!” 她拉着闵萱刚要有所行动,亭子里却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花春宁瞳孔骤缩。她深深呼吸,勉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恭声道:“见过掌门。” 昆煌宗掌门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找那个太初观弟子干什么?” 花春宁面不改色:“尹道友曾托弟子代他购买蚁元丹,方才想起,忘记了把丹药给他。” 掌门半晌没有说话。 花春宁指尖冰凉。 “我没有看错,你的确比李代丘聪明。”掌门蓦地说道。 “李师弟?” 花春宁呆了一下,旋即,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点一点瞠大,脸色变为惨白。 “是你做的?是你做的吗?!” 她再也抑制不住,撤下恭敬的姿态,悲愤又难以置信地质问。 掌门语气平淡:“他亡于妖兽齿下,怎会是我做的?” “不是你指使?!” “你想多了,我怎指使得动妖兽。怪只怪,他自己跑去找帝熔族,还不小心被妖兽发现。” 掌门抬起左手,又一只沙蚁从某处飞来,落到他掌心。 “妖兽从未信任我,它们有它们的监视者。” 在他握紧手掌前,沙蚁便爆成了齑粉,异样气息随风飘逝。 花春宁闭了闭眼,嘴唇颤抖着,痛苦且悲伤。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这难道不是,与虎谋皮吗!” 第二百零五章 “这不是与虎谋皮,这是——顺势而为。” 掌门淡声道,“它们为了布置那个东西,连逆涯宫都敢进犯,你认为,如果我拒绝,整个昆煌宗,会有什么下场?” “不可以先答应它们,再向其它宗门求援?” “求援,然后怎样?”掌门头颅微仰,似在眺望极远的某处,“然后,太初观这些大宗门震怒,扫平妖兽,实力更上一层。而本门——就成了这场战役里无足轻重的小卒,没有人会在意成为战场的本门驻地会变得如何,更没有人会在意我们会牺牲多少门人。” “你和妖兽联手,结果不也一样?你真觉得如今妖兽能够撼动人修?” “能。” 掌门话语中透出的笃定令花春宁惊诧错愕,愣在当场忘记言语。 他接着说道:“它们一旦功成,必将改写现有的人修势力格局。世道乱了,本门才能有翻身的机会。” 花春宁像是听到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面上浮起一抹惨笑,无力地摇着头,道:“我不知道你从何而来的对妖兽的信心。可是,你就没有想过,妖兽功成,最先遭殃的,会是本门吗?”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为此,我才在此刻拦住你,免得你步了李代丘的后尘。” 花春宁呆呆地:“什么意思?” 掌门终于转过身来,注视花春宁的眼神无比幽深。 闵萱警觉地踏上一步,挡在花春宁身前。 掌门嘴唇开阖,说出了令花春宁大感意外的一句话: “你是本门最后的退路。” 话音落下,花春宁就觉一阵眩晕袭来,眼前场景倏忽变换,待她恢复清醒时,她已和闵萱身处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某个地底空间,遍地盛开着黛蓝色的莲花,莲蓬是月白色,散发出淡淡辉光。无穷无尽的辉光汇成连绵光海,将空间映得亮如白昼。 花春宁下意识地放出神识,发现此地除了浓郁到超乎想象的灵气以外,远处还堆积了许多蕴含灵气的物件。 她正要辨别那些物品,耳畔响起了掌门的声音: “这是本门禁地,只有历代掌门知晓,本门最重要的道法传承、最精华的物资储备都在此处。在尘埃落定之前,你和闵萱,就在这里静心修炼,这里的天材地宝术法秘技任你二人使用,有其它要求,我也会尽量满足你,除了,离开这儿。” 花春宁怔怔地:“为什么?” “因为你是本门最有天赋和潜力的弟子,如果本门难逃覆灭,未来重振宗门的担子,就落到你肩上了。” 花春宁身躯一震,道:“那你呢?” 耳畔突然静默下去,她等了很久,才等来掌门的回答: “我是本门的耻辱,亦是人修的叛徒。” 说完这句,便再无声息。 花春宁恍惚失神。 闵萱担心地看着她,伸手握住对方冰凉的手指。 花春宁回过神,强笑道:“我们得在这里呆上很久了。” “没事的,”闵萱格外镇定,神情极为认真地说道,“有你在,多久都没关系。” 花春宁抿起唇,摸了摸她的头。 闵萱四顾张望。 “如果我们足够强的话,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她眼眸亮晶晶的,握拳道,“我会努力修炼,带你离开!” 许是被闵萱燃起的斗志触动,花春宁眉间郁色消散不少。 “看来我不能懈怠了,不会让你超过的。” 闵萱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终于将花春宁真正逗笑。 笑完后,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语带担忧地喃喃道: “希望尹道友平安无事才好……” …… 哧啦! 墨狱神枪划过洁白巨网,发出类似坚韧织物被撕裂的声响,却只在巨网上划开一道小缝,就连黑焰也不能伤及巨网。 尹雪泽“啧”了一声,倒是没有多少惊讶。黄囊沙蛛实力堪比人修化神,根本不是一介金丹能够对抗,他仅是借此一击达到将巨网阻拦片刻的目的,以便脱离缚住脚腕的蛛丝。 淡黑色冰晶从脚腕部位凝出,覆盖包裹住蛛丝。他腿上用力,生生地连同缠在脚腕上的蛛丝一起挣断。 黑光再现,瞬间掠出巨网的捕猎范围。 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的猎物竟然逃脱,黄囊沙蛛愤怒地嘶叫,大张的口器中迅速凝聚起一团褐色的光球。下一刻,光球爆发开来,轰射出一道凶狠光柱。 光柱所过之处,黄沙尽皆消失,沙海中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深壑,观之令人心惊。 本来已疾驰了很远的黑芒转瞬就被光柱追上,面对这几乎必死的一击,尹雪泽反而收起了墨狱神枪,将身体蜷缩起来,身周环绕起灼灼飞旋的漆黑火焰。 被光柱击中的瞬间,他体表异芒一闪,原是当初太初观入门大典上种下的符印在此刻自动激发,为他挡下了光柱。 虽然光柱中的破坏力被符印消除,其携带的巨大冲击力却结结实实地让尹雪泽承受了。 好在他做了准备,黑焰爆燃中,他借力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在这样的速度下,尹雪泽视野变得模糊一片,于是就导致了,数息后他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不明物体,接着和不明物体一同飞出了老远才双双摔进了沙子里。 尹雪泽踉跄着爬起来,表情不善地看向挡住自己遁逃之路的障碍物。 然后他就看到了刚刚把一嘴沙子吐干净转过头来的巫曜宸。 “怎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尹雪泽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蓦地心有所感,回头望去。 茫茫沙海与蔚蓝天穹的交界处,一个黑点跳跃着,几个起落就跨越了大半距离,正是追击而来的黄囊沙蛛。 尹雪泽脸色微变。 巫曜宸见状顿时明了,他猛拽一把尹雪泽,道:“跟我走!”说罢遂身化赤焰朝某个方向飞掠出去。 尹雪泽毫不犹豫地跟上,很快就与巫曜宸齐头并进。 “你太慢了!” “速度不是我的专长。再说你可讲点儿良心,想想我这是被谁殃及的。” 尹雪泽没理这话,他回望身后,神色变得凝重。 “去什么地方,还要多久?” “去我家啊,”巫曜宸笑着看他一眼,“喏,这不就到了。” 他袖袍一挥,扔出一簇赤中带金的火焰。火焰附着到前方一堵看不见的屏障上,扩开成为一扇火焰门户。 巫曜宸带尹雪泽穿过门户,片刻后,尹雪泽见到了远处沙海的尽头,再往更远处,是屹立于大地之上的火山群。 第二百零六章 砰! 身后传来剧烈的灵力波动,伴随着一声声刺耳嘶叫。 巫曜宸尹雪泽转头看去,只见黄囊沙蛛撞上了透明屏障,屏障表面扩散开圈圈火焰波纹,端是巍然不动。 黄囊沙蛛被彻底激怒,不再使用术法神通,直接一下又一下地向屏障发起冲撞,企图依靠强悍的肉身和锋利的螯足破除屏障。 巫曜宸咋舌道“想在大漠里找出这种高阶妖兽绝非易事,你是怎么办到的?” 尹雪泽盯着黄囊沙蛛,冷冷道“是它找上了我。” 巫曜宸一愣,看了看他,又看向陷入暴怒的黄囊沙蛛,神情若有所思。 这时周围忽然落下了几道人影,那些人先是皱眉看了眼黄囊沙蛛,然后转向巫曜宸“少主。” 巫曜宸抢在他们发问前开口道“族老,这儿就有劳你们了,我带他去见族长。” 紧接着他便不由分说地拽起尹雪泽飞远,留下一众帝熔族族老面面相觑。 将黄囊沙蛛击杀后,才有一人后知后觉地道“诶,刚刚少主旁边那人,不是真武院的尹雪泽吗?” …… 飞了一会儿后,尹雪泽发觉不对,道“这什么地方?” 这方区域的火山群呈现出一派死寂荒芜之景,不仅不见人迹,连动物都没几只。 巫曜宸“遗弃之地。” “不是去见你们族长?” “族长在忙,先找个地方处理你的伤。我不少族人都认得你,为了他们的小命着想,我只好带你来这种地方了。” 巫曜宸视线扫过尹雪泽的脚腕。虽然被挣断,残留在脚腕上的蛛丝却已割破法宝足靴,勒进了肉里,一片鲜血淋漓。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问道。 尹雪泽“外务。” “外务?” 巫曜宸念头一转,讶异道“去昆煌宗观礼的外务?合着是被你抢了。” 尹雪泽没答话。 巫曜宸“抢了我看中的任务还把我给撞了,你是不是得有点儿表示?” “滚,谁叫你挡路。” “我不过是在家门口遛个弯,哪想到会有人投怀送——呵。” 巫曜宸身形一偏,躲开袭来的黑焰。 说话间,两人落在了一座火山脚下。 巫曜宸拨开一丛枯草似的怪异植物,露出一个隐蔽的洞口。进去之后,里面是狭小低矮的空间。 “我小时候来这儿玩留下的,想不到还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巫曜宸略带感慨地说道,意料之中的没听到尹雪泽回应。他转过身来,看见尹雪泽已经倚靠岩壁坐下,动作利落地处理起伤处。 蛛丝被他用一枚沉凝墨色的刀片耐心挑断,他正要给伤口上药,那绽开的血肉中却凝出了冰晶。 淡黑色的冰晶顷刻间覆盖了小腿,还有继续往上蔓延的趋势。 不等黑焰燃起,只见一抹赤色焰光淌过,冰晶中的絮状黑色细丝转眼消泯。轻响声里,纯净透明的冰渣簌簌掉落在地。 巫曜宸拂衣半跪,面上带笑,意有所指地道“看来还挺好用。” 尹雪泽动作一顿,低垂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胸前。 衣衫下面,某个小巧玲珑的物品散发着融融暖意。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 尹雪泽这般态度反倒让巫曜宸吃了一惊。他略作沉吟,试探道“你这到底是某种奇毒所致,还是……” 尹雪泽给抹上药膏的伤口缠了几层影鳞纱,站起身。 “与你无关。” 巫曜宸跟着站起来,轻飘飘地道“是么,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尹雪泽径直往外走。 “也罢。”巫曜宸叹了口气,又道“你往哪儿去?” “回宗门。” “这么急?” 尹雪泽“嗯”了一声。 巫曜宸跟上他。 “你是不是在昆煌宗发现了什么?” 尹雪泽脚步一停,眼神骤变尖锐。 巫曜宸迎上他的视线,道“大漠是昆煌宗的地界,一只高阶妖兽能在茫茫大漠中准确地找到你,怎么想都跟昆煌宗脱不了干系。” 闻言,尹雪泽眼睛微眯,目中多出了审视之意“你们对昆煌宗早有怀疑?” “这个么,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在外面遛弯?” 巫曜宸勾起嘴角,“本想打探些消息,却没想到刚出门就被迫打道回府。” 尹雪泽“……” 巫曜宸笑得更明显了。 “既然我们都有事向宗门禀报,不如一起走?” “你太慢。” “……听说过天晷战车么?” …… 过完庆岁,镜映容又呆了两日,再向李阿婆辞行。 李阿婆将她送到村口,目送她骑着追风驹离开。 走出很远,镜映容转头望回,已经缩小成一个点的李阿婆仍然站在村口,踮起脚伸长了脖子眺望。 镜映容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追风驹跑得飞快。许是在合乐村呆得久了,再次启程,它撒欢儿地尽情奔跑。 镜映容也不阻拦,任由它撒开四蹄飞奔在山道上。 几天之内,她路经江仁镇,又经过几座城池及山庄,均未作停留。 这日拂晓之时,跃出云层的太阳照耀在远方起伏的山峦上,山峦如披上一层金纱,金纱底下隐隐透出缤纷颜色。 待太阳完升起,一幅磅礴壮丽、灿烂夺目的画卷展现在眼前。 峻岭横生的山峦不见植被,裸露的砾土和岩壁呈现出红褐、橙黄、深蓝、苍青、乳白等各种鲜艳色彩,就像有谁为大地铺上一层斜织的彩布,层理交错,灿若明霞。 舆图上显示,此地名为霞彩仙屏,为太初观辖下一声名在外之地,凭借绚丽多姿的奇特景观和七彩岩、姜枣等珍贵特产吸引无数修士前来。 进入霞彩仙屏区域后,道路变得模糊不清,追风驹索性离开小路,直接翻山越岭。 一路上镜映容时不时遇到其他修士,还看到了几处小型的坊市。在绕过一座危崖后,只见前方被人用挂满符箓的软绳拦断,不远处立着高大木牌,上书仙演录制作,恭请绕行。 落款是十绝府,附有一行“已征得太初观许可”的小字。 镜映容望了一眼软绳后的景象,拨转追风驹,沿软绳绕道而走。 。 第二百零七章 追风驹小跑了半日后,拦路的软绳被一座独耸的门坊所替代。 左右延伸而来的软绳分别系在门坊两侧的石柱上,门坊中央以金光绘出一副浮空的符纹,形成一道镂空的禁制门户。 门坊外面很是热闹,临时建起的简陋建筑鳞次栉比,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来往,差不多形成了一处小型坊市。 许多修士聚集在门坊附近,或蹲或坐或立,或是交头接耳或是高谈阔论,不时朝门坊内部投去隐晦的视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镜映容正要绕过坊市,追风驹却打了个响鼻,慢慢停下,用前蹄一下一下地刨着地。 见状,镜映容环顾四周,随后翻身下来,带着追风驹走向坊市外围的一间灵饮馆。 这间专卖各类饮用之物的店铺只简单地搭了个棚子,可谓四面透风,但店里仍坐了不少人。 “道友,您想喝点什么?酒还是茶,或者来点儿果露?” 店伙计迎上来,笑容满面地问道。 镜映容“果露。” “您喜欢酸的甜的冷的热的?” “……” 镜映容眨眨眼,道“灵气多的。” “灵气多的?……啊,奶桂蜜怎么样?是我们店的招牌,灵气充足,还能消减神识上的疲劳,在别处您可喝不到。” “好,要一桶。” “啊?”店伙计呆住,以为自己听错,“一桶?” 镜映容点点头。 店伙计挠挠脑袋,为难道“奶桂蜜我们每天只做五壶,总的就……半桶?” “可以,都要。” 镜映容把灵石先付了。 店伙计拿到灵石,不再多问,道了声“好嘞”便颠颠地过去了。 镜映容找了个靠外的位置坐下,追风驹卧在一旁。 门坊那边忽然产生一阵骚动,一身着十绝府弟子制服的修士穿过符纹,门坊附近的修士都站了起来,用期待的眼神盯着那人。 十绝府门人大声喊道“招二十个人!男女皆可,修为不限,相貌青年至中年,有经验者优先,需要先过初试!再来五个会炼丹的,三个会制符的,不用精通,稍微会点就够!” 她话还没说完,上百名修士就已经自发而熟练地排成了一列长队,另有一小部分修士争先恐后地道“我会炼丹,能炼三品丹药!”、“制符我会啊,选我!” 十绝府门人随意点齐了丹师和符师,接着将符纹暂时关闭,让修士队伍鱼贯而入。 “道友,您要的奶桂蜜来了。” 店伙计用托盘端着五只玉壶过来放到镜映容的桌上,镜映容收回视线,取出一只小木桶,在店伙计迷惑的眼神里将玉壶中的奶桂蜜部倒进小桶。 小桶盛着雪白色的液体,表面浮了一层鹅黄的碎花,令人垂涎欲滴的甜香弥漫开来。 镜映容将木桶放在了追风驹面前,追风驹一脑袋扎进桶里喝起来。 店伙计目瞪口呆。 正在这时,一人气喘吁吁地冲进店里,着急忙慌地拍桌道“快!给我一壶奶桂蜜!” 店伙计回过神,走上前面露难色地道“贺大师,奶桂蜜刚刚卖完了,您喝点别的成么?” “卖完了?!这才什么时候就卖完了?卖给谁了?” 那人一叠声问道,紧接着抽动鼻子猛嗅空气中的甜香,又道“这不还有味儿么,人还没走啊,让我看看是谁——” 他循着香味望过去,就看见追风驹从桶里拔出脑袋,一嘴白乎乎地欢快嘶鸣。 “谁干的?!脑子进灵石了给坐骑喝这个?” 那人跳脚道,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拿眼寻望,却在镜映容转头看来时,像被人捏住了嗓子似的发不出声来,眼睛猛然瞠大。 他“嗖”地一下用与矮胖身躯不符的速度冲过来,凑近镜映容,将镜映容整张脸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察看,眼里放出狂热的光。 “妙,妙啊!居然——唔!” 云罗拍在他越凑越近的脸上,把他推出丈远。 他手脚并用地挣扎,口中急道“姑娘,不是,道友!你想不想出名,我有个主意我们谈谈!” 镜映容“不想。” “可以赚大把灵石!” “不缺。” “难得的体验机会,过了这村没这店!” “什么体验?” 云罗松开了一点,那人白白胖胖的脸已经被压出了红印子。 “我跟你说,那里边儿正缺一个小角色。我有门路,可以举荐你。” 镜映容“我没有经验。” “没经验没关系,就几句话的事,还有人指导你,简单得很!但你可别小看,就算这种小角色,都有无数人抢破头。不过你遇上我,那就不一样了,这点私权我还是有的,嘿嘿。” 这人毫不顾忌店里其他客人,大大咧咧地说道。那些人里有认识此人的,均向镜映容投来欣羡的目光。 镜映容想了想,问道“我需要付出什么?” “什么都不用,除了……”这人搓搓手,“让我负责你的造型妆容。” 镜映容打量他一眼,略一思索,道“你是十绝府的妆师?” “对对,我姓贺名宗桃,他们都叫我一声贺大师。” 贺宗桃挺起胸脯,颇为自豪地说道。 镜映容点了点头,起身收起小桶“走。” “啊?” “不是要去里面吗?”她一指门坊。 贺宗桃这才反应过来镜映容是答应了,高兴地道“走走走——诶等会儿,我还没买喝的。” 他扭头跟店伙计要了另一种格外甜腻的果露,用罐子装了提在手里就走。 就像之前那名十绝府弟子一样,贺宗桃关闭了符纹,等镜映容和追风驹进去后再重新开启。 没走一会儿,一大片建筑映入视野。这些建筑同样是临时搭建,却比外面的那些显得宽敞和规整许多,其中几座更是称得上气派。 镜映容看到了之前进来的那些修士,他们正排在一间小屋大门外面,挨个进去,很快又从侧门出来。 另一边,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中央站着一男一女两名修士,男修肩上插了一根箭矢,鲜血染红半边身躯,却还神情自若地跟女修说说笑笑。 镜映容看着男修衣衫上仿佛标志性的叶纹,愣了一愣,道“池叶道君?” 。 第二百零八章 “你认得啊,这部仙演录讲的就是池叶道君和夙花尊者两人的故事,那边那个是池叶道君的扮演人,我们十绝府的周济川,还挺有名的,你听过没啊?” “没有听过。” “哦,你是太初观的人,你这令牌……还是内门弟子?那大概是你平时没有关注这些东西,大宗门都是修为第一,我听说……” 镜映容打断了贺宗桃的嘀咕,问道:“夙花尊者是谁?” 贺宗桃:“就是这部仙演录里池叶道君的……道侣?也不对,欢喜冤家?怎么说来着,主要互动对象?算了算了,反正是大角儿,你就当是池叶道君的道侣得了。” 镜映容疑惑道:“池叶道君一生苦修,与人少有纠葛,他和夙花尊者发生过什么吗?” 贺宗桃用一种惊奇夹杂好笑的眼神打量镜映容,“发生过什么?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根本就没夙花尊者这个人啊,这个人物是这部仙演录编造出来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镜映容:“……” 极界笔:“得,又一个被捏造情爱经历的。” 镜映容:“为什么要这样编?” 贺宗桃理所当然地道:“这样看的人多啊,大多数人不就喜欢看这种爱啊恨啊乱七八糟的。至于不喜欢看这种类型的人嘛,另一部也在制作中的《叶落》适合他们,那部就比较贴近历史传闻了,主要讲池叶道君陨落前五百年间的见闻经历,目前好像正在龙霜涧那里制作道君探险的部分。” 镜映容:“这部叫什么?” 贺宗桃:“《不如怜取眼前人》。” “……” 贺宗桃没注意到镜映容一脸无言的表情,他喝了口果露,晃晃脑袋,又道:“根据我的经验,我们这一部肯定收益更大。不光有情爱的要素,还有情义之争、恩仇纠缠……我不能再说了,泄露太多情节要挨罚。” 说着,他带镜映容走向一座守卫森严的楼宇,门前执勤的十绝府弟子中修为最高者拦下贺宗桃,道:“贺师兄,班主他们在议事。” 贺宗桃打开对方的手:“还要你说?没看见我带了太初观的客人么?去,替贵客把坐骑安置了,叫司兽处那帮子人上点心。” 镜映容将追风驹交给那名弟子,随贺宗桃进入楼宇。 正厅里摆了一张大桌,桌上堆满笔墨纸卷和玉简等物,桌边围坐的一群人正吵得面红耳赤。 “都说了,听我的,这一段就得这么改!” “凭什么听你的,改成这样跟后面情节有冲突你不懂吗?” “后面那段可以调整,眼下重要的是石娅说她的角色特点不够突出,她不乐意。” “她不乐意怎么着,不乐意别演啊,一个小角儿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唉,谁让人家是潘长老的徒弟呢。” “先别说这个了,你们倒是想个办法,邓克枢在《叶落》那边,赶不回来,路语杰又说三天后要去参加内门试炼活动,他俩的互动部分怎么办?” “那只能找个人给邓克枢替着,尽量别给正脸,情节部分减减。” “我早就说过该立个规矩,不能同时参与多部仙演录,早说过了!” “喂!谁听见我说的话了,钟箐要求提高报酬,给个主意啊你们!” 吵吵嚷嚷的众人完全没有发觉贺宗桃和镜映容的到来。 贺宗桃似是对这一幕司空见惯,直接绕了半圈去到在场唯一一个沉默不语似睡非睡的人面前,道:“殷班主,素琴真人的扮演者不是还没定?我给你推荐个人。” 他将镜映容让到前面,殷班主眼皮微掀,瞥到镜映容腰间的令牌后,这才一扫淡漫之色,坐直了身躯,视线上移。 对上镜映容的视线,殷班主目光微凝,随即用一种品鉴珠宝般犀利的眼神审视起她整个人。 “这位道友外形的确无可挑剔,但气质上和素琴真人这个角色相差太远。若我没有猜错,她应该是全无经验的素人。”他缓缓开口道。 贺宗桃跺跺脚:“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说得好像别的扮演者就跟角色气质相符似的。就说桑秧那小子,就他那长相那气质,凭什么扮演定位为风流俊俏的雀舞尊者?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让他好看点下了多大功夫?没经验怎么了,素琴总共就没出场几次,谁演不是演?” 殷班主拇指按住额角,似乎感到头疼:“贺小胖,我知道你是手痒了,但素琴这个角色有很多人在争取,我总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就……” “什么争取,说白了不就是门里那几个长老在给自家徒弟抢露脸机会,没靠山没资历的早被退了你当我不晓得?我不管,这事就这么定了,他们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 贺宗桃就差撒泼耍赖了。 殷班主“嘶”了一声,看向全程安静旁观的镜映容,先询问了镜映容的名字,才道:“叫镜道友见笑了。镜道友身为太初观内门弟子,又有金丹修为,当是修炼繁忙,怎么有空来做这个?” 镜映容:“我不忙。” 殷班主语噎。 他揉揉眉心,叹口气,道:“罢了。贺小胖,这件事我答应你,不过有条件,石娅想让你负责她的全妆,你这回得同意。” 贺宗桃撇撇嘴:“同意,我同意。哼,我都不稀得看她,要不是这次捡到宝叫我技痒难耐……不跟你说了,我带镜道友过去换衣服试妆。” 他摩拳擦掌,满脸跃跃欲试。 殷班主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贺宗桃和镜映容离开时,那群人还没吵完。 走了一会儿后,两人来到一栋三层小楼。 “这儿就是妆楼,可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背景角色只能在那边的大棚里捯饬。” 贺宗桃边说边朝大门外向他笑脸相迎的执勤弟子挥了下手。 进门后,嘈杂的声音潮水般涌来,偌大空间里,许多人在奔走忙碌,有些抱着一堆衣服到处问人,有些手持工具在另一些人脸上忙活。四周悬浮着一面面或大或小形状各异的镜子,令镜映容瞬间皱起了眉。 第二百零九章 “贺师兄你回来啦!” 一名从旁经过的弟子跟贺宗桃打招呼,她怀里正抱着一桶肉色的泥状不明物。听到声音后,周围正在忙碌的人也纷纷暂停了手里的活计,向贺宗桃问候致意。 贺宗桃朝其中一人道:“曾师妹,你去把素琴的那几套衣服给我送到三楼来。” “好的贺师兄!” 那人将目光从镜映容身上挪开,匆匆忙忙地跑去另一边。 贺宗桃带镜映容登上通往二楼的楼梯。二楼入眼便是一面数丈长的落地镜墙,镜映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蹙的眉皱得更紧了。 整个二楼只有数十来人,见到贺宗桃后亦是客气地跟他见礼,同时少不了朝镜映容看上几眼。 贺宗桃迈上三楼楼梯的脚步忽地停下,他偏过头扫了一眼一名坐在椅子上的修士,然后对修士身侧的那名妆师道: “眉毛重新弄弄,改细点,他眼睛本来就小,整两条大黑棒子你不嫌压得慌?” “贺师兄教训的是,我这就改。” 妆师麻利地拿起工具在该修士脸上折腾起来。那名修士笑着道:“谢谢贺师兄了。” 其他妆师趁机道: “贺师兄你帮我看看这个妆,哪里需要改一改?” “师兄师兄,她脸上这个胭脂一遇到稍微强点的火系术法就干裂变色,我是该往胭脂里附加灵纹还是改动配方?” “贺师兄,你上次讲的那个能够抵抗筑基以下灵力影响的妆粉,我调制出来颜色不对,我是不是哪一步弄错了?” “肉胶黏太厚妨碍了做细微表情怎么办啊师兄?我灵纹加了好几道了都不行。” 本来尚算安静的二楼一下子变得喧闹。 贺宗桃不耐烦地大声道:“屁大点事也问我,好意思呆二楼么你们,习课都白上了?自个儿查资料去,别烦我我忙着呢。” 说罢他便不管噤声的一干人等,带镜映容噔噔噔上了楼去。 三楼没有镜子,也没有其他人,地上、桌上、椅子上堆满各种物件,但还算不上杂乱。 镜映容紧皱的眉舒展开来,又带点疑惑地问:“楼下都有镜子,为什么这里没有?” “我不用那玩意儿,我有我这双眼就够了。哦,如果你需要,我叫他们送一面上来。” 贺宗桃一边整理物件一边回答道。他拿起一颗浸泡在绯色液体中的圆球看了两眼,骂道:“果然超时间了,都怪姓殷的老家伙磨磨唧唧,气死我了,重做重做。”说完随手把圆球往窗外一扔。 镜映容:“我不需要。你扔的是什么?” “半成品的口脂,我最近在研制的新品种,成功的话涂上去后能维持十年不掉色也不干,嘴巴受伤都不会被影响。你别站着,随便坐随便坐。” 镜映容找了一把空椅子坐下。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方才被贺宗桃叫去取衣服的那名弟子抱着一堆衣饰上来了。 “师兄衣服我拿来了。” “放那边。” “好……那个,这位道友是?” “太初观的镜道友。哦对,你去跟他们说,素琴真人的扮演者定下来了,就是她。还有帮我知会老林,看什么时候安排素琴的部分,叫她有空了过来给镜道友指导指导,好让她提前练练。” “是!” 那名弟子下楼去了。 贺宗桃走到那堆衣服处,从里面挑出了包括里衣鞋袜和发饰首饰在内的一整套,对镜映容道:“镜道友,你把这套换上。” 素琴真人的几套衣服均是浅色系,镜映容此刻换上的这一套便是如初雪纯白晶莹,上绣淡蓝色暗纹,很是飘逸秀美,品阶为下品灵器。 贺宗桃看得移不开眼,道:“妙啊,我就不信那些人有谁比你更适合这个角儿。慢着慢着,首饰我来帮你戴,发型也交给我,你坐着别动。” 他将那些同为下品灵器的精美首饰一一为镜映容佩戴好,然后给她梳起头发。 “你拔我头发做什么?” 贺宗桃讪讪地收回手:“你这头发不知道怎么回事,叫我感觉每一根都像是法宝,好生奇怪,忍不住就……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下次。” 配套的发饰被固定在如云秀发里,贺宗桃双掌在胸前下压,长呼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系列准备和铺垫后,调整状态去迎接最关键最重要的部分。 “嚯呀呀呀呀呀呀!——” 他发出一连声怪叫,十指间出现各式工具物品,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镜映容脸上动作,产生了道道残影。 有什么东西覆盖上了脸庞,镜映容:“为什……” “别说话!眼闭上!” “……” 镜映容闭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贺宗桃的声音:“完成!” 她缓缓将眼睁开。 贺宗桃用仿如端详一件绝世工艺品的眼神凝视她,激动又自豪地道:“妙,太妙了!” 神识告诉镜映容,她的脸庞发生了一些改变。双颊的红润之色消失,本就白皙无瑕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下颌处有了尖峭之感,眉毛变得又细又弯,本是上挑的眼尾变成了向下,看上去纯真无害。 虽然仍旧美丽,这张脸却有了一种娇柔羸弱之意。 镜映容研究了一下脸上那些附着物,道:“这些对神识和灵力有一定防御力。” “那是当然,不然打架的时候掉妆那成什么样子。” 贺宗桃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神情里满满的骄傲。 “他们为什么不用术法幻化或改变容貌?” “得了,你瞅瞅他们那个修为,哪是干得了这个的。就算做得到,能坚持多久都是个问题,更别说他们那个灵力掌控,弄出来要么大小眼高低眉丑得不能看,要么跟个假人似的,就别指望了。” 贺宗桃语带不屑地道。 他随即想起自己的修为,又忙补充道:“我们宗门和你们这种大宗门不一样,对修为要求不高,主要是技艺得好。” 镜映容若有所悟地点头。 贺宗桃又兴奋起来:“来来我把妆给你卸了,换下一套换下一套,多试几个妆。” 镜映容:“……” 第二百一十章 镜映容每换一套衣服,贺宗桃就给她换一个妆面。这些妆面稍有区别,或是偏向清丽,或是偏向妩媚,或是偏向娴雅,但大体上都是走楚楚动人的娇柔路子。 等把每套衣服都换过一遍,贺宗桃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情,转动眼珠子,讨好地道“要不然,再试试另一个角色的衣服,换种风格?” “……” 镜映容眨了眨眼,困惑地道“你很喜欢给我化妆,为什么?” “因为你这张脸太适合施展了。”贺宗桃发自内心地道。 镜映容“越好看的脸,越适合妆师施展?” “不不不,没那么绝对,”贺宗桃连连摆手,“有些人好看是好看,但只适合某一类或者某几类妆容。你就不一样了,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想到了上百种妆面,而且我敢肯定,任何一种在你脸上都不会别扭,都能彻彻底底地展现出我的精湛技术。” 镜映容稍作思忖,问道“对妆师而言,化妆的对象,很重要?” “那是相当重要!呐,假如说我是丹师,那么这些东西就是炼丹原材料,”贺宗桃举起手里的工具晃了晃,再将其中一只小刷子指向镜映容,“——而你们的身形相貌,就是丹炉。” 他放下工具,摇头晃脑地道“画师最爱冰玺笺,符师犹喜净玉宣,你这副身姿容貌啊,对我们妆师而言,那就是冰玺笺和净玉宣,越是厉害的妆师,越能体会其中妙处。” 镜映容低头琢磨。 贺宗桃一拍脑袋“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镜映容“什么?” “报酬,报酬的事。那个,我得跟你说,因为你算是刚入行的素人,所以只能拿到素琴真人扮演者的基本酬劳,没有其它加成。但是也很多了,有这个数!” 贺宗桃拿手比划了两下,末了强调道“极品灵石,是以极品灵石计。” 镜映容点了下头“好。” 贺宗桃似乎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事“对了我还忘了,你是太初观的人,那他们给你的酬劳会比明面上多,嘿嘿,这倒也好。” 正说着,楼梯上又响起了脚步声,还是之前那位姓曾的女弟子。 “贺师兄,方便打扰吗?” “啥事直说。” “林师姐说镜道友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不过她暂时忙不过来,叫我先把这些拿给镜道友。” 她将若干玉简向镜映容递去,“这是素琴真人的背景资料和角色设定,还有相关情节以及所有念词。林师姐说你需要把这些部记牢,念词自己多读,可以找人配合你搭对练习。” 镜映容接过玉简,礼貌道谢。 那名弟子却没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贺宗桃“还有什么事?” 对方吞吞吐吐地道“石师姐说……说要师兄你给她化妆。” 贺宗桃脸色一黑,“她消息挺灵通啊,姓殷的老家伙……哼,行了我知道了,叫她等着,我这边忙完了再给她化。” “可是她说,说现在就要……” 那名弟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不敢直视贺宗桃黑如锅底的脸。 “现在?她还拿捏上了?呵,好,挺好。行,你让她现在就上来。” 闻言,那名弟子如获大赦,逃也似的奔下楼。贺宗桃来回踱步,脸上挂起冷笑。 “嘿,敢跟我摆架子……” 镜映容出声道“我先离开吗?” 贺宗桃回过神,道“用不着,你可以呆这儿看玉简。有不懂的稍后问我也行,我虽然没演过仙演录,不过在这行干得久了,理论上的知识多多少少都会点。” “嗯。” 镜映容刚应道,楼梯口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怎地还有别人在?” 一名女修站在那里,神色不悦地看着镜映容。 不等镜映容回答,贺宗桃就道“我想让谁来就让谁来,石师妹要是介意的话,不妨先回去,等我招待完镜道友你再来。” 石娅张了张嘴,面有怒色。她瞥到镜映容腰间的令牌,终是压住了脾气,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径直坐在贺宗桃面前的椅子上。 “想请你做个妆面可真不容易。” 她语气尖刻地说道。 贺宗桃拿起工具,皮笑肉不笑“所以你得感谢镜道友,不然你上得了这三楼?” “……” 石娅下意识地去看镜映容,刚一动就因贺宗桃一句“乱动画歪了我不负责”而身躯僵住。 她眸子一转,猛地脑袋后仰。贺宗桃手里工具落空,一愣之后火冒三丈“你还化不化?!不化赶紧滚蛋!” “化是要化,但我担心你故意不给我好好化,所以得说清楚,我师父很期待我这——” “你师父关我屁事!别跟我废话,我就问你化不化,不化那边下楼慢走不送!” 石娅气结。她捏紧了椅子扶手,闭上眼,咬牙切齿地憋出一个字“……化。” 贺宗桃火气似是有所缓和“这就对了嘛。我跟你说你用不着担心,我又不会自砸招牌……” 听到贺宗桃后半句话,石娅放松了些许,然而镜映容却略带深意地瞧了一眼贺宗桃。 看了半晌化妆过程后,镜映容转回注意力,将神识浸入玉简中。 神识转瞬间便获悉了部玉简里的内容。 镜映容抬起眼眸,无意识地望着前方,眼里尽是迷茫。 极界笔关切道“你这个反应,是怎么了么?” 镜映容“一见倾心,该怎么表现?” 极界笔“一见倾心?!” 镜映容“含羞带怯……是什么样的?” 极界笔“含羞带怯?!” 镜映容“心如小鹿乱撞……” 极界笔“心?小鹿?!” 镜映容“泪中带笑,哦,我会笑。眼泪可以用术法做吗?” 极界笔“等会儿等会儿,我看看那里面都写的什么,怎么这么奇怪。” 这次它不等镜映容将玉简里的内容投映到识海,直接用灵识扫过玉简。 极界笔的本体微微颤抖。 “哈哈哈哈居然是这么个角色。煞,焰,别睡了,快起来看好戏!” 第二百一十一章 “到亡海了?” 极煞剑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极焰珠说道“这里好像不是亡海呀。” “未到亡海,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你们是绝不愿错过的。” 极界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道来,极煞剑和极焰珠果然被勾起了兴趣。 “所以素琴真人是什么样的角色呀?”极焰珠问道。 极煞剑则道“没听过这人。” “应当是他们编造的,你们看这个。” 极界笔将玉简内容投映出来。 极焰珠“咦?——哈?——什么啊这就心动了——哇这简直是——诶诶诶还被拒绝?!” 极煞剑“他敢!” 极界笔“你冷静点,被拒绝的是素琴又不是镜子。” 极煞剑“那不也便宜他?!” “……池叶都死了多少年了哪来的便宜可占。”极界笔无奈道。 极焰珠“他也很惨啊被人这样捏造,不过看着还是有点不爽。镜子干嘛演这个角色啊?” 极界笔“她倒是不在意角色本身如何,她在意的是怎么演——你们看她现在这个状态。” 镜映容两眼放空,仿佛进入了物我相忘的境界,对它们的交谈毫无所觉。 极煞剑“……看出来她很在意了。” 极焰珠“镜子镜子!”它增强了自己在识海中的灵识力量。 镜映容眼睛一眨,倏忽回神。 “嗯?” 极焰珠“那个人不是说了会有人指导你嘛,那就先别管啦。我们陪你练习念词!” 镜映容想了想,道“好。” 极界笔“就按情节顺序来练。我看看第一段是……哦第一段没有,第二段才有念词,是素琴和池叶的对话。谁来当池叶?” 极焰珠“我我我我我!” 极界笔“那你来。镜子,第一句是素琴的,你先念。” 镜映容话音无起伏地“前辈,还记得我么。” 极焰珠“你谁呀。” 极煞剑“你念的哪句?!” 极界笔“焰,不要改词。” 极焰珠“好——你是。” 镜映容“连烽岩畔,幸得前辈相救,晚辈。” 极焰珠“是你啊,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有人在等我,我们有缘再会。” 镜映容“前辈。” 极焰珠“念完啦!很简单嘛。” 极煞剑“……怎么感觉有点别扭?” 极界笔好笑道“我说,这不单单是一字不漏地照着读就能行的?” 极焰珠“啊,那要怎么念?” 极界笔“唔……镜子这第一句,是个问句,所以,该用疑问的语气来说?” “疑问……” 镜映容揣摩一下,然后尾音放轻,略微上扬“前辈,还记得我么?” 极煞剑“记得。” 镜映容“……” 极界笔“噗”地笑出声,极焰珠边笑边道“煞你好烦啊哈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先别闹,”极界笔带着笑意说道,将话题扭回正轨,“这一句照镜子刚刚那样念大概没问题。第二句,被救过,那应该是感谢的语气,可是这里又写素琴怀着紧张和羞涩……紧张?羞涩?” 极焰珠“镜子紧张过吗?” 镜映容回想半晌“和兽神那一战,有过一点紧张。” 极煞剑“那羞涩?” 镜映容“没有过。” 极煞剑“我就知道。” 极界笔“暂且不管羞涩,你试试感谢又紧张地念。” “嗯。” 镜映容顿了顿,用极快的语速十分诚恳地道“连烽岩畔,幸得前辈相救,晚辈——” 极焰珠“我觉得可以!那第三句,‘前辈’两个字该用什么语气啊?” 极煞剑“这还用说,前面那句还没说完池叶就走了,这两个字当然是想喊住他,所以要大声喊出来。” 镜映容“我知道了。” 极煞剑“你怎么不喊?” 镜映容“……” 极界笔“煞你够了啊。话说这第三句用喊的,不太像素琴的性格……罢了,练下一段。” 极煞剑“这次换我来。” 极界笔“嗯,那你当夙花尊者。夙花的部分都是问句,你就用问的。主要得捋捋素琴的念词语气,第一句有描述,‘被看穿心事的慌乱,急于否认地说’,咦,看样子是句谎话,镜子可以说么?” 镜映容“可以,只是念词。但我没有慌过。” 极界笔“急于否认,急……你念快些。” “好。” 极界笔“后一句……‘忍不住反驳’?” 极煞剑“大声念。” 极焰珠“为什么又是大声?” 极煞剑“你傻?声音大能从一定程度上震慑对方,增加反驳成功的几率。” 极焰珠“诶……?” 极界笔“试试再说,开始,煞。” 极煞剑“难不成你心悦池叶?” 镜映容语速飞快“不是我没有。” 极煞剑“也是,他有什么好的?” 镜映容提高音量“前辈人很好!” 极焰珠“好像没问题。” 极界笔“……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极煞剑“一定是那句反驳还不够有气势。” 极界笔“或许……看看最后一段。” 极煞剑“最后一段你当池叶。第一句,‘羞怯又坚定’,好了镜子你就坚定;第二句,‘强颜欢笑’,那说话的语气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镜映容思索片刻,道“表面上有欢笑,语气应该高兴。” 极煞剑“就这么定了,念。” “前辈,我心仪于你。”镜映容口吻笃定,甚至带着那么几分铿锵有力。 极界笔“承蒙道友厚爱,然在下无心结缘道侣,辜负道友美意,着实有愧。” 镜映容声线变得柔和轻快“前辈不必自责,是我唐突打扰了。” 极界笔“怎么样?” 极煞剑“最后那句听起来就像是……” 极焰珠“很希望被拒绝的样子?” 镜映容“……” 极界笔“咳,这样,我们连起来练一遍。” 三灵和镜映容将所有念词对话连起来说了一遍。 念完后,识海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极焰珠当先打破了静默“这个,怎么说呢?” 极煞剑“直说了,就是很怪。” 极界笔“嗯,哪哪都不对劲……镜子,你怎么想?” 镜映容沉默许久,缓缓道“有一点,难。” 。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识海里再度陷入沉寂。 这一次打破僵局的是极界笔:“不若问问那个妆师?” 镜映容“嗯”了一声,道:“等他忙完。” 没过多久,贺宗桃放下工具,“弄完了,你可以走了。” “这么快?” 石娅半信半疑地道。她手中出现一面小巧精美的妆镜,对着脸庞左照右照。 “果真比他们化得好看!” 秀美的面容绽放出笑颜,石娅惊喜地说道。 贺宗桃哼哼道:“废话。” 石娅从椅子里蹦起来,看都不看贺宗桃,脚步雀跃地下了楼。 贺宗桃盯着她的背影,发出带有冷意的嗤笑。 镜映容说道:“我想问你关于念词的问题。” “嗯?”贺宗桃看过来,“念词有什么问题?” 镜映容:“念出来,很怪,很别扭。” 贺宗桃:“哦正常,你没学过这项技艺。是不是感觉没办法把恰当的语气表达出来?挺生硬的是?没事都正常,用不着在意。我教你个他们常用的方法,把自己代入进去想象成这个角色,然后再念。” 镜映容皱起眉:“想象不出……害羞、羞怯这类情感,我没有体会过。” 贺宗桃挠挠头:“那你总见过别人害羞?凭你的姿容,在你面前害羞的人应该不少才对,你就模仿他们跟你说话的时候的语气,就是那种、那种感觉。” 贺宗桃在原地扭捏了两下。 镜映容沉思数息,道:“他们的声音往往比较轻,有时话语会不太流畅。” “诶对!”贺宗桃右手握拳一锤左手掌心,“虽然人跟人在害羞时反应不是都一样,但是按素琴真人这个角色的性格,她说话就是得柔声细气的,再磕巴磕巴就更像了,她容易紧张。” 镜映容若有所思地点头。 贺宗桃又道:“我让小曾带你去登记,登记完再去安排好的住处。我还有事要忙,不过你随时可以来这儿找我。” “好。” 贺宗桃打出一道灵讯,不一会儿曾姓弟子就上楼来了。 “有什么事吗贺师兄?” 贺宗桃将事情说了,对方连连点头,道:“我记住了。” “辛苦辛苦,哦,还有,你替我把谷森、纪芳淳、肖覃、屠秋柔、盘歌他们几个都给我叫过来。” 曾姓弟子一愣:“他们之中有的人可能暂时脱不开身……” 贺宗桃胖手一摆:“没空的之后再来也行。” “嗯,我会通知他们的。” …… 曾姓弟子带镜映容去做了登记,内容大抵是姓名所属宗门自身修为等等个人信息。 “道友你的住处在那边,因为你不是本门的人,所以离得稍微有些远,望你见谅。” 做完登记,那名弟子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道。 镜映容望着另一处,嘴里说着“没关系”。 那一处有几个人成圆形围站,中间半空悬浮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不明物件,看上去像是某个物体的组成部分。 这些不明物件之间以灵力所凝的细丝彼此勾连,随着细丝的震颤,物件发生微妙的移动和转向。 镜映容出声道:“操偶师?” “什么?”曾姓弟子顺着镜映容的视线方向看过去,道:“噢,是我们雇佣的操偶师,他们那是在组装‘妖兽’。” 镜映容不解地问:“组装妖兽?” 话刚出口,她便反应过来,道:“仙演录里的妖兽,都是假的吗?” “对,你在仙演录里看到的妖兽,都是由操偶师制作出逼真的妖兽傀儡,再由阵师和符师等人加以伪装,从而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那种和妖兽战斗厮杀的情节,要是每次都去找驭兽师购买驯养成熟的灵兽的话,费用就太高了,况且高阶灵兽很难买到,就算买到了,也不会乖乖任由扮演者打杀的。” “原来如此。”镜映容说道。 “啊,到了。” 曾姓弟子指着前方一小片房屋,“这里便是贵客的下榻之处。” 她将镜映容带到其中一座屋子,说了些相关事项,然后道: “我得去完成贺师兄交待我的事了,林师姐那边安排好后我会来告知你的。在那之前,道友你可以在驻地里随意转转,多看看其他人的表演也挺好的。如果想出门户,你可以叫我也可以叫贺师兄带你出去,禁门只有本门一部分弟子有权带人进出。” 曾姓弟子告辞离去后,镜映容在识海里说道:“我想再练习几次。” 极焰珠:“好的呀,你想练多少次我们都陪你。噢,这次我要当夙花尊者!” 极煞剑:“当你的,谁跟你抢了。” 极界笔:“可惜我们没有肉身躯壳,否则不仅能陪镜子练习念词,还能直接练习对演。” 极焰珠:“对哦,突然有点想要肉身了。” 极煞剑蓦地说道:“镜子,你上次跟太上说,李成空只做一具躯壳,是因为材料不够做更多具。” 镜映容:“嗯。” 极煞剑:“这是主要原因?” 镜映容顿了一顿,才道:“是原因之一。” 极焰珠:“啊?还有其它原因吗?” 镜映容:“有。当时这具躯体已令他心力枯竭。” 极煞剑似乎还想再问,极界笔打岔道:“你们别跑题了,赶紧陪镜子练习,别让镜子到时候被笑话。” “对呀对呀,快练快练,我也要把自己想象成夙花尊者试试!” 极焰珠兴致勃勃地说道。 镜映容正要开口,忽地神色一动,抬起了右手。 极界笔:“怎么了?” 镜映容:“有东西掉下来,会砸到这里。” 她指尖灵力流转,顷刻便要摧毁高空之上正急速下坠的某物,却又在刹那之间散去灵力。 “不动手?”极煞剑问。 镜映容:“有认识的人。” 话音堪落,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房中。 …… 十绝府驻地,某处独立的房屋。 正与殷班主交谈的一名妇人语声戛然而止,仰目上望,脸色陡变。 殷班主见状不由问道:“庾长老,何事发生?” 庾长老重新低下头颅,惊疑不定地道:“怎会有高阶妖兽来此?!” 殷班主愣道:“高阶妖兽?这可是太初观的地界,来这里岂不是找死?” “说不好,”庾长老摇摇头,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至少是八级以上的妖兽,且速度极快,太初观的人就算已经收到消息,赶来也要一点时间。如果只是从云上路过,那倒也没什么。” “那您的意思是?” 庾长老淡淡道:“咱们是客人,暂时不要插手。”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云海之上,一颗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从更高的青冥坠落,在碧蓝的天幕上拖出绚丽壮观的焰尾。 仔细看去,这颗火球原本是一辆两轮战车。车厢虽被挤压得不成形状,仍可依稀看出原本的华贵纹饰;两只轮径逾丈的车轮被绞成了麻花,深深嵌入车厢外壁;车辕前端横置的车衡断开,不见所驾妖兽,只有一悬于车衡中央的形似日晷的圆盘状器物,其表面布满裂纹,圆心处的晷针也已被折断。 变形的车厢里,浑身是血的巫曜宸反手将帝锋剑插入天晷的圆心。帝锋剑光芒大盛,灿烂金光中有浓稠赤红液体从剑身流入天晷,将天晷表面的裂缝注满。 而后,天晷十二格中的“丑”格亮了起来,但听一声“哞——”的雄浑牛叫,一头赤焰所凝的巨牛出现在天晷战车前方。 硕大牛蹄踩踏虚空,巨牛顶角狂奔,硬生生抵住了天晷战车的一部分下坠之势,扬蹄奋力将天晷战车往上拉。 巫曜宸双手紧握剑柄,唇边溢出鲜血。他的灵力随赤红液体一道注入天晷,仿佛流往一个无底深渊。 在他身旁,尹雪泽亦是遍体鳞伤,面无血色。他凝望后方,神色凝重至极。 “要被追上了。”尹雪泽沉声道。 巫曜宸咬牙道“我知道。高阶妖兽入境,宗门肯定会获知消息,我们必须坚持到门内长老前来施救。” 尹雪泽没有说话,双眸微垂,眼神晦暗不清。 巫曜宸又道“它们到底是怎么找上你的,会不会是在你身上做了某些手脚?” “应该是,但我发现不了。” 尹雪泽握了握拳,眼里迸发出裹挟浓烈杀意的怒火。 视野尽头,那遥远的天际,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如同蔚蓝的水面滴了一滴墨,墨色迅速扩散晕染,转眼就让人以肉眼看清了它的真身。 恶牙乌鹫,九级妖兽。 尹雪泽忽地站起身来。 巫曜宸诧异道“你干什么?” “它的目标只有我。” 尹雪泽低声道,浸透鲜血的墨狱神枪燃起妖异的漆黑火焰,透出某种不祥之意。 巫曜宸神色微变“你别犯蠢,有空乱想不如来帮我控制天晷。” 他刚说完,赤焰巨牛终于完止住了天晷战车的坠落,随即天晷上“丑”格暗下,“午”格转亮,巨牛变成了巨马,拖起天晷战车在云上飞驰。 “那个东西只有你能用,我帮不了,而你坚持不了多久了。” 尹雪泽看了一眼金光暗淡了许多的帝锋剑,他眼睛闭上复又睁开,眼底一片决然。 他猛地朝战车之外冲去。 “你——” 巫曜宸的声音倏然中断。并非他自身出了意外,而是有一股强悍到不可思议的力量禁锢住了天晷战车。 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定格,赤焰巨马维持着一个奔跑的姿态,帝锋剑上流淌的赤红液体如同凝固。 尹雪泽被一堵无形的墙壁撞回了车厢。 镜映容的身姿出现在两人眼中。 她先是看了看那两人,视线最终落在残破不堪的战车上。 “是天晷战车吗?”她问。 巫曜宸“……是啊。” 镜映容微微点头“改进了很多,之前没有认出。” 两人“……” 巫曜宸松开剑柄,无奈说道“镜师姐,比起战车,你不是应该先关心你的两位师弟吗?” 镜映容“哦”了一声,道“你们没有受致命伤。” “……” 镜映容转头看向急速逼近的恶牙乌鹫,又回过头看他俩“你们惹到它了吗?” “我们哪会这么不自量力,”巫曜宸苦笑着,“九级妖兽,真不知道它们是太看得起我们还是看得起天晷战车。” “它们?” 镜映容不解地问。这时候恶牙乌鹫已然欺近,双翼一扇,生出两道螺旋黑色飓风,恶龙般朝天晷战车绞杀而去,却是直接忽略了战车旁的镜映容。 也因此,飓风和恶牙乌鹫仅仅是被禁锢住,并未受到伤害。 尹雪泽看着满眼惊恐却动弹不得的恶牙乌鹫,嘴角抽了抽。 “妖兽在追杀我,起因是昆煌宗。”他答道。 巫曜宸眼里划过一抹讶异。 “昆煌宗?”镜映容眨了眨眼,“你体内的寻香蛊,是昆煌宗给你种的?” “寻香蛊?” 两人俱是一愣。 镜映容抬手一指“这个。” 尹雪泽耳后的一小块皮肉忽地破开,从中钻出一枚花瓣。 空气中忽然弥漫开一股浓郁到呛鼻的异香。 花瓣落于镜映容掌心,竟像是有生命般缓缓蠕动,企图钻进肉里。 尹雪泽想起了什么,脸色阴沉下来。 巫曜宸皱眉道“请问师姐,此物有什么效果?” 镜映容“初期可以掌握中蛊之人的行踪,成熟以后,可以替代中蛊之人的视觉与听觉,获取对方所处环境的情报。” “竟有这等奇物,过去从未听说。”巫曜宸惊诧道。 花瓣还在镜映容掌心蠕动,很是努力不懈。镜映容用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捏起它,捻了捻,花瓣破碎,露出一只极为细小的虫子。 异香更浓了。 “炼制方法已经失传,这一只是很久以前炼制的,如果没有种入人体,再过几年它会失活。” 镜映容捏住那只扭动不停的小虫子。 巫曜宸“师姐真是博闻广识。这样说来,这个寻香蛊,似乎很容易用来作为窃取宗门或门阀势力秘密的手段。” 镜映容颔首道“嗯。” 巫曜宸“看来昆煌宗对本门……” 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尹雪泽此时蓦然出声道“或许不止本门。” 巫曜宸“何意?” 尹雪泽说起了昆煌宗收徒大典上的那场花瓣雨。 镜映容边听边捏死了小虫子。 极焰珠“啊,干嘛不留着研究研究?” 镜映容“不用,我知道炼制方法。” 极焰珠“诶?!” 极界笔“刚刚我就想问,这种东西的失传,是人为的?” “嗯,”镜映容轻声道,“宗门势力不会允许它存在于世。” 那边,听了尹雪泽的猜测后,巫曜宸说道“倘若昆煌宗胃口真有如此之大,不知是得了妖兽怎样的许诺。镜师姐,寻香蛊要何等修为方能……” “察觉”两个字尚未说出,他就看到镜映容拂了拂右手,被禁锢的恶牙乌鹫连同它的神通一起瞬间消失,出现在了远处。 禁锢之力散去,恶牙乌鹫自己还没回过神,那两道飓风就继续爆发开来。 “尔敢!” 一声大喝在空中炸响,一男一女两名身着太初观长老服饰的修士现出身形。 女修玉手斜劈,恶牙乌鹫整个头颅齐颈而断;男修手掌前探,飓风龙卷霎时凝缩,变为两颗小小黑球被他抓灭。 。 第二百一十四章 “你们都没事?” 两位长老瞬移到镜映容三人面前,女长老关切地问道。 巫曜宸“受了些伤,好在不碍事,多谢李长老、朱长老。” 李长老“没事就好。这是天晷战车?居然损坏到这等地步。这些妖兽着实可恶,竟敢在本门地界上攻击本门弟子,简直是自寻死路!” 朱长老打量着镜映容,浮现疑惑神色“你和他们两个是一起的么?” 对比那狼狈的两人,镜映容显得尤为整洁闲适。 “不是,刚刚遇到。”她回答。 朱长老吃惊道“刚刚?九级妖兽当面,你竟没有提前逃走?” 镜映容“……” 巫曜宸忙道“镜师姐与我二人相识,她偶然路过遇见我们,尚未发现有九级妖兽追来。” 镜映容没作声。 “这样啊。”朱长老点头道。 李长老说道“别的稍后再议,我和朱长老先送你们两个去疗伤。” 尹雪泽却道“我有要事,必须马上赶回宗门。” 李长老愣了一下,和朱长老对视一眼,两人于眼神交换中达成共识。他道“那就将你们两个直接送回宗门。” 朱长老则问镜映容道“你是否也要回去?” 镜映容摇头。 “那你自己小心,出门在外定要多加谨慎提防,不可因为是在本门地界就疏忽大意。” 朱长老语重心长地叮咛。 镜映容“好。” “走。” 李长老话刚出口,尹雪泽忽然道“等等。” 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只方匣交给镜映容,然后在其他人或是好奇或是疑惑的目光里垂目不语。 巫曜宸冲镜映容拱了拱手,再转身道“有劳二位长老。” 李长老和朱长老以灵力卷起两人及天晷战车,就此离去。 镜映容打开方匣,里面盛装着满满当当的辟尘华纱和紫焰铁。 极界笔“嚯,这么多,九炼之品的辟尘华纱九百年才出一卷,姓尹的小子别是把昆煌宗的库存给买空了。” 极焰珠“镜子你要这个来干嘛?” 镜映容“给御。” “万年紫焰铁呢?”极焰珠接着问。 镜映容没有答话。她反手取下负于背上的极煞剑本体,嘴巴半张“啊——” 极煞剑“你喂小孩儿呢?!” “不吃吗?” “吃……吃什么吃。” “是给你的。” “……” 极煞剑在笔和珠的笑声里哼了一声。 它的本体从镜映容手中飞起,刃未出鞘,对着紫焰铁一记空斩。 紫焰铁表面流转不息的深紫焰光霎时熄灭,就在转瞬之间,这块举世奇珍化作砂砾一堆。 极煞剑飞回镜映容背上。 极界笔“味道如何?” 极煞剑“甜的,你信?” 极界笔哈哈大笑。 镜映容回到十绝府驻地中自己的住处。 极界笔“听那两个小辈的说法,昆煌宗难道是和妖兽达成某种合作了?” 极煞剑“多半是了,胆子够大。” 极界笔沉吟道“这可不是胆不胆大的问题,和妖兽联手并且给其它门派门人种寻香蛊,这两项,无论哪一项暴露,都会给昆煌宗带来灭顶之灾。难不成,是昆煌宗里个别人的私人行为?” 极煞剑“说到这个,发现寻香蛊需要什么修为?” 镜映容“大乘。” 极界笔“以昆煌宗的实力,其它门派派去观礼的人修为都不会太高,像太初观逆涯宫这些,随便派个内门弟子就去了。可就算如此,时间长了也难保不会被别人家的前辈长老等发觉。” 镜映容“也许他们不需要太长时间。” 极界笔“嗯?” 极焰珠“啊,其实不用猜来猜去的呀,等那个姓尹的小辈回去见了太初观现任掌门,寻香蛊的事就暴露了,他们会处理的,到时候我们不就知道了嘛。” “倒也是,”极界笔笑了笑,“不过最近妖兽有太多让人捉摸不透的举动,总让我觉得……风雨欲来。镜子,你觉得呢?” 镜映容“我想练念词。” “……开始。” …… 妖兽领域。 石径尽头,老者额头贴地,虔诚又恭敬地跪伏着。 前方黑洞洞的背景中,缥缈如云雾的事物兀自漂浮翻涌。 “让那个太初观的弟子逃了?” 来自云雾深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老者身躯一颤,难掩畏惧之色“是,本以为……” “逃了就逃了。”那声音淡淡道。 老者一呆“可如此一来,昆煌宗这手暗棋便废了,那处阵眼也——” “来得及。” 对方的声线淡然如静水。 老者呆呆地“来得及……吗?” 对方不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增加压在昆煌宗上的筹码,他们已经无法回头,届时,逼他们暗棋转明棋。” “遵命!” 老者先是大声领命,然后才小心翼翼道“敢问主上,昆煌宗掌门是否需要重点监视?属下愚笨,想不通他为何会对我等反攻人修有信心。要知道,莫说他一个人修,就算是我等妖修,我的那些老朋友,至今都仍心存疑虑。” 闻言,对方并未动怒,仍是不急不缓地说道“因为,我向他证明了一件事。” “那是……什么事?” “为人修撑起太平盛世的天柱,塌了。” …… 无涯海。 海底,距离白骨祭坛所在之处数百里远的地方,一队逆涯宫弟子正在仔细勘察搜寻。 “季师兄,长老到底要我们找什么啊,天天泡在水底,我快长出鳍了。” 一名弟子冲季晚延抱怨道。 季晚延没好气道“等你长出鳍,我就当妖兽给斩了。” “你也太无情了季师兄!” “好了别废话,认真点,我们负责的这一块海域比起其它队的已经算是小了。” 说完这句,季晚延扬声对他带领的所有弟子喊道“不要光用神识,五感部用上!但凡发现任何可疑之物,立刻上报!” “是!” 众人齐齐应声。 按照队伍所推进的方向,很快,他们便会与白骨祭坛相遇。 那一丛茂盛藻类依旧遮掩着祭坛的尖端,而裂纹,已经蔓延到最后一块骨骼。 。 将来一段时间内的更新说明 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回归正轨,但是从这几天的班次调动安排看来,在“战疫”结束前都是混乱状态了。不许请假时刻准备,工作时间随之变动,年前提出的退居二线的请求也被上级驳回,说在这段特殊时期结束前都不考虑人事调动相关。总之未来一段时间内更新会变得很不稳定,大家近期可以先攒攒过后再看。 另外,有读者问这段时间宅家里不能出门不用上班为什么不多更呢。我再说明一下,我的工作比较冷门和特殊,虽然不是医护人员或者警察公安,但也是年岗位无休24小时需要有人值班的社会民生相关的工作,虽然会有公休假和轮休时间,但完不存在节假日,换句话说就是,春节也好疫情也好,我们一样都在上班,甚至因为疫情的缘故从而导致工作更加繁忙和琐碎。大体就是这样,作为死宅,我真的很羡慕因为不能出门而抱怨无聊的人。 此说明等这段稀碎的日子过去再删。 。 第二百一十五章 “难不成你心悦池叶?” “不是,我没有……” “也是,他有什么好的?” 镜映容正要接下一句,这时有人来访。 是那名曾姓弟子。 “镜道友,林师姐说今日安排制作素琴的首次出场部分,我要先带你去贺师兄那里换衣服上妆。” “好。” 贺宗桃见到镜映容,还是那一副摩拳擦掌手痒难耐的架势。 他让镜映容换上素琴真人的几套衣饰之一。这一套衣饰在其中相对更朴素干练,首饰仅有一只镯子,发饰也很简约。 更换衣饰前,镜映容先将云罗和三灵的本体取下,放入戒指。 接着,她正襟危坐,双目闭阖,任由贺宗桃在自己脸庞上鼓捣。 “好了!啧啧啧简直完美,我真是个天才,镜道友你也是!” 妆面完成,贺宗桃将工具一扔,迫不及待地欣赏起自己的“作品”。 极焰珠惊叹道:“哇,镜子,你看起来好像外表年龄变小了几岁。” 这次做的妆面偏向青涩灵秀,与镜映容的真实相貌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却并不显得突兀,仿佛她生来就是这般模样。 极界笔:“按照设定,素琴首次出场时,是一名刚下山历练的筑基修士,这么看的话,的确很符合。” 极煞剑:“小妹妹。” 镜映容手持一柄细剑——即素琴真人所用法宝,取出极煞剑本体,往它剑鞘上戳了戳。 “是姐姐。” “有拿破铜烂铁戳弟弟妹妹的姐姐?” “有,我就是。” “……” 那边曾姓弟子再次上楼来,问:“贺师兄,镜道友的妆化好没?林师姐在催了。” “化好了化好了,你带她去。” 曾姓弟子将镜映容带至一处山坡脚下。山坡上,一群人用赤色岩石和黑色土壤覆盖住绚丽多彩的山壁;另一边几位操偶师围着一只妖兽模样的傀儡,这只傀儡目前外形还很是粗糙,只能隐约看出是大型长虫一类的妖兽;半空中悬浮着数颗溯影石,这些溯影石品质极高,每一颗都有四十九个面,闪耀着璀璨的光彩,数名十绝府弟子以灵力控制溯影石在空中移动。除此以外,还有许多各司其职忙得热火朝天的人。 人群中,一名女子在四处巡看监督。曾姓弟子带着镜映容来到女子面前,道:“林师姐,我把镜道友带来了。”然后又对镜映容道:“镜道友,这位便是林芷师姐。” 林芷将镜映容从头到脚反复打量几遍,原本冷硬严肃的面容稍稍有所和缓,道:“看来也不是毫无道理地强行塞人,贺小胖眼光不差。给你的东西你都记熟了吗?” 镜映容:“记熟了。” 林芷:“好,现在他们在布置场景和准备道具,我先带你去那边练习,这一场很简单,争取到时候一次通过。” 说话间,两人来到近旁的另一座山坡上。 林芷手指一划,坡面上随之出现一个白光勾出的圆圈,她指着圆圈说道:“假设这里就是素琴和铁头蜈蚣战斗的地方。第一幕是铁头蜈蚣向你冲过来,你用法宝攻击它,没有破开它的防御,被它撞飞后摔到地上。” 说完,她取出一颗径长三尺的白色圆球,用灵力将圆球托上圆圈对应的半空。 “你把这颗球当成铁头蜈蚣的头部,演的时候眼睛要盯住它,不要看别的地方,更不要去看溯影石。” 镜映容点点头。 “你有金丹修为,攻击铁头蜈蚣时记住收力,动用少许灵力即可。你扮演的是性格细腻的素琴,因此动作幅度不要太大,但当时她处于下风,所以也不能显得太过从容。我给你做个示范,看好了。” 林芷从镜映容手中拿过细剑,轻而快地来了数记劈斩,凌厉剑光脱剑而出,看似与筑基期修士放出的攻击无异,蕴含的威力却极小,灵力都用在了法术的外在表现上,几乎等同于花架子。 “溯影石不能记录能量强弱,所以仙演录里的战斗不需要具有符合角色修为的真实伤害。要是动真格的,会更逼真视觉效果也会更好,但如果是那样,对扮演者的修为和灵力掌控会有严格要求,否则容易误伤在场的人。” 林芷将细剑还给镜映容,拉着镜映容的袖子带她飞到圆球前方,道:“照我说的,以它为目标,动手。” 镜映容紧紧地盯着圆球,从身姿体态到手部细节都完整地还原了林芷方才的出剑动作。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放出的剑光异常明亮,仿佛白虹贯日,将附近人员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林芷皱眉:“你用的灵力太多,这看起来哪像是筑基期修士的一击。” 镜映容:“……只用了一点点。” 林芷愣了愣,反应过来,道:“忘记你是太初观的人了……现在没时间让你慢慢调整,用这个。” 她拿出一沓符箓,抽出其中一张,贴在细剑剑柄上,镜映容握剑时正好将其遮住。 “改成做动作的同时激发符箓,来,动手。” 镜映容依言又做了一遍,这次她直接以灵力激发符箓,符箓放出的剑光便与林芷的类似。 “嗯,还是这样方便。”林芷颔首道。 镜映容揭起符箓端详片刻,道:“以低修为扮演高修为,战斗的时候,也是用这种办法吗?” “不错,这是专门定制的演符。不过你说的这种情况,通常还需要别的手段加以辅助,修为高深的角色,要把他们的强大之处表现出来是相当困难的。” 林芷回答道,又往剑柄贴了一张符箓,接着讲起下一步:“接下来我会让‘铁头蜈蚣’朝你冲过来,你还是按照刚才那样做,不要躲。当铁头蜈蚣刚好碰到你的时候,你要倒着飞出去,落在这个位置。” 她飞到十多丈之外的地方,又用白光画了个小圈,“素琴是被撞飞的,所以你落地时姿势要狼狈,可以滚个两圈。明白吗?” 镜映容想了想,道:“明白。” “好,我说完‘开始’后你就动手。准备——” 镜映容盯住圆球。 “开始!” 圆球猛地朝她冲来。 镜映容摆出招式,激发符箓,剑光掠过圆球,没有对其造成任何阻碍,下一刻圆球就挨到了她的衣衫。 镜映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飞出去,下落过程中弯曲膝盖,蜷缩身躯,双手护住头脸,着地后顺势翻滚几圈,随即潇洒站起。 林芷:“……” 极煞剑:“这熟练的反应,这流畅的动作,啧,不说也知道是跟谁学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镜道友……”林芷话中带着叹息,“你也太身手矫健了。罢了,还是我先示范,你没有经验也没有正式学过,不能要求太高。” 于是接下来,林芷便演示了一遍从被“铁头蜈蚣”撞飞到重重摔落在地最后狼狈地滚了两圈的过程,落地时还发出了两声闷哼。 随后,镜映容一分不差地将整个过程再现,连那两声闷哼也没落下。 林芷在一旁目露异色:“你的模仿能力很强。” 镜映容:“谢谢夸奖。” “但是有一点不足。” “什么?” “你仅仅只模仿了动作,表情则太过镇定。好在这一段都是远景,录不到你的正脸,姑且可以蒙混过关,但是之后就不行了。” 林芷蹲下身拍了拍镜映容刚刚滚完两圈后趴着的地方,“来,你接着刚才的姿势趴下别动。” 镜映容依言趴到地上。 “你滚完两圈后,要有一个转头的动作,就是转头看铁头蜈蚣,因为铁头蜈蚣追上来了。” 她边说边朝镜映容身后指去,镜映容跟着扭头去看,视野中圆球逐渐变大,直到悬停在她身前。 “这时候你要做出一个惊慌害怕的表情。” 镜映容:“……” 极界笔:“想必这种情绪你也是没有体会过的。” “第一次遭遇雷劫时,有过本能上的恐惧。” “那是不一样的层次。” “嗯……”她应道,略作思索,又道:“但我见过这类表情,很多次。” 极界笔失笑:“是在别人面对你或李成空的时候。” 镜映容没有回答。 她微微张开双唇,眼眸瞠大,定定地盯着圆球。 林芷投以审视的目光。 “嗯……勉强过得去。你再试着表现得柔弱一点。” 镜映容:“……” 极煞剑:“柔弱。” 极焰珠:“柔弱!” 林芷:“最好让人感觉楚楚可怜。” 极煞剑:“楚楚可怜。” 极焰珠:“楚楚可怜!” 镜映容:“……” 极煞剑:“快演,我想看。” 极焰珠:“我也想看!” 镜映容:“……” 极界笔:“你俩再起哄我担心变得楚楚可怜的会是你俩。” 镜映容对林芷道:“这个应该怎么做?” 林芷:“……看我的。” 她神态顿时一变,凝视某处,眉头抬高轻蹙,眉尾下撇,嘴唇轻颤,大睁的眼眸中满是无助和惊惶。 “这样便是柔弱吗?” 镜映容若有所悟地道,然后试着调整了面部表情细节。 神态恢复正常的林芷见状不由地点头不已,却在下一刻皱起眉:“表情很到位,但是你的眼神,太脱节了。” “眼神……?” “眼睛会透露出人的情绪和感情,你是素人,我不要求你把眼神演得多像,但是你的眼神始终冷静,和故意做出的害怕表情反差过大,这样会显得很假。”林芷说道。 极煞剑:“难怪没感觉出柔弱。” 极焰珠:“也没有楚楚可怜!” 镜映容:“……” 她陷入了沉思。 林芷耐心地引导道:“你可以把这个球想象成令你惧怕的东西,例如不可力敌的生死仇敌。” 镜映容:“没有,不怕。” 林芷:“……” 镜映容接着说出经过一番思考得出的结论:“眼神,无法模仿。” 林芷不死心地道:“你再试试,起码眼神不要这么淡定,稍稍带点情绪也好。来,先不提素琴,你看着这个球,尽力把它当成敌对的高阶妖兽,甚至兽皇。” 镜映容维持着趴地的姿势,侧着脑袋,由下至上地盯住圆球。 下一刻,她的眼神确实有了变化。 眼眸中平静恬淡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并非高傲抑或轻蔑,而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林芷大为错愕:“你这,到底是在看什么?” 镜映容眼一眨,眼神复归平淡,那份漠然似是消散,又似是潜入了更深的地方。 “想象在看敌视我的高阶妖兽。” “……” 林芷半晌没说出话。 她按了按太阳穴,双臂交叉环抱,低头苦苦思索。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林芷抬起头说道,“这里改一下,改成:素琴转头看到扑来的铁头蜈蚣,吓得闭上眼睛。” 说完她便做了一个示范,仍是那副害怕的模样,倏地闭眼,同时下意识似的抬起胳膊挡在前面。 镜映容跟着照做。她双目紧闭,羽睫颤抖着,配上面部的表情,仿佛遇到了某种极为可怕的事物而不敢面对,只能绝望地等待死亡。 林芷总算松了口气,道:“可以了,等等先不要动,听我说,按照故事情节,这时池叶路过,顺手斩杀了铁头蜈蚣,而你扮演的素琴,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铁头蜈蚣的尸体,你要对此表现出惊讶,然后你要有一个到处看的动作,因为素琴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最后——” 林芷一指上方:“你要盯住上面,池叶是从天上飞过去的,到时会有人用道具代表池叶的移动轨迹,你的视线就跟着道具移动。” 镜映容:“为什么是道具?” 林芷解释道:“池叶作为主要角色,要参与的情节太多,扮演池叶的周济川忙不过来,所以像这种没有正面互动的情节,都是分开制作。铁头蜈蚣被斩杀的一幕单独拍,他路过并且出手的一幕也单独拍,后期把两幕连接到一起,基本看不出破绽,这种制作方法很常见。” “原来如此。” 林芷又道:“说回正题。素琴很感激池叶救她性命,并且对实力高强风度翩翩的池叶产生了憧憬,情愫暗生,即所谓的一见钟情一眼倾心。因此当你看着池叶的身影的时候,要表现得怦然心动,但由于他毫不停留地远去,心动要慢慢转变成失落。” 镜映容:“……” 林芷没注意到镜映容的神情,她看了一眼那边众人的进展,皱了皱眉,语气有了几分急促:“我们耽搁得太久了,抓紧一点,你——你怎么了?” 镜映容趴在地上,正脸朝下,闷闷的声音响起: “我觉得,好难。” 第二百一十七章 “难……对于你这种全无经验的外行人来说,要用神态诠释出心动一类的细腻情感,确实是稍嫌困难了。” 林芷叹了口气,“幸好你的外形能够弥补一部分演术上的不足,只是眼神这部分实在欠缺得厉害,甚至不如普通人的情感流露。” 镜映容:“……” 林芷看了眼闷不吭声的镜映容,又是一叹:“到时给你侧脸近景,尽量弱化眼神部分的占比,只能这样处理了。” 镜映容转过脸,接触地面的那一侧脸颊被压出肉嘟嘟的一小团:“谢谢。” “不用在意,你也不是特例,”林芷随意地摆手,“至少你还能把脸上的表情做到位,已经省了很多功夫。以往遇到的那些连表情都做不来、手把手教都学不会、外形也不符角色的人,那才叫一个麻烦。” 说到此处,她话头一转:“我冒昧问一句,你有过喜欢的人么?有好感的也算。” 镜映容:“是指素琴对池叶的那种喜欢吗?” 林芷点点头。 镜映容:“没有。” 林芷:“那你有喜欢的类型么?比如温柔体贴,或者热情主动,又或者相貌出色,修为高深?” 镜映容想了想,道:“不知道。” 林芷不觉意外,放弃了最后一点挣扎:“看来确实不能苛求你去表现情愫了,你就把眼睛睁大一点,盯住池叶。” “好。” “那我们继……” 林芷话未说完,一名十绝府弟子慌慌张张地飞过来,道:“林师姐林师姐,王师兄那组出乱子了,王师兄解决不了,叫我请你过去。” 林芷皱眉道:“王义坤?出什么乱子了,他怎么还解决不了?难道石娅又发脾气?” 那名弟子尴尬地道:“对,就是石娅师姐,石师姐和同组的其他人吵起来了,要不是王师兄拦着可能已经动手了,王师兄不想闹到长老那里去,所以想请你帮忙。” 林芷面有不悦:“石娅使性子不是一次两次了,叫我去也未必有用,他不懂吗?” “因为这次和贺师兄有关系,王师兄说你和贺师兄比较熟悉,他不方便去找贺师兄……” “怎么又跟贺小胖有关系了?”林芷问道。 那名弟子回答道:“贺师兄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突然决定亲自给谷森、纪芳淳、肖覃、屠秋柔还有盘歌他们几人操持妆面。这些人都是和石师姐同一组,扮演的角色也和石师姐的那个角色有许多同场和互动情节,石师姐很生气,说贺师兄给他们做的妆面太好,将自己比了下去。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 林芷扶额,仿佛感到头疼。 “真会找事,”她咬牙道,不知是在说谁,“也不看看我这边忙成什么样了。” 她看了看镜映容,又看了看那名满脸忐忑焦急的弟子,重重叹气,道:“镜道友你稍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镜映容点头:“嗯。” 林芷随那名弟子离开了。 镜映容仍旧趴着,身子底下的山岩被骄阳晒得滚烫,但对她并无影响。 她伸出手指,碾了碾颜色鲜艳的石砾,然后双手捧着脸颊,安静地注视对面山坡上那些仍在忙碌的人。 这一情节需要的场地“连烽岩”已经布置地差不多,若只看那一块坡上区域,便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是霞彩仙屏。铁头蜈蚣的制作也接近尾声,操偶师们在做最后的调试,还有阵师和符师在旁协力。 她在识海里说道:“我不擅长这门技艺。” 极界笔:“嗯,看得出来,着实是难为你了。” 极煞剑轻哼道:“不开心就不做了,走人就是。” 镜映容:“没有不开心。”顿了顿,又道:“想完成这件事。” “毕竟是难得的体验,”极界笔带上笑意,“能让你评价为‘好难’的事,世上可真不多。” 极煞剑:“我觉得挺多的。” 镜映容:“嗯?” 极煞剑:“你撒个谎试试。” 镜映容:“……” 极煞剑还没开始得意,就听镜映容道:“但是揍你很容易。” 极煞剑:“……” 极焰珠:“啊啊啊镜子学会威胁了!” 极界笔笑道:“谁让你俩之前瞎起哄来着。” “……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学得很快……”极煞剑小声地嘀咕。 镜映容:“我听得到。” “……” 林芷像她承诺的那般,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镜映容没有问她事情处理得如何,不过从她的神情来看,大抵是解决好了。 因时间有限,林芷将指导节奏加快,整个人风风火火的,好在对于镜映容而言,除了无法改善的眼神问题,其它方面都没有太大阻碍。 “林师姐林师姐,那边全部布置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一名弟子从对面山坡飞奔过来,一边拿眼偷瞄镜映容,一边对林芷说道。 林芷:“一刻钟后开始,让所有人即刻就位,记得把场记叫来。” “是!” 对人又飞奔回去。林芷转头对镜映容道:“走,不要紧张,一切照我教的做。” “嗯。” 两人回到那处山坡脚下。林芷将控制溯影石的那几名弟子喊到一块儿,认真叮嘱着什么。镜映容则把注意力落在那只完工的铁头蜈蚣傀儡上。 身长十多丈的铁头蜈蚣立起前半截身躯,头部的甲壳泛着青黑光泽,两根粗大触角鸣颤不休,颚牙开合,牙尖垂下一丝晶莹的液体,不知是口涎还是毒液。 它在场地中四处游走,百对步足灵活无比。若非气息有异,极难识破它仅仅是一具傀儡。 随着林芷一声令下,操纵铁头蜈蚣的操偶师让其游走到定好的位置。铁头蜈蚣身躯前探,颚牙大张,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镜映容飞到铁头蜈蚣前方,两者之间的距离正好就是先前镜映容和圆球间的距离。 所有人都准备就绪,林芷身畔的一名弟子得她示意后,手中出现一对金属制的短棍。 两根短棍交叉相击,发出一声奇异又响亮短促的鸣响。 铁头蜈蚣猛然咬向镜映容。 第二百一十八章 镜映容像之前练习过的那样,出剑的同时暗中激发符箓,剑光随她的动作掠出,击中铁头蜈蚣时瞬间消散。 铁头蜈蚣摆尾嘶鸣,来势不减,撞上镜映容的那一刻却并没有带来太大的冲击力,而镜映容则像是受到巨创一般倒飞出去摔落在地,顺着山坡滚了两圈方停,看起来很是狼狈。 她转头回望,铁头蜈蚣已然逼近,惊慌恐惧的表情在她脸庞上展现,眼眸紧闭,显得分外无助。 又是一声鸣响,林芷的声音响起:“好,这节过了。” 镜映容睁开眼,铁头蜈蚣定格在她身前一尺远的地方,能从张开的血盆大口中看到里面的软肉和黏液。 林芷走过来,蹲下身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下?” 镜映容摇头。 “那就继续了。” 林芷退出场外,镜映容重新闭上眼,恢复刚才的姿势。 鸣响再起。 铁头蜈蚣身躯上突然闪现数道锐芒,仿佛遭到了某种攻击,大量鲜血如地泉喷涌,整具身躯断为数截,截面是仿真的血肉骨骼,甚至于还冒着热气。 按照林芷所指导的,镜映容默数了五息,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眸子,铁头蜈蚣的尸体映入眼帘,她露出了一丝讶异的神情。 场外,林芷面前悬浮着若干个方形光幕,光幕中显示着镜映容附近那几颗溯影石记录到的不同角度的画面。 她审视着其中一个对着镜映容正脸的画面,不禁微微颔首,对镜映容的神情表现十分满意。 镜映容是切实地感到了惊讶,不仅是她,三灵亦是如此。 极界笔说道:“竟然连内部都做得这么逼真,操偶这一技艺发展已经到这等地步了啊。” 极焰珠:“是呀,还以为里面都是零件碎块呢。” 极煞剑:“太初观百艺大赛上的操偶师怎么没见有用这种技术的?” “会降低战斗力。”镜映容站了起来,在识海中答道。 她脚步虚浮,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神识从铁头蜈蚣尸身中收回,一边做出四下张望寻找什么的动作,“仿真的血肉躯体有多余的重量,会耗费更多灵力。” “也是,到底是不如真正的傀儡灵活。”极界笔恍然道。 镜映容仰起头望向天空。 高处一根树枝悠悠飞过,她的视线跟随树枝移动,直到树枝在远处掉下去。 在她凝望树枝时,好几颗溯影石或远或近地悬浮在她身旁两侧。 林芷面前的光幕中均是镜映容的侧面影像,有侧身的,也有侧上半身的,以及只有侧脸的。在看不到正面眼神的情况下,看上去便是一幅女子痴痴遥望好似心驰神摇的画面。 林芷面上浮起些许笑意,手掌轻抬,身畔那名弟子会意,将短棍相击。 听到鸣响后,镜映容低下头,看向林芷的方向。 林芷冲她招手,神色温和地道:“做得很好。” 镜映容尚未对这句话作出反应,在场的其他人倒是先欢呼起来,控制溯影石的弟子聚到林芷身边,另一部分人则围上了镜映容。 “你好厉害啊,第一次参与就这么轻松。” “居然一点都不紧张,作为素人真是不简单。” “我本来都做好了重录五六次的准备,这下傀儡的备用零件都省了,甚好甚好啊。” “多亏你表现顺利,大家可以提前收工啦!哈哈哈哈!”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毫不吝啬对镜映容的夸奖。 林芷抽空朝这边望来一眼,喊道:“都别围着了,让镜道友去换衣服卸妆。还有,谁说的提前收工?等下还要制作文荷跟袁易的那一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许松懈!” 场一片哀嚎。 包围镜映容的人群散开,投入到新一轮的忙碌中。镜映容正要离开,却被林芷叫住了。 “下一场等我通知,你把和夙花的那一段练熟,我们要先做那段。扮演夙花的是虞水涵,你有空可以找她交流。” “好。” 镜映容回到妆楼,换回自己的衣服,贺宗桃给她清卸妆面。 “怎么样,我说过不难?”他洋洋得意地说道。 镜映容:“很难。” “啊?可我看你这完成得挺快啊。” “林芷帮了我。” “哦,老林啊,她入行两百多年了,确实擅长带新人。你也不要有负担,素琴这个角色本来就是个用来体现池叶魅力的摆设,好看就够了,演得好演得差对整部仙演录没什么影响。” “嗯。” 贺宗桃又道:“下一场的安排老林跟你说没?” “说了,先做和夙花尊者的那一段。” “我想想,素琴和夙花的那段……哦对,这段还能在这里布置场地做。跟池叶的那两段就得等到去飞鱼涧时做了。” “要去天婵阙的地界吗?” “天婵阙?不是不是,那儿现在是浚泉殿的地盘。天婵阙……那都老早以前的事了……” 镜映容:“天婵阙已经不在了?” 贺宗桃使劲回忆着:“在还是在,不过和不在也差不多了,我也不太清楚,这个门派好像很久以前惹怒过哪个兽皇,被妖兽打上门,后来就没什么消息了。我平时不怎么关注这块儿,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找别人打听。对了,你没有要紧的事?要是有,我替你去跟老林商量商量,就在这里一起做完得了,去飞鱼涧主要是因为池叶的主场部分得在那里做。” 镜映容摇摇头,取出舆图察看一番,道:“顺路。” “顺路?你原本是要去哪个地方?” “亡海。” “……” 从妆楼出来,回住处的路上,极焰珠在识海里说道:“天婵阙,听起来好耳熟啊。” 极界笔:“李成空曾经提过的,一个在组队对敌时很受欢迎的门派。” 极焰珠:“啊我想起来了,就是专门疗伤辅助别人的那个门派对?很古老了呀,也免不了式微吗?” “盛极必衰,”极界笔有些感慨,“再强盛的宗门到最后都将走向没落,时间长短不同罢了。不知道太初观能够坚持多久。” 镜映容淡淡道:“不被灭门就好。” “……要求真低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太初观。 巫曜宸走出宗门大殿,对等在外面的尹雪泽道:“该你了。” 尹雪泽看他一眼,与他错身而过进入大殿。 巫曜宸将落在对方身上的视线收回,望向远方涨落的云海。 没过太久,尹雪泽从大殿出来,看到巫曜宸负手而立的背影,不禁愣了一愣。 “你还不走?” 巫曜宸回头冲他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为你解除寻香蛊的人……” “都说了我不认识。” 尹雪泽面无表情地道。 两人目光相接,彼此心照不宣。 巫曜宸笑吟吟道:“碰巧遇到的前辈大能,做好事不留名。” 尹雪泽嘴角微抽,似乎想笑,但忍住了。 他握拳在唇边抵了一下,轻咳一声,恢复了平日那副冷淡凶恶的面孔。 “你的天晷战车……”尹雪泽说道,话到半截顿了顿,“我会赔偿。” 巫曜宸好笑道:“又不是你破坏的,你赔什么。” 尹雪泽又有点不耐烦了:“别废话,说了要赔。” “好好好。那你怎么不现在赔?” 尹雪泽神情一滞,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现在没有灵石……” “嗯?” 巫曜宸一脸愕然,随即想到了某事,道:“你给镜师姐的那个东西……?” 尹雪泽没说话,表示默认。 巫曜宸“啧啧”两声,幸灾乐祸地笑:“看来是欠了她不小的人情啊。” 尹雪泽:“……” 他扭头要走,却被巫曜宸叫住。 “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当作是赔偿了。” “什么问题?” 巫曜宸沉吟一瞬,道:“为什么我的朱曦真炎会对你身体的异样起作用?” 尹雪泽沉默了,许久后转身迈步:“我赔你灵石。” “喂——” 巫曜宸下意识地探手去抓他肩膀,这时,天际陡然一声雷霆炸响。 余闲的身影伴随电光落在二人跟前。 “可算找到你们两个了!” 余闲习惯性地去勾人脖子,尹雪泽退后一步躲开,巫曜宸直挺挺地立着,余闲碍于身高差距只得作罢。 “没劲。”余闲撇撇嘴,话锋一转: “我听朱长老说你们遇上镜师妹了,在霞彩仙屏的那块空域遇到的是不是?” 巫曜宸:“这我倒没注意,当时光顾着逃命了。怎么,余师姐你有急事找镜师姐?” “算不上急事,就是……”余闲挠挠头,神色间有几许苦恼,“有点事想跟她确认。你们知不知道她要去哪儿?” 巫曜宸摇头:“镜师姐只说外出游历,去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余闲垮下双肩,无奈道:“那算了,等她回来再说。” 她正欲离开,却蓦地想起什么,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看向巫曜宸。 “巫师弟,你们帝熔族的巫明筌前辈你熟吗?” “……是我祖母。” “哟那真是问对人了,”余闲眼睛一亮,“当年有四位兽皇在无涯海追杀巫前辈,结果被道尊一剑断命,这事是不是真的?” 巫曜宸:“此事属实。” “那你知道道尊那一剑斩在了什么地方不?” 巫曜宸一愣:“好像是在无涯海的西南方向,具体位置就不得而知了。” 闻言,余闲眼底掠过一道精芒。 “果然……” “什么?” “没什么,”余闲摆摆手,“对了,那一剑在无涯海留下了什么样的影响,你听说过么?” 巫曜宸不明所以地道:“影响?这就完没有听说过了,或许逆涯宫会更清楚些。” 余闲点下头,摸摸下巴,挥手道:“唔,没事了,我先走一步,你俩慢——” “聊”字还没出口,余闲的身躯忽然无端端飞上半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 余闲刚一色变,又马上恢复镇定,因为禁锢她的那股力量正将她拽往宗门大殿。 进了大殿后,力量松开,落地的同时她抱怨道:“我又不是不会飞,你至于——呃。” 当发觉大殿中云梦道君和通圣道君也在场后,她及时地闭了嘴。 掌门说道:“本来不想妨碍你闭关,哪想到你还在瞎转悠,正好,过来听着,这些事也该让你知晓。” 余闲不着痕迹地观察了掌门和两位道君的神情,面上嬉笑之意敛去,正色道:“什么事?” “两件事。第一件,你在无涯海海底发现的那种祭坛,在其它地方又发现了两座。” 掌门说话间,一张巨大的舆图在殿中铺展开来。这张舆图不仅仅是平面的图案,图中山脉隆起,峡谷凹陷,江河湖海有盈盈波光流动,仿佛将大地凝缩。 巴掌大的无涯海中立起一个小旗,小旗上方显现出余闲曾经见到的那座白骨祭坛的影像。 除此之外,斗狂宗地域内一座山岭的西段,和昆煌宗山门内部,均立有一个小旗,对应的影像俱是大同小异的白骨祭坛。 余闲看愣了,道:“这到底什么玩意儿?光我们发现的就有三座了,岂不是还有更多没被发现的?” 通圣道君颔首道:“我等一致认为妖兽建造了不止三处,但是从已发现的这三座祭坛看,它们的所在地点无规律,我等无法推测可能存在的其它祭坛会在何处。” 余闲:“并且你们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用来干嘛的?” 掌门面露苦笑:“不止我们不知道,逆涯宫和无锋剑派也都毫无头绪。” “嘶——我有点心慌。” 嘴里这么说着,余闲并未表现出多少慌乱。她的视线在三座白骨祭坛影像间梭巡,蓦地道:“不会是哪个顶级大阵的阵眼?不过范围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这个我们已经想过了,”云梦道君道,“也问过了阵阁阁主,他说从未听闻类似阵法。” “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余闲耸耸肩,“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摧毁其中一座试试。无涯海那个得等他们自个儿发现了才好提出来,斗狂宗太弱了禁不起折腾,昆煌宗……咦?昆煌宗的这座是建在他们山门里的啊,他们没人发现?” “这便是要同你说的第二件事。” 掌门伸出手掌,按在舆图中那一片沙子上。 “昆煌宗,背叛人修。” 第二百二十章 十绝府驻地。 “冲啊!——” “杀光它们!” “去死!” “杀!” 修士的呐喊和妖兽的嘶吼混合成震天的声响,两股浑浊洪流在绚丽的山谷间碰撞,溅起血色的浪花。 镜映容和一群人在边上围观。 无数妖兽傀儡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杀”掉,修士身上经由妆师和符师做出的假伤涌出“鲜血”,还夹杂了好些断头断手断腿的人形傀儡。 四面八方悬浮着大量的溯影石,从各个角度记录下这一幕的画面及声音。 识海里的三灵不时点评几句。 极焰珠:“和真实的杀伐场面比起来,还是假了点呀。” 极界笔:“真正的厮杀不是能够演出来的,做到这等地步也算不错了。” 极煞剑:“那个穿黄衣裳的,死了还在动。” 极界笔:“是被谁给踩到了……嚯,那边那两个,动作好敷衍。” 极焰珠:“哇还有人偷偷捡傀儡零件诶!” 极煞剑:“怎么老有人往溯影石前面凑?” 极界笔:“抢露脸机会大概是。” 极焰珠:“一脸血糊糊露脸有用嘛?” 镜映容边听它们聊边看。 “请问……是镜道友么?” 身后蓦地传来一个弱气的声音。 镜映容转头一看,对上一张陌生面孔。 “我是。你是谁?” “啊我是虞水涵师姐的近侍,你现在有闲暇么,虞师姐想请你过去。” 得到镜映容的回应后,那人将镜映容带至一座清静的山崖上。 一名女子站在靠近山顶的位置,见到镜映容到来,明艳的脸庞绽开笑容。 “怪不得贺师兄会将道友你推荐给班主,要和你出现在同一画面,我都有压力了。” 镜映容照例回了句“谢谢夸奖”,然后道:“是要和我做对演练习吗?” “嗯。我以为你会先找我。” 镜映容老实答道:“今天本要找你,路上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 “所以你就停下来看了?”虞水涵哭笑不得,“怎地跟小孩子似的。” 镜映容:“……” “好了,说回正题。” 虞水涵神色一肃,声线变得沉稳,“我和你只有两段对话,若是别人,完全不需要事先排练,但你即是素人又是外行,练习就变得很有必要了。你和我的这一段要同时体现出夙花和素琴两人对池叶不同的心思,对细节的把控很有讲究。” 镜映容连连点头。 虞水涵正要接着往下说,却被镜映容格外明亮的眼眸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退了半步,道:“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镜映容真挚道:“我觉得,你能做好这一行,当上主要角色,很厉害。” 虞水涵一怔,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真是奇怪,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但是被你说出来,居然让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其实,这一行没有多难,至少对比收益而言,算得上较为轻松的行当了。” 镜映容却摇了摇头。 “很难。” 她十分认真地道。 虞水涵:“……” …… 太初观。 余闲从掌门告知的消息中醒过神,沉吟道:“昆煌宗干出这种事,虽然无法证明到底是出于一部分宗门高层的意愿还是所有高层的共同决定,但只要他们的掌门不是废物,就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更有可能,那位掌门就是主张勾结妖兽背叛人修的领导者——你们应该已经给其它去观礼的门派通知到寻香蛊的事了?” 掌门:“早已发去了消息,很快就会有答案。” 云梦道君则说道:“掌门,给那个叫尹雪泽的弟子解开寻香蛊的人,当真只是随手为之?” 通圣道君也道:“一般说来,拥有那等修为的人,少有喜欢多管闲事的,区区一名金丹弟子,怎会引起路过大能的注意?确定这个弟子所言属实吗?我看不如再召他来问问。” 掌门眉头一皱,似是也有了相同意向,余闲见状急忙插嘴道:“金丹弟子是引不起注意,但是寻香蛊能啊,这种早已绝迹的奇物,人家发现了好奇之下取出来看看也很正常不是?再说这都是小事,我觉得我们先谈昆煌宗的问题比较好。对了我顺便请教,破解寻香蛊要什么修为?” “大乘,”掌门随口回答,同时微微颔首,“你说的有理,先解决昆煌宗这边。” 他话刚说完,身前忽然出现了数道色彩各异的光芒。 掌门袖袍一挥,每道光芒都分成三份,分别落入他和两位道君的手中。 三人均未注意到余闲脸上的震惊。 “大乘……” 她轻轻地“嘶”了一声。 浏览完光芒所携信息,三人交换眼神,掌门叹了口气,道:“至少有五人被种下寻香蛊,仅凭昆煌宗,绝无可能收集到这么多残余的蛊虫。” 云梦道君轻叹:“昆煌宗和妖兽的勾结已是毋庸置疑。接下来就要考虑对昆煌宗的处置了。” 掌门尚未答话,殿中又出现了两物。 其一是一枚外圆内方的扁平金属物品,另一物则是一柄食指长短的小剑。 金属物品嗡嗡震动,从中传出一道活泼的男性嗓音:“昆煌宗离我这儿太远了,我出灵石你们出力行不行呐?” 那柄小剑则甚是奇异,飘飘渺渺仿佛一缕云气,每时每刻都在虚实之间变幻。 小剑中响起一道似近还远的女声,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诛之。” 掌门言道:“两位道友,此事须详细计议……” 言语未尽,他陡然变了脸色。 不止掌门,云梦道君和通圣道君俱是瞳孔骤缩。 金属物品和小剑顷刻破碎,三人却不约而同地盯向脚下地面。 …… 半刻钟之前,无涯海海底。 “季师兄季师兄,你快过来,这里有个东西!” 一名弟子朝季晚延招手喊道。 季晚延来到近前,只见那名弟子拨开一丛茂盛藻类,显露出一个雪白的尖锥状物体。 他凑近端详片刻,动了下手指,灵力将尖锥下方的土壤扒开,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更多的部分。 “速速上报!” 季晚延命令道,身边的同门立即发出灵讯。 他的视线落在椎体的顶端。这个古怪的椎体布满裂纹,只剩一个尖…… 喀嚓。 低不可闻的轻响。 裂纹终于爬上最后的空白。 那一瞬间,季晚延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法形容的心悸感只持续了一瞬,季晚延随即被另一个意外分去心神。 海水在震动。 这显然不是他的错觉,因为周围的同门均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海水仿佛被煮沸般咕噜噜冒出大片泡泡,却冰冷依旧。 泡泡是从脚下升起。 众人终于发现,震动的来源是整个海底。 轰隆隆隆—— 以那雪白锥体为中心,粗大的裂缝在地面蔓延开去,万钧海水往裂缝中倒灌,产生的巨大吸力凶猛拉扯周围的逆涯宫弟子。 季晚延脸色剧变,竭尽全力地大喊道:“快跑!”随即以灵力卷起几个修为较低的弟子朝外飞遁。 逆涯宫弟子四散狂逃,无暇顾及其它。 裂缝仍在蔓延,恍若在海底织就一张巨大蛛网,而那锥体便是织网的怪蛛。 察觉到拉扯之力小了些后,季晚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锥体似乎变大了一点。 再定睛细看,锥体底部岩石倒翻,泥土涌动,地面分崩离析。 锥体并非变大,而是在缓缓上升,逐渐显露出深埋于地底之下的真正面目。 直到此刻,季晚延才看出,筑成此物的是一块块形状各异的骨骼,越是往下,骨骼越是庞大。 这怪异的物体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初时还勉强像是祭坛,到后来就变得仿若一座高塔,一栋危楼。而那些骨骼,也庞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它们带来的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压迫感,更有一股蛮荒古老的凶悍气息,即使遍布裂纹也无损那令人心惊的威能,恍惚中似有数尊长眠于岁月之河的恐怖生灵在坟冢中睁开眼目,自冥冥处冷视世间。 季晚延身躯颤抖着,手脚冰凉,他发不出声音,更无法移动。没有任何外力束缚阻挡他,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逃离的念头。 就在这时,白骨高塔的上升之势停止了。 季晚延以肉眼望不到高塔的顶端,而高塔的底部如同耸立的一堵巨墙,墙壁往左右延伸,同样望不见边际。 季晚延看得呆了。 海底的震动亦是停止,海水恢复平静。若非眼前耸峙的白骨高塔和下方崩裂的海底大地,他几乎要以为方才的一切是在做梦。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怎会在这里?” “本门弟子何在?” 忽有数道身影现于此地,那是逆涯宫的几位高层长老。 比起弟子所受到的震撼,他们显然要好得多,震惊之余尚有疑惑和愤怒。 季晚延正要出声,陡然间,异变横生。 那些雪白骨骼突兀地消泯了气息,就像失去了某种生命力,凶蛮威势不复存在,变成了山野间随处可见的普通兽骨。 而后,裂纹显现作用,整座白骨高塔,如同沙子堆砌的堡垒,开始了崩塌。 有长老眼疾手快地打出法诀,想要止住高塔的塌散。然而,接触到灵力的高塔,霎时碎裂成了更细小的粉末,消散在海水里。 原地只留下一个看不出端倪的大坑。 一众长老面面相觑。 …… 裂纹爬上锥体尖端的那一刻,逆涯宫与无锋剑派山门内部,上演了与太初观宗门大殿中相似的一幕。 逆涯宫,烟笼雾绕的世外之地,往日清雅安宁的小筑此时被凝重紧绷的气氛笼罩。 一年轻男子紧紧盯着脚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沉凝之色。 刚刚出现在他身旁的一名女子亦是那般神态。 “掌门,可否强行截断?”女子问道。 男子闭上眼,轻轻摇头,手中外圆内方之物抛起又落下。 “晚了。” 无锋剑派。 一柄接天连地的岩石巨剑。 剑柄之上,坐有一素衣女子。与巨剑相比,她渺小得好似一只蝼蚁,但无论是谁见到,都会生出同一个念头——此人,镇压了巨剑。 女子眼眸低垂,凝望大地。 她身后现出两道人影。 “掌门!”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语声急切。 女子起身,巨剑鸣颤,簌簌石砾剥落。 “门人,速归。” …… 昆煌宗。 无数弟子面露惊恐,惶惶不安地看着周围已成废墟的建筑。 滚滚黄沙从裂开的地表涌出,原本是九莲塔的位置眼下只剩残垣断壁。 掌门站在高处,静静地俯视门中乱相,面上无悲无喜。 数位长老来到近前,七嘴八舌地询问方才的异动。 其中一人问道:“九莲塔里怎会有那种东西?当初主持新建九莲塔的是……” 他猛地哑声。 众人的视线尽数集中在掌门身上。 掌门抬起双眼,目光缓慢地从每个人脸庞上划过,眼底沉积着谁也看不透的思绪。 他低下头颅,向后退了一步。 一名男子凭空出现在他适才站立的位置。 男子身材瘦高,肤色古铜,眼尾生有一簇青金色艳羽。 他咧开嘴,笑容戏谑。 “各位,今后合作愉快。” …… 十绝府驻地。 虞水涵从镜映容身后冒出,挑着眉坏笑道:“难不成你心悦池叶?” 镜映容受到惊吓似的缩了一下,手指绞紧衣袖,小声又急促地道:“不是,我没有。” 虞水涵侧过身,双手背在腰后,扬起下巴,哼道:“也是,他有什么好的。” 说完这句,她没有听到镜映容的“反驳”,不解地回头看去。 镜映容低头注视着地面,像是被地上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但除了绚烂生辉的砂岩,地上什么也没有。 虞水涵正欲发问,又见镜映容抬头望向了天空。 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你在看什么?”虞水涵困惑地问。 镜映容没有回答,过了少时,才低头看向她。 虞水涵以为自己眼花。 因为她分明看到,对方那双本是漆黑如夜的眼瞳,竟变成诡异的银白。 而当她下意识地眨眼,银白又恢复成点漆。 镜映容神色如常,令虞水涵不禁怀疑起刹那之前自己眼中所见的真实性。 “你没、没事?”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道,脑海中那双银白眼瞳挥之不去。 镜映容:“没事。” 她平淡如故的声线让虞水涵没来由地感到安心,情绪随之恢复冷静。 “你刚才在看什么?” “我在看……”镜映容顿了顿,似在斟酌语句,“新的修炼方式。”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什么新的修炼方式?”虞水涵一头雾水。 镜映容想了想,又道:“原理不是很新。” 虞水涵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啊?你在说什么呢?” 镜映容:“另一种意义上的聚灵阵。” 虞水涵:“……” 她看镜映容的眼神稍微带上了点儿异样。 “你……真的没事?如果需要医师或者药师的话,我可以为你推荐几位。” 镜映容摇摇头。 虞水涵:“那我们,继续练习?” “嗯。” “重来一遍?” “好。” …… 梦奁。 霍修茂刚刚结束一次试炼,正准备打坐恢复,云梦道君忽然现身。 “师尊?”霍修茂惊讶道。 云梦道君颔首道:“我来看看你。” 霍修茂扬起笑容:“谢师尊挂怀。” 云梦道君欲言又止,一顿之后,语气稍显急促地道:“忘了还有件急事未办,我等下再过来。” 霍修茂微愣。 不待他应声,云梦道君的身影就消失了。 宗门大殿。 云梦道君摊开手掌,掌中卧着一个小盒。 “苍古前辈……” 她话未说完,殿中就多出了一位老者。 老者环视周遭。在场的除了太初观掌门及云梦、通圣两位道君以外,还有余闲及一名中年男子。 老者挪动脚步,朝掌门那边靠近,远离余闲和中年男子,直到掌门为他介绍了那两人的身份,他才稍微放松了戒备。 余闲自不必说,那名中年男子原是太初观阵阁阁主,林沐洋。 老者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那番动静我也觉察到了,说实话,根本不是地脉的事。” 掌门和两位道君微感讶异,掌门道:“难道与地脉毫无关联?” 老者点点头,道:“看似地动,实则天移。” 他指了指上方,“以我之见,对方设阵于地,目的却是牵引‘天机’。不过,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甚了解。总之,地脉没有受到影响,这点我还是能保证的。” 林沐洋:“敢问前辈,可曾听闻此类阵法?” 老者:“从未听说。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范围……还能算是阵法吗?唉,搞不清楚。” 通圣道君问道:“苍古前辈,你说的‘天机’是为何物?” “天外的力量,”老者犹豫着,语气有些不确定,“若我没猜错,大概和无尽虚空有关。你们这个修为,应该也知道,无尽虚空蕴含了多么强大的能量,要是能将那种能量利用起来……” 掌门与两位道君同时色变。 见状,老者连忙道:“都是我猜的,我猜的,你们最好自行研究确认。唉,我是没办法的,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我,我还是回去呆着,长梦,你送我回你那个小徒弟那儿,别告诉他啊。” 云梦道君应下,老者身形化作流光一抹没入小盒,她随即带小盒离开。 大殿中气氛凝重。 余闲看看掌门又看看通圣道君,最后看了看沉吟不语的林沐洋,出声道:“我……有点儿懵,发生什么了到底?我修为不够,啥也感觉不到。” 掌门瞧她一眼,道:“知道自己修为不够,还不赶紧去闭关?” 余闲:“……” 掌门低低一叹,道:“快去闭关,趁现在还能平静一阵子。或许再过不久,你想闭关,都没有机会了。” 这番话语令余闲意识到了某些事情,她目光一凛,神情肃然地垂首施礼,转身走出大殿。 林沐洋开口道:“掌门,这件事能否向他人请教?” 掌门:“你的意思是?” 林沐洋:“假使的确是某种阵法,我不知,别人却可能知晓,比如,兰曦赵家。” 掌门思忖片刻,道:“兰曦赵家,有阵炼天下之名号,你所说不无可能。对了,我记得,赵家小公子就在阵阁?” 林沐洋:“正是。前段时日他进入本阁万重阵,此时仍在阵中钻研精进技艺。若您允许,我便先从他那里入手打听。” 掌门:“去,如今也无须再瞒了,我不日就会召集门中长老商议此事。” “遵命。” 林沐洋随后告退。 云梦道君这时回转。 通圣道君沉声道:“这次是我们大意了,倘若一开始就捣毁祭坛……如今说什么也迟了。” 云梦道君道:“师兄不必如此,谁也料想不到妖兽竟有这般手段。” 通圣道君眉头紧锁:“但究其原因,还是我们当时不够重视,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掌门蓦地道:“就是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 两位道君尽皆默然。 掌门仰头看向不知名处,喃喃道:“天塌下来……就只能依仗高个儿么……” …… 妖兽领域。 一座小山坐落在群峰环抱中。与周围那些奇峰峻岭相比,这座低矮的小山显得平平无奇。 然而在今天,它却成为了妖兽领域中的重地。 蔚蓝苍穹下,厚重云层形成径逾万里的漩涡,占据此方天宇,仿佛天空之眼。 这只天之眼的瞳仁,便正对小山。 小山山顶,一团云雾漂浮。 云雾四周,凌空站立数道人影。这些人投向云雾的目光各有不同,或是狂热,或是敬畏,或是忌惮。 离云雾最近的便是那名身材伛偻手杵拐杖的老者。他恭敬地低下头颅,说道:“吾主,珑璟与寅山之外,所有兽皇,尽皆在此。” 云雾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寅山,还是不肯来么?” “是,那只老虎着实不识好歹,不管属下如何劝说,她都断然拒绝。依属下看,不如——” 老者抓紧拐杖,尖锐的指甲在拐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阴森声线染上杀意。 对方不急不缓地道:“大战未起,先斩同类,你是嫌我方战力过剩,还是嫌她不够倾向人修?” “这……” 老者哑口无言。 对方不再理会他,话锋一转,道:“时机已到,你们可以准备动手了。” “什么,现在?” “这么快?!” “不多等等?” “会不会太仓促了?” 其中几人脱口而出,其他人虽然未说出口,也俱是流露出了惊愕和抵触之意。 “等?还要等什么?”对方声调提高,“我们等得,还不够久么?” 兽皇们面面相觑。 有人踏前一步,道:“您不是还需要时间来提升实力吗?如果现在就准备动手,怕是会……”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话中所指。 “会惹出李成空?” 云雾震荡了一下,兽皇们恍惚听到有人在笑。 下一刻,云雾下方的小山,上半部分突然不翼而飞。 聚于此处的尽是修为通天的兽皇,却谁都没有看清,小山的上半部分是如何消失的。 上半部分消失后,暴露出了小山中空的山体内部。一条狭窄石径从山壁延伸出去,悬于半空。 石径之下,原本幽暗的深渊,此刻被阳光照得纤毫毕现。 于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在那深处,悬浮着一面宝镜。 镜面冷光浸浸,似倒映大千世界,光影斑斓又剔透无比。 第二百二十三章 看着这面宝镜,兽皇人人面露茫然,场中一时寂静。 然后,不知是谁灵光一动,用颤抖的饱含惊疑的话音问道:“……镜?” 镜。 只有一个字,却令其余兽皇尽皆反应过来,而后登时色变。 恍若有“哗”的一声,兽皇们围成的圈子瞬时扩大,一个个面带惶恐,恨不得离小山远远的。 云雾中的声音有些低沉,透出些许不屑。 “不过一道虚影,就叫你们惧怕至此?” 兽皇们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那位老者出列道:“吾主,这道虚影是……?” “当年圣山一战,上任兽神惜败之际,传给我的,除了血脉本源与生平记忆,还有一道‘镜’的气息。” 对方语声沉沉,缓缓言道。 “即便是李成空,也不曾发现这一点。他料想不到,所谓兽神,一者死,便有一者生。任何妖兽,得到传承,均可成为下一位兽神。代代无尽,生生不息,如此,方被称之为‘神’。” 一众兽皇显然都是第一次听闻这则秘闻,一个个满脸呆滞。 “所以……您原本并非兽神同族?”有人问道。 “我本山间一小妖,”那声音依旧无波无澜,像是在说与己无关之事,“兽神没有同族,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当上任兽神败亡、我得到传承之时,我,就是兽神。” 众人尽是失语。 对方继续说道: “纵使修为要重头再来,然传承不断,则兽神不灭。而人,就算功参造化,也逃不过身死道消。上任兽神摄取‘镜’之气息,意图就在于此。” 说话间,宝镜虚影从山中升起,停在那团云雾面前。光明澄澈的镜面中,不见云雾,唯有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 人影晃动了一下,虚影破碎,化作一缕清气,在空中沉浮摇曳。 “‘镜’是李成空的道器,即使只有一道气息,也带有李成空的元神虚印。可是有一天,虚印溃散了,你们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兽皇们闻言纷纷陷入沉思。 有那心思活络之辈,面上渐渐有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难道说,空极道尊已经——?!” 如同平地起惊雷,众人震惊之余,更有忐忑、怀疑、狂喜、期待等种种不一的反应。 “是啊,是啊……”云雾翻涌着,那声音初时带了些感慨,接着,就笑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由低变高,肆无忌惮,酣畅淋漓,仿佛将无数岁月中积攒的不甘和隐忍一朝吐尽。 “李成空,早就死了!” …… “前辈人很——啊嘁!” 镜映容猛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虞水涵惊异地看着她:“金丹修为也会打喷嚏吗?” 镜映容表情有点儿迷茫。 看见她这模样,虞水涵不由莞尔。 镜映容疑惑道:“为什么要笑?” “因为……啊,没什么没什么。”虞水涵摆摆手,抿抿唇收起笑容。 她转过话题,道:“练得算是差不多了,大的问题是没有的,你的念词在停顿和轻重音上把控得不错,也很松弛流畅,比大部分新手都强。真要挑毛病的话,也就是林师姐说过的,你的眼神呀,太冷静了。” 镜映容点点头。 虞水涵又道:“不过除了这点小毛病,其它方面你都做得很不错。我刚入行的时候,可没你这么放松呢,一上场就紧张得不行,念词通通忘光,被带我的师兄师姐骂哭过好多次,哈哈!” 两人坐在山崖边缘聊了一阵,直到有人来找虞水涵,看样子也是要和虞水涵练习对戏的。 虞水涵对镜映容说道:“我要去忙了。我俩那一场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到时候林师姐会通知你,不要跑远了哟。” “嗯。” 回住处的路上,镜映容碰见两个人在争吵,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也有人上前阻拦那两人动手。 从争吵内容来看,那两人是在出演一场战斗时,其中一人不慎将另一人打伤。伤人者说自己是不小心失手,受伤者说对方是公报私仇故意为之,于是就这般吵了起来。 镜映容扫了一眼,并未停留。她在十绝府的这段时日,已经看到过多起类似事件了。 她把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胸前。 一股柔和的暖意从那里散发,慢慢地包裹她的身躯。 “你在做什么?”镜映容在识海中问道。 极焰珠理所当然道:“给你暖身子呀。” 极煞剑:“她冷?” 极焰珠:“她不是打喷嚏了嘛?我听说这是着凉的表现,需要保暖,界,我说得对?” 极界笔:“对是对,但是着凉……” 镜映容:“谢谢。” 极界笔:“……行,回去多盖两床被子。” …… 太初观,阵阁。 赵锦煦端坐于一处神秘的空间中。这处空间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尽是茫茫虚空,黑暗的背景上散落着无数或明或暗的光点,仿佛群星闪耀的夜空。 细看之下,那些光点在按照某种规律移动,正如星辰一般玄妙莫测。 赵锦煦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一簇光点。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手,指向其中一颗,随后手指左划,那颗光点随之向左移去,留在了新的位置。 空间忽地一震,随即出现了一扇白光大放的门。 赵锦煦松了口气,起身走入白光之门。 门在他身后消失,眼前又是一个相仿的神秘空间,与之前那个空间不同的是,这里的光点更加繁多,移动速度也更快。 赵锦煦正要观察光点准备破阵,空间却陡然被撕裂开,就像蒙在眼上的一块布被人扯去,展露出真实的世界。 他此刻所身处的地方,是为阵阁的修行密地之一,名曰万重阵。 “阁主?” 赵锦煦讶异道。站在他身前的,正是阵阁阁主林沐洋。 林沐洋和颜悦色地道:“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啊?” 林沐洋将事情缘由简略陈述,赵锦煦听得皱起眉头。 “这种阵法,我没有听说过。不过如果确如那位前辈所说,引动了天外之力,那么……我知道有一种阵法,也许能够探测出无尽虚空中能量的流向。” 第二百二十四章 赵锦煦将阵法名和大概信息告知林沐洋,末了说道:“这个阵法等级太高了,我没学过,只是以往听我家老头子提过几次,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回去问问他。” 林沐洋淡笑道:“此等要事,该由我亲自上兰曦岛拜访才对。你可愿随我同去?” 赵锦煦把头摇成拨浪鼓:“能不去我就不去了,不想听老头子唠叨。” 林沐洋大笑,道:“那你就安心闯阵。到多少重了?” 赵锦煦:“一千六百七十九重。” 林沐洋欣慰地赞许道:“这等速度,在本阁有史以来的记录中,当属前列。不过你也不必急于破阵,万重阵的每一重都蕴藏阵道奥秘,将其吸收纳为己用,才是重中之重。” 赵锦煦点点头:“您放心,我有数。” 林沐洋想起一事,随口说道:“其中一个祭坛的消息还是你那位兄长带回来的。” 赵锦煦一愣:“他出去过?” “好像是出外务。他没跟你说?” “没有……” 赵锦煦垂下脑袋。 林沐洋不以为意:“许是怕你担心。要么,你先去见见他?” 赵锦煦想了想,毅然摇头:“不了,我的阵道修行还没到瓶颈,我要抓紧修炼,等我更强一点,再去见他。” 林沐洋笑着拍他肩:“有志气。不要忘了,除了阵道技艺,自身修为也得跟上。” 赵锦煦脆声应下。 林沐洋打出法诀,那一处犹如浩渺寰宇的神秘空间再度出现,光点闪烁,星移斗转。 赵锦煦双眸如映星辰万千,他深深呼吸,斩断无穷思绪,只剩冰冷星光与永恒至理,在眼底流转不息。 …… 这次来通知镜映容的仍是那名曾姓弟子。 是时天还未亮,苍蓝的天幕点缀二三星子,斜挂一钩残月。 曾姓弟子略带歉意地道:“原本是安排在明日上午的,但我们突然接到宗门通知,要求所有正在制作的仙演录尽量加快制作进度,所以才这么急。” “没关系,”镜映容回答道,“有说具体原因吗?” “没说,我们也觉得奇怪。班主或许知道,可我们也不能问。” 她无奈地说道。 来到妆楼,镜映容照旧先换好衣服,再由贺宗桃为她打造妆面。 这次的衣裳明显要比上次那套精致,是素琴真人所有服饰中风格最为柔美的一套,因此与之相配的妆面也偏向婉约妩媚。 镜映容打量着手中的细剑。这柄细剑并非上次那柄,虽然样式相仿,但更为精良,代表随着时间线的推移,素琴真人自身在修道之路上的成长。 下楼时,正巧碰上了迎面而来的虞水涵。 虞水涵先是一呆,接着冲镜映容一笑,道:“化完了?去那边等我,我得想个法子让贺师兄拿出压箱底的本事。” 镜映容点点头。 到达事先布置好的场地,林芷正忙得团团转,不过见镜映容到来,她立即丢下手头的事务,暂时替代虞水涵的角色,跟镜映容对演了一遍。 “可以了,待会儿就这样演,不细抠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赶进度。” 似是悬在心头的重石落下,林芷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 镜映容:“这样不会影响到成品质量吗?” “怎么可能不影响,”林芷叹了口气,“但是也没办法了,你听曾师妹说了,现在时间吃紧,这种不重要的情节能过则过,多的也顾不上了。” 她顿了顿,又道:“你自己休息会儿,等虞水涵一来就开工。” “嗯。” 林芷急匆匆地去继续忙她的事务,离开时嘴里还烦躁地抱怨着:“算个什么事啊,这么突然……” 镜映容左右看看,找了一把小方凳坐下,安静地旁观周围的忙碌场面。 极界笔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了?莫非……和你之前说的新的修炼方式有关?” 镜映容:“有可能。” 极焰珠:“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聚灵阵吗?聚灵阵而已呀,会有什么关系?” 镜映容:“运转原理类似聚灵阵,聚的不是灵气。” 极焰珠:“那聚的是什么?” 镜映容:“混沌之力。” “嗯?!” “啊?!” “咦?!” 三灵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极煞剑:“混沌之力能被牵引聚集?” 镜映容:“以前没有遇见过,所以是新的修炼方式。” 极界笔:“确实是第一次听说,居然会有这等手段。聚拢混沌之力……呵,有点儿意思,难道是哪个隐世的老家伙?” 镜映容:“不知道。” 极焰珠:“御也在吸收混沌之力,那家伙这么做会不会影响到御啊?” 镜映容眼眸微抬,眸中倒映将明未明的天穹,短暂的静默后,缓缓道:“不会的。” 不一会儿虞水涵来了,林芷连忙催促她和镜映容上场,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这一段的录制。 虞水涵凑到林芷身边看溯影石回放出来的方才那段,皱眉道:“我感觉我这里还能演得更好,要不重来一次林师姐?” 林芷将她往旁边推:“可以了可以了,不需要重新弄。你赶紧去忙你的,你今天的日程都排满了,别在这儿磨蹭。镜道友!” 林芷喊住正要离场的镜映容。 镜映容回头看她。 林芷:“后天卯时启程去飞鱼涧,在禁门门口集合,你和我乘坐同一艘飞舟,到时你直接找我,或者找贺小胖,不要坐错了。” 镜映容应下。 …… 太初观,祖师祠堂。 掌门出现在祠堂内部。 他面向摆放着前人灵牌的玲珑素玉石,俯身一拜,久久未起。 太上生死书忍不住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令你发愁吗?” 掌门起身,轻吐浊气,道:“有些心乱,来此静静。” “是什么事,竟然能够让你心乱?” 掌门沉默许久,低声道:“物极而反,盛极必衰。我总是担心,担心太初观会在我手中走向衰落。” “怎么会呢,你想多了!”太上生死书不以为然。 掌门没有答话。 他无声地凝视着那一块块灵牌,眼神幽深似海。 然后他看到了最上层多出来的第七块灵牌。 “……太上。” “嗯?” “那个灵位,是谁摆上去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啊……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 太上生死书灵识略微飘忽。 掌门目光一凝“你会不清楚?” “是啊,我平时不都在睡觉么,上次醒来的时候就有了这块灵牌,还以为是你放的呢。诶,道尊真的不在了吗?” 掌门默然,而后不答反问“当今世上,有几人能在不惊动你的情况下潜入本门祖师祠堂?” “唔,还是有不少的,我也不是很厉害,太清太虚太玄它们不都比我强嘛。” 说完这句,像是为了缓解场中趋于凝滞的气氛,太上生死书“哈哈哈”地笑了两声。 掌门没有回应。 他袖袍一动,第七块灵牌前那根银色的形似蜡烛的物体落入手中。 “天残龙骨……” 掌门沉吟着,视线落在天残龙骨顶端的火苗。 思忖之色划过眼底,他目光转向另外六块灵牌,道“我是否该把天残龙骨替换成木魂灯?” 太上生死书被问得一愣“没、没必要?反正都差不多,有那份心意就够了?” “是么,”掌门淡淡道,“天残龙骨虽为至宝,本质却是凶煞邪异之物。将此物当作祭烛供灯使用,安置灵位之人,居心叵测。” 太上生死书大为惊诧“诶?!还有这种讲究?” 掌门“嗯,看来此人对道尊极为不敬,甚至于心怀怨恨。” 太上生死书脱口而出“不可能啊!” 话音堪落,它猛地意识到什么,憋出“呃”的一声。 掌门轻轻一哼,道“还说你不清楚灵牌是何人所设?” 太上生死书“……” 掌门又道“是对方叫你保密?” 太上生死书“……” 掌门看向太上生死书本体所在之处,“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强求。你只需告诉我,那人是敌是友。” 太上生死书无比干脆地答道“友!” 掌门点点头,神情若有所思。 “能够自由出入祖师祠堂,拥有无方神木和天残龙骨这等奇物,让本门镇派道器不惜撒谎也要保密,且与本门或者说与道尊关系匪浅。这样的存在……” 他一边低声喃喃一边将天残龙骨放回原位。 太上生死书出声道“喂,你不换吗?虽然她肯定是无心的……不过还是换掉会好些?” 掌门“为何要换?” 太上生死书“你不是说这东西凶煞邪异,不适合作为供灯使用吗?” 掌门“骗你的。” 太上生死书“……” …… 启程时,镜映容看到原先将十绝府驻地围起来的软绳已被拆卸完毕,只剩独耸的禁门。 禁门外面的临时坊市迁走了大半,剩下的也正在拆除。 之前镜映容去过的那家灵饮店也即将搬走,趁店家还没动手,贺宗桃使出吃奶的劲儿赶去店里,买下了部的奶桂蜜,回来后还分了镜映容一壶。 镜映容牵着追风驹,和贺宗桃及林芷一同登上停在禁门门口的数十艘飞舟的其中一艘。 一段时日不见,追风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破到了三级。除了体格变得更加彪悍,蹄下还生出了气旋,将兽躯微微托起,如踏清风。 待所有人都登上飞舟,殷班主大袖一甩,将整座禁门收起。之后,飞舟按照阵列顺序依次升空。 镜映容靠在栏杆上,低头望向飞舟底部射出的一束束光芒。 每一艘飞舟都有相似的光束射出。这些五颜六色的光束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图案,若站在地面仰望,便如同一幅巨大画卷在天空悠悠飘过。 画卷内容的主体部分是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他的容貌极其俊美,乃至于到了显得妖异的地步,眼眸半敛脉脉含情,微勾的薄唇似笑非笑,光是影像,就透出极大魅力。 男子旁边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仙道红尘”,大字侧畔还有许多小字,似乎是某些人的姓名。 镜映容身旁的几名十绝府弟子几乎把半边身子都探出了飞舟,看着光芒组成的图像,满脸痴迷陶醉。 “顾师兄真是好俊啊,怎么看都看不够。” “还得等好几个月才能看到顾师兄的新作品,好难熬,上一部《众妙门》我都看过三遍了。” “才三遍,我可是看了五遍呢!”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笑。 其中一人注意到镜映容也在盯着图像看,当即一脸遇到同道中人的表情,凑过来兴奋道“你也喜欢顾师兄吗?” “顾师兄?” “顾瀛兮啊,”对方一指图像,“你不知道啊?嘿嘿,要不要了解一下,我看你很有兴趣的样子。” 镜映容“我在想,他演的是谁。”顿了下,补充道“在这部叫《仙道红尘》的仙演录里,他扮演的角色原型是谁。” 对方道“这一部啊,这部仙演录是原创作品,故事都是虚构的,角色也就没有原型了。” 镜映容“哦”了一声。 对方来了兴致,正想跟镜映容介绍顾瀛兮相关,企图发展一个同好,却见镜映荣直接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另一边。 追风驹正追得贺宗桃满甲板乱跑。 “镜道友!镜道友你管管你的坐骑!它怎么就跟我过不去啊!” 贺宗桃大喊道,一个分心灵力不稳,登时摔了个结实。虽然模样狼狈,手里捧着的一罐奶桂蜜却稳稳当当半滴没洒。 追风驹前蹄踢起罐子,飞到半空的奶桂蜜倾倒流泻,部落入追风驹大张的嘴里。 贺宗桃傻眼地瞪着落地后骨碌碌滚动的空罐子,然后视线转向镜映容。 镜映容默默别开了脸。 …… 飞鱼涧,因时有鱼儿从谷中溪涧跃上两侧山壁而得名。 这种鱼实为一种妖兽,当它们修炼到一定境界后,腹下会生出四足,从此离开水体,转而在山壁缝隙中栖息。 这种妖兽生性胆小畏光,向来避人,是以不会对十绝府一干人等造成影响。 十绝府提前派了先遣人员来此布置驻地,建筑布局与在霞彩仙屏时相差无几。 再次将追风驹交给十绝府门人,镜映容正要去往住处,结果被林芷抓住。 “别休息了,趁现在周济川有空,赶紧把你俩那两段给演完。” 。 第二百二十六章 素琴真人和池叶道君有两段互动情节,林芷风风火火地派人布置起了第一段情节的场景,随后把周济川带了过来。 “你比班主都忙,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和素琴的部分录完,否则等你下一次有空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 林芷强硬地拽着周济川的手腕。 周济川满脸无奈:“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会逃,林师姐你给我点面子,这么多师弟师妹看着呢。” 直到他站到镜映容面前,林芷才松开手,道:“这位就是扮演素琴的太初观镜道友。” 周济川跟镜映容打了声招呼,笑道:“说起来啊,我小时候还参加过太初观的收徒大会,奈何没被选上,回家路上顺道报名了本门的素人选拔,没想到无心插柳,在这条路上走到今天了。” 镜映容没有答话,周济川又道:“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太初观内门弟子,你们平日修炼会不会很乏味?宗门管得严不严?灵石好不好赚……” “行了你别废话了,”林芷毫不客气地打断周济川的问话,将一根玉简敲到他脑袋上,“赶紧,现在就开始练。” 周济川嘟嘟囔囔地抓过玉简,神识一扫,略一思索,接着退后几步找了个位置站定,调整姿态及表情,周身气质随之一变,由原本略嫌轻浮的跳脱变得出尘飘逸。 林芷轻推镜映容后背,压低声音道:“加快步子走到他跟前,说念词。惊喜的感觉不要表现得太明显,矜持一点。” 镜映容依言照做——虽然到底也只是做到了“加快步子”这一要素,来到周济川身前。 周济川目光落在她身上,神态温和,流露出些微疑惑和疏离。 镜映容:“前辈,还记得……” 她尚未说完第一句,周济川突然“噗”地一笑,气质又变了回来。 他捂住脸,双肩抖个不停,笑得难以自制。 镜映容看着他,眨了眨眼,回头看林芷。 林芷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斥问:“你怎么搞的?!这么简单的对话也要笑场?镜道友都没笑,你笑什么?” “我,噗嗤,不是,林、林师姐你听我说,”周济川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花儿,“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听她喊我‘前辈’,我就,就特想笑,感觉老别扭了。” 林芷愈发不悦:“这有什么好笑的?你是第一天入行怎地?搞清楚,不是她叫你前辈,是素琴称呼池叶为前辈,你连这个都弄不清吗?” “我知道啊,但就是没忍住……哎呀重来重来,我保证不会再笑场。不好意思了镜道友,劳你重新说一遍。” 周济川揉揉脸,重新沉浸入池叶道君的身份里。 镜映容:“前辈,还记得我么?” 周济川凝视着她的脸庞:“我——” 啪! 林芷猛一拍手,响声清脆。 “错了!周济川,你有没有好好看念词!” 周济川讪讪道:“我看镜道友看得走神了……” “你还好意思说!” …… 一番仓促忙碌后,第一段情节终于制作完成。过程中镜映容和周济川两人换衣服做妆面都是由林芷亲自带去妆楼,贺宗桃被要求用最快的速度办妥。 贺宗桃抱怨了两句,被林芷好一通训斥,委委屈屈地闭嘴了。 等到制作第二段时,贺宗桃一边给周济川化妆,一边拿眼角余光瞧了瞧边上林芷的脸色,胖脸堆起讨好的笑容,道:“老林,我能不能来看啊?” 林芷:“看什么?又不是多精彩的大场面。” 贺宗桃往一旁先做完妆面的镜映容看去,“这是素琴最后一次出场,从衣服到妆面都是几次出场中最亮眼最讲究的,也算得上是我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一次作品,我想多看几眼。” 正如贺宗桃所说,镜映容此时身着的衣裳是几套衣饰中最为华美的一套,妆面虽然仍属于娇柔类型,却更显得清丽绝尘。 按照设定,此段时间线上的素琴真人已是洞真期大能,无论修为抑或心性,较之初次出场,都有了很大变化。 镜映容察觉到贺宗桃的视线,抬头看来两眼,复又低下头,继续给怀里的假人头扎小辫。 林芷漫不经心地道:“想来就来,只要你自己得空。” 贺宗桃嘿嘿笑道:“好嘞,老林你最好了!” 林芷朝周济川呶呶嘴:“我是挺好的,他就不怎么好了。你是不是把眉毛给他弄歪了?” 贺宗桃低头一看。 “……诶,是有点。” …… 云蒸霞蔚恍若仙境之地,素琴真人和池叶道君相对而立。 有风吹来,两人衣袂飘飞。 素琴:“前辈,我心仪于你。” 池叶沉默片刻,满含歉意却又很是决然地道:“承蒙道友厚爱,然在下无心结缘道侣,辜负道友美意,着实有愧。” 素琴眼睫一垂,旋而抬起,微笑道:“前辈不必自责,是我唐突打扰了。” 她翩然后退,转身,在浩渺烟云中渐行渐远。 溯影石同步放出的画面中,素琴面上神情渐渐趋于恬淡,眼眸中有了几许清冷。 待到她在若隐若现的山巅坐下,劲风吹动她发丝与衣袍猎猎飞舞,便再也不见曾经柔弱羞怯的模样。画面拉远,只剩烟笼雾绕,身影依稀,如似出落凡尘。 素琴真人被池叶道君拒绝后,反而解开心结,不再为情丝所困,从此一心向道——这便是她在这部仙演录中的落幕。 林芷看着画面,点头不已,赞叹道:“这段末尾部分,是她演得最好的。” 贺宗桃也在看,嘴里说道:“这场景,这衣服,这妆面,简直搭配出了十二成的效果,妙,妙极了!等将来正式公映,我要把这段单独保存下来。” 林芷没理他。 与此同时,镜映容坐在人为堆砌出的“山巅”上,一动不动。 极界笔:“是我的错觉么,你刚刚好像有点开心?” 镜映容:“嗯。” 极界笔:“因为终于结束了?” “不是,”镜映容道,“因为这个结尾很好演。” “……”极界笔欲言又止。 极煞剑嗤笑:“那是因为你根本没在演。” 镜映容:“哦。”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是我有意打探,主要是,哎,你怎么会想去亡海那种鬼地方?你别是有啥想不开的?” 贺宗桃边忙活手里的东西边问镜映容。 镜映容捧着一盒口脂并试着往自己嘴唇上涂。 “有好奇的事,想一探究竟。”她说道。 “什么事不能以后再去,我听说那地方就算返虚洞真这样的修为去了都是送命,你这……唉,你真不再考虑考虑?” “没事的。” 贺宗桃皱巴着脸,还想再劝,一抬头,顿时怪叫一声“噫!——你嘴怎么了?中毒了?!” 镜映容眼睛眨巴眨巴,举起手中紫黑色的口脂。 贺宗桃“……” 这一打岔,贺宗桃也放弃了继续劝说镜映容,转而道“算了算了,你又不笨,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我不多嘴了。来,这个拿着。” 他将刚刚忙活完的东西交给镜映容。 那是一支细长的管状口脂,精美的外壳沉甸甸的很有分量,颜色是艳丽纯粹的正红。 镜映容“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要是有人看到了问你是在哪儿买的,你记得报上我的大名,帮我宣传宣传,嘿嘿。”贺宗桃搓着手说道。 镜映容道了声“好”。 贺宗桃又道“等这部仙演录公映,有机会的话,你来十绝府找我,我请你去看。我跟你讲,我们十绝府内部的放映效果,天底下没几个地方比得了,来看一次绝对不亏。对了,我得给你个私人通行令牌。” 贺宗桃在自己的储物戒指中翻来找去,半天无果,“奇了怪了,被我放哪儿了,我记得带出来了的……” 没在戒指里找到,他随即在整个三楼翻箱倒柜,一件件不明物体被他随手往窗外丢。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这什么玩意儿?诶放哪儿去了真的是……” 丢出去的杂物砸到了什么人,镜映容听到楼下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看了眼满头大汗的贺宗桃,想了想,取出一块墨黑的令牌。 “我有这个。” “啥?” 贺宗桃转身看来,双眼霎时瞪成铜铃。 “府主御令?!” …… 与十绝府结完账拿到酬劳,跟贺宗桃林芷等人告别后,镜映容骑上追风驹,从飞鱼涧出发,再次踏上去往亡海的道路。 飞鱼涧离亡海已不算远。追风驹蹄踏气旋,几乎是御风而行,沿途风光一天一个变化。 当一线浓紫出现在地平线上,镜映容拍了拍追风驹,让其停下。 她翻身落地,对追风驹说道“你可以离开了。” 追风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显然听不懂她的话语。 镜映容摸了把它浓密柔顺的鬃毛,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 下一刻,追风驹的身影消失了。 它来到了亿万里之外的一处不知名古老山林中。 追风驹转动头颅打量周围,最初的茫然退去后,它欢欣地打着响鼻,自由地在山间奔腾。 与此同时,镜映容的足尖落在了亡海海边。 深紫色的海洋波光粼粼,充满了神秘与魅惑。岸边涨落的潮汐则是透明的、浅浅的粉紫,有种梦幻般的美感。 这般美丽如画的景致,叫人很难把它与“亡海”这种透出不祥之意的名字联想到一块儿。 镜映容身形一动,正欲进入海域,突然间,海上升起了一股水流。 升高的水流如同一朵绽放的艳紫之花,花蕊的位置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紫色骷髅头。 骷髅头与镜映容遥遥相对,空洞的眼眶深处藏匿阴影。 一道灵识传来,沙哑的声音回荡在镜映容识海 “阁下何人,来此何事?” 镜映容“太初观内门弟子,为此物而来。” 摊开的掌心托着一根血红色方条。 骷髅头沉默下去,过了半晌,幽幽道“阁下修为莫测,无须玩笑。我敬阁下为贵客,故现身相迎。不过,此地乃我之领土,向来不欢迎外人,还请阁下,就此离去罢。” 镜映容“我不。” 骷髅头“……” 对方似是语噎,好一会儿后才压着声线沉沉道“倘若阁下执意入海,我也只好冒犯了。” 镜映容以行动代替了回答。 她迈出脚步,从海上一步一步朝骷髅头走来。 骷髅头像是被激怒般剧烈颤抖,牙关“咔咔”而动,眼眶中摇曳起苍白的火焰。 风平浪静的海面于瞬息间掀起波涛万丈,巨浪落下后,本是空无一物的海域,陡然挤满了人影。 那一道道人影无不散发出强悍异常的气息,其中不乏返虚及洞真境强者,甚至于大乘修士也有数位。 然而如此人山人海,却无半点声息,安静得叫人毛骨悚然。 仔细看去,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脸上俱是笼着紫气,眼瞳呆滞无光。更有甚者,身躯残破,骨肉外翻,根本不是能够存活的样子。 “嚯,居然有这么多,看来这些年来亡海的人不见少啊。”极界笔略带惊讶地说道。 极煞剑哼道“都想来赌一把。” 对话间,那些人影有了动作。 或是祭出法宝,或是施放法诀。凶悍无匹的灵力风暴在海域上空酝酿,引得九霄之上风云变色。 寻常人无法想象如此之多的强者聚于一处同时出手的场景,饶是无上之境的修士在此,也只能暂避锋芒。 被锁定为攻击目标的镜映容神色分毫未变。她刚一抬手,蓦地目光一动,垂眼看向胸前。 极焰珠从她怀里飞了出去。 圆滚滚的珠子飞上半空,滴溜溜旋转,挥洒出一圈圈波纹似的火焰。 这些火焰明亮但不刺眼,仿佛是光芒凝成,有种虚幻之感。 火焰落入人群,就像火星溅入油锅,顷刻间绵延成一片。 亡海变成了火海,无数人影在火焰中转瞬化为虚无。 骷髅头发出凄厉的嘶吼,海水暴涌,企图压灭火焰,最终却是被火焰蒸发成袅袅淡紫雾气。 极焰珠落到了骷髅头光滑的颅顶,在上面滚来滚去。 “不要动哟,我可是救了你呢。只是威慑的话就还好啦,要是你动杀心的话,我也救不了你哦。” 骷髅头“你——” “哈哈不用感谢我,我是觉得啊,作为第一个弑主的道器,就这么破灭的话,太可惜了呀。” 。 第二百二十八章 骷髅头的灵识有了短暂的沉寂。 随后,嘶哑的声音响起:“普天之下,有此威力的火系道器,我只知晓一尊。” 仿若有目光自眼眶深处诞生,凝聚在缓步走来的镜映容身上。 “莫非是道尊驾临?” 镜映容走到那绽放的水流前方,双眼与骷髅头眼眶平视。 “不是。”她道。 极焰珠从骷髅头颅顶蹦到镜映容肩头,道:“他对你这儿才没兴趣呢,也就当年路过了几次,说你老实本分不乱跑所以不用管,要不然你早没啦。” 骷髅头一时语塞。 镜映容将那根血红方条递到骷髅头眼眶前,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骷髅头沉默着。 镜映容收回方条,语气平淡而笃定地道:“你知道。” 骷髅头继续沉默了少顷,才试探着问道:“阁下……究竟是何许人也?” 镜映容尚未回答,极煞剑便从她背后飞出,剑鞘直指对方额骨正中。 “要么让开别挡路,要么问你什么答什么。再废话,削你。” 话语中满溢的狂傲再次刺激到了骷髅头,然而这次没等它有所应对,就听“咔”地轻响,极煞剑的剑鞘松开了一丝缝隙。 骷髅头的怒意瞬间冰封。 这时候,极界笔适时地轻笑道:“煞,焰,我等是客,对待主人家不要这么没礼貌。” 极焰珠嘻嘻一笑,钻回镜映容怀里。极煞剑哼了一声,剑鞘合紧,回到镜映容背上。 极界笔接着说道:“亡海之主,我们来此,不是来与你作对的。你若不愿告知答案,我们也不会强迫,但也请你,不要横加阻拦。毕竟,这般自在安稳的生活,你也不想失去,是?” 最后一句话被它说得云淡风轻又意味深长。 骷髅头缄默不言,许久后,它才道了声“请便”。 水流落回海面,浪花一翻,骷髅头隐没不见。 镜映容投身入海。 仿佛进入一个静谧的紫色世界,目之所及尽是如梦似幻的紫,没有鱼虾,没有妖兽,没有生灵存在的痕迹。 下潜了一段距离,镜映容心念一动,看向臂弯上的云罗。 银华流转的雪白绫纱,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淡淡紫意。 镜映容指尖在云罗上一划,将那抹紫意消去,而后将云罗收了起来。 随着不断深入,海水中的紫色愈发浓郁,更深处隐约有黑影憧憧,似是某种活物攒动。 忽然间,两条细长之物迅疾无比地缠向镜映容,然未及近身就无声泯灭。 镜映容看也未看,一边下潜一边将神识放出,在海底仔细搜索。 极界笔:“以亡海的特性,在这里找东西不太容易?” 镜映容:“有一点影响。” 极煞剑:“就该逮住那厮让它直接交代。” 极界笔:“自己找也好,免得它耍心眼。会反噬主人的道器,可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极煞剑轻轻一哼。 接近海底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细长物体向镜映容发起攻击。这些东西赫然是一根根带刺的藤蔓,色作墨紫,刺尖好似浸透墨汁一般泛着幽光。 海底攒动的黑影也逐渐清晰。那是无数层叠纠结的藤蔓荆棘,粗者如江河,细者如虫蛇,密密麻麻,覆盖了整片海底。 这些藤蔓缠绕着,蠕动着,看不见根部,也望不到源头。 察觉到活物的逼近,一些更为粗大的藤蔓被惊动,鞭子般狠狠抽来,但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藤蔓不知恐惧,依然前赴后继地攻击镜映容。伴随藤蔓的大量泯灭,镜映容下方的海底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从而暴露出了另一些事物。 一具具尸骸被裹缠在藤蔓之中。这些尸骸全都没有腐败的迹象,像是死去不久,身躯上大多没有明显的外伤,神态却无一例外地极为狰狞,似乎死前饱受折磨。 除了尸骸之外,还有不少散发出强烈灵气波动的物品,有些显然是尸骸遗留下的宝物,有些是举世罕见的天材地宝,更有亡海独产的珍稀材料。 镜映容视线不经意地一扫,蓦地一愣,道:“玑澄尊者。” 她的目光落处是一具女性尸骸。即便面部笼罩紫气、表情扭曲,也能看出女子原本姣好的容颜。从尸骸所着衣饰等级来看,女子生前修为可谓极高。 三灵或多或少也感到惊讶。 “她居然是死在了这里?怪不得当初突然没了消息,还以为她是找地方闭死关了。”极界笔说道。 极焰珠:“她来这里干嘛呀,收集材料吗?” 极煞剑:“估计是想收服亡海之主。” 极界笔:“以她的性格,确实,很有可能。” 认识之人的遗骸并未令镜映容稍作停留,她毫不犹豫地朝刚刚神识探察到的某处线索飞去。 数不清的藤蔓对镜映容紧追不舍,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发着光的小点后面拖了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海兽。 极焰珠蠢蠢欲动:“嘿嘿,要是在这里放一把火——” 极界笔失笑:“那亡海之主就得肉痛了。” 极煞剑:“那不是更好?” 极界笔:“……人家跟我们也算无冤无仇,你俩别瞎捣蛋。” 说罢,极界笔本体绕着镜映容身周画了一圈,紧跟其后的藤蔓顿时像失去了目标般变得混乱,胡乱抽甩一番后就重新沉入了海底。 镜映容全程没有在意,注意力都放在一路所见到的尸骸上,不过没有再遇到认识的人,倒是随手收集了一些珍贵宝物。 前方忽地出现了一抹蓝莹莹的光晕,离得近了,原来是一颗硕大的透明光球。 光球中坐着一名女子。女子身着水蓝宫装,肌肤胜雪,双眼的部位蒙着一条白色织锦。 数条藤蔓将光球捆缚,其中一条甚至已经钻破了光球,缠绕上了女子的小腿,尖刺刺入皮肤,血流如注的伤口开出诡异的紫色小花。 虽然处境不妙,女子却没有表现出惊慌恐惧一类的神色,而是分外恬静。 镜映容看了女子一眼,正要从旁经过,女子却蓦然出声道:“道友,可以帮我一把么?” 镜映容不假思索地:“不。” 第二百二十九章 女子嘴唇微张,似是为镜映容干脆利落的拒绝感到些许诧异。 但也仅仅是诧异而已,她并未因此而产生失望抑或愤怒之类的情绪。 女子声线不改,轻柔如故:“如果需要酬劳,我会尽量满足。” “不需要,”镜映容平静地道,“我不认识你,并且我不是此间主人。” 女子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轻轻颔首,道:“嗯,打扰道友了。” 镜映容看了看保护女子的光球,道:“你是天婵阙的人吗?” 女子微微一愣,手指轻触光球内壁,道:“因为这门圣心灵护真诀么?道友委实见闻广博。” 镜映容:“天婵阙有一门秘法,能够穿越距离阻隔,勾连山门内的‘长生池’,凭此快速治愈严重伤势,在短时间里提升肉身恢复力,消解世间绝大多数奇毒。以你的修为,足够施展。” “浮罗长生术么?确是如此。不过……”女子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必要了。” 她抿了下唇,续道:“道友对天婵阙知之甚详,又能不惧鬼藤凶威与我交谈,想必,应是一位修为与阅历都远超于我的前辈。那么,我能请教前辈一个问题么?” 镜映容:“你问。” 女子:“传说亡海藏有令死者复生的秘密,是真的么?” 镜映容毫不犹豫道:“假的。” “纯属谣言?” “嗯。” 女子不说话了。 过了几息,她才道:“谢谢前辈。” 轻如羽毛的嗓音里,暗含几分疲惫。 镜映容道了句“不客气”,随后离开。 神识探察到的那处异常之地已是不远,待镜映容停下身形时,回头仍依稀可见那一抹幽幽蓝光。 她低下头,看向下方缠结的藤蔓。 此处的藤蔓和别处的在外观上并无不同,连气息也无二致,唯一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藤蔓是静止不动的。 镜映容翩然落下,足尖踩在一根藤蔓上。这根藤蔓压在下面的几根藤蔓忽然分开,露出更底下的一根藤蔓的其中一截。 那截藤蔓上被开了一个小洞,洞口呈四方形,洞里有些凹凸不平,不算太深。 镜映容取出那根血红方条,比对了一下,择定一端将其嵌入小洞。 方条整根没入,严丝合缝,那根藤蔓表面陡然闪过血色光芒。 这一片区域内的藤蔓突然动了起来,迅速向两旁分开,显露出百丈之下,一个幽深不见底的洞穴。 洞穴入口处有一层猩红光膜,光膜将海水阻挡在外。镜映容穿过光膜后,那些藤蔓再次移动,将洞穴重新覆盖,与此同时血红方条也回到了她手中。 洞部是一条垂直向下的甬道,如同一口井。一转眼,镜映容已到了甬道的另一头。 出口被封住,上面刻有复杂无比的阵纹,起到防御作用的同时还能阻挡神识的穿透。 但对于镜映容而言,如同虚设。 从甬道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类似卧房的房间。 房间没有窗户,床榻桌椅橱柜等家具一应俱全,灯盏中的晶石散发出柔和光晕,墙边摆放着几盆珍贵的灵植。 乍一看,跟寻常修士的卧房没什么两样,平淡中充满了生活气息。 ——如果忽略掉桌旁相对而坐的两个人的话。 那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他们衣饰整洁,头颅低垂,面部呈现出半腐烂的状态,但没有丝毫异味,似乎腐烂过程中被人用某种手段处理过,从而停止了腐败,得以长期保持在这个状态。 这两具尸骸,令原本尚算温馨的房间,变得格外诡异。 极焰珠不由地道:“这是傀祖的房间吗?感觉好奇怪呀。” 极界笔问道:“镜子,这里有玄机么?” 镜映容看了下那两具尸骸,道:“没有。” 极煞剑:“出去看看。” 镜映容应了一声,打开房间唯一的一扇门。 门外又是一条长长甬道,顺着甬道走到头,来到了一处像是正厅的地方。 正厅出来,是一块狭长的空间,空间左右两边延伸出许多条甬道,每条甬道又通往不同的场所。 无论是那些场所或是甬道,都无一例外地十分低矮狭窄,且布局紧促,像是场地有限的样子。 极界笔:“这儿应该就是傀神教在亡海中的退路了。” “嗯,”镜映容站在那处狭长空间中央,注视着正前方一扇金属所铸的大门,“门后有路,通往腐骨沼泽。” 极界笔感叹道:“能在亡海筑造这样一处巢穴,傀祖也算是个人才。” 极煞剑却是嗤之以鼻:“不过是苟且偷生。” 极焰珠的关注点在另一方面:“这儿有没有好东西呀?” 镜映容:“没有。有奇怪的东西。” 话音落下,她出现在某条甬道尽头的一处房间。 房间里摆满了数十个透明的大圆罐,里面盛装有不同颜色和质地的液体。 而在那些液体中,浸泡着一个个身躯蜷缩的幼童。 极煞剑:“人傀研究室?还有活着的没?” 镜映容:“有。”她指了下其中两个圆罐,加了句:“也快死了。” 说罢,她走到靠墙处的桌案前,翻看起上面堆放的纸页和玉简。 看了一会儿,镜映容蓦地抬头,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开口道:“你是有意放任他研究的吗?” 透明涟漪荡开,骷髅头——即亡海之主,浮现出来。 它沙沙地道:“当然。” 镜映容:“为了增强你的实力?” “否则还能是为了什么?” 骷髅头刚一说完,极煞剑就动了一动。它顿时一僵,再出声时,态度放软了不少: “他从我的力量中得到启发,创造出人傀这种东西。人傀与我的‘尸傀’各有千秋,我便料想,假以时日,他说不定能研制出更完美的作品,到时我也能从他的技艺中得到好处,改进尸傀的炼制之法。所以,我才对他在亡海的行径睁只眼闭只眼。” 镜映容:“他知道你的默许吗?” 骷髅头:“当是不知道。他死了?” 镜映容:“嗯。” 骷髅头静默片刻,真情实感地叹息道:“太可惜了。” 第二百三十章 骷髅头惋惜了一番傀祖的身陨,见镜映容仍在翻阅傀祖留下的记录和心得,顺势问道:“阁下也有兴趣?” 镜映容:“他对人的肉身奥秘有独到见解,是宝贵的知识。” 说完,她袖袍拂过,将那些纸页和玉简收起。 骷髅头欲言又止。 镜映容:“我不可以拿走吗?” 骷髅头干笑了两声,道:“对阁下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镜映容:“哦。” 骷髅头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小声道:“我本想等待一个对此道有兴趣的人,继承他的研究……” 镜映容:“傀祖没有传人吗?” 骷髅头:“传人?他在这里的时候,我不曾见过他收徒,就连每次去鬼藤里盗取未转化完毕的尸体,他也是独自行动。至于他去到腐骨沼泽后有没有另收弟子,据我推测,大概是没有。此人生性多疑,除了他的‘家人’,他谁都不信任。” “家人?” “他寝卧里的那两具腐尸,阁下也看到了。” “那是他的父母吗?” “他把那个当作父母,”骷髅头发出沙哑的笑,隐含几分讽刺,“还把自己制作的人傀当作兄姐。他但凡有点秘密和私事,从来只会跟他的这些‘家人’诉说。” 镜映容点了点头。 骷髅头:“阁下可还有别的事?” 极焰珠抢在镜映容回答之前说道:“你要赶人啦?” 它口吻笑嘻嘻的,听上去活泼又天真,透着那么一点儿期待。 “非也,非也。” 骷髅头镇定地否认,语气颇为诚挚地说道:“阁下这等实力,却仍然愿意给我几分薄面,没有出手干预鬼藤的‘狩猎’,说明阁下是个知情识趣之人,因而,我想与阁下交个朋友。” 镜映容:“不是给你薄面。” 骷髅头:“……” “‘知情识趣’这个词压根跟她没关系,你想太多了。”极煞剑毫不客气地说道。 镜映容:“你是在为我说话吗?” 极煞剑:“不然呢?” 极界笔忍俊不禁地道:“亡海之主,我建议你最好有话直说,否则你会很难得到你想要的回复。” 极焰珠:“是呀是呀,直说你是看中了我们的实力想要和我们交好就对了,我们又不会笑你。” “……哈,是,是这个道理。” 骷髅头尴尬地笑笑,接着道:“阁下如果在亡海还有其它事宜,不妨告诉我,由我代为操持,免去阁下奔波劳碌。” 镜映容摇头:“没有其它事了。” 骷髅头隐隐松了口气。 镜映容:“你的主人,蛮骨道君,是否有留下尸身?” 骷髅头坦然道:“没有,当时他的血肉筋骨被我吞噬干净,实是毫毛不剩。” 极煞剑:“你是怎么产生反噬这种念头的?” “当我发现他的力量不足以完全驾驭我,自然而然就想反客为主了。” 骷髅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某种天经地义之事。它转念想起什么,带有嘲弄意味地道:“他可谓自不量力,竟妄想创造出超越‘镜’的道器,为此不惜拿自己的几个徒弟作铸器材料,结果自己也成了我本体的一部分。这么一算,我还让他们师徒团聚了。” 镜映容:“……” 骷髅头:“对了,我有个不情之请。将来若有机会,可否让我一睹‘镜’的真容?” 镜映容:“……” “机会会有的,会有的。”极界笔忍笑道。 极煞剑对镜映容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走了。” “嗯。” 镜映容身形一闪,从房中消失。骷髅头一愣之后,也跟着消失。 镜映容出现在先前进入洞穴的那片藤蔓上方。 她视线投向某个方向,浓紫的海水中,远处一点蓝芒若隐若现。 比起之前,那抹蓝色光晕黯淡了许多,犹如风中火苗,随时可能熄灭。 事实也的确如此,那颗光球不仅缩小了数倍,更是被好几条鬼藤钻破,细密的裂纹在其表面蔓延,已是摇摇欲碎。 织锦蒙眼的女子却仍是那般安然处之的模样,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神态几乎没有变化,仿若感觉不到缠绕大半身躯的鬼藤所带来的痛苦。 极焰珠:“你明明告诉了她解决方式,她也不是不会那门秘法,为什么不自救呀?” 极界笔:“难不成天婵阙的长生池也出问题了?” 镜映容没有回答。她微微仰头,望向了上方。 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虎啸。 虎啸初时还隐隐约约听不真切,转瞬间就变得震耳欲聋,声动四野。 啸声中蕴含的能量令海水震颤,无数鬼藤从海底弹起,疯狂抽甩,将亡海搅得一片浑浊。 镜映容:“你不阻止吗?” 骷髅头在她身旁出现,缄默不答。 与此同时,女子低不可闻地叹息。 上方浑浊的深紫中,突然亮起了两盏灯火。 灯光是怪异的浅褐色,明亮而冷冽,仿佛没有温度,火芯黑洞洞的,更显出冰冷之意。 灯火由小变大,透过张牙舞爪的鬼藤,终于叫人看清—— 这是一对兽瞳。 拥有这对兽瞳的生灵,是一只体型庞然的妖兽。它有着一身黑亮的皮毛,且遍布金黄色的美丽斑纹。皮毛之下,是随动作而线条贲起的强健肌肉。 “吼!!!” 妖兽张开大口,吼声如闷雷滚滚,回荡在整片海域。巨大的前掌随意一拍,就拍断无数袭击而来的鬼藤。 妖兽足踏海水,直冲女子奔去。明明是在海中,它却好似奔于山林,迅如风雷,势不可挡。 原本裹缠光球的鬼藤尽数被妖兽吸引,但已经刺破女子肌肤的鬼藤却不为所动。 妖兽来到女子近前,兽口一张,森森利齿将鬼藤直接咬断,而后把女子整个吞进口中。 这一停顿,就有更多的鬼藤袭向妖兽,数量之多,几乎将妖兽层层包裹。它利爪暴涨,用压倒性的力量粗暴地撕开一个缺口,从而顺利脱身,回返海面。 镜映容回到亡海海边时,便看到那只妖兽张口把女子连同断掉的鬼藤吐到岸边。 下一刻,妖兽兽躯泛起光芒,光芒不断缩小凝练,最后化为一道高大的人影。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人影转过身来,华冠高束的青丝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墨眉斜飞入鬓,上挑的凤目和不染而朱的双唇为这张刚毅面容平添几分冷艳。 这亦是一名女子。镜映容的身量在人修中已算高挑,她却比镜映容还高出两头,宽阔伟岸的双肩撑起一袭绣有深金暗纹的玄黑大氅,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女子看向镜映容,浅褐色的双瞳看不出情绪。她很快将目光转开,落到于更远处现身的骷髅头上,眼神变得凌厉而凶威暗藏。 骷髅头桀桀怪笑,沙哑的嗓音像是不怀好意:“兽皇寅山,久闻大名。想不到你竟会为了一介人修,孤身闯我亡海。” 那位女子——即寅山兽皇,只盯着骷髅头,一言不发。 骷髅头丝毫不觉挫败,接着说道:“这份气魄,不禁叫我想起,你当年血洗天婵阙。可惜我无缘得见,实乃憾事啊。” 它话语中充满了遗憾,却隐隐透着些许意味深长。 一旁,正在给自己处理伤势的宫装女子动作不由一顿。 寅山终于开口: “如果你想见识——” 她的声音低沉且雄浑,令人联想起巍峨的山峦。 “我可以血洗亡海。” 话音落下,场中陷入死寂。 肃杀之意无声酝酿,双方之间仿佛有一根弦越绷越紧。 镜映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起一事。 她把云罗取出,将其挽上臂弯,然后继续旁观。 场面一度僵持之际,宫装女子出声了:“王上,属下已无碍。” 她边说边站起身来,虽然双眼蒙着织锦,她却准确无误地将脸转向寅山所站的位置。 寅山转头看她一眼,道:“回去了。” “是。”女子恭敬地垂下头,应道。 寅山不再多言,当即撕裂空间瞬移离去。 骷髅头沉默着没有加以阻拦。 女子步子一转,面朝镜映容,轻轻地点了下头。 尽管对方未必能“看”见,镜映容也以点头回了礼。 女子同样瞬移离开后,镜映容问骷髅头道:“天婵阙曾经惹怒过寅山兽皇吗?” 骷髅头:“阁下是问天婵阙和寅山之间的仇怨?说来简单,不过是当初天婵阙斩杀了寅山的一名得力下属,于是惹来几近灭门的惨祸。” 镜映容:“既然如此,那位天婵阙门人为什么是她的部下?” 骷髅头:“我也不清楚。我独居亡海,消息来源有限,还请阁下包涵。” 镜映容不解地道:“但你刚才在以此试探。” 骷髅头愣了一下,道:“阁下真是心细……我是听到阁下与她对话时,道出她出身天婵阙这一点,所以稍作试探。看那人的反应,既不像是叛徒,也不像是人质,只能说是,捉摸不透。” 镜映容点了点头。 骷髅头又道:“阁下既无它事,那我就失陪了。” “嗯。” 得到镜映容的应声后,骷髅头缓缓沉入海中。 极界笔:“接下来还有想去的地方么?” 镜映容拿出舆图将其展开,看着上面的一处处地点露出思索神色。 正当这时,太初观的灵雀使者突然降临。 “本门弟子听令——” 是掌门的声音。 命令很简短,大致是要在外历练的弟子即刻赶回山门,如果有事无法赶回,则尽量去到宗门辖下的各地行馆,或是多人结伴同行,避免落单。 听完命令,极焰珠道:“连借口都不说一个啊,不担心会引起弟子的恐慌吗?” 极界笔:“这说明事态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恐慌么,倒也还好,以如今太初观门下弟子对宗门的信心,大抵是不会慌的。镜子,我们回去么?” 镜映容收起了舆图,道:“嗯,暂时没有很想去的地方。” 极煞剑:“坐骑放跑了,你怎么回去?” 镜映容甚为困惑地道:“这样不就回来了吗?” 说话的同时,她迈出一步,周遭场景瞬间变换,转眼已身在太岳山山脚下的祖城之外。 极煞剑:“……” 镜映容又加了句:“你看,不是只有坐骑一种赶路方式。” “要你说!”识海中极煞剑的灵识剧烈晃动,“要不是打不过你——” 镜映容:“你就是打不过我。” “……” “噗,”极界笔没憋住笑,“煞,幸亏你没有肉身。” 极煞剑:“什么意思?” 极界笔:“否则你迟早被她气死。” 极煞剑:“……” …… 在镜映容从祖城返回瑛瑜岛的时候,远在亿万里之外的槐英府。 槐英府是太初观最外围的辖地之一,与妖族中兽皇霓夭的领地接壤,中间以一片广袤丰饶的平原作为过渡地带。 这片平原既是众多妖兽的栖息之所,也是众多人修的历练之地。不管是对于人修还是妖兽,此处危机四伏的同时,也蕴藏着许多机遇与收获。 “皮就不要了,值不了几个灵石,放着也是占地方。” 两名太初观弟子正围着他们刚杀死的一只刀角青牛讨论。 “得要,我知道有家店在收青牛皮,像这只的成色,要是能完整剥下,起码能卖五十块下品灵石。” “那还不错,行,咱们赶紧动手,完了尽快赶回城里呆着。唉,也不知道宗门命令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总不可能是要跟哪个门派开战……” 两人说着便各自取出工具,准备分解刀角青牛的尸体。 其中一人刚要下刀,猛地一愣,对同伴道:“你有没有觉得,地好像在震?” “没?”另一人下意识地回答,旋即低头看向脚下,“……咦,还真有点?” “该不会是附近有大型妖兽?” 先说话的那人担忧地站起,环视四周。 视野之内并不存在任何体型巨大的妖兽。他想了一想,不放心地飞到空中。 他终于看到了大地震动的源头。 “喂,喂,你快看……快看!” 他发出颤抖的尖叫,脸上血色褪尽。 “看什么?怎么了?” 同伴感到不安,飞上来循着对方的视线望去。 平原的尽头,与天相接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股黑压压的洪流。 如同洪水侵吞大地,洪流以无法想象的速度从天边涌来。 厉风刮过,裹挟森森腥气,送来高低起伏、凶悍野蛮的兽吼。 那是无数妖兽汇成的汪洋。 不仅仅是地面,天空中也随即出现了数之不尽的妖禽。 而在妖兽洪流前方,各色流光急速飞掠,过程中不断有流光被洪流追上,溅不起丁点水花就被吞没。 一道遁速极快的流光几个呼吸间便接近了那两名弟子。他们看到了一张惊骇欲绝的扭曲面容,耳边响起对方声嘶力竭的叫喊: “快跑,跑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太初观,宗门大殿。 掌门,云梦和通圣两位道君,及太初观所有高层长老,尽皆在此。 刚刚商议完毕一部分策略部署,还没等众人松口气,掌门突然脸色微变,看向自己左手食指上的一枚墨绿戒指。 戒指在发热,旋而一道灵识传声道:“槐英府行馆馆主尉宾触发一级紧急令,是否立即连通子戒?” 掌门:“连通。” 戒指放出一束光芒,光芒中显现出尉宾的全身投影。 通世子母戒,上品天器,太初观专属传讯类法宝。 身在槐英府的尉宾也看到了大殿中的其他人,然而当下他顾不上一一见礼,满脸焦急地道:“掌门,妖兽发动兽潮,进犯本门边界!” 殿中众人闻声色变,通圣道君皱眉道:“这么快?” 掌门虽面色沉凝,但仍算镇静,道:“兽潮规模如何?你那边眼下是何情形?” 尉宾法诀一掐,他的投影之外出现了另一幅画面。画面中映出槐英府高耸的城墙,城墙之上延伸出没入云霄的光壁,而光壁外面,已经被无穷无尽的妖兽覆盖。 妖兽们撕咬着、冲撞着光壁,令人眼花缭乱的术法神通轰击在光壁上。好在,虽然光壁表面阵纹明灭不停,但依然屹立不倒,也未出现破裂痕迹。 尉宾说道:“目前来看,发起兽潮的绝不止霓夭,至少还有一名兽皇参与。” 他详细阐明了来犯妖兽的数量和等级及路线,最后说道:“兽潮来得突然,幸好之前得您命令,提前将护城大阵启动且维持在半启动状态,才避免了更大损失。如果妖兽不派出中坚力量,以此时的形势来推断,我等还能坚持一阵。” 掌门果断道:“宗门会立即派出援兵,你等尽量多拖延时间,同时做好弃城的准备。记住,务必要先将凡人转移,确保凡人的安全。还有——” 掌门语速急促地发号施令,但是没等他说完,手上的母戒又发起热来。 一名名行馆馆主及驻外办事人员的投影出现在大殿中,带来一个个内容大同小异的消息。 太初观但凡与妖兽地域接壤的地方,几乎都受到了兽潮的冲击。不仅仅是太初观,其它宗门也是如此,甚至于有几个与妖兽领域交界但实力弱小的门派,一夕之间就被踏平了山门。 掌门脸色愈沉,在场的任谁都看得出他眼中的怒火,但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一条条命令被有条不紊地颁下,话语字字清晰。 直到母戒终于不再发热,挤满大殿的投影陆续消散,暂时告一段落后,原本待在此处的人才相继回神。 谁也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掌门身上,像是在等待什么。 掌门合上眼,再睁开时,怒火已被压制封存,眼里只剩一片清明。 他说道:“事态,诸位已经了解了。当务之急,是我等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制定出应对方案。首先是人员的安排和派遣,派出的人要兵分四路,一路增援辖地共同御敌,一路转移安置凡人,一路援助其它门派。最后一路——” 他顿了一顿,声线染上寒意:“突入妖兽领域,以牙还牙!” …… 镜映容回到瑛瑜岛,在洞府旁的海湾畔落下身形。 “我回来了。”她说道,语调有不易察觉的轻快。 然而过了半晌,海湾里都没动静。 镜映容歪了歪头。 极界笔:“那小家伙不在?” 镜映容:“在,它不动。” 极界笔:“诶?” 镜映容:“啊,动了。” 水面上冒出一对小眼睛。 海蟹盯着镜映容看了一小会儿,又重新潜入水里。 几息后,它用钳子推着一个东西爬上来。 镜映容看着它将那个东西推到自己跟前,然后退开一段距离,蟹足紧贴身侧,两只大钳挡在眼睛上头,一副心虚模样。 镜映容把视线移向被它推上来的不明物体。 该物体乍看之下极是怪异,形状很不规则,仔细一看,却让她看出几分眼熟来。 镜映容蹲下身端详片刻,终于认出了这是什么,神情有了一丝惊讶。 极煞剑:“这玩意儿好像是——” “珠贝和冠王螺的融合体,”镜映容眼眸微亮,“冠王螺在吞噬珠贝。” 她伸出手拨弄了一下,将那东西翻了个面,只见中心的位置深嵌着两颗珍珠。两颗珍珠个头和色泽稍均有差距,较小的那一颗已经有一大半融入进了较大的那一颗,两者相融的部分色彩呈现出渐变的状态。 极界笔讶异道:“还会有这种事?” 镜映容摇头:“以前没有听说过。” 她招了下手,另外两只母贝——帝砗磲和鲛蚌从海湾里飞出。 这两只母贝除了体格又大了一圈,倒是没有异样。 镜映容把它们放了回去。 极焰珠好奇道:“融合之后的珍珠会是什么样子啊?” “不知道,或许会有更多变化。” 镜映容回答道,眼底多了一抹期待。 她看向海蟹。 “不是你的失误,我不会怪你。” 听到这话,海蟹慢慢地把钳子放下来,小眼睛瞅了瞅镜映容,慢吞吞地爬近几步,停下来又瞅了瞅镜映容,这回才彻底换了情绪,蹭蹭蹭地爬到镜映容足畔,欢快地绕了几圈,接着举起钳子咔嚓咔嚓连剪几下空气,好似在欢迎镜映容归来。 镜映容瞧了瞧它的蟹钳,蓦地念头一动,取出红纸和剪子。 “你看,我会剪窗花。” 她手起剪落,一朵精美窗花快速在手中成形。 海蟹直溜溜地瞪着窗花,接着瞪向镜映容递过来的红纸。 “要学吗?我教……” “你”字还没说出,海蟹的双钳就上下翻飞起来。 短短时间内,它剪出来了一幅人物图像。 是镜映容的正脸图,不仅栩栩如生,甚至精细到连睫毛都根根分明,堪比丹青大师以笔墨勾画。 它将这幅人面剪纸用双钳端着往镜映容面前一送,镜映容收下,闷闷地道了声谢。 海蟹挥挥钳子,心满意足地回海湾了,留镜映容盯着剪纸发呆。 极煞剑:“想听实话吗?” 镜映容:“……” “比你剪得好。” “……哦。” 我太难过了 虽然发在这里不太合适,但忍不住想哭诉发泄(???)? 本来因为yi情的缘故工作就很累了,隔离衣买不到,口罩买不到,单位还破事多。 现在唯一的快乐老家和精神食粮粮仓也没有了……气得我到现在都睡不着,太难过了。 不清楚怎么回事的盆友可以理解为类似于突然哪天你就登不上看不到喜欢的文了。 总之就是,太【脏话】了。 我睡一觉缓过来再删。 别担心 我只是被《异度侵入》第十集震撼到无心码字了【躲到镜子背后以防被揍】 极致的追番体验,我想要给每个看动漫的人安利。一月新番,b站就有,评分99封神预定。第一遍看时记得关弹幕或者调整为前期历史弹幕以防剧透,被剧透了就享受不到后期心脏和脑子的震撼了。一定要坚持看到第三集,只看第一集是看不懂的! 我来来回回地重刷,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男主的哭腔。 ……话虽如此断更还是不对的,我错了_(:3)∠)_ 【但真的巨好看】 【我明儿更新了就删掉这条】 第二百三十三章 言心轩。 “你回来得刚刚好,我正想着以宗门渠道联络你,获知你的方位呢。” 黄长老斜倚在矮榻上,言语中流露出宽心之意。 比起以前,这次她显得有些疲惫,眉间含着淡淡愁绪。 镜映容略作思忖,道:“你是因为兽潮的事而担心我吗?” 黄长老微微一笑,道:“你也听说了么?也对,现在宗门上下已经传遍了。不单单是担心你,获悉每个弟子的所在之处,也是我们眼下要做的事情之一。” 镜映容点点头。 黄长老捏捏眉心,道:“宗门已制定了初步计划,我不日就要离开,言心轩也要关闭一阵子。你和其他人一样,在言心轩重开之前不需要过来了,尽量待在自己的洞府,随时听候宗门调遣。” “嗯。” 黄长老看了看镜映容,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抬眼再次看过来,同时伸出手掌,掌中出现一封书信似的事物。 “要是我回不来,就有劳你将此物交给掌门了。” 镜映容接过书信。信封被禁制封锁,使人难窥里面内容。虽然她能够将神识不留痕迹地探入,但她没有那么做。 镜映容答应后,黄长老笑了笑,因疲惫而略显黯淡的双眸明亮了些许,道:“先不说那些个烦心事了。喏,当初约好要送你的黄笼果果酱。” 她将一只密封的圆肚小罐子递给镜映容,镜映容收下的同时,她又笑着问道:“此番游历,收获还不错?可有什么好玩有趣之事,能与我说道说道?” 镜映容说起了自己在合乐村和十绝府驻地的经历,黄长老认真地倾听着,时不时点下头。 听到镜映容说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用眼神来演出角色的情感时,她不由莞尔。 “你啊,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世上最为诚实的人了。” 黄长老半是打趣地道。 镜映容道:“谢谢夸奖。” 黄长老又笑了。 “你让我想到一种事物。” “什么?” “镜子。” 镜映容:“……” 黄长老自顾自地言道:“镜子这种事物,能够诚实地映照出任何存在之物,却映不出更深层次的感情。” 她挑起眼角,带些玩味地注视镜映容,“你能感受到别人对你怀抱的浓烈情感么?比如热烈的爱,抑或深沉的恨。” 镜映容:“能。” “那你能反馈以同样的情感么?” “不能。”镜映容果断答道。 这份回答显然是在黄长老的意料之中,她语气里夹杂了丝丝感怀:“是啊,普通人都不能,不是谁深爱我,我就能爱上对方——若真是如此,也许反而会更好。” 镜映容:“因为情感很难对等,所以世间总有很多求而不得。你是在感慨这个吗?” “差不多,不过——”黄长老稍感惊讶地瞧她一眼,“求而不得,这话竟能从你口中听到,叫我有点意外啊。” 镜映容没有回答。 “说起来,”黄长老若有所思,“镜子映照万物,可是镜面背后是什么,倒也很少有人去探究呢。” …… 从言心轩出来,一路经过的悟道塔、武灵碑、神斗宫等修炼场所大多都已关闭,直道中也没有多少弟子。 到了外面的相黄城,来往之人才稍微多了些。大部分弟子都是一副行色匆忙的样子,但面上并无忧虑沉重之类的神色,反倒是兴奋之意更多些。 镜映容仰头望向天空。无云的晴空下,时而可见一艘飞舟驶过,驰往宗门之外。 极界笔:“看这情形,太初观门下弟子还挺乐观的。” 极煞剑:“岂止是乐观,有些人估计都当成一场机遇了。” 极界笔哈哈哈地笑了几声,道:“对人修一方这么有信心,不知是好是坏啊。” 极焰珠:“兽潮诶,真好奇妖兽掌握了什么底牌,敢下这么大的决心,连前期的铺垫跟试探都跳过了,一来就是兽潮暴动。” 镜映容:“它们可能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极焰珠问。 这时镜映容却蓦地步子一停,视线投向街角的一株大树。 树上坐了一个人。那人缩着身子,一下一下地揪着树叶,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表情有些呆滞。 极焰珠:“啊,是那个疯掉的弟子。” 元尧忽然朝镜映容看来。对上镜映容的视线,他迷茫地眨巴了下眼,目光一触即收,继续埋头揪树叶。 镜映容:“他突破到化神了。” 极界笔诧异地:“疯了还能突破?这小辈……意志相当坚定。” 极煞剑:“坚定过头未必是好事。” 它们在这边讨论,元尧在那边将揪下来的一捧树叶抛起,瞪圆眼睛看着树叶哗啦啦撒落一地,开心地鼓起掌来。 他与街上来去匆匆精神昂扬的弟子显得格格不入,倒是和一身闲散的镜映容更像是同处一个世界。 “突破……那个,镜子,”极焰珠想到了某事,“你是不是该把你的修为提一提了呀?” 镜映容:“我的本体有在自动吸收能量。” 极焰珠:“说的是你模拟出来的修为啦,你的真实修为再提还能怎么提嘛。” “哦,对。” 镜映容应道,接着不动声色地将外显的修为气息调整一番。 “好了。”她道。 极煞剑:“恭喜,你已经是一名成熟的元婴修士了。” “……” …… 距离上一次人修大能齐聚一处过了多少年月,此刻聚在这里的人,几乎都已说不清了。 岁月悠悠,有的面孔已随时光长逝,有的面孔尚是初见。 通圣道君环视周围,心生唏嘘。 云梦道君与他并肩,太初观掌门立于两人身前。 逆涯宫、无锋剑派的掌门和太上长老亦是在此。现今世间三大顶尖门派的掌舵者分立三方,四周围绕着其它门派及势力组织的头领,还有数位散修。 在场之人,修为最低也是大乘。 所有人如同达成某种默契一般,视线全都集中于太初观掌门身上,等待他说第一句话。 太初观掌门开口了,但话语内容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诸位,在进行商议之前,有件事我必须坦诚相告。” 他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庞,在经过逆涯宫和无锋剑派的掌门时,略微顿了一下。 “这场大劫,我等就是人修最后的底牌,除此之外,再无退路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内门藏书阁。 藏书阁是瑛瑜岛上这段时期为数不多的没有关闭的场所之一,因此来这里的弟子并未见少。 罗琦帮一位弟子找出对方所需要的资料,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过来对等待她的镜映容说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原本和我共事的几人都被编入转移凡人的队伍,离开了山门。所以,现在藏书阁除了主事长老以外,只有我这个副手在做事,故而,比以前更忙。” 镜映容:“没关系。你快结丹了。” “嗯,多亏你告诉我的那个方法。” 罗琦说着,望了一眼三楼那幅画的位置,又接着道:“余师姐撞见我在那里修炼。她也知道这个秘密,便问我,是谁告诉了我,我没有说。” 镜映容不觉意外,道:“她是首席大弟子,太初观的许多秘闻她都知道。” 罗琦:“我的朋友不多,她或许能猜到是你。” 镜映容思索片刻,道:“无妨。” 罗琦神色一松,放下心来。她将若干玉简取出交给镜映容,道:“这是我前段时间修复和补完的一批残卷。过段时间,你,或者我,可能也要接受宗门调遣,被外派出去,所以,正好现在给你。” 镜映容收起玉简的当口,罗琦又问:“我不太了解现今外面的形势,是不是所有兽皇都参与了发起兽潮?” 镜映容想了一下,道:“珑璟和寅山没有参与。” 罗琦:“珑璟不参与,应该是由于之前在无涯海受到重创。寅山,据说她在兽皇中战力位列前三,居然没有参与?我觉得,很奇怪。” 镜映容:“你对寅山很有了解吗?” 罗琦:“从一些典籍记载里了解过,她是妖族的后起之秀,种族为霸山魔虎。成为兽皇以后,她在几起领地争端中先后打败七位兽皇,并斩杀其中两位,吞并了对方的领地。因此,她的领地面积很广,势力底蕴也非常雄厚。如果她参与进来,对我们人修,会造成不小的压力。” 镜映容点点头,念头一动,道:“有天婵阙门人跟随她,关于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罗琦眉头微皱:“我不知道这回事,没有典籍写过她身边有天婵阙门人。天婵阙……” 她沉吟着,极力回想自己看过的典籍内容。 “是了,寅山和天婵阙的纠葛,只有当年的一场大战。因为这场大战的起因被天婵阙视作耻辱,天婵阙禁止具体内情外传,所以相关资料不多。” 镜映容:“起因,不是天婵阙斩杀了寅山的一名下属吗?” 罗琦点头又摇头:“这是起因,但也是一个结果。如果记载无错,最初的起因,是那名下属,与天婵阙的一名弟子相恋。” 镜映容微愣,而后眼中浮起一抹了然,道:“后来恋情暴露,这名弟子天资优异,天婵阙不想将其逐出,于是决定杀掉与之相恋的妖兽,帮助弟子斩断情丝。” 罗琦目露讶异:“你听说过?” “没有,”镜映容坦然回答,“我猜的,因为发生过很多类似的事。” 罗琦:“……” 镜映容:“那名弟子最后怎样了?” 罗琦:“我不知道,典籍上没有记载,只知寅山震怒之下杀上天婵阙,当时本门也收到了天婵阙的求援,但是等太上长老云梦道君赶至时,天婵阙山门已经血流成河。云梦道君和寅山仅交手一招,寅山就脱身回自己领地了。” 镜映容点点头。 罗琦又道:“天婵阙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可惜,可惜。” 镜映容不解地看她一眼,道:“可惜什么?你为天婵阙感到痛心吗?” “不是,”罗琦语气里透着遗憾,“天婵阙在这场大难里被损坏了许多功法典籍,还有很多秘典自此失传,以后再无机会得见,我非常惋惜。” 镜映容想了想,道:“这次兽潮,已有数个小型门派被灭门,它们山门中的孤本典籍,你也没机会见到了。” 罗琦默默地揪紧了袖子。 …… “道友请留步。” 虚空之中,清朗男声响起,随后,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显现出来。 距离那位年轻男子数丈远的地方,三道身影相继显现,为首的是一名素衣女子。 素衣女子凝视年轻男子,道:“何事?” 年轻男子含笑道:“我知道你向来不喜弯弯绕绕,那我就直说了。空极道尊既已身陨,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一同寻找星游岛?” 素衣女子:“有。” 年轻男子对女子简短得近乎无礼的回答不以为忤,像是习惯了一般。他笑意更深,道:“得到道友这句答复,我就放心了。等大劫过去,我再找道友详谈。眼下还有另外一桩事,方才议会上,道友因地利之故,揽下了对昆煌宗的处置权。昆煌宗虽然日薄西山,但既然他们选择跟妖兽联手,如今多半变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所以我就想啊,不如我们先从这件事开始合作,就当是——熟络熟络感情,如何?” 素衣女子:“你的计划。” 年轻男子:“还是那句话,我出物资灵石,你出人出力。事成之后,我要昆煌宗那条紫焰铁矿脉。” 素衣女子扭头就走。 年轻男子急忙带自家太上长老跟上。 “诶诶,生意可以慢慢谈嘛,道友道友……” …… 槐英府。 原本高耸屹立的光壁已是遍布裂纹。 光壁外面,黑压压的妖兽汹涌无尽,如同风暴裹挟的浪潮,拍打挤压着脆弱不堪的屏障。 嗤—— 一只毒虫类的妖兽吐出青绿色的液体,液体沾到光壁上,发出异响的同时冒出缕缕烟雾。 烟雾散尽后,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出现在光壁表面。 妖兽大喜,发了疯似的朝孔洞所在之处撞去。 它才撞了两下,身躯猛地被提起来,再被远远地扔了出去。 动手的是一只体格更为庞大的妖兽,它占据了刚刚那只妖兽的位置,头上弯角光芒大放,对准孔洞,轰地撞上光壁。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粗大的裂缝以孔洞为中心在光壁表面蔓延开去,孔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光壁崩灭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妖兽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城内。 等待它们的却是一座空城。 宽阔平坦的街道看不见半个人影,亭台楼阁空空如也。 不只是没有人,很多器物货品都被搬走。整座城空旷萧索,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嗜血的欲望无处发泄,妖兽尽皆躁动,愤怒的兽吼此起彼伏,惊起远方山林中飞鸟无数。 妖兽将怒火对准了城中遗留下来的建筑,一座座房屋被踏成废墟,一栋栋楼台被掀翻摧毁。 眼看象征了毁灭与破坏的潮水转眼间蔓延了槐英府的半数之地,上空突然响起一声低沉短促的嘶吼。 一只身披尖刺硬甲、四肢短粗的妖兽腾云驾雾浮在半空,低头俯瞰下方。 听到这只妖兽的嘶吼后,兽潮陡然停滞,一只只妖兽收回迈出去的蹄爪,施放到半截的神通也被打散,旋即俱是仰头望向上空。 成为无数视线焦点的那只妖兽凝目于槐英府即将被兽潮覆盖的中心广场上,自言自语道:“奇怪,这种感觉是……” 下一刻,它兽瞳骤缩。 “不好!” 澎湃的灵力自它体内爆发,拧成一股向广场轰去。 然而在灵力与广场地面接触的那一瞬,地面先一步亮起了光芒。 光芒凝成的线条在广场上瞬间勾勒出玄奥复杂的图案,图案不断往外延伸,那些被毁坏被践踏的建筑和街道之下,亦是可见图案的形状。 轰击广场的灵力没有对广场造成明显的伤害,仅仅是使那些图案黯淡了一瞬,顷刻又变得更加明亮。 四面八方传来震耳的轰鸣。 那只十级妖兽只来得及用神通护住底下的一部分妖兽,紧接着,数不清的巨大光刃形成,天上地下到处飞旋,对槐英府本身和兽潮展开了无差别攻击。 天地间下起了艳丽的血雨。 残余的建筑像是油脂遇到烧红的利刃般被顺滑地切开,兽潮中低阶妖兽的身躯亦如是。 飙飞旋转的光刃击中十级妖兽满布尖刺的硬甲,“呛”的锐响中被弹飞开去,没能留下半分印记。十级妖兽却是大怒,密密麻麻的尖刺自硬甲上射出,每一根都追踪一枚光刃而去,将光刃钉刺穿透。高空中亦是生出数不尽的尖刺虚影,天外飞石般撞向大地。 轰隆隆的巨响声里,构成图案的光芒彻底黯灭,整座槐英府完完全全地化作了颓垣荒堑。如果说之前兽潮只是捣毁了城的表面,那么眼下就相当于里里外外地被犁至稀烂,变成了一块废地。 然而十级妖兽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除了被它护住的部分妖兽,踏入槐英府区域的兽潮可谓伤亡惨重。尽管死的都是修为较低的妖兽,并且很快就会被补足,但这依然使它恼怒不已。 “太初观这群混账!” 它大骂道。底下存活的妖兽本是惊魂未定,又被它此刻散发的凶威震慑,俱是兽躯发软,忍不住作出匍匐之势。 见状,十级妖兽喉咙里滚出一声高亢浑厚的吼叫,叫声中挟带了某种能量,重新激起了妖兽们的凶蛮战意与杀戮之欲。 杀意再度在兽潮中凝结,后方源源不断涌来的妖兽飞快地补上了缺口,仿佛无穷无尽。 浩浩荡荡的兽潮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槐英府的周边区域内席卷而过。不仅是城,山岭、河流、谷地、平原,每一处都挤满了妖兽。 它们接近了下一处辖地。 远远的便可看见又一堵高耸入云的光壁屹立在城墙之上,然而这次,想要破开光壁就没那么容易了,只因,光壁之后,涌出了另一股洪流。 那是各色流光汇成的激流,庞大的飞舟及其它多人驭使的大型法宝在这片流光海洋中缓缓航行,高高在上地睥睨兽潮,威严不可侵犯。 化身流光的太初观门人齐声呐喊,声音直入云霄: “杀!!!——” …… 因母贝异变之事,镜映容去找了余闲,欲告知她下一批珍珠的交易需要延后。不过余闲正当闭关,因此出面的是她的道侣沈沛。 沈沛临时从丹阁赶来,冷若冰霜的面庞难掩疲惫,但在面对镜映容时,他仍是勉强扯起了一抹礼貌性的笑,道:“珍珠的事没有关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机会炼制高阶丹药,暂时也就用不上那么好的珍珠了。” 镜映容:“你们忙于大批量地炼制中低阶丹药。”她用的是肯定句。 沈沛点下头:“中低阶丹药消耗最快,高阶丹药目前宗门库存足够。” 他刚说完,忽然被人从后面扑上来抱住。 “沛儿!” 余闲双臂箍住沈沛的腰身,脸在对方后背上乱蹭。 沈沛惊得一下子忘记推开她,道:“你不是闭关吗,怎么出来了?” 余闲:“我正好有事要跟镜师妹谈,终于等到她回来——你腰怎么又细了?瘦了这么多?是不是那个丹痴又压榨你劳力?” “不许说阁主坏话,”沈沛回过神,涨红脸扒拉起腰上的手,“镜师妹还在这儿,你别乱来。” 镜映容:“我不介意。” 沈沛:“我介意!咸鱼你给我放手!” 被重重踩了一脚后,余闲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正色道:“赶紧去休息,你的神识损耗太大了。” 沈沛一愣,而后轻轻摇头,道:“没事,我还能再撑一阵。” 余闲叹了口气,道:“撑什么撑,丹阁又不是少你一个就运转不了。快去快去,听话,不然我就打晕你扔床上撕开——” “余闲!” 沈沛几乎跳起来,狠狠地瞪了余闲一眼后终是妥协道:“好,我去休息会儿。你……” 他眼中流露出关切,“闭关中断,会不会有影响?” “没事儿,不是突破境界,断了就断了,”余闲大咧咧地摆手,“现在不出,再过不久掌门他们也得叫我出关。” 沈沛这才放心离开。 余闲目光转向镜映容,笑容里似乎别有深意:“镜师妹,你修为提升挺快啊,金丹蹦元婴。” 镜映容眨眨眼:“你也突破到了返虚。” “这得多谢你。” 余闲摸摸鼻子,踮起脚,视线越过镜映容,落在她背后的极煞剑上。 “那什么……我能碰碰你的这把剑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镜映容还没表态,识海里极煞剑就道:“不行,不准碰。” 镜映容:“叫姐姐。” 极煞剑:“你威胁我?!” 镜映容:“嗯,对。” 极煞剑:“我宁死不屈。” 镜映容“啧”了一声。 极煞剑:“……界,你觉不觉得她学坏学得特别快?” 极界笔:“想开点,她学什么都挺快。” 识海外,镜映容对余闲道:“不能。” “啊,行。” 余闲语气里带着少许遗憾,却未有追问。 她收回了落在剑上的视线,伸出手道:“来,令牌给我,我转三亿贡献点给你。” 不等镜映容发问,她径直将当初和掌门的那个赌约阐释说明,末了言道:“所以说,这三亿贡献点应该给你,算上修为突破这茬,我还欠你人情。哦对了,那里的煞气被我用得没剩多少了,这个……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 镜映容把令牌递过去:“不会,是没用的东西。” 极煞剑:“你说什么没用?!” 镜映容不吭声。 余闲神色一松,一边转移贡献点一边道:“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虽说没啥用,我还是承了你的情,我记着呢。” 镜映容接过她递回的令牌:“三亿贡献点能做什么?” 余闲:“哈,能做的那可太多了,外门弟子要是有这三亿贡献点,能直接晋升亲传。说正经的,用来兑换本门库存中的稀世珍宝道法秘术或者高阶法宝都是不错的选择,也可以去本门前辈那里换取指点机会,甚至请他们为你做事——嘿嘿,偷偷告诉你,所谓‘前辈’,不单单是指普通长老,四阁阁主、十级灵兽、法宝器灵乃至太上长老、掌门,全都包括在里边儿。” 余闲滔滔不绝地说着,镜映容听得认真,等余闲说完后,她来了一句:“嗯,暂时没有需要的,都用不上。” 余闲:“……” 镜映容话锋一转:“元尧疯傻的原因,你知道吗?” 余闲一愣:“元尧?你见过他了?” 镜映容点点头。 余闲摸摸下巴,却是答非所问:“元尧这人啊……挺好的,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非常出色。” 镜映容点点头:“据闻他与你同一届,当时你二人不相上下。” 余闲“哈哈哈”地大笑数声,道:“话是没错。老实说,我一开始对他挺有兴趣的,后来发现他这人死脑筋,不好下口,就索性不去招惹了。” 镜映容“哦”了一声,道:“所以,他为什么会疯?” 余闲笑容淡了。她别开目光,看向不知名处,眉眼间隐现一抹深沉。 “我刚刚不是说了么,他这人,死脑筋,凡事总喜欢钻牛角尖,偏偏又……老实得紧。” 几不可闻的低叹从她唇边逸出,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镜师妹,你应当明白,这世上很多事情很多道理,是分不清对错,也纠结不出答案的。硬要去深究,除了为难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余闲转回目光,直视镜映容,眼神是罕见的幽深和冷峻。 “元尧他遇到了一团缠成死结的线,他本来可以放在边上不管,可他非得去解,结果就是把自己绕死在了线团里。” 镜映容沉默片刻,道:“换作你,你会怎么做?” 余闲冲镜映容笑了一笑,就像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一般,毫不犹豫地道:“把自己铸炼成一把刀,或者燃烧成一把火。只要线团本身不复存在,就不需要去解开了。” 镜映容思索了很久,最后摇头道:“你给出的线索太少,我不太懂。” “我只能说这么多,”余闲耸耸肩,表情有点儿无奈,“这还是看在我欠你的大人情和我确定你不会对太初观不利的前提下才透露的。从这一刻起,还请你忘记刚才我说的一番话。” 镜映容:“忘不了,我都记住了。” 余闲:“……你别这么实诚,唉,我是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镜映容点头:“嗯。” 这时候,余闲收到一道灵讯。看过里面的讯息后,她喃喃自语道:“兵分四路?……” 镜映容:“我没有事了,先走了。” “唔唔……诶等等!” 余闲叫住转身欲走的镜映容,“镜师妹,关于对抗兽潮的外派调遣,你愿不愿跟我一队?” 镜映容:“我要被调遣了吗?” “不是现在,不过是迟早的事。内门弟子除了确实走不开的,一个都跑不掉,更何况你这种在单人考核里展现出亮眼成绩的。要不是你入门时间不长,早把你派遣出去了。” 余闲靠过来,手臂勾上镜映容脖子,道:“我估计我会被派去带队支援其它门派,队伍成员我有权自己挑。怎么样,跟我一道儿?” 镜映容没怎么考虑,道:“嗯。” “爽快!”余闲眉开眼笑,又道:“那剩下的人我就去找尹师弟巫师弟霍师弟还有舒师妹他们几个。” 镜映容:“为什么?” 余闲意味深长地斜她一眼:“你还问?找他们这几个心知肚明的,就省了替你打掩护的功夫了啊,镜、师、妹。” 最后三个字被她一字一句地念出,带着玩味和促狭。 镜映容:“……” …… 与气氛变化明显的内门相比,外门除了人少了一些,与兽潮发生前几乎没有差别。 苏恬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唉,原本再过两个月就要举行外门大比,我打算着在大比上出出风头呢,都准备好久了,还花掉一大笔灵石请人提升了法宝等阶,想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这下可好,大比往后延了。” 镜映容:“不碍事,以你的修为实力,这一届外门大比,你本就拿不到进入内门的资格。” “……镜师姐,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镜映容一脸诚恳地点头。 苏恬更加萎靡了,双手捂住脸发出“呜——”的哀叹声。 镜映容摊开手掌:“我要看那个。” 苏恬:“啊?” 镜映容:“《神尊归来之这次也许不会爱你》。” 第二百三十七章 昆煌宗。 茫茫大漠与以往似乎并无不同。 酷热干燥的烈风扬起漫天黄沙。风越来越大,沙尘逐渐变得遮天蔽日,天地间一片浑浊晦暗。 这在沙漠中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然而这次却显得有些特殊。 特殊的源头在于那沙尘暴一般的景象中传出了“嗡嗡嗡”的异响,犹如一大群微小的生物急速地振动翅翼所发出的声音。 与此同时,与沙尘暴同一来处的沙海上,一抹深色快速地浸染蔓延,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将无形的源源不断的水倾倒入沙漠里,将沙子大片大片浸湿。 若在极近的距离观察,便会发现,并非沙子被水浸湿,而是有某种颜色与沙子近似但更深、体型细小的生灵,层层叠叠地覆盖了沙漠。 那正是沙漠中十分常见的妖兽,沙蚁。 然而眼下,这些沙蚁的数量已不能用“常见”来形容。它们像沙子般无穷无尽,从某个方向如山似海地涌来。 不仅仅是地面,那所谓的沙尘暴,实则是由无数长了薄翼的沙蚁形成。飞蚁铺天盖地,就像被狂风卷起的黄沙,比之真正的沙尘暴也不遑多让。 随着飞蚁的逼近,“嗡嗡嗡”的异响愈发浩大而嘈杂,到最后已经听不清具体是怎样的声响,直如鬼哭神嚎。 而在前方,各种各样的妖兽从沙中钻出,竭尽全力夺路狂奔。 一只三级妖兽飞火沙狐不慎被另一只更为强悍的妖兽踩断一足,它凄厉地哀嚎,尽管以灵力强行撑起身躯,速度却不可避免地慢下,转眼就被团团飞蚁吞没。 几个呼吸间,淹没它身躯的飞蚁再度飞起,原地只剩一副白森森的骨架。而当紧随其后的地行沙蚁漫过,便连半根骨头也不剩下。 一只又一只妖兽倒下,被这些它们往日里不屑一顾的渺小生灵撕咬蚕食。不是没有抵抗,只是它们的反击纵使能杀死千只万只的沙蚁,却瞬间就有更多的沙蚁涌上,耗尽它们的灵力与体力,令它们最终沦为血食。 只有足够强大的妖兽,方能应对这种死局。不过这样的妖兽,早已被始作俑者带离了大漠。 此方区域的沙漠很快被完全转化成了那种更为深浓的色彩,而这片色彩还在不断向远方推进,所过之处,无论妖兽抑或灵植,通通归于虚无。 这一切,恍若一朵死亡之花在沙漠中盛放,所有活物都将被它纳为养分,它将绽放一重又一重花瓣,以妖冶邪肆的姿态占领整片大漠。 花蕊的位置,便是昆煌宗的山门。 这颗在大漠深处存在了悠久岁月的明珠,不知何时蒙上了厚厚尘埃。 精美绝伦的建筑所剩无几,街道坑坑洼洼尘土遍地,随处可见简陋得毫无观赏性可言的房屋,看得出是建起没多久。九莲塔之变后,山门内应是进行过修缮,可是这修缮却是如此粗陋不堪。 比起这些,更引人注目的是,山门中心五个巨大的坑洞。 这五个坑洞互相隔了一段距离,洞口露天,里面的洞道发生了弯曲,令人无法一窥洞底。 有体型异常庞大的沙蚁排队进入洞穴。它们的身长从几尺到数丈不等,入洞时均背着一块块灵气浓郁的乳白膏状物,出来时背上的东西变成了一颗颗圆鼓鼓的囊,透过半透明的薄膜,隐约可见内里密密麻麻的不明颗粒。 它们将囊送往山门外面,随意地堆放。待到一定时间后,囊会破裂,然后从中涌出大量的初生沙蚁。其中一部分沙蚁会在成长过程中发生异变,或是生出薄翼,或是体型异于同类,或是口器格外锋利,或是甲壳更加坚硬。 在自然条件下,沙蚁这种妖兽,本不该有如此之快的繁衍速度,更不会有比率这么高的异变。身长达到数丈的沙蚁,昆煌宗弟子们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现在他们见识到了,却无心关注了。 他们被禁锢在那些简陋的房屋里,将沙蚁送来的原材料加工制作成膏状物。只有在一定时间内完成定量的份额后,他们才能得到附加了种种限制的休息机会。 起初不乏反抗者,宗门的几位长老曾率领门中精英向妖兽一方发起抗逆,结果—— 结果看眼下这番情形就知道了。 那些反抗者的尸身后来也被运进了五个洞穴。 这般结果,是拜此刻侧躺在昆煌宗宗门大殿屋顶上、眼尾生有青金色艳羽的男子所赐。 男子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在他身旁,昆煌宗掌门凌空盘坐,没有挨到宗门大殿的屋顶。 “在使用工具制造物品上,人族果然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男子盯着一只沙蚁,准确地说是盯着沙蚁背上的膏状物,语气愉悦地说道。 昆煌宗掌门垂目不言。 男子不以为忤,继续说道:“不过说到底,也是你们本身太过弱小,才需要借助外力。肉身承受不起原始的天地灵气,所以你们创造功法;没有天赋神通,于是你们创造法术秘技;齿不尖爪不利皮肉娇嫩,因此你们创造法宝器具。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生灵,从我妖族手中夺取了天下大势,呵,真是好生有趣。” 他说完,过了许久,昆煌宗掌门才出声提起不相干的问题:“以目前的效率,你确定能达成目的吗?” “勉勉强强。我倒是想快点,奈何你门下弟子只有这点能耐,不如你催催他们?” 男子挑起一边嘴角戏谑地笑道。 掌门不说话了。 男子又道:“只要不是几个大门派联手,就用不着担心。兽潮大劫在前,他们最多出动两个大门派来对付我们,我猜是——” 他话音未落,一枚宝蓝色羽毛突然出现在他指间。 男子翻身坐起,摩挲几下羽毛,饶有兴味地道:“是无锋剑派啊。” 掌门:“你部下打探到的消息?” 男子:“灰袍道人卖给它们的,基本可信。” 掌门沉吟道:“灰袍道人……你们也不知道此人身份么?” “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只要此人卖的消息保真就够了,”男子微微一笑,“这种和你们人修作对的存在,我们可不愿轻易得罪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宇命城,一家装潢典雅的酒楼。 即使是在瑛瑜岛七城之首的宇命城,这家酒楼也占据了不错的位置。酒楼面积不大,只有两层,但在气势上毫不输给周围富丽堂皇的建筑。 今天只二楼有两位客人,坐同一桌。 镜映容:“这里平时人也很少吗?” 巫曜宸:“不算多,这家店讲究格调,价格很高,少有弟子消费得起,常客多为核心弟子和门中长老。现在这部分人几乎都被派遣出去,自然就没客了。” 镜映容看他一眼:“你好像很了解,是经常来的缘故吗?” 巫曜宸愣了一下,而后干咳一声,道:“来过几次。舒姑娘弹的曲儿不错。” “那也没见你打赏打赏捧捧场啊。” 舒苹徽从二楼一座轻纱围起的台子后面钻出来,来到桌旁坐下。 巫曜宸:“今天不弹?” 舒苹徽胳膊撑在桌上,双手捧脸:“就你俩,容容又不爱听曲儿,我正好偷偷懒。” 巫曜宸:“那我呢?” 舒苹徽:“啧啧啧,你是来听曲儿的吗?” 巫曜宸身躯后仰,挑眉不语。 镜映容:“这家店给的酬劳很高吗?” 舒苹徽点头不迭:“嗯嗯,很可观的!多亏找到这份活儿,我的铃铛早早修好了,喏,你看。” 她把手腕伸到镜映容面前,腕上金铃轻晃,清音悦耳,之前破掉的小洞已经消失不见。 “铃铛修好后我本来打算不做了,但是店主他给得实在太多了,”舒苹徽笑得眉眼弯弯,“我想接下来的修炼还需要很多资源,就决定再做一段时间。” 说到这儿,她转念想到什么,笑脸一下子垮了,叹气道:“尹雪泽他拿的报酬比我还高,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明明是我介绍他进来的……” 巫曜宸笑道:“灵厨的劳动量也不是你能比的啊。” 舒苹徽捧着脸:“我知道啊,只是忍不住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爽而已。” 镜映容:“他缺灵石还是贡献点?” 舒苹徽:“都缺,他说买东西花光了灵石,还欠了别人的债。好奇怪,他干了什么啊……” 镜映容和巫曜宸:“……” 舒苹徽站起身:“不叫伙计了,我去看看你们点的菜。” 巫曜宸:“你确定不是去‘试吃’?” 舒苹徽冲他做了个鬼脸,一阵烟儿似的溜下楼。 她前脚刚走,后脚楼梯口处就出现了另一道人影。 “镜前——!” 霍修茂再一次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甚至从中感到了一丝丝熟练。 更令他无言的是,巫曜宸自然而然地替他接上了那个字:“——辈。” “……” 短暂而又尴尬的静默过后,霍修茂打了个哈哈,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坐下。 “想不到巫师弟你先到了,我从梦奁出来去向师尊汇报修炼情况,所以来晚了一些。”后半句话他是对镜映容说的。 镜映容:“不晚,菜还没有上。” 霍修茂:“师尊与我说了,余师姐要我加入她的队伍,镜……师妹,你和余师姐事先商量过?” 镜映容点点头。 霍修茂:“那就没问题了,这样的确方便些。” 这时舒苹徽端着几个菜上楼来了。 “还有几道正在做,尹雪泽他叫我们先吃着——哈,霍师兄你来得正好。” 霍修茂帮舒苹徽把菜摆到桌上。 舒苹徽将一小碗香气袭人的汤品专门放到镜映容身前:“这个是赠品,容容。” 巫曜宸:“怎么没我的份?” 舒苹徽:“你问尹雪泽去。” 巫曜宸:“……” 四人动起筷子,边聊边吃。聊的主要是修炼相关的话题,比如各自的修为进展。 舒苹徽和巫曜宸如今都是金丹大圆满,没在此处的尹雪泽亦是,霍修茂则刚入金丹后期不久。 镜映容安静地吃菜,很少插话。谁都没对她元婴的修为提出疑问或是表示惊诧,只有舒苹徽偶尔会投来欲言又止的视线,但终究什么都没问。 不一会儿,尹雪泽端着剩下的几道菜上来了。舒苹徽见状问道:“虽然没客人,但你作为厨子亲自上菜,伙计没问你吗?” 尹雪泽:“问了。” 舒苹徽:“那你怎么说?” 霍修茂再次帮忙把菜摆好,尹雪泽把空掉的托盘放到另一张桌子上,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到椅子里,冷冷道:“我需要说什么?” “……”舒苹徽两眼望天,想象了一番伙计会得到何种回应,随后不禁表达出对伙计的同情:“可怜的小师弟。” 几人继续方才的话题。 “我本来是计划攒够资源过些时日就闭关冲击元婴的,怎料人算不如天算,会遇上兽潮这等大事。” 舒苹徽语气有些微低落。 霍修茂:“若是积累足够,在外面也能突破,舒师妹无需太过忧心。” 舒苹徽:“如果是以前,我才不担心。但现今外面的情形你们也都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可不好说。” 巫曜宸夹了一筷子菜:“风险与机遇往往并存,会遇上意外之喜也说不定的。” “有点道理。话说我和尹雪泽一走,这店估计就该关门了。” 舒苹徽说着,没有看专注吃饭的尹雪泽,而是看向了停下筷子一脸若有所思的镜映容:“容容,想什么呢?” “我在想……”她缓声说道,“我们只是想聚起来聊天,为什么要伴随进食?”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每个人都盯着桌上的菜陷入沉思。 最后是巫曜宸开口道:“我们几个聚到一起闲聊,就感觉应该吃点什么。” 霍修茂:“是习惯,那个……” 舒苹徽:“在岁游山的时候养成的习惯……要是余师姐也在这里就更好了。” 她边说边夹向一盘肉丸子。 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巫曜宸:“难不成这么巧?” 几人同时朝楼梯口看去。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视野。 对方看着他们几人,露出了错愕的表情。然而他们脸上却是另一种震惊。 刚夹起来的肉丸子落回了盘子里,舒苹徽磕磕巴巴难以置信地道:“蓝、蓝初翠,是你……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无怪几人作此反应,实在是蓝初翠的变化太过巨大。 虽然本身相貌没有改变,却被施以了更显成熟的艳丽妆容。衣着饰品也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风格,轻薄鲜艳的料子仅裹住身躯少许部位,将大片雪莹肌肤显露在外的同时,更凸显出傲人的身材曲线。 若说她曾经的妩媚魅惑是优雅的、欲拒还迎的,那么如今就是外放的、肆无忌惮的。她脸上并未像从前那般挂着精心调整过的笑容,神情甚至有些冷冽,比起过去的玲珑圆滑,如今的她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场,宛若一柄无鞘的妖异匕首,张扬美丽的同时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 蓝初翠看向舒苹徽,面无波澜地道:“是我,我散功重修了,前日出关。” 舒苹徽艰难地咽口唾沫,困惑又饱含震撼地道:“你……重修?干嘛要重修……就算重修也不至于让你变这样?” 巫曜宸也道:“虽说功法的确会对人的性情造成一定影响,可是蓝师姐,你这番变化着实有些惊人。”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们就当长了见识。还有,因为重修的缘故,我的修为现在只有金丹后期,你们应该称呼我‘蓝师妹’。” 蓝初翠平静地说着,视线转向镜映容。 她唇角一弯,绽放出明媚又开怀的笑,随即意识到某事,欢欣转为惊诧:“你突破到元婴了?” 镜映容想了想,道:“不久之前。” 蓝初翠下意识把这句话理解为对方不久之前正常地从金丹大圆满突破到元婴。 “被你拉开这么多,我更不能松懈了。” 她轻声感叹道,接着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遂转头朝楼下看去,“店伙计怎么不上来?” “你来吃饭的?”舒苹徽问道,随后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不介意的话,坐这儿一起吃。” 蓝初翠一愣,看看其他人。 舒苹徽:“别愣啦,唯一的厨子都在这儿,你不过来可没人给你做菜。”她指指尹雪泽。 蓝初翠:“……” 她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台子,问:“乐师也不在?” 舒苹徽用另一只手指指自己:“在啊,这儿呢。”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嘴上这么说,蓝初翠迈向座位的步伐却是不带丝毫犹豫。 她在舒苹徽身侧落座。舒苹徽眼一瞥就能看到那对饱满的浑圆,再瞄另一边,也是相似的风景——另一边是镜映容。 舒苹徽咬着筷子出神。 霍修茂找出一张帕子递到她面前:“舒师妹,你……擦一下。” 舒苹徽:“啊?” 巫曜宸:“流鼻血了你。” 舒苹徽:“……” 舒苹徽边向霍修茂道谢边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擦掉血迹,然后拎起椅子从镜映容和蓝初翠两人之间逃开。 “那边光线不好,我我我换个地儿。” 她挤到了霍修茂和尹雪泽中间,过程中因为不小心碰到了尹雪泽的手肘还惹来了一声冷哼。 蓝初翠顺势朝镜映容那边挪了挪,道:“你们都还没有接到宗门派遣?” 霍修茂:“我们已经有安排了。” 蓝初翠讶异道:“霍师兄你的意思是……你们有共同的任务?” 霍修茂点点头,又道:“你出关一事报上去后,大概再过不久就会收到派遣通知了。” “这个嘛……”蓝初翠眼瞅着镜映容将一大块带肉的骨头放嘴里没怎么嚼就吞下去,嘴角不禁抽了抽,“我出关当日了解情况以后,就申请了要去迎击兽潮的最前线,不知道宗门会不会同意。” 霍修茂一惊:“你自己申请?” 蓝初翠:“嗯,我担心到时候被派去转移凡人或者做其它事情,干脆自己争取,主动表达意愿。” 巫曜宸闻言问道:“前线最是危险,你有那么想去?” “想,很想,”蓝初翠的眼神极其坚定,“我现在需要战斗,高强度的战斗,来助我打磨新功法和突破桎梏。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绝不能再有懈怠。” 巫曜宸一笑,拿一只干净空碗盛了汤放到蓝初翠身前,道:“好决心,好气魄!” 蓝初翠低头看汤:“……是以汤代酒之意?” 巫曜宸一耸肩:“凑合凑合。” 镜映容端起了自己还没喝完的小半碗汤,碰了下蓝初翠的碗。 蓝初翠:“这又是什么意思?” 镜映容:“举杯相送。” 蓝初翠:“……” 另一边,舒苹徽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尹雪泽:“你知不知道,除了丹药一类东西之外,吃什么能长胸?就,食物类的。” 尹雪泽一皱眉,直到把嘴里的食物完全咽下去,放好了碗筷,才没好气道:“不知道。” 舒苹徽脑袋一垂,又抬头瞅了瞅镜映容和蓝初翠,不由地长长叹气:“好羡慕啊……” 尹雪泽十分不能理解:“不就两团肉?” 舒苹徽嘟囔着:“可我就是喜欢啊,也想自己拥有,啊,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烦死了!”尹雪泽被吵得音量猛地提高,“胸上的肉跟腰上腿上手上的肉有什么不一样,闭嘴!” 舒苹徽:“……” 其他人全都朝他俩看来。 巫曜宸:“你俩在吵什么?胸上的肉?” 尹雪泽:“……哼。” 蓝初翠眸光一转,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好笑地看向舒苹徽,故意挺了挺胸脯。 舒苹徽气得正欲扭头,就听镜映容道:“有一点点不一样。” 她一本正经的话语引得众人纷纷把视线转过来。 镜映容看了看胸前,认真道:“胸上的肉更有弹性,如果足够丰厚,遭遇撞击时能够起到缓冲的效果。” 众人:“……” 霍修茂眼睛一亮:“正是如此,人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是有其价值和意义的,正所谓人之生身,奥秘无穷……” 趁其他人为霍修茂的思维发散惊呆之际,镜映容指尖轻戳蓝初翠的手臂。 “你是碰巧来这里的吗?” “我……”蓝初翠犹豫了一瞬,选择说实话:“我是听人说看到你来这里了。” 镜映容不觉意外:“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想见你。” “嗯。” 蓝初翠把手藏桌下指了指还在述说感悟的霍修茂。 “他……是第一次这样么?” “不是,”镜映容一副淡定模样,“有过几次了,习惯就好。” “……” 第二百四十章 瑛瑜岛,瑛山山顶的空地,停满了数不清的飞舟。不时有满载人员或物资的飞舟升空,也有从远处驶来的飞舟降落。 熙攘人群中,余闲和镜映容等几人挨着一艘小型飞舟。飞舟上已经坐了数人,其中一人问道:“余师姐,你们的人还没有到齐吗?” “还差一个,等会儿。” 余闲头也不回地答,然后问其他人道:“尹师弟取个阵旗怎么那么久?” “也没多久啊,”舒苹徽蹲在地上,双手托腮,“他肯定还要跟赵师弟说点别的,自然要多花点时间啦。” 余闲打了个哈欠:“早知道他跟林沐洋看重的人关系这么好,我就早点让他去了。” 舒苹徽:“师姐你干嘛不亲自去找林阁主要阵旗?” 余闲:“你别看那些阵旗是阵阁弟子练手的玩意儿,基本上没啥价值,我要是去找他要,他铁定想方设法要我欠他个人情。” 舒苹徽“哦——”了一声,转而问道:“话说师姐,为什么你是被派去做支援?亲传弟子不是大多都去前线了么?” 余闲嘿嘿一笑,道:“师妹,你这就不懂了,能带队做支援的一定能上前线,能上前线的,可不一定做得来带队支援。” 舒苹徽面有茫然之色,边上的巫曜宸言道:“带队去援助其他门派,不单单对个人实力有要求,还得具备领导和统率能力。再者,既然是去到别人家的地盘,就意味着可能会产生额外的摩擦和麻烦,要处理这些麻烦并且维护宗门威严,可不是轻松的事。” 舒苹徽了悟道:“倒也是,跟当年我在海庄坊时自己历练和带人冒险是一个道理。唔……也不知道海庄坊现在怎么样了,从地理位置来说,应该没有大碍……” 她这话勾起了巫曜宸的心绪,他眉间染上一丝忧虑:“昆煌宗……” 余闲拍拍他臂膀:“昆煌宗的问题会有人解决,再说你们帝熔族也不弱,又有火山为屏障,昆煌宗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硬啃。” 巫曜宸笑了笑:“师姐说的是。” 镜映容则在询问霍修茂关于他们此行第一个目的地的消息。据余闲所说,他们首先要去的是一个叫醉梦峰的门派。 镜映容展开了舆图,舆图上显示着醉梦峰的所处方位和相关信息。 镜映容:“醉梦峰和妖兽领地没有接壤,中间隔了另外两个门派的部分辖地,既然醉梦峰遭到攻击,那两个门派是已经覆灭了吗?” 霍修茂:“是因为那两个门派根本没做抵抗,弃车保帅,直接放弃了那部分辖地,才让兽潮进犯到了醉梦峰辖地边界。” 镜映容点点头表示明了,又问:“去醉梦峰的,只有我们一队?” 霍修茂:“对,暂时只有我们。根据余师姐拿到的消息,这次攻击醉梦峰的兽潮是相对独立的一小股分支,情况算不上太严峻。况且现在本门承受了来自妖兽的大部分压力,要分出人去支援其它门派实属不易。” 两人正说着,忽听余闲道:“哟,终于回来了。” 黑芒一闪,尹雪泽落下身形,随后将一只储物袋递给余闲。 余闲神识一扫,咧嘴笑起来:“真有你的,比我预想的量还多出一倍,还都是比较完整的好货,回头我得找个机会亲自感谢赵师弟。” 舒苹徽拽了下尹雪泽的衣角,道:“赵师弟没跟你闹别扭?” 尹雪泽斜她一眼:“没有。” 舒苹徽:“我还以为他会缠着你要求加入我们呢。” 尹雪泽淡淡道:“他长大了。” “这话说得,”舒苹徽表情一言难尽,“你是他爹吗?” “……” “阵阁另有安排,赵师弟想来也来不了,”余闲收好阵旗,振臂一挥,“好了,出发!” …… 镜映容等人乘坐的这只小型飞舟几乎舍弃了攻击和防御,施加的灵纹全是提速的,驶于高空好似穿云之箭。 飞舟上的另一批弟子向余闲打听她们此行的任务,得知她们是去做支援任务后,其中一人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说道:“我也想做支援,去前线也好,唉,为什么我是被派去转移凡人啊。” 余闲笑着道:“转移凡人不也挺好的,安全啊。” “安全归安全,可是完全没有挑战性啊,还繁琐得很,”那人连连唉声叹气,“凡人根本就是累赘嘛,派不上用场,却还要花那么多人力物力去解救安置他们,宗门真是……” 一名同伴踹了他一脚:“怎么说话呢,合着你不是从凡人过来的?难道有人打生下来就是修士?” “这……” 另一边,舒苹徽问霍修茂道:“听说这个醉梦峰的祖师爷,是当年从云梦道君道法里领悟出了一门功法,凭此创立了醉梦峰,是不是真的?” 霍修茂:“此事我也问过师尊,师尊说她不甚清楚,不过醉梦峰的门派功法的确和师尊她的道法有某些相似之处。” 巫曜宸略一沉吟,道:“说起创立门派,本门虽有七位祖师,但据门中记载,本门真正的创派者并非七位祖师中任何一位,却又未提最初是何人创立。霍师兄你是亲传弟子,是否知道内情?” 霍修茂:“其实没什么内情,单纯不可考了而已,就连七位祖师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巫师弟你既然查到了这方面的资料,当知道本门原本只是太岳山下的一个日渐式微的小门派。” 巫曜宸点点头:“因缘际会,当时的掌门收留了修为不高且正被仇敌追杀的道尊,道尊顺势拜入门下,后又陆续引来六位志同道合的绝世人物,本门从此振兴。” “正是,道尊拜入师门的时间,本门已经历尽沉浮,山门也几度搬迁,创派者的身份名号早已失传了。道尊和另外六人可谓是让本门重获新生,因此才尊他们七人为本门祖师。” 巫曜宸和舒苹徽俱是恍然,他们三个接着谈起太初观是如何在以空极道尊为首的七人带领下一步步成长壮大的事,言语间满是对空极道尊的敬佩和崇敬。 镜映容默不作声,一点一点挪开位置,挨近了边上的尹雪泽。 尹雪泽虽然离得远,但也听得入神。察觉镜映容的靠近后,奇怪地看了看她,问:“干什么?” 镜映容:“不方便加入话题。” 尹雪泽神色更加疑惑了,但那边那三人正聊得精彩,他便没有多问,继续安静聆听。 此时极焰珠正在识海里嚷嚷着:“他们在说什么呀,说的是李成空这个人吗?听上去怎么不太像啊。” 极界笔:“太初观是有意美化过了那些事迹……李成空年轻时是那种舍己为人鞠躬尽瘁的性子么?” 极煞剑:“肯定不是。” 镜映容:“嗯,不是。” 极界笔:“为了回报收留之恩就拜进一个门派,这也是假的?” “嗯。” 极煞剑:“那真相是什么?” 镜映容沉默片刻,道:“他路过太初观时顺道偷闯药园盗采灵植,结果被抓到。那任掌门锁了他经脉,让他在药园做工五年以抵惩戒。五年中他觉得太初观氛围很好,比在丹华宗过得开心很多,就决定留下来了。” 她说完后,识海里半晌没有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极界笔才道:“偷闯药园盗采灵植……怪不得太初观要改记载……” 极煞剑:“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极焰珠:“虽然那时候太初观很弱,可他的修为也不高,怎么敢去闯一个门派的药园呢?” 镜映容:“因为有我,他信心十足。” 极煞剑:“于是就被抓了。” 镜映容:“……” 第二百四十一章 接近醉梦峰与太初观的边界时,镜映容等人在余闲的带领下驭使法宝离开了飞舟,另一批弟子则继续乘坐飞舟去往他们的目的地。 “再往前一点大概就能遇到醉梦峰派来接我们的人了,趁这点时间我们先商量件事儿。” 余闲面向几人说道。 霍修茂:“余师姐,要商量什么事?” 余闲:“为了方便行事,我提议咱们取个只对内的队名,日后在某些关键时刻说不定能起到暗号的作用。” 巫曜宸:“师姐这样说,想必心中已经拟定了名号?” 余闲嘿嘿笑道:“聪明啊巫师弟,没错,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就叫——种、菜、小、分、队!” “……” 场中鸦雀无声。 余闲:“诶诶,你们这什么表情?来,镜师妹你说,你觉得这个名号怎么样?” 镜映容是几人中唯一神情正常且自然的。 镜映容:“为什么这样叫?” “因为我们曾一起在岁游山种菜啊,”余闲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大家都是种过菜的交情了,你看,这个名号是不是既有实义又简单好记?” 镜映容在舒苹徽无声的“不要”口型中点了点头,道:“是。” 舒苹徽无力地瞅着她。 余闲对从尹雪泽嘴里冒出的“难听”二字充耳不闻,当即巴掌一拍,一锤定音:“那么就这样决定了!种菜小分队,走起!” 果如余闲所说,没多久他们便看到了醉梦峰来人的身影。那是三位长老,为首之人有返虚修为。 三人身后,悬浮着一只高逾数丈的长颈大腹的酒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酒香。 双方彼此简单介绍之后,为首的长老说道:“掌门已设下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就请诸位踏上这一曲壶觞,随我等去到醉仙霖罢。” 说罢,仿佛有无形大手提起那只酒壶,壶身微倾,一股清冽液体从壶嘴倾落,酒香顿时浓郁了起来。 那些液体在空中凝而不洒,一端连接壶嘴,另一端流泻铺展成一块平面——就像有人往桌面倒酒那样。 待镜映容等人和醉梦峰三位长老踏上那块液体平面后,酒壶动了起来,以比普通飞舟更快的速度朝前飞驰,液体源源不断地流出,在天上蜿蜒出一条溪流。 一行人被溪流托着飞速前进,却是如履平地,比飞舟更为平稳。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醉梦峰的山门所在地醉仙霖,已遥遥在望。 远方那片广袤的大地被笼罩在细雨迷蒙中,然天上并无阴云,光线也十分明亮。 更为奇异的是,雨丝落下后,无论是落在岩石、树梢、花草、土壤,又或者是屋顶、墙壁、布幔等其它的什么东西上,都是瞬间消失不留痕迹,像是刹那被吸收掉,又像是转瞬蒸发,因此,不管是街上的行人抑或鸟兽虫豸等生灵,都全然不受雨丝的影响。 这雨,宛若生于虚无,又归于虚无。 当进入那处烟雨朦胧的地域,呼吸间尽是另一股若有似无的酒香,这股酒香恍若充斥在这方烟雨天地,雨丝沾染了酒香,变得如酒水一般。 醉梦峰的山门在醉仙霖的中心。那是一座处处可见飞泉流瀑的山峰,每一口瀑布每一汪泉眼都散发出不同的酒香,好似流出来的不是清水,而是各种琼浆玉液。 醉梦峰的掌门已率领门内高层人物等在会场外面。人数不算多,排场也算不上隆重,掌门在与余闲寒暄过后,特意解释道:“战事紧急,仓促设宴,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贵派海涵。” 醉梦峰掌门是洞真修为,泄露出的威压却并不比返虚期的余闲强多少。 余闲彻底收起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正色道:“范掌门哪里话,我等奉师门之命来此,是为与贵派携手抗击妖兽,区区虚礼过场本不重要,还劳烦贵派特地设宴招待,该惶恐的是我等才对。” 范掌门忙道:“不不,此乃本门应尽之礼,且不急于这一时,诸位一路劳累,宴后好好歇息歇息,出战安排可稍后再议。” 范掌门和余闲一边你来我往地客套一边走进宴席会场,其他人跟在后面。 “若论珍馐灵食,本门是定然比不上贵派的,不过本门另有特色之物。” 范掌门将手指向桌上,“这四季酒,在外面极是难寻,即便寻到,在醉仙霖以外的地界,风味都会寡淡三分。” 余闲眼眸一亮,道:“哦?想不到竟能品尝此等珍品,实乃我等幸事。” 众人依次落座,每个人面前除了明显是下酒菜的几碟灵食以外,均放了四只酒樽,每只酒樽中都盛满澄清的酒液,不仅酒香不同,灵气气息也有差异。 镜映容听到身旁的舒苹徽嘀咕:“还真是‘酒宴’啊。” 范掌门侧畔的一名长老出声道:“好叫诸位知晓,四季酒分别为春酌、夏禄、秋缥、冬堕四种酒,一次各饮一樽,合称四季酒。先饮哪樽后饮哪樽,全凭自己喜好,顺序不同,四樽饮尽后的回味便有不同。但要注意的是,饮四季酒过程中,酒力会叠加,倘若修为不足,产生了醉意,最好稍作调息,再饮下一樽。” 听到这话,本来兴致缺缺的舒苹徽一下来了精神,盯着面前的四季酒说道:“挺有意思的嘛。容容,你先喝哪个?” 镜映容思索着什么,没有立即回答,舒苹徽则迫不及待地端起盛有夏禄酒的酒樽,仰脖一饮而尽。 “哇——好喝!这酒还有刺激灵力运转的效果诶,我感觉我炼化灵气的速度增加了一些,不知道能够持续多久……喂霍师兄你不是?” 霍修茂本来正犹豫先喝哪一樽,听到舒苹徽的话语后,当即选了夏禄酒喝下,然后直接进入修炼状态。 舒苹徽无言地看着不放过任何修炼机遇的霍修茂,眼神中透出些许叹服。 余闲随意选了一樽,慢条斯理地喝着,嘴上跟范掌门交流兽潮的情报,目光不着痕迹地观察周围。 当她瞥见镜映容不知从哪儿拿出个大碗放到桌上时,她呛到了。 碎碎念的剧透+广告 昨天的断更有点特殊。 本来昨天的一章早就写好了,但是我自己看了一遍,给删了,重新写,于是断了。这是我第一次删掉写好的东西,之前都是裸更,写完就发,不考虑别的。 之所以删掉,是因为我觉得太拖沓了【虽然重写的也拖】,我当时想起,当初签约时,我给这本书定的目标字数是五十万到八十万,后来写着写着,感觉要一百万才能完结了。然而当我看昨天写好的那章时,别说一百万字,我怀疑一百五十万字都很可能打不住……太拖了我。 虽然看到这里的大家应该已经习惯本文平平淡淡朴实无华的风格了,但我还是想尽量紧凑一点节奏快一点。【←事实证明我也就想想。】 好了剧透一下。 …… …… …… boss不止兽神一位。 ========= 下面广告时间。 之前去百度无男主打广告的时候,看到一位友也在女频写书,书名《心有明月光》,无男主仙侠文,八十多万字了,我看了下第一章,文笔没问题的,更新也很稳定,书荒的盆友可以试试。 ———————————————————————————— 本条两天后删。 第二百四十二章 舒苹徽把目光从霍修茂身上移开,看回镜映容,发现镜映容身前不知何时放了一只大碗。 镜映容正将春酌酒倒进碗里,眼中含着好奇。 舒苹徽:“容容你在干嘛?” 镜映容:“把它们倒在一起。” “啊?”舒苹徽满脸迷惑,“为什么要倒一起?那还能喝么?” 镜映容:“因为我想知道,把它们混合起来,会是什么样的酒。” 说话间,她已经把四只酒樽里的酒全都倒了进去。 “没有毒,没有负面效果,能喝。” 话音刚落,碗中澄清的酒液忽然咕噜噜地冒起了小气泡。 镜映容“哦”了一声,道:“在融合了。” “……总觉得,有点危险啊……” 舒苹徽盯着气泡小声道。 正当两人等待四种酒液融合完成时,一旁突然响起巫曜宸的声音:“你喝得太急了?” 他话音带着点笑意,夹杂了看好戏和幸灾乐祸以及其它道不明的情绪在里边儿。 镜映容和舒苹徽循着巫曜宸的视线看去,只见尹雪泽面前的酒樽已经空了三只,而他端着最后一只酒樽正欲饮下。 听到巫曜宸的话语,尹雪泽冷冷瞥他一眼,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在这时肩头一抖,将要说出的话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嗝。” 三人:“……” 尹雪泽打了个酒嗝,旋即脸庞迅速漫上一层潮红,眼神变得迷离,端着酒樽的手也微微颤抖。 舒苹徽:“完了,醉了。” 尹雪泽皱起眉头,用力摇了摇脑袋。他运转起灵力,结果却是加速了前三樽酒力的叠加,调息效率没赶上酒力的叠加和发作,使得眼神有向呆滞发展的趋势。 舒苹徽看着眼皮耷拉下来、神情恍惚的尹雪泽,不禁捂着嘴偷笑。 巫曜宸伸出手在尹雪泽眼前晃了晃,尹雪泽迟钝地转过头来,呆呆地望着他。 巫曜宸:“我给你变个戏法。” 尹雪泽没反应,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已经醉到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巫曜宸随手一指自己的一只酒樽,一小部分酒液飞起来在他指尖凝成一颗小水珠,另一只手的指尖冒出一小簇金色的火苗。 “看好,酒和火相遇,会变成什么。”他忍笑说道。 尹雪泽的注意力被那簇火苗吸引,他本就跟巫曜宸相邻而坐,这下更是不自觉地靠近。 巫曜宸两只手食指指尖相触,火苗挨上了酒液凝成的水珠。 尹雪泽眼前猛地爆开了一大团绚丽的烟火,没有声响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耀眼的火光却把他吓得下意识往后一缩,然后茫然地眨着眼,像是完全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噗——” 舒苹徽竭尽全力憋住笑,身躯抖个不停,眼泪花儿都憋了出来。 巫曜宸也终于忍不住,只是他刚扬起嘴角,尹雪泽却突然有了动作。 残影掠过,一直被尹雪泽端在手里的酒樽瞬间空了。而巫曜宸顶着一脸酒液,笑容僵住。 酒水顺着下巴滴落,巫曜宸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泼了他一脸酒的人就身子一歪,直接趴桌上睡着了。 “……” “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舒苹徽把脸埋臂弯里发出抑制不住的笑声,另一只手在桌下使劲捶自个儿大腿。 围观了全程依旧淡定的镜映容给予了一句评价:“自作自受。” 说完后,她在巫曜宸无可奈何的目光里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另一边,从镜映容拿碗开始就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余闲,此刻只得扶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包括范掌门在内,场中不少醉梦峰高层人员频频看向镜映容她们几个,神色各有各的精彩。 范掌门打了个哈哈,道:“贵派的弟子都很有个性嘛。” 余闲:“是啊,管理起来太难了。范掌门您要管理醉梦峰上下这么多人,想必更是十分不容易?” 这话令范掌门有些受用,情不自禁地跟余闲倒起了苦水,余闲看似认真地应和着。 刚说了几句,范掌门忽地想起一事,指了下镜映容所处的位置,对余闲道:“你提醒提醒她,四季酒若是混在一起喝,化神境以下起码要睡上五……” 话未说完,许是气泡终于消失,镜映容在他的注视之下端起碗转眼喝了个干净。 范掌门:“……” 视野中,舒苹徽张口询问着什么,镜映容摇摇头,回答了几句,然后自顾自地吃起菜肴,丝毫没有醉酒的迹象。 范掌门转头问余闲:“此人不是元婴期么?” 余闲镇定自若:“她之前往酒里兑水了,您没瞧见,哈哈。” 范掌门半信半疑,然而他实在察觉不出镜映容修为上的破绽,便也只好接受了这个说法。 酒力消退后尹雪泽就醒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醉倒前发生了什么,盯着桌上空掉的酒樽一阵发懵。 巫曜宸忍了又忍才没笑出声,强行维持住若无其事的样子。 喝完四种酒的舒苹徽也有了几分醉意,晕乎乎地靠在镜映容身上,嘟囔道:“霍师兄太拼了……这样不就完全体会不到酒本身的妙处了嘛……” 霍修茂每喝一樽,都要停下来修炼,直到酒液带来的特殊效果退去,才喝下一樽。 等他喝完四季酒结束修炼,酒宴也接近尾声了。 余闲和范掌门准备换个地方商议出战事宜,范掌门命一名亲传弟子带镜映容她们去住处休息。 舒苹徽本想拉镜映容在醉梦峰山门里到处逛逛,最后考虑到特殊时期在别人地盘表现得太闲散会影响宗门形象,便打消了念头。 一天后余闲回来了,她把几人都叫到自己屋里,接着将一张图卷铺到桌上。 “醉梦峰遭到攻击的是封阆郡一带,因地形之故,这一小股兽潮分支在经过另外两个门派的辖地后逐渐收拢,现在集中在封阆郡的北面,醉梦峰派出的人也主要是在北面迎击。” 余闲边说边用手在图上划动,指出兽潮的覆盖范围和进攻路线。 霍修茂:“那我们是否要去封阆郡以北和醉梦峰的人汇合?” 余闲摇头:“不,我们要和单独的一队醉梦峰弟子绕到兽潮后方,他们负责彻底切断这股分支,而我们——” 她曲起指节轻敲图卷。 “给它们来个后院起火。” 第二百四十三章 按照商定出来的计划,余闲等人要和醉梦峰派出的一队弟子一同启程,穿过被另外两个门派放弃的那部分辖地,绕到兽潮分支的大后方。 醉梦峰派出的这支队伍有二十余人,带队的是一名亲传弟子,名叫冉魁,元婴修为。 两支队伍碰面时,有范掌门在旁,场面尚算一团和气,余闲和冉魁说着客套话,其他人则互相观察打量。 相较于镜映容她们几个衣饰上的风格迥异,除了身份令牌压根看不出出自同门,醉梦峰弟子的服饰风格却是趋向统一,大体上潇洒干练,且每人腰间均是别了一只大葫芦。冉魁的葫芦比其他人的更精致些,隐隐有宝光闪动。 等动身离开山门后,醉梦峰一行人顿时和余闲等人拉开了距离,虽然是齐头并进,双方却泾渭分明。 舒苹徽看了看对面的人,说道:“他们好像对我们有意见。” 霍修茂:“不用理会。” 舒苹徽:“你这话该对尹雪泽说。” 尹雪泽一脸不耐烦,时不时瞪一眼对面。 霍修茂:“……已经是他们能坚持的最大速度了,尹师弟你忍忍。” 双方以御器飞行的方式赶路,冉魁的队伍里有好几个筑基期弟子,凭阵法造诣成为此次行动不可或缺的人员,虽然是让金丹弟子带着飞,但仍不可避免地拖慢了行进效率。 更何况,就算没有他们,冉魁队伍的速度也赶不上余闲这边。 听到霍修茂的话,尹雪泽哼了一声,不过总算是忍住了没继续瞪醉梦峰的人。 醉梦峰那边,冉魁近侧的一名弟子不满地说道:“太初观就来这点人,能有什么用?” 他音量不小,此言一出,登时引来好几个人的附和。 也有人道:“知足,他们那个领队不是返虚境嘛,放我们宗门都能当个地位举足轻重的长老了。” “可一个返虚就带一个元婴和四个金丹,连化神修士都没有,也太糊弄人了,太初观分明是把援助当成锻炼弟子的机会,压根没把我们的困境放在眼里。” “有人来就不错了,别抱怨,抱怨也没用。” “说几句也不成?怎么来的不是无锋剑派……” “别说废话,专心赶路。” 冉魁突然发话道,伴以一记眼刀。正在交谈的两人顿时噤声,面有讪讪之色。 冉魁转过头,朝余闲那方看去,径直迎上镜映容的视线。 刚才两名弟子对话时,那姿容绝世的女子一直望着这边,那两人浑然不觉,冉魁也是因为偶尔偷瞄对方才无意发现。 出于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和余闲都暗中张开了无形屏障,以免己方人员的口头交流被对面听去。因此他并不确定,对方的注视是因为听到了那两人的话语,还是一种巧合。 对上冉魁暗含试探的眼神,镜映容面不改色,冲对方点了点头后就收回视线,把脸转向另一边。 冉魁只好放弃。 镜映容看向巫曜宸,问道:“你的灵力出问题了吗?” 今天一直没说话的巫曜宸愣了一愣,无奈地道:“不愧是镜师姐……我快要突破了。” “哈?!” 发出这个声音的是带队飞在最前头的余闲。 不仅是余闲,同队其他人全都看了过来。 舒苹徽:“你要突破到元婴?现在?” “可以是现在,也可以再等等,我在压制灵力。” 巫曜宸神色还算轻松,但瞳孔中时隐时现的金芒就像在云中挣扎的太阳,想要冲破束缚光耀四方,却被强行压抑和阻挡。 余闲:“你能憋多久?” 巫曜宸沉吟片刻,道:“一个月左右,但是这个状态,战斗时我不能发挥全力。” 余闲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我记得你没有转修功法,练的还是你们帝熔族的《大日玄阳真经》对?” 得到巫曜宸肯定的答复后,她接着道:“是这门功法就好办了。你憋住了,到了时机我让你突破你就突破。” 巫曜宸一笑:“但听师姐安排。” 余闲:“趁此机会你多凝练几遍灵力。诶,舒师妹你这表情,该不会你也要突破了?” 舒苹徽摇摇头:“我没这么快。”她顿了顿,接着小声道:“我就是想起了我小时候内急到处找不到茅厕的事。” 巫曜宸:“……” 一段时间后,两队人进入了被遗弃的辖地区域。他们即将飞越一条山脊,山的另一面就是城池坊市等人族聚居地。 飞临山脊上空时,舒苹徽皱了皱眉,手在面前上下挥动,似乎想驱散什么,道:“什么味啊,好难闻。” 其他人显然也闻到了空气中的异味,一个个眉头紧锁,冉魁的队伍中好些弟子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只有镜映容神态如故,不光是不受影响,更多的是早有预料。 当越过山脊,两队人沿着山峦降下高度,异味陡然浓烈起来,像是大量活物腐烂和烧焦后的气味,腐臭、腥臭、酸臭、焦臭等各种臭味混合成令人无法忍受的恶臭。 然而,比起气味,展现在眼前的场景对众人造成的冲击更加巨大。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呆滞地看着前方的炼狱。 曾经繁华的城池已成废墟焦土,遍地瓦砾浸润在发黑的血迹之中,人的残躯随处可见。宽阔的街道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盖因上面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那层泥浆本来应该是红白相间的鲜艳色彩,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发黑发青,涌动着星星点点的白——那是蛆虫在享受它们的盛宴。 这种泥浆分布在城池各处,城外也有,城门处尤其厚重。泥浆其实碾得没那么细腻,于是很容易在里面看到断掉的手指、白生生的骨茬、一缕一缕的青丝还有看不出原色的衣裳等等物体。 也并非所有居民都被踩踏成了肉泥,比如离两队人最近的那片角落,就有几百具尸体堆叠在一起。他们的头颅被掏开大洞,胸腹被破开,脑浆和内脏不翼而飞,四肢多被扯断,肉片和碎骨落得到处都是,旁边焦黑的树枝挂着不知谁的肚肠,远远一望,倒是显得繁茂。 fp 第二百四十四章 “呕——” 冉魁队伍里传来了阵阵干呕声。 先前越过山脊时,冉魁和余闲就解除了屏障,因此干呕声也被余闲这边的人听见,但没有人对此作出反应,因为他们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在场之人,任谁手中都有不下十数的人命,但除了某人,谁也没有见过这般惨烈的场景,不是几百人几千人几万人,而是几十上百万人被践踏被咬食被屠杀,残存的血肉白骨与残垣断壁构成了宛如炼狱的景象。 在某种无法言明的情绪的驱使下,两队人没有重新升上高处,而是缓慢地从废墟之上飞过。 他们更清楚地看到了更多的凄惨细节。下半身被啃噬殆尽的紧抱无头幼童的母亲,不知在死前是否看到了幼子头颅被咬下的情景;砖瓦下两只十指紧扣的断手,似乎还在诉说已随生命消逝的情谊;焦如木炭的躯壳横亘在地,腐朽不堪的内脏摊在腹上淅淅沥沥地淌着黄水,能够想象它们刚冒出肚腹时是怎样的红粉鲜活有如熟透的果肉;被断裂的梁柱所穿刺的身躯,右手高举着伸向天空,直到最后一刻都在乞求救赎。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失去原样的肢体,覆盖了白花花肥嫩嫩的蛆虫,还有一层又一层绿眼蓝背的蝇虫盘旋其上。 哗啦! 众人行经之处,一堆建筑残骸中突然钻出一只肥硕的兽影,它圆溜溜的眼睛警觉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嘴里叼着半颗头颅。 当众人循声望来,这只足有两丈来长的妖兽身躯一动,滑溜地蹿进了另一堆倒塌的建筑。一团烂泥般的物体从那半颗头颅中掉出又被它的脚爪踩烂,还掉了一颗眼球,像漏水的囊袋般干瘪地贴在地面,随后被一只俯冲而下的鸟类叼走。 仍处于心神震颤状态的众人,谁都没想起斩杀那只妖兽,直到另一处一只更大的妖兽衔着半具尸体爬上一堆冒着烟的废墟,发现众人后果断甩开尸体对众人发起攻击,众人这才纷纷回神。 数道术法同时击中妖兽,这只修为只有二级的妖兽瞬间死得不能再死,兽躯化作齑粉,连到底是死于谁之手都分辨不出。 “都是……住在此地的凡人么?” 霍修茂失神地问道,嗓音干涩喑哑,近乎自言自语。 一时间谁也没能回答他。 数息的寂静后,终于有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也有修士,但都被吃了。” 镜映容袖袍一拂,远到众人无法以目力看清的地方飞来了遮天蔽日的一大团黄色黏液。黏液散发出惊人的酸臭,令其他人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段距离。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黏液从中间剖开,把截面展露给众人。 他们看见了难以计数的人骨,以及一件件黯淡无光的法宝。 镜映容声线平淡:“涂阴虫只食血肉,所以吐掉了骸骨。大部分妖兽会将修士的骨骼一同食用,少有浪费。这里面还有少量完好的储物器具,你们要……” 她突然止住话语,因为冉魁队伍里有人吐了,不是干呕,是真的吐了,虽然什么都没吐出来。 余闲勉强挤出一丝笑:“镜师妹,你赶紧把这东西放回去。” 镜映容“哦”了一声,剖开的黏液重新合拢融为一体,飞回原处。 舒苹徽:“几乎没有战斗的痕迹,也没见到多少妖兽尸体,说明是一面倒的杀戮……可是这种规模的辖地,不可能没有高阶修士坐镇啊。” “高阶修士大概是得到宗门准许后第一时间跑了,”余闲语气复杂,“知道他们是直接放弃了这里,但没想到真就放弃得这么干净利落……只留下不知情的低阶修士和凡人,估计是兽潮冲到大门口了才反应过来。” 霍修茂涩声道:“如果他们能稍作抵抗,也不至于……死这么多……至少,尽可能带走一部分凡人……” 余闲深深地看他一眼,道:“贸然带走凡人引起骚乱,让太多人涌出城,那怎么确保妖兽不会一路追来呢?” 霍修茂一愣:“他们是……” “他们留下了足够的‘口粮’,”余闲转身扬臂一指众人来时飞越的山脊,“你看,妖兽在这里尽兴了,就没有选择翻山越岭,而是顺着地形去了封阆郡。他们赌对了,不是吗?” 所有人俱是沉默。 “走。” 余闲拍拍霍修茂肩膀,又冲冉魁颔首示意,然后继续向前飞去。 她边飞边靠近了镜映容,轻声道:“镜师妹,老实说,刚才有那么一会儿,我怀疑你不是个人。” 镜映容:“……为什么?” 余闲:“见到这种情形,你都没有作为人本能的触动。你看那些惨象的眼神,我觉得,就跟看石头一样。” 镜映容:“都是和我没有关系的人。” 余闲:“分得这么清楚,活得越久越理智?” 镜映容想了想,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道:“或许和年岁没有太大关系。” 余闲看了看她,转开视线,目视前方,唇边有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横穿过这座城池后,一路上两队人又陆续看到了许多惨遭兽潮蹂躏的村庄和小镇。不过因为一开始受到的冲击太过巨大,后面再看到这些小规模的惨状,众人就平静很多了。至于那些流连废墟的零散妖兽,他们没有多管。 没多久,飞在最前头的冉魁和余闲同时停了下来,后面的人跟着停住。无人开口询问原因,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到,前方狭长的山坳中,成群结队妖兽汇成一条浑浊的河流,不断涌向前方。 众人望不见妖兽的来处,但都知道,它们的去处是封阆郡的北面。 “呼,差不多可以准备动手了。” 余闲搓搓手,提起巨斧反手扛到了肩上。身后的霍修茂等人也作出了战斗之势。 冉魁愣了愣,道:“余道友不必着急,这一段妖兽分布较为集中,不利于我等作战。我等再往东走一截,那里妖兽相对较散。” 余闲嘿嘿一笑,道:“没事儿,择地不如撞地,我看这儿就挺好。” fp 第二百四十五章 见冉魁仍是满脸不赞同的神色,余闲收起嬉笑之态,正色道:“冉道友你且放心,我不会拿自己师弟师妹的性命开玩笑。此处妖兽集中,等于缩小了攻击范围,更方便你们将其切割隔断,也有利于你们及时撤离。” 冉魁稍加思索,道:“道友所言不无道理,但在此处,万一有高阶妖兽藏于兽群中突起发难,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余闲摇摇头,望着前方行进的兽群,道:“我刚才已经用神识查探过,至少在我神识的极限覆盖范围以内,没有七级以上的妖兽,连五级六级的都在少数。” 冉魁闻言仍有些犹豫,余闲见状又道:“这样,你们动手时,我随行一侧,即使发生意外,我也能及时出手救援。他们就不用跟了,以免打草惊蛇,如何?” 冉魁:“有余道友为我等护持,自是不用担心。但是,以此处妖兽的集中度,我等无法分而困之,唯一的办法是构筑出一整块‘雾锁’,直接隔断它们路线的一截。” 余闲:“那岂不是更好?雾锁一成,我们立即动手清场,然后你们布置阵法。如此一来,也许在此地就能彻底切断这条兽潮分支。” 冉魁面有难色:“好是好,不过……要构筑出此等范围的雾锁,凭我等之力,虽能勉强办到,能维续的时间却十分有限。” 余闲:“多长时间?” 冉魁:“最多九十息。” 余闲:“你们布成阵法要多久?” 冉魁:“若要达到初步困住大部分妖兽的程度,至少七十息。只要能完成这一步,之后可以慢慢填补漏洞,提升阵法等阶。” “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只有二十息的时间。” 余闲摸摸下巴,转头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人。 “差不多够了。”她下了结论。 冉魁嘴巴半张。 余闲:“雾锁不会对我们起作用?” “不、不会,但凡饮过四季酒中的任何一种,都不会被雾锁影响。”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去跟他们说一下。” 眼见余闲转身去到另一边和同队之人交谈起来,冉魁叹了口气。 他身后的同门满怀愤懑地道:“话说太满也不怕丢人,妖兽又不是木头桩子任他们打,只一个人修为高有什么用,就靠他们几个,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包圆?” “他们当然不担心了,保住命就行。可我们到时候多半要浪费布阵材料,那些材料宗门花了大力气才凑齐,本来就没几套……冉师兄,要不再跟他们说说?” 冉魁将腰间的葫芦拿在手中,道:“不必了,要是这次失败,正好挫挫他们的锐气,下次他们就不会托大。要是成功,那自然更好。” 他这般发话后,其他弟子便将怨言全部憋回了肚里。 两队人部署完毕后开始行动。除了那几名阵师留在原地,冉魁的队伍先行动身,余闲随行。 冉魁一行人隐匿身形气息,来到兽群近处。每个人俱是取下腰间葫芦,仰脖大喝一口,运转灵力,而后张口一吐—— 一股酒香倏忽漫开,浓浓白雾从他们口中涌出,迅速朝兽群席卷而去。 白雾在靠近兽群时速度放缓,宛如普通的山间雾霭一般轻柔地蔓延开来,层层薄纱似的飘荡在山坳中。 没有高阶妖兽在场,以低阶妖兽为主要构成的兽群未能发觉异样,只当是寻常山雾,继续闷头前行。 不一会儿,当白雾填满了大半山坳,身处白雾笼罩范围的妖兽一只只都像喝醉了般,动作变得迟缓,似乎连方向都不太能分辨得清,你挤我我挤你,飞在上方的妖禽也越飞越低,摇摇晃晃地胡乱盘旋。 白雾之外,走在前头的妖兽几乎浑然不觉,即便有注意到的,也同样当是山中起雾。走在后头的妖兽面对前方可见度极低的浓雾,表现出了些许迟疑,大多止步不前,想要等浓雾散去。 冉魁等人葫芦中的液体均已消耗一空,人人神情萎顿。冉魁疲惫地对余闲道:“雾锁已成,还请速战速决。” “辛苦辛苦。我送你们撤退。” 余闲话音一落,径直以灵力裹住他们一行人将其带离。冉魁正要开口拒绝,就见眼前几道流光掠过,冲进了白雾笼罩之地。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道黑芒。尹雪泽整个人如流星砸落,墨狱神枪扎入大地,漆黑火焰熊熊燃起,以神枪为圆点,迅猛无比地向四面八方扩去。火焰过处,妖兽连嚎叫都未发出,就被烧得尸骨无存。 白雾虽浓,醉梦峰的人因其功法缘故,都能将雾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当他们看到那转瞬就抹杀上千只妖兽并且仍在蔓延的恐怖黑炎,不禁目瞪口呆。 不知是谁喃喃出声道:“这是金丹……?” 仿佛与地上的黑炎相对应,半空中下起了金色的火雨。辉煌壮丽的雨丝成了无数妖禽的催命符,纵然仅是一片羽毛尖尖沾到一丝,整具身躯瞬间就会燃成一颗漂亮的火球。 金铃声动,清脆铃音如仙乐悦耳,却令数不清的妖兽眼耳溢血,尚且来不及挣扎,兽躯就爆成了团团血沫。丝丝缕缕的血色渗入白雾之中,平添几分诡异凄艳。 还有凌厉刀光,分化出成百上千道刀影,每一道都精准命中一只妖兽的要害,刹那间收割走无数妖兽的性命,留下血流成河的遍地尸身。 白雾将一切灵力波动和声响都隔绝在内,包括血腥气也未有传出。白雾中的妖兽数量飞快减少,几乎能够确定,二十息时间完全是绰绰有余。 醉梦峰弟子们的表情从震惊到麻木,心情已无法以语言来形容。 余闲站在冉魁身侧,道:“看来是用不着我上场了。” “难怪余道友胸有成竹,是我小看了贵派弟子。”冉魁说道。 余闲:“真是巧了,我也低估了他们。” “……” 冉魁看了眼眉飞色舞的余闲,抬手指向某道身影:“照此说来,这位镜道友,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与使出各种群体性攻击手段横扫兽群的四人不同,镜映容独自戳在白雾的后方边缘处,银光闪闪的云罗绕着她飞舞,便是在浓雾中也格外醒目。 虽然后头的妖兽大多在等雾散,但也有小部分妖兽无所顾忌地进入浓雾。而这一小部分妖兽刚一进来,就被镜映容吸引,本能地向她发起了攻击。 于是镜映容就安静地戳在那儿,来一个杀一个,来一个杀一个…… 余闲干咳一声,道:“她么……还是别大用比较好。” 冉魁听得不明所以,但很显然他没办法从余闲那里得到答案了。 在起点书评区放了一个答疑贴 被我置顶+加精了,很好找,大家以后如果有作品相关的疑问可以去那个帖子里提。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仅过了十二息,白雾笼罩范围中的妖兽就无一幸存。 除了镜映容仍留在原地一个接一个地杀陆续涌入来的妖兽,另外四人都及时退出,将场地留给醉梦峰的阵师。 在退离时,巫曜宸顺手放了把火,将遍地妖兽尸身烧净,算是打扫了场地。 醉梦峰阵师进入雾锁。每人怀里抱有一只酒坛,酒坛开封后,或清爽或甘醇或幽雅的酒香逸散开来,坛口上方隐隐幻化出不同幻象。 镜映容看到他们以酒液为媒介布置阵法,眼里浮现出些许好奇。 九十息将尽,阵师终于初步完成了阵法。其中一人过来通知镜映容,镜映容便和他们一同从白雾中出来,与其他人汇合。 当雾气散去,原本是山坳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望不见边际的宽广湖泊。湖水波光粼粼,揉碎了天光云影,令人观之心旷神怡。 面对这处凭空出现的湖泊,后面的众多妖兽俱是茫然了一阵,接着,有几只妖禽试探性地从湖泊上空飞过。 这几只妖禽的身影在无数视线中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但是很快又重新出现。它们飞得忽上忽下,左右摇摆不定,就像人神志不清时的状态一样,临到岸时力竭坠地,却是呼呼大睡起来。 兽群中出现了一丝骚乱,而后,一只三级妖兽冻血蟾蜍跳出兽群,猛地跃入湖中。 冻血蟾蜍在水里跳跃前行,一个起落便达数十丈之远,不一会儿就远离了岸边的兽群。它继续跳跃,目之所及尽是水色无穷,不知不觉中有些晕晕乎乎,只知道一味地往前蹦,蹦着蹦着,不知为何,它竟然又看到了先前的兽群。 然而此刻它已经无暇多想,跳上岸回到同伴身边后就昏睡过去。 兽群骚乱更甚,又有几只胆大的妖兽下到湖中御水而行,结果全都莫名其妙地转了回来。 没有高阶妖兽领导的兽群这下畏惧之意顿生,齐刷刷地远离湖畔,对这片诡异的湖泊望而却步。 低阶妖兽灵智有限,在面临此类状况时,若非必要,多会本能地趋安避危。对于它们中的绝大多数而言,前方并没有特别吸引它们的事物,它们原本只是无意间成了这一小股兽潮分支的一份子,可以说是盲目地跟随同伴,并没有非前进不可的理由。 因此,在这等情况下,很多妖兽退缩了。 妖兽一只又一只地掉头返回,除了依旧不死心试图穿过湖泊,和停留原地观望的一小部分,大部分妖兽都选择沿原路返回。 更后头的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的妖兽,见到从前方折返回来的妖兽,虽然困惑不解,但就像它们稀里糊涂地跟着来一样,稀里糊涂地就跟着走了。 至于已经走在前头的妖兽,根本没有察觉到后方的异变。只有队伍末尾的一批,发觉身后空空荡荡没有同伴跟随,顶多有些迷惑罢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太初观和醉梦峰两队人,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舒苹徽:“这么一来,进犯封阆郡的妖兽总量就不会再增加了。话说那个湖,是阵法生出的幻象?” 冉魁正要回答,忽听一个饱含疑惑的声音道:“哪个湖?” 众人齐齐向发出疑问的人看去。 镜映容茫然地回看他们。 舒苹徽诧异道:“容容,你看不到那儿变成了湖吗?很大的一片湖啊。” 镜映容摇摇头。 舒苹徽:“那……那些游水的妖兽,在你眼里,是在干什么?” 镜映容:“在爬。” 舒苹徽:“……” 镜映容:“我只看到,它们在山里转圈,最后转回。” 舒苹徽:“……诶?” 冉魁轻咳出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道:“这个阵法尚未完善,超过一定修为,就会自动看破,相当于视其为无物。比如,余道友想来也是看不到那片湖的。” 自镜映容开口起就低下脑袋以手支额仿佛头疼的余闲,闷闷地道了句:“嗯。” 冉魁看向明面上只有元婴修为的镜映容。 “镜道友……” 他欲言又止,看了看太初观一方的其他人。 余闲抬起头刚要帮镜映容找补,就听四道不同的声音分别道: “她跟我开玩笑呢。” “她修炼了秘传瞳术。” “她天生体质特殊。” “她胡扯。” 余闲:“……” 余闲看起来头更痛了。 冉魁这位醉梦峰亲传弟子自不是蠢人,事已至此心里基本也有了数,当下打了个哈哈,道了声“原来如此。”,随即果断转移了话题:“余道友,为防妖兽绕行和高阶妖兽突至,我等要留在此处全力完善和扩展阵法。支援封阆郡一事,就有劳你们了。” 余闲乐得有台阶下,道:“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你们多加小心。” 两队人就此分别,冉魁带人去阵中忙碌,余闲等人则沿着前头兽群的移动方向追去。 没过多久,他们追上了浩荡兽群被切断的尾端,不过并未立即动手,而是以比兽潮更快的速度赶路。 “一般来说,这种兽潮分支的形成,至少要有一两只高阶妖兽带头。范掌门给我的消息是,封阆郡那儿出现过一只八级和一只九级妖兽,这点倒是合理。不过我看兽潮在那两个门派的辖地上肆虐过的痕迹,有点怀疑不止如此。” 余闲随手放出一道闪电将飞在他们前面的一只六级妖禽轰杀成灰,同时这般说道。 霍修茂:“所以余师姐你的意思是,先到封阆郡的兽潮后方观察形势,看看有没有潜藏的高阶妖兽,再行制订作战计划?” 余闲:“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巫曜宸:“会不会有十级妖兽?” “不会,”余闲不假思索地道,“醉梦峰在封阆郡的高端战力只有一个返虚四个化神,要是真有十级妖兽,他们早玩完儿了,哪坚持得了那么久。” 巫曜宸一愣:“一返虚四化神,竟然不能占到上风?” 余闲瞥他一眼:“巫师弟,你当是本门的返虚和化神修士啊?” 巫曜宸:“……” 第二百四十七章 昆煌宗。 眼尾生有青金色艳羽的男子坐在昆煌宗宗门大殿屋顶,嘴角带笑,悠然自得地眺望远方天际。 倒映在他眼眸之中的并非蓝天白云,而是充斥天地的沙尘暴。 整片大漠已有大半区域被沙尘暴笼罩。也许称其为沙尘暴不太合适,因为风暴中黄沙只占了半数,另外一半,则是数之不尽的飞蚁。 这些渺小的生灵凭借庞大的数量在大漠掀起狂风,进而卷起黄沙滚滚,于是便形成了铺天盖地的沙尘暴。 至于地面,更是没有沙蚁以外的任何活物。寻常野兽的生命痕迹被通通抹去,妖兽要么逃出大漠,要么同样变成了沙蚁的腹中餐,就连植物,也都不见了踪影。 沙尘暴中,有憧憧黑影时隐时现,那是沙蚁中发生了某种异变的个体,它们的体型比普通沙蚁要巨大得多,还发展出了不同的神通。 放眼望去,除了仅剩的且正在被沙蚁侵占的小部分区域,大漠中便只有在昆煌宗的山门,还能看见头顶的一方晴空。 男子遥望天际的闲逸姿态,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但他笑容里隐含的深意,又表明事实并非如此。 他在看,或者说,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间,一抹寒芒在他眼底乍现。 寒芒出现的刹那,男子指尖一动。 呛! 金铁交鸣声响彻天穹。 天幕下,一柄秋水长剑斩在了一枚亮蓝色的羽毛上。 长剑与羽毛的相交处,一圈透明波纹瞬间荡开,直至千里之外。所过之处,飞蚁形成的沙尘暴无声湮灭,天地为之一清。 男子朗声长笑,飞身而起,凌空立于长剑对面,道:“千年未见,伍长老,您老的精神头还是这么好。” 长剑后方徐徐浮现出一道人影。此人鹤发童颜,眼神炯炯,锐利如剑。 “楚苍,果然是你!”伍长老直视男子,冷冷道。 兽皇楚苍,笑容不减地回答道:“哦?您老这是早有猜测?还是说,无锋剑派推测是我,所以特意把你派来?” 伍长老重重一哼,道:“你不必知道。今日,你要么率手下离开此地,要么,把过去欠的命债,一俱还来!” 楚苍像是被逗乐了似的,笑个不停:“伍长老啊伍长老,就算你修炼的‘戮魔剑’在先天上克制我,但你也未免过于自信了?” 言及此处,他笑声渐歇,以嘲讽的口吻说道:“你要真有那么大能耐,当初又怎会让我毫发无伤地逃了呢?” 伍长老不为所动,只眼神更锋利几分,道:“废话少说,既然你要找死,我成全你!” 秋水长剑吐露锋芒,先前抵挡了长剑一击的羽毛顿时变作两半。伍长老握住剑柄,正要施展下一式攻击,却听楚苍道:“且慢。” 伍长老动作停顿。 楚苍:“虽然很想领教您老在剑法上的进步,无奈我有重任在身,所以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出招了。” 他垂下眼,示意伍长老看下方:“你看那儿。” 伍长老垂目一瞥,登时愣住。 昆煌宗山门中的一块空地上,不知何时集中了数百名昆煌宗弟子。这些弟子双膝跪地,头颅低垂,露在衣领外的后颈皮肤上,均有一枚羽毛纹路的青蓝色印记。 楚苍悠悠道:“我这项神通,你应该认识?这些人的生死,可就在我一念之间了。你在这儿出手一次,我就杀他们中的十个。” 话音落下,不见他有何动作,那些弟子中,忽有十人后颈上的印记光芒一闪,下一刻,这十个人的身躯就像失去了支撑一般,软软地歪倒一旁,眼看是没了声息。 “这是方才你对我动手的那份。” 楚苍笑得戏谑。 伍长老目眦欲裂:“你!!!” 他手中长剑直指楚苍眉心,剑尖寒星凝聚,杀意与怒意喷薄欲出。 楚苍夷然不惧,笑道:“背叛你们人族的,也就此派掌门一个,他门下的这些弟子,可都是无辜的。你们无锋剑派自诩正道侠义,难道你忍心害死他们?” 伍长老胸膛急剧起伏,气得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低头凝视那些跪地垂首的昆煌宗弟子,尽管看不清面容,却从他们的身影中看出了一种绝望与麻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剑一点一点垂下,然而蓦然间,他想到了什么,重新将剑指向楚苍。 “要给这么多人种落羽符,绝非几日能成……你早就知道来讨伐你的会是我无锋剑派?!” 伍长老怒视楚苍,质问着,“是谁告诉了你!” 楚苍笑而不答,同时瞥了一眼周围。 两人交谈的同时,原本被透明波纹扫荡出的千里清明被更远处的沙蚁回填,此刻已经差不多要恢复原样了。 见状,楚苍心情更好,语声轻快地道:“伍长老,你下次多带几个人来或许会好些。不过前提是,你这次要能回得去。” 他身后忽然展开一对以青色和蓝色为主调的华美羽翼。羽翼一扇,顿生数股飓风,狂猛的气流夹杂着丝丝彩光,就像风有了颜色。 飓风从四面八方袭向伍长老,伍长老长剑一扫,简单到堪称朴实的动作,却似有天地至理蕴含其中,瞬息间斩灭了所有飓风。 楚苍哈哈大笑:“你又杀了十个!” 伍长老悚然惊觉,然而为时已晚,下方跪着的昆煌宗弟子中,又有十个人失去了生命。 “混账啊啊啊啊啊!” 伍长老厉声怒吼,楚苍笑声更狂,再度扇动羽翼,更大规模的飓风出现。 但是这一次,伍长老不敢再以攻代守,只敢以剑气环绕身躯挡住飓风,同时有了撤离之势。 飓风触及剑气,虽被剑气消泯,那丝丝彩光却有一部分穿透了剑气,附骨之疽般附上了长剑剑身。 伍长老脸色一黑,坚定了暂时撤退的念头。但是,他所修炼的剑法,比起进攻,在逃遁上显然是短板,一时半会儿很难摆脱困境,更何况,楚苍还没有拿出全力。 眼看又一次攻击来临,伍长老心念急转,思考如何在不出手反击的情况下离开此地。法宝被彩光所污,再拖下去只会越发对己不利。 楚苍好整以暇地看着,虽然放了狠话在前,但他眼眸深处,仍有挥之不去的忌惮,许是担心逼急了对方,他迟迟没有真正地下杀手。 正当这时,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神色一动,仰首望天。 一轮烈日高悬,阳光异常刺眼,甚至令身为兽皇的他有了片刻眩晕。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楚苍心神恍惚的一瞬,一只金焰凝成的三足妖禽从沙尘暴中冲出,在飓风的包围下生生烧出一条通道,掠走了伍长老。 楚苍回过神时,只看到了消失在漫天黄沙里的金色焰尾。 他发出一声轻哼,道:“巫韶……” …… 伍长老站在如有实体的三足妖禽背部,对身前那赤发金瞳的女子拱手道:“多谢巫族长仗义出手。” 巫韶道:“伍长老无需言谢,就算我不出手,你也能够脱身。” 伍长老:“但那样难免会造成更多昆煌宗弟子牺牲。” 巫韶没有答话。 伍长老沉沉一叹,查看起自己的长剑,神情凝重。 巫韶蓦地道:“对于楚苍,伍长老接下来有何打算?” 伍长老无奈道:“只能先禀报掌门。唉,本来计划杀他个措手不及,即使不能取他性命,也要将他逼离昆煌宗,哪料到他竟事先得知了消息,作出了那等丧心病狂的筹备。问题是,如今本门为应对兽潮,已没有多余的高端战力,否则我也不会独自前来。” 巫韶:“可否考虑和太初观联手?” “万万不可!” 伍长老拒绝得斩钉截铁。他眉头紧锁,眼中浮现浓浓的反感。 “太初观那帮子人,绝不会在意昆煌宗门人弟子的性命,他们向来都是这副德性!” 第二百四十八章 封阆郡以北。 北面的城墙早已坍塌,将兽潮和人修两方隔开来的,是一道“白雾”壁障。 醉梦峰门人以数十人为一队,无数支队伍筑成一条封锁线。几乎每个人都在重复同一个动作,那就是喝一口葫芦中盛装的液体,吐出一股白色浓雾,白雾吐尽,再喝液体,这般循环往复。 自他们口中吐出的白雾,有的化作刀剑斧钺等各种兵器法宝,有的化作手执武器的模糊人影,有的化作不同种族的妖兽虚影,有的没有形态上的变化,却暗中削减了所接触的妖兽的战斗力。 各种形态的白雾拥挤在一起,远望之下便如同一道坚厚的雾之高墙,而雾墙外部便是汪洋般的兽潮。兽潮每时每刻都在冲击雾墙,白雾化成的事物同样在反击兽潮,双方的交接处时时刻刻都在绽放血色花朵。前面的妖兽一排排倒下,尸体被同伴或吞食或踩成烂泥,后面的妖兽无缝衔接涌上。雾墙也是如此,靠前的白雾拟态不断被击溃轰散,后面又有新的拟态加入进来。 醉梦峰这边,一旦某支队伍中超过半数的人耗尽灵液,就会发出信号,让一支新队伍代替,退下来的队伍则去到安全处调息恢复。兽潮那边,则有源源不绝到来的妖兽作为补充。 按理说,双方眼下的形势应该是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战局相持不下。 但实际上,战线是在缓慢地朝醉梦峰一方移动。换句话说,醉梦峰处于较为不利的状况,正在一点一点后撤。 原因很简单,一是由于妖兽数量在渐渐增加,二是由于人手有限,恢复的速度赶不上力竭的速度,长老也好弟子也罢,都是越来越疲惫。 以上种种,是余闲一行人在远处观察一段时间后得出的情报。 他们此刻正处于兽潮的侧后方,这里恰好有一截悬空凸出的山崖,余闲便在山崖下的山壁上挖了个洞,几个人暂时躲在洞里。这个地方既方便居高临下地观望态势收集信息,又方便隐藏身形——虽然那些闷头前冲的陆行妖兽不会注意到他们,但天上可还飞着许多妖禽。 洞穴深处,几人围坐在一起,中间的一小块空地上方,悬浮着一张光芒凝结的平面。 平面被一条弯曲的线分割为一红一白的两部分。红光的部分插着若干小旗,旗面上有着不同的妖兽名字。 “目前我们能发现的六级及以上的妖兽就是这些,因为分支被切断,基本上不会再有增加了。” 余闲说道。 霍修茂:“师姐你叫我们查探六级和六级以上的妖兽的信息,是为了让我们灭杀低阶妖兽时对它们有所提防?” 余闲:“谁说要你们灭杀低阶妖兽了?” 霍修茂一愣。 巫曜宸:“余师姐这么做的目的,是要我们把这些六级及以上的妖兽当作目标。” 余闲一指巫曜宸:“诶对!——低阶妖兽杀再多也没啥好处,收集材料都嫌浪费时间。要杀就杀有用的,根据你们的实力,斩杀六级和七级的妖兽,可以最大程度地获取利益。所以说,要以这些妖兽为主要针对目标,顺便消灭附近的低阶妖兽,不要随随便便到处狂轰滥炸。” “师姐英明!”舒苹徽举起拳头晃了晃,接着问道:“那不死虫和狭刀螳怎么办?” “先不管,我也没想到这俩居然合体了。” 余闲视线落在其中一支——应该说是两支小旗上,稍显苦恼地说道。 那两支小旗并在一起,分别写着不死虫和狭刀螳的字样,一为八级妖兽,一为九级妖兽。 舒苹徽:“师姐你能不能破开不死虫的防御?” 余闲:“破倒是能破,问题是它俩合体了,我要想对不死虫下手,就得进入狭刀螳的攻击范围,而以狭刀螳的速度,我到时就顾不上不死虫,不弄死不死虫,就很难弄死狭刀螳——总之就是棘手,大概需要考虑跟醉梦峰返虚修士的合作。比起这个,还有一件需要当先解决的事。” 她话锋一转:“我之前推测领头的可能不止两只高阶妖兽,到这里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但又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如果我的直觉没出错,那对方多半是藏了起来,你们有什么看法?” 舒苹徽:“既然是余师姐你都不能发现的高阶妖兽,那我们再去找估计也是很难找到了。要不然……想个法子,引对方露马脚?” 她这话启发了霍修茂:“之前尹师弟带来的那些阵旗,全部使用的话,能否惊动对方?” “说不好,就怕没引出藏着的那只,倒把狭刀螳和不死虫招来了。”余闲答道。 众人正自思索,镜映容忽然出声道:“此方天地灵气剧变,或许能引对方现身。” 余闲愣了愣,眼睛一眨,笑道:“镜师妹你这算是变相肯定了我的猜测对?看来这里的确是有暗藏的高阶妖兽。以高阶妖兽对灵气的敏感程度,天地灵气剧变,对方确实很有可能露出破绽,但是要怎么……嗯……原来如此。我本来打算用来当杀手锏的,啧。” 言语间,余闲和其他人的目光先后转向了巫曜宸。 巫曜宸:“知道了,我当诱饵。” 余闲:“就这么定了。” 巫曜宸:“师姐你但凡犹豫一下,我这做师弟的也不至于心寒。” 舒苹徽:“这充分体现了余师姐对你的信任。尹雪泽你说是不是?”她拿手肘顶了顶身旁的尹雪泽。 尹雪泽看了一眼巫曜宸,却是说了句:“太冒险。” 舒苹徽表情诧异。 霍修茂也道:“在这种危机暗伏的情况下突破境界,会不会太危险了,余师姐?” 余闲:“放心,有我在。况且又不是直接把巫师弟往兽潮里一扔就完事,还需要做一些准备,我会尽力把风险降到最低。” 余闲随即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镜映容正听得认真,忽地眼睫颤了颤,头微微侧向一旁,像是在倾听另外来处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了注意力,打断余闲的话语,道:“我有事,要暂时离开。” 其他人惊讶地看着她。 舒苹徽:“你要去哪儿啊容容?” 镜映容想了想,道:“回家。家里发生了一点事。” “啊?”舒苹徽呆住,似乎有太多问题想问但一时间不知道该问哪个。 余闲:“啥时候回来?” 镜映容:“具体时间无法确定,但不会太久。” 余闲摆摆手:“去去,回来后记得找我们。” “嗯。” 镜映容起身朝洞外走去。 走出洞口,撕裂空间的刹那,她听到余闲遥遥传来的声音: “方便的话,带点特产啊!” 第二百四十九章 星游岛。 极清簪所化的巨树伸出若干根柔软的根系,像以往那样把一堆成熟的灵植捧给镜映容。 “虽然只是小事,但我和御商量后,还是认为该告知你。” 极清簪说道,极御袍的灵识给予肯定的应声。 镜映容“嗯”了一声,往天外楼走去。 天外楼中,有一层是专司存放法宝的地方。就像存放典籍秘法的那层,这一层的诸多法宝原本并不属于空极道尊,都是他在悠久岁月中通过各种渠道得来,由于几乎派不上用场,是以放于此处。 下至下品地器,上至上品天器,常理来讲应该分门别类放置的众多高阶法宝,却是凌乱且散漫地漂浮在偌大空间里,完全没有整理过的痕迹,令人不禁怀疑当初它们被放进来后就再也没人管过了。 这些法宝中不乏生出器灵者,但均处于沉睡状态,凭法宝本能不间断地吸收外界能量。没有器灵的法宝,也能利用外界能量温养自身,但效率就要低得多,在没有人为干涉的情况下,需要经过极其漫长的积累,才有可能产生灵性,从而有资格进一步开启灵识,生出器灵。 通常说来,法宝自身品质越高,产生灵性的难度就越小。如果生来即是道器,那更是无需积累,许多道器在诞生后不久就能拥有器灵。 言归正传,极清簪告知镜映容的小事,就是指这一层中有一件法宝觉醒了灵识。 那是一件折扇样式的法宝,品阶为中品天器。它正漂浮在房间门口,一下又一下地触碰着门口的无形屏障,动作很轻,似乎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能否出去。 镜映容踏入房间,径直伸手朝折扇抓去。折扇本能地反抗,表面泛起蒙蒙微光,但没有起到任何效果,纤纤玉指毫无滞涩地握住了扇柄。 折扇挣了两下,没挣开,遂安静下来。 镜映容探出神识与之相触,一道模糊而生涩的稚嫩意念,传达到了她的神识中: “你……是……是……什么……有……我……是……” 尚未形成声音,仅仅是夹带在意念中不知所云的少许信息。 镜映容打开折扇,雪白的扇面绣有“天下第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她在记忆里搜索一阵,然后同样以神识将自己想要表达的信息传递过去。 “你名为‘绝一扇’,由始玄道君所铸,曾是观吉尊者所佩法宝。观吉尊者为筹炼丹材料,将你卖给纣彦州拍卖行,你在拍卖会上被人拍下,由此来到这里。” 十分简单的一段信息,绝一扇用了许久才消化完毕。 “我……是……绝一扇,我……观吉……是……是,主人?……我……记得……记得他……很久,和我……” 断断续续的信息通过意念传来,尽管仍是支离破碎,但已经能让镜映容理解个大概。 镜映容:“你对曾经的主人留有印象,说明那时你已经产生灵性了。” “主人……印象……我,不清楚……你……放开,放开我……” 绝一扇再次挣动,意念中流露出了抗拒的意味。 镜映容不觉意外,就像早有预料似的,一脸平静地走出房间,然后松开了手。 绝一扇化作流光飞出,悬在空中,初生的灵识肆意铺展开来,如饥似渴地吸收岛上的能量。 “自由……我……很强,第一……力量……绝对的……” 意念中的情绪波动越来越明显,仿佛渐渐涨起的潮水,越发高昂。 极御袍的声音在镜映容识海中响起:“又是个麻烦的。” 极焰珠:“又?” 极煞剑:“说你呢,上一个被它说麻烦的就是你。” 极焰珠:“诶?!” 这时,潮水满溢了出来。 绝一扇动了。 它对着下方轻轻一扇,一股清风徐徐送出。 看似柔和的清风中,蕴含了难以想象的破坏力,是足够瞬间抹杀一位化神修士的力量。而且这还是在没有主人的情况下,它自发的行动。 眼看这股清风要触及地面的灵植,覆盖了大半个星游岛的巨树树冠一抖,一道更加宏大的伟力横空而出,轻描淡写地将清风抹去。 绝一扇完全没有发觉这道伟力的存在,它就像一个拿到新玩具的顽劣幼童,兴奋地到处扇风。虽然因为那道伟力的缘故,它没能造成半点实质性的损害,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兴致。 极清簪:“镜子,不用管么?” “不用。” 镜映容看绝一扇的眼神全无波澜,像是已经习惯了的那样。 极御袍:“把它扔外面去,免得它祸害岛上的东西。” 镜映容看了眼岛外的无尽虚空,摇摇头:“它会形神俱灭。” 极清簪:“我来照看着,镜子你好好歇着。对了,它这股劲头要持续多久?” 镜映容:“等它认清天地造化,就没事了。” 极清簪:“好。” 极焰珠:“咦?难道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当初烧坏那么多东西,你和李成空都不理我,随我烧,等我自己冷静。那你们不就是故意不管我的吗?结果却反过来嫌我麻烦?” 镜映容:“……” 极界笔:“焰你是烧了多少啊?这么一看,我当初挺文静的,哈哈,不算麻烦?” 镜映容:“……” 极界笔:“怎么了……我不就切了几座山……” 极焰珠:“那煞呢?御你怎么没说……哦,煞诞生在你前面。” 极煞剑:“你以为我是你?我灵识一开就有了器灵,谁跟你似的话都说不利索就到处放火。” 镜映容:“嗯,你是一边利索地说话,一边乱砍。” 极煞剑:“……” 极焰珠:“噗!” 极界笔:“哈哈哈哈,我猜,煞当时肯定没少放狠话,对?” 镜映容:“你们要听吗?” “要!” 除了极煞剑以外的器灵异口同声地答道。 极煞剑:“喂……” 镜映容用比平时响亮得多的声音,在识海中高声道: “我为当世最强,无敌至尊;我要屠尽天下,血染河山。有谁能阻挡我?谁?有谁?还!有!谁!” fp 第二百五十章 镜映容模仿了一番极煞剑当年的“豪言壮语”。 极煞剑在其它器灵的哄笑声中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镜映容摸了摸它的剑鞘,道:“大家没有恶意。” 极煞剑不禁有所触动:“你在安慰我?” 镜映容点点头,正当极煞剑别扭地想要说点什么,她又道:“大家只是看你吃瘪,很高兴而已。” “……你闭嘴。” “哦。” 极清簪笑过之后,语气温和地道:“镜子,你当初觉醒灵识时,是什么样的,能和我们说说么?” 极焰珠:“是呀是呀,镜子你当时做了些什么呀?有没有搞破坏?” 极御袍:“她定不会惹麻烦。” 极界笔:“我倒是觉得,说不定她是最让李成空头疼的那个。” 镜映容:“……” 极界笔:“嗯?我说中了?” 镜映容思索着什么,带着些许迟疑,说道:“当初,我没有感觉。现在回想,那时,他好像,确实感到了困扰。” 闻言,极煞剑一下子振作了,莫名兴奋地问:“你干什么了?杀人?毁物?移山填海?颠倒乾坤?” 镜映容:“我问了他很多问题。” 极煞剑一呆:“啊?” 镜映容:“我灵识初开时,照彻了他的见闻经历,获悉了他的过往记忆。很多事情,我都不懂,所以,就问他。” 此言一出,识海中有了短暂的寂静。 “灵识一开就做这种事,大概是古往今来的独一份了。”极界笔笑意盎然地出声道。 极御袍:“这种事,也只有你能办到。” 极焰珠:“那你都问了些什么问题啊?” 镜映容想了想,道:“比如,为什么他常常把需要完成的任务拖到最后再做,为什么在培养书法丹青乐理等技艺上总是半途而废,为什么有时候知道是自己不对却不准别人指出,为什么在买几十万块上品灵石的物品时不会犹豫却在买二十块下品灵石的物品时再三考虑,为什么很多次花费大量心力得到一样东西后就不再喜欢,为什么经常下定决心整理洞府但一次都没做,为什么一边叫别人遵守门规一边自己闯祸,等等。” 器灵们:“……” 无言的气氛弥漫在识海。 极焰珠:“哇……镜子你好会问啊……” 镜映容:“谢谢夸奖。” 极煞剑:“你从哪听出在夸你?我只想知道,他回答你那些问题没有。” 镜映容:“没有,他叫我自己思考答案。” 极煞剑:“果然。” 极界笔:“被你这么问,还仅仅是困扰的程度么……” 镜映容:“那种情绪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极界笔:“这还差不多。” 极御袍:“那些问题,你最后是否想出答案了?” 镜映容:“想出了。随着灵识的成熟和强大,我从他的记忆中理解到了更多的知识和经验。但是我不确定我得到的答案是否正确,所以又问了他一遍。” “……” 长久的静默后,极界笔略带感慨地道:“他也挺不容易的。” 其它器灵表示了赞同。 镜映容默默地看向了仍在捣蛋的绝一扇。 极御袍想起一事,道:“近段时期,我发觉有一股力量在牵引混沌之力,你们知道是谁的手笔么?” 镜映容:“不知道。” 极界笔:“之前镜子察觉到有人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方法来聚拢混沌之力,原理类似聚灵阵,可能是一种新的修炼方式。我们没去查探对方身份。” 极御袍:“创出这等异术的,定不是易与之辈,不贸然惊扰对方是正确的选择。如果要去打探,你们保护好她。” 极界笔:“……谁保护谁啊。” 极界笔和极御袍对话的过程中,镜映容将浩瀚神识延伸进了无尽虚空,细细探查感知。 她问极御袍道:“力量在加强。已经影响到你了吗?” 极御袍:“目前没有。” “当妨碍到你吸收混沌之力的时候,告诉我。” “好,”极御袍答道,“其实是我影响到了对方,我担心对方是你在世间交到的朋友,所以问你。既然不是,那我就不用在意了。” 极界笔:“她交到的朋友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不过都算得上好苗子,若是不夭折,当是未来可期。” 极清簪:“镜子对外特意隐瞒了修为和身份对?有露出破绽么?” 极煞剑:“她露得跟筛子似的。” 镜映容:“……” 极清簪:“镜子不擅长这种事,你们怎么也不帮衬帮衬?” 极煞剑:“怎么帮?杀了所有发现她来头不一般的人?” 极御袍:“你除了杀杀杀还会什么?” 极煞剑:“你除了挡挡挡又能作甚?” 识海里又开始吵吵了。 极清簪:“你们为什么总是在镜子的识海里吵架,去外面吵不好么。” 极煞剑:“不好。” 极界笔:“习惯把镜子的识海当聊天场所了……会打扰到镜子你么?” 镜映容:“不会。” 极焰珠:“镜子是可以隔绝我们的声音的?” 镜映容:“嗯,气息也可以阻绝。” 极焰珠:“声音和气息都去掉的话,不就只剩灵识本身了?咦,只用灵识来传达信息,是不是就很难分清谁是谁了?” 极界笔笑道:“如果存在许多道灵识,或许会这样。但就我们几个,光是凭传递信息时的表达风格,就足够分辨出是谁在说话了。” 极焰珠:“也对噢,还以为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新游戏呢。” 极界笔:“……再怎么也别拿镜子的识海当玩耍的地方啊。” 镜映容听着它们的谈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微芒亮了一亮,随后沉入更深的思绪中。 等待绝一扇冷静的时间里,镜映容把自己以往获取到的对极清簪和极御袍有用的宝物交给了二者,然后听取了极御袍的建议,挑选并打包了几份“特产”。 就如镜映容所言,绝一扇在闹腾了一阵之后,终于体悟到天地之力、造化奥妙,对自己的存在有了逐渐清醒的认知,这才停止了无用的破坏。 与此同时,它也明白过来自己此刻的处境。 绝一扇飘到镜映容面前,乖顺异常。 镜映容:“你想要一个主人吗?” 绝一扇:“你、你不,不炼化、炼化我?” 镜映容:“嗯。” 绝一扇:“我想、想找新的、主人,主人会帮我提、提升品阶,能更快地、更快地变强。” 镜映容点下头:“我知道了。” 她将绝一扇收入戒指。 此间事了,镜映容从星游岛返回山崖下的洞口。 她刚刚现身,下方就有什么东西袭来,迈出去的步子下意识地一踩,顿时听到了“啪叽”的怪响。 镜映容低头看了看底下凭空出现的一只脑袋开花的庞大妖兽,又抬起头,望向远方冲天的火光。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天上的太阳笼罩了火焰般的光晕,显得巨大异常,仿佛比平日更为接近大地。 至阳至热的精纯能量从天而降,注入一颗悬浮在半空的巨蛋。巨蛋通体火红,朱辉散射,三只金色的三足妖禽绕其飞舞翱翔,清越嘹亮的鸣啼声传遍四野。 天地间的灵气如同煮沸的水,炽热无比且极不稳定,正在经历某种剧变。 感知到灵气变化的兽潮陷入了躁动不安的状态,但由于有高阶妖兽坐镇,兽潮没有产生大的暴乱。 距离巨蛋较远的地方,一只身躯修长、拥有刀状前肢的虫形妖兽,紧紧地盯着巨蛋,大而透亮的眼珠里流露出贪婪和嗜血之色。 虫形妖兽的身躯表面,覆盖了厚厚一层肉色的软泥般的物体,就像柔软而黏稠的铠甲,在虫形妖兽体表缓缓蠕动流淌。 这便是九级妖兽狭刀螳和八级妖兽不死虫的组合,两者因不明原因达成了这种罕见的合作方式。 巨蛋下方燃着一片火海,地面好似塌陷过一般凹下去。火海外围堆起了高高的妖兽尸体。从尸身的痕迹看,这些妖兽似乎都是被某种狂暴的力量炸死炸伤。 除此之外,还有部分妖兽,像是被某种巨物踩踏而死。虽然这些妖兽的尸身此时已经遭到了同伴的破坏和啃噬,但地上的残骸及血迹隐隐形成了一条路线。路线延伸到某处时戛然而止,似是罪魁祸首突然原地消失,但路线末端所指向的方向,正是朝着山崖这边。 镜映容朝巨蛋飞过去,一道霹雳迎面而来,显出余闲的身形。 “哟,镜师妹你回来了。” 余闲停下来跟她打了声招呼,同时探头向她身后望去。 镜映容:“高阶妖兽引出来了吗?” “引出来了,八级妖兽,隐地蜥,我正追杀它呢,不过看样子是用不着了。” 余闲目光转回镜映容身上,神情有些复杂。 镜映容:“为什么?” 余闲冲她身后努努嘴,道:“都凉了。” 镜映容回头一看,视线范围内的妖兽尸体只有一具,就是被她踩死的那一只。 她盯着尸体端详片刻,“哦”了一声,道:“方才没有注意,确实是隐地蜥。” 余闲:“……” 余闲把提在手里的巨斧扛回肩上,道:“这家伙一直藏在地下,又擅长隐匿,怪不得之前没发现,巫师弟突破境界引发灵气剧变,才把它从地下逼出来。它还想从地下发起偷袭,幸好我们事先做了准备,让这货吃了一嘴阵旗,不过好歹是八级妖兽,溜得贼快。” 镜映容点点头,看了眼巨蛋,道:“他的突破还没有完成,现在做什么?” “既然潜藏的危险已经解除了,那就干脆把计划提前实施好了。” 余闲打了个响指,轰隆雷声在天际炸响三次,应是某种约定好的信号。 雷声过后,三招不同的术法分别在兽潮中三个区域爆发开来。 黑炎、烈焰、音波,一瞬间就各自带走一只六级妖兽及低阶妖兽若干。 那三人均是毫不犹豫,飞快地收走六级妖兽的尸首后就转向了下一个目标。从行动路线上看,显然他们对于六级和七级妖兽的分配是事先商量好了的,没有出现两个人同时针对同一只妖兽的情况。 余闲望向了远处的狭刀螳。 狭刀螳对兽潮受到的杀戮视若无睹,仍旧是用那种看猎物一样的眼神盯着巨蛋。 “灵气异动,狭刀螳这时候还不敢过来,等巫师弟的突破接近尾声,它估计就会忍不住动手了。我本来是打算守株待兔,不过镜师妹你回来了,那就麻烦你看着点巫师弟咯?我要去会会它。”余闲说道。 镜映容:“为什么不让我去?” 余闲看她一眼,笑道:“我去,醉梦峰的高端战力只要不是傻子,都会出来跟我联手。可你去的话,我猜,就轮不到醉梦峰的人出手了,那可不行,咱们是来支援的,不是来给他们把活儿都包圆的。” 她挥舞了两下巨斧,动作灵巧,虎虎生风,“再者,我手痒了。” 镜映容答应了。 余闲身化电光掠向狭刀螳。面对这巨大威胁的逼近,狭刀螳终于把注意力从巨蛋那边移开,眼珠倒映出了雷霆的影像。 刹那间,它那对布满锯齿的刀状前肢陡然消失了。 “!” 余闲发出无声的惊喝,从雷光中现身。她额前一缕乱发整齐地断开,悠悠飘落。 狭刀螳的前肢又出现了。 余闲迅速后撤,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双手高举巨斧,猛地劈下—— 轰隆! 一道粗大落雷犹如贯穿天地,直直劈在了狭刀螳背上。 狭刀螳身躯一震,背部软泥似的厚重铠甲被劈成一片焦糊。然而,焦糊中央转眼涌现一抹肉色,迅速恢复如初,狭刀螳本身自是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麻烦啊,啧。” 余闲咂了咂舌,抬目看向白雾高墙。 在她对狭刀螳发起攻击时,兽潮就骚动起来。雾墙附近的兽潮纷纷停止了进攻,有朝这边涌来的趋势。 接着,雾墙之中,一前一后飞出了两道人影,一为返虚,一为化神。 狭刀螳上半部分躯体微微仰起,体表那层软泥的流动速度明显加快。 镜映容远望这一切,没有表现出太大兴趣。 她靠近了赤辉流溢的巨蛋,好奇地摸了摸蛋壳。围绕巨蛋的三足妖禽畅通无阻地从她的身躯中穿过,没有对她造成半分伤害。 极焰珠:“他的突破时间是不是有点长了呀?” 镜映容:“嗯,因为他身具火脉。” 极焰珠:“噢——所以可以吸收容纳更多的大日之力?那倒是好事。” 正说着,忽然有人朝这里飞来。 “容容,容容你看他!” 舒苹徽和霍修茂一左一右地架着尹雪泽,尹雪泽黑着脸试图挣脱两人,但没能成功。 他们不能靠近巨蛋,只能停在近处等镜映容过去。 镜映容扫了一眼尹雪泽,只见他身上好些部位凝结着淡黑色冰晶,同时耳边传来舒苹徽的述说:“他刚刚突然就这样了,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我看余师姐那边腾不出手就索性和霍师兄一起摁住他把他带过来了。” 尹雪泽强忍怒火:“说了没事!你放——唔!” 他本想甩开舒苹徽的钳制,哪想舒苹徽一个用力,登时叫他闷哼出声。 舒苹徽:“没用的你死心,我可是有专门锻炼打磨肉身力量的,成效还不错呢。” 霍修茂以钦佩的目光看着舒苹徽娇小的身躯。 镜映容:“他没事。” 舒苹徽一呆:“啊?真没事啊?那他这……” 镜映容:“是到了突破时机的缘故。” 舒苹徽和霍修茂:“……” 舒苹徽霍然扭头看尹雪泽:“怎么你也要突破了?!不是说还差一点吗?” 尹雪泽不耐烦地:“我怎么知道?” 他刚一说完,就看到镜映容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巧玲珑的圆形饰品,饰品裂开了一块缺口。 尹雪泽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去摸胸前——这时舒苹徽和霍修茂已经松开了手,是以他能够有所动作。 衣衫下空空的,原本贴身佩戴的东西已不知所踪。 镜映容:“里面所存之物被同源能量引动,破开了存放容器。”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用不确定的语气道:“之后或许是被你吸收了,导致突破时机提前。” 尹雪泽脸色阴晴不定,但没有多少惊讶,许是并非如他所说那般不知情。 舒苹徽一头雾水:“容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霍修茂则道:“那尹师弟的突破能否拖延?” 尹雪泽:“能,所以我一点事都没有。” 他正要走,就听镜映容道:“现在突破,会比以后省力。” 尹雪泽愣了愣,与镜映容视线相接,旋即若有所思地看向巨蛋。 “虽然不知道你俩在打什么哑谜,不过如果现在突破更省事的话,那就现在突破了呗。” 舒苹徽看着尹雪泽,“既然余师姐通知我们动手,说明那只藏起来的高阶妖兽已经解决了,狭刀螳那里也有余师姐和醉梦峰的人在对付。也就是说这里几乎不存在多大的危险了,再加上我和霍师兄还有容容帮你们防备着,你安心突破就行了。” 尹雪泽蹙了蹙眉,没有过多迟疑,简短地答道:“好。” 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片刻后,那边的天空明显阴沉下来,周遭的妖禽感知到了异样,惊慌地四散逃离。 舒苹徽双臂交叉环抱,对霍修茂和镜映容道:“尹雪泽他到底练的什么功法,看起来像是火系,但又觉得比一些冰系功法还要阴寒。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类功法。” 霍修茂:“我也未曾听闻。按理说,这种威力的功法,不该寂寂无名才是。” 舒苹徽:“所以说很古怪啊。容容——” “你也可以现在突破。” 镜映容打断了舒苹徽将将要出口的询问。 舒苹徽愣住:“我?现在?!不行啊,我灵力积累还差一截。” 镜映容指了下巫曜宸和尹雪泽两人突破之地连线的中点位置,道:“在那里,会很快积累到临界点。” 舒苹徽张大嘴,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这……真、真的吗?容容,你……” 舒苹徽欲言又止,想刨根问底又心存顾虑。 最后她牙一咬,道:“好,我相信你。” 镜映容:“嗯。”稍顿,又道:“不会有事的。” 舒苹徽用力点头,义无反顾地朝镜映容所指的位置离去。 霍修茂:“那我……” 镜映容:“你看着就好。” 霍修茂沉吟片刻,眼眸亮起:“是!多谢前辈提醒,这种难得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观悟,获取心得体会的!” 镜映容:“……” 极界笔:“我知道,你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嗯。” 第二百五十二章 苍穹之上,不知何时堆积起了千重乌云,浓重的铅灰涌动着翻滚着,形成了一个巨大漩涡。 漩涡中心,但闻雷声轰隆,而后电光一闪,骤亮的云层中,数股雷霆挟裂世之威遽然劈落。 狭刀螳体表的软泥铠甲顷刻间焦黑一片,无数闪亮的电弧遍布其上,噼里啪啦地跳跃着闪动着,阻止软泥的再生。 与此同时,如云白雾漫来,焦黑铠甲登时发出“滋滋”声响,被腐蚀出层层泡沫。沿白雾袭来的方向看去,是位于远处的一名醉梦峰化神修士,他一手持一硕大葫芦,葫芦口对准狭刀螳的位置,一手并指抵在葫芦底部,催动灵力灌入葫芦,具有腐蚀性的白雾气势汹涌地从葫芦口喷出。 尽管有雷霆和白雾双管齐下,软泥铠甲却不曾真正崩溃,鲜嫩的肉色在各个部位不断涌现,展现出强大的恢复力。 醉梦峰的返虚修士将葫芦悬于胸前,一股澄清的散发浓烈酒香的液体从葫芦中淌出,凝成十个身长三丈面目模糊的透明人影。这十个“水人”各执刀枪棍棒等不同种类的武器,从四面八方扑向狭刀螳。 狭刀螳的刀状前肢瞬间消失,而那十个水人的身躯几乎是同一时间爆散开来,化为团团白雾。 若是修为足够,便能看清刚才的整个过程——狭刀螳的前肢于刹那间挥动了成千上万次,每一次都从不同方向贯穿水人的身躯,将十个水人反复切割抹杀。 水人化成的白雾倏地返回葫芦,又重新凝为液体化形而出,再度一扑而上。 狭刀螳的攻击方式虽单调却足够凌厉,大有唯快不破之势,无论水人攻来多少次,都被它一瞬劈散。 渐渐地,狭刀螳眼珠里泛起了轻蔑神色,且夹杂着不耐烦。若非它自身不擅移动,加上不死虫带来的负担,恐怕它早已向醉梦峰修士发起了袭击,而不是仅仅像眼下这般以防守为主。 饶是如此,它的耐性也逐渐被消磨殆尽,紧盯返虚修士的双目中杀意愈浓,已在寻找反击的机会。 狭刀螳的大半注意力都在醉梦峰两名修士身上,另外一小半注意力,则分给了另一边的余闲。 天上的漩涡仍未散去,雷声滚动不休,恍如某种灾厄的前奏。 余闲身躯后仰,双手紧握斧柄,把巨斧一点一点往头顶举起。她腰腹蓄力,动作异常缓慢,仿佛有无形大山压在斧上。 当巨斧被她举到越过头顶向脑后倾斜的程度,她双眼中已不见瞳孔,而是盛满蓝紫色的雷电。 “咿——哈!” 余闲猛地暴喝,周身雷光闪灭,悍烈无匹地冲向狭刀螳。 巨斧在空中挥出了巨大而炫目的弧线,就在那时,漩涡之中,落下了上百道雷霆,有如神罚天降,散发出的毁灭气息令周遭低阶妖兽直接昏厥甚至吐血而亡。 这些张牙舞爪的雷霆于半道交叉纠缠,直至拧成一束白光刺眼的雷霆之柱,柱的末端赫然落于斧刃。 霎那间,雷霆消泯了,乌云漩涡崩灭了,天地在这一刻归于寂静,唯一的焦点是那柄莹莹发亮的、挥斩而下的巨斧,目标正是狭刀螳的头颅。 而在雷霆落下时,狭刀螳就感受到了危机,旋即做出了应对。它本就轻薄锋利的前肢陡然暴涨,变得纤长且更为轻灵,足以让它在巨斧劈中自己之前,先一步将余闲砍成肉泥。 然而它没有想到,那十个被它无视的水人,突然反扑向了余闲。它们将余闲包围后瞬间融合,化为一个长有二十条手臂的怪异巨人,每一条手臂都持有一面透明盾牌,将包裹在内的余闲保护得密不透风。 当刀状前肢与盾牌相触,盾牌并未如狭刀螳预料的那样一击即溃,二十面盾牌展现出了之前十个水人无可比拟的防御力,在狭刀螳将盾牌和巨人彻底斩灭之前,巨斧就已落下。 虽然意识到自己被诱导得掉以轻心从而中计,狭刀螳却并没有太过慌乱。它头颅外覆盖的软泥铠甲霎时高高隆起,犹如长出了一颗肉瘤,径直迎向斧刃,相对的,体表其它部位的铠甲则明显变薄了许多。同时,狭刀螳调动了澎湃灵力,汇集到前肢刃部,企图趁巨斧被肉瘤挡住时一举击杀余闲。 说时迟那时快,余闲手掌一松,竟是将巨斧抛了出去。 巨斧命中了狭刀螳身躯上的一个位置,凝缩了恐怖威能的斧刃顺滑地陷入软泥铠甲,肉色的切面中,出现了一抹雪白。 那是隐藏在软泥中、不停在狭刀螳周身游走的不死虫的本体核心。 不死虫和狭刀螳均未料到敌人的真正目的竟在于此。不死虫虫核被劈成两半,当即死透,软泥铠甲登时萎缩干瘪。而巨斧余势未歇地劈进狭刀螳身躯,剩余的威能瞬时爆发,狭刀螳全身都被笼罩进了雷电之中。 狭刀螳这下再顾不上袭击余闲,聚起全身力量将巨斧弹出体外,还要抵挡在体内流窜破坏的雷霆之力。 余闲毫不恋战,飞身捞起巨斧就撤回到醉梦峰返虚修士身边。没了不死虫,狭刀螳已不足为虑。 但是这时,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狭刀螳背上按理说只有装饰作用的覆翅突然燃烧起来,下一刻,它以余闲和醉梦峰修士都来不及阻拦的速度,一跃而起,顷刻间越过遥远的距离,逼近了远处那颗火红巨蛋。 原先剧变的天地灵气此刻已慢慢归于平静,意味着突破过程接近尾声。通常说来,这个节点,对于突破之人来说,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时刻。对于妖兽而言,便称得上是大饱口福、增长修为的最佳时机之一。 那名醉梦峰返虚修士顿时脸色一变,顾不上跟余闲商量,当机立断地拼命朝狭刀螳追去。 可他终究是慢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狭刀螳扑向巨蛋,张开口器,然后—— 然后就像被人拍了一巴掌的虫蚁那样,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与迫临大地的炎炎巨日相对的另一个方向,呈现出截然相反的一番景象。 天色阴沉沉的,不见重云,光线却晦暗至极。凛冽朔风呼啸而过,空气渐转阴冷。 忽然间,自那遥远得无法探究来处的高空中,飘落下了一些事物。 那是一簇簇摇曳的漆黑火焰,从天上徐徐落下,远远望去,宛若纷飞的黑色羽毛,又似一场寂静的黑雪。 大雪之中,凌空悬浮着一块小山似的黑色寒冰。纷落而下的漆黑火焰在经过黑色寒冰所处的水平面时,俱是突兀地冻结,化为了一枚枚淡黑色的冰体。 这些淡黑色冰体砸入兽潮,刺骨的寒意弥漫开来,在低阶妖兽反应过来之前,地面已凝结了一层冰霜。冰霜顺着妖兽与大地的接触之处蔓延而上,顷刻间便将大量妖兽冻成冰雕。冰雕内部生长出絮状黑色细丝,到达临界点后,于清脆声响中碎作一地晶莹的冰碴。 皓日凌空与黑雪漫天,仿佛将世界一分为二。在双方领域的交界处,两种浑然不同的能量彼此碰撞,本应产生剧烈冲突甚至可能影响突破进程的两股灵气,不知为何竟维持了微妙的平衡,并且还发生了奇异的混合与交融,其本身的属性和气息均被抹消,只剩下极其浓郁而纯净的灵气。 这股精纯的能量没有散逸,而是通通被吸入进了漂浮在那里的一只明润光亮的巨大铃铛当中。 铃铛如长鲸吸水,贪婪地吞噬着能量精华。待到那两人引动的灵气剧变渐归平静、诞生的精纯灵气逐渐稀薄时,铃铛忽然晃了一下。 叮—— 空灵悠长的清音回绕于山河之间,恍如一切的起源,又像万物的终结。 偌大区域内的妖兽,在听到铃音的那一刹,身躯俱是一震,然后,它们的兽瞳变得浑浊不清,充斥了暴虐杀意。 它们开始向身边的同伴发起疯狂的进攻,把周围的事物全都当作生死仇敌。场地中顿时灵力纵横血肉横飞,怒吼声哀嚎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霍修茂望着那三人的突破景象,发觉完全不需要自己做些什么。低阶妖兽死的死跑的跑,实力高一点的、六七级的妖兽,本来之前就被他们杀掉不少,眼下更是不敢上前造次,都离得远远的。 于是他便放心地立在镜映容身边,全神贯注地观察体悟那三人突破过程中天地能量的变化。 快到尾声时,霍修茂蓦地出声问道:“镜前辈,巫师弟尹师弟和舒师妹,他们三人之所以没有转修本门功法,不是因为他们舍不得耗费时间精力,而是因为比起本门的《玄鸿问道图》及其它诸多功法,他们原本所修的功法更加适合自己,对吗?” 镜映容点点头:“对。” 霍修茂:“正所谓,适合自己的功法,才是最好的功法。” 镜映容:“嗯。” 霍修茂眼眸明亮:“那也可以说,适合自己的道,方为大道。别人所走的道,不一定适合自己,因此,不必随波逐流,不必与大多数人相同,只要能明心见性,坚定自己要走的道路,始终如一,就定能有所得。” 镜映容:“……” 霍修茂:“前辈?” 镜映容眨了下眼,忽地笑了。 “你说得对,”她眼里泛起柔和而明澈的涟漪,“不必和别人相同。” 霍修茂看得愣了,他本想说他问的不是这个,但此刻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他愣神之际,镜映容忽然转眸瞥了一眼某个方向,接着轻挥衣袖,就像随手驱赶扰人的蚊虫一般,漫不经心地道了句: “走开。” 直到被驱赶的对象倒飞出老远,霍修茂才看清,那是本应在远处的狭刀螳。 那名醉梦峰的返虚修士正巧与狭刀螳飞出去的方向处于同一直线上,由于事发突然,他整个人还没回过神,狭刀螳的身影就在他瞪圆的双目中无限放大,眼看要将他砸中。 他虽惊不乱,正想以体内剩余的所有灵力完成一次短距离瞬移,颈后的衣领却猛地被人揪住,旋即一股大力将他甩了出去。 “来得好!” 余闲扔开返虚修士,经脉中灵力奔涌,咆哮的雷霆汇聚于巨斧之上,对迎面砸来的狭刀螳竖劈而下。 被拍得晕头转向的狭刀螳根本来不及应对,生生承受了这一击,庞大的身躯当场裂为两半,却没有鲜血流出,掉落下去的两半躯体亦成焦糊。 余闲额上见汗,灵力不剩多少。她堪堪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擦汗,一下子想起什么,身形一动,赶在狭刀螳的焦糊尸身落进兽潮之前急忙将其卷起,收入自己的储物戒指。 “道友!” 被甩开的返虚修士返来,满脸感激地对余闲喊道。 余闲抬手止住对方将要说出的感谢之语,一边喘气一边道:“不忙说那些,这里已经没了七级以上的妖兽,贵派门人无需顾虑了。我师弟还在突破,我得过去看着了,有事过后再谈。” 说罢,她就在对方惊诧的目光里朝镜映容那边飞去。 见此,返虚修士只得咽下一肚子疑问,转身飞回。半道上他遇上了跟着追来的那名化神修士,对方急切地问道:“师兄,刚刚那是?” “狭刀螳死了,被那位太初观道友斩杀。”返虚修士答道。 化神修士:“我看到了,我是说,狭刀螳怎么突然……像是被人击飞了一样?师兄你有没有看见是何人动的手?” 返虚修士摇头:“没有,我也奇怪……或许是那个突破之人使用了某种秘宝。不过……能够一举击退狭刀螳,却没有给狭刀螳造成哪怕半点实质性的伤害,这等对力量的掌握……不像是秘宝啊……” 他思索半晌没想到答案,索性放弃,转而对化神修士道:“先不管这个了。你速速去通知田师妹和龚师弟,将不死虫和狭刀螳已死的消息告知他二人,叫他们以最快速度组织弟子,预备反击妖兽。” “是!” fp 第二百五十四章 “怎么回事这是?” 余闲插到镜映容和霍修茂两人中间,举目张望三种形式迥异的突破景象,发出了惊叹语气的疑问。 “不是就巫师弟一个人突破吗?尹师弟和舒师妹咋回事?” 霍修茂看了眼镜映容,对余闲道:“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余闲注意到了霍修茂的视线,扭头瞥一眼镜映容,眉一挑,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哦——区区意外。” 她说道,随后看回霍修茂,“你的修为又怎么说?金丹大圆满,也是意外?” 霍修茂“啊”了一声,道:“我方才观悟天地能量变化,不知不觉就……余师姐你看,巫师弟引动的大日之力,对灵气造成的影响和转化……灵气被尹师弟牵动炼化时过程中间有个转折突变,这个变化是……被舒师妹掌控吸纳的灵气明显存在感更为薄弱,应该是被提炼成了另一种能量,这种能量我感觉像是……” 他条理分明地说了一长串,余闲听得嘴巴半张,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拍拍霍修茂肩膀,由衷道:“霍师弟,好样的。” 霍修茂笑了笑。 镜映容开口道:“结束了。” 余闲下意识问道:“嗯?谁?”问完她便发现,镜映容说的是舒苹徽。 那只巨大铃铛碎裂开来,现出其内娇小的身影。 霍修茂惊讶道:“居然是舒师妹最先完成突破。” 镜映容:“她的突破关隘最小。” 舒苹徽周身灵力激荡,径直朝镜映容这边飞来。 “我突破到元婴啦!容容——咦,余师姐你在这儿?” 余闲:“是啊,正事儿已经忙完了。恭喜恭喜啊舒师妹,修为又上一个台阶。” 霍修茂:“恭喜舒师妹进阶元婴。” 镜映容:“恭喜。” 舒苹徽跟三人分享自己突破时的感受时,尹雪泽也完成了突破。 黑色寒冰在燃起的黑焰中融化消泯,手握墨狱神枪的尹雪泽从黑焰中走出,神枪一扫,将黑焰裹缠吸入。 发觉舒苹徽竟然也突破到了元婴,尹雪泽明显有些诧异,不过他随即就把注意力转到了火红巨蛋上。 其他人也是如此。在场所有人此刻都把目光集中于巨蛋。 舒苹徽:“巫曜宸他好慢啊……诶?孵出来了?!” 巨蛋外壳裂开,绽射出金光万道。围绕巨蛋飞翔的三只三足妖禽一头扎进金光之中,金光化作熊熊赤红烈焰升腾而起。 “在某些事情上还是别那么快比较好。” 巫曜宸的声音传出,下一刻烈焰散开,他出现在几人跟前。 舒苹徽:“……余师姐你听听。” 余闲:“巫师弟你很懂啊?” 巫曜宸无辜地眨巴眨巴眼:“修道之途,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懂的。” 余闲“啧啧”连声。 巫曜宸先是冲镜映容和霍修茂拱手示意,然后眉目飞扬地对尹雪泽道:“来,叫师兄。” 尹雪泽:“……” 舒苹徽“噗”地笑出声:“刚刚还说别那么快呢,怎么一下又变得这么心急了?我说巫少主啊,麻烦你先看清楚别人的修为好吗?” 巫曜宸闻言一愣,等他意识到尹雪泽和舒苹徽的修为变化后,整个人呆立当场。 霍修茂正想跟他解释一番来龙去脉,忽闻远方喊杀声震天响起。 构筑成防线的白雾高墙中,一团团云朵似的浓雾涌出,由内向外翻卷,从中飞掠出道道流光。 除了成群结队的醉梦峰弟子,还飞出了数只庞大如船舰的葫芦,葫芦口射出凝练如光柱的白雾,在兽群中横扫而过,掀起血雨如瀑。 醉梦峰弟子在一位返虚、三位化神及若干元婴修士的带领下,对兽潮展开了激烈反击。失去了高阶妖兽坐镇的兽潮明显士气大降,不过凭借暂时的数量优势和剩余的六七级妖兽,醉梦峰一方想要完全歼灭妖兽,仍然需要耗费一番功夫。 余闲拍了拍手掌,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来,道:“走,咱们换个清净的地方看。” 霍修茂:“余师姐,我们不用参与么?” “不了,巫师弟他们三个刚刚突破,巩固修为要紧。” “那我们换到哪个地方?之前那个山洞?” “傻呀你,不嫌憋得慌,”余闲屈指敲了下霍修茂的脑门儿,“看那边多清净,还宽敞。” 她扬臂指向薄了很多但依然屹立的雾墙,意在墙后未被兽潮踏足之地。 对于余闲的决定,无人表示异议。余闲当即带领众人飞往醉梦峰返虚修士那处——在那之前她还专门去回收了被镜映容踩死的隐地蜥的尸体。 途中有不少地面和天上的妖兽妖禽对她们一行人发起袭击,都落得个白白贡献材料的结局。 “这次多亏各位道友鼎力相助,贵派对本门的援手之恩,本门没齿难忘。” 那名返虚修士迎上前来,满怀感激地说道。 他和余闲两人交流了几句,听到余闲提出的要求后,他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叫来一名姓龚的化神修士,吩咐对方将余闲等人带进封阆郡——他需要看顾扫荡兽潮的门人,故而不便亲自做这件事。 一行人在龚姓修士的带领下穿过雾墙,当对方与迎上来的醉梦峰弟子说明情况时,他们各自打量起雾墙后面的封阆郡。 封阆郡北面的大片领地目前仍处于妖兽的爪牙之下,而雾墙之后的这部分,除去在此的醉梦峰弟子,几乎已是空城。街上屋里看不到凡人的身影,而随处可见散落倾洒的生活用品,则反映出城中百姓当初撤离时的惊慌忙乱。 “那片坟,是新起的?” 余闲指着封阆郡南边一处坟地问龚姓修士。那处坟地范围不小,在城中格外突兀显眼。粗略一数,有约摸百来座坟墓挨在一起。每座坟墓大小规格近似,墓碑样式也几乎一致,看起来像是在同一时间统一筑成。 龚姓修士叹了口气,道:“那是原本生活在此的一些老人的坟。当时妖兽来得太快,虽然本门全力转移凡人,但情势仍是十分紧急,时间和人手都有所不足。于是,就有一些老人家,为了让年轻人得到救援机会,选择了自尽。唉……那些坟是师兄出手为他们修砌。师兄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妖兽踏过那里。” 闻言,余闲等人均是沉默。 fp 第二百五十五章 龚姓修士将余闲一行人带到了封阆郡中的斗酒场。醉梦峰的每个辖地都有这么一个地方,用来举办斗酒大会,每年一小斗,五年一大斗,十年一总斗。 斗酒场囊括了数座宏伟建筑、大片开阔场地在内,由于是建造在地势较高的城东区域,因此视野很好。 而在这个特殊时期,斗酒场则被临时征用来作为醉梦峰门人的疗伤休息、商议策略、安排物资的场所,因此大部分建筑和露天场地都有醉梦峰门人的身影。 龚姓修士略作考虑后,为余闲等人择定了靠后的一座建筑。这座建筑此前没有被醉梦峰门人使用过,还维持着当初人们撤离后的模样,好在不算狼藉,勉强称得上空荡整洁。 龚姓修士告诉余闲,此处可以任由他们使用,并且连同建筑地下两层储存了美酒的事都说了出来,表示任随他们品尝。 交待妥当后,龚姓修士急匆匆地走了。巫曜宸、尹雪泽和舒苹徽三人各自找了一处房间巩固修为,余闲带镜映容和霍修茂来到一间宽敞的主厅,然后将隐地蜥小山般的尸体放出来。 “镜师妹,这个是你的战利品,你收了。” 余闲说道。霍修茂在一旁观察隐地蜥的伤势,发现隐地蜥是被压倒性的力量直接踩爆头颅后不禁咋舌。 镜映容瞅了瞅隐地蜥尸身,问余闲和霍修茂道:“我想卖掉,你们买吗?” 霍修茂:“我大概买不起……” 余闲:“我要买我要买。” 余闲拉着镜映容到一旁商量价格去了,霍修茂环顾四周,看见墙边书架上还放了少量没被带走的书籍和玉简,便走过去翻阅起来。 隐地蜥虽然脑袋开花,脑袋以下的部分却是十分完好,因此价值极高。余闲没让镜映容吃亏,用比市场价高出两成的价格买下了隐地蜥的残躯。 两人完成交易,镜映容刚把余闲给的灵石收进戒指,忽然听到霍修茂发出一声不大的惊呼。 霍修茂就像被手里的东西烫着了一般,条件反射地将其扔了出去,差点砸中背对他的余闲。 余闲反手接住那件事物,拿到眼前,原来是一部书卷。 “怎么,这里边儿藏了害人的手段?” 书卷封面没有文字,余闲没有立即翻开,而是转头问霍修茂。 “你脸咋那么红?”她惊异地盯着霍修茂涨红的脸。 霍修茂吞吞吐吐地:“那个,那个是,那种东西……” “那种?哪种?” 余闲不明所以。 而此刻镜映容端详着那令她感到眼熟的书卷外观,从记忆中找出了与之相似的事物,道:“春宫图?” 霍修茂:“……” 霍修茂看镜映容的眼神充满了震惊。 冥冥中似乎有某种东西破碎掉的声音。 余闲翻开书卷,看到其中一页,先是一愣,接着肩膀抖了抖,抿唇憋笑。又翻了几页,彻底憋不住,笑得弯下腰。 “哈哈哈哈哈!就这玩意儿,就区区这种程度,霍师弟你居然那么大反应,简直,简直——” 余闲“简直”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索性就此打住话语。 她把书卷往霍修茂怀里一塞,边笑边道:“就这画功,我都不稀得看。要说春宫图啊,有几位精于此道的丹青名家,比如……” 余闲念了几个名字。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时,镜映容发出了尾音上扬的“嗯”声。 余闲:“怎么了镜师妹?” 镜映容:“我看过这个人的作品。” 余闲诧异道:“哈?你在哪儿看的?我以前还专门找过一阵子来着。” 镜映容:“是从别人那里收获的战利品。” 余闲顿时兴奋道:“能不能借我看看?借我看看嘛镜师妹!” 镜映容:“已经销毁了。” 余闲:“……” 片刻后,大厅里响起了余闲悲愤泣血的声音: “暴殄天物啊你!” …… 太初观与兽潮对战的前线。 这里仅是前线的其中一截。 场面惨烈到连“炼狱”都不足以形容。 绵延万里的尸山血海,沉坠了飞舟及各种大型载人法宝的残骸,在这之上,战争仍在继续,没有休止的迹象。 妖兽与人修汇成的浪潮在几经对撞后早已混乱融合,在这等规模的战场上,什么计划谋略什么进退调度通通被抛在脑后,妖兽也好人修也罢,所有生灵都杀红了眼,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杀光对方。 在这血腥狂潮中,有些存在掀起的浪花格外巨大,比如高空中正杀得难解难分的十级妖兽和太初观长老,又比如突入人修薄弱地带一口吞下上百人的八级妖兽,再比如在坠毁前被驱往兽潮集中地轰然引爆的庞大飞舟。 战场的西北角,溅起了不大不小的一朵水花。 尸骸堆成的山丘上,一道身影凌空傲立。那身影凹凸有致,配上轻薄艳丽的衣衫,分外妖娆诱人。雪白玉臂一手持弓,一手拉弦,弓与弦之间,一支流光溢彩的光箭瞬间成形。 蓝初翠微微眯眼,神识锁定目标,手指一松,光箭如流星赶月飙射而出,转瞬命中极远处兽群中的一只五级妖兽。 妖兽发出哀嚎,一身厚甲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光箭全部没入兽躯,甚至没有破开伤口,以至于周围众多妖兽没能及时察觉。于是,下一刻,这只五级妖兽猛然爆炸时,周遭的妖兽全都没能逃脱,同时被炸成了血肉碎片。 射出那一箭后,蓝初翠看也不看结果,换了一处目标,径直射出第二箭。 她射箭的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光箭不间断地射出,每一箭都带走大量妖兽的性命。目睹这番情景,便不难想到她身周偌大区域不见活着的妖兽是因为什么了。 突然间,有惊叫声响起:“蓝师姐小心!” “上面!蓝师姐!” “蓝师妹快躲开!” 附近的同门接二连三地叫嚷道,声音饱含焦急。他们的目光望着同一个方向——蓝初翠的上方。 上空,一只妖禽风驰电掣俯冲而下。它的身影忽隐忽现时左时右,显然有意防备蓝初翠的箭矢。 蓝初翠就像没听到其他人的提醒似的不为所动,仍一心朝远处的妖兽射箭。 几名弟子有心援助,奈何他们自己也被妖兽缠着自顾不暇,只能心急如焚地更大声提醒。 就在妖禽逼近蓝初翠时,她蓦地身形一闪,霎时出现在了妖禽背上。灵力暴涌,她高举手中长弓,劈头盖脸地照着妖禽脑门砸了下去。 砰! 妖禽惨叫连连,坚硬的头骨肉眼可见地凹下去一块。 蓝初翠所着衣衫灵光环绕,将妖禽的反击一一挡下,她则把外形精美华丽的长弓当作了击打武器,对妖禽一通猛砸,砸得鲜血淋漓肉骨横飞。 其他弟子看得一愣一愣。 妖禽不多时就气息全无地掉落下去,蓝初翠喘了口气,发觉灵力几近枯竭,遂取出一只玉瓶,倒了几颗丹药在掌心。 她正要服下丹药,念头一转,停下了动作,抬眸望向正朝这边涌来的兽潮。 在她攻击妖禽时,就有妖兽踏入了她之前清理出的空区。被杀意裹挟的妖兽不知恐惧为何物,哪里有人修就朝哪里去。 离兽潮迫近还有一段时间,蓝初翠当机立断,收回丹药,全凭自身炼化灵气补充灵力。 重压导致的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她吸收和炼化灵气的速度明显比以往更快,磅礴的灵力在经脉中奔涌,经脉被稍许撑宽,除此之外体内还有另一些细微的变化。这些变化长期积累下来,必会对她的修炼有所助益。 当兽潮形成的包围圈进一步缩小,她停止修炼,仰头眺望远方天际。 与此方天地变色的乱象不同,倒映在眼眸中的遥远青穹未被血色沾染,清明依旧,透出一种与世无关的通透冷澈。 她望着那抹澄明,像是望见了谁的影子,不由地怔怔失神。 但很快就清醒。 她倏忽凝眸,展臂挽弓,杀戮再起。 第二笔五十六章 等待那三人巩固修为的时间里,镜映容她们三个去到这座建筑的顶层观望醉梦峰和兽潮的战斗情形。 中间余闲拿出了一颗溯影石试图记录战斗场面,结果发现由于距离太远,加上白雾阻隔,导致录下来的画面十分模糊,是以无奈放弃。 随着时间的推移,兽潮数量优势不复存在,逐渐显露败亡之象。醉梦峰虽然也有减员,但有高阶修士护佑,伤亡情况要比妖兽好上太多。双方总体实力差距越来越大,兽潮距离被全数歼灭已然不远了。 霍修茂正向镜映容和余闲请教醉梦峰化神修士之一刚刚用出的一门术法,舒苹徽上来了。 “还没结束呀?” 舒苹徽扑到栏杆上,远眺战场方向。她们一行人喝过四季酒,又个个神识不弱,因此视野没有受到白雾的影响。 余闲:“快了。” 舒苹徽鼓了鼓腮帮子,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道:“我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规模的大战,一小股兽潮分支就能做到这种程度,本门的前线……” 她说着,眼中流露出些许遐思。 霍修茂:“之后如果有机会,我们也可以去前线?” 余闲:“当然可以了,机会么,我估计也是有的。话说巫师弟和尹师弟还没搞定?” 舒苹徽一撇嘴:“早搞定了,我出来的时候就碰见了他俩,巫曜宸拉尹雪泽去底下看酒呢,喊我我没去。没被带走的酒肯定不会是珍贵灵酒,有什么好看的。” 余闲嘿嘿笑道:“是这个理儿,没看头更没喝头,所以我们也没去。” 霍修茂则对舒苹徽话里的另一个信息表示了诧异:“尹师弟居然跟着去了?” 舒苹徽:“对啊,虽然看上去不太情愿,不过没发火真是稀奇。” 这时,一旁的镜映容看了看脚下。 余闲:“尹师弟最近脾气见好……” 她话音未落,突然“砰”的一声,地面炸开一个大洞,烟尘四起中巫曜宸的身影飞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道身影跃出。 两人身在半空,帝锋剑挑开刺来的墨狱神枪,金焰和黑炎迸射飞溅,落下后将地面烧出一个又一个小洞。 霍修茂和舒苹徽惊愣地看着交手的两人,镜映容则平静地对余闲道:“他们是从地下两层打上来的。” 嘴角抽搐的余闲听到这话,立马飞到大洞上方往下一看,脸色顿时更不妙了。 电光一闪,余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两人颈后的衣领,一手一个地提溜着,游走全身的雷电之力令两人动弹不得。 她把两人拎到大洞上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二位师弟,你们说,我该怎么跟人醉梦峰交代?” “……” 尹雪泽抿紧唇不说话,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巫曜宸还挺从容——前提是忽略他此刻被人拎在半空的狼狈姿势,道:“就说是我刚突破境界灵力不稳,不小心造成的。” 余闲:“你觉得这像是灵力不稳弄成的样子吗?” “这个好办,师姐你先放我下来。” “行。” 余闲松开了揪住巫曜宸衣领的手,撤回他身上的雷电之力。 巫曜宸落在洞口旁,朝下边儿晃了一眼,眉一挑,抬手放出一团火。 赤红烈焰迎风见长,转眼径长就远超洞口,然后猛然坠落。 轰—— 烈焰从顶层直坠地下,到达存放美酒的房间时消散无影。 更为巨大的、边缘残留灼烧痕迹的洞口出现在建筑的每一层,覆盖了两人之前从下面打上来时产生的破坏,上下贯通,很容易令人误以为是燃起的粗大火柱所致。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俱是哑然。 余闲:“……真有你的。” 巫曜宸:“过奖过奖。” 余闲“啧”了一声,把尹雪泽放下地。 事情到此本该告一段落——如果没有镜映容那句“你是事先想好了这个应对方法再去惹他生气的吗”的话。 尹雪泽再次动手,被余闲摁住了。 巫曜宸:“镜师姐,我这叫三思而后行。” 舒苹徽:“得了,你这分明叫欠揍。” 余闲:“行了行了,看把尹师弟气得。尹师弟你别理他,他说话就当放屁。” 巫曜宸:“……” 尹雪泽挣脱不得,被迫等气头过去,情绪终于有所缓和。 冷静下来后,他垂下眼帘,沉默片刻,竟是对巫曜宸低声道:“对不起。” 众人错愕。 巫曜宸自己也傻眼了,双唇无声地动了半天,憋出来一个:“啊?” 尹雪泽却不说话了,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 场中氛围凝滞。 余闲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干咳两声,取出狭刀螳尸体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问道:“那个……尹师弟,你看这玩意儿的肉还能做成菜么?” 尹雪泽打量两眼被劈得焦糊的尸体,摇摇头。 余闲:“得,浪费了这一身肉。” 说完这句就没人接话了,气氛还是有点尴尬,显然众人的心思还在刚才那件事上。 除了某人。 余闲朝镜映容使劲挤眼。 镜映容想了想,开口道:“你们要买法宝吗?中品天器。” “天器”二字瞬间攥取了众人的心神。 舒苹徽:“什么样的天器啊?” 镜映容拿出绝一扇,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几人端详绝一扇时,绝一扇传达给镜映容的意念流露出明显的不满:“这些,太弱,只有一个,修为,勉强够。” 它刚“说”完,余闲就道:“这件天器……看得出来铸炼之人技艺非常高超,几臻化境,但相较之下用的材料就不怎么样了,也许是练手之作?不过总体来说在同品阶里算得上佼佼者。” 镜映容:“你买吗?” 余闲:“不买,上面的字太高调了,我不是那么高调的人。” 镜映容:“……” 镜映容看向其他人。 舒苹徽巫曜宸尹雪泽因为各自功法特性和战斗风格的缘故,对绝一扇兴趣不大。 霍修茂灵石不够,而且专注于提升自己的勾离刀。 镜映容以神识对绝一扇道:“放心,没人买你。” 绝一扇:“……” 镜映容:“不开心吗?” 绝一扇:“……” 极煞剑:“喂,它是不是要哭了?” 镜映容:“它没有声音,哭不出来。” 绝一扇:“呜哇——” 绝一扇发出了自己的第一道声音,响亮无比地回荡在镜映容识海里。 镜映容:“啊,哭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镜映容果断地切断了绝一扇同她识海的联系,把啼哭不已的绝一扇塞进戒指,自动忽略掉极煞剑那声“啧”。 然后,她想起来自己给众人带的“特产”。 镜映容取出五个透明的圆球,给他们一人一个。 “严格来说,不算特产。” 她如此说道。 透明圆球体积不大,单手便可包住。内部旋转着一团漩涡状的事物,像风又像水,忽而散开忽而聚拢,明明是为无色,却让人能清晰地“看”到它的形状。 余闲拿着圆球,罕见地感到难为情,道:“这多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随口胡咧咧,不是真让你带……这东西是不是挺贵重的?” 镜映容摇头:“不是,它取之不尽。我挑选了大小合适的进行包装。”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厚颜收下了。” 余闲放下心来,探出神识接触圆球,发觉自己的神识无法穿透球壁进入内里。她没说什么,若无其事地把圆球收进储物戒指。 其他人还在端量圆球内部的奇异事物。舒苹徽眼里盛满好奇和喜爱,道:“好漂亮啊,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啊容容?” 镜映容想也不想:“一次性投掷型战斗用品。” 舒苹徽:“……啊?” 镜映容:“是个球。” “……” 正当这时,远方传来了喧天的欢呼。 最后一撮妖兽被醉梦峰门人斩杀殆尽,场上的人们欢呼雀跃,有人纵声呐喊,有人喜极而泣,也有人跪倒在同门尸身畔无声流泪。 胜利的喜悦传到这边,留守封阆郡的醉梦峰弟子也此起彼伏地欢呼起来。 余闲等人亦是感同身受。霍修茂眉目舒展,情不自禁地说道:“太好了。” “是啊,我们也算完成任务了。”舒苹徽捧着脸颊,略带感叹地道。 余闲取出一根玉简。这根玉简与普通玉简有所不同,不仅外观更为精巧别致,还携刻了太初观的标志以及一套微缩的精细法阵。 余闲用神识在玉简中留下信息,然后拇指一抹,玉简表面电光闪过,烙印出一道带有她个人气息的闪电纹样。 随后,玉简被高高抛起,光芒一闪,便消失了。 “我向宗门发去报告了,接下来等宗门安排,估计要等上一点儿时间,咱们先留在醉梦峰这边歇歇。” 余闲说道。 舒苹徽:“会有新的任务么?” 余闲:“说不准。对了,配给你们的丹药和符箓还剩多少?” 对每一个参与抵抗兽潮的门人,无论是去前线还是支援抑或转移帮扶凡人,太初观都有分发配给一定的物资。物资的数量、种类、品级,视门人修为、事务内容和难度等各方面要素,而各有差别。 镜映容她们在出发前便从余闲那里各自拿到了一批宗门发下的物资,以丹药和符箓为主。除此之外,余闲作为领队,还拥有一枚宗门借记玉符,用来应付意外状况,比如因任务所需须在外面购买某些物品时便能用到,事后由太初观出面交付灵石。 舒苹徽:“我就用了两颗净神丹和一张五行符,其它的都没动。” 其他人也差不多这样,只用了极少量的丹药符箓,还有镜映容这个什么都没用的。 余闲有些欣慰:“虽说当用则用,不过能省的话还是尽量省。一来锻炼自己激发潜力,二来么,宗门在这方面压力其实也不小。” 巫曜宸:“宗门是否会启用密库储备?” 余闲:“没到那个地步,目前是全面开放了普通库存,四阁弟子夜以继日地生产物资,外加去逆涯宫采办进货。” 舒苹徽讶然道:“逆涯宫要应对的兽潮规模也不小,他们居然还有余裕卖物资给别人,家底是有多厚啊。” 余闲:“逆涯宫物比人足,又一向重利,这种赚灵石的好机会他们哪会放过。不过要是情况再恶化下去,他们大概也不会卖了。” 霍修茂意识到了什么:“情况还有可能更糟?” 余闲耸耸肩:“是啊,所以我才说,上前线的机会多半是有的。” 听到这话,几人不知该喜该忧。 镜映容忽然问道:“门中投靠妖兽的人,现在怎样了?” 众人齐刷刷看来,均是神情诧异。 余闲也被镜映容这个问题给惊到了,转念一想,又不太意外,答道:“兽潮爆发之初就把他们控制住了,具体的处置方案我不太清楚。” 镜映容:“兽潮爆发后,是不是有人主张和妖涉讲和?” 余闲还没回答,舒苹徽就拔高音量道:“不会?这也太蠢了,本门有这样的人?” 余闲:“诶——还真有,说妖兽是被打压太狠了逼不得已才发动反击,继续打下去会牺牲更多的人,不如去找兽皇谈判,让渡一部分人族领地和资源给它们,让它们停止攻伐,人族和妖族握手言和,双方和谐共处,同修共进。” 舒苹徽:“……”她一脸仿佛牙疼的表情。 霍修茂:“乍一听似乎有道理,但是……妖兽拿到那部分领地和资源,就会满足于此么?” 余闲嗤笑一声,没有回答。 巫曜宸:“如果是我,我会把有这种主张的人送上前线。” 余闲哈哈一笑,道:“不愧是一族少主,实际上咱们宗门就是这么干的。但凡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求化干戈为玉帛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宗门扔去前线了,有人监督不准逃跑的那种。”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镜映容:“镜师妹你会问这个,是因为,你在言心轩碰上了不少同情偏帮妖兽、觉得人与妖应该平等共荣的人?” 镜映容点点头。 舒苹徽语带嘲讽地道:“居然有不少?怎么没见他们去本门山海堂解救和关怀妖兽,山海堂的妖兽就不算妖兽啦?嘁,光会嘴上嚷嚷。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门里有这种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余闲说着,转头再次把视线投向战场。 醉梦峰已经开始组织弟子做善后事宜,包括收殓门人遗体、为负伤门人治疗、处理妖兽尸身、清扫场地等等。 那名返虚修士把事务安排好后,就朝斗酒场这边过来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看到建筑被损坏的部分,返虚修士疑惑地问了一句,被余闲用巫曜宸给的答案搪塞过去。 对方未有起疑,又或者是不愿细究,当即转了话题,问起余闲下一步的安排。 当得知余闲等人要等宗门回复后,返虚修士提出送他们回醉仙霖落脚休息。 于是在这位修士的陪同下,太初观一行人再一次来到了醉梦峰的山门。 歼灭来犯兽潮的消息传回,醉梦峰上下如释重负,继而欢欣鼓舞,喜不自胜。 范掌门出面表达感激之情,并向几人赠以厚礼。他本来还想举行一场隆重的答谢礼会,但被余闲婉拒了——主要是另外几人对那个着实没兴趣。 最后余闲单独去跟范掌门私下会谈,其他人则在醉梦峰山门范围内自由活动。 “余道友,此番妖兽来势汹汹,虽然本门这次的危机暂得解决,但看其它地方妖兽的攻势,可以说未来甚不明朗,我实在是难以安心,所以,我有个问题不得不问,若有冒犯,还请余道友见谅。” 范掌门忧心忡忡地说道。 余闲:“您但问无妨。” 范掌门犹豫着道:“我想问……道尊他老人家是否知道此事?倘若那些个兽皇决意孤注一掷,不惜生灵涂炭也要与我等人修不死不休,道尊他可会出手?” 问完这番话后,范掌门难掩忐忑之色,暗中仔细观察余闲的神情。 余闲神色不变,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未增减分毫,淡然自若地道:“您也太看得起我了,这等事,哪里是我能知晓的?” 范掌门讪笑两声,神色纠结,欲言又止。 余闲端着酒杯,瞥一眼他脸上神态,暗暗一笑,道:“论修为论资历论年纪,我都算您的晚辈,您有话直说便是。” “这……”范掌门仍有些踌躇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足了气,“我听说,道尊他已经……已经长辞于世,敢问这是不是……” 他话未问完,余闲便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力道不轻不重,发出的声响既不显得像在示威,又足以打断范掌门的问话。 她似笑非笑:“您听谁说?” 范掌门一愣,反应过来后目光躲闪,眼底浮现一抹后悔。 “我记不太清了,许是无意间从哪里听到的流言,最近事务繁杂,给我忙昏头了。余道友莫怪,莫怪,哈哈。” 范掌门强压心虚,故作镇定地言道。 余闲将眉一挑,重新换上谦逊礼貌的笑容,像是忘记了刚刚的对话一般,说起了别的事。 …… 妖域。 身材伟岸的女子坐于案前,聚精会神地审阅案上堆成山的玉简。 某一时刻,她忽地神色一动,放下了手中玉简,道:“进来。” 一名男子从外走进,单膝跪地,低下头恭敬道:“王上。” 寅山:“何事禀报?” 男子面有迟疑之色。他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尾巴微微向内蜷缩,反映出他此刻的心情。 “您真的不考虑征伐人修么?” 他终于问出来,微颤的声线透着些许畏惧,以及某种不甘。 寅山却表现得有些漫不经心。她重新拿起玉简,嘴里说道:“怎么又问这个,下面那些大妖给你压力了?” 见寅山没有动怒,男子胆子大了一些,道:“是,它们老问属下您的想法,总跟属下抱怨,说其它兽皇如何如何让人修大吃苦头,我们却龟缩在此,不光被人修看轻还被其它兽皇治下妖兽看轻。属下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这么好的机会,您为何不参与?等以后妖族大胜人修,我们可什么都分不到啊。” 寅山听他说完,半天没有回答,直到将手中玉简所陈之事分析完毕,用神识写入批示,才不急不缓地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地认为,胜利的将是妖族?” 男子:“属下虽不知内情,但若无必胜的把握,诸位兽皇必然不会一同发动攻伐。最后结果,即便不能彻底压制人修,至少也能咬下人修一块血肉。” 寅山轻轻颔首,蓦然发问道:“你对空极道尊了解多少?” 男子愣了一下,道:“属下曾看过一些有关于此人的记载,也听闻过不少他的传说。” 寅山:“那你该知道他有多强。” 男子:“属下明白。可是既然诸位兽皇选择了动手,那说明……” 寅山:“他已经死了。” 男子先是一呆,随即大喜过望,丝毫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这岂不是天助我也?!” “错了。” 寅山淡淡道,拿起了另一根玉简。 “死了才更可怕。” 男子这下完全呆住了。 “为、为什么?” “死了的人,没有顾忌。” 男子一脸茫然。 寅山再次发问:“如果你是空极道尊,会不会担心,自己死后,有朝一日妖族崛起,重新把人修逼进绝地?” “……会。” “那你会不会在死前为人修留下后手?” “……” “你认为,这种后手,会强到何种地步?” “……” 连着两个问题男子都没有回答,但他的神色已表明了他内心的答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得更低,沉声道:“属下愚昧。” 寅山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男子随之告退。 男子离去后,过了几息,房间中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笑声轻柔,似是令空气都温软几分。 “你又骗他。” 身着水蓝宫装的女子从另一扇房门后走出,织锦蒙眼,面含浅笑。 寅山:“谁让他好骗。” 女子又是一笑。 寅山:“你那里的事务处理完了?” 女子点点头:“没有太多。” 寅山径直起身:“正好,帮我把这里的也处理了。” 女子一愣。 寅山:“我另有要事。待会儿我会设下禁制,不会有其他人进来。” 说完,她就撕裂空间离开了。 女子摇摇头,叹了口气,走到案前坐下,替寅山兽皇审阅剩下的玉简。 …… 太初观一行人在醉梦峰山门里待了两天,终于等来了宗门的回复。 “什么事啊这么急?” 舒苹徽问道。她方才正和镜映容在一家店里挑选醉梦峰宗门特产,接到余闲的传讯后两人便立即赶回来了。 霍修茂巫曜宸和尹雪泽也先后到场。几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余闲手里外观别致的玉简上。 余闲捏着玉简晃了晃,道:“新任务,比较紧迫,咱们得马上走。” 霍修茂:“要支援哪里?” 余闲摇头:“不是支援,是去救人。十绝府向本门发去的求助,他们有个弟子被兽皇抓了。” fp 第二百五十九章 “救人?我们?去兽皇手底下救人?!” 舒苹徽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他人也俱是表情错愕,连镜映容都显露出了少许好奇和疑惑神色。 余闲一摆手:“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很多问题,咱们路上慢慢说。正好范掌门送了我一只飞葫,咱们就坐那个赶路。” 飞葫是醉梦峰出产的一种小型载人飞行法宝,未启动时只有手掌大小,事先往里面储够灵力,飞行速度视其灵力储量和精纯度而定。 余闲拿出来的这只飞葫,启动后迅速变大,平放于地,两个圆腹前小后大,中间缢细。后面较大的圆腹上面堪堪能坐下他们六人。 飞葫缓缓升空,到达一定高度后停下,接着葫芦嘴喷出白雾,开始加速向前行进。 “我先把最关键的一点告诉你们,十绝府那名弟子现在还活着,兽皇暂时不会对他动手。但是如果出动高阶修士抢人,他的下场就说不准了。所以这次只能智取,要骗过兽皇把人‘偷’回来。” 余闲顿了顿,补上一句:“再说现在本门也没有闲着的高阶修士。说白了,本门应下了十绝府的求援,但也不可能为了救他们的一个人就分出足够威胁兽皇的战力。总而言之,咱们尽力。” 舒苹徽点头不已:“明白了。那么,被抓的那个弟子是谁啊?哪个兽皇抓的?” 余闲:“被抓的这人我估计你们都认识,至少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她指尖泛起一簇灵光,点在玉简上,玉简射出一束光华,凝成了一道虚幻的人像。 此人的眉目如画,称得上俊美无俦。 舒苹徽:“咦,这人好像是……” 镜映容:“顾瀛兮。” 舒苹徽:“对对对,就是他。容容你看过他出演的仙演录?” 镜映容摇头。 比起当初她在十绝府的飞舟上看到的那幅画卷,眼前这道影像中的顾瀛兮并非那般脉脉含情风流魅惑,神情反而有些冰冷,看上去不易亲近。 镜映容道出此人的姓名后,一旁本来有些茫然的三位男性都反应了过来,确如余闲所说,他们仨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 余闲:“嗯,顾瀛兮,关于他,具体的我就不多说了,那些都不重要。抓他的兽皇是幻魅,幻魅兽皇,论实力,在兽皇之中当属下游。之前她率部下直取摧心殿一处辖地,顾瀛兮当时正好在那儿,于是就落入了妖兽手里。后来顾瀛兮以宗门秘术传回消息,说自己被兽皇软禁,行动受限,但暂无性命之危。” 巫曜宸:“那之后幻魅兽皇可有继续攻伐摧心殿?” 余闲:“没,她攻下那处辖地后就停那儿没走了,手底下的妖兽都没乱跑。巫师弟你是不是想说,她就是冲顾瀛兮去的?” 巫曜宸颔首道:“正是。摧心殿不过一个小门派,委实用不着堂堂兽皇亲自出马。更何况我记得,摧心殿的辖地,和幻魅兽皇的领地,可离得不近。” 余闲:“对,十绝府和本门都是这个结论,不过最主要的推断依据不是你说的这两点。” 巫曜宸:“哦?那应该是什么?” 余闲还没回答,霍修茂就举了举手:“这个我或许知道,我曾经听师尊提起过,幻魅兽皇最是喜爱相貌出色的男子……” 他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拿眼偷瞄着余闲。 其他人也是把目光转到了余闲身上。 余闲:“你们看我干什么?!” 舒苹徽:“和你挺像啊余师姐……” 镜映容:“是同道中人吗?” 余闲:“诶等会儿,舒师妹说的也就罢了,镜师妹你这句怎么回事?‘同道中人’能这么用?是,我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但我也就看看,绝不会干这种强迫别人的事啊!” 这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的尹雪泽突然来了一句:“那你哪来的道侣?” 余闲:“尹师弟你……是沛儿主动追求我的!” “……” 场中一片寂静。 余闲以手捂额:“……镜师妹你为什么是那种表情?” 相较于其他人一脸的怀疑,镜映容面上则是明显的惊讶和困惑。 镜映容:“因为我知道,你没有说谎。” 余闲:“那……” 镜映容:“所以我更加想不通。” 余闲:“……”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在余闲为自己解释之前,舒苹徽忽地伸手指向下方,道:“看那儿,好像有人在交手。” 众人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依稀看见大地上的某处闪动着各色光芒。 余闲:“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架,哪个门派的啊,吃饱了撑的。” 镜映容蓦地道:“是本门和无锋剑派的修士。” 余闲:“……” 余闲当即催动飞葫向那个位置飞去,嘴里骂骂咧咧道:“这算个什么事!” 待来到近处,战斗已经结束。只见两拨人相对而立,气氛剑拔弩张。 无锋剑派那边有六人,加上地上的一具尸体的话,原本应当是有七人。太初观这边也有七人,无一人死亡。此外还有一人,躲在太初观的七人后面。 飞葫降落的动静惊动了两拨人,当看清到来的人是太初观一方后,无锋剑派那六人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尚未走近,舒苹徽就讶道:“那是高师姐?” 镜映容看了眼站在太初观队伍最前方的那名女子,“嗯”了一声。 那眉眼狭长的女子便是上次被通圣道君收为座下弟子的高戎。当时镜映容担当侍者,舒苹徽她们几个都在现场观礼,因此均认得对方的长相。 高戎手持一根暗红色长鞭,她本是挑着眼角斜睨来人,当发现领头的是余闲后,才将身体转过来正视对方,不卑不亢地道:“余师姐。” 余闲:“高师妹,你们这是……” “你就是余闲?” 无锋剑派那边为首之人忽然问道。 余闲:“是我。敢问道友,你们因何而起争端?” 对方重重一哼,长剑直指高戎面门,满腔怒火地道:“我师弟只是说了句连冒犯都不算的话语,你的这位高师妹,竟然就痛下杀手。你们还讲不讲道义!” 闻言,余闲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高戎,却听高戎冷笑一声:“道义?” 她踏前一步,勾起的薄唇邪气肆然。 “杀你就杀你,要什么道义!” fp 第二百六十章 无锋剑派的人震惊于高戎这句话中满溢的狂傲,一时间言语不能。 “你!!!” 为首那人回过神来,双目几欲喷火。 他衣袍无风而动,雄浑灵力缠绕上青锋。而对面,高戎笑意更深,叫人脊背发寒,暗红长鞭泛起深沉血光。 两人身后的一干同门俱是祭出了法宝,戒备且威慑着对方。 战斗一触即发之际,浓重威压自余闲体内散发,直接将两人蠢动的灵力压了下去。 余闲把手搭在高戎肩头,笑着对无锋剑派那方的人说道:“别着急啊,我这还什么都没弄明白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来跟我说说?” 高戎眼角余光扫过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眼底暗芒隐没,没有作答。见此,无锋剑派为首那人转头和自己的几位同门交换眼神,似是在商讨是否由他们那边出面陈述事情经过。 正当此时,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冒了出来: “……镜道友?” 所有人齐刷刷循声看去。 高戎带领的那几名太初观弟子的后方,探出一道圆滚滚的身影。 镜映容冲对方一点头:“贺大师。” 贺宗桃面上一喜,哧溜从后面蹿出来,小跑着来到镜映容身边,紧挨镜映容站着的舒苹徽还给他让了下位置。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镜道友你,咱们也算有缘。” 也许是终于碰上一个熟人的缘故,贺宗桃看起来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高戎的视线从贺宗桃转到镜映容,略带探究地上下打量她。 余闲:“这位是?” 贺宗桃自我介绍一番,接着问余闲道:“沈沛是你道侣?” 余闲一挑眉:“你认识我家沛儿?” 贺宗桃:“谈不上认识,以前见过一面,府主想挖……劝沈道友来我们宗门来着,他没同意。” 余闲嘴角一抽:“骞府主眼光不错啊,挖墙脚挖我头上来了……呵。哦对了,贺道友你怎么在这儿?” 贺宗桃的视线在无锋剑派和太初观两帮人之间转来转去,犹豫片刻,道:“唉,我把事情从头讲一遍,闹成这样,主要还是因为我。” 贺宗桃当下讲述起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令余闲她们意外的是,这件事竟然还和顾瀛兮有关系。 当初顾瀛兮去到摧心殿的那处辖地,发现当地有一种特产材料,他推测可以用于某类妆品的研制,便通知了跟他颇有交情的贺宗桃。贺宗桃闻讯赶来,刚到没多久,那处辖地就被幻魅兽皇率妖兽占领,他当时正好和顾瀛兮在一块儿,幻魅兽皇抓顾瀛兮的同时,顺手把他也抓了。 后来顾瀛兮似乎和幻魅兽皇达成了某种协议,幻魅兽皇答应放走贺宗桃。贺宗桃离开那处辖地后,遇到了几位散修,得知那些人要去的地方和十绝府山门顺路后,他便和对方结伴同行。然而行了没多远,他们就遭遇了一群妖兽。 正当贺宗桃和那几位散修苦苦抵挡妖兽、命悬一线之际,高戎带人赶到,以摧枯拉朽之势斩杀大半妖兽。剩下的妖兽中,修为最高的那只颇有灵智,它眼见不敌,便将贺宗桃和几位散修作为人质,用举止表达出要求高戎等人放它一命的意图。 妖兽万万没想到,高戎竟是二话不说就动手杀了其中两个散修,同时一举斩杀愣神中的剩余所有妖兽。随后太初观一方没有管活着的散修,直接带走了贺宗桃。 路上贺宗桃才从其中一位太初观弟子口中获知,他们是奉师门命令来那处辖地附近寻找十绝府门人,若是找到,须尽力保其性命。 这之后,无锋剑派那行人忽然从后面追了上来,将高戎等人拦下,质问高戎为何要杀那两名无辜散修。原来在高戎她们离开后,这行人刚好路过那里,被遍地尸骸吸引过去,接着便碰到了活下来的散修,从而得知了高戎的所作所为。他们气愤难当,于是追上来向高戎讨个说法。 高戎根本没把无锋剑派的人放在眼里,其他太初观弟子也不肯让步,双方就此产生了冲突。 一开始两拨人还克制着没有动手,只是口头争论,直到其中一名无锋剑派弟子说了一句:“你这种人都能当亲传弟子,我看你们太初观已经坏到根上没救了!” 此话一出,高戎瞬间暴起,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将那名弟子当场击杀。 包括太初观其他弟子在内,谁都没料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无锋剑派的那位领队最先回神,当即就跟高戎交上手。 两人修为相当,实力不分伯仲,打了许久没分出胜负。眼看自己带领的一干同门快要按捺不住动手,有发展成混战的趋势,两人这才双双停手。这便是方才余闲等人在飞葫上看到的那场战斗。 贺宗桃讲完事情经过后,无锋剑派那边和高戎这边都无人出言反驳,足以证明他没有隐瞒或是偏袒。 余闲沉吟不语,似在思索,眼眸晦暗不明。贺宗桃则闷闷地跟镜映容说道:“那两个人其实是被我牵连了,早知道我就不跟他们一起走了。” 镜映容:“如果你没有和他们一起走,要么,他们全都会死,要么,你会死。” 贺宗桃呆住:“这是为什么?” 镜映容:“因为你们路线一致,所以总有一方会遇到那群妖兽。你独自遇到妖兽,支撑不到高戎到来;他们遇到妖兽,高戎不会出手。” 贺宗桃愣愣的,神色有点复杂。 镜映容:“因为有你的加入,所以他们中有人活下来。” 贺宗桃神色更复杂了。 近旁听到镜映容这番话的舒苹徽等人,表情也都有点微妙。 舒苹徽小声道:“我觉得容容说得在理,问题主要是高师姐当时明明可以不用杀那两个人?不过看高师姐这性子……会答应放过那群妖兽才是奇怪。” 霍修茂:“如果被当成人质的是本门弟子,高师姐她会答应的。” 巫曜宸则道:“高师姐她们得到的命令是搜寻并保护十绝府门人,据我推测,顾瀛兮传回的消息中应当说了贺道友一事,宗门收到十绝府的求助后,将其拆分成了两个任务,她们找人,我们救人。” 舒苹徽:“啊,说到这个,我很好奇啊,顾瀛兮干了什么才会让幻魅兽皇同意放走贺道友。” 镜映容:“献身?” 其他人:“……” 贺宗桃一捂脸:“老顾我对不起你。” 第二百六十一章 思忖之后,余闲终于发话了: “高师妹所为,的确欠妥,我会将事情如实禀报宗门,建议道友也尽快通知贵派。另外,道友可有问得那两位散修的身份?若是知道,还望不吝相告,我好一并知会本门,他们若有血亲及道侣,本门必会出面赔偿。” 听闻此言,高戎眯了眯眼,余闲的手仍搭在她肩上,是以她什么都没说。 无锋剑派的领队冷冷一哼,道:“余道友,你张口闭口宗门,那她呢?!你的这位高师妹连杀三名无辜之人,难道她就能什么代价都不用付,悠哉地置身事外,全部交由门派来承担?” 余闲完全不因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而着恼,笑容友好地道:“高师妹杀害那两位散修,主要原因是有师门命令在身,为了解救贺道友而为之,只是方法激进了些。而她击杀贵派这位弟子,是因她认为这位道友的言辞对本门不敬。总的来说,高师妹的做法虽然有失妥当,但不至于全盘负责。至于她应该为此受到何种程度的惩罚,那不是我和诸位有资格判定的,她是我太初观弟子,自然要听从本门的处置。因此,我才建议道友尽快通知贵派,并将那位道友的尸身带回,好让贵派及时地就此事来与本门交涉协商。” 无锋剑派领队气息急促,眉头深锁。他固然明白余闲所言句句有理可循,只是盛怒之下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 余闲又不慌不忙地道:“如今兽潮当前,我等人修理应同仇敌忾,实在不是多生事端的时候。我和在场的师妹师弟都肩负师门之令,想来贵派的诸位也同样身怀要事?既然如此,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实非明智之举,道友以为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想起本来要做的正事,对方也不得不软和了姿态,将长剑收入背后剑鞘。 “好,今日我们就不与尔等多做纠缠,但此事绝不是就这么算了,我定会禀报上去,让宗门为师弟讨一份公道。” 余闲微微一笑,冲对面拱了拱手。 无锋剑派的人将那名死去弟子的尸身一起带走,场中紧绷僵持的气氛终于回归正常。 高戎开口道:“余师姐,你认为我做得不对?” 余闲:“这个没什么对不对,你走的就是这条道,通圣道君他老人家收你为徒后也没有强行扭转你的性子,这代表了什么不用我说?只不过眼下时间紧迫,从宗门利益出发,咱们不能跟他们多耗,明白么?” 高戎眼睫一垂,复又抬起,嘴角扯出一抹笑。这抹笑并没有太多含义,只不过因她气质邪异的缘故,看在别人眼里,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余闲:“对了,我得跟你商量一件事。贺道友!” 正跟镜映容聊天的贺宗桃:“诶!” 舒苹徽:“宗门不会罚高师姐太重?” 巫曜宸:“最多不过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说不定还会暗中奖赏。” 舒苹徽:“唔……很有可能。话说高师姐这性子,在内门时是怎么忍住不杀人的?” 霍修茂:“据我所知,但凡招惹过她的人,后来都‘失踪’了。” 舒苹徽:“失踪?” 霍修茂:“嗯,都是离开宗门去外面办事的过程中失踪的,很多人都猜是高师姐跟踪他们去到外面动的手,后来就没人敢再轻易惹她了。” 舒苹徽:“通圣道君……啊,掌门和两位道君也知道这事?” 霍修茂:“知道。” 舒苹徽若有所悟。 那厢,余闲和高戎商议完毕,余闲带贺宗桃返来,道:“接下来的行动,贺道友会和我们一道,大家定要护贺道友周全。” 众人应声的同时,贺宗桃又凑到镜映容身旁,道:“有镜道友在,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余闲迟疑道:“这……你也知道她——” “我当然知道,”贺宗桃打断余闲的话,“刚刚镜道友跟我说了,她去亡海转了一圈,能在亡海打个来回,保护我那是绰绰有余。你们太初观是真厉害,内门弟子都有这种实力。” 余闲:“……” 舒苹徽等人扭头的扭头望天的望天。 余闲这边和高戎那边告别过后,一行人再度乘上飞葫。 飞葫后面的圆腹本来堪堪能坐六人,这下多了个贺宗桃,偏偏贺宗桃的体型还很圆润,就变得有点坐不下了。 尹雪泽想自个儿去坐前面较小的圆腹,余闲没让,理由是大家坐一起方便讨论。最后众人想出来的办法是,让身材娇小的舒苹徽坐到镜映容怀里去。 舒苹徽:“……我感觉好别扭啊。” 她双臂环膝,下巴搁在膝盖上,鼓着脸皱着眉,努力把身躯蜷缩再蜷缩。或许是紧贴其后的柔软之物存在感太强,她双颊不由微微泛红。 余闲:“那要不你换个人?” 舒苹徽环视一圈,重重地叹口气,道:“就这样。” 她仰起头扭过脸,对镜映容道:“辛苦你了啊容容。” 镜映容:“不辛苦,高度合适。” 舒苹徽还没反应过来镜映容这句话的意思,镜映容就伸手把她脑袋掰正,然后把自个儿的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上。 高度的确是刚刚好。 舒苹徽:“……” 余闲干咳一声,道:“说正事说正事啊。那个,贺道友,麻烦你把被幻魅兽皇控制的辖地——菡毓城的状况跟我们讲一下。” 贺宗桃:“幻魅当初占领菡毓城后,只杀了反抗的人,投降的都被抓了起来,有些被运回了她在妖族那边的领地,运回去干什么我不清楚,还有些被留在城里干活儿。” 巫曜宸:“干活?” 贺宗桃:“就是做苦力。幻魅不止图老顾一个,她让手底下的妖兽把城里的男修集中到一块儿,她挨个挑,被她看上的,通通软禁。我走之前,被她软禁的就有十多个了。她想把整个菡毓城改造成她和这些男人纵情享乐的游戏场所,所以就留下来一部分人为她做事,毕竟妖兽不擅长这类活儿。” 余闲:“这么说的话,现在菡毓城里还有不少人修?” 贺宗桃点头。 霍修茂:“那我们是否可以想办法混进去?” 贺宗桃犹豫道:“妖兽守卫森严……” 巫曜宸:“混进城里也许不难,难的是如何接近顾道友。” 贺宗桃:“对对对,幻魅天天围着老顾打转,把老顾守得跟个什么似的,要接近他实在太难了。” 众人苦思冥想。 镜映容看看霍修茂,又看看巫曜宸,最后看看尹雪泽。 她道:“美男计可以吗?” 众人:“……” fp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诶——”余闲眼睛亮起,猛地一拍大腿:“其实有道理啊!如果都被软禁,那软禁的地方多半是连着的,这样就有机会接近顾道友。镜师妹你居然能想到这个计策,佩服佩服。” 镜映容:“谢谢夸奖。” 舒苹徽下意识抬脑袋望镜映容:“那谁去实施这个计策呢?” “我们有三个人选,”镜映容把舒苹徽脑袋摁下去,方便自己继续搁下巴,“按照大多数人修的审美,他们都很符合条件。” 在场除了贺宗桃以外的三位男修:“……” 舒苹徽:“哈哈哈哈我看好你们。” 余闲:“师弟们啊,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 霍修茂:“我,我们全都要去?” 镜映容:“一个就好,多了易被怀疑。” 霍修茂转头看另两人:“那……” 尹雪泽直接对巫曜宸道:“你去。” 巫曜宸:“给个理由?” 尹雪泽:“你废话最多。” 巫曜宸:“那要这样说,你话少,不容易说漏嘴,岂不更合适?” 见他俩吵嘴,霍修茂悄悄松气。 然而这一口气还没松完,他就听到巫曜宸道:“既然争不出结果,不如我们联手投霍师兄。” 尹雪泽没回答,朝他这边看了过来,似乎有些意动。 霍修茂:“……尹师弟我俩联手好不好?” 舒苹徽:“哎呀哎呀,容容你看这些人呐,一到关键时刻就内讧,根本不讲同门之谊。” 镜映容深沉地:“嗯。” 余闲:“你们仨干脆抽签得了。” 这时,在一旁观察了好一会儿的贺宗桃却出言道:“不行啊,他们三个都不行。” 镜映容不解道:“为什么不行?” 余闲也跟着道:“是啊为啥不行?我这三位师弟的姿色难道还不够好?你瞧瞧你瞧瞧,啊,你瞧他们这一个个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不同风格不同特色,总有一款合幻魅的口味。” 贺宗桃道:“你们不知道,幻魅是喜欢美男子没错,但她只喜欢一个特定的类型,就是,就是……” 他抓耳挠腮,试图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 视线不经意划过余闲时,贺宗桃像是突然得到了提示,一指余闲,道:“对了对了,就是类似你家沈沛那样的。” 余闲瞬间变脸:“她做梦!” 贺宗桃吓得猛缩手:“你激动什么,我就举个例。被幻魅看中的男修差不多都是这一型,有点儿冷,有点儿傲,玉人儿似的,带点儿仙气。你这三位师弟,确实长得好,但跟沈沛就完全不是一个类型,是?” 余闲沉吟不语。 舒苹徽:“原来顾道友私底下是这种性子啊?” 贺宗桃却面现犹豫之色,含含糊糊道:“老顾他……哎,反正,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舒苹徽:“看起来?” 贺宗桃避开了舒苹徽带有疑问的目光,道:“如果你们真要挑一个,喏,这位尹道友,单论外形是最贴合的,虽然眉眼显凶,不过我给你做个妆就能解决,再换身衣裳,诶——齐活儿!但是这个气质……” 他顶着尹雪泽要杀人般的眼神咽了口唾沫,“改改性子说不定能成。” 舒苹徽:“唉还是算了,万一幻魅想做点什么,他脾气一上来,肯定把小命丢那儿。” 余闲忽然道:“贺道友,我听说你们十绝府的妆师,不光能给人改头换面,还能改变人的身材体型,把人的外在性别都给换了,是不是真的?” 贺宗桃:“确实有这门手艺,但也没几个人会,而且还有种种限制……” 余闲打断贺宗桃的解说:“那你会么?” 贺宗桃一挺胸脯:“我当然会了,连这都不会,我当得起一声大师么我?” 余闲:“能不能瞒过兽皇?” 贺宗桃一愣,语气顿时没那么自信了,“兽皇,嘶……材料够的话,短时间里瞒过去是有可能的,可一旦发生意外,比如遭到超过材料承受极限的攻击,或者兽皇亲自出手试探,那绝对会露馅儿。” 余闲:“要哪些材料,你说说。” 贺宗桃没多想,报出了近百种奇珍异宝,末了道:“工具我这儿倒是齐全……诶不对啊,你问这个干嘛?都什么时候了还打听这个?” 余闲没有立即作答,她眉头微皱,嘴里念念有词,似是在盘算筹谋着什么。 巫曜宸神色一动,忽地笑道:“余师姐,里面部分材料我这里有。” 舒苹徽眼珠转动,闪过狡黠和兴奋之色,笑嘻嘻道:“我也可以贡献一部分。” 霍修茂十分纠结,他悄咪咪地瞄一眼某个方向,抿了抿嘴唇,在期待和羞愧之间反复徘徊,最后终于倒戈,吞吞吐吐道:“我也能拿出一些……” 尹雪泽用行动表明想法——他直接扔了个储物袋到余闲手里。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把装了材料的储物器具交到余闲手上。 镜映容:“我也……” 她边说边准备从戒指里拿出材料。 “你不用。” 余闲竖起手掌,阻止了镜映容的话语和动作。 镜映容有点茫然。 本来也处于茫然状态的贺宗桃这会儿恍然大悟了。 他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然念头一转,登时吞声闭嘴,面上老神在在,双手却忍不住交握轻搓,像是手痒难耐的样子。 余闲自己也取出了一堆材料,她清点完四个储物器具,微带苦恼地道:“还差冷泉磷精、仙凤灵芽和涡卷叶黄膏,我想想,能买到这三样东西的最近的地方是……” “我有我有我有!我贴上,不用买!” 贺宗桃高声道,由于表现得太过激动和急迫,还惹来了众人略显异样的眼神。 他只好以咳嗽来为自己缓解尴尬,讪笑道:“我是想尽量节约时间,早点救出老顾。” 余闲哈哈一笑,道:“贺道友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呐,材料凑齐了,就看贺道友你的了。” 贺宗桃喜滋滋地接过材料,拍着胸脯道:“瞧好,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大师!” 接着,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到某人身上——包括脑袋不能动只能努力翻眼球往上瞟的舒苹徽。 镜映容:“……?” fp 第二百六十三章 妖域,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 这里山明水秀,风景怡人。 一座怪异的城市坐落于此处,它的城墙异乎寻常得高,街道异乎寻常得宽,建筑——部分建筑异乎寻常得巨大,也有一部分建筑,和普通的人族建筑差不多大小,还有更小的、形状各异的建筑。 这座城市之所以呈现出这般模样,是因为,它的居住者不仅仅只有人族。 宽阔得足以容纳五百人并排行走的大街上,一群岩盾兽在人群中穿梭而过,跑进了街旁的一栋建筑。紧接着,地面微微震动,一只地煞暴熊从路口慢悠悠走来,庞大的身躯走在道路中央,前方的各族妖兽和人修纷纷为它让路。 上空,三两只天青鸾展翼盘旋,随后落于一座高楼的顶层屋檐。屋檐下,几位人修坐于一桌,桌上摆着茶水灵果,以及几碟菜肴和点心,菜肴是全以灵植做成的素菜,不见荤腥。 其中一位人修拿了一颗灵果,身躯探出栏杆,冲檐上的一只天青鸾挥手。天青鸾飞下来,从他手中叼走灵果,他熟稔地趁机摸了摸天青鸾光滑的羽毛,目送对方飞远。 高楼大门外,一只尖耳灵鼠“坐”在一把细高腿的小凳上,它面前支了个小摊儿,摊面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有它自己定期脱落的毛发和利爪,也有一些从别处收集来的妖兽身上的材料,还有些零碎矿石之类的货物。 一位人修走到摊位前,指了指一张鬼冠毒蟒蜕下来的蟒皮,然后取出两枚中品灵石。 尖耳灵鼠挥挥前爪,修士稍作思索,再添五十枚下品灵石。 它吱吱一叫,跳到摊面上,把蟒皮往修士面前推去。 修士把灵石放在摊面上的一个盒子里,然后收好蟒皮。他一转身差点撞上一只昂首阔步的夜刃豹猫,对方不满地甩甩尾巴,往旁边绕了寸许。 尖耳灵鼠跳进装满灵石的盒子,爪子捧起一块灵石吭哧吭哧地啃起来。 是的,这是一个人与妖和平共处的地方。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表面上相处和谐,但从某些细节中,可以窥见内里并非那般融洽。比如与妖兽擦肩而过时,某些人修不自觉加快的步伐,又比如碰到聚在一块儿的人修时,某些妖兽本能地绷紧的肌肉。还有那些有意无意的疏离,不加掩饰的忌惮,无法抹消的隔阂。种种线索都在表明,无论是人修还是妖兽,都是非自发地想要和对方共处一地。 某个强制性的规则之下,双方都在极力隐藏和压制对对方的负面念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善与平和。没有谁敢动用暴力,这座城里的每一个居民都知道,一旦发生冲突,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比死亡更凄惨的下场。 而这项规则的制定者,此刻正站在东边的城门楼上,神情沉谧地望着城中的景象。 一缕如烟的云雾仿佛凭空生出,在寅山兽皇身旁游曳沉浮。 云雾中传来忽近忽远、缥缈不定的声音: “这就是你的实验成果?” 寅山没有说话。 兽神:“诞生于恐惧的和平,意义何在?” 寅山淡淡道:“意义在于,它的确是一种和平。” 兽神声音微冷:“用这种方法来打造你想要的世界,可谓是异想天开。” “如果你真的认为是异想天开,就不会默许我缺席大战。” 寅山的声线是一贯的沉稳,宛若脚下屹立的城墙,有着令人心安的厚重。 兽神沉默半晌,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绝对中立的存在,能够带给世界永恒不变的恐惧——哪怕是我,也做不到。” 寅山:“但你仍旧抱有一份期许。” 兽神再次沉默。 良久,兽神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对手下说李成空会留下后手,是有据可依,还是编造借口?” 凤目之中,浅褐色的瞳仁微微移动,寅山终于看向了身旁飘曳的一缕云雾。 “你怕了?” …… 菡毓城郊外。 一片树林中,余闲、舒苹徽、霍修茂、尹雪泽和巫曜宸聚在一块儿讨论策略。他们这群人身后,茂盛的藤萝缠绕在几棵大树之间,形成了一堵密实的墙。 墙的另一边,贺宗桃正在把什么东西贴到镜映容的背上,他屏息凝神,灵力在神识的带领下融入手里的事物,对其做出细微而精准的调整。 镜映容不着寸缕,朵朵白云遮盖住除了背部以外的体表,云罗和三件道器都收进了戒指。她好奇地捏着自己的手臂。原本浑圆紧实的玉臂拥有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捏上去结实不失柔韧,与真正的肌肉触感一般无二,当她用力曲举手臂,肌肉还会稍稍隆起,变得更加坚硬。 不光手臂有了变化,她的双肩也变宽了,双手骨节变明显了,胸前变平坦了,髋部变窄了,双腿也同样覆盖了一层薄肌。 还有她的脸。 很难说清究竟改变了哪里,但那确确实实已经是一张男性的面容,并且很容易看出她原本样貌的影子,不至于说彻彻底底地变了张脸。 唯一没有变化是身高,镜映容本就高挑的身量为贺宗桃省了不少功夫。 从外表上看,忽略贺宗桃尚未完工的最后一部分,立于此处的分明就是一位身姿修长挺拔、容颜俊秀清逸的年轻男子。 镜映容研究自己外形变化的时候,识海里极煞剑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什么?” 镜映容:“嗯?” 极煞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镜映容:“……” 极煞剑:“简称报应。” 镜映容:“……” 极界笔却笑呵呵道:“煞,这次你可说错了。” 极煞剑:“我哪错了?” 极界笔:“你没发现她心情还不错么?” 极煞剑:“好像是……” 极界笔:“她要是不愿意干这个,谁还能强迫她不成?” 短暂的静默过后,极煞剑恍然大悟:“合着你还觉得挺好玩?!” 镜映容诚恳地:“嗯。” 极煞剑无言以对。 极焰珠:“镜子镜子,这个对你的肉身没有影响?” 镜映容:“没有。” 贺宗桃的这门技艺并非直接改变人的肉身本质,而是仅仅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外观,内里几乎不受影响——即便会运用到缩骨塑肉之类的手段,那也只是作用于骨骼和筋肉外部的。 “呼——真是累得我哎……不过也值了!” 贺宗桃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长舒了一口气。 “镜道友,你把他们给你准备的衣裳穿上,你自己的法宝就别用了,那把剑也别背了,怪丑的。” 镜映容一边应声,一边控制住了差点从戒指里冲出来的极煞剑。 fp 第二百六十四章 “行,那暂时就这么决定了,我写下来再捋捋,等会儿交给镜师妹看。” 这厢的几人商议完毕,余闲拿出纸笔唰唰写将起来,夹杂了某些涂涂画画。 “怎么还没弄完啊?” 舒苹徽盯着藤萝织成的墙,望眼欲穿。 霍修茂:“这种事情想必相当复杂,定然会花费许多时间。” 舒苹徽眼珠一转,坏笑道:“要不我们去偷偷看一下?” 霍修茂一愣,旋即脸颊飞红,磕磕巴巴道:“不不不、不必了!” 舒苹徽反倒也愣了,一头雾水地道:“不看就不看,你怎么这个反应啊?” “噗!” 边上传来巫曜宸的笑声,他好笑地看着霍修茂说道:“舒姑娘是指偷看贺道友的技术秘法,不是偷看镜师姐。” 霍修茂:“……” “哈哈哈哈哈——”舒苹徽捂着肚子大笑,“霍师兄你真是的,我偷看容容干嘛,上次我和容容一起泡五彩仙泉,就已经看过啦。” 面对舒苹徽和巫曜宸两人的戏谑和调笑,霍修茂既羞且窘,径直转身走开,挨到了尹雪泽近旁。 尹雪泽看他一眼,冷不丁道:“是不是觉得他们很烦?” 霍修茂气闷地:“是,烦死了。” “……” 尹雪泽用眼神表达出对于自己习惯用词被抢这件事的不满。 过了好些时候,藤萝忽然垂落散开,一道身影缓步走出。 最先看到身影的舒苹徽两眼放光,嘴巴张成了大大的圆。 “哇!——” 她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呼。 其他人的反应虽然不是那么夸张,但也没好到那里去。 白衣翩然的男子恍若从另一个世界走来,俊逸绝伦的容颜宛如远山积雪、寒潭凝冰,不带一丝烟火气。 对其他人来说,他们更多是震撼于贺宗桃堪称神技的技艺,能够令他们完全察觉不到任何破绽,连神识也无法勘破,仿佛镜映容本来就是一位男子。至于镜映容出尘不凡的男性形象,因她原本就是绝色,是以虽然也令他们感到惊艳,实则其中新鲜感和惊奇感占了大部分。 但余闲就不一样了。 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口水差点流出嘴角。 “镜、镜师妹,你和你爹长得像不?” 余闲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我爹?” 不知贺宗桃用了何种技法,众人从镜映容口中听到了一把富有磁性的男音。 镜映容眉头微皱,似乎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最后她很轻地点了下头。 余闲:“那他是不是就长你现在这模样?” 镜映容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是摇头。 “现在不那么像了。” 余闲不解地“诶”了一声。 走在后面的贺宗桃说道:“我又不认识她爹,当然不可能照着她爹的样子给她弄,道理动脑子想想就明白。” 余闲一拍脑袋:“对啊,我想岔了,哎,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舒苹徽:“大师不愧是大师!容容,我想摸——” 镜映容平举双臂,雪白大袖垂落两侧,任由舒苹徽对自己上下其手。 舒苹徽戳这儿摸那儿,嘴里赞叹不已。 余闲视线下移,想到了什么,问道:“诶,那个地方是不是也变了?” 镜映容:“嗯,多了男性阳——唔。” 舒苹徽踮脚伸手捂住镜映容的嘴。 余闲:“能用吗?” 镜映容仰头躲开舒苹徽的手:“不能。” 余闲:“那多出来干嘛使?” 镜映容:“以防万一。” 贺宗桃:“万一幻魅动手动脚,摸出那地方缺了啥,不就露馅儿了。” 余闲:“也对。” 在场除了贺宗桃以外的三位男修在此刻相顾无言。 贺宗桃神情严肃地叮嘱:“镜道友你记住,普通的触碰不会有问题,太过亲密的肌肤之亲一定能避则避,尽量远离威力强大的神通术法,尤其水火两系,还有……” 镜映容一一答应下来。 之后,镜映容问众人道:“你们有合适的法宝吗?” 她所拥有的法宝要么太过惹眼不符合她明面上的修为,要么外观和她此时被塑造出的形象风格不搭。 顺带一提,她这身衣衫配饰都是巫曜宸他们三个凑出来的。 大家纷纷在各自的储物戒指中翻找搜寻。 余闲翻出了一堆板斧大锤狼牙棒厚刀之类的法宝,被贺宗桃第一个排除在外。 巫曜宸和尹雪泽都找出来一堆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可谓花样繁多,奈何这些法宝要么华丽张扬要么煞气逼人,贺宗桃挑选一番后摆了摆手。 霍修茂以往得到的法宝大多被他卖了,留下来的都是实用性极强或者具有某类特殊效用的法宝,也没有合用的。 最后贺宗桃从舒苹徽拿出来的法宝里挑了一张玉白瑶琴。 古朴雅致的瑶琴悬浮在镜映容身前,与她此时的外形衣着相得益彰,更添几分韵味。 舒苹徽临时教了她瑶琴的使用方法,以及几招简单易上手的法术。镜映容掌握得很快,不多时就能用瑶琴施放出像模像样的攻防手段,用余闲的话说,只要不长时间和人交手对战,糊弄兽皇大概是够了。 “镜师妹你看下这个。” 余闲把方才自己写在纸上的东西交给镜映容。 镜映容拿眼一扫,道:“这是什么?” 余闲:“给你编造的一个新身份,说谎你不擅长,我们就干脆替你编好了,到时候幻魅问起你也好应对。喏,你名字叫李沐容,现年六百余岁,无门无派的散修一名,出生于宁浣州昌楠城水明村——这地方确实存在过但是三百年前就没了所以不用担心幻魅派人查,双亲为凡人早已亡逝。人生经历上面都写得很详细了,基本没有漏洞。” 镜映容盯着手里的纸页陷入沉思。 极界笔:“这个没什么用?你可不单单是不擅长说谎啊。” 镜映容思索过后,沉声道:“有用,我会想办法的。” 极界笔:“嚯,你还被激起斗志了?” 见镜映容久久不语,余闲问道:“还有不清楚的地方吗?” 镜映容:“你的字写得不太清楚。” 余闲:“……不整那没用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菡毓城。 城外有蝎尾狮和开山莽牛两种妖兽绕城驻守,每个城门门口坐镇一只龙犀,城墙上白纹妖猴眼观六路,天空中还有蛊雕飞翔盘旋。整座城被重重妖兽守卫得固若金汤。 菡毓城往北五十里左右的地方,两百来只飞云狲在一只飞云狲王的带领下成群地往菡毓城飞。它们毛绒绒的双翼在空中铺展,好似两朵灰扑扑的棉花云。 每一只飞云狲背上都背着一堆体积比它们身躯还大的货物,那是运往菡毓城的物资,多数是用来为幻魅兽皇建造她的风月欢场。 一只体型最小的飞云狲吊在队伍末尾,它圆溜溜的兽瞳到处转动,好奇地张望四周,时不时脱离队伍去抓经过的鸟儿或飞虫,等发现自己离同伴太远后又呼呼地使劲扇动翅膀追上。 飞云狲王回头吼过它两声,它乖巧不了多久又再犯,念它年纪尚小,又知道及时追赶同伴,飞云狲王之后也懒得管了。 下方树林中,一群鸟雀呼啦啦飞起。这只小飞云狲又一次被吸引注意力,背着一大堆货物扑扇翅膀去抓其中一只生着亮眼黄羽的小鸟。 飞云狲此族,耐力好,擅负重,灵活性却差,速度也相对较慢,因此小飞云狲不知是第几次扑空。 受惊的小黄鸟飞快消失在视野里,小飞云狲沮丧地垂下脑袋。 正当它要回归队伍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金色鸟雀。 这只鸟雀浑身金灿灿的,轻巧灵敏地飞舞着,双翼洒下点点金芒,甚为奇异,霎时捕获了小飞云狲的好奇心。 它伸出短肥的前爪去扑小金雀,明明近在咫尺,却仍是没能扑着,眼睁睁地看着一抹金光从爪间滑了过去。 小金雀就像是故意挑衅一般,忽近忽远地上下翻飞,逗得小飞云狲扑抓不停,成功激起了它的倔劲和好胜心,一时间连正事都忘了。 不知不觉中,它离队伍越来越远,离下方的树林越来越近,而飞在前头的同伴还没能发现它的掉队。 当小飞云狲再一次让小金雀从自己爪子里溜走时,它终于回过神,望了一眼飞远的同伴,再恋恋不舍地瞅瞅小金雀,决定放弃。 小飞云狲翅膀一扇,正要转向,蓦然间,它隐约听到了一串清脆的铃音。 它瞬间失去了知觉。 …… 小飞云狲迷迷糊糊地醒来。 它望着头顶的树影,呆了一呆,然后猛地蹦起来,原地转了个圈。 它发现自己身在一片安静的树林里。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但好在背上的货物没有缺失。 顾不得多想——它的灵智也不足以让它多想,小飞云狲双翼一展,冲出树林飞上半空。 它望见了天边缩小成一片小黑点的同伴身影,既然没有跟丢,说明自己掉队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小飞云狲兴奋又庆幸地吼叫一声,周身灵力鼓荡,翼下生风,加速追赶上去。 飞云狲王察觉到灵力波动的接近,转头回看,见到从远处奋力飞来的小飞云狲,喉咙里滚动起低吼,瞪着小飞云狲直到对方回到队伍末尾乖乖跟好。 这群飞云狲在菡毓城北门外落地,蝎尾狮和开山莽牛为它们让开道路,它们驮着货物,在龙犀的注视下排队进入城门。 城中各族妖兽穿梭来往,时而可见一队队人修在若干妖兽的监视和驱策下去往某个地方。许多建筑被拆除,空出大片平地,不过道路基本没有受到破坏。 飞云狲们要去的地方是城西北角的一处广场,它们需要把货物卸在那里,休息一段时间后再进行下一次运送。 广场上侯着一群长臂魔猿,它们依次把货物从飞云狲背上搬下,分门别类地堆放在一旁。 快要轮到小飞云狲时,上空陡然响起一道尖利的啼叫。 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广场,包括飞云狲王在内,周围的所有妖兽尽皆匍匐在如山的威压之下。 九级妖兽天风神鹰,从而天降落于广场。它锐利的视线审视着小飞云狲,眼中浮现怀疑之色。 小飞云狲瑟瑟发抖,竭力用粗短前爪抱住脑袋。 天风神鹰忽然张开喙,吐出一道风刃。风刃直冲小飞云狲而去,转眼击中小飞云狲——背上的货物。 货物登时四分五裂,变成了无数规则的小块。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抹白影从崩塌的碎块中掠出,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飞云狲和长臂魔猿们团团围住。 天风神鹰盯着面前这个人修,并未立即发起攻击,而是流露出迟疑和探究的神色。 犹豫几息后,它发出一声悠远的啼鸣,似乎在朝某个存在传递某种信息。 不一会儿,一只头生黄玉小角的白鳞妖蛇不急不缓地从道路尽头爬过来。明明是条蛇,其扭动蛇躯的模样却是摇曳生姿,仿佛体态婀娜的女子。 玉角蛇,十级妖兽,幻魅兽皇的得力干将。 玉角蛇尚未及近,一对竖瞳便盯牢了场中那白衣胜雪的男子。 “男人,”它口吐人言,声音婉转动人,“且是个漂亮的男人。” 男子面无表情,尽管被妖兽包围,他却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情,配上他脱俗绝尘的容貌,便更显得目下无尘、高高在上。 玉角蛇探过身来,将男子虚虚盘绕,猩红的蛇信贴着男子脸颊,语气充满了诱惑之意:“告诉我,你混进这里,是想做什么?” 男子:“找人。” 玉角蛇:“找谁?” 男子:“顾瀛兮。” 玉角蛇微微一讶,道:“为何找他?” 男子:“想带他走。” 玉角蛇惊讶更甚:“你怎如此轻易就坦白?” 男子这次没有回答。 玉角蛇也不恼,反而咯咯地娇笑起来,道:“罢了罢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你献给王上,王上一定会很高兴。” 它视线一转,看向天风神鹰,赞赏道:“做得不错,小鹰,没有贸然杀掉他,我会向王上禀明你的功劳。” 天风神鹰敛翅低头,呈现出恭敬和谦逊的姿态。 玉角蛇又看向仍在发抖的小飞云狲,轻笑两声,用尾巴尖拨开对方紧抱脑袋的前爪,道:“别怕,小家伙,你也有功。” 它丢了片蛇鳞到小飞云狲身前,而后用尾巴卷起男子,笑着说道:“王上定会好好宠爱你的,嘻嘻。” 玉角蛇没有发觉,男子被卷起来的一刹那,指间捏碎了什么东西。 第二百六十六章 树林中,余闲掌心里的小珠子在几道目光的注视下“咔嚓”碎开。 舒苹徽:“成功了,太好了!” 余闲:“这个速度,看来很顺利啊。” 霍修茂:“我们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做,在这里等着就可以?” 余闲:“既然镜师妹都那么说了,我们相信她就是了。” 原本,关于如何让镜映容混入菡毓城救出顾瀛兮,在镜映容被贺宗桃改换外形时,众人商议并制订出了一套完整的“美男计”实施方案。结果,镜映容只采用了他们为她编造出的假身份,以及方案的第一步,至于接下来的部分,她则提出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余闲问她是否能保证计划结果不变,镜映容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即她会以救出顾瀛兮为最终目的。 余闲稍加思索,答应了。 方案中的第一步就是让镜映容顺利进入菡毓城,再故意泄露气息被高阶妖兽发现,由高阶妖兽将她带去幻魅兽皇跟前。 这其中不排除高阶妖兽当场动手的可能,若是那样,就代表此次行动的失败,因为镜映容必会斩杀对方,幻魅兽皇再如何好色,也不可能接受一个杀了自己重要下属的人修,那么便需要重新筹谋,想出新的计策。 好在,镜映容按照事先的约定,捏碎了一颗“联璧珠”,余闲这边拿着的另一颗也随之破碎,这就代表着第一步成功了。 余闲回答了霍修茂的问题后,瞥见巫曜宸若有所思的表情,遂问道:“巫师弟,你想到什么了?” 巫曜宸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在想,镜师姐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这点平时实在难见。” 舒苹徽:“你是说行动之前?嗯,那会儿容容的心情确实挺好的,可能是扮成男人的感觉很新鲜。” 巫曜宸:“我倒不认为镜师姐会是因为这种事就情绪外露的人。” “这个啊……”余闲拖长调子,两眼望天,“大概是她起了玩心。” 巫曜宸:“玩心?” 余闲:“毕竟救出顾道友这件事本身对她来说……咳,她愿意大费周章,除了觉得好玩有趣,我是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几人面面相觑。 舒苹徽若有所思地喃喃:“容容到底是……” 霍修茂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指了指边上靠着树根睡得呼噜震天响的贺宗桃。 舒苹徽捂住嘴。 余闲:“没事儿,是真睡。他倒是心大,说好的担心老顾呢?” 睡梦中的贺宗桃咂咂嘴,翻了个身,呼噜又起。 …… 菡毓城内。 镜映容被玉角蛇带到了一座桃林簇拥的楼阁。 粉白娇艳的桃花从楼外盛开到楼内,端是云蒸霞蔚,美如幻梦。 被桃花掩映的亭台楼阁十分精巧秀丽,随处可见垂落的璎珞、花团、罗幔等物,宛如蒙着面纱的姣美少女,灵秀娇俏,亭亭玉立。 玉角蛇的蛇躯在一地落花中蜿蜒缓行,它动用灵力减轻了自身重量,以免在地面留下印子破坏这份景致。 “玉妍参见王上。” 玉角蛇进入前院,停在门外,同时将镜映容放到地上,但尾巴并未彻底松开,而是虚绕着她的身躯。 香风袭来,一道粉色流光落到玉角蛇身前。 身着粉红衣裙的女子容貌甜美,眼波顾盼。她头顶发丝间立着一对白中透粉的尖尖兽耳,身后一条毛量丰厚的大白尾巴摇来晃去。 这位女子无疑便是幻魅兽皇。 她看也不看玉角蛇,视线就跟被黏住了似的固定在镜映容身上,亮晶晶的双眸睁大到极限。 “呀——!” 幻魅兽皇尖叫着扑了上来。 玉角蛇瞬间缩起尾巴,让幻魅兽皇顺利地扑到镜映容身上。 幻魅紧抱镜映容腰身,头上尖耳倒伏,大白尾巴晃出了残影,因兴奋而泛红的脸蛋在镜映容胸前使劲蹭动。 “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 镜映容低头看着幻魅,想起了贺宗桃的叮嘱。 她两只手分别揪住幻魅的一只尖耳,生生把幻魅提了起来。 “不要碰我。”低沉醇厚的男音冷冷说道。 识海里,极界笔赞扬道:“不错不错,有冷峻美男的范儿了。” 被拎着耳朵的幻魅兽皇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明显了。 玉角蛇厉声呵斥:“大胆人修,竟敢对王上不敬!” 它正欲动手,却被幻魅又一声尖叫打断。 “好!喜!欢!” 幻魅挣脱镜映容的双手,再一次抱了上来。她仰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映容的脸庞,眼里几乎能冒出桃花儿来。 镜映容稍微一想,发出了一声冷哼,表情高傲地扭过头去。 极煞剑:“真就演上了?!” 极焰珠:“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一句‘离我远点’,或者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极煞剑:“那不如假装自尽,更显得傲气烈性。” 极焰珠:“我觉得自尽这一招得留到这个兽皇想霸王硬上弓的时候用,界你说是不是呀?” 极界笔:“你俩别出馊主意了,看镜子的。瞧这位兽皇的反应,镜子把握得挺有分寸。” 镜映容这一哼一扭头,幻魅的大白尾巴摇得更欢了。 玉角蛇:“王上……” 幻魅分出了少到可怜的一点点注意力给它。 玉角蛇:“此人乃是跟随飞云狲货运队混入城里,被小鹰勘破踪迹。据他所言,他是为救顾瀛兮而来。” 听到后半句,幻魅终于转头看了它一眼,接着甜甜一笑,道:“好,我知道了。” 她又看向镜映容,嘴里继续对玉角蛇说道:“你等下得到通知再来找我,在那之前没有其它事情的话,不许打扰我。” 玉角蛇:“遵命。” 玉角蛇沿原路离开。 幻魅牵住镜映容的一只手,把他往门内带。 镜映容手上用力,非常到位地表达出了挣扎的意图,但没有真的挣开——元婴修士想要反抗兽皇并不实际。 大厅里铺着粉茸茸的柔软地毯,硬质的家具摆件很少,更多的是各式各样颜色鲜嫩的垫子毛团,充当了桌椅床榻的角色。 幻魅把镜映容牵到一块软趴趴的长条形团子旁,按住她肩膀使她坐下,自己则绕到后面,趴在她肩上,问道: “小乖乖,你叫什么名字?” 第二百六十七章 镜映容维持着一张冰块脸,对幻魅的提问选择置之不理。 幻魅轻笑着说道:“你如果不说的话,我就一直叫你‘小乖乖’了哦?” 镜映容:“哦……”话刚出口,她猛地意识到不对,遂补上一句:“区区虚名而已,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冷淡矜傲。幻魅握拳于胸,一副春心悸动难以自制的神态。 她从后面搂住镜映容,诱哄似的轻声道:“告诉我嘛,人家想好好地认识你,想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来历,你的目的,你的……一切。” 幽幽暗香浮动,她齿间呢喃的软语宛如夜色中起舞的轻蝶,于无形间牵动人的心神,将人引入沉沦不觉的黑甜乡。 若是真正的元婴修士,面对兽皇神通将毫无抵抗之力,会立即把自身所有信息和盘托出。 因此,某种意义上,镜映容此刻面临着一项挑战。 余闲她们并非没有料到幻魅兽皇有此手段,只是在她们想来,镜映容不可能中招——事实也的确如此。但她们想不到的是,难题来自于另一个方面。 极焰珠:“不说谎骗不过她,说谎镜子又不行,哎呀好难呀。” 极煞剑轻哼:“我看你这回怎么办。” 极界笔:“你可想好,如果现在撕破脸,游戏就结束了,你也就没得玩了。” 镜映容眼眸微垂,眼底闪过思索之色。 她手里出现一块未经打磨精炼的某种珍贵玉材,拇指一抹,玉材便悄无声息地变成了表面光滑的圆形扁平物品,表面被刻下三个字,看上去类似某种贴身饰物。 镜映容摊开手掌,同时开口道:“别人叫我容容。” 极焰珠:“的确有人这么叫。” 幻魅拿起她手里的玉材,念出上面的三个字:“李、沐、容?你叫李沐容?” 镜映容没有回答,努力把眼帘垂低,以掩饰自己无比清明的双眸,口中继续说道:“寿数已过六百。” 极焰珠:“确实是早就超过六百了。” 镜映容:“过去没有门派。” 极焰珠:“现在有。” 镜映容:“双亲……不在。” 极焰珠:“各种意义上讲都不在呢。” 镜映容:“出生之地已经覆灭。” 极焰珠:“嗯,丹华宗早没啦。” 镜映容:“游历过许多地方。” 她把自己当年和秦心瑶一起去过的地方,以及从太初观到亡海一路上经过的地方,挑了几个说。 而后接着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救出顾瀛兮。” 极焰珠:“这是真的。” “之前我遇到了一位十绝府门人,他告诉我事情经过。” 这当然不是要救顾瀛兮的原因,但是她这样一说,幻魅就下意识地当成了原因,问道:“那个门人叫什么?” 镜映容:“贺宗桃。” 听到这个名字,幻魅心底因镜映容略显别扭的说话方式而产生的疑虑被彻底打消,嘟囔道:“果然是那个小胖子。” 她又问:“你一个人来的么?” 镜映容:“我孤身而来。” 极焰珠:“是只有你混进来了呢,反正我们三个不算人。” 幻魅:“不害怕?” 镜映容:“何惧之有?” 极焰珠:“那倒真是没有什么好怕的。” 幻魅非常满意。 镜映容也很满意。 极焰珠:“全都是实话诶!” 极煞剑:“还真让你蒙混过关了……” 极界笔:“漏洞么,不是没有,不过这位兽皇看样子对自己的神通相当自信,算是掉以轻心了。” 镜映容在识海里说道:“她没有发现我的修为破绽。” 极煞剑:“所以?” “夸我。” 三灵:“……” 幻魅在镜映容耳畔吐气如兰,解开神通。 镜映容抬起眼睫,装出惊讶的表情,鼻子里轻哼出声。 幻魅挑起她的一缕青丝在指尖玩绕,笑嘻嘻道:“别生气嘛,人家舍不得对你动粗,才略施小计的。你叫李沐容,唔……我叫你小容好不好?” 镜映容差点习惯性地说“好”,好在她反应及时,字眼在舌尖一转,换成了呛人的“随便”二字。 极煞剑不禁感慨:“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逢场作戏这门能耐?” 镜映容:“学以致用。” 极煞剑:“你什么时候学……哦,上次参演仙演录的经验?” 镜映容:“嗯。夸我。” 极煞剑:“……你有本事演完全套不凭修为救出姓顾那小辈,我们就夸你。” 极焰珠:“夸上一百句不重样!” 极界笔:“等等一百句是不是有点——” 镜映容:“一言为定。” 极界笔:“……” 镜映容——或者说散修李沐容,径直推开把脸埋在他颈间贪婪地嗅闻气息的幻魅。 幻魅腻声撒娇,李沐容一脸无动于衷,冷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人家就是想和你一起玩啊。” 幻魅似乎有些委屈,尖耳也可怜巴巴地撇下,不过她在李沐容身上游走的手却是一点也不安分,从柔韧的胸膛到精瘦的腰,甚至试图伸到衣衫里面去。 李沐容绷着脸不说话。 幻魅戳了戳他的脸颊,道:“你越是这般,我就越是喜欢。小容呀小容,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对心悦之人,可是很大方的。” 李沐容流露出思忖和犹豫的神色。 幻魅像是鼓励又像是诱惑地道:“说说看?功法?法宝?灵石?就算是仇怨,我也愿意考虑替你解决哦。” 李沐容:“我想见顾瀛兮。” 幻魅微微一愣,眼中精光一闪,旋即笑道:“是想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么?我待他很好,未来也会待你好,只要你乖乖陪我玩。” 李沐容回以沉默。 幻魅状似无奈地叹气:“好好,我带你去见他,不过呢,有个小小的条件。” 她指着自己的嘴唇,笑得娇媚而狡黠:“来,亲我一下。” 李沐容:“……” 识海里三灵此刻全都一副看热闹的架势,就差起哄了。 李沐容面上掠过一抹纠结,转眼归于平静。他取出一方薄烟绢,贴在唇上轻轻一摁,然后把带有自己嘴唇温度的薄烟绢印在了幻魅嘟起的红唇上。 幻魅愣住了,呆呆地盯着仅隔一层轻薄织物摁在自己唇上的手指,除了惊讶之外,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 她本来只想看对方气愤羞恼的可人模样,未料想对方会答应所谓的“条件”,更未料想对方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达成条件。 这对她来说,堪称全新的体验。 第二百六十八章 幻魅兽皇居处的桃林后方,是一片绵延的宫殿。 这些宫殿有大有小,风格迥异,或是古典清雅,或是端秀明丽。宫殿与宫殿之间点缀以花圃草木、山石流水,观之别有一番自然风情。远观外围,还有更多的宫殿和设施正在修建中。 幻魅凌空而立,李沐容被她横抱在臂弯里,她身后的大白尾巴往前探出,如人手一般指向中央一座恢弘大气的宫殿。 “喏,小兮就住那儿。”幻魅言道。 李沐容朝那座宫殿望去一眼,然后回看幻魅。 “放我下来。” “不嘛。” 幻魅收拢手臂,把李沐容抱得更紧了些,用尖耳去蹭李沐容的脸颊。 李沐容别开脸,远望正在修建的那些建筑。 未完工的建筑中有许多人修的身影穿梭往来,边上有若干妖兽作为监工。 他盯着有条不紊的修建现场看了会儿,神情若有所思。 幻魅:“看什么呢,有我好看么?” 李沐容回头,认真地盯着她看。 幻魅一开始还坦然自若,甚至转动脑袋把自己的容貌从各个角度展现给李沐容。 然而被李沐容面无表情地审视久了,幻魅也不禁渐渐有了些许别扭,故意调笑道:“是不是看入迷了?嗯?” 李沐容沉默着,抬手伸向幻魅的发鬓。 幻魅尖耳抖了一下,没有制止,眼中闪过好奇。 李沐容从幻魅发间拈下了一片淡粉的桃花花瓣。 花瓣躺在他的掌心,衬得他的手掌愈发白皙莹润而骨节分明。他对着掌心轻轻一吹,花瓣便乘着微弱的气流飞起,打着旋儿悠悠远去。 幻魅怔怔地看着,视线不自觉地追随花瓣飘远,不知为何有些怅然若失。 李沐容:“你喜欢桃花吗?” 幻魅回过神,歪头笑道:“喜欢呀,我们天幻灵狐一族世代栖于芳丘,那里有世上所有品种的桃树,永远都盛开桃花,可美了!” 李沐容点点头,语气平淡地说道:“很衬你。” 他说得实在太过淡然,就像谈论天气一样随意。但也正因如此,完全不显得刻意讨好或有意奉承,甚至于让人觉得非常真诚。 幻魅先是一愣,然后疯狂地去蹭李沐容的脸颊。 “太喜欢你了!” 李沐容再一次揪住了幻魅的尖耳:“说了别碰我。” 这句话显然只会起到反效果。 李沐容一边反抗幻魅得寸进尺的亲热行为,一边道:“带我去见顾瀛兮。” “别急嘛,你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 幻魅抱着李沐容在整片宫苑上空转了一圈,道:“你喜欢哪一间?好好选,要住很久哟。” 李沐容刚要说随便,转念一想,问道:“哪间都可以?” 幻魅:“当然咯,虽然有些已经住了人,不过只要你喜欢,我会叫他们让出来。” 李沐容一指顾瀛兮所住的宫殿:“他那间。” 幻魅愣了愣,道:“你喜欢小兮的房子?为什么呢?如果是喜欢这种风格样式的话,我命人给你修造一座一模一样的,或者比他这座更大更气派,可以么?” 李沐容斩钉截铁地:“不可以,我就要这间。” 幻魅:“……” 李沐容冷冰冰道:“你自己说的,哪间都可以,堂堂兽皇,难道言而无信?” 幻魅:“可是……” 幻魅的五官都皱了起来,很是纠结为难。 李沐容忽然缓和了口吻,道:“不用让他搬走,我和他合住。” 幻魅“咦”了一声,像第一次见到李沐容般反复打量他。 “你不会也倾慕小兮?” 李沐容:“我不是你。” “那你就是还没有放弃救他?可是小容呀,现在你也是我的人,连你自己都逃不出去,还想着救别人么?” 李沐容直视幻魅双眸,眼中全无惧色:“如果逃出去了,当如何?” 幻魅抖抖耳朵,思索片刻,笑吟吟道:“如果你和小兮能逃出菡毓城,即使只踏出了城门半步,我都不会再抓你们回来,我向你承诺。” 李沐容缓缓点头:“说定了。” 幻魅仍是笑靥如花,不仅没有感到不悦,甚至还多了几分饶有兴味。 幻魅抱着李沐容落到顾瀛兮住处庭院中的一座石桥上,终于松开手让李沐容得以站立。 “小兮!——” 幻魅冲石桥对面一座悬挂轻薄纱幔的凉亭喊道。 一只素白修长的手从里面伸出,掀起纱幔,同时传出一把慵懒的嗓音: “你怎么又来了?” 顾瀛兮俊美无俦的面容显露在纱幔之后。他拿眼一扫幻魅,随即视线移向李沐容,流露出几许探究之色。 幻魅拉着李沐容走进凉亭,然后朝顾瀛兮扑了过去。 “好香好香,你今天用了我送你的折枝露对不对!” 顾瀛兮斜倚在凉亭的靠椅上,眼眸半垂,鸦翅长睫将他的眸色掩得深沉晦暗。他看着腻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幻魅,既不抗拒也不接纳,仿佛与己无关,隐隐有种居高临下式的从容淡定,就像他才是兽皇似的。 目光从幻魅身上移开,顾瀛兮抬眸看向李沐容,问道:“他是谁?” 他显然是在对幻魅发问。幻魅抬起头,道:“他是小容,我……” 顾瀛兮:“你的新宠?” 幻魅:“对啊!” 顾瀛兮:“你不喜欢我了?” 幻魅:“怎么会呢!” 顾瀛兮:“你带他来向我示威?” 幻魅:“绝不是!” 顾瀛兮:“你第一次把其他男修带来这里,不是示威是什么?” 幻魅:“真不是啊,小兮你听我说——” “哼,”顾瀛兮冷哼一声,“你这个花心滥情的女——妖。” 幻魅:“……” 幻魅抱住自己的尾巴在地上打起了滚。 “啊啊太喜欢了!” 李沐容抬脚从滚来滚去的幻魅身上跨过去,走到顾瀛兮面前。 两人目光相接。 李沐容:“我以后就住这里。” 顾瀛兮眼睛一眯:“什么意思?” 李沐容:“我和你同住此处。” 顾瀛兮怫然起身,大步踏至幻魅身畔,拽起她的尾巴尖。 “你还说不是示威!” 幻魅还没来得及张口,顾瀛兮就怒气冲冲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了就放我走或者干脆杀了我,让我和其他人一起服侍你,没门儿!我告诉你幻魅,今天这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幻魅:“我我我我……” 顾瀛兮:“要我还是要他,你选一个,快选!” 第二百六十九章 幻魅抱住脑袋,尖耳都被手掌压平。 “小兮,其实小容他是——” “我不听解释,快选!” 幻魅看向李沐容。 “小容你跟他说……” 李沐容执拗地:“我就要住这里。” 幻魅:“……” 幻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嚷嚷道:“我还有事我不管啦!你们两个自己商量!” 说完就把自个儿尾巴从顾瀛兮手里抽出,一溜烟儿地跑了。 李沐容撩起纱幔望了一眼,回头对顾瀛兮道:“逃远了。” 他话音刚落,一抹流光忽地从顾瀛兮袖中飞出,悬浮在亭中,显现出一杆小幡。 无形的能量波动从幡面扩散而出,笼罩住整座凉亭。 李沐容盯着小幡看了片刻,重新看向顾瀛兮,眼神起了变化。 顾瀛兮像瞬间变了个人一般,跌回靠椅,蜷缩成一团。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他嘴里喃喃着,呼吸急促,指尖微微发颤。 李沐容看着他,眼里却是浮现几许钦佩。 “你装得很像,幻魅完全没有怀疑。” “这叫演技!你当我是……” 顾瀛兮下意识地反驳,话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收住话头,转而正色道: “该怎么称呼你?容姑娘?” “……” 镜映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 “我哪里露了破绽?” 顾瀛兮:“你没有破绽,是我对老贺的手法太熟悉,所以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我曾在《仙影无双》和《道旅图鉴》中饰演女角,为我塑女身的就是老贺——你看过这两部仙演录没有?” 镜映容摇头。 顾瀛兮有点失落的样子,随即转了话题,指了指半空中的小幡,道:“一炷香时间内,幻魅如果窥探这里,只会看到我们吵架的场面。所以这段时间里,我们不必有顾忌。” 镜映容“嗯”了一声,问道:“你是因为看破了我的装扮,由此在一开始就猜出了我的来意?” 顾瀛兮:“对,但我没想到你如此直接,害我差点乱了阵脚,只能顺着我之前塑造的性格演下去,还好幻魅没真的在你我之间选一个。” 镜映容:“为什么要演?如果她不喜欢你的真实性情,也许就会放你走。” 顾瀛兮:“这个,要怪我平时习惯了对外表现出那副做派。她抓我时,我不知她偏生就喜欢那种类型,以致错失暴露本性的机会,后来,呵,骑虎难下了。我不继续演,万一她觉得自己受到欺骗,一怒之下吃了我怎么办?唉……对了,你是受老贺之托来救我的?” 镜映容:“不是。” 她随后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略讲述了一遍。 顾瀛兮听着听着,眉头渐锁。 “你们想出来的所谓办法,就是让你接近并勾引幻魅,再寻机把我救出去?” “嗯。” “那你可有详细计划?且不提城内到处都是幻魅的手下,光是这座宅邸,没有幻魅的允准,我们就无法破开禁制离开。” “没有,目前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镜映容回答得无比坦然。 顾瀛兮脸上像开了染坊。 镜映容没有注意到顾瀛兮的脸色,因为她此时想起了一件事。 她再度捏碎了一颗联璧珠,随后对神态恢复正常的顾瀛兮解释,此举是向外面余闲等人传达两人顺利会面这一消息。 顾瀛兮:“她们就在外面等着?” 镜映容:“嗯。” 顾瀛兮:“我只能靠你了?” 镜映容想了想,诚恳道:“你也可以靠自己。” 顾瀛兮:“……” 他往后一仰,有气无力地道:“死定了。” 镜映容:“不会让你死的。” 顾瀛兮:“不死就得永远做幻魅的笼中鸟,还不如死了算了。” 镜映容:“会把你救出去的。” 顾瀛兮拿手背搭在脸上:“我怕在你想出办法前幻魅就耗光耐心强行污我清白了。” 镜映容:“原来你没有献身?” “献身?献什么身?”顾瀛兮把手放下,一头雾水地问。 镜映容:“作为让幻魅放走贺宗桃的交换条件,我以为你选择了献身。” 顾瀛兮嘴角抽动:“你……” 镜映容:“那你做了什么?” 顾瀛兮正要回答,却神色一动,转头看了眼小幡。 “没时间了,下次再说。总之你赶紧想办法,一天天担惊受怕的,我快演不下去了。” 镜映容:“她的乐园需要多长时间修建完成?” 顾瀛兮:“不清楚,她好像不着急。你如果想等她带我们去外边儿玩的时候找机会,可能会等很久。” 说话间,顾瀛兮收回了黯淡许多的小幡,接着小声嘀咕:“你住我侧殿,有个照应。万一幻魅兽性大发,我好替你解围,谁叫老贺做的那玩意儿中看不中用……” …… 此处的三名男修皆是容貌上佳气质清冷之辈,举止矜持克制,却又神情隐忍。 幻魅眼眸微眯,浸润在潋滟波光中的视线在三名男修之间转来转去,似乎在考虑先从哪个“下口”。 正在这时,她忽然皱了皱眉,看向门口。 手杵拐杖的老者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外,满脸阴沉地瞪着她。 幻魅撑起身,倚在身后男修的胸膛上,懒洋洋地道:“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呀,也不事先知会我,眼下只能怠慢您了。” 老者没有答话,阴冷的目光一扫三位男修,手中拐杖似欲有所动作,却异变横生。 他的拐杖上,绽放出了朵朵桃花。 幻魅抱住自己的大白尾巴,吐出粉嫩小舌舔了舔尾巴尖,眼神迷离如醉,仿佛对老者那边的异况毫不知情。 “有的妖呢,一把修为了,只敢拿别人的玩具泄愤示威。那么有本事的话,怎么不去吓唬寅山,杀两个寅山的手下,看看寅山是会怕得立刻讨伐人修呢,还是会先撕了他?” 幻魅慢条斯理地说着,眸子一转,瞥见身旁的男修面有不安,便轻笑着伸出手去挠他下巴,道:“小秋不怕,我虽然弱了些,但绝不会让你们受欺负。” 第二百七十章 幻魅旁若无人地调戏自己的爱宠,但若是有心,便会发现她的双手指甲悄悄地变得更为尖锐,如同猛兽将探未探的利爪。 老者重重一哼,拐杖在地上一敲,其上长出的桃花瞬间枯萎,化作齑粉。 “你要在这里鬼混到什么时候!”老者厉声喝问。 幻魅咬了下爱宠的耳垂,轻佻道:“当然是到我玩腻的时候咯。” 老者强压怒火,道:“你若攻占更多领地,就能把更多男人收入囊中,这点道理你难道不懂?!” 幻魅轻飘飘地:“怎会不懂呢,可我已经有小兮了,他一人便抵千万人,更何况,嘻嘻,我刚刚又得了一美姿郎。乐园未成,美人尚鲜,人家又力弱势寡,真真没有余力去开疆拓土啊。” 老者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脸皮抽搐,恨恨道:“若非主上有言不得内讧,你当你还能在此逍遥?!” 幻魅置若不闻。 老者又道:“你这样偷懒耍滑,其他兽皇看了会怎么想?他们在为妖族复兴大业尽心尽力,你却在后面贪恋美色寻欢作乐,你可曾想过,这会对我们妖族战意士气产生多大损害?!” 听到这番话,幻魅的神色终于有了点变化。她轻咬下唇,眉心微微皱起,稍显苦恼之意。 一缕香风拂过,在场的三名男修俱是神思恍惚,双眸迷蒙,昏昏沉沉难辨外事。 幻魅似是无奈地叹气:“好嘛,人家改正就是了,唔——”她略作思索,“我派些妖把西边相邻的那处辖地占领了怎么样?之后把两个地方合并,修建一座更大的爱巢,给我的小兮和小容一人建造一座顶级洞府,方便他们修炼,玩儿的地方也会更多,嗯……好像很不错呢,就是时间上会……” “够了!” 老者勃然大怒,“你要是把你在这些靡靡之事上的心思用到修炼上,你何至于才这点实力!” 幻魅撅噘嘴,也不气恼,以委屈的口吻说道:“人家就是喜欢及时享乐嘛。既然您不同意我的计划,那您老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老者额角青筋直跳,最后用写满“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狠狠剜了幻魅一眼,愤怒又无可奈何地道:“你去协助!” 幻魅:“协助谁?” 老者:“楚苍!” 幻魅眸中闪过精光:“楚苍他不是干得挺好么,听说无锋剑派错失先机,被他搅得焦头烂额,还需要我协助?再说,昆煌宗,离这里好远好远啊。” 老者:“是不近,但也没多远!楚苍以昆煌宗门人性命为要挟,令无锋剑派投鼠忌器,但不代表无锋剑派会一直忍下去。根据可靠消息,他们已经和帝熔族联手,准备反攻大漠。” 幻魅:“帝熔族?倒也是,正好与楚苍的计策相克。无锋剑派想借助帝熔族的地利优势,帝熔族要拔除威胁,联手在情理之中。这么看的话,楚苍的确需要一点协助呢,我想想。” 她一边沉吟一边去解一名男修的衣衫系带。 “楚苍有人质在手,又控制了大漠,我这点人手他定然是瞧不上的。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帮他去掉帝熔族这个阻碍,对么?” 老者哼道:“算你还有点脑子。” 幻魅:“具体如何做,您指点指点?” 老者本欲回答,结果见幻魅亵玩男修的动作不停,连聆听指点的姿态都不拿出来,当下气得直喘粗气,怒不可遏地道:“你自己想去!” 说完,他撕裂空间,离开前扔下一句:“你若敢怠惰拖延,就算主上不喜,老夫也要掀了你的狐狸窝!” 幻魅鼻中轻哼一声,指甲恢复圆润,本来微带不悦的脸庞,在转向三名男修时,重新浮现了笑容。 她撤去神通,三名男修逐渐清醒,神色有些茫然。他们知道方才老者和幻魅在对话,但却想不起来对话的内容,仿佛连续的记忆中模糊了一小块。 被剥去衣衫的那名男修回过神后试图穿上衣服,却被扑上来的幻魅整个压倒。 毛茸茸的大白尾巴一分为二,缠住了另外二人。 大殿中,传出了令人浮想联翩的声响。 …… 昆煌宗。 整片大漠已彻底被沙蚁占据。 怒放的死亡之花不满足于大漠的养分,将根系延伸到了大漠之外。 大漠周遭,那些原本存在了悠久岁月的家族、部落、势力组织,在极短的时间里,遭受到了两次重大打击。 第一次是妖兽的冲击。 漫山遍野的妖兽亡命奔逃,将前方所有阻拦之物夷为平地。不管是厚重的墙体,凶悍的禁制,抑或是恐怖的术法,强横的法宝,都无法阻止它们的疯狂逃窜。 无数的妖兽死在逃亡路上,这条路同样布满了人修的尸体和建筑的废墟。 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妖兽逃出生天,暂时摆脱了死亡的阴影。 由于妖兽意在逃命而非屠戮,因此人修一方虽然损失巨大,但也仍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直到第二次打击来临。 这一次,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充塞天地的沙蚁,啃噬一切,销毁一切。 比起初期,这些沙蚁的变化不仅仅在于数量上的惊人增长,更在于它们本身的实力提升。在经过了层层变异和优胜劣汰之后,如今的沙蚁,再难寻到那种渺小的原始个体。 面对死亡之花逼近的根系,那些本就无法与大宗门比拟的人修团体,只有一个字——逃。 但是有一个例外。 在沙蚁狂潮中,帝熔族就像一块屹立万载的礁石,任凭蚁潮冲刷,也自巍然不动。 它之所以免于受难,一大原因便是那环护整个部族的“黑云耀日”。 一座座火山喷发不停,大地轰隆震动,滚滚黑烟汇成屏障,宛如黑海倒悬,将帝熔族严密庇护。时有赤红透金的兽影破海而出,数量无尽。那是熔浆凝成的三足妖禽,在黑烟中翻飞翱翔,清啸裂空。 铺天盖地的沙蚁尚未及近,就被黑烟散发的毒性成片成片地熏死。再靠近些,高温之下又死一大批。挺过了毒性和高温,便将迎来烈焰的无情焚烧。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只沙蚁穿过黑云曜日,到达帝熔族内部。 久而久之,饶是没有多少灵性、多凭本能驱动的沙蚁,在这近乎“天险”的伟力面前,都学会了绕道而行。 fp 第二百七十一章 帝熔族族长巫韶,立于堕日火山的山口边缘,在她身畔,无锋剑派伍长老闭目端坐。 半透明的山体中,金色液体呈旋涡状翻涌起伏,绽放万道霞光,最中央凹陷下去的位置,悬浮着一柄刃如秋水的利剑。 伍长老手中掐诀,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从液体里飘起,飞向利剑,融入剑身。 剑身通体透红光,宛如烧红的铁块。在经过了一段时日的灼烧净化之后,先前剑身被楚苍神通所污的部位已重归洁净。不仅如此,利剑更隐隐有了一丝品质更进一步的迹象。 直到今日,剑身如同承受不住般开始轻颤,伍长老终于松开法诀,利剑金光大放又转瞬收敛,在空中转了一圈后自动回入伍长老背后剑匣。 伍长老睁开眼,道:“多谢。” 巫韶没有回应他的道谢,而是直接提起正事:“贵派的增援于前日到达,我已命人将他们妥善安顿。” 伍长老言辞恳切:“实在惭愧,劳巫族长你费心了。” 巫韶:“不必说这些,眼下最要紧的是计划部署,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她顿了顿,沉下语气:“已经出现了能够抵抗烟毒的沙蚁,虽然目前仅发现寥寥几只。” 伍长老闻言脸色微变,他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母体不死,此难不绝。你说得对,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必须尽快动手。” 伍长老言道。 巫韶点了点头。 两人稍作商议,巫韶发令召集族老,伍长老也联系上前来增援的同门,双方准备稍后聚到某处共商详策。 巫韶和伍长老动身前往该处,路上伍长老随口问道:“据闻巫少主常使法宝是为一剑?” 巫韶:“嗯,是他自己铸炼的法宝,伍长老难道有兴趣?” 伍长老摇头:“我只是想到,既然巫少主喜用剑,为何不拜入我无锋剑派,而是去了太初观?以巫少主的天资,即便不转修我派功法,只修剑技剑道,也定是如虎添翼。” 巫韶沉默片刻。 赤红如火的发丝随风而舞,她语声淡淡: “他与贵派非属同道。” …… 菡毓城外。 今天轮到霍修茂“当值”。他在广袤森林中巡逻查探,确定无异常情况后,返回了余闲她们的所在之处。 贺宗桃又在睡觉,余闲忙于和宗门以秘法联络,身边光芒频闪,似乎在接收消息。 巫曜宸和尹雪泽站在一张巨大的浮空地图前正说着什么,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心平气和,这叫霍修茂感到稀奇。更奇怪的是,舒苹徽一反常态地坐在边上,神情闷闷不乐。 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问那两人:“舒师妹怎么了?” 巫曜宸:“方才余师姐得到消息,昆煌宗周遭人族势力受损严重,她在担心海庄坊。” 霍修茂诧异道:“竟然波及到海庄坊那里了?” 巫曜宸:“目前没有,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是迟早的事。” 霍修茂:“那你们帝熔族现在情形如何?” 巫曜宸:“依托地利,暂时无虞。”他看了一眼地图,续道:“也只是暂时。” 尹雪泽看了看他,没说话。 余闲忽然出声道:“舒师妹,我问了,你们坊主五天前就开始组织人手进行转移,南明派表态愿意接收他们,并且派出了人前去接应,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听到这话,舒苹徽如释重负,脸上阴霾一扫而空,笑着道:“谢谢余师姐!” 余闲摆摆手,嘴里嘟囔了一句“无锋剑派还能不能行了”,然后继续忙碌。 舒苹徽一跃而起,脚步轻快地走过来,一边看地图一边道:“这我就放心了。” 她视线落到地图上昆煌宗的位置。整片大漠呈现出一种深灰色,这种灰色蔓延到了大漠之外,浸染了大片的周边区域,只有帝熔族那一块是明亮的白,宛如在灰幕边沿咬了一口。 舒苹徽:“真是的,要是换成本门,说不定早就收复昆煌宗了,明明只有一位兽皇坐镇……啧。话说你俩刚刚在聊什么?” 巫曜宸:“在聊如果我们是无锋剑派派去负责此事的人,要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 舒苹徽被勾起了好奇心:“那你们有想出办法吗?” 巫曜宸:“有,且不止一种,不过都很费时费力,最行之有效且节约时间的办法果然还是不管人质直接围剿兽皇。” 舒苹徽:“……废话,但无锋剑派肯这么做才怪了。唉,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 霍修茂:“虽然在这件事上他们太被动,但是其它方面他们做了很多,好些被所属门派放弃的凡人聚居地,他们都愿不计代价地援救接管。” 舒苹徽:“心系苍生嘛,这点我挺佩服他们的,只要别拿这个标准来要求别人就好了。” 巫曜宸转头看向一直盯着地图看的尹雪泽,道:“真武院离兽潮尚远,别那么紧张。” 尹雪泽垂了眼,轻轻点了下头。 看见他这反应,舒苹徽和霍修茂面面相觑,眼里同时涌现惊讶疑惑。 巫曜宸似乎也有点不适应,一副想说什么又无从提起的模样,最后只得扯开了话题:“也不知道镜师姐进行到哪一步了。” 舒苹徽:“容容……啊……她要怎么勾引幻魅啊……完全,想象不出来。” 其他人不由地随她的话语展开了遐想。 然后不约而同地打了寒颤。 …… “从这里逃到城外,主要有两道难关,一道是外面的禁制,另一道是城门处的关卡。其次要躲过幻魅的众多眼目。” 顾瀛兮对镜映容说道。虽然是在透露信息,但他的神态却很疏离淡漠,是他一贯在幻魅面前伪装出来的形象。 按他的说法,幻魅不会计较他们商量逃跑事宜,却会计较他的性情作伪。换句话说就是,逃跑被抓到幻魅多半不会对他怎样,但要是暴露本性被幻魅发现,他小命估计就没了。 “当初有人逃过,被她手下逮住抓回来了,你猜她干了什么?” 之前小幡经过恢复,能够再度使用的时候,顾瀛兮跟镜映容讲起了他伪装时不方便讲的一些东西。 镜映容摇头表示不知。 顾瀛兮像是回忆起某些极其可怕的事情,抓了块软垫抱在怀里,心有余悸地道: “那人半个月没能下床,日日夜夜啊日日夜夜。” 镜映容:“哦。” 顾瀛兮:“……你不要这么淡定,这会让我感觉自己没见过世面。” 镜映容:“不愧是天幻灵狐一族,于欢爱之道天赋异禀。” “……” 顾瀛兮差点把软垫砸过去。 “你不要说话了,听我说。” 当小幡使用时间耗尽,顾瀛兮瞬间表情动作气质为之一变,虽然外形没有任何变化,却叫人觉得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两人正一本正经地讨论逃跑计划,殿外响起了幻魅千回百转的娇吟:“小——兮——” 顾瀛兮身躯一僵,视线转向门口。 幻魅的身影刚进入视野,他就拿起一只杯子扔到幻魅脚下。 “不许进来,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的气味!” fp 第二百七十二章 幻魅无视了砸到脚下的杯子,飞一样扑进来,手臂挂上顾瀛兮的脖子,尾巴卷住李沐容的身子。 “哪有——小容也在!” 幻魅在顾瀛兮脸上嘬了一大口,尾巴把李沐容拉过去,她双臂一张,来了个左拥右抱。 李沐容象征性地挣动两下。 顾瀛兮无动于衷,神色冷淡而矜傲。 幻魅:“小兮,你已经知道小容是来救你的,对?所以你之前分明是冤枉我了,你是不是该补偿我?” 顾瀛兮冷眼一瞥:“要不是你自己那副德行,我怎会冤枉你。” 幻魅耳朵趴下,瘪瘪嘴巴。 她贴向李沐容:“你们刚才是在商量怎样逃出去么?” 李沐容:“是又如何?” 幻魅蹭上来:“不如何不如何,小容好诚实,好喜欢!” 李沐容脸颊都被她蹭红,想躲躲不开。顾瀛兮见状,眼里闪过一抹忧急,而后故意哼了一声。 幻魅立马停了动作。 顾瀛兮:“知道我们想逃你还这么高兴?” 幻魅:“我——” 顾瀛兮:“你果然不是真正的喜欢我!” 幻魅:“人家不是——” 顾瀛兮:“根本不在乎我。” 幻魅:“你听我——” “我的确不该对你抱有期望。” 说到这句时,顾瀛兮的双眸有不易察觉的黯淡,声线也恰到好处地低沉两分,身上散发的冷冽之意消退许多,仿佛冰山底下裂开缝隙,涌出深藏的脆弱。 幻魅揪住了自己的耳朵,心疼地大叫:“啊啊啊小兮——” 幻魅背对着李沐容,浑然不知此刻李沐容看向顾瀛兮的眼神写满了钦佩。 极焰珠:“演得真像那么回事啊。” 镜映容:“嗯。” 极煞剑:“学着点。” 镜映容:“学不会。” 极焰珠:“不过幻魅兽皇真的这么大度吗?自己的男人谋划出逃,她一点也不在意呀?” 极界笔笑着道:“这可不叫大度,应该称之为——‘傲慢’。” 幻魅怜惜地抱住顾瀛兮,一时都忘了李沐容的存在。 李沐容趁机坐远了一点。 幻魅:“人家只是觉得这种逃跑游戏很好玩嘛,绝对不是不喜欢不在乎你们,小兮你相信我啊。” 顾瀛兮眼皮微掀:“当真?” 幻魅点头如捣蒜。 顾瀛兮:“那我要三颗幽厄石。” 幻魅一下顿住,气势弱下几层:“你要那个干嘛?” 顾瀛兮手中出现一支长笛,道:“熔炼我的法宝,给它提升品阶。” 他斜睨幻魅:“舍不得吗?连区区外物都舍不得,要我如何相信你?” “没有没有,不就幽厄石嘛!不过这东西我手头只有两颗,等我叫人收集到第三颗再一起给你,好不好?别生气了,嗯?” 幻魅柔声哄劝,顾瀛兮总算有了好脸色。 幻魅想起在场的另一人,生怕冷落了对方似的,急忙转向李沐容。 “小容用的什么法宝呀?我给你换个更好的怎么样?” 李沐容手掌轻抬,一张玉白瑶琴悬浮于前,同时淡声道:“不需要。” 幻魅看着瑶琴,眼睛都亮了:“和小兮一样是音系法宝,看来小容也精通乐理之道,那,弹个小曲儿给我听?” 李沐容:“哼。” 幻魅:“弹一个嘛。” 李沐容摆出了满脸“拒绝”的表情。 幻魅上下其手地调戏挑逗他。 李沐容反抗无果,像是终于不胜其烦,道:“我不擅长这个。” 幻魅从中听出了松口的意味,眸中喜色泛起,道:“你弹的怎会差呢,一定是最好听的。” 李沐容:“……” 他沉默着,修长手指抚上琴弦。 幻魅眼里迸射出期待的光芒。 李沐容开始弹奏了。 一息过去。 两息过去。 三息过去。 四息…… 幻魅蓦地伸手抓住李沐容的手腕。 李沐容抬头看她。 幻魅的笑容依旧娇俏妩媚。 “好啦好啦,歇一歇,别累着。小容要幽厄石,你呢?有想要的东西么?” 李沐容:“自由。” “不可以。” “此处禁制的‘钥匙’。” “这……” “你的一滴精血。” “好啊。” 幻魅答应完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沐容就道:“甚好。我再弹一曲,以谢君恩。” “用不着用不着!” 幻魅慌忙阻止。 李沐容直视她,幻魅似乎预料到了他想说什么,先一步道:“啊!那个,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情没做完。哎呀好讨厌,本想多陪陪你们呢,都怪玉妍它们办事不力,还要我操心,好烦好烦啊。” 她边说边起身,维持着笑脸面向两人,一步一步往门口倒退,“我把事情办完再来陪你们,你们要乖乖的哦。” 说完这话,幻魅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下一刻她便转身来了个溜之大吉。 房间里安静下来。 镜映容转头看顾瀛兮。 “我弹得很难听?” 顾瀛兮面容沉静,缓缓道:“我认为你应该心里有数。” 镜映容:“没数。” 顾瀛兮:“……” 顾瀛兮很想说点什么的样子,但念及自己辛苦伪装出来的形象,他硬是把话憋了回去。 镜映容没有再问。她取出一根玉简,往里面录入了某些信息,随后递给顾瀛兮。 顾瀛兮接过玉简大略察看一遍,对她投以询问的眼神。 镜映容自顾自地在戒指里翻找着,挑选出了许多材料,放进一只储物袋,又给了顾瀛兮,道:“制作材料。” 顾瀛兮:“你要我把这些东西做出来?” 镜映容点点头,道:“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顾瀛兮:“我看不出来这些东西有何用处。” 镜映容:“因为你那里只有一半,另一半我做。” 顾瀛兮思索半晌,似是有些明悟,同时又有了更多的疑问。 但他什么都没说,认真研究起了玉简里的信息。 …… 溜出去的幻魅兽皇思量着去哪座宫殿——是去看小秋跳舞呢,还是去陪小卓下棋呢? 最好是能让她忘记脑子里回绕不休的古怪旋律。 然而这时,玉角蛇进入了她的视野。 “王上,小蝶带到。” 玉角蛇身后跟着一只蝴蝶。那只蝴蝶与寻常乡野蝴蝶差不多大小,不及玉角蛇一枚鳞片大,蝶翼却十分绮丽,粉白相间的底色上闪烁金色花纹,好似一朵嵌了金丝的灼灼桃花。 蝴蝶飞到近前,停留在幻魅屈起的指节。 幻魅:“来得很快嘛,此行任务玉妍都与你说了?可有异议?” 蝴蝶淡红色的触角微微颤动,它无法说人言,幻魅却“听”懂了它的回答。 幻魅:“嗯,把城里你的部下带去就好,芳丘那边的留守力量不要动用。” 蝴蝶“应”下。 幻魅又道:“我会让小鹰为你们护行,它只负责保护你们,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到那里以后呢,所有事情你都要自己拿主意。我只要一个结果,不要让我在楚苍面前丢脸,说好咯?”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笑容愈发甜美可人,仿佛是做下某种天真烂漫的约定。 蝴蝶低下头部,卷起来的口器轻触幻魅的肌肤,仿若亲吻。 将会复更 突然消失了这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近一年来现实中经历了手术还有换工作等一系列事情,目前在试图振作,等我看看前文找回思路,以后会不定期更新,不管有没有人看我都会尽力把这本书写完。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太初观,宗门大殿。 阵阁阁主林沐洋方从兰曦岛回转,就急匆匆地来此面见掌门。 “据赵家家主所言,此阵若成,便可观测无尽虚空中混沌之力的大致流向,如此一来,或许能够寻定目标的方位。” 他说完便呈上一根玉简。 掌门阅过玉简中的内容,眉头皱起,但未有意外神色,显然早已对阵法的布置难度有了心理准备。 “以目前阵阁能够抽调出的人手,加上你亲自主持,要布成此阵,需多少时日?” 林沐洋略一思索,答道:“至少十年之久。” 掌门手执玉简轻敲掌心,皱眉喃喃:“十年……” “不过——”林沐洋话锋一转,“赵家家主提出,他愿亲身前来协助布阵。有他在,时间可缩短一半乃至更多。” “哦?”掌门眉一挑,问道:“他提了什么条件?” 林沐洋一副“果然被猜到”的表情,无奈道:“他提出,要阵阁把所有阵法传承对他儿子开放。” 掌门点点头,道:“赵家小公子,我记得是叫赵锦煦,他入阵阁也有不短时日了,你对此人印象如何?” 林沐洋:“于阵法之道上极具天赋,心性稍嫌稚嫩,偶有激进,但意志沉坚,确为可造之材。只是……” 他欲言又止。 掌门瞧他一眼:“有不便言说之处?” 林沐洋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我时常有感,他似乎并非真心喜爱阵法之道。倘若他仅仅是把阵道当作一门技艺或一种工具,怕是难以做到极致。” 掌门淡淡道:“无妨。” 他远眺殿外,沉吟少焉,道:“赵锦煦既已拜入本门,又兼得你青眼,加之赵家无偿献出了此阵布置之法,这项条件便不算过线,但,也不能就这般顺着他。” 林沐洋:“那……?” 掌门转回头来,看着他,道:“告知赵家家主,条件有变。赵锦煦年岁尚小,修为资历威望皆是不足,但你可破例将其列为下任阵阁阁主候选人之一,阵阁之中资源供给及技法传承均可向他倾斜,在此之上,他能够学到多少、日后走到哪一步,就看他自己了。” 林沐洋闻言一惊:“倘若真把赵锦煦破格提拔,他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以赵家家主对他的爱护,岂会同意?” 掌门意有所指地道:“你该先问赵锦煦他自己同不同意。” 林沐洋愣住。 掌门挥挥袖袍,道:“去。此事如若不成,你择一同阶阵法回赠赵家,莫叫人家吃亏,至于布阵一事,我会另想它法。” “遵命。” 林沐洋离开大殿后,通圣道君现出身形,问道:“不将此事知会无锋剑派与逆涯宫?” 掌门沉默片刻,道:“无锋剑派讨伐昆煌宗之事,我等仍不知是何人泄密给了楚苍。” 通圣道君微一皱眉,随即明白了掌门的言下之意。 “不错……这等秘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他们未必没有别的法子。” 掌门:“云梦道君可还在十绝府?” 通圣道君换了神情,好气又好笑地道:“还在那儿。她方才传来消息,原本以为是十绝府这些年重视仙演录而怠慢修行,以至于请不动镇派道器,谁料,真相却是道器器灵被唤醒后,见门人修为低弱,气得不想理他们,连骞苒都吃了闭门羹。” 掌门哑然失笑:“竟是如此。这么说,十绝府请云梦道君前去,非是为了唤醒器灵,而是为了劝慰安抚对方?” 通圣道君颌首:“正是。听师妹意思,那器灵看在她的面子上,火气已消了大半,她很快就会回转了。” …… 菡毓城外。 在等待镜映容的过程里,为了避免引起天地灵气波动变化,几人均未进行修炼。 今日当值在外巡逻的是舒苹徽,余闲仍旧忙着与各方联络,尹雪泽倚着树干闭目养神,霍修茂和巫曜宸在交流修炼心得,贺宗桃难得地没有睡觉,正专心致志地鼓捣他的妆品。 忽然间,舒苹徽闪身出现。她面庞紧绷,表情严肃。 “余师姐,有些不对劲。” 在舒苹徽现身的一瞬,余闲就已注意到对方神色的异样,听到这句话后,她眼中精芒凝聚,放出神识的同时,问道:“怎么?” 这时,其他人也将视线集中到了舒苹徽身上。 舒苹徽手指向远处半空,道:“那里有东西,唔……” 她略有迟疑,语气不太确定地补充道:“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活物。” 远远望去,那地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天地灵气也无异常。 然而余闲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将神识尽数往那个方向铺去,其他人也亦是如此。 几息后,余闲拧起了眉心,面上浮现思索神色。 其他人脸上就只有疑惑,他们在神识方面不及舒苹徽,是以没有任何发现。 紧接着,余闲取出一颗半透明的丹丸。她满脸的肉疼和不舍,咬咬牙才狠心捏碎了丹丸。 丹丸破碎,顷刻间融化为一滩液体。液体悬浮着,渐渐铺展膨胀,变成一团不规则的透明物质。 透过这团物质,再看舒苹徽所指方位,却见视野当中,出现了一条微光粼粼的淡粉色河流。 在这团透明物质所呈现的画面里,河流正凌空奔流,从画面的一端涌向另一端。若将视线移开,以肉眼去看河流所在位置,则什么也看不到,仿佛河流不存在一般。 贺宗桃凑到近前,差点把脸贴上透明物质,撅着屁股使劲往里看。 “什么东西,看不清啊这。” 他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几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迷幽蝶?!” “迷幽蝶?那是个什么?”贺宗桃一头雾水地转过身,随即他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不是,诶你们怎么看清的?” 没有人回答他,准确地说,是没有人理他。 余闲等人正面面相觑,神色间不解有之担忧亦有之。 霍修茂:“如此多的迷幽蝶出动,定然是得了兽皇号令。可是这周边……似乎没有地方值得这等手笔。” 舒苹徽:“更远的地方呢?” 余闲:“那范围可就大了,啧,我得先把这消息传回去。” 余闲联络宗门传递消息的当口,尹雪泽忽然转头朝巫曜宸看去。 巫曜宸正盯着透明物质中的画面,眉头微皱,眸色幽沉。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前线。 黑压压的兽潮如滔天巨浪,轰砸在太初观修士所筑成的礁崖之上。 有时是浪潮粉身碎骨,有时是礁岩四分五裂。 这其中,有一块礁石,虽然小巧,却分外尖利,宛如一枚利齿,死死咬定敌人血肉。 组成利齿的修士有数十余人,修为大多在金丹期。他们俨然一个成熟的团队,彼此配合默契,进退有据,发挥出了比实际修为更为强悍的战力。 蓝初翠身处团队中心,足踏兽骨,挽弓搭箭。一支支彩光流转的箭矢如激流飞泻,在远处兽群中开出片片血花。从箭雨中幸存的奔至近前的妖兽,则被与她并肩作战的修士一一斩杀。 处于队伍最前端的修士手持一面小盾,每当有妖兽逼近,小盾便会光芒一闪,妖兽面前顷刻出现一面厚重的盾牌虚影,将妖兽阻上一阻,其他人则趁机发难。 一段时间后,修士果断抽身后退,同时另一名修士接过小盾补上她的位置。 她退到队伍后方补充灵力,间隙瞄了一眼队伍中心的蓝初翠,只见蓝初翠面若寒霜朱唇紧抿,一双美目布满血丝。 “蓝师姐,你休息一下?” 蓝初翠恍若未闻,开弓的动作没有半丝停滞。 修士又说了一遍,惹来蓝初翠头也不回的轻啧声: “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修士吐吐舌头,也不着恼,收回视线沉下心抓紧时间调息。 远方忽然传来轰隆隆的沉闷异响,众人举目望去,但见一艘落单的飞舟正被大群妖兽围攻,如同风浪中飘摇的落叶,舟上阵法濒临破碎,形势岌岌可危。 飞舟上的修士集中在一处,以攻代守,试图杀开一条血路回到人修阵营。然而这时,另一处的一只八级妖兽被其吸引,怒吼着向飞舟冲去。 目睹这一幕的人们忍不住惊呼,想去援救却有心无力。飞舟上本来正浴血奋战的修士面对逼近的高阶妖兽,绝望之下斗志全失。 “都别愣了。” 蓝初翠出声说道,拉回身边修士的注意力。众人纷纷收拢心神,继续对付己方这边的妖兽。 但她自己却仍望着那边,准确地说,是望着那只八级妖兽。 她眯起眼,似在估量什么,而后,手指缓缓搭到弓弦上。 轻鸣声起,长弓被开至极限,她指间拉出一线冷光,凝实为箭矢形状,箭身异常纤细,与之前所有光箭模样迥异。箭镞所指,是八级妖兽的腹侧。 八级妖兽的行进速度极快,没有时间给她作准备,箭矢甫一成型,她便松开了手指。 但箭矢射出的刹那,她猛地拧了下眉,眼神恍惚了一瞬,又转瞬清醒,眼里涌现一抹气恼。 “……” 蓝初翠吐出一口闷气,无暇再纠结刚刚自己的失误,重新融入团队的作战里。 那支飞出去的箭矢呈笔直的行进路线,每当遇到阻碍,它便瞬间爆散成尘埃般微小的颗粒,穿越阻碍后再恢复原样。一路上,无论妖兽本体抑或术法攻击,都无法将它阻拦。 可是,在接近目标时,箭矢却变得虚幻不稳,眼看即将溃散。 就在箭矢将要失控之时,突然像是有一股新的力量注入,重新变得凝实,随后精准命中目标。 尽管对方腹部的防御较为薄弱,但在修为差距之下,仅仅是破开了一个小口箭矢便崩散,不过,这已足够惹得妖兽大怒,停下袭击飞舟的步伐,在原地发狂试图找出偷袭它的人。 飞舟上的修士趁机杀出重围逃遁离去,蓝初翠亦是察觉到箭矢的异变,不由地暗自惊异。 蓦地,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逞强有什么好?” 蓝初翠先是一惊,旋即明白过来,口中道:“多谢前辈相助。” 对方再无应答,只有离得近的几名修士迷惑地看来。 她也不做解释,稍作思索后,放下了持弓的手臂,转头对之前那位劝她的修士说道: “你说得对,我是该休息一下。” 说罢,她微微地勾起嘴角,笑容里有些歉意和轻松。 对方愣了愣,脸上浮起红晕:“师姐……” 而蓝初翠已经把脸转向了别处,对其他人道:“你们也退到后方休整,战事弥久,记得多养精蓄锐。” “是!” 众人应声道,然后维持着队形井然有序地撤退,直到完全融入后方的人海。 同一时间,云端之上。 “黄长老?” 飞在近侧的一名太初观长老看向忽然有所停顿的黄昕。 黄昕抬起眼眸,笑道:“无事,顺手帮了个小忙。” 对方面有忧虑,欲言又止。 同行的另一人说道:“你现在的情况,万不可随意出手了。” “我晓得的。” 黄昕仍是笑着,左边的眼弯成月牙儿,右边—— 右边只有森森的骨骼。 她的右半张脸,不见了皮肉,血淋淋的面骨暴露在外,一缕黄蒙蒙的烟雾覆盖在骨骼上,不断腐蚀肉身。 她的躯干和四肢出现了几处大大小小的空洞,空洞中黄烟缭绕,左手的腕骨已经被腐蚀得快要断开。 队伍中修为最高的长老不死心地再度劝道:“我们即刻回宗门,一定还来得及。” 黄昕:“救我来得及,救被它屠害的弟子,可就来不及了。” 对方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你是本门长老,又是言心轩主事人,自当……以你的性命为重。” 黄昕笑得轻快。 “本门人才济济,你怎知,被我等救下的弟子里,将来不会有更胜于我的人?” 说话间,她不经意地扫了眼云下杀伐之景。 “言心轩……”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多了抹喟叹,“日后也定有人,比我更适合它。” 见她主意已定,其他人不再多言。 她手掐奇诀,右脸空洞的眼窝里,丝丝流光裹挟黄烟飞旋凝结,几息后,化为了一颗外观奇异的眼球。 那眼球一看便知非是人族所有,密密麻麻的无数细小瞳孔挤占在眼球中央,看上去可怖又怪异。 眼球不停转动,借由术法,黄昕与伤她的那只十级妖兽单向联通了视野,此刻她眼中所见,便是妖兽所见景象。 半晌后,眼球融化为血水,黄烟袅袅升腾,面骨被腐蚀至残缺。黄昕不为所动,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它正游荡于秋野东南之地。” …… 大约是尚未收集到第三颗幽厄石的缘故,幻魅一连数日没来“骚扰”顾瀛兮和镜映容。 顾瀛兮乐得自在,一门心思放在镜映容交给他的“手工活”上。虽然镜映容只给了他二分之一的制作信息,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一开始只敢在使用小幡时抓紧时间进行制作。 后来镜映容教了他一个方法。她搬来一张案几,放了些书卷玉简在上面,单手托脸,做出一副阅览信息冥思苦想的姿态,另一只手却在案几底下五指翻飞,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制作出了一个又一个小零件。 “你这……你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顾瀛兮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镜映容,神情颇为复杂。 镜映容摇摇头:“向别人学的。” “我说呢,”顾瀛兮看上去松了口气,“这种偷偷摸摸做贼似的行径,太不像你了。” 镜映容:“……” 顾瀛兮又想到了什么,问道:“这该不会是某些顽劣弟子听门中前辈长老授课时的做派?” 而镜映容已经扭过头不理他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凭借浩瀚灵力与强悍神识,即使镜映容未动用真实修为,她也早早地完成了自己那一半东西的制作,而彼时顾瀛兮还在跟两个零件的灵纹连接作斗争。 这日顾瀛兮忙活着淬炼材料,那厢镜映容拿着一小块亮闪闪的晶体,指尖在其表面勾画着纹路。 极焰珠:“这不是好多门派用来做身份令牌的主材料落神石吗,镜子你在干嘛呀?” 镜映容:“做实验。” 极煞剑:“什么实验?” 镜映容:“一个想法的实验。” 极煞剑:“……所以,什么想法?” 镜映容动作一滞,她微微蹙眉,似是有些困扰。 “我想做一个,类似我的识海的地方,但……” 极界笔:“还没有想清楚?” 镜映容:“嗯。” 极界笔笑着:“没事,先做了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镜映容:“好。” 过了一会儿,她忽地神情一动,看了一眼屋外,随后不慌不忙地收起落神石,摆出瑶琴。 与此同时,一道粉色身影冲了进来。 “小兮小容,我好想——呃。” 幻魅娇软的呼唤在当她看见瑶琴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也就没注意到略显慌乱的顾瀛兮。 李沐容冷冷一瞥。 幻魅讪笑着地放下手,一脸心虚地凑上前来,抱住李沐容的胳膊,娇声道:“人家怕打扰到你嘛。” 李沐容:“你现在就在打扰我。” 幻魅:“……” 这时顾瀛兮已收好材料恢复了从容,他哼了一声,幻魅立马转身扑进他怀里。 顾瀛兮拿眼角睨她,还未言语,她就立刻捧出一只玉匣。 “喏,答应你的幽厄石,人家费了好大力气才收到的呢!” 大白尾巴使劲摇晃,幻魅眼巴巴地瞅着顾瀛兮。 顾瀛兮眉梢轻挑,唇边勾起浅薄的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幻魅满足地蹭着顾瀛兮的掌心,然而才蹭了两下顾瀛兮就收回了手,她委屈地噘嘴,正要说话,就听身后传来询问:“我的呢?” 李沐容不带感情的声音听在幻魅耳中,等同于表露不满。 幻魅赶紧回身抱住他的腰肢,尾巴尖卷着一只精美的透明晶瓶送到他面前。 晶瓶之中,一滴鲜艳闪光的血珠静静悬浮。 李沐容接过晶瓶,问道:“外面形势如何?” 幻魅微微一怔,道:“外面……听说战事很胶着呢,不过——不会打扰我们的。” 顾瀛兮:“妖族能与三大宗门抗衡如此之久?” 幻魅手指勾住一缕发丝绕啊绕:“看样子,大概是?人家也不太清楚,不关心呢。” 她三言两语带过话题,顾瀛兮沉默片刻,问:“你们,当真不惧道尊么?” 幻魅笑嘻嘻地:“道尊?听闻道尊霞姿月韵、颜色皎皎,我倒是很想见见。” 李沐容:“……” 极焰珠:“哇——色胆包天呀!” 极煞剑:“我怎么感觉……” 极界笔:“妖族的确已经知道了。” 听了幻魅这番话的顾瀛兮自是没给对方好脸色,幻魅嘴上哄逗,手底下却来得强硬,眼见自己也难逃魔掌,李沐容想了想,说道:“你来指点我们修炼。” 幻魅一呆,嘴唇微张,连眨了几下眼。 “修炼?” 李沐容点头,同时递给顾瀛兮一个眼神。 顾瀛兮顿时会意,接话道:“没错,你的修为远胜我们,寿数亦是悠长久盛。与你相比,我们不过是朝露晴雪,如果修为不提升,我们寿数尽时,你待如何?” 幻魅犹豫:“这……” 顾瀛兮面色一冷:“你并未想过长久相伴,是么?” 李沐容适时地补上一句:“她身边不缺人。” 顾瀛兮脸色更难看了。 幻魅:“人家只是考虑不周嘛,唔,我想想……啊,有了!” 她突然目现异彩,兴奋道: “我们可以合修呀!” 顾瀛兮:“……哪种合修?” 幻魅:“当然是荤的那种咯!待我去寻来几部精妙的法门,我们一部一部慢、慢、试——” 最后几个字如丝如珠从她唇齿间滑出,描出春色无痕。 顾瀛兮尚在懵怔,幻魅便已在他和李沐容面颊上蜻蜓点水地一吻,留下一句“等我哦”翩然而去。 顾瀛兮回过神,登时从坐榻上跳了起来。 “完了完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这下完了!” 他急得团团转,一转头看见镜映容气定神闲的模样,更是又急又气:“你怎么跟没事人儿似的,要是被她发现你是女子,那可就!” 镜映容丝毫不受他的情绪影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和她修为差距很大,适用的合修法门不易寻。” 她顿了顿,严谨地补充道:“我指荤的那种。” “用不着强调这个!”顾瀛兮气咻咻地拂袖。 先前那只透明晶瓶出现在镜映容掌心,她注视着瓶中血珠,言道:“你说的第一道难关,可以解决了。” 顾瀛兮一愣,视线随之落到血珠上,而后看向门外,接着又收回目光看着镜映容。 “莫非是指……” “精血为引,禁制可破。” 顾瀛兮闻言大喜,却又有后怕:“幸好她言而有信,兽皇精血,哪怕一滴也珍贵无比,竟就这么给了你。” 镜映容:“不给也可以解决,但……” “嗯?” “想要被夸,一百句。” “啊?” 顾瀛兮一头雾水,镜映容却不多解释,而是道:“你把你那一半做完,我们便能离开。” 这话令顾瀛兮大为振奋,当下不再细想其它,立即取出材料继续忙活。 …… 太初观,内门藏书阁。 随着战事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内门弟子离开宗门,这里便冷清了下来。 罗琦专心致志地研读手中玉简,身周不甚稳定的气息表明她堪堪结丹不久。 许久后,她欲取另一根玉简,一抬头,才发现身前的架子上不知何时蹲了个人。 那人一身破破烂烂的法袍,鬓发凌乱,上半张脸被垂下的发丝遮掩,阴影中两只晶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罗琦。 罗琦后退一步,神色意外但仍属镇定。 “元师兄。” 她淡声唤道,同时给藏书阁主事长老发去讯息。 第二百七十六章 罗琦出声后,元尧微微偏了下脑袋,眼睛仍是一眨不眨地直视对方。 罗琦沉静地与之对视。 主事长老迅速赶到,她目光一扫宛如对峙的二人,以灵力卷住元尧的手腕,语声轻柔地道:“来,元师侄,我们去外面玩。” 元尧看一眼腕上的灵力细带,使劲晃了晃头,不太高兴的样子。随后,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道圈着他的灵力忽然从中断开了。 他随即从架子上跃下,绕着罗琦左瞧瞧右看看,接着咧开嘴怪笑两声,说了句:“你在做什么?” 罗琦看向主事长老,长老微微皱眉,再次开口道:“元师侄……” 这次她的声音加持了某种术法。 元尧像受到惊吓般猛地缩到边上角落,瑟瑟发抖地瞅着长老,然后拿袖子挡住脸,好像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似的,猫着腰一溜儿小跑出去了。 长老目送他消失在门外,叹了口气,说道:“不知他怎么进到这里来了。你没事?” 罗琦摇头:“我没事。” 长老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想起了什么,露出回忆的神色:“想不到他成了这样,还能破开我的灵力,唉……可惜,实在是可惜。” 说罢,她见罗琦面露不解,遂加以解释:“过去,他十分擅长破解别人的术法神通,除非修为差距甚大,一般人灵力中的破绽和薄弱处,他看一眼便知。” 罗琦:“这是他的天赋才能,还是他修炼了某种秘术?” 长老:“这我不知,不过,他这人本就善于观察感知,能见微而知着。曾有一次本门一队弟子在外遇到邪修截杀,而他在万里之外,仅仅是凭借一只飞鸟,就推测出同门有难及大致方位,那队弟子得他驰援才幸免于难。虽说世间不乏此类术法,但拥有这等效果的,我从未听说。” 罗琦想了想,道:“元师兄有这种本领,当年却和余师姐平分秋色。” 长老淡笑道:“正所谓一力破万法,实战时,元尧虽能看出余闲的弱点,但难以有效地针对,真要算起来,当年他二人的切磋,倒还是余闲胜的次数稍多些。” 罗琦似有所悟。 许是被勾起了回忆,长老略带感怀地道:“其实那时候,我们这些个前辈师长,大多更看好余闲。元尧他性子轴,淳厚良善、黑白分明,不如余闲厚脸……圆滑,到底是不太适合本门的风格主张。如果他拜入的是无锋剑派,兴许……” …… 宗门大殿。 此刻在这里的除了掌门和数位长老,还有各大行馆馆主的投影。 “邑北阜一带已初步收复,徐婧长老现带领十名内门弟子、二十名外门弟子在当地执行清扫及安置整顿任务,进犯的十级妖兽携剩余妖兽转往秋野区域,靳羽嘉、杜邈、黄昕、陈涵、吕承枫等人正全力追杀,力求将其正法。” “定江行馆、绥水坡、顺义乡及其周遭地区受到大量妖兽冲击,以三只八级妖兽为首,六级以下妖兽目前粗略估数已超五万。防护大阵被破,定江行馆馆主身陨,本门弟子死伤四千六百余,行馆执事率剩余弟子护送凡人退往合绛州一带,碧昙真人和施磊长老已动身前去救援。” “木莹尊者、天刀真人突袭绝影兽皇南面领地,重创十级妖兽火目麒麟,斩杀九级妖兽万里驹、钢骨巨狼及其余高等级妖兽十数余。其后二人挪移三座大山置于兽潮必经之路,迫使兽潮分流,为浮台行馆和白山行馆布防争取了时间。” “兰力尊者一行行经潇合郡时遭遇妖兽伏击,兰力尊者负重伤,其座下弟子何成泰身陨,危难时刻幸得鹤连州修真世家秦家相助而突围。眼下兰力尊者及其余人等暂栖身于长欢行馆,等待宗门下一步指令。” “……” 一条条战事消息被呈表,经众人商议讨论,由掌门决断后下达对应的指令。 “关于余闲报告幻魅兽皇出动迷幽蝶群落一事,诸位有何看法?” 掌门问道。 一馆主投影说道:“我已命人严加监控周遭情况,且再次提升护城大阵的防御力度,如发现迷幽蝶踪迹,必立即汇报。” 另外几道投影跟着回答了相似的内容。他们几人均是离菡毓城较近的几处辖地的话事人。 接着,第一个回答的那位馆主又道:“只不过,以此种妖兽的特性,我等这些举措未必能见成效。” “是啊,眼下人手和资源吃紧,也实在没有富余。” 另几人纷纷附和。 有长老言道:“要监测追踪迷幽蝶的动向绝非易事,本门高阶修士现今个个分身乏术,此妖虽擅隐踪但战力有限,在下认为不值得为其耗费太多精力,只需传下警示,让大家做事时留个心眼、多加防备即可。” 有人出言反对:“别忘了它的神通能力,要是用对了地方,够我等喝一壶的,理当尽快排除这个隐患!” 好几位长老随之争论起应对策略,然后不知谁说了一句:“要是元师侄没出事就好了,就能……” 场中有了片刻的静默,有人目露惋惜,也有人不悦地看向说话的人。 掌门轻轻一叹,道:“他的确克制这类妖兽,不过本门还不到无人可用的地步,此事我已有定计——” 他话未说完,忽有侍者禀报:“掌门,阵阁弟子赵锦煦求见。” “……让他进来。” “是。” 赵锦煦在众多长老及馆主投影的注目下走进大殿。他目不斜视,于掌门跟前站定,道:“弟子赵锦煦,自愿请命调查迷幽蝶动向一事。” 掌门神色淡淡地看着他,道:“想必你已知会了林沐洋且征得了他的同意,那么,你打算以何种方法来完成此事?” 赵锦煦不假思索地答道:“弟子将用阵法之道,布下万千耳目,叫对方无所遁形。” “确有把握?” “必有所获。” 掌门不动声色,视线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一番沉吟之后,道: “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 “谭灏、何成泰、董忻……都死了啊……” 余闲看完最新收到的一则宗门讯息,幽幽地长叹。 一旁的霍修茂不经意听到她的叹息,怔道:“何师兄他……死了吗?” 余闲:“是啊,中了妖兽埋伏,连他师父都受了伤。” 说完,她索性把那则内容为近半个月内门及亲传弟子阵亡名单的讯息转给了霍修茂。 霍修茂看到了好些熟悉的名字,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余闲拍拍他肩膀,“大战就是这样的,认识的人突然就没了,不是一个两个,是一茬又一茬,跟割庄稼似的,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被割的那个。” 霍修茂被她这不像安慰的话给勉强安慰到了,怅然道:“比起修士,对凡人而言更是一场灾劫,不知这一切何时才能结束。” “早着呢,妖兽的底牌还藏得好好的。”余闲随口说道,然后取出一根特制玉简,边用神识写入信息边念叨:“凰仪岭那片儿防守有漏洞,我得提醒一下……还有宝兴郡的管事儿人是个靠不住的,也得说说……嗯,还有……巫师弟,你往哪儿去?” 说最后一句时,余闲头都没抬,只提高了音量。 巫曜宸堪堪起身,步子还没迈出去。听到余闲的问话,他面不改色地道:“四处转转,活动活动筋骨。” “找谁活动筋骨啊?”余闲语气不咸不淡,“在刚过去的半个时辰里,你起码朝城里望了五次,怎么,想找兽皇打架?” 巫曜宸全无被点破的心虚,道:“若余师姐肯同去,倒也未尝不可。” “那不行,要死我也得跟沛儿死一块儿,跟你死一起了我亏得慌。” 余闲将玉简往上一抛,看玉简消失后,视线才落到巫曜宸身上。 “你想给妖兽添点乱子?” 巫曜宸:“我是想,如果把妖兽的注意力转移一部分到城外,或许对镜师姐有所助益。” 舒苹徽闻言毫不客气地道:“你明明是无聊了手痒!” 巫曜宸:“你不想去?” 舒苹徽:“呃……” 巫曜宸看向霍修茂:“霍师兄要不要来?” 霍修茂干脆地:“要!” 巫曜宸把目光投向余闲。 余闲“呵”了一声,“跟我施压?” “岂敢岂敢。” 余闲挑了挑眉,发出一道神识讯号。 黑光电掣而至,巡逻到一半被喊回来的尹雪泽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余闲就道:“巫师弟想去妖兽那儿找乐子,你去不?” 尹雪泽一个“不”字刚出口,舒苹徽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块点心,噎得他一边咳嗽一边火冒三丈地瞪她。 “去去去,当然要去,容容都出卖色相了,我们在外面坐享其成多不好。” 舒苹徽冲霍修茂猛使眼色。两人径直推着尹雪泽飞走了。 巫曜宸笑着向余闲拱拱手,余闲“啧啧”连声,手一摆,道:“行,出了什么事儿你们自己解决啊。” “定不劳烦师姐。” 眼看着巫曜宸离开,全程旁观的贺宗桃忍不住问道:“你真不拦着他们?万一惹兽皇亲自出手怎么办?” 余闲已经看起了下一道宗门密信,她漫不经心地道:“他们哪能连这点儿分寸都没。” 贺宗桃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赞同,转而又问:“诶你怎么不去?” 余闲眼皮半掀:“合着你一个人呆这儿能自保?” “……” 贺宗桃无言以对,并把屁股朝余闲那方挪了挪。 …… “这就是……你想做的东西?” 顾瀛兮面色古怪地看着眼前的巨大之物。 一炷香前,他终于完成了镜映容交给他的“任务”,将那堆看不出用途的事物交给镜映容后,对方一通鼓捣,于是就有了此刻的情形。 眼前赫然是一只妖兽傀儡。 “飞云狲……我现在大概明白你的计划了,但是……你的手艺是不是太粗糙了些?” 顾瀛兮打量着这只勉强看得出来原型是幼年飞云狲的妖兽傀儡,狠狠皱眉。 镜映容也在端详自己的“杰作”,“我没有学过操偶,只看别人做过。” 顾瀛兮表情转为惊叹:“那你还挺厉害。” 旋即他又皱起眉:“可你有把握不会露馅?先不说这具傀儡的外形着实不算逼真,它没有妖兽气息,太容易被发现了。” 镜映容非常笃定地:“没有把握。” 顾瀛兮:“……” 镜映容接着道:“飞云狲幼年时期本就气息淡薄,而且,世间生灵大多对幼崽会降低戒心,所以,有风险,但风险会比较小。” 顾瀛兮仍是满面愁容,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说道:“罢了,如今只能放手一搏。路线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她带我来这里时,我看到了很多正在修建的建筑,我们沿妖兽驱策人修的路径走。” 说罢,镜映容将手掌贴在飞云狲傀儡的腹侧,一圈白光自她掌下扩散开来,化为一道门户形状。 她对顾瀛兮说道:“你先进去,我把禁制破开。” 顾瀛兮依言钻进白光所化门户。 他坐在傀儡内部,目之所见是一派透明,外面的景象清晰可见。即便是幼年期的飞云狲,身躯相较于人族也称得上庞大,因此傀儡内部空间足够宽敞,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镜映容取出幻魅给予的精血。她以指尖蘸取血珠,凭虚勾画出一个个精微的血色符纹。符纹悄无声息地融入禁制,不多时,囚困整座宫殿的禁制法阵便如冰消般瓦解。 顾瀛兮正用手摸来摸去,好奇傀儡内部的材质触感,镜映容突然出现在他对面,将他吓了一跳。 “这么快?” 镜映容一点头,说了声“坐好”,随即张开十指。 傀儡内部忽然亮起如星图般浩瀚神秘的纹路,曲折交错的纹路汇集成一个个节点,一根根光芒所凝的细丝将她十指与节点相连。 镜映容左手小指一勾,傀儡猛地跃起丈高又重重落下,顾瀛兮毫无防备,脑袋直接撞上了顶部,痛得他倒吸凉气。 “你你你你小心点啊!” “哦,我没有经验。” 镜映容语气听不出歉疚。 下一刻,傀儡一个猛冲,撞坏屋里柱子,接着摇摇晃晃奔向宫殿大门,半路猛然加速,再一个流畅的拐弯,与敞开的大门擦肩而过,在顾瀛兮凄厉的惨叫声里撞开了高墙。 第二百七十八章 飞云狲傀儡沿宫殿外的道路一路狂奔,顾瀛兮两眼发直脸色煞白,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颠得。 好在镜映容的操偶技术熟练度涨得飞快,傀儡速度很快放缓,像真正的飞云狲那般慢悠悠地走在道上,顾瀛兮这才找回了魂。 到此刻为止他们还没有遇到其它妖兽,大约是妖兽慑于幻魅命令不敢靠近这片区域。不过当顾瀛兮发觉镜映容神情变得更加专注时,他便知道真正的考验要来了。 前方转过一个弯,一大片未完工的建筑映入视野,许多人修在妖兽的监视下忙碌劳动,时不时可听见妖兽的怒吼嚎叫。 斜对面两只斑香火狸一左一右地押解一拨灵力耗尽的人修前往指定的休息场所,接着又见三只银针狐驱役十多人迎面而来,不远处一只三尾灵猫高居檐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下方人修,一旦有谁动作慢了些,它便以长尾鞭笞其身。 镜映容操纵傀儡进入妖兽和人修的视线,无论是斑香火狸还是银针狐,又或者是三尾灵猫及其它妖兽,都注意到了这只路过的“幼年飞云狲”。 不过,它们仅仅是看了两眼,就把注意力转回了自己看管的人修身上,显然比起具有一定威胁性的人修,这只弱小的幼年飞云狲并不值得它们多费眼神——即使它的外表有那么一些怪异。 就如出发前镜映容说的那般,飞云狲傀儡专门往有人修的地方钻,大摇大摆地从人修和妖兽当中经过,专注监管人修的妖兽无一对其起疑,倒是有几个敏锐的人修投来了视线,但马上就被妖兽的威吓压低了头颅。 顾瀛兮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回去,他由衷说道:“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我是真佩服你。” 镜映容下巴微扬,眸子亮晶晶的:“我很聪明。” 顾瀛兮一怔之后笑道:“对,很聪明。” 识海里极煞剑接上一句:“还很会自夸。” 镜映容:“你们不夸我,我就自己夸自己。” 极煞剑:“……怎么还怪起我们了……” 极焰珠:“煞只是嘴硬啦,镜子就是聪明又强大嘛。” 极煞剑:“干什么单拎我出来说?!你这就把自己撇干净了?” 极界笔:“煞,我建议你从现在起抓紧时间想想那一百句要怎么夸。” 极煞剑:“……” 镜映容唇边漾起笑意。 顾瀛兮整个人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态坐着,眉眼微弯地看过来,连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心情这么好?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接下来会很顺利?” 镜映容:“如果我们能混入运货队伍的话。” 这时,街道另一头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大地随之震颤。 “什么情况?” 顾瀛兮坐直身躯,神经再度紧绷。 只见街角大片尘土扬起,幢幢黑影显现,带来地崩山摧之威势。 顾瀛兮惊叫道:“蝎尾狮?!” 原本绕城驻守的蝎尾狮,不知何故在城内狂奔,且数量多达上百只。 街上妖兽纷纷避让,为蝎尾狮让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镜映容也操控傀儡躲到了一旁。 蝎尾狮后面跟着同样应该守在城外的开山莽牛,再往后,则是由不同种族的妖兽集结而成的洪流。 天空中蛊雕成群掠过,城墙上一群群白纹妖猴攀援飞荡,与地面妖兽去往同一方向。 顾瀛兮诧异地望着这番景象,若有所思地道:“它们要去的地方是……南门?莫非那边出了变故?有人攻城?不对,没有出动高阶妖兽,应该不是……” 镜映容忽然“哦”了一声,顾瀛兮不解地看她。 镜映容:“队友。” 顾瀛兮:“你的同门?” 镜映容点头。 顾瀛兮:“这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 “不是,碰巧。嗯,时机很好。” 回答的同时,镜映容令傀儡加快速度,趁其它妖兽注意力都放在出战的妖兽身上,像尾滑溜的鱼儿在拥挤的兽群里穿梭。 幼年飞云狲相较于人族可算庞大,但比起这里扎堆的成年妖兽,又只能说是幼小可怜。顾瀛兮仰望头顶抬起落下的无数兽足,脸上血色尽失,生怕下一刻傀儡就被踩扁。 “时机好是好,就是太刺激了些……” 目的地是城西北角的广场,飞云狲群卸货载货的场所,也就是当初镜映容“被”发现的地方。 城中妖兽要想出城,要么有职责任务在身,要么得到高阶妖兽的许可,因此,想要偷偷离开,混进运送物资的飞云狲群是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 有惊无险地来到广场附近,两百来只飞云狲正趴着打盹休息,这样一来便省了等下一趟的功夫,顾瀛兮连呼运气好。 镜映容望了眼飞云狲王的方位,飞云狲王被拱卫在中心,闭着双眼鼾声如雷,其它飞云狲均把头朝向王的方向,里里外外围成数圈。 她稍作思索,随后操控傀儡绕了一大圈,绕到飞云狲王背后,暂时没有靠近飞云狲群,而是躲在一处遮挡物后面。 “等它们动身出发,我们就当个小尾巴。” 顾瀛兮道出了镜映容的打算,他眼里闪着光,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顺利出城的美好一幕,“飞云狲灵智不高,只要避开飞云狲王的眼目,就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说完,久不闻镜映容回答,转头瞧去,却见镜映容轻蹙眉心。 顾瀛兮心下一紧:“怎么了?” 镜映容的视线在那两百多只飞云狲中来回梭巡,有些困惑地轻声道:“少了一只。” 顾瀛兮:“可能是受伤或者做别的……” “来了。” 镜映容蓦地打断他的话,目光转向另一处,接着她迅速扫视周围,下了结论:“躲不开。” 两息过后,一只小飞云狲追着一只灰耳鼠由远及近飞奔而来,它的兴高采烈和灰耳鼠的惊慌逃窜形成鲜明对比。 这正是当初那只被镜映容等人利用的小飞云狲。 当看到傀儡时,小飞云狲前后爪齐齐用力刹住身形,圆溜溜的兽瞳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位与自己模样相仿的“同龄伙伴”。 灰耳鼠趁机跑远了。 小飞云狲和傀儡大眼瞪大眼。 顾瀛兮屏住了呼吸。 傀儡转开脑袋,一副不想搭理小飞云狲的架势。 然而小飞云狲却兴奋地呜叫两声,猛地扑了上来,贴着傀儡热情地蹭来蹭去,还试图给傀儡舔毛毛。 顾瀛兮松口气,颇觉好笑地道:“它以为是玩伴呢。” 但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小飞云狲开始把傀儡往遮挡物外面拱,似乎是想把它带到其它飞云狲那里去。 镜映容控制傀儡以行动表示拒绝,偏偏小飞云狲不依不饶,非要把自己这位新“朋友”介绍给同族长辈。 “你知道这叫什么,”极煞剑幸灾乐祸地说,“这叫报应。” 第二百七十九章 小飞云狲和傀儡滚作一团,许是动静太大,睡梦正酣的飞云狲王耳朵动了动,鼾声停了下来,眼睛尚未完全睁开,转头冲着遮挡物所在方位就是一声怒吼。 顾瀛兮叫了声“不好”,扭脸看见飞云狲王有起身之势更是吓得他一把攥紧镜映容的衣角。 镜映容平静如故,手指勾动之下,傀儡后腿一蹬,把撒欢儿的小飞云狲踹了出去。 小飞云狲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滚,滚出了遮挡范围,被飞云狲王看个正着。 活泼好动的小飞云狲显然是早已在飞云狲王那里挂上名了,一看是它,飞云狲王疑虑尽消,兽瞳圆瞪怒斥般吼叫几声,复又趴了回去。 等飞云狲王重新合眼鼾声再起,小飞云狲便颠颠地跑回来,呜呜低叫着用脑袋去蹭傀儡,委委屈屈好不可怜。 镜映容想了想,让傀儡抬起前爪去摸小飞云狲的脑袋,但终因爪子太短而失败。 经此一遭,小飞云狲不再闹腾了,安安静静地挨着傀儡,不多时它自己也呼呼大睡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一只长臂魔猿前来唤醒飞云狲王,并将一串刻有不同标识的取货玉牌挂在它颈项上。 飞云狲王站起来抖擞毛发,而后一声长啸,其它飞云狲纷纷醒转,随后井然有序地排好队列。 小飞云狲艰难地睁眼,迷迷瞪瞪地垂着脑袋,一步三晃地往队伍那边走,全然没睡醒的样子,看得飞云狲王又吼了一嗓子——虽然没起到多大效果。 小飞云狲在队伍末尾站好,待队伍跟随飞云狲王开始行动,它刚刚迈步,忽地想起什么,急忙转身回跑。 它跑了几步,就见傀儡从蔽身之处走出。小飞云狲欢喜地上前迎接,带着傀儡一同回到队伍末尾。 走在它们前面的几只飞云狲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看,傀儡有意落后半个身位,借小飞云狲来挡住自己大半身形。那几只成年飞云狲看不清傀儡全貌,又见小飞云狲表现亲昵,是以没有生疑。 镜映容舒展了眉眼。 “知道这叫什么吗,”她在识海里说道,“这叫焉知福祸。” 极煞剑:“……” 极界笔“噗”地一笑,道:“想不到这只小兽帮上了不少忙。” 极焰珠:“这算是缘分吗?咦对了,它年纪这么小,资质嘛,飞云狲王既然把它带出来,那说明还算可以,把它带回太初观培养怎么样?” 镜映容微微一怔,然后,垂下了眼睫。 她声音低沉,短促地道:“不要。” “诶?”极焰珠对她话语中隐隐的决然感到不解,“镜子……” “我不想。” 她加重了语气,眼底涌现暗色。 极焰珠还想问什么,被极界笔暗含嗔诃的一声“焰”打住话头。 极煞剑突然磕磕巴巴地开口:“就算,就算要带回去,凭什么就得交给太初观,她自己又不是不能养,那只笨螃蟹,不是也,啧,养得挺好?” 它顿了顿,像是嫌不够似的,很是不屑地续道:“太初观培育妖兽的本事不就那样。” 镜映容眨眨眼,眉梢轻轻上扬。 极界笔:“你安慰她的行为我很欣赏。” 极煞剑:“我没——” 极界笔:“你不流畅的言辞我很遗憾。” 极煞剑:“滚!” …… 飞云狲队伍往北门行去,城中妖兽都是见惯了这支运送队伍的,谁都不会多看,是以依然没有妖兽注意到傀儡的存在。 前方城门在望,也许是众多妖兽都去了南门的缘故,比起当初镜映容混进城时,目前此处城门的警备力量大为下降。城门口坐镇的那只龙犀也只重点监察要进城的妖兽,对于出城的妖兽它则松懈许多。 顾瀛兮这时候反倒比之前更为紧张,一会儿死盯领头不慌不忙的飞云狲王,一会儿回首眺望宫殿方向,整个人急得快冒烟,还只能默默忍耐,不敢打扰专心操控傀儡的镜映容。 终于,飞云狲队伍开始通过城门,龙犀扫了队伍几眼便不再看,视线转向正进城的几只瓣兔。 眼看即将出城,顾瀛兮脸上堪堪浮现起喜色,然而骤然间,他耳边响起一道带着嗔意的娇笑声。 与此同时,飞云狲王四肢一软原地跪倒,紧跟其后的飞云狲纷纷跪伏在地,小飞云狲更是瑟瑟发抖。龙犀则瞬间陷入狂暴状态,咆哮声中释放出强大威压,无差别地压制住周遭所有生灵。 顾瀛兮脸色大变:“她发现了!” 此刻队伍只有三分之二的部分出了城,排在队伍末尾的傀儡被前面的飞云狲堵在城内,而兽皇瞬移何等之快,眼下局面仿佛注定他们要功亏一篑。 镜映容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娇笑。她面色不变,眸光微凝,十指动如穿花蝴蝶。 傀儡陡然一跃而起,蹦上前面一只飞云狲的脊背,又借力跳出数丈远,踩到另一只,就这般以其它飞云狲为踏板,径直冲往城外。 这出变故霎时惊动龙犀,粗壮前足重重一踏,大地刹那生出无数锁链,朝傀儡绞杀而去。 傀儡在镜映容的操控下腾挪蹿跳,于锁链织成的天罗地网中灵活闪避。龙犀怒嗥连连,正欲再行攻击,忽地看见上方凌空而立的粉色身影。 幻魅兽皇不知何时到来。她巧笑嫣然,好整以暇地看着下方景象,待傀儡离城门仅一步之遥,她才轻启樱唇,送出香风一缕。 然而她不知晓,就在她有所动作之时,镜映容一把抓住了顾瀛兮,手掌一拍傀儡,两人瞬时从傀儡内部脱离。 傀儡倏然四分五裂,幻魅未下杀手,但正因如此,让镜映容和顾瀛兮顺势飞出了城门。 幻魅吐吐舌头,抬起手掌想要抓回二人,却听那白衣翩然的男子淡淡说道: “你向我承诺过,只要我和顾瀛兮能逃出菡毓城,即使只踏出了城门半步,你都不会再抓我们回去。” 幻魅愣住。 “这……” 她显然是忘记了这回事,此刻经提醒而想起,茫然过了便是万分后悔。 “……如果,人家违诺呢?” 幻魅拧眉皱鼻,十分不甘地道。 顾瀛兮闻言惊惶地看向镜映容,却见镜映容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她答道:“违诺,没有用,所以没关系。” 幻魅困惑道:“没有用?” 镜映容:“嗯,我已经完成了我要做的事。” 幻魅满怀疑惑,还要发问,但这时她发现了某些变化。 她双眼一点点瞪大,手指着镜映容,声线颤抖道: “你——” 同时顾瀛兮仿佛从牙缝挤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露馅儿了……” 镜映容低头一看,贺宗桃给她做的伪装正在变形剥落。 方才幻魅针对傀儡那一击,她和顾瀛兮虽然躲过,但仍是受到了灵力波及。 眨眼之间,伪装就彻底分崩离析,材料碎片掉落一地,镜映容的真实样貌和身形完全暴露在幻魅眼前。 第二百八十章 “啊!!!——” 幻魅长声尖啸,几如崩溃般抓扯自己头发。 “你居然,你居然是女人!你骗我!” 此方天地灵气随她情绪失控而开始暴动,狂暴混乱的灵气如山岳般从四面八方向镜映容和顾瀛兮挤压。 顾瀛兮只觉自己恍如身处风暴中心,明明周遭景象已有扭曲之相,但不知为何,他和镜映容俱是安然无恙,不受丝毫影响。 他念头一转,蓦地灵光闪过,目光饱含惊异地投向镜映容。 这时,伴随着厉声嘶叫,幻魅身后尾巴分作千条当空罩下,尾尖毛发紧簇,好似箭镞一般,欲将敌人万箭穿心。 镜映容静静地看着幻魅,虽是仰视之姿,却无半分弱势之感,如高山覆雪,苍冷远阔。 幻魅眸中倒映那张冷清出尘的面容,忽地心生恍惚。 她有了一瞬的动摇,连她自己也不知原因。 而后,她看到,对方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又握拢,像是抓握什么东西—— 漫天白尾刹那间消失了,幻魅眼前景色变换,尾巴根部传来异样的感觉。 她抖抖尖耳,看了看下方离自己足尖仅有半尺的地面,又看了看自己垂下的双手,最后扭过头,向上看去,与镜映容视线相接。 镜映容正单手抓着那毛绒蓬松的大白尾巴,把堂堂兽皇倒提在手里。 幻魅:“……” 她蹬了蹬腿,又运转灵力,试图发起攻击,但无论她如何做,都如石沉大海,抓住她尾巴的手动也未动。 甚至,她连变回妖兽真身也办不到。 幻魅放弃挣扎,再一次对上镜映容的视线。 镜映容神色平淡地问:“你冷静了吗?” “……” 幻魅紧紧抿住嘴唇,两腮憋得鼓鼓的,眼眶渐渐泛红,然后,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大颗大颗的眼泪涌了出来。 “呜呜呜——你这么厉害,还来骗我、戏弄我,让我丢脸呜呜呜……我不喜欢你了!我讨厌你!” 她眼泪汪汪地控诉,似要将伤心怨怼愤怒等情绪一股脑儿发泄。 镜映容一言不发地听着,等幻魅哭得抽噎讲不出话,她才缓缓开口:“不用哭了。” 幻魅一听,刚停的眼泪又要往外冒,结果被镜映容下一句话止住:“你不太难过也不太生气,你主要是害怕,我想,你是怕我伤害你,所以你哭诉,应该是为了让我心软。” “……” 幻魅张大嘴巴,目光凝滞。 镜映容把幻魅往上提了一提,同时自己也低下头,凑近她的脸庞,道:“是这样?” 也许是距离太近,幻魅愣愣地看着眼前放大的双眸,恍若坠入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般,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她很快回过神,轻轻一哼,把脸撇向另一边,不吭声了。 镜映容放下手臂,令幻魅双足着地,再松开尾巴,在对方迷惑诧异的眼神里说道: “我本应予你还击,但确实是我骗取你的喜爱在先,所以这次可以例外。” 幻魅稍作思索,郁卒地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镜映容点点头,道:“你有什么不满意吗?” 她问得很真诚,于是成功让幻魅的脸色更黑了一层。 幻魅表情忿忿,说出的话却是:“人家哪敢不满意……成王败寇,打不过你,吃亏就认了呗。” 她拿足尖一下一下地踢着脚底下的土,幽幽怨怨好不委屈。 “吃亏?” 镜映容揣摩一番这个词,若有所悟。 她手臂一揽,将幻魅拥入怀,轻拍其后背,道: “你的欢心我无法回报,我抱抱你罢。” 幻魅脸庞埋在镜映容胸前,整个人如石化般僵硬,尾巴上的毛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她本想挣脱,然而拍着她后背的手动作十分轻柔,节奏平和舒缓,叫人不禁生出被温柔对待的错觉,令她一时间忘了应对。 直到镜映容抬手胡噜了两把那对尖尖兽耳,幻魅才猛一个激灵,抽身脱离对方的怀抱。 “才不稀罕!” 幻魅原地蹦得老高,飞红的脸颊艳若桃花。 看了半天好戏、神情几度变幻的顾瀛兮这时干咳一声,幽幽地说了两个字: “尾巴。” 幻魅回头一看,自己那条大尾巴摇得甚欢,遂慌忙将其抱住,同时这才想起顾瀛兮也在场。 “小兮,你当真要跟她走么?” 幻魅眼巴巴地问,流连在顾瀛兮身上的目光满是不舍。 顾瀛兮嘴角一抽,后退一步,看了眼镜映容,仿佛拥有了一些底气,下定决心后言道:“其实我也骗了你。” 幻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也是女人?!” 顾瀛兮:“不不不,我是男人,这个不假。我是说,我原本不是你喜欢的那种性子,那副做派是我装的,我其实……除了这张皮囊,我只是个胆小怕事贪生怕死的普通人,不值得你喜欢。” 说完这段话,顾瀛兮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往镜映容身后挪了两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幻魅并未对此有太大反应。她拖长调子轻飘飘地“哦”了一声,似乎不觉意外。 顾瀛兮愣道:“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幻魅眼珠一转,眼尾挑出抹俏皮来,“我知道的呀。” 这回轮到顾瀛兮傻眼,“你知道?!” “是啊。”幻魅表情无辜地点头。 顾瀛兮:“那你为何不拆穿我?!” 幻魅理所当然地道:“因为看你努力演戏的样子,人家觉得很可爱嘛,就配合一下你咯。” 顾瀛兮:“……” 镜映容伸手扶了顾瀛兮一把,免得他腿软昏过去。 幻魅重新把视线转向镜映容。 “人家原本还想,难得你的性子没有作假,顶多就是添了些矜傲。哪知道,你才是最狡猾的,哼。” 她撇撇嘴,情绪低落地长叹一口气,道:“我回去了,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便消失了,无比干脆。 镜映容望着城内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然后看向目无焦距魂不守舍的顾瀛兮。 “她走了。” “……啊?” 大概是受到的刺激太大,顾瀛兮直到这时才找回了神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幻魅已经离开。 他看镜映容的眼神染上了敬畏,态度也比之前拘谨了些。 “我们应该现在去哪里?” 镜映容:“去和他们会合……唔,先告诉他们可以撤退了。” …… 第二百八十一章 菡毓城,南门外。 大地尘烟四起,血光频现,咆哮轰鸣之声直达百里开外。 战斗已经持续了许久,场面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过区区四个人在与兽群厮杀。 四人看似不敌,且战且退,无形之中将兽群引得越发远离城门。 一群蛊雕企图从上空将四人包围,然金铃摇动,悦耳铃音直刺天灵,它们顿时队形大乱,胡乱扇动翅膀,竟是朝身边同伴发起了攻击。 一片混乱中,舒苹徽飞到巫曜宸身边,问道:“是不是有点过火了?可别把高阶妖兽招来。” 巫曜宸正将一只体燃金焰的白纹妖猴往妖兽集中的地方驱赶。那只白纹妖猴浑身被金色火焰包裹,烧得它惨叫连连,却未伤及性命。随着它在兽群中飞蹿发狂,更多的妖兽被沾上金焰,凄厉的嚎叫声此起彼伏,而这声响和火光又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妖兽往此处而来。 听得问话,巫曜宸望向正不断涌出大群妖兽的城门口,略一沉吟,道:“不错,见好就收。” 说罢,他长剑一挥,苦于金焰焚身求死不能的妖兽们终于得到了解脱,四分五裂后于烈焰中化为灰烬。 巫曜宸:“你去知会他们二人,准备撤了。” 舒苹徽刚要答应,猛地反应过来,没好气道:“使唤谁呢,你是灵力耗尽不能动了还是怎地?” 她顿了下,竖起一根手指:“一人一个。我去叫霍师兄,你,找尹雪泽去。” 说完,她完全不给巫曜宸反驳的机会,身形一晃就飞远了。 巫曜宸好笑地望着她背影,随后视线投向另一处寒气弥漫之地。 …… 大群蝎尾狮闯进幽暗茂密的树林,追着若有似无的灵力气息逐渐深入。不知从何时起它们体表蔓延开薄薄的黑色霜晶,待到霜晶完全覆盖体表结成冰凝,冰层内部的身躯便无声地燃烧起来。漆黑的火炎在冰中缭绕,寒冰迟滞了它们的动作,阻隔了它们的嘶吼,令死亡变得悄无声息。 这过程晦伏且诡秘,大部分蝎尾狮尚未意识到危机的临近,便已踏上了黄泉。而后方仍有妖兽争先恐后地涌入,浑然未觉前方凶险。 尹雪泽站在一株古树的横枝上,抱臂倚树居高临下,双目轻阖好似睡着了一般。 “你还挺悠闲。” 旁边人影一闪,巫曜宸站到横枝末端,望着下方说道。 尹雪泽不答不应,眼都未睁,只有微皱的眉头表明他此刻心情。 巫曜宸:“怎么又不理人了?” “……” 尹雪泽睁开双眸,无语至极地睨他一眼,像是憋了一口气那样冷声问道:“什么事?” 巫曜宸:“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尹雪泽微一颌首表示知晓,结果被巫曜宸笑眯眯地盯着,盯得他脑门青筋直冒又发作不得,只好出声道:“知道了!” 巫曜宸这下直接笑了出来,对尹雪泽刀子样的目光恍若未觉。 他笑够了,又道:“你到底在心虚什么,天晷战车的债你也还清了,不欠我别的?” 尹雪泽愣了愣,别过脸,躲开对方暗含探究之意的视线,沉默一会儿后,开口道:“你的朱曦真炎……” 这段开头令巫曜宸眼眸一亮,流露期待神色。 尹雪泽:“……对迷幽蝶有没有效果?” “……” 巫曜宸无奈一叹,“还以为你终于打算说了,原来是问这个。” 随即,他正色道:“那要看迷幽蝶数量多寡。此妖水火难侵踪迹莫测,以我们先前见到的那等规模为例,要是遇上,我也只能敬而远之。” 他停顿片刻,沉下声线,言道:“如果它们的目标是我族居地,以大漠现在的情况,会是不小的麻烦。当时看到那么多的迷幽蝶,说不担心是虚言。” 说到此处,他勾起嘴角:“被你看出来了?” 尹雪泽没答话。 巫曜宸眼帘垂下又掀起,仍是维持着一副笑脸,道:“你的问题我回答了,我的问题你是不是也该说两句?” 尹雪泽习惯性不耐烦地道:“别问了,跟你没关系。” 这番回答仿佛触动了某根弦,巫曜宸眼里的笑意冷了,似有了愠色:“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你当我蠢么,若真的无关我自然不会过问,可是你敢说你那些秘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也许是第一次见他动怒,尹雪泽有些错愕,回过神后,面色变得难堪,语气却更加冰冷尖锐:“你不多管闲事就不会有半点关系。” 闻言,巫曜宸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殆尽。他朝尹雪泽迈出一步,周围气温急遽升高,附近树木甚至有了碳化迹象。 尹雪泽目光微凝,灵力涌动散发寒气,不肯退让地与之对峙,神情里却有一抹矛盾。 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两人之间响起: “打扰。” 两道人影毫无预兆地显现,巫曜宸尹雪泽瞬间祭出法宝,后见其中一人是镜映容,松了口气的同时俱是惊讶。 “镜师姐,你这是——”巫曜宸看了眼镜映容身边的顾瀛兮,“完成任务了?” 镜映容点点头。 “在下顾瀛兮,见过太初观的两位道友。” 顾瀛兮本想拱手做礼,结果发现眼下这动作做起来有些困难,他和镜映容站在巫、尹二人中间,抬手的话势必会挤到镜映容和巫曜宸,是以作罢。 不长的树枝上满满当当站了四个人,场面拥挤中透出一丝滑稽。 巫曜宸笑着问镜映容:“师姐此行,可尽兴?” 镜映容点头后又摇头:“比较顺利,但是,最后暴露了。” 巫曜宸诧异道:“那你岂不是和幻魅起了冲突?” 镜映容:“嗯,接了她一招。” 尹雪泽皱眉:“你没揍回去?” 镜映容:“没有,我给了她一个抱抱。” “……” 正说着,舒苹徽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巫少主你们怎么这么慢——容容?!” 舒苹徽速度陡然加快,几乎是用扑的飞至镜映容身前,拉起她双手,欣喜又埋怨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来告诉我?” 霍修茂紧随而至,见到镜映容,亦是既惊且喜。 镜映容:“刚刚。他们更近,先来告诉他们,没有忘记你。” 舒苹徽这才满意了。她跟霍修茂与顾瀛兮见过礼,接着说道:“既然容容回来了,那我们赶紧回余师姐那里。” 不等其他人应声,舒苹徽忽然注意到下方场景,随即纳闷地看向尹雪泽和巫曜宸:“怎么还有这么多妖兽,你们两个刚才在干嘛啊?” 两人:“……” 尴尬突如其来。 舒苹徽撇撇嘴,道:“我跟容容还有顾道友就先走一步了,你俩扫尾,霍师兄麻烦你监督他们啦。” 霍修茂:“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 镜映容和舒苹徽带着顾瀛兮回到余闲和贺宗桃所在处。贺宗桃乍一见顾瀛兮,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老顾啊你没事真太好了!我担心死你了,我这些日子是吃不好睡不好,就怕你在幻魅那儿受委屈,她没怎么着你?” 顾瀛兮:“我没事……我怎么觉得你气色比以前还好?” 贺宗桃像是没听见顾瀛兮的疑问,继续叨叨:“都怪我拖累你,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用献身,平白被妖兽污了清白,我对不住你啊老顾!” 顾瀛兮:“我没献身。” 贺宗桃:“老顾你好惨啊老顾,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往外说,你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是妖兽丧心病狂辱你身心,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老顾。” 顾瀛兮忍无可忍,一把揪住贺宗桃的衣领,一字一句大声吼: “我!说!我!没!献!身!” 声音之大,引得一旁正谈话的镜映容等人纷纷侧目。 舒苹徽:“他原来是这种性格么?还是说他在幻魅那里受到的刺激太大?” 余闲:“暴殄天物啊!好好一个美人儿让妖兽给糟蹋了,要是换成我……舒师妹你别那么看我,我就随便说说,我有沛儿了,我对沛儿一心一意。” 她俩这些话偏又叫顾瀛兮听见,他气极反笑,咬牙切齿地问:“到底是谁先提出我献身的?” 镜映容举手:“我。” 顾瀛兮:“……” 他仰天长叹,心灰意冷:“献了就献了。” 这时霍修茂他们三人回来了,余闲拍拍手,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说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安排。日前我已跟宗门联络过,待救出顾道友,我们就将顾道友与贺道友护送到长欢行馆,到时会有十绝府的前辈前来接应。谁有异议吗?” 自是无人反对。 余闲正要继续往下说,视线扫过镜映容时不禁愣了愣。 “镜师妹,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众人闻言俱朝镜映容看去。镜映容眼睛不知看着哪里,唇角眉梢都噙了笑意,朱颜鲜活,星靥盈辉,明媚好比春来雪融。 听到问话,她凝眸看来,语声轻快,仿佛带了一丝骄傲似的,说道:“我在收获奖励。” 所有人面面相觑,均是疑惑不已。但看她笑容中天真自成,却是谁也不忍心追根究底了。 此时此刻,镜映容识海内。 极煞剑:“冰,冰雪聪明,才高八斗,博古通今,风流倜傥,古灵精怪,和蔼可亲,潇洒不羁,呃……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极焰珠:“镜子,我举报煞躲懒!” 极煞剑:“我哪有?!” 极焰珠:“你把一个词当一句话!” 极煞剑:“凭什么一个词不能当一个句子?” 极界笔:“拿词凑数也就罢了,问题是你那某些词,你确定能用来形容镜子?” 极煞剑:“……你行你来?” “呵,那你可听好了。” 极界笔稍作停顿,娓娓而言: “明镜本无尘,君启千岁恩,澄澄冰辉净,物象凝神魂。雷铸百重劫,火炼玉台清,路漫行险艰,不问磨难频,但使身碎尽,光照寒霜景。乾坤通晓彻,造化入灵心,意动星辰转,日月莫可及,回首历凡境,功成万世倾。是非皆洞鉴,善恶理自评,死生岂为忌,天地且横行。……” 极界笔念足了一百句,然后问镜映容道:“镜子满意么?” 镜映容欢悦道:“嗯,我很满意。” 极界笔又问极煞剑:“怎么样,你也试试?” 极煞剑:“……” 极焰珠迫不及待地道:“我来我来!不就是一百句夸奖嘛,我也可以!煞,这次你也要听好咯。” 极煞剑:“……” 极焰珠语速飞快:“镜子镜子最可爱,人见人爱花见开。镜子镜子最聪明,阴谋诡计心里清。镜子镜子最美丽,漂亮迷人有魅力。镜子镜子最厉害,天下无敌永不败。镜子镜子……” 一百句念完,极焰珠得意道:“我这个好!顺口又易懂,我想了好久呢!” 镜映容:“好,嗯,很好,我也满意。” 极焰珠:“学会了吗煞?我和界你可以选一个来模仿哦,我们不会介意的。” 极煞剑:“……” 极煞剑半晌没吭声。 极焰珠:“哎呀,你该不会是想赖账?” 极煞剑恼声道:“谁要赖账了!是你们说的这些听得我臊得慌!” 极焰珠:“又不是说给你听的你臊什么呀,真是的,有本事你自己说两句呗。” 极煞剑:“我……呃……” “没关系,用词语也可以,”镜映容的声线忽然变得格外温柔,“作为姐姐,会原谅包容你的。” 极煞剑:“你少给我趁机占便宜!” …… 玉角蛇进门时,幻魅正呈大字型瘫在她那堆垫子毛团里,两眼失神地望着屋梁。 “王上。” 玉角蛇蛇躯伏低,如人一般躬身行礼,“南门外那几个人修逃了。” 说罢,它垂首等待,然而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幻魅回应。 “王上……王上?” “嗯?” 幻魅像终于醒过神似的,发出闷闷的一声,随后回忆起玉角蛇方才的话语。 “折损情况呢?”她没精打采地问道。 “禀王上,蝎尾狮战死六十三只,负伤两百三十二数;白纹妖猴战死七十五只,负伤一百五十四数;蛊雕……” 玉角蛇将妖兽伤亡情况一一报告,末了恨恨地道:“损失虽然不大,但这些人修竟敢前来滋扰挑衅,简直可恶,我们是否派妖去捉拿击杀他们?” “唉……不要了。” 幻魅叹了长长一口气,身子也未动弹,只拂了拂手,“时间这么巧,是她的同伴……别去送死了。” 玉角蛇不明所以:“她?” “玉妍,”幻魅未作解释,而是另起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你现在转化人身能到哪种程度?” 玉角蛇蛇瞳里浮现一抹羞惭:“属下无能,现在只能转化出腰部以上人身,且坚持不过一刻钟。” “唔,也不错,你修为进步已经很快了,最多不过百年,你就能踏进兽皇境界了。” 幻魅赞扬两句,话锋忽转:“你转化出来,我瞧瞧。” 玉角蛇虽有疑惑,但仍是顺从地应了。 它蛇躯一扭,光华骤现。雪白光芒如丝带般一圈圈从上至下将它身躯缠绕,包裹严实后亮得刺目至极,倏而融化消解,露出里面的身影来。 一半人半蛇的生灵立在堂下,腰部以上是妖冶婀娜的女子形态,而腰部以下,则是生着白麟的长长蛇尾。 第二百八十三章 玉妍女子形态的上半身不着寸缕,雪白肌肤长有零星几枚蛇鳞,曲线起伏,展露无遗。她一张脸美得动人心魄,目中是尖细的竖瞳,额上的黄玉小角保持了原样,令这副美貌更添野性。 幻魅坐起身,将她上下打量,颔首道:“不愧是我的手下,真好看。” “王上谬赞。” 玉妍抬起头,见幻魅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只好维持这般模样不敢乱动。 幻魅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时而郁闷时而愤怒时而羞窘。 旋即,她重重一哼,猛地站起,将玉妍吓了一跳。 下一刻,幻魅闪身至玉妍身前,一头扎进对方怀里。 玉妍:“王上???” 幻魅伸手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胸前的柔软里,一句话不说。 玉妍动也不敢动。 过了几息,幻魅抖抖尖耳,脸颊蹭了两下,又抖抖尖耳,再蹭几下。 她猛然仰起脸。 “不一样啊!” 惊讶迷茫困惑气恼等种种情绪交织的叫喊几乎震破屋顶。 幻魅转身扑进那堆毛绒团子里,手脚并用地捶打毛团,尾巴扫得毛团满屋乱飞。 “不一样不一样,为什么会不一样,明明不是这种感觉!啊啊啊好讨厌!” 玉妍吓得变回了真身,盘缩起蛇躯,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最后不知是发泄完了还是累了,幻魅一个翻身四肢摊开眼神涣散,又成了刚开始那副萎靡不振的姿态。 玉妍犹豫着是否主动告退,幻魅蓦地手一抬,两指夹住了一片毫光。 她手指搓转,将光芒捻碎,而后道:“玉妍,你先下去。” 玉妍如蒙大赦,匆匆退下。 一道高大身影凭空显现。 幻魅稍微打起精神,道:“稀客呀寅山,找我有什么事么?” 寅山兽皇对幻魅四仰八叉的姿势视若无睹,开门见山道:“跟你讨个人。” 幻魅:“哪个?” 寅山:“十绝府的大妆师,你前段时日抓到的那位。” 幻魅皱起眉,努力回想一番,恍然道:“他啊——不早说,我早放他走了。” 寅山表情未变,问道:“为何放走他?” 幻魅:“小兮叫我放的,他修为又低又干不了别的活儿,长得我也不喜欢,那就放咯。” 寅山:“别人说说你就放了?” 幻魅理直气壮地:“对啊,为博美人一笑,放走个对我毫无价值的人算什么。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寅山:“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幻魅:“你又没有喜欢的对象,当然体会不了这种心情啊。” 寅山:“你那是喜欢?不是好色?” 幻魅:“……人家干嘛要跟你讨论这个。” 说罢,她转而问道:“你要他作什么?” 寅山:“他对我或许有点用,不过既然你放了,就罢了,不重要。” “他能有什么用……”幻魅嘟囔着,蓦地眸子一转,眼里掠过一抹狡黠。 “其实我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寅山:“在哪?” 幻魅捋着尾巴尖,无比惆怅地叹口气:“也不瞒你,他找了帮手,把我的小兮拐跑了,他们现在大概正聚在一起,可能还没走太远。” 寅山:“难怪你如此消沉。” 幻魅撅起嘴,点头不已:“就是啊,我还在想要不要去把小兮带回来呢,唉,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带回来,他不喜欢我,又有什么用呢。”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又叹气。 寅山沉默片刻,道:“看来那人很强。” 幻魅:“……谁?” “那个帮手,”寅山面上看不出喜怒,“你想驱虎吞狼。” 幻魅手一抖,拔下几根自己的尾巴毛,满脸无辜道:“人家哪敢驱你这头虎……” 寅山盯着她不说话。 场面僵持几息后,幻魅一骨碌爬起来端端正正坐好,低眉顺眼可怜巴巴道:“对不起嘛……我确实打不过她,我想你应该打得过,所以……” 寅山:“知道对方身份吗?” 幻魅摇头。 寅山:“世间强者数不胜数,比我强的大有人在,不要想当然。” “知道啦知道啦。”幻魅有些不以为然。 寅山又问:“那人长什么模样?” 幻魅手指在空中虚划几下,一幅光幕徐徐展开,幕中一女子仰首望来,目幽神淡,不可捉摸。 “现今人族那些个大能我基本都是认得的,却偏偏对她没有印象。你认识么?” 寅山凝视光幕,瞳孔深处似有暗芒闪动。 她移开目光,淡淡道:“不认识。” …… 一只搭乘着数名修士的飞舟穿云而过,飞舟头尾刻有“太初”字样。 “赵师弟,眼下只剩最后一处地点了,你布置的到底是哪个侦测阵法,还不能告诉我们吗?” 其中一名修士神色不满地说道。其他人脸色也不大好看,轻慢排斥之意溢于言表。 赵锦煦挠挠头,笑着道:“不是我有意隐瞒大家,只是这个阵法现在还没有正式命名,所以说起来不太方便。” “没有正式命名?难不成是什么刚研制的新阵法?” 赵锦煦:“算不上新,我曾在狂兵尊者传承地得到一门名为“水之瞳”的阵法传承,后来我在这门阵法的基础上加以变动改进,这次便拿来用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你才入阵阁多久,既成的阵法岂是那么容易改动的,你确定改过之后还能用?” “别到最后让我们白忙一场。” “就算师弟你阁主候选人这位置来得轻松,也不能不加珍惜啊。” “你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浪费宗门人力物力意味着什么吗?” 一些人仿佛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指责与讥讽句句砸来。 赵锦煦也不着恼,笑容端的是爽朗直率。 “不要紧的,阵法我给林阁主看过了,他说可以运转。再说如今传送阵的研制暂停了,诸位师兄师姐与其呆在门内日夜赶制阵旗阵图,不如随我出来透透气,放松放松。” 他言语间不经意流出几分孩子气,众人眼中轻视之意更甚,但此时目的地已到,飞舟开始下降,一时就无人在意他了。 当其他人纷纷望向下方风景,赵锦煦垂下眼,笑容仍挂在脸上,仿如画上去的一样。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条飞瀑从崖间跃出,坠入底下深潭,水雾弥漫,吞吐虹彩。 飞舟停降在深潭边,一行人四散而开,熟练有序地勘察周遭环境,随后踏上深潭水面,按照某种方位站定。 赵锦煦位处中央。以他为指挥和主干,众人合力在潭中布置起某种阵法。 一晃数日过去,阵法终于落成,所有人回到岸边,迫不及待地打坐调息。 赵锦煦连服几枚丹药,而后手捏法诀,轻喝道:“起!” 一股磅礴能量自潭底涌出,冥冥中仿佛闻见“嗡嗡”之音。与此同时,千万里外,东方的一片湖泊,北边的一口古井,西南方向的一处泉眼……若干地点上演了同样的情况。 能量将这些地点及其连通的水系勾接串连,从而构建起一座肉眼不可见的跨越数个地域的巨大法阵。阵法之力在各种形态的水体中流转不息,向大地伸出根系,朝天空张开丝网,将水体周围信息囊括收集,汇往阵心。 清凌凌的水流围绕赵锦煦身周浮空游走,随后在众人的骇然目光下,凝成了一只只硕大人眼。 人眼之中,同样由水流构成的瞳孔上下左右快速转动,场面怪异中透出一丝疯狂。 在场之人俱是阵阁成员,此时阵法启动,展露真容,他们自是意识到了这门阵法的神异之处,看赵锦煦的眼神登时起了变化,或嫉或羡或惊,唯一相同的就是再无轻视之意。 赵锦煦像是没有察觉到人们态度的转变,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笑道:“总算完成了,辛苦诸位师兄师姐!不过接下来还需要劳烦王师姐和郑师兄协助我维持阵法运转才行,这样也方便早日探测到迷幽蝶踪迹。” 被他点名的两名弟子都是阵阁中资历深厚颇有威望的人,两人神色各异,但都没有出言反驳。 其他人无论心中作何感想,均是客气地与赵锦煦作了道别,乘坐飞舟回转太初观。 …… 昆煌宗。 楚苍原本正如往常般地呆在宗门大殿屋顶晒太阳,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比起上次无锋剑派伍长老来袭,这次的客人来得是堂堂皇皇声势浩大,楚苍神情玩味,指间夹了一枚亮蓝色羽毛。 “巫韶,又见面了。不得不说,你们帝熔族的确是块难啃的骨头,我本来不想那么快对你们动手。” 楚苍双眼微眯,眼瞳倒映出滚滚沙尘暴中一抹融化的赤色。 “你这是,等不及要拿你自己和你同族的性命,来给昆煌宗陪葬了?” 赤色不断侵蚀扩染,绽射道道金光,直至彻底烧穿沙尘暴,开启出一扇圆形的庞大门户。 缭缠烈焰的身影一步一步自门户中走来。她身着红龙吐珠金翼甲,头戴双凤朝阳凌霄冠,焚云披风猎猎作响,箍成一束的赤红长发飞天狂舞,洒落灿烂火星,其眉眼俱化炎焱,赤火为眉,金焰为瞳。观之如似非人,而若日神临世。 青冥之上忽闻清越鸣啸,九只三足妖禽仿佛从日光中诞生,围绕身影呈拱卫之势飞舞翱翔。它们每一次振翅就刮出火焰龙卷,每一声啼叫都吐出炽烈炎息。漫漫黄沙顿成岩浆之海,无穷沙蚁仓惶退避。 对于楚苍的话语,巫韶置若罔闻,但她未曾停歇的步伐,已给出了答案。 楚苍神色如旧,指间羽毛却已消失。 三足妖禽的其中一只猛地引颈探首,张开尖喙,似将某物叼住后吞吃下肚。过得须臾,它的腹部迅速膨胀,被某种力量从内部切割出无数裂口,随即“砰”地爆炸开来,泯灭无迹。 楚苍的试探一击未使得巫韶停下脚步。她目不斜视,双臂从两侧抬起,与肩平齐,掌心向上,恍若托举乾坤。 剩下的八只三足妖禽在此刻齐声长啸,全部飞至她头顶上方,衔尾成环振翼不休。它们飞翔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只剩残影,远远望去,就如天降一轮巨大的灿金火环。 巫韶双手猛然握紧成拳,火环倏地往外一扩,断为八段,分散而去。 楚苍眉头一皱。 大地深处隐隐响起连绵不绝的轰鸣,似地岩崩裂,又似江河奔流。气温急遽升高,蒸腾的热浪扭曲光线,使目中所见一切都变了形状。 轰! 昆煌宗山门之外,八根雄伟火柱冲天而起,熔浆肆涌涂流,黑烟遮天蔽日。其景仿如八座火山同时喷发,将昆煌宗驻地包围成笼中困兽。 楚苍斜目横扫,发出意味不明的冷笑。他手掌前探,将不在此处的昆煌宗掌门隔空摄来。 “你去拖住她。” 昆煌宗掌门看也未看驻地外末日般的景象,平静道:“我不是她的对手。” 楚苍哼了一声,道:“这我当然知道,所以只是让你拖住她。无锋剑派的人肯定也来了,一旦我跟她交上手,即便压制她不是问题,可万一露出破绽,他们就会发难,所以我必须先把他们找出来。难道你连这点都办不到?” 昆煌宗掌门:“如果在被她近身的情况下与之纠缠,我坚持不过三息。” “废物。” 楚苍抓起掌门衣袍,将其朝巫韶丢去。 掌门于巫韶前方半空中落定,他整了整衣衫,表情十分平淡,没有半分羞恼难堪。 两人遥相对峙,掌门凝视着巫韶。对方脸上看不出表情,金焰灼灼的双目不见瞳仁,他却从中感受到一道充斥了冷酷与暴戾的视线。 掌门开口道:“巫韶,多年为邻,本门情形想必你知之甚详。我做出这份选择,不奢求他人谅解,可我唯独想听听你的回答。” 他闭上眼,深深呼吸,复睁开。 “倘若是你,面对妖兽提出以解决你族寿数缺陷为利诱,以覆灭你族为要挟,你会如何?” 问罢,他紧紧盯着巫韶面庞,似乎试图看出什么来。 巫韶嘴唇开合,吐露冰冷字句: “妖兽当前,唯有一战。” 灵力遽然爆发,她的身躯转瞬已近,挥出的右拳如星辰撞地。 “——不死不休!” 第二百八十五章 巫韶来势凶猛,掌门下意识想拉开距离,却在这时,一声厉嗥响彻四野。 巨大黑影从天而降,于千钧一发之际挡在掌门和巫韶之间。 砰!!! 巫韶右拳轰中黑影,火焰涟漪重重扩散。黑影被击中的地方变得轻飘柔软好似云絮,瞬间吸收并卸掉了大部分力道,不过隐隐散发出了一股焦糊味。 “嘶——烫死俺了!” 黑影怪叫道。 巫韶飞身后移,以观来者全貌。 对方是一只身披黑羽的怪异妖禽。它背生六翼,腹下长有两对走兽般的粗壮腿爪,颅顶覆盖坚硬的盔状骨板,骨板周围布满锐利尖刺。 方才巫韶打中的地方是它左侧靠下的羽翼,然而此刻那只羽翼却泛着金属光泽,每根羽毛都坚若金石,仿佛刚刚的柔软仅是幻觉。 “有点本事,俺乌岩来会会你!” 妖禽将巫韶上下打量,然后看向掌门。 “王上命俺来助你,你可别拖俺后腿。” 掌门眼角一抬,脱口道:“小心!” 话音未落,巫韶一记鞭腿砸在了乌岩的钩喙上。 巨力冲击下,乌岩一头扎进了下方熔浆火海。巫韶攻势不停,左手五指屈伸成爪,掌心一团炽炎爆燃大放金光,犹如捉了一轮骄阳。 得益于乌岩拖了时间,掌门此时法诀已成,头顶一朵青色莲花刹那成型。青莲与骄阳轰然对撞,两股截然不同的火系灵力瞬间引爆,掀起赤与青两色气浪狂卷横流,两道人影朝相反方向被推出老远。 乌岩将脑袋拔了出来,除了钩喙表面添了一道红痕外未见损伤,羽毛上沾到的岩浆以极快的速度冷却凝固,随它抖震羽毛的动作簌簌下落。 它脚爪蹬地发力一冲而起,六只羽翼表面淌过一抹幽暗光华,翅羽一振,便刮出团团黑光铺天盖地围剿巫韶。 巫韶身化赤芒在黑光中穿梭闪避,落空的黑光若是与周遭燃烧的烈焰接触,烈焰就会瞬间像被定型般固化不动,随后迅速暗淡,似一块块岩石碎裂崩落。 与此同时,地面一瞬长起无数青碧茎条,茎条顶端花苞凝结,顷刻间绚然怒放。于是便见火海之中朵朵青莲起伏摇曳,煞是盛大优雅,接天碧色一时竟似盖过了无垠流火。 见掌门和乌岩联手暂时牵制住了巫韶,楚苍放下心来,凝神探测起无锋剑派修士的踪迹。然而空气里弥漫的黑烟对神识产生了一定程度的阻碍效果,令探寻过程变得不太顺畅,时间久了连灵力运转都不甚爽利。 楚苍确信伍长老等人就在附近,当下便有些心浮气躁。他念头一转,径直将那批被中了落羽符的昆煌宗弟子放出置于下方空地。 “伍长老,我不知道你们躲在后面是在为我准备什么样的大礼,我也懒得去猜。从现在起,我数三个数,你们要是再不现身,就别怪我对这些无辜的可怜人下手了。” 楚苍声音不大,却传出极远。 “一。” 他将神识往驻地外铺展,注意力高度集中,不放过任何动静。 “二。” 青蓝色的华美羽翼唰地张开,丝丝彩光绕身流旋,他神情中浮现警戒,一身灵力蓄势待发。 楚苍嘴唇启张,正要说出最后一个数,却忽听得乌岩哇哇大叫,大片阴影从上空罩下。 在楚苍说出第一个数字时,原本躲闪黑光的巫韶骤然暴起,直冲乌岩而去。披风飒飒鼓荡拨甩,将袭来的黑光一一掸开,她转瞬便欺近乌岩。 乌岩虽惊不乱,张嘴射出一道散发毁灭气息的凝练光柱。巫韶双臂交叉强行挡下,臂上铠甲开裂火焰熄灭,她恍若未觉速度不减,一拳砸向乌岩头颅。 眼中映出放大的拳头,乌岩暗喜,只道正中下怀。它颅顶骨板瞬间软化,身上黑羽却愈发强韧锋利暗镀幽芒,只等化解巫韶这一击后给对方一记杀招。 但它万万没想到,巫韶竟是虚晃一枪,那一拳没砸到骨板上,而是倏地转为抓住骨板周围的一根尖刺,随即她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 巫韶两只手紧握尖刺,不顾身后涌来的碧绿幽焰,口中暴喝,身躯发力,生生把乌岩庞大的身躯抡成了陀螺,再狠狠一摔! 这一切说来漫长,实则只在转眼之间。乌岩虽未受严重损伤,却被抡了个七荤八素,完全没发觉自己被摔向了楚苍所在处。楚苍嘴角一抽,随手做了个拂拭的动作,一缕清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将乌岩稳稳托住,免得它砸到自己身上。 乌岩眼前金星散去找回神智,乍一看到楚苍写满嫌弃的脸,顿时吓得结巴:“王上,俺,俺……” 楚苍正要说什么,突然瞥见一物,霎时色变,当即就要发动瞬移远离乌岩。 然而为时已晚。 乌岩后颈的羽毛下,一小巧饱满的囊状物冷光四射,锋芒如有实质,几能刺人眼目。它紧紧附着在乌岩颈后,借雄浑血气掩藏自身气机,连乌岩自己都毫无所觉。 无锋剑派秘宝之一,剑胆! 说时迟那时快,围绕昆煌宗的八根火柱之五分别冲出一道人影。五人青锋出鞘,剑气纵横;剑胆脱离乌岩,浮空而起,勾连五方剑意,大阵转瞬即成。 五绝斩玄剑阵,阵起! 离剑胆极近的楚苍和乌岩顿成瓮中之鳖。空间被斩断封锁,跟落羽符的联系被斩断分离,楚苍无法瞬移也无法通过落羽符掌控昆煌宗弟子的生死,而剑胆此等秘宝又非一时能破坏,形势可谓急转直下。 伍长老便在五人之列。剑阵之力尽数加持其身,本就可怖的修为水涨船高,秋水长剑直指楚苍面门,他字字铮然道: “楚苍,即便我想把你碎尸万段,可我必须承认,你若是全力脱逃,我等也阻你不能。终究还是那句话,你要么离去,要么,你跟你的手下今日一同葬身此地。是死是逃,你自己选择!” 楚苍脸色阴沉无比,乌岩这时也想到了剑胆是何时被藏在自己身上,明白是自己托大以致被巫韶利用,它又恼又愧不敢出声。 楚苍考虑的时间并不长,他唇边慢慢浮起嘲弄的笑意,意味深长道: “我也还是那句话,你不要过于自信了。” 说罢,他果断出手,与伍长老斗在了一处。 乌岩则对上另外四人。那四人修为远不如伍长老,四人合力加上借剑胆之威才勉强与乌岩斗个旗鼓相当。也正因他们与伍长老修为差距过大,所成的五绝斩玄剑阵未能发挥全部威力。 这边打得风云变色,而另一头,巫韶和昆煌宗掌门双双停了手。 掌门垂下眼帘,似在看着那些垂头跪地的弟子,说道: “原来如此,剑胆锋芒太盛,需以血肉之躯来承载掩藏。而你们从一开始就算准楚苍决计不肯与你交手,我实力不济,他必会另派一面肉身强大的‘盾’来与你抗衡,因此你们决定将计就计,暗度陈仓。” 说完后,场中沉寂了许久,他才听到巫韶那边传来幽幽一句: “真疼啊。” 巫韶后背、肩头长出了数朵青莲,这些青莲模样稍有不同,它们每一朵均开九层莲瓣,颜色由雪白渐变为天青,当中卧着金灿灿的莲蓬。 巫韶抬手从右肩摘下一朵青莲。她动作随意,但却是破开了铠甲、连着一块血淋淋的皮肉被一同扯下。 青莲碧光飘摇,将带下来的那块皮肉烧成虚无。她手中腾起赤金之焰,把青莲包裹,两种特性迥异的火焰在手心展开角力,彼此灼烧侵吞,隐现杀伐之意。 “净世青莲,无物不焚。与朱曦真炎相比,亦是不弱。这么好的功法,这么好的火。” 她缓缓说着,话里情绪未明。然后,又低低地重复道: “真疼啊。” 第二百八十六章 伍长老修炼的“戮魔剑”本就克制楚苍,再有剑阵加成,战斗伊始楚苍便落于下风。 但楚苍身为兽皇,即使形势不利,也绝非一时半晌能拿下。 如今大漠已成了妖兽势力,敌巢开战,拖得越久越容易出意外。伍长老深知此理,是以攻势愈发凌厉。 天空中架起绚烂彩光数条,如锦绸交错,又似虹桥贯空,无坚不摧的剑气甫一接触彩光便被分解大半,但不消片刻,彩光就变得破烂不堪。 楚苍蓦地笑了一笑,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有巫韶掠阵,就万无一失了?” 闻言,伍长老顿感不妙。不等他细想,下方那群昆煌宗弟子的所在之地突然陷落。 就像地底无预兆地出现了偌大空洞,一干人直直落下,往幽冥坠去。 伍长老惊怒中拿眼一扫,只见一片幽深里有阴影攒动。他想也不想,舍了楚苍往那些弟子扑去。 然而,大片绮丽光影拦住了他去路。 化出兽形真身的楚苍,身披鲜艳彩羽,头上青金色羽冠高高扬起,尾部长羽如屏,流光溢彩,极其华美。 它只轻轻扇翅,便有缤纷光辉呈波纹状往四面八方扩散,令对手动作迟滞、神思纷乱。 “急什么,又不是要他们的命。” 楚苍看着面现怒容的伍长老,嬉笑着说道。 无锋剑派另外四人同样想施以援救,但被乌岩拖住。 在场之人皆知楚苍此时不会贸然杀害这些弟子,但若让他们再度落入楚苍之手,这次行动就彻底宣告失败,而吃过一堑的楚苍必将更加难以对付。 伍长老情急之下只得大声呼喊道:“巫族长!” 实际上,在异变发生之时,巫韶就有了动作。而这次,是掌门主动挡在了她身前。 巫韶浑身燃起熊熊金焰,探出的手掌扣进了掌门胸前开出的一朵硕大青莲。 掌门口鼻溢血,刺眼的红滴在青莲莲瓣上,花又开得盛了几分。 巫韶的手掌无法从青莲中挣脱,亦无法瞬移。她索性拖着掌门前冲,但由于掌门的挣扎反抗,她的速度难免受到影响。 眼看那些弟子要完全落进楚苍预先留下的后手,巫韶冷声道: “他们都是你的门下弟子。” “我背弃了他们一次,就不会在乎第二次。” “那好。” 只有两个字的回答干脆果决,让掌门为之一愣。 随即他就看到,巫韶另一只手遥遥指向正在下坠的弟子们。 她周身的金焰在刹那间尽数汇集到指尖,凝缩成一粒无比明亮的光点。其亮度之强,掌门仅仅是看了一眼,视野就只剩茫白不可见物。 光粒疾射而出,目标正是那些弟子。 谁都没想到巫韶的这番举动,但这个时刻,谁都明白了她的想法。 与其让这些人再度成为掣肘,不如,就此诛杀! 楚苍瞳孔骤缩,巫韶这一招破坏力不大,仅够屠戮修为低下者,与之相对的是速度被提升到了极限,即便是他,也来不及阻止。 但是,有人来得及。 伍长老一声怒喝,长剑疾掠如电,于电光火石之间,将高速飞射的、微小如尘的光粒,斩作两半! 恍若某种事物无声地爆炸,极度强烈的光线充斥天地,所有人眼前茫茫一片白,耳边似有风声呜咽。 光芒很快散去,众人眼中景象恢复正常,只见原本塌陷的地面平整如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批昆煌宗弟子消失不见,但所有人心底都清楚,他们已经重新回到了楚苍手里。 场中陷入诡异的死寂。 突然,一声惨叫划破寂静。 一位无锋剑派修士手捂胸口,难以置信地瞪着楚苍。 “你……” 她指缝里溢出鲜血,一根翎羽贯穿她整个胸膛。 伍长老和其他人迅速赶至那人身旁。伍长老往对方嘴里塞了一枚丹药,转头对楚苍怒目而视。 楚苍已变回人身,倚在乌岩翅膀上,姿态悠哉。 “我看大家都愣着,便趁此机会赠你们一份回礼。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伍长老大怒:“混账!” 一人重伤垂死,意味着剑阵被破,加上楚苍手里的人质,这次行动的结果不言自明。 楚苍笑得张狂肆意: “方才真是虚惊一场,还要多谢您了,您那一剑委实是精彩,妙极!叫我大开眼界了,哈哈哈哈!——” 他边笑边鼓起掌来,十足的讥讽。 伍长老想起刚才的事,愤然看向巫韶。 “巫韶!你居然想滥杀无辜,你疯了?!” 不仅仅是伍长老,除了受伤的一人外,其他三人同样是忿然作色。 巫韶将手从已经枯萎的青莲中抽出,掌门咳了一口血,默默退远,神情晦暗不明。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烧得几可见骨的手掌,问: “为何阻我?” 伍长老张口欲言,但巫韶复又抬起头。她眼眶中的金焰不知何时消失,显露出原本的眼瞳,金辉明湛却冰寒如铁。 “动手的人是我,这笔命债算我巫韶头上,不碍你们道义,不损你们威名,只差那么一点,就能胜利就能了结!” 她踏前一步,厉声叱喝: “为何阻我!” 周遭气温似乎又升高几分,空气愈发憋闷。许是因为高温又或者是其它,伍长老额上隐隐渗出汗水,瞋着眼半晌未能答话。 楚苍歇了笑声,嘴角依旧扬起,视线在伍长老和巫韶之间梭巡。 巫韶闭了眼,再睁开时,眼里寒意已去,所有情绪俱被埋藏收敛,只剩一片冷静。 她深深望了楚苍一眼,披风一甩,转身离去。 直到那一抹红消失在视野里,楚苍才收回目光,笑嘻嘻地对伍长老等人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诸位,请。” …… 帝熔族。 为防妖兽趁虚而入,巫韶走后,族老尽皆出动,把整个部族纳入监视与保护,因此,当巫韶回来时,众人第一时间发觉并赶了过来。 “族长……” 族老们看着巫韶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喜怒不显的面容,想问又不免忐忑踟蹰。 巫韶抬手制止了他们发问,一边走一边说道: “行动失败,之后按照既定方案行事,控制消息传散,不要引起族人恐慌。” 闻言,众人虽有失落,但没有多少惊讶,当下就接受了这个结果。早在行动之前,巫韶就与他们根据行动成功与否来制定了不同的后续应对计划,此刻巫韶发令,他们便再无犹疑,准备分头执行计划。 这时有人想起某事,问道:“无锋剑派那边当如何?他们还会派人来吗?” 巫韶脚步一顿,后道: “如果来人,就说我养伤,不见客。” 第二百八十七章 长欢府城外,一艘飞舟降下云头,镜映容等人陆续下地,余闲冲飞舟上的弟子挥挥手。 “有劳了张师妹,回去路上小心点儿。” “余师姐客气了,祝各位师姐师兄万事顺意。” 对方作礼言罢,驾起飞舟掉头返回。 菡毓城距长欢府路途遥远,加上顾瀛兮和贺宗桃修为低弱,当时余闲索性去离菡毓城最近的太初观辖地借了一艘飞舟,一行人便乘坐飞舟来到长欢府。 城门处站着几个修士,瞧见她们,为首的老妇人快步迎上前来,对余闲道:“余师姐!” 余闲笑道:“王馆主啊,都说了你不用亲自来接我们,现在这节骨眼儿,你那儿得一堆事要忙。” 王馆主白发苍苍精神矍铄,乃是元婴修为。她道:“也不急于这一会儿,况且还有些事情想与师姐说道说道。” “行,那咱们边走边聊。哦对了,先给你介绍一下我这几位师弟师妹,还有十绝府的两位道友。” 介绍到镜映容时,镜映容忽然问道:“韩馆主卸任了吗?” 王馆主微愣,道:“老韩两年前闭关了,职位便卸下了。师妹以前来过长欢府?” 镜映容:“收徒大会的时候,在这里报的名。他也是。” “他”指的是尹雪泽。尹雪泽闻言视线扫过来,默默点了下头。 王馆主:“那真是巧,不过可惜,故地重游本该别有滋味,但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城中人员混杂,易生事端,还望诸位尽量少作走动。” 余闲:“没事儿,他们都是有分寸的,再说还有我呢,走走。” 王馆主依言带领众人入城,那几个随行下属则陪同在侧。 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街上行人熙攘,时不时有各大门派的门人成群结队经过。街道两旁的建筑屋檐下墙角跟有许多凡人或立或蹲,眼神空洞神情彷徨。 余闲视线扫过那些凡人,道:“其它门派的?” 王馆主:“是,有些门派转移凡人,借本地中转停留,结果就有那么几个小门小派,把人放在这里撒手不管。我已派人加紧为他们安置住处,温饱事宜也有人看顾。” 余闲:“多收几个凡人没什么,不过,摊子一扔就跑?嘿,想得挺美。有这类行径的门派和相关门人都查清楚记下来,日后再跟他们清算——如果他们能活到大战后的话。” “理当如此。有件事还要请师姐听听,这些来自其它门派的凡人偶有作奸犯科之徒,此前已将他们收押。若按本门相关律法对他们一一进行审理裁决,无疑会耗费额外的人力物力。但如果不这样做,又恐落人口实。师姐你认为该如何?” 余闲正要回答,眼珠一转,看看左右,道:“你们怎么想?” 舒苹徽率先道:“直接处置掉比较好?这种时期还不安分,就不要再让他们继续浪费本门资源了。” 霍修茂想了想,说:“大奸大恶者可以格杀,罪行轻的人……我觉得暂时关起来,将来再审处会合适些。” 尹雪泽冷冷地:“杀一儆百。” 巫曜宸微微笑着道:“乱世用重典,不仅要杀,还要把他们尸身置于城中显眼处,以儆效尤。” 他们四个说完,一旁的顾瀛兮和贺宗桃脸色都有些发白。 接着大家一致把目光投向镜映容。 “如果和我没有关系,”镜映容眼睛望着别处,“按律法办。你看,上次我们住的那里。” 她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家客栈。 尹雪泽“嗯”了一声。 余闲对王馆主道:“他们说的其实都行得通,你觉得哪样好就哪样做,反正本门地界,本门说了算,不用想太多。” “有师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嗯。十绝府的那位到没?” “消息称孔道友要再过两三日方到,据说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大家一路劳顿,正好在此稍作歇息,客苑我已安排妥当。还有一件事……” 王馆主稍有犹豫,被余闲瞥了一眼后,才道:“眼下无锋剑派和逆涯宫均有一队人在城里。” 余闲扬了扬眉:“他们来干啥?” “无锋剑派在追查一个四处袭击修士的邪修,逆涯宫是他们的首席大弟子钱笑财执掌门手令行走天下,这些日子留在此地收集资料……” 说着走着,客苑大门已在前方。王馆主结束了话题,道:“就不打扰大家休息了。师姐之后若得闲,还请容我再叨扰一二。” 王馆主带人离开后,一行人进入客苑,分好各自的房间。在众人回房间之前,余闲言道:“你们先歇着,我得出去一趟。” 舒苹徽:“你去哪儿呀余师姐?” 余闲:“去兰力尊者那儿转转。他之前在潇合郡被妖兽伏击,死了一个徒弟,自个儿也受了伤,被鹤连州一个修真世家救了以后送到这儿。考虑到他现在的情况,就不带你们去了。” “鹤连州,是秦家吗?” 镜映容出声问道。 余闲抬头对上她闪闪发亮的双眸,有些怔愣:“诶,对,就是秦家。” 镜映容语气中罕见地流露一丝急切:“秦家现在家主是谁?” 余闲挠挠头,“我记得好像是叫……秦心瑶?嗯,是这个名儿,挺厉害的一个掌权人,秦家如今是鹤连州一等一的世家,触角甚至伸到了潇合郡。” 余闲边说边打量镜映容的神色,末了一脸了然地道:“看来是熟人啊。” 在听到秦心瑶的名字时,镜映容双颊便漾开了笑意。她点了点头,语调不自觉地上扬:“嗯!” 余闲也笑了:“对你来说,鹤连州离这里算不上多远,不去看看?” 镜映容敛眸思忖少焉,摇头道:“暂时不需要。” 听她这般说了,余闲便不再多言,对其他人随口嘱咐两句后就往院门外走。 众人转身正要各回各屋,客苑院门突然又被推开。 “忘了提醒你们,”余闲探进来半个脑袋,“如果有逆涯宫的人来串门儿,甭管来的是谁,都别给开门!” 第二百八十八章 进到房间后,极焰珠问道:“镜子镜子,你刚才说不需要是什么意思呀?” 镜映容:“我知道了她的情况,就不需要去看她。” 极焰珠:“那你不想她吗?” 镜映容:“她还活着。” “诶——?”极焰珠惊讶地拖长调子,“只有死去了你才会想念呀?” 镜映容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世上所有距离我都能跨越,唯生死与时间不能,所以还在世的话,无需想念。” 极焰珠:“唔……听不大懂诶。” 极煞剑:“笨。” 极界笔:“可是镜子,秦家姑娘说不定很想你。” 镜映容:“我给了她能够联系我的法器,如果想见我,触发法器就可以。” “那可不一定,”极界笔带着笑,似乎意有所指,“人总是容易顾及太多东西。” 镜映容神色一动,若有所思。 这时,一道讯息传来,是有人触动了客苑的禁制。 留在客苑的众人同时听到一个声音:“逆涯宫门下钱笑财,特来拜会太初观与十绝府的诸位道友。” 镜映容开门走出,见其他人同样出了房间。道道视线在空中交汇,然后一起落在紧闭的院门上。 霍修茂:“来这么快?” 贺宗桃:“我估计啊主要是冲你们来的,我跟老顾就是捎带。” 舒苹徽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这门,开还是不开啊?” 巫曜宸:“余师姐不会无的放矢,我看,用不着理会。” 顾瀛兮:“钱笑财是逆涯宫大弟子,身份非同一般,把她拒之门外没问题么?” 他话里是向太初观几人发问,眼睛却只看着镜映容一人,眼里透出征询请示的意味。 大概是由于迟迟未得到回应,门外之人又言道:“难道是在下来得不凑巧,诸位俱是不方便见客?” 这话便算耐人寻味了。他们刚到没多久,想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同时有事无法应声,对方这一说,叫人分不清是想给台阶下还是暗含不满的讽刺。 尹雪泽转头对霍修茂说道:“你出去打发她走。” 霍修茂一指自己:“我?!” 舒苹徽反应过来,道:“是呀,霍师兄你是亲传弟子,说话分量够。你就出去跟她说我们都在忙,请她改天再来好了。不让她进门的话,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巫曜宸也附和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霍修茂看向镜映容。 镜映容把目光从院门外收回来,道:“化神修为,没有敌意。” 霍修茂略微一想,点头道:“好,我出去跟她说。” 他大步走到院门前,刚把门拉开一条缝,一道身影闪电般挤了进来,甚至把他撞了个趔趄。 “打扰打扰,诸位莫怪,莫怪。” 一女子婷婷立于院中,春风满面,笑容可掬。 她衣着素雅质朴,怀里却抱着一光彩耀人的算盘。算盘足有半人多高,雪梁紫珠,嵌金错彩,满眼的宝光贵气。 “在下钱笑财,听闻太初观与十绝府的诸位英杰到此,实是心喜向往,故来拜会。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钱笑财朝每个人欠了欠身,以示歉意。她手指轻轻拨动算珠,响声清脆富有节奏,似有某种能量扩散而开,场中因她贸然闯入而产生的紧绷气氛无形之间便缓和下来。 “咦?”舒苹徽有些讶异,“《天宫仙聆》?” 钱笑财转向舒苹徽,颔首道:“正是。只区区几个音,舒道友好耳力,好见识。” 舒苹徽更诧异了:“你认识我?” “自是认得的。” 钱笑财又拨动一颗算珠,遂见一道虚影从她身躯脱离,幻化成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钱笑财。 幻影身形一晃便至舒苹徽面前,双手献宝般捧上一卷玉册。 “《诛天十二音》,绝顶杀伐术法,削神识蔽五感遏灵力夺性命,与舒道友所学功法所用法器正当合配。在外卖九百极品灵石,相见即是缘,我给你六百九十九的价,只为交个朋友。” 舒苹徽:“啊?!” 幻影立马接着道:“听说舒道友还重视肉身锤炼,若舒道友购下这部《诛天十二音》,再加三十三极品灵石,我便送你原价两百极品灵石的正一洗骨丹一瓶,本门丹道宗师亲自炼制,品质保证绝无伪劣。道友意下如何?” 舒苹徽:“啊……” 第一道幻影开口的同时,钱笑财连拨五下算珠,再度幻化出五道虚影分别冲向其他人。 “顾道友为出演仙演录常年各地奔波,难免无暇修行。我推荐这枚双鱼如意戒,内含六十个微缩阵法,佩戴之后时时刻刻聚集灵气由外至内促进灵力增长提升道行修为。市面售价不下于三百极品灵石,我只卖一百九十九,你找不到比我这更低的价。一枚可用十五年,若道友一次购买三枚及以上,我还送你一瓶市价一百极品灵石的瑶池露,沐浴时滴上一滴,嫩肤香体又养颜,绝对是物有所值,一般人我可舍不得送,不过今日为交顾道友这个朋友,这都不算什么。顾道友戒指想来几枚?” “久闻贺道友大名,今日终于有缘得见。听说贺道友平时钟爱研制妆品,我这里恰有一块鸣桑石髓,若能请得巧匠将之锻入容器,就能大大提高容器内物质的反应速率,贺道友若得此物,研制过程必会更加高效快捷……什么?能够锻造鸣桑石髓的铸器师不好找?放心放心,如道友愿交我这个朋友,此事便包在我身上,道友满意否?” “想不到能见到帝熔少主,合该我这颗乾坤同源珠保不住。俗话说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阴阳和悦水火共济方为道理,巫道友若以此珠为调剂,于火系道法定将更上一层楼!嗯?要附赠十株东阳芝草?哎呀哎呀,十株是不是有点……在下会亏本啊!五株行不行?七株?八株,真的不能再……等等等等!道友别走!十株就十株,道友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尹道友……诶等下等下别关门,我是诚心想与道友交个朋友。道友真不看看我这里的东西么,说不定会有道友需要之物呢?比如这枚六合补心玉,加快伤势愈合缓解肉身疼痛,对毒寒幻煞等伤害均能起到防御削弱效果。还有这张天兵护甲符,最高能抵挡返虚一击,足足可用三次,道友攻伐刚勇,正适合用此物来弥补防御。这两样再搭配这部本门独家编纂《古阵精解》打包购买,总价可便宜三成,不,四成!” “霍道友、霍道友请留步!道友请听我一言,尊师云梦道君曾莅临本门,那时我有幸得道君点拨一二,因此始终感恩萦怀。这坛落英精酿酒乃在下一点心意,还请道友代我献予道君。道友既是道君高足,那也就是我钱笑财的朋友了,我前不久偶然得到一处某位散修前辈遗留洞府的地址,尚未被他人踏足,道友若有兴趣,只消五百极品灵石,我便将入口地址和洞府信息奉上。要是换了别人,便是上千灵石我也不肯的。灵石不够?没关系没关系,本门有契贷和分期服务,道友大可以选择分期支付灵石,利息么当然是给道友抹了。过了这村没这店,道友当真不考虑考虑?” 幻影们舌灿莲花,院落里一时间尽是钱笑财的声音。 镜映容环顾四周,神情里浮现一抹疑惑,因只她面前没有幻影。 她看向立在原地的钱笑财真身。钱笑财微微一笑,怀抱算盘走上前来,随即,一枚鱼型令牌出现在两人之间。 “此乃无涯海暗市至尊级鱼符,拥有此物可在暗市享受尊客待遇,请镜道友收下。” 镜映容拿过鱼符端量片刻,问:“多少灵石?” 钱笑财摇头,道:“至尊鱼符,只送不卖。” 镜映容:“为什么送我?” “因为我想与镜道友——”钱笑财拨弄算珠,含笑垂眸,“交个朋友。” 第二百八十九章 对于钱笑财的回答,镜映容没有接茬。她的目光只在对方身上停留了一刹,就又回到鱼符上。 钱笑财抬起眼眸,神态自若地注视镜映容。 镜映容开口问道:“暗市是过去的鬼市吗?” 钱笑财:“正是。鬼市是暗市的前身。” 镜映容:“鬼市的通行凭证夜符现在还能用吗?” 钱笑财:“不能了,夜符的凭证效力已于七百三十年前废除,由三种品级的鱼符代替,夜符可以兑换成雅贵级鱼符。莫非道友持有夜符?如是那样,道友既然有了至尊鱼符,这夜符对道友而言便无多大用了,道友可以留下它做个收藏纪念,或者是选择——” 钱笑财像吊人胃口般停顿,眉眼弯起: “卖给我。” 镜映容没有犹豫地问:“价格是多少?” “四百极品灵石。” 说完后,她见镜映容沉吟不语,遂道:“虽说铸造夜符时使用了许多珍贵材料,但要想把这些材料提取出来重新加以利用,即使是铸器大师也须耗费大量心力,且过程中难免有所损耗,因此回收它的话最多只能是这个价。” 镜映容:“哦。” 她收起鱼符,手掌一翻。 “四百五十极品灵石一枚,这些全部卖给你。” 掌心上方,悬浮着一堆造型相同的令牌,粗略数去起码有几十枚。 钱笑财目瞪口呆,失声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 “战利品。” 镜映容简短答道,没有多作解释的打算。 钱笑财嘴唇动了动,险些问出口的疑问被咽回去。她微微蹙眉,表情为难。 “四百五十,这个价格怕是……” 镜映容不急不缓地道:“数量多了,铸器师开炉启工的均摊成本会降低,加上你的人脉,对方也会给你惠价。提炼出的材料越多,你转手越容易卖出高价。总的算来,你仍然能够净赚一笔。” “……” 钱笑财哑口无言。 她无意识地拨了两下算珠,困扰纠结地道:“确实如此,可毕竟数量太多,这么一笔开销……” 镜映容瞧她一眼,道:“你送我礼物,那么我给你一个惠价。” 她顿了顿,补充道:“限时的。” 钱笑财:“什么?” 镜映容:“从此刻起,三息之内它卖四百三十灵石一枚,三息过后恢复原价。” 接着,她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当即开始数:“一。” 钱笑财:“慢着慢着!” “二。” “镜道友!!” “三——” “我买!买买买买!!!” …… 镜映容把大堆极品灵石收进戒指,钱笑财则瞪着面前一堆夜符发呆,一副还没回过神的样子。 这时院门忽然被人推开,余闲迈着外八字步吊儿郎当地进来。 “我回来——” 话未说完,她一眼看到院落里的景象,把门一摔掉头就跑。 钱笑财这下精神来了,眉一挑唇一勾,高声吆喝道:“哎哟这儿有最新推出的欢喜秘药哦!千年相思草为引,偕老花整朵入药,外敷内用都是宝!助气氛,促感情,让伴侣丢掉羞涩,让爱人不再保守,保管是琴瑟和鸣、恩爱如初。限量出售,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下一刻余闲的胳膊就勾上了钱笑财的脖子。 “来个十瓶。” “……沈沛摊上你真是造孽。” “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做!话说你晋升返虚境了,有些好东西你正用得上,瞧瞧这尊地母孕雷神鼎……” …… “行了行了不买了就这些。” 掏出不知道第几批灵石后,余闲一个劲把钱笑财往门外推。 “别急别急啊,我还想跟大家多聊聊呢。” “滚滚滚,带上你的破算盘麻溜地滚。” 余闲连推带拽地把钱笑财拖到门外。 幻影一一回归真身,钱笑财站直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算珠,稍作沉默后,忽而问道:“元尧还是老样子?” 余闲瞥了眼她,转开视线,道:“是啊。” 钱笑财:“可惜,本来是个很好的合作人选。” 余闲:“合作?你的敛财大计有眉目了?” 钱笑财:“有了一些想法,但还缺少契机和条件,也罢,不急,这次行走天下正是个机会。” “你们掌门倒是会挑时机,这个时候把你派出来。” “这不是应当的嘛,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大战了,借此机会上观形势下察民情,好及时调整本门未来的商贸政策和致富方针,看看怎么样才能赚更多的灵石。” 余闲哼哼两声,换了话头:“我这些个师妹师弟今天算是让你认识了,赚了不少?回头记得把他们登记到你们逆涯宫的优客名册上,以后在你们那儿买东西也能省点灵石。” “要成为优客,他们花的灵石还不够,不过,既然是你发话了,这个面子我当然不会不给。” 钱笑财笑着答道,她念头一转蓦地想起什么,笑容顿时变得苦闷。 “赚了不少,也花出去不少啊……” “啥?”余闲没听清她的嘀咕。 “没事。看在你今天也照顾了我生意的份上,我送你一个消息。” “嗯?” 余闲对上钱笑财略带狡黠的目光。 钱笑财:“莫仁也快晋升返虚了。” 余闲“哦”了一声。 “待他突破,不知道他的剑又会快到何种地步。” 钱笑财双眼微眯有所思量,然后撞了下余闲肩膀。 “你多多努力,下届交流大会,我还押你赢。” 说完她便抱着算盘扬长而去。 余闲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转身回到院里。 入目是一群失魂落魄神情恍惚的人。 “啧啧啧啧。” 余闲摇着头咂嘴连声。 “所以我才叫你们不要放人进来啊。” 她抬手指指点点,一副恨不得戳上每个人脑门儿的架势。 舒苹徽两眼无神望天,抱住廊柱缓缓下滑。 “我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霍修茂:“为什么……她推荐的每种东西我都觉得是我需要的?……” 巫曜宸:“也不能说是浪费,但……好像是买得有点多了……” 尹雪泽倚着门,眼神已经完全放空了。 余闲笑得幸灾乐祸:“人家是逆涯宫的精英,掌握三大门派所有内门以上弟子的个人资料是基本功,推算你们的某些秘密都不是难事。做生意得投其所好,不知道你们的需求还怎么坑你们的灵石?” 说到这里,她声音小下去。 “想当初上届交流大会,我就跟她搭了两句话,一半的灵石积蓄没了……嗐,不堪回首。” 第二百九十章 听到余闲说起自己的受害史,其他人多少振作了一点。 舒苹徽眨巴着眼睛问:“就是余师姐你拿了武斗魁首的那一届门派交流会?下一届是什么时候啊?” 余闲两手一摊:“说不准,怎么也得等太平了再说,况且各家门派还都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 舒苹徽表情有点失望。 贺宗桃看看左右,“我说,你们谁还剩的有灵石?” 众人整齐划一地摇头。 只有镜映容出声:“我。” 大家对此毫不意外,贺宗桃钦佩地竖起大拇指:“镜道友,真有你的。” 镜映容:“谢谢夸奖。” 余闲搓捻几下手指,沉吟道:“贺道友和顾道友过两天就要被孔前辈接回十绝府所以无所谓,但咱几个得搞点灵石备着。我想想……啊,有了。” 她打个响指,“之前杀那些妖兽弄到的材料正好可以卖了。城里有家福宝楼声誉还不错,你们回屋清点清点,等会儿我们就过去。” …… 飞瀑下,深潭畔。 水流构成的硕大人眼转动着透明瞳孔,好似某种怪异的眼球状生物。 突然间,所有瞳孔齐齐转向某个方向,画面仿佛定格。 负责协助的两位阵阁弟子对视一眼,而后看向盘腿端坐的赵锦煦。 其中一人问道:“赵师弟,是否已经追踪到迷幽蝶的踪迹?” 赵锦煦点头笑道:“应该是有收获了,我看看是在哪里。” 说罢,他闭上眼,神识沉入阵法枢纽。 仿如浩瀚夜空的神秘空间无止尽地延伸扩展,深色的背景上嵌有数只眼睛,这些眼睛彼此相隔千万里,而此刻它们投出的视线汇集在了同一点。 神识在视线的指引下前往该处坐标,只“见”一条粼粼光河蜿蜒着向前流淌。神识沿着光河伸展,深入空间背景,探寻其所对应位置。 他脸上的笑意忽然淡去。 赵锦煦缓缓睁开双眼,眼底一片幽沉。 见他不言,先前那人主动询问:“如何,赵师弟?” 赵锦煦像是没听到一般不答不应,放于膝盖的双手却是握紧,因太过用力而致手背青筋显露。 “……赵师弟?赵师弟!” “啊?!” 赵锦煦如大梦初醒,惊诧地抬头看来。 对方担忧地道:“你没事?难道是阵法出了问题?” 赵锦煦摇头。他张口欲说什么,却又闭了嘴,眼帘垂下,掩住了飘忽的目光,随即重新抬起眼眸,眼神一如往常的明亮又纯真。 他说道:“大致方位已经找到了,但还需要进一步精确定位,为了防止结果出现误差,我觉得再观察观察会比较好。” 另两人略作思索,俱是赞同。 “此言有理,要是让本门前辈白跑一趟就不好了,但也不要拖太久。” “我晓得的。” 得到回复,两人心神归位继续专注于维持阵法运转。 赵锦煦轻吐一口气。 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的忐忑。 …… 大漠边缘。 云层之上的高空中,九级妖兽天风神鹰乘风翱翔。 它飞得太高,高到寻常修士难窥其身,高到即使是席卷天地的沙蚁都察觉不及。 它锐利的眼俯瞰下方,灵力流转的妖瞳中,映现出一条逶迤的粉色河流。 河流无声地朝沙蚁前进,直到进入黄沙滚滚的死亡狂潮。 河流未被吞噬,也未被碾碎。它仍然是不断地前进,前进,往沙蚁密度更高的区域进发。 终于,它来到了满意的目的地。河流开始解体,一只又一只迷幽蝶分散开去。 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没有被任何沙蚁发觉。它们飞舞着,在无数目标中寻找和挑选。 一只迷幽蝶扇动翅膀,落在被它选中的沙蚁上。那只沙蚁体格强壮、甲壳油亮,看起来威风凛凛,而它对停在自己背上的蝴蝶浑然不觉。 迷幽蝶盘卷的口器倏地伸长挺直,变得宛如针刺。下一瞬,尖锐的喙部骤然扎进沙蚁身躯。 沙蚁一阵颤抖,接着便不动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迷幽蝶的躯体逐渐干瘪萎缩,与之相对的,沙蚁的体格隐隐长大了一圈。 等到迷幽蝶的生命气息彻底消失,沙蚁终于动弹了一下。 它体表划过一抹粉色的光泽,随后,它整个身躯都隐没而去,变得肉眼难寻——就像迷幽蝶一般。 相似的场景在各处上演。 这些被选中后经历了异变的个体汇集起来,中央则是一只格外庞大、背生薄翅的沙蚁。 这只沙蚁并未如其它同伴那样隐去身形。一只分外绮丽的迷幽蝶紧贴它的头颅,口器已是整根没入。 它一顿一顿地迈动足肢,缓慢朝前爬动,僵硬的动作像极了受人操控的木偶,爬出长长路程,动作才渐渐顺畅起来。 异变的沙蚁阵列有序地跟随它前行,犹如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而它便是这支军队的将领。 队伍前进的方向上,称不上遥远的地方,是黑烟与烈焰所成的天险。 见此情景,知护行任务已成,天风神鹰啼啸一声,振翼远去。 …… 前线。 蓝初翠身边的同伴已经增加到近百人之多,因队伍在抗击兽潮中表现出色,有长老特地拨下来一艘飞舟供她们驱使。 战争专用的飞舟直如一座飞行堡垒,于兽海之中劈波斩浪。经法阵与符文转化出的层层护盾将众人严密保护,并源源不断地供给灵力,让众人能够放手全力攻击,各式各样的法术神通如流星群闯入兽潮,清扫出大片空白区域。 有飞舟开路,后方便有更多修士跟随,逐步凝聚起了一股颇为可观的力量。 蓝初翠立在船头,她身前悬浮数个圆形画面,画面中是各个方向上的远处景象。她通过这些画面传达的信息来调整前行路线,绕开过于强大的妖兽,同时制定攻防阵型,通过身旁战鼓法器将指令传达到每个人识海。 一道人影忽然从飞舟后方飞上甲板,朝蓝初翠疾步走来,道:“蓝师妹,飞舟用起来有没有问题?” 蓝初翠头也不回,专注地盯着正前方的画面,嘴里答道:“还有些不熟练,不过无碍。师兄来此是长老有事传达?” “是,樊长老说往前最多到旗岭山脉,就要朝西北转向,越早转越好。” 蓝初翠微微一愣,一幅舆图在她面前展开。与普通舆图有所不同,这幅舆图以标明妖兽与人修战况为重,并且时时刻刻都在变换更新。 蓝初翠盯着舆图看了数息,明悟道:“要避开大漠的辐射区域?” 对方:“对,虽说距离尚远,但为了以防万一,咱们的人尽量不要往那边去。” 蓝初翠应下,又问:“大漠的问题不是由无锋剑派负责解决么?” 对方略为无奈地道:“是啊,不过看样子好像出了岔子,本来大家都不知道负责此事的是他们,应该是打算秘密行动杀妖兽个措手不及的,结果你看,拖了这么久,现在连你这样一直呆前线的人都知道了。对了告诉师妹你一个消息,我听说啊,樊长老之前问过无锋剑派那边,需不需要双方合作给妖兽来个里外夹击,然后被拒绝了,所以她老人家才下令让我们绕着大漠走……啊我还得给其他几个人传令,刚刚跟你说的这事你别跟别人说。” 对方离开后,蓝初翠又审视起舆图,眼里浮现沉思之色。 一只妖禽从云中俯冲而下,速度之快令众人猝不及防。 蓝初翠看也未看,取弓开弦,光矢瞬间成型,飙射而出。 一箭穿心。 第二百九十一章 除顾瀛兮和贺宗桃留在客苑以外,其他人都跟着余闲来到了福宝楼。 福宝楼是长欢府数一数二的商铺,即便是战时也不影响它生意火爆。趁余闲她们在跟掌柜谈售卖材料的事,镜映容到处转了转。 走到一列货架前,她的视线被一卷书册吸引—— 《人族求道之路的探索》。 紧挨这卷书册旁还有几卷,看作者和书名当是同属一个系列,分别为“探索”“发展”“演变”“矛盾”等篇章。 镜映容将神识探入书册,浏览一遍试阅部分的内容,随后叫来店伙计将整个系列全部买下。 极煞剑:“你买这个干什么?” 镜映容:“写得很严谨细致。即使是很久以前的事迹,也没有太多错误,作者有认真考证过,值得看一看。” 极焰珠:“作者是谁呀?” 镜映容看了眼署名,答道:“嗅蔷薇。” 极焰珠:“没听说过。” 极界笔:“可能只是个笔名。” 之后镜映容顺手买了两盒水生灵兽的饵食,余闲等人的事情也办妥,一行人出了福宝楼,准备原路返回客苑。 行至半路,一名无锋剑派弟子匆匆迎面走来,几人不甚在意,未料对方视线扫来后,忽地停下脚步,喊道:“霍修茂?” 霍修茂闻声看去,愣了愣,旋即想起什么似的,道:“是你。” 那人正是当初在松澜城与他起过冲突的邵奕,如今已有元婴期修为。 余闲拿手肘轻撞了下霍修茂,“你熟人?” 霍修茂:“不是,只是认识。” 邵奕看向余闲,目光一凝,竟是有一股战意勃发。 “余闲!” “嘶——”余闲掏掏耳朵,挤眉弄眼地道:“这位道友,我耳朵好得很,用不着这么大声。” “……” 邵奕有些尴尬,抿了抿嘴,仍是不服气地道:“我知道你打败过莫师兄,以后我一定要向你讨教几招!” 余闲:“行行行,以后有缘再见啊,我们先走了告辞。” “等等!” 邵奕上前一步拦住几人,“我们带回来一些百姓需要安置,我刚刚去找过王馆主可是人不在,你是太初观大弟子,是不是也可以负责此事?” 余闲一愣,问:“人是从哪儿带来的?” 邵奕:“我们奉师门之命捉拿邪修任岑,这次好不容易查到他行踪,追去他藏身之地时不慎让他逃了,但被他抓去的百姓有些还活着,就把他们带了回来。此人之前到处袭击转移百姓的修士,杀害修士后就将百姓抓走,这些百姓的故乡已被妖兽占领,眼下无家可归,我们还要继续追查任岑,没办法把他们带回本门,只好让他们留在这里。” 舒苹徽好奇地问:“他抓这么多凡人做什么?” 邵奕看她一眼,略作思索,道:“算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此人有个师父,也是一丧尽天良的恶徒,以屠戮百姓为乐。据我们推测,他应该是把抓来的百姓用来送他师父了,在他藏身处找到的百姓远少于失踪人数,哼,简直可恶!” 他握紧拳头,愤恨不已。 霍修茂身躯一震,急切追问:“他师父叫什么名字?” 邵奕答道:“柯昌淼。” 霍修茂瞳孔骤缩,余闲若有所思地向他投去视线。 邵奕没有注意到霍修茂的异样,他对余闲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样,你能不能做主?” 余闲笑了笑,道:“人在哪,我们先去看看。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邵奕自述了姓名,“那些百姓还在城门外面,要有馆主手令他们才能进来,我带你们过去。” 说罢他便转身在前带路。 一行人跟着邵奕出了城,一眼便看见城墙脚下聚集的一百来人,此外还有几名无锋剑派的修士在旁守候。 余闲神识扫过那一百多名凡人,问邵奕道:“他们的个人信息你们都了解过没?” 邵奕愣了愣,道:“没有,只问了其中几人,知道他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余闲挑了下眉,没说话。 这时那几名修士上前来,从称呼可知他们都是邵奕的师弟师妹,邵奕正向他们说明自己带余闲等人来一事。 与此同时,镜映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群中的某人看。 她在识海中说道:“那个人,隐藏修为的方法,很巧妙。” 极煞剑:“他伪装成凡人干什么?” 极界笔:“可能是想混进城。是镜子你没见过的法术神通么?” “嗯。”镜映容应道,接着又说:“是术法和外物的结合。” 她沉吟着,极界笔笑着问:“你有兴趣?” 镜映容:“想了解,也许,可以用来作为参考。” 极焰珠:“去问问他好啦。” 极煞剑:“你确定他肯说?” “不愿意的话,”极焰珠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就让他愿意呀,因为镜子很想知道嘛。” 极煞剑一想,道:“也行。” 极界笔无奈道:“你俩别老那么暴力。镜子,我看他已经察觉到自己被你关注了,你走近点就能再给他一层压力。等之后进了城,你私下找他,他要是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 镜映容答应一声,迈步向对方走去。 那是一名面黄肌瘦须发皆白的老人,浑身无半点灵力气息泄露,佝偻着身子混在凡人中毫不起眼。 正如极界笔所言,他早就察觉到镜映容不曾掩饰的注视,尽管表情依旧镇定,眼底却涌动起紧张之意。 镜映容这一动,老人顿时脸色微变,勉力维持的冷静岌岌可危。 当他发现,太初观那几人目光都若有似无地追随着女子时,便再也沉不住气了。 他眼里的心虚化作疯狂,射出狠辣凶光,当即朝镜映容扑来。 突兀爆发的灵力如平地起惊雷,瞬间惊动在场所有人。众人只见一道残影掠过,一柄吞吐锋芒的蛇形匕首架上了镜映容的脖子。 镜映容身后,一劲装男子凶相毕露,一手持匕首,一手禁锢她双臂。而在他此前站立的地方,散落了一堆衣物,以及一副完整的人皮。 那人皮如同刚从一个人身上剥下来般鲜活,躯干四肢俱全无缺,头面部能看出原本老人的相貌。人皮浅白的内里闪动道道光纹,散发出隐幽晦密的意蕴,可知是件宝物。 周围凡人惊叫着散开,无锋剑派众人看清男子的样貌,错愕道:“任岑?!” 失了人皮的遮蔽,男子元婴中期的修为暴露在众人眼前。他握紧了匕首,阴恻恻地冷笑:“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惜……都怪你多事!” 他恨恨剜了镜映容一眼,然后对其他人说道:“要想她活命,你们就识相……” 任岑话音变小,有些说不下去,因为他发现对面太初观的几人正用一种诡异无比的眼神看他。 几多惊愣,几多震撼,一些叹服,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儿怜悯。 他忽然听到身前女子发出“啊”的一声。 余闲等人齐刷刷把目光转向她。 镜映容:“我被挟持了。” 众人:“?” 镜映容:“救命。” 众人:“……” 第二百九十二章 似乎有一阵秋风吹来,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飞过场中,让寂静的场面更添几许萧瑟,以及—— 无法言说的尴尬。 任岑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但他一时理不清头绪,眼下只能硬着头皮把刚刚的话说完: “听到没有,要想她活命,你们就识相点把路让开!” 他说话时大半注意力放余闲身上,因其对自己的威胁最大。 余闲清嗓子似的咳嗽两声,视线从眼角向身旁几人溜去。 “这个,嗯……” 几个人表情一个比一个古怪,对上余闲视线后纷纷把脸扭开,一副“我没主意你看着办”的样子。 余闲:“……” 她又看向镜映容,然后发现镜映容不知道是想表现惊慌还是害怕,正在很努力地睁圆眼睛。 虽然那双眸子里只有些微的雀跃就是了。 余闲深深埋下头,双手捂脸。 终于,无锋剑派的人站出来拯救了局面。 “任岑,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邵奕双目喷火,厉声叱喝。其他人拔剑在手,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 任岑狞笑着,道:“你们动手试试?” 他边说边把匕首又贴近镜映容颈项几分。那匕首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强盛得非同寻常,如此近的距离下,足以对元婴修士造成致命威胁。 邵奕紧锁双眉,犹豫过后,示意同门退开一步。 这时候,余闲把头抬起来了。 她脸上写满焦急担忧,怒视任岑道:“你知道她是谁么!她是本门通圣道君座下亲传弟子,你若动她,就是与道君为敌!” 其他人均是一呆。 任岑也是愣神。他瞅了瞅镜映容,又不敢分神去查看她的身份令牌,只得半信半疑地道:“道君的徒弟?这点修为?等等,你难道是辈分最小的那个,高什么,高戎?” 镜映容:“……” 其他人:“……” 余闲嘴角一抽,干脆道:“没错,就是高师妹!” 场中似乎出现了一瞬的死寂,随即只听众人七嘴八舌地道: “放开高师姐!” “不许对高师姐无理!” “伤到高师姐,道君之怒你承受得起么!” 太初观这边群情激愤,无锋剑派那边面面相觑。 邵奕旁边的弟子小声问:“师兄,高戎长这样吗?” 邵奕同样一脸纳闷,但衡量眼下情形,他果断示意对方不要说话。 任岑面色难看,显然是相信了镜映容的身份,从而感到骑虎难下。他心念急转,作出凶狠之色,道:“你们放我走,我就不会把她怎样。否则,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好过!我就不信,她要是出事,道君不会迁怒你们!” 余闲露出迟疑的表情,似乎经过好一番内心挣扎,她才点头道:“好,这次就放你一马,你最好说到做到。” “哼,等我安全了,当然会放了她。” 任岑边说边往后退,直到退出足够的距离,才挟着镜映容飞离场中。 太初观这边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看得无锋剑派几人一头雾水。 邵奕当即就想追上去,却被余闲拦下。 “我去,我去,不劳烦邵道友。” “可是……” “要是被任岑发现了,怕是会对镜……高师妹不利,你说是?” 邵奕有些不甘,但他也明白论修为自然是余闲去更为合适,因此只能应下。 做好决定后,他脸上忽然浮现羞惭愧疚的神色,满含歉意地道:“都怪我没有仔细筛查,害得高道友落入险地,之后我定要向高道友赔礼谢罪!” “这,咳咳,任岑太狡猾,也不全怪你……” 余闲宽慰他几句,又回太初观这边,把几人叫拢后低声道: “我跟上去看看,你们注意点那边,别让他们也跟上来。” 几人答应了,余闲又顺嘴感慨了一句:“幸亏刚刚镜师妹没当着他们的面动手,不然还真不好糊弄。” 舒苹徽眉头微皱地道:“这样不会有事?” 巫曜宸:“镜师姐怎会有事。” 舒苹徽白了他一眼:“我说的是任岑!” …… 虽然带了一个人,任岑的速度却丝毫不见慢。他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不停改换飞遁路线,同时还要时刻防备所挟之人的反击。 没多久他就开始心里犯嘀咕,只因被他劫持的人表现得异常顺从,不仅没有半点反抗之意,甚至还在发呆。 实际上此时镜映容正在识海里与器灵们对话。 镜映容:“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也算是私下,我可以问他了吗?” 识海中静默了一会儿,才听到极界笔郁闷歉疚的话语: “镜子,对不住,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我以为……” “你道个什么歉,她又不是躲不开,”极煞剑打断极界笔的话,“没见她玩得挺开心么。” 镜映容:“嗯嗯。” 极煞剑:“还多答应一个字……看给她兴奋得。” 极界笔失笑,语气也变松快了:“虽然是我失误,不过能给镜子找些乐子倒也不赖。只是如此一来,对方肯定会小瞧了镜子,想让他说出秘密就得费一番工夫了。” 镜映容:“我试试。” 接着,她便开口问任岑道:“你隐藏修为的法门,卖不卖?” “什么?” 任岑先是一惊,然后嗤笑:“这是我师父的独门秘术,世上只有我跟我师父两个人会,卖?你买得起吗你!” 镜映容:“一万极品灵石。” 任岑惊得差点从云头掉下去。 “一万?极品?!” 他满脸震惊,不过很快,他就镇静下来,重新挂上冷笑: “先不说你是不是真有这么多灵石,就算有,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趁交易的时候做点什么?我跟你都是元婴,我可不敢托大。” 他说完停顿了片刻,嫌不够似的,又出言嘲讽:“如果你不是想做点什么,那你简直是蠢货一个!一万极品灵石买个法门,没见过你这么傻的,灵石多得烧手?财不露白都不懂,要不是你是道君的徒弟,你今天小命就丢这,多少灵石都归我。嘁,蠢材白痴,道君收徒只看天赋不看脑子?” 不知是否为了发泄胸中恶气,恶语如连珠炮般从任岑嘴里蹦出,然而下一刻,他猛地撞上一面无形的墙壁。 任岑脸色大变,正要后撤,却骇然发觉,背后也有一股伟力将他阻挡。 不仅前后,左右上下也出现了看不见的壁障,他像是被关进了一间透明的牢笼,任其神通尽出也逃脱不得。 “怎么回事?!” 任岑大惊失色,恐慌之际,更让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镜映容以一种他无法抵抗的力道,慢悠悠地脱离了他的禁锢,摘开了他的匕首,凌空走出几步,再转过身面对他。 任岑意识到了什么,犹自不肯相信,喃喃道:“是你干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镜映容摇了摇头,视线看向他的上方。 任岑抬头看去,却见他头顶悬立了一支笔。 紧接着,一个声音笑嘻嘻地在他神识深处响起,调皮的口吻却带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嘴巴不会说话呀,那就不要了。” 话音落下,他喉咙里仿佛熔化开一块烙铁,滚烫热浆倒涌而上,盈满他整个口腔。 第二百九十三章 “呜!呜呜——” 剧痛袭来,任岑本能地惨叫,却只能发出凄厉的呜咽声。他惊恐地发觉自己张不开嘴,于是伸手去摸,指腹传来奇异的触感,如同融化流淌的蜡油,柔软又灼热。 他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是他的嘴唇。 不仅仅是双唇,他的牙齿,他的舌头,他的侧颊,此时都变成了火炉里的金属,灯台上的蜡烛,被炙烤,被熔烧,变形后彼此交融,一派混乱不堪。 痛苦给予了他无比激烈的反应,灵力与神识失控地涌向下半张脸,然后,它们就同样被那看不见的火焰给烧煅,融进正在成型的怪异肉团里。 任岑痛得恨不得晕过去,可他的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发狂地拿头去撞壁障,鲜血流进他几乎裂开的眼眶里,模样极为骇人。 已成血色的视野中,他忽然与镜映容的视线有了一刹的交错,对方平静如水的目光刺进他脑海,像是天光乍破般,他抓住了那一闪即逝的灵机。 任岑颤抖着抬起手,手指蘸了自己额头流下的血,一笔一划地在透明屏障上书写起来。 就在他开始写字时,嘴里的烧灼感消失了,可他丝毫不敢停,余痛还在提醒他刚才的经历。 血干了就用匕首划开伤口,嘴里的情况也顾不上查看,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那门术法完整详细地写于屏障之上。 镜映容手指一勾,一行行血字便从屏障脱离,落进她手心。 她专心地阅读,完全不设防的姿态。任岑小心翼翼地看她,见她没注意自己,便战战兢兢地取出一些药物和秘宝,试图治疗伤势。 然而,那些灵气四溢的物品没有起到半点作用。他嘴里的器官和组织像是被世上最强大的力量给搅拌糅合,其中甚至掺杂了他的部分灵力与神识,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从外看去,他的下半张脸犹如被大手揉捏过的一团肉色烂泥,甚是狰狞可怖。 他呆呆地看着镜映容,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了先前太初观众人为何会以那种眼神看他。 镜映容看完血字内容,微微皱眉。 极界笔:“怎么了,法术不好用?” 镜映容:“不,它的确很巧妙,熟练掌握后,比同类法术破绽更少,更难被看穿。” 她稍顿后补充道:“只是一旦动手就会暴露。” 极焰珠:“这点缺陷还好啦,也算是很有价值嘛。” 镜映容:“仅限返虚境以下使用。” 极焰珠:“……诶?” 极煞剑:“这不白折腾了?” 极界笔:“嗯……但是应该也能拿来作为参考,比如那个辅助用的人皮伪装,你可以借鉴它,做个类似的道具,对你隐藏修为或许也有帮助。” 镜映容:“那个,要用修士的肉身来炼。” 极界笔笑道:“这里正好有现成的。” 镜映容:“要用和我修为等同的修士。” 极界笔:“……” 极煞剑:“行,就是白折腾了,你还是得老老实实自己努力。这人怎么处理?” 镜映容看向任岑。 任岑对上她的目光,浑身一震,眼里涌出乞求神色。若非屏障内空间有限,他怕是要立即下跪叩首。 镜映容歪了歪头,似乎有经过认真思考,而后开口言道:“就这般还给你罢。” 任岑没能来得及理解她话语的含义,脑海中瞬间翻江倒海,残余的神识被分作千百份,每一份都变成人嘴形状。 一张张嘴唇不断开合,发出咒骂诟谇之语,无形的言语承载着极致的恶意,化为有形的刀剑在他识海中肆虐。 任岑登时两眼翻白,双手疯狂地抓挠头皮,扯下一缕缕带血的头发。他体内的灵力彻底紊乱,经脉崩断开裂,皮肤渗出血来。 极界笔:“你打算把他交还给那几个小辈?” 镜映容应了一声。 极界笔便道:“那我给他加个盖子。” 极界笔当空一划,任岑的识海便被界限所封,再无人能知晓当中正发生着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余闲的呼喊:“师妹——” 声音未落,人已来到近前。她先是看了一眼上空的极界笔,敛去眼里深思之色后,再打量起任岑。 当目睹任岑的惨状,余闲脸皮抽搐两下,连瞅了好几眼镜映容,到底是什么也没问,只道:“完事儿了对,看这样子也不怕他说些不该说的,倒是省事,走,回去了。” 镜映容应声的同时将极界笔收回,没了屏障依托,任岑直接坠落,还是余闲甩出一根雷电绳索将其捆住才让他没掉地上去。 两人就这么拽着任岑回到城门处,众人看清任岑的情况,俱是惊诧非常。 邵奕:“他这是怎么回事?” 余闲张口就答:“嗐你是不知道,此人实在丧心病狂,欲致高师妹于死地,我也是被逼无奈,只好动用师门秘宝控制他,没想到他修为太低承受不起,就被反噬成了这副模样。唉失策失策,给你们的审讯事务增加难度了。” 邵奕没有生疑,只紧紧皱起了眉,确如余闲所说在苦恼之后的审讯。 两人对话时,识海中极煞剑忽然说道:“镜子,你问问这人的师父。” 极界笔:“问这个做什么?” 极煞剑:“你跟焰都动手了,就我没有,我不干。” 极焰珠:“你是小孩子吗?” 极煞剑:“年龄比我小的没资格说我。” 镜映容没有理会它们的斗嘴,她走向被捆结实的任岑,问:“你师父……” 岂料她刚一出声,本是半昏迷状态的任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再度陷入无尽的痛苦中,一边绝望呜咽一边歇斯底里打滚。 就在众人错愕愣神时,任岑竟是挣断了雷电绳索,余闲“咦”了一声,正要出手,却见任岑并未攻击或是逃跑,而是拿出匕首划破手指,在地上写起字来。 鲜血淋漓的字符爬满地面,尽是关于柯昌淼的信息,从出身到修为,从功法技艺到人际关系,从过往事迹到现今状况,任岑算是把自己所知道的消息抖了个一干二净。 写完最后一个字,任岑两眼一闭,又昏死过去。 :。: 第二百九十四章 众人看着满地血字,陷入漫长的静默。 极界笔:“怎么样,煞,你有兴趣么?” 极煞剑很是不满地道:“区区一个返虚,我能有什么兴趣。” 镜映容盯着血字看了会儿,若有所感地看向一旁的霍修茂。 那些字散发出的血腥气仿佛聚集到霍修茂一人身上,他牙关紧咬,目中怒火暗涌,如同一头隐忍不发的凶兽。 余闲打了个哈哈,道:“想不到反噬得这么严重,不过好歹是让他吐出来了些有用的。柯昌淼既然有返虚修为,邵道友最好是早向门派禀报,请门内高手前去击杀,免得对方收到风声逃之夭夭。” 邵奕点头应是,冲余闲一抱拳,又看向不远处的镜映容。 他本意是想过去赔罪,而此时因镜映容背对他的缘故,他蓦地被镜映容背后的剑吸引了目光。 余闲循着他视线看去,又听他嘴里喃喃:“高道友那把剑有些奇怪……” 余闲神色一紧,但这次不等她找补,边上尹雪泽冷不丁来了句:“不是天底下的剑都跟你们的一个样。” 他这话转移了邵奕注意力的同时也成功把对方的火气挑了起来。邵奕眉毛一竖就要上前理论,余闲急忙横入两人之间,高呼道:“事不宜迟啊邵道友!” “可是我还没向高道友……” “包我身上了我替你转达,迟则生变你懂,把任岑带走赶紧赶紧,哎呀我们还得安置百姓,事情很多啊要忙了要忙了。” 邵奕和他的同门几乎是被余闲给赶走的,临走了邵奕也没能跟镜映容说上话,只好托余闲把一样物什转交给镜映容。 无锋剑派的人带任岑走后,余闲走过来拍拍镜映容肩膀,将东西递给她。 “喏,人家给你的赔罪礼,无锋剑派亲传弟子才有机会领到的观剑符,拿着这玩意儿就算是其它门派的人也能上到观剑台,他们很少外送,算得上是珍稀之物了。” 听到观剑符的字眼,其他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舒苹徽:“就是那个可以观摩无锋剑派镇派道器的观剑符?好东西啊,那人还挺大方。” 巫曜宸:“如果不是镜师姐,他的疏漏会惹出大祸,用此物酬谢也是应当。话说回来,那柄举世闻名的天下第一剑,如有机会我定要见上一见。” 舒苹徽:“真有那么厉害么,余师姐,无生剑跟本门的四尊镇派道器比起来怎么样?” 余闲正打着哈欠,闻言随口应道:“当然厉害,好歹是万兵之祖、曾经的世间第一道器。相比较么,单论攻击力,它一顶四。” 舒苹徽不由咋舌。 余闲:“但也只是曾经,第一道器的名头,早就易主……” 她话音渐低,一抹余光从眼尾曳出,划过身畔。 镜映容正端详着手里的观剑符,神色间看不出波澜。 当巫曜宸说出“天下第一剑”时,识海里极煞剑重重地哼了一声。 极界笔闻声笑道:“不服气?” 极煞剑恼道:“废话。什么第一剑,都没比过……”它哼哼唧唧着。 极界笔:“主要是不好比,无生剑没有器灵,不能自主战斗,你要跟它打,结局就是一对二,你同时面对它和无锋剑派掌门,你赢不了。公平起见,你可以让镜子做你的执剑者,这个提议如何?” 镜映容:“好,赢了算我的。” 极煞剑:“我没同意!还有怎么就算你的了?” 这时王馆主携侍从归来,双方正好在城门口碰上,余闲叙述详情后便把安置凡人的权责移交给对方,王馆主遂命人着手处理人们的入城事宜。 事件告一段落,众人往回走。余闲伸了个懒腰,忽地停下脚步。 舒苹徽回头看她,“余师姐?” 余闲面露苦思之色:“我感觉好像忘了点事儿。” 镜映容:“是重要的事吗?” 余闲摇头:“就是不重要所以这会儿想不起来,算了,反正不要紧。折腾一通下来怪累的,回去睡觉咯——” …… 无锋剑派一行人离开长欢府后,有弟子惋惜道:“邵师兄,那枚观剑符是莫师兄给你晋阶元婴的贺礼啊,这样送出去是不是太浪费了?” 邵奕目不斜视,道:“做错事就要有惩罚,我理当付出代价。至于观剑符,待我晋升亲传,我自己去挣。” 他这话一说,其余人便再无异议,话题转向另一方面。 “此獠简直狡诈奸猾,竟然假装逃遁,实则借百姓作伪,若叫他混进城中,后果不堪设想。” “没错,若非他突起发难自曝身份,我等这次怕是都要做了帮凶。” 几人瞪着被邵奕拎在手中人事不省的任岑,俱是满腔愤懑。 “对了,他当时为何改变计划放弃潜入?” “是因为余闲,他以为自己被返虚修士看破伪装,狗急跳墙就劫持了那个高戎。” “高戎……那个真的是高戎?跟传闻里不太一样,没听说她用剑啊。” 话题进行到此,场中安静了片刻。 “……气质也不大相符,据说高戎骄狂狠辣、邪佞嗜杀,前不久才因口舌之争杀害了本门一位师兄,可是这位……” 这名弟子言及此处,邵奕蓦地恍然大悟,道:“难怪余闲方才那般做派,她定是有意阻拦我与高戎说话,以免惹起口角纷争。” “可是师兄,”一名之前未曾发言的弟子皱巴着脸,吞吞吐吐地道,“其实……我曾见过高戎相貌图影,如果我没记错,说实话,和今日这位,呃……不是很像。” 邵奕稍作考虑,道:“根据消息,这次随太初观同行的还有十绝府的两人,其中一人是大妆师贺宗桃,大概他们是有什么任务,让贺宗桃给高戎换了容貌。那把剑与她之间并无气机勾连,她定然不是剑的主人,或者说,她并非惯于用剑之人。” 他越说语气越笃定,其他人听下来亦觉得有理,便当作事实如此。 失去意识的任岑依旧满脸痛苦,仿佛昏迷中也在经受炼狱煎熬。一片混沌里,两个恨怖入骨的大字不停闪现—— 高戎,高戎,高戎……高戎!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三日后,接应贺宗桃与顾瀛兮的人终于到来。 贺宗桃拉着镜映容的手,极是不舍地道:“镜道友,日后有空一定要来我们十绝府做客。我跟你讲,上次我们参与制作的那部仙演录,一部分后期调试已经完成了,效果啊那是相当不错,等将来公映,绝对是名利双收……” 他絮叨太久,连在旁等待的顾瀛兮都看不下去,一把将其拖走。 “走了,你话也太多,别烦到人家。” 两人说着话与十绝府来人汇合,就此离去。 出面送行的太初观几人正要回房,庭院里瘫在长条石凳上的余闲一下子坐起身来,冲众人招手道: “都过来都过来啊,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待几人上前,她露出神秘笑容,说道:“这个消息就是——” “我们要去前线了。”巫曜宸抢答道。 “……” 余闲维持着刚才那半句话最后一个字的口型,转动脑袋盯住巫曜宸。 巫曜宸浑然不觉心虚,笑道:“相较别的任务,只有这个称得上是好消息。” “聪明,”余闲打了个响指,“所以下次我想卖关子时记得配合。” 巫曜宸:“……” 舒苹徽:“我们是去哪里的前线?” 余闲铺开一幅舆图,指尖在图上某处画了一圈又以指节敲了敲。 舒苹徽:“咦,这里……” 余闲:“本门在这条战线上连战皆捷,以致于惹来了好些高阶妖兽的注意,据可靠消息,起码有三股大型兽潮正朝这里迁移,因此需要增派人手。另外,你们也看到了,这片区域毗邻大漠,由于沙蚁之灾的威胁,那儿的本土势力如今乱得不行,有往别处逃难的,有趁火打劫的,有投奔本门的,这些都不能坐视不理,免得关键时刻出乱子。” 说完这段话,余闲顺带给了个总结: “总之本门在这块地儿就是缺人,除了咱们,还有很多人被派过去。” 舒苹徽:“这么说来,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啊,那我们究竟是去做什么?” 余闲:“要么去跟妖兽打架要么去收拾某些不识时务的地头蛇,打打杀杀,也算是发挥你们的强项了。” 这时,霍修茂忽然开口:“师姐,我……” 他迟迟没给出下文,神色纠结,似乎有难言之隐。 余闲倒是笑了:“有什么就说,我看你憋了几天了,别憋出毛病来。” 霍修茂有些讶然,随即松了口气,直截了当道:“我想离开一阵。” 余闲脸上并无惊讶,她不假思索地问道:“因为那个任岑的师父,柯昌淼?” 霍修茂点头。 余闲:“有仇?” 霍修茂:“血海深仇。” 余闲:“你想去找他报仇?他可是返虚,况且,无锋剑派会派人处理。” “我明白,我是想,如果我没机会亲手报仇,那我也要,亲眼看着他死在别人手里。” 最后几个字被他咬着牙道出,仿佛迸溅火星。 余闲咬着大拇指陷入思索。 “不让你去,未免不近人情;让你去……” “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我——” “停停停,什么规矩不规矩,我哪有说这个。” 余闲打断霍修茂激动的话语,表情无奈:“我是想说让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对方好歹是返虚,万一你情绪上头冲动用事,怕是报仇不成反倒把小命折了。” 霍修茂听出她这话的弦外之音,面上一喜:“那……” “得找个人看着你点,我看就——” 余闲说着,视线一扫另外几人,最后停在尹雪泽身上。 “尹师弟,你跟他走一趟怎么样?” 霍修茂略感诧异,舒苹徽眸子转来转去含着隐隐笑意,巫曜宸目视别处神情未变。 尹雪泽愣了愣,面无表情地应了声。 与此同时,镜映容耳边响起一道苍老声音: “劳驾你帮我劝劝他,这节骨眼儿上不要乱跑。” 这道携带话音信息的神识被三位器灵察觉,极焰珠“呀”了一声,道:“原来你没在睡觉啊。” 极煞剑:“原来你还没死。” 极界笔:“都忘记你也在了。” 被霍修茂随身携带的苍古兽皇呵呵一笑,却是有些开心:“说明我藏得好,隐匿功夫没落下。” 镜映容:“你担心他的安危?” 苍古:“是啊,如今世道这么乱,他身边只跟个元婴小辈,要是遇上强敌可如何是好。” 镜映容:“你也很强。” “我不行我不行,世上强者如云我算得了什么。镜,你就帮我劝劝他,劝劝他,你看我一把年纪……” “我不。” “唉……” 苍古哀声长叹。 极焰珠:“哎呀,你那么害怕的话,来和我们一起嘛。” 苍古叹息声顿止,“别,别,我就不打搅了。” 说罢它就没了声息。 那边余闲正在叮嘱注意事项,末了说道: “我们不等你俩,事情处理完后你俩直接往我说的地方来,到时候再找我,要是一时见不到我,就去找樊长老。” 两人应下。 镜映容忽地言道:“我也要离开。” 众人瞬间看过来。 余闲:“你要去哪儿?” 镜映容:“去见一个朋友,回转时间不定。” 余闲手一挥:“去。” 舒苹徽:“注意安全啊容容。” 镜映容:“嗯。” 巫曜宸:“师姐道法高深,可也要万事小心。” 镜映容:“嗯。” 霍修茂:“我记得你的话,我不会让仇恨蒙蔽心智的!” 镜映容:“嗯?” 尹雪泽:“……” 镜映容:“嗯。” 尹雪泽:“我没说话!” 余闲:“好了好了别搁这废话了,你们先走,过会儿我们也要出发。” 镜映容点点头,下一刻她的身影便从众人眼前消失,随后霍修茂和尹雪泽动身离开。 舒苹徽看看左右,道:“就剩我们三个了啊,话说师姐,我方才还以为你会让巫少主跟霍师兄去呢。” 巫曜宸挑眉看她。 余闲:“看顾人这方面尹师弟比较擅长。不过其实你们仨谁跟着去都行,大差不差。” 舒苹徽“哦”了一声,然后听巫曜宸问道:“你怎么不以为是自己?” 舒苹徽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道:“余师姐想把你跟尹雪泽分开,当然不会让我去啊。” 巫曜宸愣住。他扭头看向余闲,余闲冲他扬了扬眉毛,算是肯定了舒苹徽的话语。 巫曜宸懵在原地。 舒苹徽被他的反应逗笑了,道:“谁看不出来你俩闹别扭啊,我都多久没听尹雪泽凶你了。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倔,反正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和好,倒不如先分开冷静下。” 巫曜宸哑口无言。 突然间,余闲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舒苹徽:“啊?想起什么了?” 余闲:“……我当时忘记跟无锋剑派的人澄清镜师妹的身份了。” 舒苹徽张大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巫曜宸:“这都几天了,师姐你那时不是说事情不重要么?” “是不重要……应该没关系……” 余闲眼神游移。 “……?” 第二百九十六章 深潭侧畔。 “迷幽蝶的方位,我有把握了。” 赵锦煦睁开双眼,说道。 另外两名弟子闻言欣喜不已。 “太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向宗门回禀。” 赵锦煦答了声好。 而当他把位置说出后,那两人俱是一愣。 “那地方我记得是……” “大漠?它们去到这么远了?”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到一抹错愕。 “去大漠干什么,那里现在全是沙蚁……莫非?!” “先别想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报告宗门。” 两人一边议论一边启动传讯宗门的秘法。 赵锦煦默不作声地将阵法收起。 消息传回了太初观,代表他们此次任务圆满,其中一人笑容满面地说道:“这次多亏了赵师弟,赵师弟年纪轻轻就在阵法之道上有如此造诣,未来必定大有作为!” “没错,与赵师弟相比,我等只能说是年华虚度。日后于阵道上若遇桎梏,还望师弟不吝赐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奉承,与曾经的态度大相径庭。 赵锦煦笑着应和,随即表现出几分忐忑,道:“大漠方向气候炎热干燥,水源稀缺,所以阵法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耗费了不少时间,不知道会不会太迟。” 两人连忙安慰他道:“师弟说的哪里话,能远隔万里掌握迷幽蝶踪迹,这等本事实非常人所能及,谁还能怪你不成?” “就是,再说了,大漠那边如今是无锋剑派负责,万一有意外,那也是他们的事。哦对了,那里现在还剩帝熔族。帝熔族能在沙蚁之灾里保全至今,不得不让人佩服。” “说到这个,我曾听说帝熔族有先辈受过道尊恩惠,据说当年那人与道侣举行结缘礼时,道尊还作为宾客出席了。” 两人随口谈天,并无注意到提及帝熔族时,赵锦煦眼里一闪而逝的阴翳。 …… 大漠。 倒悬天穹的黑色烟海已然在望。 领头的沙蚁停止前进,它头上的迷幽蝶微颤触角,发出某种隐秘信号。 身后的庞大部队如潮水涌上,一层又一层将头领包裹,筑墙般越垒越高。 以头领为核心,变异沙蚁们团聚成一个巨大的“卵”。随后,这只卵开始往外释放粉色雾气。 色泽幽淡的粉雾在黄沙中弥漫扩散,所过之处,普通沙蚁如同接到指令,纷纷转变方向朝巨卵涌来。 它们爬上巨卵,一只紧抱一只,化身为某个庞然大物的精密零件。 越来越多的沙蚁聚集过来,无人发觉,滚滚黄沙里,一只恐怖巨物正在成型。 …… 清沙江。 江水滔滔奔流不息,将曾经的鹤雨州一分为二,鹤连与常雨,从此隔江相望,以风雨廊桥相系。 江心一艘大船缓缓航行,船上有众多修士守卫。这些修士从服饰来看分属几方阵营,他们与其说是在防范外敌,不如说是在警戒彼此。 舱内厅殿中,数名修士列坐其位,讨论得热火朝天。 端坐上首的女子气定神闲,眉目间不怒自威。她极少参与话题,但她每次开口,众人便会为之一静。 大船驶过廊桥。桥上行人络绎,人们在行经中央最高大的桥亭时,总会不自觉地放慢放轻步伐,怕惊扰了那倚栏远眺的佳人。 镜映容望着大船由远及近,又目送它逐渐行远。江水波光揉碎在她微弯的眼眸中,与唇边的柔和弧度辉映。 极焰珠:“你不去见她吗?” “不着急,”镜映容起身,朝鹤连州方向的桥头走去,“她在忙。” 极界笔:“她现在什么修为?” 镜映容:“化神初期。” 极界笔:“嚯,即便当初你把李成空的修炼功法教给了她,但这么快提升到化神,说明下苦工了。” “嗯。” 鹤连州比之当年更为繁华,街道开阔,屋栋层叠。一路行去,不少商铺、学宫、府邸都挂上了秦字招牌,可见如今秦家的根系已深入整个大州。 镜映容在一片门坊高耸、庄严大气的建筑群落前停下脚步,仰首望向牌匾。 秦氏平武。 她驻足期间,出入大门的人们无一例外向她投来好奇与惊艳的目光。这些人老少皆有,均是步履稳健孔武有力,少数几个还有微薄修为在身。 在这片没有被宗门把持的土地,她的身份令牌与姿容同样惹眼,仅是停驻少焉,便有一名筑基修士快步走出,来到她身前躬身行礼。 “前辈可有需要在下效劳之处?” 镜映容:“没有,只是看看。这里是秦家培育后备人才的地方吗?” 修士:“可以这么说。” 据修士所言,秦家在鹤连州各地总共开办了十余所这样的武馆。无论是谁,只要没有恶名在身,都可以进武馆修行。修行时限为三年,教习内容包括强身健体、搏击对战之术,甚至有炼气期的粗浅法门,此外还开设商贸、鉴赏、书画、乐理等不同技艺课程。 人们在武馆修行期间不用花费钱财灵石,但作为条件,修行半年以上者,须成为秦家记名弟子方可继续修行。一旦成为记名弟子,日后便需要为秦家做工五年,五年期满后方能自由来去。 虽然五年期间薪酬微少,且活计内容听凭调配无权选择,但仅是凭借能够习得一身本事这一点,仍旧吸引了许多凡人前来加入。而以秦家如今在鹤连州的声名地位,五年期满后,选择继续留在秦家谋得更好待遇的人亦有不少。 听完修士的讲解,镜映容微微颌首,未有多言。 她再度凝望牌匾片刻,收回视线,问道:“秦家大宅是否迁移?” 修士答道:“大宅地址不曾变更,不过,倘若前辈是多年前到访,或许前辈有所不知,秦家已拥地为城,如今再去,需得先入秦城。” “秦城?” 修士当即把秦城入城方位告知镜映容,镜映容点点头,道了谢而后飘然而去。 鹤连州与常雨州等地原本是没有城池的,或者说原本一州便是一城,城中各类资源被几大修道世家把控瓜分,还有些散修势力夹缝求生。 后来秦家崛起,逐步凌驾于其它世家之上,当代家主一朝令下,秦家建起了一座城池,将散落在外的旁支族人尽数归拢,还吸纳了众多有才能的外人。 现今的秦家,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秦氏家族,而是一个根结盘固的势力组织,是雄踞鹤连州的一方霸主。 镜映容立在城门之前,抬首仰望巍峨城墙。 她说道:“像一个雏形。” 极焰珠不解:“什么雏形呀?” 镜映容没有回答。她目光一转,落在前方倏然而至的一道人影身上。 秦家老祖而今亦是化神初期。他向着镜映容深揖一礼,道: “秦家何幸,得前辈再临。” 第二百九十七章 秦心瑶回到大宅时,远远地瞧见秦鸿志在大门前等待。 她身形落地,笑道:“今日怎地出来等我了?” 秦鸿志莞尔不言,替她解下华丽繁复的外袍,露出内里轻便干练的劲装,腰间一只紫色铃铛轻轻摇晃。 “你这一去好些日子,怎么样,有没有遇到麻烦?” “还算顺利,敲打了几个不听话的,把防线往南推进了五百里,扩大了缓冲带,暂时不需要担心兽潮侵入鹤连州。” “那就好,不枉你辛苦一遭。我之前听说周家和白家主张并入修道门派以求庇护,还忧心他们阻碍你。” “他们确实煽动了另外几家跳出来,呵,以为在常雨州我就奈何不了么,”秦心瑶一声冷笑,“却不知我等的就是这帮傻子自己冒头。” 秦鸿志跟着笑了,道:“看来再过不久,鹤连与常雨就要团聚了。” “没错!” 秦心瑶扬起下巴,笑颜灵动,神气十足,浑不似面对其他世家家主时的龙骧虎视。 秦鸿志笑盈盈地看她,随即低下头,试图掩盖继续扩大的笑容,却还是被她发现。 “从刚才起就觉得你怪怪的,”秦心瑶凑到他面前,“难道是有什么惊喜要给我?” 秦鸿志索性不再卖关子,道:“故人归来,算不算惊喜?” “故人?”秦心瑶一时茫然。 秦鸿志勾起手指,拨了下她腰间的紫铃。 秦心瑶先是一愣,旋即不可置信地睁圆双眼,失声道:“是——” 秦鸿志:“在你们的‘老地方’。” 他话音刚落,秦心瑶就不见了人影。 当年那个僻静小院子里。 镜映容站在一株参天大树下。这棵树曾经没有这么高大,树下曾经有一个小小土包,里面沉睡了一具小小躯壳。 白云苍狗,岁月变迁,土包被虬结的根系覆盖,逝去的生命化为枝头绿叶,风一吹,便沙沙作响。 镜映容弯下腰,从树根缝隙里捡起一块天青色的小石头,拿在手里轻轻摩挲。 她忽有所感,抬头向院门看去,下一刻她就被来人扑了个满怀。 “姐姐!” 镜映容摸了摸秦心瑶的头发,“嗯。” …… 屋子里的摆设与当年别无二致,因有阵法维护,一切都新净如昨。 唯一的不同,是桌上多了一副茶具。秦心瑶见镜映容视线在茶具上稍有停顿,便说道:“这些年有时遇到烦心事,我就会来这里坐坐。” 她轻车熟路地泡开一壶茶,给自己和镜映容分别斟了一杯。镜映容双手捧着杯子,感受茶水透过来的暖意,隔着袅袅白雾注视秦心瑶的面容。 她的容颜一如往昔,双眸明亮蕴藏星芒,然神态间更添几分威仪,便显得成熟了一些。 “姐姐,这次回来,还走吗?”她轻声问道。 镜映容小啜一口茶,点点头。 秦心瑶未觉意外,但难免流露一抹失落。 镜映容:“你很想我吗?” 秦心瑶不假思索地:“当然啊!我好想念你。” 镜映容:“为什么不用它联系我?” 所谓的“它”,便是指那只紫铃了。 秦心瑶没有立即回答,她低头笑了一下,才道:“其实,当初你说你要去太初观,我后来就派人一直暗中收集你的消息,没想到你会隐瞒修为以弟子身份拜入太初观,还晋入了内门。我想着你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怕打扰你,误了你的事,所以始终忍着不用它。”谷 镜映容歪了歪头:“我没有太重要的事。” 她随即将自己入太初观的契机讲了一遍,秦心瑶听罢,咯咯笑个不停。 “原来是这样,早知道,我就三天两头地喊你回来了。” 她故作懊恼地玩笑道,接着问:“那你这次,能留多久?” 镜映容:“只看看你,不会很久。” 秦心瑶有些讶异:“莫非你是专程回来看我的?” 镜映容把头一点:“嗯。” 秦心瑶微怔,旋即双颊绽开灿烂的笑。 镜映容正抿着茶,见状随之弯了嘴角,倒是让秦心瑶看愣了。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一抹感慨。 “姐姐,你在太初观一定遇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人和事,讲给我听好不好?” “好。” …… 根据当日任岑抖出来的消息,自兽潮爆发后,各大门派的高手纷纷出山,柯昌淼生性谨慎,为避风头,他索性龟缩于自己的众多洞府之一。任岑为讨他欢心,特意掳掠凡人送去他洞府,供他虐杀取乐。 那处洞府位于一无名大山的山腹之中,位置极其隐蔽,周边没有大型修士组织,只零散分布着几个无主的凡人村落。大约是怕暴露行迹,柯昌淼没有对这几个村落下手。 大山距离无锋剑派十分遥远,相较之下离长欢府要近得多,尽管如此,霍修茂依旧是心急如焚,无锋剑派派来的人修为必然不会弱于柯昌淼,对方的行动速度定然远非他可比。 为了尽快赶过去,出发没多久,霍修茂就硬着头皮请求尹雪泽带他一起飞。他本来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未曾想尹雪泽一言不发伸手抓住他后背衣衫,活像拎了个大布包袱,紧接着就是一个加速。 尹雪泽修为更高,又于速度见长,即便多带了个人也仅是灵力消耗加剧,并没有慢上多少,这让霍修茂大感庆幸。 两人日夜兼程,尹雪泽无暇调息,途中只以丹药补充灵力,还用上了符箓等外物,力求将赶路时间压缩到最短。 “尹师弟,我们离那里不远了,要不要先……” 霍修茂看着手里的舆图问道。他本是想问要不要先停下来探明情况,以免打草惊蛇,然而他话未说完,背上拽着他的力道骤然转变方向,眼前一瞬场景变幻,回过神时,他与尹雪泽已经身处一座险峰峰顶。 尹雪泽面色冷峻,双目低垂,神情极是专注。霍修茂意识到什么,当即收敛气息,耐心等待。 “有人在交手。” 尹雪泽低声说道。 霍修茂顿时急躁:“是不是柯昌淼和无锋剑派的人?” “我怎么知道。”尹雪泽皱着眉瞟他一眼,继续以神识感知天地间的灵气变化。 霍修茂登时明白是距离太远所致,他二人都不擅长神识之道,尹雪泽虽然能从灵气波动来察觉远处异常,但不足以获知更多信息。 仅过片刻,尹雪泽猛地脸色一变: “过来了!” 几乎是他一开口,霍修茂就瞬间反应,手中出现一面小旗而后用力一挥,便见二人所在之处撑开一面穹顶护罩。护罩如碗倒扣将两人罩住,从外看去不见人影。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迅疾无比地掠过两人上空,但是飞过去没多远,身影就慢了下来,霍修茂得以看清对方的外貌服饰。 那人的长相,与他脑海中模糊的记忆,以及任岑的血书描述,完美地重合。 正是柯昌淼无误。 此时的柯昌淼全无返虚大能的风范,他浑身浴血,左臂自肩以下消失,腹部被开了个大洞,伤口处血肉蠕动着企图愈合,却被无形的力量切割削磨,使伤势愈发严重。 柯昌淼于飞驰间频频回头望向身后,满脸惊骇欲绝,仿佛后方有某种夺命之物追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霍修茂马上知道了追着柯昌淼的是什么。 那是一道剑光,无比之快,快到他难以凭肉眼看清,只能依稀捕捉到空中的一丝痕迹。 剑光转瞬逼近柯昌淼,下一刻柯昌淼的身影突然消失,旋即出现在不远的地方。 返虚修士,粗通瞬移之术,能够进行短距离的空间位移,但对灵力消耗巨大。 柯昌淼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这下更是惨白如纸,然而那道剑光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就在他施展瞬移的同时,剑光便毫无滞涩地转向,仿佛预知到他会向何处移动一般,以堪比瞬移的速度再度逼近。 柯昌淼又是一次瞬移,然后立即吞服一枚霞光环绕的宝丹。他整个身躯像充气般鼓胀,眼鼻耳口鲜血汩涌,混乱暴动的灵力形成风旋围绕身周。 凭借丹药之力,他又连续施展了数次瞬移,然而无论他怎样改换位置,剑光都会衔尾而至。途中他甚至引爆了两件中品地器,依然没能阻挡剑光半分。 眼看已是山穷水尽,柯昌淼眼里红芒一闪,右手五指大张做出抓取之势,遂见他掌心生出血色漩涡,一股强悍吸力笼罩四野。 刹那间,附近几座大山中居住的凡人村民俱被他凌空摄来,近百号人表情茫然地悬浮高空,有些人手里还拿着锄头或碗筷,他们完全不懂眼下发生了何事。 七八个孩童被灵力裹挟,拼成了一具护甲,把柯昌淼挡得严严实实,其余人则被控制着垒成人盾,径直迎向剑光。 “混蛋!” 霍修茂骂出声,怒火中烧。他如何看不明白,柯昌淼显然是拿捏住无锋剑派门人的秉性,要以这些凡人为自己争取逃跑机会。 身旁尹雪泽亦是皱眉,鼻中发出冷嗤,而后忽地神色一动,视线转向别处。 那剑光直直往凡人刺去,不知为何竟丝毫没有停顿或转向的趋势,霍修茂疑惑的同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以剑光之迅,他清楚即便自己出手也赶不上。 电光火石间,尹雪泽忽地说道:“被发现了。” “什么?” 霍修茂下意识地问,而这瞬息间,剑光陡然变慢,几乎是贴着最前面的那名凡人转开方向,向上方飞去。 仅是这极短暂的耽搁,柯昌淼已经遁远,剑光再度发力,他便故技重施,利用凡人阻碍扰乱对方,令对方投鼠忌器。 即使这般,明眼人也看得出柯昌淼已近油尽灯枯,一旦潜能耗尽,剑光取他性命便易如反掌,他此刻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然而就在这结局已定的情况下,发生了谁也想不到的变数。 剑光消失了。 它消失得毫无预兆,甚至连柯昌淼都没第一时间发觉。他飞到了天边才惊觉不对,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剑光的踪影。 暗中旁观的两人同样惊讶,他们同柯昌淼一样怀疑这是对方将要施展某种强大法术的铺垫,但是足足过了数息时间,依然什么也没发生。 “那人,走了……?” 霍修茂有些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尹雪泽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任谁也无法理解,在这个只差一点就能收获战果的关头,对方为何突然收手。 确定敌人已经放弃追杀,柯昌淼毫不犹豫地手掌一握,那些悬在空中的凡人及他身边的孩童便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全部在一刹间爆成了血雾。 他张开大口如同长鲸吸水,将大片血雾呑吸入腹,脸庞随之浮起病态的嫣红。 这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回过神时,柯昌淼的身影已即将脱离视野,霍修茂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要追上去,但他身形尚未动便被尹雪泽拽住了后衣领。 “别找死。” 尹雪泽冷厉的话语像盆冰水当头浇下,霍修茂喘着粗气,眼里逐渐恢复清明。 待呼吸终于平稳,他苦笑了一下,道:“是啊,就算是强弩之末,也不是我这点修为能够应付的。” 尹雪泽瞥他一眼,确定他已经冷静下来,这才松开了手。 霍修茂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扫,恍惚瞥见尹雪泽手上似乎有某种晶莹的东西在蔓延,但还不等他细看,尹雪泽就把手背到了身后,并说道:“我们刚才被发现了。” 霍修茂一愣,问:“是……用剑的那个人?”在方才那等形势下,柯昌淼自是无暇他顾,那么有余力勘察周围环境的多半是另一人。 尹雪泽一点头,看了看头上的护罩。 “钱道友说此物对上寻常返虚修士的探查可发挥八成效力,看来无锋剑派派来的这人实力远超同阶。” 霍修茂说着,拿出小旗再一挥,将护罩收起,然后困惑不解地道:“所以我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放走柯昌淼。” 尹雪泽没说话。 霍修茂也没指望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他叹了口气,道:“以柯昌淼的伤势,他数百年内修为都不会有寸进,我还有追赶的机会。只是这次浪费了镜前辈的好意,唉,如果我修为再高些就好了。” 尹雪泽:“好意?”他没在意霍修茂对镜映容的称呼。 霍修茂:“镜前辈当时问任岑关于他师父,想必是因为她猜到柯昌淼就是我的仇人,如果不是她那一问,等无锋剑派带走任岑,我再想打探柯昌淼的消息,会多费许多周折。镜前辈明明修为高绝还这般宅心仁厚为人着想,当是吾辈楷模。” “你想多……” “虽然镜前辈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她此举也是为了点拨我,否则不会当众问询任岑,镜前辈的指点方式一向如此委婉。” “都说是你想多……” “我以前费尽心力调查柯昌淼,也没能找到太多有用的线索,可是镜前辈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任岑那里拿到了所有我想要的消息,究其原因还是修为差距。” “你有完没……” “所以镜前辈一定是借机提醒我要把重心放修炼上,修为足够的话无论做什么都会更容易,不同的境界看待事情的角度完全不同……” 几次试图打断话语均告失败,尹雪泽瞪眼看着思维发散到神奇轨道的霍修茂,嘴角抽动两下,转身就想飞离现场。 他刚要动身,身后的话音戛然而止,静得出奇。 尹雪泽疑惑地转头看去,霍修茂正盯着自己的手掌,灵力如洪流从他体内往外激荡。 “你……” 霍修茂抬起头,神色似惊犹喜:“我要突破了。” ……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余闲那边三人从长欢府出发,中途登上一艘满载太初观门人的巨型飞舟,飞舟要去的便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半路上,第二艘相同制式的飞舟从另一方向驶来,两艘飞舟齐头并进。再然后,是第三艘第四艘乃至更多的飞舟陆续到来。众多飞舟结成一只浩浩荡荡的空中部队,其上搭载的都是要奔赴前线的修士。 路途中时而遇到来自其它门派的飞行载具队列,无锋剑派的游空舰,逆涯宫的海宝船,御妖宗的妖仆大军,南明派的疾火矢,等等等等。苍茫天幕下,各方势力的队伍争流竞发,赴向八方。 还剩最后一段路程时,来自宗门的任务安排正式下达,飞舟上每位修士都收到了属于自己的任务令牌。令牌中录有所担事责的详尽说明,以及同行伙伴的名单和资料注解。 “巫少主,你拿到什么任务了?” 舒苹徽蹦蹦跳跳地过来,看上去心情颇佳。 巫曜宸把自己的任务令牌扔过去,舒苹徽一把接过神识一扫,面露讶异:“碧梧盟居然敢跟本门作对?” 巫曜宸:“他们在本地横行数百年,又不与本门接壤,无知者无畏。” 舒苹徽撇撇嘴:“我还以为这种散修组织对成员的管辖会比较宽松呢,怎么连别人投奔本门也要管,阻止也就罢了,直接抹杀就太过了。” “若不如此,其他人纷纷效仿,怕是兽潮未至就离解散不远了。” 巫曜宸笑了笑,又道:“不过本门已经收了那些人的投名状,他们此举无疑是落本门脸面。” “也对,是该给点教训。我听说碧梧盟总部的禁地里栽有一株引凤梧桐,你们到时候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想什么呢,这等传说之物便是放到三大门派也要引起争夺,岂是区区一个碧梧盟能够拥有。别光说我,你的任务是什么?” 两人正说着,余闲忽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玉质信笺。 “我收到了尹师弟的来讯,要不要一起看?” 舒苹徽惊奇道:“这么远,他怎么传递消息的?” 余闲:“王馆主利用宗门传讯渠道帮忙顺道捎了过来,不晓得他跟霍师弟干啥又回长欢府了。” 说完,余闲也不等另两人回应,手指一抹去掉信笺上的神识封印,里面的信息化作文字一连串飘出来浮在半空。 “原来他们回长欢府是因为霍师兄要突破到元婴了,唔,在本门地界上突破确实更安全。话说我也不明白,无锋剑派的那个人为什么要把柯昌淼放了。” 舒苹徽神色疑惑,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余闲。 余闲的视线还停留在描述剑光的那段文字上。她吊起眉梢,神情玩味: “如果是我猜的那个人的话,多半是他师尊召唤他。” 舒苹徽正要问是谁,却见余闲换了副表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师尊要是有事找他,他拉屎拉一半都要提裤子飞过去。” “……” 舒苹徽话卡在喉咙里,突然不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师姐,”巫曜宸开口道,“修道之人不拉屎。” 余闲:“是不用拉,但想拉还是能拉的,控制灵力运转就可以,我试过,想学吗?” “这我……” “停。” 舒苹徽高举手臂,隔在两人中间,“我们不讨论这个,换个话题。” 余闲“哦”了一声,道:“镜师妹之前是不是在言心轩做事?” 舒苹徽点头:“我记得她在那里任职挺久的,怎么了吗?” “有点事得告诉她……” 余闲摸着下巴,语气有些犹豫。 “算了,等她回来再说。对了那什么,你俩都收到任务了是,抓紧时间去见你们的同伴,趁早多熟悉磨合一下,然后尽快动身,省得被赶出去。” 巫曜宸不解地问:“为何会被赶出去?” “因为这些个飞舟有别的用处,不止你们,所有人都得走,不能留人。” 余闲翘起大拇指往身后一摆,意在指队列中的其它飞舟,“没发现这些飞舟跟你们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么?” “发现倒是发现了,可我以为这是宗门最新式的载具,有不同是正常的。”舒苹徽回答道。 余闲笑得神秘兮兮:“非也,此乃器阁研究出来的新玩意儿。之前一直处在测试阶段,这是第一次正式投入使用。” 听到这话,巫曜宸和舒苹徽重新打量起他们乘坐的这艘飞舟,然而神识受飞舟上阵法所阻,他们没有瞧出端倪。 “别看了,这不是它的真正形态,别说你们,我要不是之前测试时去看过一回,我也看不出来。” 余闲有些感慨,又随口嘀咕:“器阁的效率真是不错,阵阁也这样就好了,啧,研究个传送阵这么多年都没整明白……” …… 无锋剑派。 素衣女子依旧坐于巨剑剑柄之上,仿佛自开天辟地以来她就坐在那里。 她身后,两位太上长老眉头紧锁,面有忧色。 “虽说伍长老此番接连失利,令本门蒙羞,按理说该重惩不假,可是打入剑狱三十六层是否过于严苛了?”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施以惩戒事小,抵御兽潮事大,天下苍生正困于水火,还请掌门三思。” 两人言辞恳切,不住劝说。 终于,那素衣女子,也就是无锋剑派掌门,说话了: “让他戴罪立功,做一次剑囚。” “这!” 两位太上长老大感错愕,眉毛皱得更紧,显然这个结果他们仍然不太赞同,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二人对视一眼后,叹着气接受了。 “不知掌门欲让他做何人的剑囚?” “莫仁。昆煌宗的事,转交给他负责。” 听到这个名字,两人神色一松,像是稍感安心。 待二人走后,一道剑光倏然而至,显现出一名男子的身形。 男子单膝跪地,恭声道:“师尊何事传召弟子?” 掌门:“去大漠。” 男子面上浮现一抹笑意,“看来一切果如师尊所料,弟子一定好生使用伍长老这把剑,绝不让师尊失望。” 他虽是跪着,头颅却高高昂起,双目凝视着掌门的背影,眼中情感炽烈如火。 掌门像是对他的目光浑然未觉,静默片刻后,道:“你的剑没有杀人,你失手了?” 男子这回把头低下了。 “师尊容禀,那邪修临死之际挟凡人为质,本是做无用功,奈何当时弟子发现有太初观的人在场,且其中一人疑是亲传。为免节外生枝,弟子只好顾及凡人性命,让邪修拖延了些许时间。后收到师尊传讯,弟子当即收剑赶回,故而……留了邪修半条命在。” 掌门久久未言。 男子脸上神情渐渐变得忐忑。 最后,他只听到前方传来淡淡的一句:“知道了,去。” 他并未因此而放松,反倒是更失落了。站起身后,他看着掌门挺直的脊背和飘扬的长发,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这时,掌门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日前太初观传信,幻魅兽皇麾下迷幽蝶妖群疑似进入大漠,你要当心。” 说最后几个字时,她微微侧头,视线似有余光飘来。 仅仅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便叫男子一扫阴霾,欣喜若狂。 “多谢师尊挂怀,弟子定会小心行事。” 说罢,他深深地躬身一礼,欢喜地驭起剑光离去。 过得良久,岩石巨剑上空,仿佛与苍穹相接的地方,响起沉沉的、缥缈不可捉摸的笑声。 “乖徒儿。” …… 第301章 这天秦心瑶打算带镜映容在秦城内四处转转。她像是写出锦绣文章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向长辈展示自己的作品。 只是她一时忽略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拉着镜映容还没出大门,身后就迅速集结了一队亲信。 “不用跟来。” 她挥手遣散了侍从,在众人茫然好奇的目光里挽起镜映容手臂往外走去。 然而离开秦家大宅来到街上才走了不到百步之远,两人就已经听了不下二十遍“见过家主大人”。 当又一家商铺老板丢下手里的活计跑出来拜见迎接时,秦心瑶无可奈何地和镜映容返回大宅。 “这样没法逛了,我得变个样子才行。” 秦心瑶说着就要催动灵力。她如今已具化神修为,幻化相貌骗过低阶修士不是难事。 镜映容眸光一亮,两只手中蓦然多出几样物品。 “我可以给你化妆易容。” 她手里的东西秦心瑶虽未用过,但都认得是何物。 “姐姐你何时学会了这门技艺?”秦心瑶饶有趣味地打量那些东西。 镜映容果断回答:“没有学过。” 秦心瑶顿时愣住。 镜映容看了看手里那些,补充道:“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到长欢府前一路上贺宗桃时不时塞点自己的得意之作给她。 秦心瑶一脸犹疑:“可是你没学过……” “别人给我化过,我也看过很多次。” 镜映容双眸更亮了,透出一种跃跃欲试的神采,平淡的话语似有莫名的自信。 秦心瑶这下明白她的意图了,惊奇又好笑地瞅她两眼,然后眼一闭心一横,豪气万千道:“来!” 镜映容学起贺宗桃的架势,两手左右开弓在秦心瑶脸上舞出残影,就连云罗的两端都卷起妆品加入“战斗”。 不知过了多久,秦心瑶感觉到自己脸上那些奇异的触感消失,随后听见镜映容的声音:“好了。” 她睁开双眼,神识扫过脸庞。 镜映容:“怎么样?” 她既是问秦心瑶,也在问识海中的三灵。 秦心瑶眨了眨眼,表情有点僵。 “挺好的。”极煞剑回答道。 镜映容眼里升起一小团雀跃。 极煞剑又接着道:“勉强像个人。” 雀跃扑灭了。 极焰珠嗔道:“你干嘛冷嘲热讽的,这种玩笑镜子才不会喜欢。” 镜映容:“嗯……” 极焰珠继续道:“直接说难看不就好了嘛。” 镜映容:“……” 极界笔:“说了多少次你俩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 镜映容盯住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秦心瑶。 “很不好看吗?” “唔……” 秦心瑶露出思索神色,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不好看其实无关紧要,作为初次实践,体验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越是不好看,越说明姐姐你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啊!” 镜映容想了想,眉眼弯起,用力点头以表赞同。 秦心瑶眸子一转,视线掠过被镜映容放在一旁小桌上的妆品,狡黠笑道:“礼尚往来,轮到我给你化了!” 她抓起妆品就朝镜映容扑去。 …… 月挂中天时,容貌大改的两人隐藏修为后大摇大摆地出了秦家大宅。 虽说一路上时不时有奇怪的目光投来,不过她们再没受到其它打扰。 秦城内的建设是以秦家大宅为中心往外辐射,越是靠近秦宅,越是繁华兴盛,修士实力水平越高。 围绕大宅附近,两人先后去到了用以传授功法的传道学院、教习术法武技的战灵斗场、提供闭关场所的上善堂、培养丹器符阵人才的各大宫房、掌管刑罚的正明堂、负责城中防卫工作的万安院等等,诸如此类,均是肩负着重要职能的部门。 过去秦家也有负责这些事务的堂口,那时它们都是设立在大宅的高墙内里,划出几个院落来作为司职场地。 而如今,它们已变成一处处独立的园地,每一处的占地面积都比肩大宅甚至犹有过之。而大宅则成为秦家核心人物日常起居修炼和商讨决议的地方。 这些部门内部好些地方是不允许人随意走动的,在外游览倒是无妨。经过上善堂正门时,秦心瑶指着里面那些颇具特色的楼阁建筑给镜映容介绍,不远处的守卫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大约是来此参观的外来修士太多了,已是屡见不鲜。 再往外圈,则是琳琅的商铺和用处五花八门的建筑,还有大大小小的住宅。在其中一家铺子里,镜映容看到了来自太初观逆涯宫无锋剑派及其它门派的特产。 更外围,到处布满森严的守备力量,错落分布着模拟出不同环境的训练场,还有飞舟停放区域、妖兽饲养园林等大型公众地带。 最后她们来到了城南的一角。 城南矗立着一座高耸的建筑。它原身是座被遗弃的塔楼,后来被重整翻修,不仅焕然一新,且比原来更加宏伟。外壁石材上的天然纹理组成仿如祥云的图案,宽阔长阶盘旋而上,如同苍龙绕柱,最高处的塔尖便似龙口衔珠,闪耀万丈光辉。 许多少男少女在攀登长阶,这些初入道途尚不能御器飞行的年轻修士们玩着比拼脚力的游戏,看谁最快登临塔顶。她们经过徐徐拾阶而上的镜映容秦心瑶时总会好奇地打量几眼,脚下速度却不见慢,飞也似地消失在前方拐角。 从下仰望,刺入苍穹的塔尖堪称锋锐,到了上面,才会发现塔尖是一处数丈见方的平台。 平台中央有一座人形雕塑,莹白的材质通透清润,沐浴雨露风霜,焕发无穷光彩。 雕像身姿绰约,衣裙漫飞,仿佛下一刻就会乘风而去。她五官模糊,面庞微垂,似乎正俯瞰整座秦城。 镜映容盯着雕像看了会儿,问:“这是我吗?” 秦心瑶笑着应声。她伸手轻抚雕像空白的基座,仰头望着雕像的脸庞,说道:“我怕给你招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没有刻出你真实的模样。” 她顿了顿,吸了口气,坚定道:“等到时机成熟,我一定会把它完成。” “时机成熟……” 镜映容把视线从雕像收回,注视着秦心瑶。 “你想要,开宗立派。”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今日的秦城,正像一个门派的雏形。 它弱小,简陋,粗劣,有众多缺陷与不足,可它切切实实反映出了掌权者的勃勃野心。 秦心瑶直截了当地回答:“是!” 她立在雕像之下,遥望万里长空。 “秦家太小了,鹤连州,也太小了。” 秦心瑶举起手臂,向天空张开手掌。 “我想要开宗立派,想要创万世之基业,想要享千秋之鼎盛,想要山川记我姓名,想要日月颂我功绩。” 手掌遽然握紧,像把乾坤攥于掌中。 她的声音并不大,附近看风景的人都未注意,却又好似惊雷,冥冥之中响彻秦城。 秦心瑶回首看向镜映容,眼眸灼灼生辉: “姐姐,我这算是痴心妄想吗?” 镜映容认真地思索一番。 “我曾听人说,有痴心,才能实现妄想。所以,是不是都没关系,你可以一直走下去。” 她稍稍一顿,眼里亮起星星来,轻轻地笑着说:“我很期待。” 秦心瑶欢欣地轻呼。 两人在塔顶逗留了一阵,临走时,镜映容忽然想到什么,问秦心瑶道:“我可不可以在这里题字?” 她指着雕像下的空白基座。 秦心瑶:“当然可以,你想写什么?诗词还是歌赋?警世恒言?难道是妙法口诀?” 她没有作答,径直将灵力凝于指尖,在基座上刷刷留下一行大字: 镜映容到此一游。 第302章 帝熔族。 “族长,这是计划的实施进度,请您过目。” 东乌殿中,一名族老向巫韶汇报。 巫韶接过那一卷厚厚玉简,神识一扫,将玉简拍在桌案上,皱眉道:“太慢了!剩下的部分必须抓紧,再快,尽快!” 族老无奈道:“可现在已经用上了全部人手,再如何也没办法更快了。” 巫韶眉头皱得更紧,沉吟片刻,道:“最大程度省略流程,巫凪和巫珊烛手下的人交给巫芝暑统一指挥,她二人抽调去火母峰协助巫柚宁。” 巫韶疾而不乱地下达一系列命令,族老一一记下,末了忍不住问道:“敢问族长,这般急切,可是因为日前太初观的传信?” 巫韶正凝神沉思,闻言只微一点头,并未答话。 族老原地踟蹰。 巫韶收回思绪,一抬眼看见对方一脸纠结,遂问:“还有什么?” “我……我是想问,到那时我们真要舍弃故土么?” 巫韶面色淡淡:“人比地重要,这一点,我说过很多次。” 对方喏喏,眉间郁色仍未化解。 见状,巫韶缓和了语气,道:“我辈修士,大道为师天地为亲,无处不为家,是以不必拘于一方尘土。” 此言出,对方顿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正当这时,忽有一道人影掠进大殿,人未落地声已至: “族长,黑云生变!” 巫韶瞳孔一缩,身影转瞬消失。 东乌殿前的平台上,帝熔族大半的族老聚在一起,其余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众人仰首遥望笼罩天穹的黑烟之海,俱是惊疑不安。 巫韶出现在人们最前方。她看向那环护整个帝熔族的黑云耀日,沉下了脸色。 黑烟云海中,不知何时贯出了几十根粗大的柱状物。这些柱子分布在黑海的东面,每一根都粗逾十丈,横斜凌空,犹如一支支魔神之枪捅破黑海。 “莫非是楚苍?!” 有族老出声询问。 巫韶直接给予否定。她没有感知到兽皇威压,亦没有捕捉到高阶妖兽的气息。 一问一答之间,那些柱子飞快地往外扩张开来,从凝实的柱体变成中空的圆形通道,直径扩大到足有三十丈。 一只只熔浆凝成的三足妖禽尖啸着扑向通道,喷吐的火焰倾泻在通道外壁,竟没有造成明显损伤。它们接着以身躯冲撞上去,岩浆迸射火星四溅,外壁被削薄少许,却转瞬恢复原状。 “沙沙”的异响从数十条通道深处传来,微小的鸣颤汇成震天的声响,叫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巫韶脸色一变,右手猛地握紧,就见那些通道“轰”地燃烧起来,不断坍塌皱缩,曲变成一颗颗赤红透金的大火球,远远望去,仿佛浓黑天幕上烧起几十轮太阳,直如一幅恢宏壮丽的末日之景。 然不等族老们松上一口气,更多的柱状物贯穿黑海捅了进来,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扩张成通道。与此同时,那些大火球接二连三砸落在地,黑烟所成的屏障上露出了几十个大窟窿。 窟窿迅速合拢,但这短暂间隙,却有一股股浓烟从窟窿里滚滚涌出,张牙舞爪肆虐弥散,竟有吞并四野之势。 众人定睛看去,那哪里是烟雾,分明是无以计数的飞蚁! 甚至于,那一根根宛如法宝的柱子,都是千千万万沙蚁集结铸就。只不过这些沙蚁嵌合得太过紧密,柱身表面又镀了一层奇异的若隐若现的“膜”,令它们变得浑然一体,才让众人一开始没有发觉。 此刻再看,那层古怪的膜似乎是一种粉色雾气,它紧贴着柱状物表面缭绕凝结。无论是黑烟自带的毒性,亦或高温和烈焰,被这层粉雾一挡,顿时凶威大减,余下的效力虽仍能抹杀大量沙蚁,却赶不上活蚁补充的速度。 那些活蚁便是从屏障之外涌来,在粉雾的保护下不断填补通道外壁的损耗。 巫韶双眼微眯,神色凛然,冷声道:“迷幽蝶。” 众人闻言皆惊。 后出现的新通道中,伴随愈来愈响的沙沙之声,更多沙蚁如决堤之水倾泻而出。那些蚁柱的作用已非常明朗,它们穿透黑云耀日,化为通道连通内外,外面那充塞天地的沙蚁将会疯狂涌入,直到荡平帝熔族! 巫韶当机立断,发号施令:“巫枫巫菱夕,阻挡消灭蚁潮;巫檬义巫珞侃,全力修复黑云耀日;巫婴巫琦,随我左右。其余人等速去整合族人兼开启各山禁制!” 话音堪落,她一步踏出,以瞬移来到了黑海之外,那片早已被沙蚁占据的世界。 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她愣了。 一个犹如海底巨怪的东西吸附在黑云耀日侧壁上,它的底部正高速射出一根根“触腕”,触腕贯破黑海,便是众人所见之蚁柱。 巨怪同样是沙蚁黏合而成。其扁圆的头部有一个硕大开口,这个开口让头部更像一只漏斗,内部的粉色雾气浓郁到形成漩涡,如同深海海眼一般疯狂旋转,将源源不绝的沙蚁席卷吸噬。 帝熔族坐拥无数火山,面积何等广袤;而笼罩庇佑帝熔族的黑云耀日,自是辽阔如天穹盖地。 而这只巨怪,在黑烟海洋面前,丝毫不显得渺小,可见其体积之庞大。 帝熔族此前从未察觉巨怪的存在,黑海广阔,坚厚凝止,屏蔽外界大部分异动,再者外面本就是沙蚁成灾充塞天地,因此无人知晓何时孕育出了这等怪物。 被巫韶点名的两位族老紧随而至,见此情景,亦是愕然。 与族老相比,巫韶虽然也有诧异惊讶,但她眼中浮现的更多是疑惑不解。 “怎么会这么快……” 她口中喃喃道,行动却不耽搁,一拳轰出,火焰咆哮如狂,尚未临近,凶猛的焚风已将巨怪身躯摧毁大半。 眼看这恐怖怪异的沙蚁造物即将殁于火海,忽有团团乌光从天而坠,好似仙人打翻砚池,浓墨对准烈焰当头倾覆。 烈焰霎时固化暗淡,巨大黑影降临场中,掀起飓风横扫黄沙,正是曾与巫韶交过手的乌岩。 “又见面了!上次你利用俺,俺这次定要——嘎!” 乌岩话未说完,就被一只赤焰巨手捏住了脖子。饶是它皮厚筋固,被巨手一捏一扭之下,也不禁骨骼异响,吃疼怪叫,脖颈上一圈黑羽隐有焦枯迹象。 不过乌岩能得楚苍重用,主要归功于它那堪比兽皇境的强悍肉身和超绝防御力,堪称一面优秀的肉盾,因此虽然一照面就落于下风,短时间内巫韶想轰杀它也实非易事。 乌岩现身缠住巫韶,不等巫韶下令,那两名族老便默契地一同出手对付巨怪。 那巨怪先前被巫韶毁去大半身躯,转眼已恢复了七七八八。两名族老皆为洞真境,虽不及巫韶大乘修为,联手一击之下亦有摧山撼地之威,可即便她们能够灭杀巨怪,也要花上数息时间。 这点时间放在平时不算什么,但放在眼下关头,已足够巨怪进一步破坏黑云耀日。 一道裂缝,出现在黑烟屏障上,刹那间,无穷无尽的沙蚁就像见了血的群鲨,不消粉雾诱引,便如饥似渴悍不畏死地涌向裂缝。 当巨怪被彻底消灭、作为核心的变异沙蚁也被抹杀之时,裂缝已经大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遮天蔽日的沙蚁让人生出仿佛整个大漠的沙蚁都集中到了此处的错觉。 两位族老竭力阻截沙蚁,烈火蔓延成海,火幕几乎上接天宇,然而依旧力有未逮,愈来愈多的沙蚁涌入了帝熔族驻地。 高阶修士在沙蚁之灾里可以保全自身,可是中低阶修士面对如此之多的沙蚁基本只有死路一条,即使是个体战力胜过同阶修士的帝熔族也不例外。可以想见,一旦黑云耀日彻底崩塌,等待帝熔族大部分族人的将是灭顶之灾,帝熔族会像那些大漠周遭的人修势力一般,成为埋于黄沙的废墟。 但,以上说的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会发生的事。 早在无锋剑派剿杀楚苍的行动之前,巫韶和其部下就根据行动成功与否来制定了不同的后续应对计划。而行动失败的对应计划,其目标便是从将会到来的沙蚁之灾中保全全族。 沙蚁不断进化,数量也日益增长,终有一日会对帝熔族构成威胁。相较之下,楚苍倒不太值得担心,因他不会轻易离开昆煌宗驻地,且他最多压制巫韶,做不到斩杀。 因此,帝熔族早就着手准备,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巫韶生生撕下乌岩一只羽翼,金焰暴涌将翅膀烧成飞灰,趁乌岩嗷嗷痛叫之际,对两位族老喝道:“启用计划!” “可是……” “快去!” 巫韶厉声怒吼,同时抓住想要扑向两位族老的乌岩。 两人再不多言,领命而去。她们如何不知如今计划尚未完成,强行执行会造成巨大折损,可现在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巫韶垂眼看向被九条火龙缠成粽子正拼命扑腾的乌岩,森森道: “替我带份厚礼给楚苍。” …… 第303章 菡毓城。 幻魅懒懒地倚在美貌男修胸膛上,另一清俊男子给她捏着腿,还有两位男子将奇珍异果细细地喂给她吃。 前方楼台上,数道清影踏着乐音持剑起舞,衣袂翩跹,桃花飘落,好不唯美。 美人环伺,歌舞升平,幻魅却是神情恹恹,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蓦地,半空中一抹粉色流光划过,像一个泡泡破灭,她发出“啊呀”的惊呼,弹坐起身,衣袖打翻了果盘。 玉角蛇瞬间现身场中,关切道:“王上?” 幻魅挥挥手让众男退下,颇为难过地说道:“小蝶死了。” 玉角蛇目露讶色,随即吞吐蛇信,转动眼珠,思索安慰之语。 “以芳丘现存的迷幽蝶种群规模,大约过一百五十年,便能诞生新的首领,还请王上宽心。” “唉,我知道的。” 幻魅仍是怅然,同时涌上些庆幸,“还好我没让它把芳丘的留守力量一起带去。不愧是帝熔族,小蝶竟没能逃过……” 她嘟囔几句,不甘地撅了撅嘴,气恼道:“这笔账得记楚苍头上,算他欠我的人情,哼!” …… 就像一开始跟秦心瑶说的那样,镜映容没有打算在秦家留太久。 今日她去向秦心瑶辞行,刚走进院子,迎面跟摔门而出的秦鸿志撞了个正着。 秦鸿志吓了一跳,看清是她后顿时满脸尴尬,又因正在气头上,故只好匆匆地向她道了歉行了礼,随即一阵风似地冲出院门。 秦心瑶紧跟着跑了出来,一看立在院子里的镜映容登时停下步子。 “姐姐你找我?” 镜映容点点头:“我要离开了,来跟你道别。你们是在吵架吗?” 因早有心理准备,加上知道了镜映容随时可以回来,所以秦心瑶仅是有些不舍,而不似当年第一次离别时那般伤感。 她把重点放在了回答镜映容的问题上:“算不上吵架,是他不高兴了,我正跟他解释呢,他偏不听,这不就——” 秦心瑶做了个无奈耸肩的动作。 镜映容:“他为什么不高兴?” 一说起这个,秦心瑶一脸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还不是常雨州的那个周家,之前被我教训了,怕后续被针对打压,就差人送了礼来,今早到的。送些灵石典籍丹药之类的也就罢了,他们居然还送了个人。” 镜映容好奇地问:“什么人?” “一个男人。” 说到此处,秦心瑶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明面上说此人擅长疗伤辅助之术,可以为秦家效力;等到了内堂,却跟我说是专门献给我的,还说什么我身为家主多收几个道侣也应当。” 镜映容拖长调子“哦——”了一声,道:“你拒绝了。” “我肯定拒绝啊,我又不是那等花心滥情之人,况且他们送来的人,我怎敢留在枕畔。不过,姐姐你应该知道天婵阙这个门派?” “知道,十分古老的门派,如今已式微。” “嗯,我也是曾经无意间在古籍中看到过才知这个门派的存在。那个被送来的男人,恰好就来自天婵阙,据他自己说,他曾是天婵阙的外门弟子。” 听到这个信息,镜映容不禁略感惊讶。 秦心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笑着道:“你也觉得稀罕对,我也是,我就想留下他,问问他关于天婵阙的事,再者他那一手回春法门虽说粗浅,但的确有独到之处,就算不能重用,给他在城里安排个职位日后或许也能派上用场。” 镜映容稍作思考,道:“因为你想留下他,所以你的道侣生气了。” “是啊,”秦心瑶垮下脸,“周家使者向我述明缘由的时候,他在后堂全都听着,知道我没把人遣回去,刚刚就跟我算账来了……姐姐你笑什么?” 镜映容眨巴眼:“我在笑吗?” 秦心瑶盯着她面庞:“挺明显的。” 镜映容想了想,诚恳道:“我大概有点幸灾乐祸。” 秦心瑶:“……” 镜映容:“我也想知道关于天婵阙的事。” 秦心瑶略一思索,道:“那人现在还呆在迎仙殿侧厅,姐姐你可以直接去问他,我得先去找鸿志早点跟他解释清楚。” 镜映容答应,当下便与秦心瑶分开。 来到侧厅,一男子正坐立不安。他生得肤白骨净,一副皮相确实比他那练气后期的修为更有看头。 见到镜映容进来,男子愣了愣。他虽不认得镜映容,却知道住在这秦家大宅中的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故此很是乖觉,恭恭敬敬地行礼口呼“前辈”。 镜映容:“你是天婵阙门人?” 男子:“以前是,晚辈孙惠,过去曾在天婵阙外门当过弟子。” 镜映容:“现在不是吗?” 孙惠答道:“晚辈已脱离天婵阙,按照门规,往后便不能说自己是天婵阙门下。” 镜映容接着问了孙惠几个问题,孙惠倒也坦诚,直言自己当年是嫌天婵阙衰落凋敝,于是离开宗门另寻机缘。 然而他在外汲汲营营数载,修为没有进步多少,雄心壮志被磨砺得一滴不剩,遂歇了那份心思,打算利用自己这些年攒下的灵石找个营生,过上安稳日子。 那时他正身处常雨州境内,恰逢兽潮爆发,他忧心自己修为低弱做了妖兽的口粮,于是去常雨州有名的修真世家周家寻求庇护,靠他早年在天婵阙习得的道法,在周家谋了个医师门客的活计。 之前周家跟秦家作对,被秦家剐了一层皮下来,周家这下知道怕了,就想出这送礼送人以期讨好秦心瑶的法子。但一来周家族中男子找不出几个年轻俊朗的,二来担心送过去个周家人反而触怒秦心瑶,周家高层人物商量来商量去,决定从门客里挑个长得好又机灵乖巧的,最好还有一技之长,免得被秦心瑶嫌是绣花枕头。 孙惠就是这么被挑中了,面对周家的问询,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按他的说法,即便当不成道侣,能给化神大能当个侍宠,那也比在周家当个无足轻重的门客强上百倍。 孙惠讲完前因后果,也许是在心里憋了太久,加上镜映容听得认真,是难得的倾诉对象,便意犹未尽地感慨道: “当初年少无知,见传说中的仙家掌门亲自来我们那穷乡僻壤招人,只道是天降仙缘,糊里糊涂就跟着走了。在外门蹉跎了十来年,方知天婵阙早就风光不再,在当今世上根本排不上号,连掌门都只有金丹修为,不说跟一些小门派比了,就是这秦家,都能碾压它。” 他这话一说,不仅镜映容感到意外,连她识海里的三灵都惊诧了。 极焰珠:“金丹掌门,混得太惨了!” 极煞剑:“够寒碜的。” 极界笔:“就算是式微,可这也太……” 镜映容却说:“不对。” 孙惠一愣:“晚辈句句属实,前辈若有疑虑,还请明言。” 镜映容:“你学的道法有别于寻常疗伤法术,说明天婵阙道统未断。如果门中修为最高只有金丹,则不足以守住道统。” 孙惠愣在当场,看样子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这……确实……可事实的确如此,我……” 他皱起眉毛,急得冒汗,生怕镜映容怀疑他撒谎。 幸好这时镜映容一句“我知道你没有说谎”让他如蒙大赦,随即又听镜映容问道:“没有人去天婵阙抢夺掠劫吗?” 这句疑问似乎令孙惠想起了什么,道:“说起来,好像遇到过几回麻烦,但是那些麻烦最后都莫名其妙地被化解了。晚辈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所知实在不多。” “嗯。天婵阙现在的山门在哪里?” 镜映容话题转得突然,孙惠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他正要回答,蓦地意识到某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镜映容,试探地问: “前辈可是对天婵阙感兴趣?” 镜映容坦然道:“想了解它的近况,还有一些往事。” 孙惠面现踌躇之色,似有口难言。 镜映容:“不方便说?” 孙惠立刻答了声“不是”,然后支支吾吾地开口:“前辈若想了解,晚辈愿把所知信息悉数奉上,只要……只要前辈答应派人护送晚辈去往咸川。” 刚一说完,他急忙改口:“不不,不需要到咸川,到甘丘谷就行,或者,或者去桦诚州也行。” 他一连换了几个地址,地址距离鹤连州从远到近,最后他干脆一咬牙,道:“把晚辈送出鹤连州和常雨州就好,其它的不敢劳烦前辈费心。” 镜映容不解地问:“你不想留在秦家吗?” “不是我不想,只是,命重要啊。” 孙惠愁眉苦脸地叹气,“之前周家只告诉我秦家家主是化神大能,且年纪尚轻,身边也只有一位道侣,后宅关系简单,我只要识趣听话即可,可是——” 言及此处孙惠不由愤愤然。 “可是他们没告诉我,她那位道侣是元婴啊!他要是不高兴了,一巴掌拍死我,不比拍死只蚂蚁简单?” 他话音刚落,秦心瑶从门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同时一记眼刀杀去。 “要拍死你早拍了,还省了我哄人的功夫。” 太开心了,于是额外掉落一章 今天单位把去年的年终奖金补上了……没错,是去年的(?_?) 太兴奋了所以额外掉落一章?(????w????)? 话说也不知道今年的还能不能按时发…… 社畜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第304章 外人面前,秦心瑶久居高位养成的上位者气场尽数展现,孙惠当即手脚微颤,敛声喏喏。 秦心瑶没继续理他,看向镜映容道:“怎么样,有问到你想要的么?” 镜映容:“正在问。你那边解释好了?” 她边说边将孙惠方才所说内容全部以神识传给秦心瑶。 秦心瑶笑道:“是啊,差点嘴皮磨破。” 孙惠还算伶俐,一看镜映容和秦心瑶的相处方式,就知镜映容在秦家地位比自己想象的更高,想起自己刚刚竟敢提要求,不禁脸色发苦。 秦心瑶“看”完镜映容传来的信息,目光转向孙惠,道:“既然你不愿留在秦家,我自不留你。把你知道的都一一说来,我过后会派人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可你要是有半点瞒骗作伪——” 她话语未尽,只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孙惠立即拜倒:“小人绝不敢有所隐瞒。” 秦心瑶未作表示,只拉着镜映容坐下,自己悠哉地泡起茶来。 镜映容重复一遍那个问题:“天婵阙现在的山门在哪里?” “回禀前辈,天婵阙山门设立在东青郡往南,一处名为浪湾谷的山谷之中,三面环山,面朝浪湾湖,这湖也是出入天婵阙的唯一通道。” 接下来,镜映容围绕天婵阙的近况发问,孙惠果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在天婵阙当弟子时获知的消息资料全部抖落。 据孙惠所言,天婵阙的核心人物除了一个金丹后期的掌门,就只有几个在筑基后期和筑基大圆满苦苦挣扎的长老。门下弟子从亲传到内门再到外门,加起来总共也不到三百人。 天婵阙的掌门及几位长老经常亲自去外面招徒,然而世人无不向往太初观无锋剑派逆涯宫等大宗门,要求低一些的,也想去二流三流门派。但凡有些见识的,一听这门派堂堂掌门才金丹修为,都会摇头走开,只有实在没得选择,才会考虑加入。 迫不得已,掌门和长老们只能去那消息闭塞的山野之地招揽少年幼童。但收来的门人总是要长大、要与外界接触的,待他们明白了天婵阙的困窘境地后,便多如孙惠一般,认为呆在这样一个没有大能坐镇又资源匮乏的地方于自己前途无益,索性脱离宗门外出闯荡,而留在天婵阙的人则少之又少。 因人丁寥落,故门人的晋升门槛极低。外门弟子一旦突破到练气后期,便无条件晋为内门弟子,等到了练气大圆满,就能成为亲传,倍受重视栽培。 孙惠当初刚突破到练气中期没多久就萌生去意,正是因为担心自己到练气后期成为内门弟子后再想离开便没那么容易。只是他也料想不到,自己在外面奔走多年,到头来也只有练气后期的修为。 听闻这古老的门派没落至此,秦心瑶神情复杂,眼眸变得幽邃,感慨有之,嗟叹有之,但种种情绪过后,却令她的眼神更加坚定,一往无前。 镜映容要平静得多。待孙惠叙述完天婵阙的情况后,她问道:“天婵阙与寅山兽皇的仇怨,你知道多少?” 孙惠略作思忖,道:“世间相传二者结仇的源头是天婵阙门下一天才弟子与兽皇一名下属相恋,天婵阙斩杀了那只妖兽,导致惹怒寅山兽皇,爆发一场大战,天婵阙从此走向衰败。” 他稍作停顿,看了眼镜映容神色,续道:“想必前辈已听说过这些轶事,晚辈知道的其实也大差不离。即便是天婵阙内部,至今仍禁止门人议论此事,晚辈又是区区外门弟子,更多详情也无从得知,只不过……” 他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秦心瑶出声道:“无妨,听过什么就说什么,是真是假与你无关,你只管说便是。” 她话里稍微带上了安抚意味,孙惠受宠若惊,道: “是,遵家主令,小人曾听过一些传闻,据说当年那位天才弟子,不仅仅是普通的天才,而是那一代的弟子首席,被天婵阙上下寄予厚望,若无意外,她当是天婵阙下一任掌门。正因如此,她与妖兽相恋之事暴露后,天婵阙舍不得废她修为逐出师门,只得将她幽禁起来。那只妖兽久不见恋人,知对方受到禁锢,是以三番五次闹上山门,要求天婵阙放人。” 听到这里,秦心瑶明显被勾起兴致,挨着镜映容挤在榻上,两人捧着茶凑作一堆听得津津有味。 “那个时代的天婵阙可谓底蕴雄厚,光是大乘修士就有三位,甚至可能不止于此。所以那只妖兽来过几次之后,门中高层人物觉得有辱门派威严,毅然决定斩杀对方,如此一来也好断了那弟子的念想。他们明知这样会得罪寅山兽皇,但毕竟人族势大,他们以为兽皇只能吃下这个闷亏,谁让她不管好自己的手下呢!” 喀嚓喀嚓。 镜映容取出一碟瓜果点心,跟秦心瑶分着吃。两人嗑着坚果目光炯炯地盯着孙惠。 孙惠说得兴起,浑然忘我: “据传那妖兽乃寅山兽皇麾下大将,非寻常大妖可比。于是乎天婵阙提前布下天罗地网、绝杀阵法,再以那名弟子为饵,引诱妖兽进入陷阱,三位大乘修士全部出动,道法逞威绝学尽出,终于将妖兽一举格杀!” 秦心瑶拿起一颗灵果:“然后怎样?” 孙惠:“然后他们召集起门下所有铸器师,将那只妖兽剥皮拆骨剃筋熬肉,打算炼制成法宝。” 镜映容盯上了秦心瑶手里剥干净的果肉:“炼成了吗?” “没有,因为兽皇来了。谁都没想到寅山凶悍如斯,完全不顾人族诸多强者震慑,孤身越界杀上那么大一个门派,并且一夕之间屠尽门中高手,铲平所有山头,让天婵阙万载基业付之一炬。太初观的云梦道君救援不及,没能拦下寅山,可能是出于愧疚,道君主动帮助天婵阙存活下来的人们重建了山门。可是,唉,高手死尽的天婵阙如何守得住那样的福泽宝地,所以没过多久就搬去了别处。据说后来搬了好几次,几经辗转,才终于在浪湾谷安顿下来。” 说罢,孙惠叹息不已。 秦心瑶也有些怅惘,只是不知道这份怅惘有几分来自那段故事,亦或者是缘于被镜映容拿走的果肉。 她想起一处:“那个天才弟子最后是什么结局?” 孙惠:“传闻说,当时没有找到她的尸身,所以有人猜她死得尸骨无存,也有人猜她趁乱离开了天婵阙,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秦心瑶沉吟不语,想得出了神。 镜映容看着她问:“你在想什么?” 秦心瑶回过神,道:“我在想,那人若是活着,看到自己的师门落到这副田地,会作何感想。” 镜映容:“你认为她会后悔?” “不,”秦心瑶答得果断,“我觉得她大抵是不会后悔的。” “为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直觉。” 秦心瑶笑了笑,又道:“我没什么想问的了,你呢?” 镜映容想了想,道:“我也没有了。” 秦心瑶看向流露期盼之色的孙惠:“那……” 镜映容插话道:“我可以顺便把他送过去。” 秦心瑶也不客气:“好。你以后要多回来看看我啊。” 孙惠在一旁听着,整个人大喜过望。在他想来,镜映容地位尊贵,修为定然不低,一路上自己的安全就更加有保障。 不过他好歹没忘了周家送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故在秦心瑶跟前不敢表现得太兴奋,强自按捺喜悦心情,姿态越发恭顺。 镜映容问他道:“你想去咸川哪里?” 孙惠:“晚辈在咸川东部的池荫城有一旧友,晚辈想去投奔他。可咸川遥远,前辈……” 他话没说完就听镜映容言道:“走。” “啊?” 孙惠一愣,正想问需不需要做些路上的准备,却见镜映容径直向自己走来。 下一刻,他眼前一花,周围场景倏然大变。 他正站在一处山顶上,崖下云霭浮动,依稀可见远方平原上坐落一座城池。 镜映容指着那座城:“是那里吗?” 孙惠:“……” 镜映容耐心地等着,直到孙惠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前前前前前——” “是不是那里?” “是是是是是——” 孙惠一个字结巴半天,意思倒是表达明白了。 镜映容:“我带你……” “不不不麻烦前辈了!晚辈自己去,自己去!” 孙惠一番千恩万谢,跌跌撞撞地下了山去。 镜映容立在山巅,遥望某一方向,陷入思索。 识海中极界笔问道:“怎么了镜子?” 镜映容:“我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去和她们汇合。” 极焰珠:“不急嘛,反正太初观的前线都是些小打小闹,不好玩儿,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 镜映容:“嗯。” 极煞剑:“我看不如去无锋剑派见见那柄破铜烂铁……” 镜映容:“去天婵阙。” 极煞剑:“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镜映容蓦地目光上抬。 高空之中,一道剑光穿云而过,转眼消失在青冥尽头,然不消片刻,它倏尔折返,落在镜映容面前。 第305章 剑光散去,显露出一男子身影。 男子长身玉立,眉目如诗,背后负一剑匣,上刻“无锋”二字。 他向着镜映容拱手微笑:“冒昧打扰,无锋剑派莫仁,有事请教道友,请问道友尊名?” 镜映容到秦家大宅后在秦心瑶的建议下收起了门派令牌,当下也未表明身份,只说了名字,问道:“什么事?” 莫仁:“我观镜道友与所携宝剑之间没有气机勾连,猜想此剑应非道友本命法器,是故敢问镜道友是否愿意割爱,将此剑售与我?” 对方话音落下,镜映容识海里三位器灵反应各不相同。 极界笔:“哟呵。” 极焰珠:“哇——” 极煞剑:“嗯?!” 镜映容眼帘一垂复又抬起,问:“你为什么要买它?” 莫仁笑容温和:“家师痴于剑道,我观此剑气势非凡,颇有神异之处,便想买来献与家师。” 极煞剑哼道:“算这小子有眼光。” 镜映容:“那你卖吗?” 极煞剑:“废话,不卖!” 镜映容便对莫仁摇头道:“不卖。” 莫仁稍作沉吟,道:“可是因为此剑贵重?我见识浅薄,识不出此剑品级,仅能觉察它集有众金之精,又具血煞之力,铸炼工艺……铸造此剑所用材料当是世上奇珍。我有几样法宝,虽不及此剑,但加起来价值尚算可观,此外灵石上也小有积蓄,道友可否再考虑考虑?” 极焰珠:“他把铸器手艺那一项跳过去了诶。” 极界笔带着笑:“毕竟李成空他一向是技术不够材料来凑,火候不足修为来补。” 极煞剑则是道:“这还需要考虑?” 镜映容:“……” 极煞剑:“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你还真考虑上了?!” 像是没听到极煞剑的叫嚷般不予作答,镜映容再次对莫仁摇头,道:“它不愿意。” 莫仁微愣,旋即反应过来,语带歉意地道:“神物有灵,是我考虑不周,既如此,就不强求了。” 说罢,他行礼拜别,身化剑光刹那远去。 极焰珠:“咦,这不像是普通返虚修士的速度呀。” 极界笔:“剑意凝而不发,如此快的遁速都没有半点灵力外泄,再看风度举止,这小辈应该是无锋剑派年轻一代的翘楚,很可能是领军人物。不过,感觉有些奇怪。” 极焰珠:“哪里奇怪?” 极界笔:“一般来说,无锋剑派的人对于血煞凶戾之物多会忌惮反感,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一点。” 极焰珠:“是因为他没看出来煞到底有多强?” 极界笔:“不无可能。” 它俩对话时,极煞剑正在跟镜映容较劲。 极煞剑:“你刚才是不是想卖我?!” 镜映容:“我尊重你的选择。” 极煞剑:“那我要是愿意?” 镜映容:“卖。” 极煞剑:“你还说你不是想卖我!” 镜映容:“我没有说过。” 极煞剑:“没说不想卖那说明你就是想卖我了。” 镜映容:“?” 极煞剑:“我伤心我难过我生气,我不原谅你,除非我们去无锋剑派……你把我拿下来干什么?” 镜映容把极煞剑连剑带鞘地从背后取下。 “我想到一个两全之策,”镜映容端着剑,神情悠然,“莫仁是无锋剑派门下,把你卖给他,他会带你去无锋剑派。” 她抬眸,望向剑光离去的方向,“你去到无锋剑派,我得到法宝和灵石,各获其利,两全其美。” 极煞剑:“……” 极焰珠和极界笔异口同声地:“好主意!” 极煞剑:“你们!!!” 镜映容迈出脚步。 极煞剑:“停下!” 空间对她敞开道路。 极煞剑:“不准卖!” 场景扭曲变换。 “我不去无锋——!” 极煞剑的怒吼声戛然而止,转为饱含疑惑的一声:“诶?” 下方是一片银光铺洒微泛涟漪的湖泊,并不见莫仁的身影。 极煞剑:“这什么地方?” 极焰珠:“应该就是那个什么浪湾湖!” 极煞剑:“嗯?嗯嗯?!不是要……” 极界笔:“怎么,没找那个小辈把你卖出去你失望了?” 极煞剑:“你才失望了!明明是她刚才说——” 极焰珠:“哎呀,镜子说可以那样做但又没说她要那样做。” 极界笔:“这么久了你还不懂她口头上的小把戏?” 极煞剑:“我……” 镜映容把极煞剑放回背后。 “你有点,不聪明。” “……你别太过分了……” …… 前线。 兽潮与人修相接之处仿佛架起血肉磨盘,人也好妖也罢,一具具鲜活的躯体被吞噬碾杀,大地之上血拥万里碎肉成山,腥风卷起喊杀声直上九霄。 蓝初翠驾驭的飞舟已经原地停留很久了。此前以她为中心集结起来的修士队伍展现出强大的凝聚力与战斗力,在兽潮当中势如破竹,然而时间一长,就有高阶妖兽注意到了这支先行部队。 三只七级妖兽被派来对其进行阻截。这三只妖兽各自率领一股兽潮,若干五级六级妖兽组成兽潮的刀尖,三方对飞舟形成合围之势,将其困在原地寸步难行。 蓝初翠看着不断缩小的飞舟防护区域和逐渐增加的伤亡人数,玉容冰寒如覆霜雪。 摆在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放弃脚下这片浸透太初观门人鲜血的前站要地,退回到主防线以内。 不过她早已料到这般情况,提前向宗门发去了求援讯息。只是如今数股大型兽潮逼近,整条战线上人手吃紧,比此处更危急的地方不胜枚举,因此不知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此刻飞舟的东南方向,两只六级妖兽嘶吼连连,将挡在前面的十几名太初观弟子咬杀轰碎,那些人刚刚死去甚至有些还仍有一口气,转眼就被后面涌上来的黑压压的兽潮给吞没,连尸骨都未能留下。 妖力凝成的爪印划过飞舟护盾,符文闪烁明灭,隐隐有溃散趋势。 蓝初翠站立的位置陡然光芒大放,一层层阵法灵纹如花朵在船头盛开,阵中汇聚起强横能量。她开弓搭箭,流光溢彩的箭矢对准了其中一只六级妖兽。 阵法之力涌进她的身躯,经由她的经脉灌入箭矢。箭矢离弦而去,高速旋转的箭身刮起螺旋风刃,拖出长长气浪,好似蛟龙出海吟啸奔腾。 那只六级妖兽头颅一甩,强劲的冲击波伴随咆哮从那深渊般的巨口内迸发。声波和光箭在空中甫一接触,箭矢略微停滞,而后,仿佛大海被劈成两半,光箭彻底贯穿声波涟漪,没入妖兽两眼之间。 箭矢自六级妖兽头颅贯入,又从尾部贯出,去势不减地沿直线行进,在兽潮中开出一条血色通道,直至击杀近百头妖兽方力竭散去。 第二支箭矢对准另一只六级妖兽,蓝初翠正自蓄力,忽然间地动山摇,即便是悬浮半空的飞舟都受到影响,像一只被惊涛拍打的小船摇晃起伏不已。 却是原本坐镇于这股兽潮中部的七级妖兽见己方势力被重创,愤怒之下一个起跃便跳到了近前。它跃起到了高空中,落下时如巨石撞地,掀起的狂猛气流把周遭的妖兽和人修都掀翻推远。 “吼!——” 七级妖兽冲着蓝初翠怒声咆哮,长满利刺的长尾一抽,登时将飞舟防御护盾砸出个大洞来。 蓝初翠脸色发白,目光却愈发锐利,持着弓箭的手稳如磐石,微微调转方向,视野中只剩下七级妖兽的左眼。 这时,异变忽生。 一只庞大冰锥从天而坠,将七级妖兽的尾巴钉入地面,随即破风声连成一片,数不清的锋利冰凌垂直下落,恍若下了一场剑雨,七级妖兽身躯上瞬间朵朵血花绽开。 接着又听急促铃响,如同一重又一重的巨浪猛力拍击,所有堵在护盾破口处意图挤入的妖兽霎时眼珠爆裂脏腑碎尽。它们的尸身垒成小山堵住了破口,反倒令飞舟暂时变得安全。 蓝初翠心下一松,回头看去,只见身后多出了四道人影,为首的两人是为元婴修士,另两人一个金丹初期一个金丹中期。 她怔了一怔,是因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舒苹徽笑着冲她招招手,腕上金铃响声清灵: “好久不见啊。” 第306章 危难时刻,太初观派来的增援及时赶到,虽然仅有四人,却足以让这支队伍度过眼前的难关。 除舒苹徽以外的那位元婴修士是一名元婴大圆满境界的长老。她向蓝初翠微一点头,随即带领那名金丹中期的内门弟子杀入兽群。 而那位金丹初期的弟子则立马动手治疗飞舟上的伤员。一团团柔和的充满蓬勃生命力的灵力从他掌心施放,再辅以符箓和丹药,将一个个重伤垂危的门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舒苹徽站到了蓝初翠身边。她双手结印,金铃震颤,发出三声铃响,传遍一方战场。 第一声响,千丈方圆内三级及以下的妖兽被尽数抹杀,妖禽尸体呼啦啦落了一地; 第二声响,四级五级的妖兽皆目光浑浊头重脚轻,发出的攻击半数落空,六级妖兽亦受影响; 第三声响,在场所有人修灵力运转速度陡然加快,神识更加活泼强韧,对法术的掌控精准度大幅度上升。 三声过后,她轻吐浊气,趁回复灵力的间隙,斜眼瞥向蓝初翠,笑道:“没想到,来的是我。” 蓝初翠正忙着操控飞舟修复生成护盾的阵法,闻言只冷淡回应道:“来的又不止是你。” 舒苹徽轻哼一声,当下就不打算再说话了。 蓝初翠却又问道:“你不是跟着余师姐么?” “是啊,来这边之后大家各有任务就分散了。” “其他人做什么去了?” “余师姐跟几位长老去办事,内容对外保密所以我也不清楚;巫曜宸和几位同门去碧梧盟摆平一些麻烦;尹雪泽陪霍师兄去处理点私事,还没到这里。” 舒苹徽说完,蓝初翠等了几息没等到下文,忍不住追问:“镜映容呢?” 舒苹徽“哈”地一笑,揶揄道:“你就只想问她。” 说罢她又赶在蓝初翠冷脸之前回答道:“她也去处理私事了,说是要见一个朋友。” “朋友?” 蓝初翠低声喃喃。 舒苹徽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将蓝初翠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是不是要突破到元婴了?” 蓝初翠:“嗯,等形势再稳定些,宗门派人来接手了我这儿的事务,我就要回去准备突破了。” 舒苹徽点点头,脆声道:“那就先提前恭喜你了!” 蓝初翠手上动作顿了顿,轻轻地答了句:“谢谢。” …… 尘世渺渺,修真求道之人无以计数,但不是人人都能拜进修道门派,也不是人人都能出生在修道世家,更有许多人不喜受规则约束,只愿逍遥独行。 这些出于种种因素而选择孤身问道的人,世人称之为——散修。 散修多是单打独斗,偶有结伴同行。他们缺乏引导,缺乏背景,缺乏稳定的利益和消息来源,修道之路上的一切几乎都靠自己摸索,因此,这条路,他们总是走得更为艰辛,更为凶险。 于是,一个个以散修为主体的势力组织就这么诞生了。这种组织最初的主要目的是为散修们提供一个可靠的信息交流、物资交易的安全场所,自然,这需要向散修们索取一定的酬劳,以此来维持整个组织的稳定运转。 然而,这类组织一旦做大,那么其上层人物的野心往往就不止于此了。或是有意为之,或是无心插柳,总之外在的表现便是组织开始逐步扩张地盘,吸纳人才,通过各种方式潜移默化地将更多散修与组织绑在一起,逐渐演变成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与世家望族甚至名门大派分庭抗礼。 碧梧盟,就是其中典型。 碧梧盟盟主是一位颇负威名的化神初期修士,由于在此前境界浸淫已久,其实际战力堪比化神中期。旗下分列四名元婴,再往下是百位金丹,筑基和练气修士更是多如繁星。 在这片不与中大型门派接壤的偏远地带,这样一股力量已足够盟中成员横行无忌,久而久之,即便是太初观这等顶尖宗门,在很多人眼里都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影子。 直到今日。 熔岩星辰当空坠落,像一柄重锤砸向碧梧盟总部,只听轰隆巨响,火花迸溅似万道霞光,笼罩总部大大小小若干场地建筑的巨大防御阵法被砸了个稀巴烂。 “何人胆敢在此撒野!” 伴随一声怒喝,一中年男子现身在总部上空。他袖袍一甩,正蔓延开来的火海霎时熄灭。 旋即,一道道人影从四面八方飞驰赶来,井然有序地站到男子身后,这些人当中又以四人气息最为强大。 众人怒视前方,目光焦点是刚刚从遁光中显出身形的一行人。 对方有十几个人,以两名元婴修士为首,加上五位金丹,其余皆是筑基。 中年男子视线扫过他们腰间令牌,脸色瞬间阴沉:“太初观。” 为首的两位元婴其一是巫曜宸,其二是一位元婴后期的亲传弟子。 那位亲传弟子神情淡淡地看过来,开口道:“葛盟主,打扰了。” 说着打扰,但她脸上并无半丝歉意,连笑意也无一分,更别说自我介绍了。 从令牌得知太初观来的这群人都是弟子,竟没长老同行,又见对方态度倨傲,葛盟主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身后众人亦是难掩愤怒之色,因这代表了太初观根本没把碧梧盟放在眼里。 葛盟主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方才是哪位动的手?” 他嘴上这么问,目光却早已锁定巫曜宸。 巫曜宸笑容和煦,道:“是在下。不好意思,打歪了,本来是想瞄准这几个人的。” 他手中光芒一闪,将一黑色卷轴横握于掌,而后手指一松,卷轴便垂落展开,露出上面以血色书写的大字。 那是几个人的名字。卷轴黑底血字,仿佛催命符般,透出血腥凶煞的不祥意味。 卷轴底部,金色的太初观纹章熠熠生辉。 看到这几个名字,葛盟主愣了愣,这时他身后那四名元婴修士之一上前来对他附耳低语几句,他登时明白过来,眼中射出森冷凶芒。 这几人,之前被派去诛杀了投奔太初观的盟内成员。命令虽是他下达,人员安排却不需他费心,因此方才一时间不甚明了。 等知道了这重内情,那么,太初观此番派人来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第307章 亲传弟子对葛盟主眼里的凶光视若无睹,从容自若地说道:“废话就不多说了,把这几个人交出来,便算此事了结。” 这话一出,不仅葛盟主,碧梧盟在场之人无论修为高低均是杀意暴起,四大元婴中修为最高的、已臻大圆满境界的那人险些忍不住动手,却被葛盟主挥退。 “好,好一个太初观!” 葛盟主怒极反笑。 “真当天底下修道之士都怕了你们!” 怒涛般的化神威压向太初观众人轰去,仿佛天色都为之一暗。 亲传弟子鼻中一哼,似有猛兽自她体内脱笼而出,元婴后期的威压爆发开来。 两股威压相撞,天地灵气被挤压出一道道闪亮光弧,排空气浪生成狂风,将地面植株摧折大片。 亲传弟子神色未变,葛盟主却是目露凝重之意。方才这一下试探他并未吃亏,可以说是略占上风。 但,以化神前期和元婴后期的境界差距,仅仅是略占上风,实际已然是逊了一筹。 碧梧盟这方的四位元婴修士也看出此项,俱是脸上色变。 顶尖门派,精英弟子,越级对敌乃是基础中的基础,常态中的常态。 直到此时,他们才想起了那曾被认为是夸大其词的传言,信念被撼动的同时,亦从中窥得了那无上宗门的一丝峥嵘。 葛盟主只觉进退两难。太轻易地把人交出去,他定会威严尽失,手下人难免与他离心离德;咬死了拒绝,就免不了一场恶战,虽然对方只寥寥十几人,总体实力上依旧是碧梧盟这边占据优势,但这种优势并不大,即便能胜,己方也少不了付出惨重代价。 这时那名亲传弟子却是叹了口气,用一种早有预料的口吻说道:“果然是不肯乖乖听话,算了。巫师弟——” 她转头看向巫曜宸,“就按你说的办。” 巫曜宸应了声好,然后上前道:“葛盟主既是前辈,我们就让一步,换个文雅一点的处理方式。” 葛盟主冷笑:“你们有当我是前辈?” 巫曜宸充耳不闻,继续道:“我们打个赌,您接我三招,接得下,我们不再跟您要人,但如果三招内您退避半寸,那就还请您行个方便。” 他话音落下,碧梧盟那边再次产生一阵骚动。 那名亲传弟子好歹是元婴后期,而这位既非亲传,且分明只有元婴初期,与葛盟主相差整整一个大境界,却竟敢定下这等赌约,简直是狂妄。 与义愤填膺的众人不同,葛盟主并未生出不满。他深深地注视巫曜宸,眼中毫无轻视之意,袖袍底下,微微泛红的手掌仍在颤抖。 方才他信手挥灭火海,看似轻松随意,实则直到现在手上都有一股灼热气息缭绕不退,带来连绵不绝的烧灼感。 拥有这般霸道神异的火系功法,对方提出的赌约绝非轻敌大话。不过,这样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既避免了双方彻底撕破脸,又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况且只是接住三招,他作为化神修士,若是不答应,岂非被人笑作露怯? 葛盟主心念急转,顷刻便有定计,道:“一言为定。” 他身形一晃飞到更高处,巫曜宸也来到与他齐平的位置。 葛盟主双手负于背后,气度岳峙渊渟,冷声道:“请!” 巫曜宸噙着笑,抬手祭出帝锋剑。 长剑光耀云空,热浪席卷四方,陡然上升的温度令在场修士如凡人曝于酷暑。 然后,异常突兀地,就像太阳突然爆炸了一样,伴随沉闷的、震撼神魂的巨响,炫目的金芒向四面八方散射,充斥了每个人的视野。 下一刻,只见金色的剑尖抵在了葛盟主身前,他双手握住剑刃竭力阻止长剑更近一步,与巫曜宸对视的双眼满是错愕震惊。 巫曜宸单手握剑,磅礴灵力裹挟金焰向剑尖涌去,这是他自晋升元婴后第一次全力施为。发挥至极限的朱曦真炎一瞬间就彻底焚毁敌人所有抵抗手段,术法也好,武器也好,衣袍自带的防御符文也好,通通被火焰化为虚无,迫使敌人以肉身相抗。 三招是个幌子,要的只有一击。葛盟主此时终于明白,对方利用了常人的惯性思维,让人以为最后一招最为关键,然而实际上自己不够重视的第一招,才真正是对方的孤注一掷。 接下这一击,对方就再无余力施展剩下两招,葛盟主虽然明白了这一点,却是稍嫌晚了。 他失去防护的手掌被剑锋割破,血液在涌出之前就被火舌舔舐干净,恐怖的炎息甚至企图通过伤口挤入他的经脉,将他体内灵力一起焚去。 来自剑身的压力不断施加,金焰沿着双手逐渐蔓延,这一切固然伤不到化神修士的性命,但却令他不得不萌生后退躲闪之意。 说时迟那时快,葛盟主脑后忽然升起一抹碧光。碧光轻轻一摇,远处天空中倏地涌散开一朵巨大绿云。 绿云莹莹发光,隐约可见枝叶的轮廓,仿佛一株参天大树的树冠被光线投射到半空,形成海市蜃楼般的景象。 天地间回荡起清悠啼鸣,一只身披五色的禽鸟虚影从绿云中飞出,眨眼来至近前。 虚影甫一靠近二人,就被此处的炎息烧溃,转瞬又重新凝聚,而后便是不停地毁灭、重生。须臾之间,它似这般循环了数十次。 每一次毁灭重生,虚影都比上一次更加凝实,片刻之后它就变得像是有了实体,鲜艳丰美的羽毛纤毫毕现。与之相对的,帝锋剑的光芒迅速暗淡,火焰的热力消退大半,葛盟主受到的压力大为减轻。 见形势不妙,巫曜宸眼神一厉,猛地松开握剑的手,照着剑柄一掌击去。这一掌中蕴含了帝熔族天生强悍的肉体力量,并向剑身注入了一丝朱曦真炎。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抓向了正在又一次重生的禽鸟虚影。 帝锋剑金光大盛,葛盟主只觉双手剧痛,连带着手臂的经脉血肉都传来阵阵灼痛。他再也抵抗不住,松手抽身向旁避开,帝锋剑与他擦身而过,绕了个圈后回到巫曜宸手中。 巫曜宸一手持剑,一手紧箍住禽鸟虚影修长的颈项。虚影的重生过程被迫停止,它挥舞着残缺的美丽羽翼,奋力挣扎,哀鸣啁啾。 葛盟主检查完自身伤势,沉着脸想说些什么,抬头却发觉巫曜宸的注意力全在虚影上,看都没看自己。 巫曜宸掌中闪烁起金色焰光,随着焰光明灭不定,虚影再次开始了重生,只是这次它重生的速度被放慢无数倍,让人能够以肉眼看清它的每一根羽毛、每一片皮肉是如何从虚无中诞生。 当它重生完毕,金焰一吐,它便破灭溃散,开启新的轮回。 它在火焰中死去,又在火焰中复归。 巫曜宸眸色幽转,神情若有所思。 “引凤梧桐?” 略带惊讶的声音打破场中沉寂,亲传弟子望着远方那朵正渐渐消散的绿云,旋即视线落回被巫曜宸控制的禽鸟虚影上。 对方眼里掠过的精光被葛盟主看个正着,他心脏一突,面上维持镇定,出声道:“区区残枝罢了,当不起那等神物之名。” 亲传弟子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巫曜宸终于把目光从虚影上移开,冲他笑了笑: “聂师姐只是说话不太严谨,葛盟主无需多虑。引凤梧桐的残枝也称得上宝物一件了,若非我等急于拿人完成任务,还真想向葛盟主讨来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松开手掌。虚影啼鸣声声,绕他身周飞舞一圈,随后飞向来路,与绿云一同消散。 葛盟主听懂了他话里的机锋,脸色沉了一沉,但终究没有发作。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常瑛,去把他们带过来。” 那名元婴大圆满的修士应了声是,闪身不见。 巫曜宸回到太初观一行人中,亲传弟子朝他微微颔首,其他人则个个眼睛发亮,满脸钦佩崇拜。 碧梧盟那边众人神色复杂至极,有畏惧,有不甘,有愤恨。只是愿赌服输,在葛盟主已接受失败结果的情况下,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不多时,元婴修士带着几个人回到场中。那几人被镂刻符文的锁链捆了,均处于昏迷状态。 太初观这边的几位金丹弟子上前去领了人回来。亲传弟子的神态比刚来时随和了些,向葛盟主拱手道:“多谢。” 碧梧盟一众修士默然地看着太初观的人离去,直到那些遁光消失在天边,方有人出言道:“盟主,他们这实在欺人太甚了!” 葛盟主仍旧望着对方离去的方向,话语声里似有叹息:“是啊,可是欺负了你又能怎样,哼,这世道,不就是如此。” “怪不得太初观的名声比不上无锋剑派,别人杀几个叛徒都要管,门下弟子还都这么目中无人,迟早遭报应!” 这话却是惹来了葛盟主的一声嗤笑: “名声?名声值几个灵石?” 他转身拂袖而去。 “都散了。记住,今天的事,管好下面人的嘴巴!” …… 另一厢,太初观一行人忽然停下来,那几位金丹弟子将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几人检查一番,其中一人对亲传弟子道:“聂师姐,我们之前用在他们身上的‘黯胧散’还在,基本可以排除碧梧盟找人顶包的可能。” 聂师姐点了点头。她见筑基期的师弟师妹们面露不解,便解释道:“我们事前就找到了这些人,暗中给他们用黯胧散标记了。一是防止碧梧盟到时候找替罪羊,二是万一巫师弟失手,方便我们动手抢人,直接以黯胧散为目标,免得临时到处搜寻。” 筑基期的几名弟子面面相觑。 “师姐,我不太明白,既然之前就已经找到了这些人,那我们为什么当时不带走他们,而要跟碧梧盟起正面冲突呢?” 聂师姐面对同门后辈显得极有耐心:“如果私底下把他们悄悄带走,就起不到震慑碧梧盟的作用了,那样也不符合本门的作风。没有提前告诉你们,是怕人多口杂,走漏风声。” 她话说得直白,几人也表示理解。有人庆幸道:“多亏巫师兄赢下赌约,我当时还紧张了一阵。” 另有人说道:“我也紧张,不过我是担心姓葛的反悔,那我们就真得跟他们撕破脸了,也不知道会死几个人。” 聂师姐看了眼巫曜宸,“他不敢的,你们巫师兄拿话压了他,他不想冒险。” 几人有些茫然。 巫曜宸笑着道:“那番话也是因为有聂师姐在才能起效。” 他说完后看见其他人脸上似懂非懂的表情,遂继续说道: “聂师姐身为本门亲传,位高言重,若是回去随口说上一句,碧梧盟疑似拥有真正的引凤梧桐,残枝或许只是幌子——你们猜会如何?” 众人细细思量,然后,俱是一股寒意爬上背来。 …… 昆煌宗禁地,某处地底空间。 黛蓝色莲花悠悠摇曳,月白辉光绵延成海。 浓郁到几乎液化的灵气以花春宁和闵萱二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漩涡。她们面对面端坐于一座莲花样式的石台上,额头相抵,掌心相贴,双目微阖,呼吸韵律同心一致。 灵力在她们之间流转,从一人的经脉到另一人的经脉,活泼顺畅毫无滞涩,仿佛两人已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整体。 不知过了多久,灵气形成的漩涡渐渐散去,两人同时缓缓睁眼,而后相视一笑。 闵萱低头在自己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花春宁则直接以神识内视身躯,露出颇为满意的神色。 “这部合修法门除了能帮助境界突破,还对肉身韧性有所助益,除了不能长时间修炼,没有太大缺点。” 闵萱赞同地点点头,眼睛望向远处那些灵气四溢的物件,道:“原来本门有这么多好东西。” “本门是有些底蕴的,只是……” 花春宁眼眸暗淡下来,轻轻一叹。 闵萱抿着唇注视她,眼里有着担忧。她旋即左顾右盼,想用些东西分散花春宁的注意力。 “对了,你现在到金丹后期了,我们可以用那个。” 闵萱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花春宁顿时了然,手掌一翻,掌心里出现一颗银光闪闪的沙粒。 第308章 她们来到禁地之后,将禁地里储藏的东西一一查阅清点。那些都是昆煌宗立派以来得到的最为珍贵之物,无论是道法传承还是材料秘技,大多对使用者的修为有要求。 比如这颗能够随时随地监视整个昆煌宗的“星玄沙”,就要求使用者修为最低达到金丹后期。 花春宁往星玄沙内注入灵力与神识,只见那小小一颗沙粒放出的银光越来越耀眼,最后银光凝结成一束,又像折扇般展开,扇面上逐渐显现出一些模糊的景象。 花春宁继续催动灵力,景象慢慢清晰起来,画面以俯瞰的视角呈现出昆煌宗山门如今的模样,各处场所尽收眼底。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滞,花春宁和闵萱双目大瞠,如遭雷击。 “怎么……” 花春宁嘴唇颤抖,震撼过后,难以抑制的悲痛涌上心头。 因她心神大乱,中断了灵力和神识的输送,画面倏地消散,银光敛回星玄沙内。 许是由于对昆煌宗的感情不如花春宁深厚,闵萱震惊之余很快恢复了镇静,紧紧握住伴侣的双手,给予对方无声的慰藉与支撑。 花春宁回握住闵萱的手掌,像是从中汲取了力量。她用力地闭了闭眼,深深呼吸,勉力使心绪平复,随后仿若克制着什么一般,直直地凝视星玄沙。 “我要再看看。” 她说道,接着再一次发动星玄沙。 画面重新显现。 分崩离析的山门中,唯有宗门大殿勉强保持着从前的样子。花春宁视线掠过那五个黑洞洞的深坑,落在宗门大殿屋顶。 “那是谁?” 闵萱指着屋顶上的人影发问。 花春宁左手掐诀,加强神识对星玄沙的控制,画面中宗门大殿及其附近区域随之放大,人影的面容身姿清楚地显露眼前。 花春宁将那人端详片刻,眉头皱起,道:“目尾生羽,不似人修,恐怕是……兽皇。” 话音刚落,对方忽地抬眼看来,就像是目光穿过画面看向了此方空间。 花春宁瞳孔一缩,法诀瞬间变换,画面如同被拉高拉远,恢复成之前整个山门的略缩图般的景象。 她沉下眸色,仍是有些不安,遂打算收起星玄沙,这时闵萱忽然低呼道:“你看!” 花春宁闻声看去,但见画面之中,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 楚苍盯着上方空无一物处,被窥探的感觉已经消失,但他眼里的疑忌仍未散去。 正当他准备仔细探查,却蓦地神情一动,望向了昆煌宗山门之外那咆哮不息的风暴狂沙。 一道巨大黑影猛地从沙尘暴中冲出,气力已尽般坠落在地,砸地烟尘四起。 楚苍脸色微变,下一瞬已出现在黑影身前,诧异又关切地问:“乌岩,你怎么回事?!” “王上……救……救……” 乌岩无神的眼瞳倒映着天空,钩喙吃力地开合,声音低弱到听不清。 楚苍当即便要出手查看乌岩的状况,但他眼角一瞥,突然注意到乌岩比平时更为鼓胀的腹部,再定睛细看,这才发现丰厚黑羽下若隐若现的金色暗纹。 暗纹气息幽微,像是某种封印符文,而这些纹路此时忽明忽暗,透出岌岌可危的意味。 楚苍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但乌岩是他左膀右臂,他自不肯轻易放弃,因此他并未退避,而是提高了警惕。 他掌心妖力一吐,一抹彩光罩向乌岩。 就在那时,乌岩陡然仰起脖颈,钩喙大张,像是想要吐出来什么东西一般。它喉咙深处,璀璨金辉一闪即逝。 楚苍霎时面色剧变,同时放出的妖力正好接触到了乌岩,已是来不及收回。 于是他便看见,遍布乌岩周身的暗纹倏然湮灭,他的妖力犹如一根火把扔进了敞开盖子的油锅,顷刻间异变骤生。 乌岩强健凶蛮的肉身像一只涨满水的布袋子那样爆裂开来,金灿灿的液体朝四面八方喷洒溅射,饶是楚苍早有提防,奈何这一切发生太快,他无暇瞬移,仅仅来得及布下一道幻彩屏障。 “啊!——” 压抑的低吼声饱含痛苦,那瑰丽的、浓烈的、好似融化了的太阳一般的灿金液体,一瞬间就吞噬了屏障,喷涌到楚苍身上。 楚苍痛呼着,被逼现出了真身。他身上被金液沾染到的地方,鲜艳彩羽像被烧焦了一样焦黑枯萎,其下的皮肉也被侵蚀得绽开,最严重的部位几可见骨。 雄浑妖力混乱地震荡,搅得风云变色,山门外的沙蚁风暴被清扫出大片空白区域,但终于是遏止了金液对肉身的继续侵入。 这番变故惊动了原本不知在何处的昆煌宗掌门,他闪身出现在楚苍跟前,目光一扫那些金液,神色登时严峻。 “这是……不对,此物分明不能——!” 掌门话音忽止,因为他看到了满地金液中,那巨妖的残骸。 乌岩庞大的身躯在金液爆发的那一瞬就被烧融了绝大部分,此时只剩下少许骨骼浸泡在金液中,并且即将销蚀化净。 他这下便明白,金液是如何来到这里,又是如何靠近楚苍暴起发难。 楚苍又是一声尖啸,浑身彩光大放,一圈圈绚烂光芒呈波纹状自体内扩散而出,几个呼吸后总算把金液从身上剥离。 “巫韶!巫韶!我定要杀你,定要帝熔族一个不留,死无葬身之地!” 稍作喘息后,楚苍发出了愤怒的嘶吼,那声音中仇恨之深、怨毒之烈,令在旁的掌门不由地垂下眼眸。 但紧接着,掌门蓦地抬起头,望向正前方,口中道:“有人来了。” 楚苍堪堪受伤,又兼情绪激荡,故未能及时发觉有人接近,直到掌门出言提醒,他才注意到异样。 漫天黄沙的背景中,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飞出,与楚苍遥相对望。 “无锋剑派莫仁,见过楚苍兽皇。” 当先的男子开口言道。他彬彬有礼,温文和顺,即使见到楚苍伤势狼狈,神态也是波澜不惊。 楚苍眯了眯眼,视线在对方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移向了对方身后那人。 那是他的老熟人了,无锋剑派的伍长老。 然而,此刻他眼前的伍长老,却是表情呆板,目中无光,看上去宛如傀儡木偶,抑或是受人操控的行尸走肉。在其眉心处,半插着一柄尾指粗细、闪烁符文的怪异小剑。 第309章 楚苍注视伍长老良久,沉声缓缓道:“……剑囚?” 莫仁点了点头,道:“伍长老未能完成宗门重任,是以被罚作剑囚。剑囚不闻不应,无知无感,阁下若是有言相谈,告知与我即可。” 楚苍视线落回莫仁身上。 “你是掌囚之人?” “正是。” 楚苍哼了一声,讥讽道:“你们以为换个人来就有用?” 说罢,他径直摆出那群受制的昆煌宗弟子,自己则振翼拉开距离,从容不迫地治疗起伤势。 然后,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莫仁眼里微芒一闪,身后的伍长老遽然出手。 无比细微的剑气,以快到楚苍无法拦截的速度,令在场所有昆煌宗弟子的生机一瞬泯灭。 他们身躯上没有出现任何伤口,却已气息断绝,无力地瘫倒一片,露出一双双尚未闭合的晦暗的眼。 楚苍和昆煌宗掌门俱是愣住。 “你居然……”楚苍回过神,大为错愕,“你居然杀了他们?!” 莫仁却道:“阁下说错了,不是我杀了他们,是他们的掌门不忍见他们继续受此折辱,艰难抉择后给予他们解脱。” 他这样说着,看向了从一开始就被忽略的昆煌宗掌门,温润的面容流露悲悯,仿佛事实当真如此。 掌门怔怔地与他对视,寂静之后,低低地惨笑一声。苦涩的笑声里满是讽刺,不知是在嘲讽对方,还是自己。 楚苍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呵”地轻轻一笑,意味深长道:“想不到啊,无锋剑派还会有你这种怪胎。” 随即他话锋一转,问:“现任掌门莫慈是你什么人?” 莫仁回答道:“掌门乃是家师。还请阁下,不要直呼家师名讳。” 说到后半句时,他眼底寒意泛起。话音落下,杀念已动,成为他手中之剑的伍长老瞬间攻向楚苍。 …… 画面停在凛冽剑光斩向楚苍的一幕,而后星玄沙放出的银光突然消散。 花春宁“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只觉脑袋和周身经脉都剧痛不已,原是她堪堪达够星玄沙的使用门槛,修为不足以长久支撑,仅仅是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令神识和灵力全都枯竭。 闵萱急忙找出丹药喂她服下,又往她体内输入些许灵力,她脸色才渐渐恢复红润。 “暂时用不了了。” 花春宁心有不甘地看着星玄沙。她刚刚晋升金丹后期,太过透支灵力有跌落境界的风险,过多服用丹药又怕影响根基。 见她神情,闵萱表现得比她还懊丧,垂头道:“如果我的修为再高点就好了。” 她修为不如花春宁,无法使用星玄沙。 花春宁打起精神,揉了把闵萱脸颊,笑道:“怎么还怪起自己来了。” 这份安慰闵萱很受用,眉头舒展开,晃了晃脑袋,继而想起方才通过画面目睹的事情,略带些鄙夷地道:“那个人好虚伪。” 花春宁稍一想就知道她说的是谁。她敛眸沉默少顷,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翕动开合,最终却化作幽幽叹息。 …… 山风呼啸的悬崖上,余闲蹲地上百无聊赖地扯着孤零零的几株野草。 其后方,十几艘飞舟凌空悬浮,将阳光挡住,投下巨大阴影,如同乌云笼罩山巅。 悬崖往下千丈处,山壁陡峭之势渐缓,平稳地融入一片开阔的平原。 余闲把扯下来的野草叼了一根在嘴里,另外几根折来叠去,似乎是想编出个什么东西来。 刚胡弄了几下,她忽地动作一顿,眼皮一抬,双眼精光乍现。 神识一放即收,余闲“呸”地吐掉草叶,站起身来,锐利目光远眺平原尽头。 悬崖位于平原之东,平原的西北和西南两个方向,大地开始隐隐地震颤,正西方的天空中出现了模糊的小黑点。 “挺快啊。” 余闲咕哝了一句,飞身而起,转过身面对那十几艘飞舟。 她抛出一面令牌,连打数个法诀。令牌悬停半空,表面淌过一道光芒,然后从中飞出十几个光团,分别没入一艘飞舟。 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阵密如爆豆的“咔咔”声。这声音极其响亮而宏大,还夹杂着金属摩擦的锐响和其它难以形容的杂音。 声音来源于那些飞舟,它们正在发生某种奇异的改变。 外壳解离铺展,甲板翻折叠起,两舷侧收内旋,龙骨拆分重组,舱楼缩拢压紧。 随着船体的变形,原本藏于内部的某些古怪部件暴露在阳光之下,它们闪耀着金属光泽,看上去精密又冰冷,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每艘飞舟变形的过程都有区别,当它们完成这一过程后,所呈现出的结果也各不相同。 比如最中央的那艘飞舟,它变得整体接近一个球体,或者说像是一颗心脏,往外支楞出血管般的粗大管道结构。它旁边的那一艘,则变得更为扁平,一面是相对平滑的覆壳,另一面是密密麻麻的器械零件。 这还没有结束。余闲拿起自己的身份令牌,贴了一下先前那面令牌,似是启动了最后一道程序,那面令牌光芒闪了一闪,飞向那艘形如心脏的飞舟。 当令牌嵌入飞舟深处,飞舟“嗡”地一响,颤鸣着扩散出一圈圈能量波纹。波纹掠过其它飞舟,它们全都震颤起来,然后快速地朝中央移动而去。 呼吸之间,所有飞舟聚拢到了一起,伴随再度响起的“咔咔”声,它们有条不紊地自动组合、拼装、嵌套,逐步构成一个浑然一体的事物。 余闲抱臂环胸,眯眼看着这番景象。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了,仍是不免令人新奇惊叹。 终于,一个身高百丈拔天倚地的巨“人”出现在了山巅之上。 它有着人形的轮廓,头颅四肢躯干一应俱全,严格说来更像是一副厚重严密的铠甲。头颅上对应人眼的位置凹陷进去,嵌着两块剔透的硕大晶体。 余闲欣赏了一番这前所未有的人造之物,转身回望平原。 西北和西南方向,两群黑压压的妖兽碾过大地,正西方向,大量妖禽集结成的黑云侵染天穹。 三个方向,三股兽潮,俱往悬崖而来,但这并非它们主动发起的进攻,而是后面那些个太初观长老所致。 数位修为均在化神以上的长老紧跟在兽潮后头,时不时发出一记攻击,逼迫驱策妖兽往悬崖的方向跑。 见时机已到,余闲飞到巨型铠甲头部的眉心位置,那里有一块凸出来的上下狭长的菱形盾甲。她举起身份令牌晃了一下,盾甲边缘随之亮起,向上滑开,露出一道狭窄入口。 她进入入口,盾甲移回原位。过了数息,随着沉闷轰响,巨型铠甲的肩、肘、膝、踝等关节部位喷出汹涌气浪。 那两块晶石巨眼,射出红光如柱。远远望去,恍若远古巨人脚踏山岳,以凶目睥睨世间。 第310章 巨铠缓缓朝前迈出一步,山石被震得簌簌滚落。它迟缓地抬起双臂,握了握拳头,又扭了扭脖子,然后交替抬腿,动作从僵硬迟滞迅速变得流畅纯熟。 咚咚咚…… 巨铠两臂前后摆动,高高抬起的双腿轮流跺下,犹如人在做着某种热身运动,山崖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一道道裂缝从上而下布满整座山体。 望见这一幕的几位长老不约而同黑了脸。 “余闲你还磨蹭什么!” “别胡闹了!” “赶紧干正事!” 灵力承载着训斥传向巨铠,巨铠停下动作,正当众人以为她听进去了的时候,又见巨铠两手叉腰,开始摆胯划圈。 长老们:“……” 兽群早已注意到那极其惹眼的巨物,虽然对方外形极富震慑力,但并不像人修那样散发修为威压,更不具备活物特有的生命气息,再加上后方的攻击威胁,它们只能愈发不要命地奔向山崖。 接近山崖的过程中,三股兽潮逐渐靠拢,当它们即将汇合,山崖也终于承受不住巨铠的重量,在轰隆隆的巨响声中四分五裂,坍塌瓦解。 脚下失去支撑的一瞬,巨铠猛地跃起,背后展开两扇巨大翼甲,翼甲外缘和双足底部一起喷射出明亮光焰,只见巨铠如修士一般飞天而起,冲向兽潮。 见此情景,驱赶妖兽的几位长老立即后退散开,其中一人挥袖放出十余枚溯影石,预备记录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大地之上,以走兽为主的两股兽潮已经合流,正上方的无数妖禽盘旋回环,与之呼应。 这些妖兽妖禽加起来数量逾万,三级以下的占了绝大部分,四级五级的总共不到百只,修为最高的是三只六级妖兽。 巨铠气势万钧,带起的风压将平原犁出一道宽阔壑谷。它朝前平举右臂,小臂上覆甲后移,露出的缺口中升起一排形似长筒的事物;同时张开左手,掌心亮起一团炽白光芒。 砰! 火花在长筒前端绽放,一排凝着光的弹丸脱膛而出,如矢如电,射进兽潮,瞬间炸开血雨一片。 第一发攻击之后,就听“砰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仿若烟花漫天,数不清的弹丸拖出闪亮尾线笼盖四野,妖兽哀嚎声声,已是无处可逃。 它的左手则是朝向天空,掌心那团光芒似乎酝酿到了极限,于爆鸣声中喷薄而出,形成一根粗大而凝练的光柱。光柱贯穿黑云似的妖禽,斜冲天顶,随左手移动而在妖禽中来回扫荡,三级以下的妖禽触之即死,连尸身都湮灭在那片炽白之中。 巨铠纵横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它体型虽大,行动却甚是灵敏,每次都擦边躲过四级以上妖兽的攻击;其余妖兽的攻击它则仗着厚重防御直接硬抗。 一刻钟过去,妖兽总数已减少到不足五成,但巨铠也非全然无恙。它身躯变得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冒着青烟,左手光芒熄灭后,腕部弹出一把锋利长刀作为替代攻击手段,而刀尖已经断裂,右边的翼甲不知被哪只妖兽啃去了一块儿,正滋滋闪着火星。 巨铠忽然收起右臂上的长筒,朝远处飞去,由于翼甲受损,它飞得有些歪歪斜斜。三只早已被激怒的六级妖兽紧追不放,冲在最前头的是一只裂睛锦貂,它奔跑若飞,将另外两只妖兽远远地甩在身后。 当距离拉得足够远,巨铠转身面对裂睛锦貂。它胸前的装甲骤然打开,露出黑洞洞的粗大管口。 管口之中,跃动的光线交织成球,光球迅速涨大,逸散的能量如蛛网般朝四周蔓延。 轰! 但听崩山巨响,偌大一颗光球轰向裂睛锦貂,产生的反作用力震得巨铠倒飞后退。 裂睛锦貂速度虽快却仍避之不及,匆忙之下只来得及将妖力凝成护罩覆盖身躯。 光球瞬间吞没了裂睛锦貂,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缺了一只耳朵浑身血淋淋的裂睛锦貂从烟尘中扑出,暴怒地冲向巨铠。 巨铠胸前管口中正在生成第二颗光球,这次要慢上不少,眼看裂睛锦貂大张的巨口中一抹紫光越来越亮,它摇摇晃晃地往更高处飞。 然而忽然间,一阵“喀啦喀啦”的异响从巨铠身上某个部位传出,紧接着就四射出亮得刺眼的光。 砰!轰隆!轰隆隆!—— 巨铠顷刻间炸成了火球,巨大蘑菇云冉冉升起,地面直接被炸出了足有五里方圆的一处深坑。 同一时刻,余闲出现在了远处,用一种无言的表情望着正在爆炸的巨铠。 爆炸没有持续多久,长老们赶到近前时,情况已平息下来,余下遮天蔽日的烟雾尘霾和一堆看不出原型的部件。 “怎么炸了?!” 来得最快的那位长老惊诧发问,不解又痛惜地看着巨铠残骸。 “我还想问你呢,亏我跑得快,不然我也跟着炸喽。” 余闲没好气地回答,顺便打了个响指。晴空忽闻雷响,密密麻麻的落雷降临大地,剩余的妖兽六级也好一级也罢,尽被一瞬绞杀。 “太吓人了,太危险了,是不是得给我点补偿啊?” 她觍着脸问。 那位长老理都没理她,急急忙忙地扑进残骸里翻找检查。另一位长老接了她话茬: “你省省,不跑也炸不着你,皮都蹭不破,别跟这儿叫苦。” 余闲嘴一撇,“没劲。” 放出溯影石的长老把溯影石收回来,问她道:“这东西你觉得好使么?” “还行,动作偶尔会卡壳,反应存在延迟的问题。战斗力么,差不多相当于普通金丹水准,攻击力比金丹强,防御性差一些,至于灵活性,就很考验使用者的操控技术了,而且体型太大了容易成活靶子。” 余闲正说着,那边检查残骸的长老拿起一坨黑乎乎的事物惊呼:“原来是因为这个烧化了!” 余闲:“……安全性堪忧。” 另一长老问道:“就没优点?” 余闲拿出一枚玉简,一边往玉简里录入信息一边答道: “有啊,怎么没有,这玩意儿对使用者的修为几乎没有限制,换句话说,一个炼气期的人拥有了它,就等于拥有了金丹期的战斗力,这可是多少宝物都做不到的——只要他拿得出足够的灵石来作为能源驱动。” “说起来,它对灵石的需求挺大?” “嗯,就刚才那么一会儿功夫,消耗的极品灵石上万了都,跟金丹期的战斗力比起来简直是大亏特亏。这也是它目前最大的弊端,相比之下它本身的造价都不算什么了,想把它发展成常规武器,就必须改进这一点。” 余闲顿了顿,又道:“需要改进的地方有很多,除了刚刚说过的性能方面,还有启动前准备时间太长,过程繁琐,战斗方式单一,难以抵抗神识类攻击等等。不过——” 她一个转折,笑了一笑。 “如果能解决这些毛病,再把战力上限提高,这玩意儿将来肯定能为人族开拓出一条新的发展道路,所以本门一定要继续大力研究,提前占领市场。” 长老们相顾怔懵,显然对这话有些不信。 只有那位仍在摆弄残骸的长老抬头道:“要是其它门派收到风声也开始研究此道,我们要不要阻止?” 余闲耸了耸肩:“阻止干嘛,互相交流共同进步呗。咋,怕别人把你们器阁比下去啊?” 她把录完信息的玉简往上一抛,目视玉简消失,松快地拍手。 “搞定了搞定了,我歇——嗯?!” 话未说完,一则宗门讯息倏然来到。待看完讯息内容,余闲神情少见地变得严肃。 …… 万里之外,云空之上。 寅山兽皇凤目微垂,眼中细芒暗闪,身边一缕云雾浮沉。 距离构不成阻碍,平原上那场战斗被二者观览全程。 “你让我来,只是为了看这个?” 兽神声线冷淡,平静中透出些许不满。 第311章 “只是?” 寅山微微侧身,视线轻移,但并未真正看向对方。 “你认为,不值一看?”她沉沉问道。 云雾翻涌了一下,道:“区区外物,诸多缺陷,哪里值得?” 寅山:“你看不到它的可能性?” 兽神:“看到了,我还看到,人修一旦过于追求这种东西,将会忽视自身修炼,更为依赖外物。” 寅山:“器丹阵符,天材地宝,生灵血肉,人族依赖之物愈来愈多,可曾令他们变弱了?” 兽神嗓音微沉:“此物对实力的提升远胜他物,对人族中的弱小之辈诱惑极大,怎可相提并论。” 听罢,寅山神情未动,只眼眸锐利几分。 “世上第一件法宝诞生、第一颗丹药成型的时候,你是否也是这样想的?” 空气似乎抽离了一瞬,对方沉默。 过得些时,语气缓和许多的声音从云雾中传出:“无论此物对人族会产生何种影响,待此间事了,便都是无用,所以,不足为虑。” “不足为虑……” 寅山唇齿间呢喃着这四个字。 她抬起头,眼瞳为日光所照,色泽愈发浅淡。 她们身处青冥,目之所及,唯有碧空无尽。 而她却直直地凝望前方,平静地,汹涌地,目光仿佛破开虚空,沿时间的长河逆流而溯,落在那历史的画卷上。 “如果把上任兽神也算作是你,那么你这一生,觉得不足为虑的次数,太多了。” “什么意思?” “人族穷究肉身奥秘的时候,学会打熬筋骨的时候,探清灵气性质的时候,摸索经脉潜能的时候,转化出第一缕灵力的时候,第一部修炼功法问世的时候,第一个反抗妖族的人出现的时候,第一支修士势力集结的时候,第一座人族城池落成的时候,妖族失去第一块领地的时候——” 她边说边缓缓向前走去,待最后一个停顿,她霍然转身,盯住了云雾。 “见证了一切的你,总是以为——不足为虑。” 一番话不疾不徐,不露情绪,但那双浅褐眼瞳,却将日光也映得寒凉。 云雾如静止般一动不动。 寅山朝云雾迈出一步。 “如果说那些事太过古老,那我问你,当年初晋洞真但已被人族誉为万古第一天才的李成空,为了给他的法宝‘镜’收集进阶材料而深入妖域,从潜藏蛰伏到搅弄风云,直到明抢数尊妖族至宝,其间上百年的光阴,你为何视而不见?” 兽神默然不语。 “因为你觉得不足为虑。那时他的实力,于你而言不值一提,因此你放任他成长,放任一只又一只大妖成为他的养料,一如曾经你放任人族。” 寅山深深地注视云雾,瞳孔缩得细小,愈显得冰冷凌厉。 “当他打上圣山,将你——或说是上任的你——诛于镜中,你可有感到后悔?” 低沉的话音染上嘶哑,仿若海面下涌动的暗流,又像地壳间微末的错动,暗喻着无法预知的危险。 寂静以二者为中心往周围蔓延,空间似被冻结,连风也止息。 许久许久,云雾中响起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我不会再重蹈覆辙,”兽神开口道,话音略为滞涩,未有怒意,“等事成以后,我会让人族回到他们原来的位置,抹消所有会令他们变强的可能。” 然而寅山无动于衷。 她移开了目光,眼底风雪凛冽。 兽神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道:“你对那些旧事倒是很了解。” 寅山恢复了往常那般沉谧的姿态。 “应该了解,”她眼睛看着别处,平淡地一语带过,“不忘前事,可鉴将来。” 兽神没有回应。 寅山忽道:“之前布置大阵时,兽皇各自为政,你好像对此十分不满。” 大约是被这话勾起了某些不豫,兽神轻声一哼。 寅山继续说道:“妖族向来都是如此,你事先没有预想到?” 兽神又是一哼,“我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它们竟没从人族那里学到半点有用的。” 寅山不说话了。 她看了一眼开始西斜的太阳,随后撕裂空间,无声离去。 云雾飘曳浮游,一阵风吹来,它如烟离散,无影亦无踪。 …… 浪湾湖颇为浩渺,湖面倒映天光云影,开阔明静,人烟难至,宛若世外之景。 湖泊往南,有白雾缥缈,暗香习习,如临仙境。 白雾浓处,始现绿意。但见坡岸平坦,流溢翠色,往雾中延伸出一条木质码头,边上系着一叶扁舟。 沿坡岸往地势高处走,用不了多久,便能看见形如山坳的入口。 此地三山合围,从正上方俯视近似一个“凹”字。靠后的一座有如屏风,左右两座的山脊向前延伸,仿佛一个人面朝湖泊,张开双臂将天婵阙虚揽入怀,两手之间的空当便成了天婵阙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 天婵阙坐落在三山怀抱里,山门中建筑不多但设施齐全,屋宇高低错落,点缀玉树琼枝,景致别有一番秀丽清幽。 其中一座山峰上,一株古树虬根攀壁,枝杈间架着一巨大窝巢,窝里几只妖禽幼崽叽叽喳喳,好奇地探头看坐在其中一根树枝上的人影。 镜映容俯瞰着下方的天婵阙驻地,小腿不自觉地轻轻晃悠。 极煞剑:“你看这么久,这地方有问题?” 镜映容收回视线,略微抬头,望了望另外两座山。 “嗯,有奇怪的事。”她说道。 接着,不等三灵发问,她以左手食指轻叩树枝。 似有看不见的波动扩散开去,满树繁叶沙沙作响,细微的绿芒从每片叶子上流出,在枝干上汇合后流向根部,最后没入岩土。同时,整座山及另外两座山上,有数抹淡绿流光一闪即逝。 极界笔:“这是,被施下了某种法术?” 镜映容给予肯定的答复,进一步解释道:“是天婵阙的独门法术,通过草木灵种汲取地脉精气,转化为疗愈之力,能够滋养肉身,调治痼疾,延缓部分毒物的发作。修炼到足够高深后,可以借由灵种来监测周围情况。” 极焰珠:“听起来挺不错诶,又能疗伤又能放哨。不过既然是天婵阙的法术,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呀,镜子你是说哪里奇怪啊?” 一只妖禽幼崽按捺不住好奇心,费力地爬出窝巢,拖着一对软软的无毛肉翅沿树枝爬向镜映容,却一不小心掉下树去,然后落进一团柔软织物。 “施展这门法术,需要洞真修为,”镜映容说着,云罗将幼崽放进窝巢,回到她臂弯,“从这里的范围和效果看,施术者应是大乘修士。” 第312章 “大乘?那个小辈说掌门才只金丹修为,他不可能骗过镜子你,唔……难道是天婵阙连自家门人也骗了?” 极焰珠疑惑地问。 极界笔说道:“应该不是,如果天婵阙有大乘修士坐镇,那就没理由龟缩此地。这儿的灵气太稀薄了,实力稍强些的门派都瞧不上眼。对了,镜子——” 极界笔转问镜映容,“这道法术是不是被隐匿了?” 镜映容“嗯”了一声,又道:“并且范围过大,离天婵阙太远,效果被削弱很多。” 极煞剑:“嗯?意思是这法术不是给天婵阙的人准备的?” 镜映容想了想,道:“是给天婵阙的人准备的,不过,施术者也许不想让对方发现。” 极界笔:“这么大的施术范围,加上这法术还有监测之效。换句话说,极可能是有人在暗中照拂天婵阙。” 极焰珠恍然道:“啊,怪不得他们能守住道统呢。” 镜映容忽然抬头望向远方天空。 两个小黑点出现在云间。 她转头看了眼窝巢,云罗把试图再次爬出来的那只幼崽推回去,轻柔地拂过它的小脑袋。 幼崽打起了瞌睡,她回过头,从树枝跃下,身影消失不见。 数息过后,窝巢的两位主人带着猎物归来,叫叽叽的幼崽们一拥而上,争相啄食那堆肉块。 母亲注意到了那只酣睡的幼崽,低下头将其拱醒,幼崽晃晃脑袋,伸长脖子往巢外看去,不解地叫了两声。 随即它便被食物吸引,将方才的不明生物忘到脑后。它挤入自己的兄弟姊妹,往食物上一啄,却啄到个异物。 沾满血污的布片被吐到一边,其上还散发着微弱的灵气波动。父亲叼起布片,熟练地将其塞入巢的空隙。 筑巢的材料里有许多类似的事物,还有不少闪闪发亮的晶石。 通通来自于它们的猎物。 …… 天婵阙满打满算也不过三百人左右,除去一些在外历练的,留在门内的人就更少了,故使得整个驻地分外清静安宁。 镜映容隐去身形进入天婵阙驻地,那护山大阵对她来说形同虚设。她慢悠悠地走了好一会儿都没碰见半个人影,可见其门下人丁稀少。 “没有金丹修士的气息,筑基期只有两人。” 镜映容在识海中说道。 极焰珠:“掌门和其他长老不在吗?啊,该不会是去招收徒弟了?” 这时极煞剑忽地问道:“我怎么感觉你对这个门派挺有兴趣?没见你对其它门派这样。” 闻言,镜映容不紧不慢地答道:“有些事,我想知道。” 说话间,她接近了一排门人精舍,突然有声音从前方拐角处传来。 “师兄你再考虑考虑,继续留在这儿只会白白浪费你的天分。”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朝精舍行来,前面那人神色沉肃步履匆匆,后面那人小跑着以跟上前者步伐。 “我听说师兄你同村的那个拜进枯禅祠的姑娘,前几天刚刚突破到了筑基。师兄你天赋不比她差,如今却才练气大圆满,这中间差的就是宗门培养啊!” 后面那人苦口婆心地劝说,另一人则皱起了眉毛。 “掌门和几位长老去太岁山,要好些日子才回得来,你就趁这机会走!以你的资质,去外面重新拜个门派,都比留这儿好啊。唉,当初就不应该来这儿,会疗伤有什么用,杀只妖兽都费劲……” “行了别说了!” 被称作师兄的那人打断了对方的喋喋抱怨,话里冒着火气,“掌门她们为了给我们收集修炼资源,不惜去太岁山冒险,你就说这些?知不知道尊师重道几个字怎么写?!” “我……” “要走你走,我不走。” 说完,那人大步迈进了自己屋子,“砰”地甩上大门,对方差点一鼻子撞上去。 “……我走就我走,要不是这破地方什么都没有穷得叮当响,我早筑基了,嘁……” 对方嘀嘀咕咕地离去了。 镜映容现出身形,将舆图拿在手里展开,找出太岁山的方位所在。 阅过该地的资料信息,她一步踏出,下一刻便身处崇山峻岭之间。 神识一扫,眼眸看向了一个方向。 那里的深谷幽洞中,几位修士正与一只妖兽激斗,洞穴深处,一株奇草散发柔光,映照着附近紫莹莹的石壁。 那几人中修为最高者是一名金丹后期的老者。她满头华发,皱纹丛生,苍老得仿佛行将就木,但出手却极为犀利,表明其战斗经验十分丰富。 妖兽是四级的青尾蝎,周身布满剧毒,修为不够者沾之即死,蝎尾高高扬起,毒针闪着墨绿幽光。 除了那名老者,其他人根本不敢靠近青尾蝎,施展出的攻击手段很难破开对方防御,仅能起到些许牵制作用。不过一旦有谁受伤,便立即有人为其施术治疗,伤势很快痊愈,又能继续投入战斗。 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苦战。 镜映容并未前往战斗地点,而是朝另一个地方飞去。 深谷对面极高处,一块凸出崖壁、横空临渊的山石上,织锦蒙眼的宫装女子静静伫立。 似是察觉到有人到来,她脸庞转向镜映容来的方向,右手下意识地抬起,旋即意识到什么似的又放下,刚变紧绷的身躯也放松下来。 待镜映容落于山石后,她轻轻颌首,笑容浅浅:“前辈,好久不见。” 镜映容点了下头作为回应,接着便开门见山地道:“你是那个与妖兽相恋的天婵阙弟子?” 这几乎算不上一个问句,因话里疑问的成分着实没多少。 女子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对,我是。” 镜映容:“世间关于那件事的传闻是真的吗?” 女子答得干脆:“大致不假。” 镜映容:“你为什么追随寅山?” 女子唇边的笑意淡了些,轻柔而果决地道:“晚辈私事,不愿诉之他人,请前辈见谅。” 镜映容点点头,转了话题:“你是寅山的部下,你修为不低,应是颇得重用,为她做事难免会损害人族利益;她亲身到亡海救你,待你可谓不薄。那么——” 她说这段话时,女子听得十分专注,因此,当她抛出最后的问题,女子便有十二分的错愕。 “——你有把她当作同类,把自己当作妖族,或是把她当作人族吗?” 第313章 第314章 第315章 高亢的唳嘹传荡开去,淹没楚苍的无穷剑芒猛然向内坍缩,炫彩波纹层层荡开,他周身彩羽戟张,每一根羽毛纳入一道剑芒,彩光流转一圈后,射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针芒。 但见天空虹彩如霞,密密麻麻的针芒集结成绚烂长河,气吞山川,横贯日月。莫仁周围空间俱被封锁,他无法瞬移,只能直面那辉煌的洪流。 在这恢宏的背景下,一声“扑”的闷响显得那般渺小而无足轻重,昆煌宗掌门瞪大眼睛看着贯穿自己身躯的长剑,剑气搅碎他的五脏六腑,丹田经脉。 长剑抽离,他从高空坠落,身体燃起一朵又一朵青色莲花。 莲蓬金光灿烂,九层花瓣摇曳芳菲,青莲像是欲冲破枷锁那般怒放着,喧嚣又寂静。 他渐渐失去神采的双眼倒映出昆煌宗的断壁残垣遍地疮痍,他却恍惚间看见曾经的碧瓦朱甍雕梁画栋,门人往来谈笑,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朝气蓬勃。 于是他扯动了嘴角,任由青莲吞没了视野。 楚苍往那青莲盛开之地看去一眼,冷冷一哼,立即转回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伍长老和莫仁身上。 接下伍长老方才那式攻击消耗了他太多力量,他发起的反击更是令自己元气大伤,不过阻截区区返虚修士的剑的妖力他还是有的,只待伍长老回护莫仁的那一刻。 在楚苍的预想里,伍长老接下自己这招后,灵力就会所剩无几,而剑囚,是不能通过丹药来补充灵力的。如此一来,局势便能翻转。 正如楚苍预计的那样,针芒洪流逼临莫仁之时,伍长老悍然出手,眉心小剑彻底消散。 一道无比凝练的恐怖剑芒,如同开天辟地,割裂空间遽然斩下! 与此同时,一枚羽毛出现在地面剑光前方,意欲将其打落。 楚苍眯起双眼,眼里浮起笑意。 但这笑意只维持了一瞬。 他惊愕地看着,那滔天的剑芒,没有斩向针芒洪流,而是斩向了自己。 剑芒劈开楚苍庞大的兽形真身,天空下起血雨如瀑,美丽的彩羽纷扬飘洒,衬得这血腥一幕如梦似幻。 同一时刻,贴地飞掠的那道剑光闪烁几下后陡然消失,原地出现了莫仁的身影;而被洪流吞没的,则成了剑光。 莫仁以楚苍意料不到的秘法,在没有破坏空间封锁的情况下,将自己与本命法剑的位置进行了调换。 本命法剑被毁,莫仁口吐鲜血,勉强躲开了打来的羽毛,步伐都有些趔趄。 顾不上疗伤,他径直祭出另一把宝剑。剑身神光湛湛,赫然是一件中品天器。 虽不是本命法宝,驾驭起来不够纯熟,但仅论品质,这把剑比他自己的剑更加优异。 莫仁手掐剑诀,宝剑瞬间没入地面,几乎不需要他以灵力催动,剑锋便如热刃切油般顺滑地破开一切阻碍,直抵地底深处的潜藏之物。 楚苍尖叫嘶吼:“不!——” 他拼命扇动羽翼,每一片羽毛都像是在燃烧,绽放生命最后的光辉,残破的身躯被生生拖动,扑向莫仁所在之处。 因灵力耗尽而刚刚恢复神智的伍长老原本还有些迷茫,一看莫仁有难,本能地冲上去营救。 伍长老正处于虚弱期,用不了瞬移,速度比不上楚苍,但莫仁自不会呆站着。他以透支灵力为代价,强行连续数次短距离瞬移,终于与赶来的伍长老成功汇合。 莫仁又吐了一口血,返虚境的修为隐隐有下跌的趋势,他却仍属镇定,低喝道:“走!” 伍长老愣了下,眼睛下意识看往楚苍的方向。 莫仁方才所处位置的地面猛然塌陷,就如上次一般,只不过这次陷落的范围更加宽广,仿佛大地张开了幽幽巨口,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楚苍往巨口中扑去,眉心涌出一滴精血。精血坠往地底,地面的塌陷之势为之一止。 此方天地忽然变得安静,静得只能听见楚苍扇动羽翅的声音。 一片死寂之中,突兀地,响起一声扭曲的尖啸。 那被巨型沙蚁填满的五个坑洞,骤然爆发出巨响,五根淡黄色的气柱冲天而起,无数沙蚁被冲上云端。 楚苍下方的深渊之中,突然伸出一束洁白的细丝。这些柔软的丝状物宛如水中植物般飘摇着,看似缓慢,却用楚苍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卷住了他的身躯。 楚苍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细丝拖进了那幽冥般的阴影中。 见此情景,伍长老脸色剧变,再不迟疑,带上莫仁全力遁逃。 一路上,伍长老惊骇地发现,大漠里的沙蚁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疯狂地往昆煌宗山门涌去。 这一刻,所有的沙蚁都停止了往外扩张,它们掉转方向,统一地奔向同一个地点。 盛开在大漠的死亡之花开始收拢花瓣,它的凋零,将换来果实的成熟。 …… 禁地猛地一阵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 闵萱掠到花春宁身边,祭出法宝,满脸警惕地审视四周。 花春宁面色微沉,紧紧地盯着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上,一股毁灭性的力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如有巨力撕裂地心,能量的余波传达到了这里,仍旧带有令人胆寒的威势。 禁地在这股力量面前变成了一只脆弱的鸡蛋,只听咔嚓声响,蛋壳被扣开了一道缝隙。 霎时,禁地中浓郁的灵气从破损处汹涌地倒灌出去,连带着整个禁地都有崩溃迹象。 不等花春宁做出应对,忽有大片大片的黛蓝莲花脱离地面飞起。它们带着散发微光的根系飞到破损位置,将根系深深扎入,互相连结,给禁地打上了一块补丁。 灵气流逸的速度顿时大为减缓,禁地也随之稳定下来。 花春宁松了一口气,闵萱问道:“这样就没事了吗?” 花春宁点头接着又摇头,“暂时是没事了,不过坚持不了太久。” 灵气逸散速度虽然减慢,但仍然在流失,时间一长,禁地还是无从避免崩塌破灭的结局。 闵萱想了想,道:“那我们到时候就离开这儿。” 花春宁抿唇一笑:“嗯。” …… 第316章 第317章 镜映容拿出观剑符递过去。 “来看无生剑。” 对方愣了愣,看了眼观剑符,却没有接。 “你确定现在去看?观摩本门无生剑的人无一例外会收获对剑道的感悟,参悟时间越长得到的好处越大,本门弟子在观剑台上一呆呆几个月甚至数年的都有,你……你是太初观内门弟子,没有要紧事做?” 当前各大门派精英门人都有任务在身,她担心镜映容不知观剑需要耗费不短时日以致误了事情,故此提醒。 镜映容稍微一想,摇了摇头。 对方神色变得古怪,但也不再多说,接过观剑符查看一番,视线在镜映容怀里的剑上转了几转,然后把观剑符还给镜映容。 接着,她交给镜映容一枚小剑模样形似某种饰品的事物。 “这是临时通行符节,你要随身佩戴,不可收入储物器具,否则会被剑墙攻击。” 镜映容依言将通信符节别在衣襟上,先前将她锁定为目标的千柄宝剑撤去攻势,回归原位。 对方见状略一点头。 “请跟我来。” 那名无锋剑派弟子带镜映容去往的是东城门,那里剑墙分开一条宽约百丈的通道,通道上空悬立一把巨大无比的法剑,仿佛随时会落下来斩灭所有妄图混入城内的不轨之徒。 万仞城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其余三座皆是如此。外人从那巨剑剑锋底下入城,多会对无锋剑派更敬畏三分。 镜映容经过巨剑下方时,巨剑猛地往下一沉,霎时她腰间的极界笔微微一动,巨剑下坠之势顿止,将吐未吐的锋芒也收敛起来。 极煞剑此时正在镜映容识海里大骂:“什么破玩意儿也敢对我亮刃,放开我,看我不削它!” 极界笔:“行了你,明明是你情绪激动煞气外泄才打扰到人家的,你这叫寻滋挑事。” 极煞剑:“我看它不顺眼我就寻滋挑事了怎么着?” 极焰珠:“你还在生气呀,迁怒小孩儿你好意思。” 极煞剑:“上次在烈霞祭坛谁跑去烧自己后辈的?” 极焰珠:“我那是试探!” 镜映容一言不发,只默默抱得极煞剑更紧了。 身侧的无锋剑派弟子奇怪地看她一眼,误解了什么,出言宽慰道:“不用紧张,你非本门中人,修为也不低,所以门剑会敏感一些,稍有异动是正常的。” 镜映容:“……嗯。” 入得城后,路上来往行人几乎人人身负法剑。一路上人们或因容貌或因修为注意到镜映容,但在看清她的身份令牌后,神情里的惊艳或好奇便大多淡去,有些人甚至不自觉地皱了眉。 极煞剑:“这些人怎么回事?一个个的欠砍是不是?!” 极界笔:“你别气了,冷静点,他们不是针对镜子。” 极煞剑哼了一声。 极界笔顺口感叹道:“太初观在无锋剑派的地界上是有多不受待见。” 极焰珠:“我记得当年还不是这样啊。” 极界笔:“人族三大顶尖宗门,太初观尚力,逆涯宫求利,无锋剑派为义。暂不说奉行‘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逆涯宫,太初观崇尚力量,推崇‘强者为尊’,实力强弱比正邪来得重要,凡事重结果轻过程,时常为了达成目的而抛弃一些人族所谓的‘正义’。无锋剑派则不然,讲个侠肝义胆,锄强扶弱,剑斩不平,为救一个不相干的人不惜搭上自己性命的事比比皆是,宁肯放弃目的也要求个道义。这两个门派,时间长了,难免生嫌隙,你斥我迂腐愚善,我骂你邪魔外道。摩擦一起,愈演愈烈,于是就成今日之局面了。” 极焰珠“唔”地长声沉吟,后道:“可是我觉得,太初观的人对无锋剑派虽然不是很喜欢,但不像这样反感呀。” 极界笔:“因为人族的教化方向是‘善’,无锋剑派的行事准则正契合世俗观念,太初观即便不喜欢不认同他们的一些做法,但往深了讲其实没有太多排斥,可能还会有些敬重。” 极煞剑哼哼道:“要不然太初观怎么会在世间威望上总比无锋剑派矮一头。” 一直安静倾听的镜映容这时候出声道:“你消气了吗?” 极煞剑:“没有!” 镜映容:“嗯,消气了。” 说完便把极煞剑放回背后。 极煞剑:“……” 极界笔:“你说你在她面前说什么反话呢。” 极焰珠:“你别来镜子怀里跟我抢位置啦,硌得我好不舒服呀。” 极煞剑:“那什么时候成你的专属位置了?!” 极焰珠:“因为只有我适合啊,谁会把剑放前面呀。” 刚一说完,就见一身上挂了六把法剑的修士迎面走来,胸前两把,背后两把,腰侧左右各一把。 三灵:“……” 镜映容默默地目送那人走远,随即听见那名无锋剑派弟子说道:“就是这里了。安师姐!” 前方守备森严的建筑应声开启大门,一抹剑光从中掠出,落在两人跟前,显出一女子身形。 弟子向女子简述缘由,被喊作安师姐的女子略带诧异地上下打量镜映容,思量片刻后,道:“道友稍等。” 说罢,她打出一道灵诀,旋即解释道:“如今大战当前,本门少有弟子前去观剑,是以前些时日长老们下令趁此时期修葺观剑台,尚不知是否完成,需得问一问。” 镜映容:“观剑台损坏了吗?” 安师姐:“观剑台经年累月受无生剑剑气侵蚀,因此每过一段岁月便需修缮基体更换阵法。” 镜映容点点头表示理解。 安师姐很快接到回讯,看过内容后,道:“还需三四日完工,道友你看你是改日再来,还是在城里留待几日?” 镜映容:“我可以在城里逛逛吗?” 安师姐一笑:“自无不可,欢迎之至。” 极焰珠一听就兴奋嚷嚷:“我们还没在万仞城玩过呢,上次来无锋剑派还是跟着李成空参加承影道君的七千年寿诞,李成空还迟到,来了就开吃,吃完就走人,什么好玩的都没见着。” 极界笔:“是啊,而且也就来了那么一次。” 极煞剑:“……他都没把我放出去,压根没我什么事……” 极界笔笑了:“无锋剑派那么多铸剑宗师,他也知道自己的手艺上不了台面。” 极煞剑:“他还知道丢人……嗯?等下,你几个意思?我上不了台面?!” 识海里新一轮吵架拉开序幕,镜映容习以为常,自顾自地对安师姐说道:“我留在城里等。” 安师姐应了个“好”字,转头对先前那名弟子说道:“师妹你去忙,我来招待道友。” 对方离去,安师姐将镜映容往建筑中引。 “还请道友随我来做个登记。” 第318章 为镜映容登记好姓名修为门派等基本信息,安师姐又用某种特制法器对观剑符做了一遍核验,验明真伪后,才算是走完了整个流程。 她给予镜映容一根玉简,道:“这里面是对本城的大致介绍,还有一些注意事项,镜道友可以看看。不知镜道友需不需要有人陪同游玩?” 镜映容:“不需要,谢谢。” 安师姐笑着道:“镜道友客气了。观剑台修葺完成后我会来找你,道友安心等待便是,如有要事,来此找值守弟子说明即可。” 与安师姐告别,从建筑中出来后,镜映容一边阅览玉简里的信息一边慢步前行。 极焰珠:“镜子镜子,你以前和李成空来过这里吗?就是我们诞生之前。” 镜映容:“来过,三次。和现在不一样,变化很大。” 极焰珠:“你们当时是来做什么呀,玩吗?” “不是。” 镜映容走到一个分岔路口,步子稍顿,选择了一条行人最密集的街道走去。 “第一次是他被那时的太初观掌门带来向无锋剑派赔罪。” “赔罪?!” “第二次是来参加无锋剑派召开的天下英杰大会。” 极界笔:“这个倒是听说过,英杰大会就是现在人族交流大会的前身,过去一直由无锋剑派举办,直到演变成交流大会,由三大门派轮流承办。” “第三次,他带我来向无生剑发起挑战,我赢了,从此第一道器就是我。” 三灵:“……” 极煞剑猛地反应过来,问:“不是说无生剑没有器灵?无锋剑派掌门没出手?对方出手了李成空不出手?都出手了,打赢了怎么算作是你的?” 镜映容:“它曾经有器灵。” 极煞剑:“啊?” 镜映容:“被我打灭了。” “……” “那一任无锋剑派掌门受到启发,为它找到一条新的成长道路,所以往后它再不能拥有器灵。” 极界笔奇道:“什么成长方式,居然要以器灵为代价?” 镜映容沉默下来,似乎斟酌揣摩着什么,然后语气上扬地说道:“等你们看到它,你们就知道了。” 极煞剑:“……学会了卖关子你很高兴是?” 镜映容:“嗯!” 应声的同时,她停在一家店的店门外。 店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剑穗,不同材质的流苏俱是精美绝伦,有不少还散发着强烈的灵气波动。 镜映容:“你想不想……” 极煞剑:“你想都别想。” 镜映容:“哦。” 她走开了。 极焰珠:“镜子镜子,你还没说第一次来赔罪是因为什么呢。” 镜映容:“……他跟无锋剑派门人起争端,一时失手,杀了对方。无锋剑派震怒问罪,那时太初观势弱,掌门就决定带他上门赔礼道歉。” 极界笔:“处理得还算明智,想必看在一派掌门亲自登门的份上,以无锋剑派的行事风格,应该没有太为难他。” 镜映容:“赔了一笔灵石,没有再追究。” 说话间,她看向前面的一家店铺。上等灵木打造的大门敞着,门口垂下晶莹珠帘,仿若流动的水幕。 水幕之上,轮流映显出一幅幅宝物的图像,并配以龙飞凤舞极富冲击力的文字宣语,诸如“剑修必备”“近期热卖”“每个人都应该拥有”“某某大能修士倾情推荐”“最后一件,售完不补”等等字样。 “逆涯宫的产业。”镜映容说道。 极界笔:“逆涯宫的生意越做越大,可谓遍地开花了。” 极煞剑蓦地说道:“不对啊!” 极界笔:“什么不对?” 极煞剑:“李成空干别的不行,修炼和打架他最在行,他居然会失手误杀别人?” 极界笔被其提醒,道:“是啊,下手失了分寸可不像他的作风。” 极焰珠:“难道是有特殊的缘故?” 镜映容:“……” 镜映容像是忽然对街斜对面的另一家店有了兴趣,迈步向其走去。 那是一家兼具铸造和售卖双重业务的店铺,店门口置有一尊巨大的熔炉,旁边摆放着许多器具。 炉中烈火熊熊,一身短打装扮的铸器师正挥舞重锤,锻打一块金属。 铸器师动作大开大合,锤法虎虎生风,清脆洪亮的金铁之音密如骤雨,听得人心潮澎湃。 好些行人驻足观看,看着看着,就顺道进店里转转,这一转,便有人看上某些货品将其买下,如此一来,店家让铸器师进行现场冶炼锻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镜映容走到近前,专注地盯着看。铸器师余光瞄到她,登时将锤子舞得更卖力了。 镜映容:“你们看,是火锻法。” 极界笔强忍笑意:“嗯,而且是最普通的那种火锻法。” 镜映容:“……” 极焰珠:“诶?镜子,该不会——” 极煞剑:“你看她这装聋作哑欲盖弥彰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李成空失手的原因十成十跟她有关系。” 镜映容:“……” “啊我知道了,”极焰珠恍然大悟,语气激动莫名,“原来镜子你也会闯祸呀!” “不是。” 这次镜映容回答得很快,话音格外铿锵有力。 “我没有闯祸。” 极焰珠:“那你是做了什么?” 镜映容静默少焉,道:“发生冲突之前,我自身实力取得突破,一些术法效果产生了变化,当时我灵识未成,无法与他交流沟通,事出突然,他来不及熟练掌握,所以,不小心,造成对方死亡。” 识海里安静几息后,响起极煞剑饱含疑惑的声音: “我怎么有点没听懂,实力突破?你指的是进阶?” 不等镜映容回答,它便自行否定: “不对,你是李成空的本命法宝,你进阶得由他亲手炼制,有变化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也不需要他练习和熟悉,炼制的时候就顺带掌握了。” 镜映容“嗯”了一声,道:“灵识萌生以前,我平时会依循本能炼制自己。” “……” 或是由于太过震撼,三灵久久失语。 最后是极焰珠愣愣地问:“还,还能这样吗?” 镜映容陷入思索,像是回忆着什么,后道:“我不清楚具体是如何发生,只知很早便学会依靠本能趋利避害,在沉睡时对自身进行改进和提升。” 极界笔:“趋利避害?” “嗯,他炼制我让我进阶的方法……” 说到这里,镜映容迟疑了一下,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 “……有时不太适合我。” 三灵:“……” “我本能地感觉到……一些存亡危机,可是我无法告诉他,于是,我自力更生。” 刚说完,镜映容又补充道:“也许因为他给我用的材料都很好,所以我早早拥有了本能。” “……” 极煞剑一阵无言,末了说道:“不用替他挽颜面。” 极焰珠叹息:“难怪镜子你这么强,你当年也太不容易了,别的法器还在享受主人温养爱护的时候,你就开始自食其力熬炼打拼了。” 极界笔则是道:“我想起人族的一句俗语。” “是什么?”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极焰珠:“李成空也不穷啊。” 极界笔深沉地—— “技穷。” “……” …… 第319章 在太初观与帝熔族两方势力面前,莫仁将与楚苍那一战徐徐道来。 除了一开始昆煌宗弟子的死因,其余部分他叙述得极尽详实,那地洞之中的异变和古怪细丝被着重描述。 听完后,在场之人沉思不语。 余闲最先收回思绪。她掀起眼皮视线扫过众人,开口道:“听起来,楚苍的真正图谋是豢养壮大某种东西。那东西原本受他控制,被莫仁你伤了之后发狂失控,导致楚苍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 莫仁:“我也这么认为。不知巫族长可曾听闻类似事物?” 巫韶先道了句“未曾”,接着分析道:“你未用灵力法术,仅凭一柄天器使它受伤,说明此物不擅躲避,且防御手段缺乏。而楚苍如此重视,便意味着,它在其它方面有特殊之处。” 莫仁:“巫族长所言有理。只是……” 他话语一顿,眉宇间染上一抹忧虑。 “它尽管受伤,却未死去,沙蚁行为异常,或许与其有关。如今楚苍身死,它失去控制,不知会带来何种后果。” 余闲环抱双臂,叹口气,道:“暂时只能等等看了,那东西能把兽皇弄死,就算楚苍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杀的。总之就是太危险了,我看得先回禀宗门,搞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再说。” 莫仁笑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余闲:“这种废话你就不用说了,省点儿精力顾顾你的修为。阿财上次跟我说你快晋升返虚,我还道她消息延迟,现在看来,你这修为一跌,倒真应了她那话了。” 莫仁听了也不恼,笑容温文如故,道:“修为跌落,重新练起便是,不打紧。” 巫韶接过话头:“此番确要感谢莫道友,若非你及时粉碎楚苍的阴谋,来日怕是又有大祸临至。” 莫仁谦虚道:“您言重了,此事拖延日久,缘是本门失职,如能更早地解决祸端,您就不用携族民迁离故土,大漠周边势力也不会蒙难牺牲。论其根由,是本门处事不力,今日铲除楚苍,实在算不得及时。”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旁边伍长老简直无地自容,满脸的羞愧难当。 余闲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莫仁,却不经意地瞥见某物,一愣之下转头看去,随即眯起双眼。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所有人一同看向她所望的方向,只见远方地平线上,天幕铺呈的背景中,出现了一些奇异的事物。 那是一根根白得半透明的细丝,短者堪堪尺许,长者百丈不止。宛若无根浮萍,在空中浮游飘曳。 这些细丝忽隐忽现,出没无常,行迹变幻莫测,仿佛在无间断地随处瞬移一般。 众人凝神细观,均觉诡魅至极,不禁面色微沉。 余闲问向莫仁和伍长老:“这是不是你们看到的攻击楚苍的东西?” 莫仁与伍长老对视一眼,伍长老摇头,莫仁答道:“有所区别,但是很像。” 余闲沉吟。 这时巫韶身后一位族老上前道:“族长,我去查探一番。” 巫韶应允,嘱咐其小心。 族老正要动身,太初观这边也有一位长老出列,对余闲道:“我也去。” 余闲应道:“行,魏长老你与帝熔族的这位前辈正好彼此照应。” 魏长老与族老两人并肩同行,一个身周符箓环绕,一个脚下烈焰托举,俱是分外谨慎。 细丝游荡的区域离此地尚远,两人未敢托大,放出神识,缓慢前进。 就在将将接近那片区域时,一根五尺长的细丝,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魏长老左上方。 魏长老和族老双双一惊,竟是没有感受到任何能量波动。两人同时后退,拉开与细丝的距离。 那根细丝如水草般轻轻摇摆着,不带丝毫灵气,若不是它浮空横卧且出现方式太过诡异,会令人错以为是一根普普通通的丝线。 魏长老与族老迅速交流两句,定下攻防计划。魏长老抛出一叠符箓,符箓连结成数个交错转动的圆环,将细丝困在内部,并祭出一枚印章样式的法器浮在两人头顶,放出蒙蒙清光形成护罩;族老法诀一掐,背后显现火焰凝成的法天象地,身高千丈,手执斧钺,作守卫状将二人环护于内。 数个符箓圆环渐渐收拢,逐步接近于一个球状,一股困缚之力在球心诞生。魏长老剑指一点,符箓所成圆球缓缓向两人移动而来。 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圆球穿过了细丝,球面与细丝相交处裂开一条缝隙,符箓破碎,圆球崩灭,而细丝游摆如旧,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魏长老惊咦一声。 她微一皱眉,与族老交换眼神,而后索性以灵力凝聚出一只大手,往细丝抓去。 然而,看似柔弱的细丝就像一柄怪刀,灵力大手甫一接触它,就被割裂开来,随之破灭。 魏长老与族老俱是返虚修为,见细丝这等表现,不仅两人神色凝重,后方众人亦是面有忧色。 族老心念一动,身后法相挥动巨钺,对准细丝就要砍下。 就在这一刹那,法相骤然溃散,族老低头,惊骇地看着从自己腹部伸出来的一根细丝。 “这……” 魏长老同样骇然,从她的角度,更能清楚地看见,一根两尺长的细丝贯穿了族老的身躯,看其位置,差点将丹田串个对穿。 谁都不知道,这根细丝是如何越过了层层防护,瞒过了两位返虚大能的神识,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这里。 族老强忍剧痛,火随念生,炽焰从伤口处燃起,沿着细丝烧去。 细丝依旧不为所动。并且随着它的轻摆,腹内脏器骨骼被割破,族老伤势愈发严重。 一声大喝在两人头顶炸响: “瞬移回来!” 是巫韶的声音。 两人毫不迟疑,当即连续短距离瞬移。刚刚离开原地,又有一根细丝出现在了原本魏长老头颅所处的地方。 “族长!” 族老回到巫韶跟前,险些倒下。巫韶急忙扶住他,神识随灵力注入他体内,查看伤情的同时助其疗伤。 魏长老心有余悸,定了定神后,方才发觉奇怪之处。 “那东西没有随你一块回来?” 她盯着族老的伤口,惊讶地问。 那根细丝原在族老体内,按理说,族老瞬移而回,细丝应该被一同带回才对。 可是现在,族老的伤口中并不见细丝的踪影。 余闲抬眼一望,眼角一跳,道:“还在那儿。” 伤了族老的细丝,仍旧呆在原处,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兀自悠然摆动着。 而最开始被作为目标的那一根,此时已然不见了。 第320章 压抑的气氛蔓延开来,细丝的诡异之处化为沉沉乌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师姐。” 因巫韶正在助族老疗伤,巫曜宸来到了余闲身旁,沉声说道: “此物的出现方式和伤人伎俩,有些像空间裂缝。” 余闲一怔,瞄了眼巫曜宸,复将视线投向细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把这玩意儿想成黑色的话……是有点儿像,嗯,想个法子试它一试。” 她刚说完,突然愣住,而后惊道:“它们是不是变多了?!” 对比刚才,细丝似乎更密集了些,出没范围也扩大了一圈,离众人所在的位置更近了。 经余闲提醒而发现这一变化的众人顿时怵然。莫仁转头一望,道:“那边也有。” 地平线上另一方向,开始有零星几根细丝出现。 巫韶当机立断:“退!” 天晷战车再次启动,帝熔族、太初观和无锋剑派的所有人迅速后撤,直到看不见细丝为止。 余闲对巫韶说道:“那东西太过凶险,我觉得还是先等巫族长您将族人安顿,我们再行勘察为好。” 巫韶颔首,道:“那就叨扰贵派了。” 余闲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笑道:“哪儿的话,本门和帝熔族正好趁此机会多多交流。” 余闲随后将安排帝熔族栖身处一事交给同行的两位长老,巫韶将天晷战车的控制权交到巫曜宸手里,命他带族人随长老前去。 鉴于前线人手吃紧,余闲思忖过后,让太初观其余人先行返回,只留下魏长老一人。 “劳驾你回宗门一趟,将这事儿详细报上去,叫他们尽快找出类似生物的相关资料,重点查一下与空间之力有关的妖兽,可以往沙蚁的近属妖兽种群上查。” 余闲交代了一番,待魏长老动身离去,她取出玉简,把情况录入,传回太初观。 这时候,场中便只剩余闲、巫韶、莫仁和伍长老。 莫仁看了看余闲,又看向巫韶,道:“我等便不久留了,此事本门应会另派人来处置,祸患未绝,本门定当责无旁贷。” 巫韶略一点头,道:“二位路上小心。” 余闲意有所指地道:“赶紧回去让莫掌门给你瞧瞧,本命法器碎了可是大事。” 莫仁笑意顿深。 “是啊,又要劳烦师尊为我操心了。” 边上伍长老皱眉不语。 两人离开后,余闲蓦然问道:“巫族长,以您对昆煌宗掌门的了解,他会因为不忍心而主动让门下弟子解脱?” 巫韶略作思索,道:“本应不会,但,此前我也不曾想过他会与妖兽合作。” 她轻声叹息。 “有时候,一念之差,便是乾坤反覆。” …… 安师姐找上镜映容时,镜映容正在一家铸剑撷艺的店铺里体验铸剑的主要流程。 此类撷艺商铺,是为那些对某种技艺没有经验但又有兴趣想要了解接触的人提供亲身尝试的机会。店内往往会准备加工好的材料,配以专人指导,一些繁琐或有难度的工序由专人代劳,客人既不会太劳累,也能满足好奇心,增长见识阅历。 譬如这家店,镜映容在店家提供的诸多成品法剑中选择了一柄等阶最高的作为模板,随后已经淬炼好的所需灵材被店家悉数摆开,炉火被配备的铸剑师调到适宜的温度,灵气浓度也事先调好,就等她把灵材按顺序和配比往炉里扔了。 接下来,等灵材被熔炼为一体,铸剑师便会将其取出,交给客人锻打锤炼。 通常来说,客人没有掌握锻造之法,这个过程实际上是客人随便锤锻几下,过把手瘾,然后就交给铸剑师全权负责了。剑器主体成型,后面还有精炼特化、镂刻符纹、外观装饰等一系列工序。 安师姐进锻造间时,正看到铸剑师把烧得透红的一块金属从炉里取出,放到镜映容面前的砧板上。 镜映容手里握着把精巧不凡的小锤,随她灵力灌入,小锤闪烁起光辉。 她一锤子下去。 砰! 金属四分五裂,灵性全无。 安师姐:“……” 铸剑师:“……” 砰咚。 小锤锤头断裂,掉落在地。 镜映容:“……” 一片寂静之时,安师姐干咳两声,道:“镜道友,观剑台已修缮完毕,若无他事,我们这便去。” 镜映容:“……嗯。” 店家到底是没说什么,还送了镜映容一支小剑模样的发簪作为赠礼。 两人来到城中一处开阔广场,广场中央的方形平台上,立于四角的石柱亮起灵纹,放出四道凝练的光芒。 光芒于平台中心交汇,彼此穿插交织,快速构筑出一柄彷如扁舟的宽阔大剑。 安师姐飞身落于剑身上,示意镜映容也站上来。 两人一同乘上大剑后,大剑微微一震,转瞬升空,万仞城的景致在下方迅速缩小,倏忽间已被云雾遮掩。 大剑在茫茫云海中穿梭,所见皆是堆雪砌玉般的一片柔白,叫人失去对时间与空间的概念。 不知过了多久,丝丝光线穿透云霭。随着大剑的飞驰,光线越发粗壮明亮,到最后,四面八方只剩耀眼的光芒,恍若置身无边光海。 冥冥中似乎传来“噗”的轻响,光芒骤然消失,一幕奇伟之景展落眼前。 但见云海之上,两柄长逾万丈、样式古朴的巨剑交叉而立,它们仿佛以云海为大地,撑起了更高的天穹,又像是在此方宇宙之中,撑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巨剑相交的下半部分,与云海构成一扇三角形的巨大门户,无数流光出入来往,汇成一条川流不息的斑斓光河。 乘载两人的大剑如同一颗水滴没入河流,与周围无以计数的流光一同穿过门户。 门户后面不见云海,而是一片辽阔天地。一座座上下修长、陡峭如梭的山峰高悬于空,好似万千神剑从天而降;群山之下,隔着渺渺薄雾,依稀可见玉带蜿蜒的苍翠大地。 光河在此分流。一部分流光往下投向大地,一部分流光奔赴浮空的群山。赴向群山的流光大部分分落在外围的山峰上,少部分去往内围,还有寥寥剑光,直奔群山深处而去。 大剑便是去向更深处的零星流光之一,安师姐向镜映容介绍起途经的山峰。 “方才我们经过的那座飞山名为琼牙,乃是本门琼牙尊者逝世后所遗神兵的温养地,唯有将本门剑技‘鱼龙变’练至七重以上的门人,方有资格上山体悟琼牙剑意;前面东侧那座名为衍尘,是……” 她正说着,见镜映容低头望向下方大地,便道:“下面是本门外门弟子的生活场所,以及本门的部分灵田药园等资源区域,诸多繁杂,此行却是不便带镜道友前去观览了。” 镜映容目光转向她,“过去你们所有门人都住在飞山上,是人数增长太多,飞山不够用了吗?” 第321章 闻言,安师姐面上显出一抹无奈。 “这么说也不算错。本门自建派至今,已历万万年,当初立派祖师未料到本门会兴盛至此,山门根基以今日之眼光来看实是规划不够长远。本门也曾多次扩建山门,但迫于根基所限,到如今飞山数量已趋于饱和,若再行扩建,会影响地脉之力和灵气流向,护山大阵也难以周全,因此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开发除飞山以外的居地。” 言及此处,她想起别的,随口道:“本门有人提出过搬迁山门的主张,不过本门基业庞杂,新旧交陈,乃至多有冗余,哪是说搬就能搬的呢。” 镜映容稍作思考,道:“这次人族与妖兽的大战会消耗很多人修,大战之后,也许是个革旧图新的好机会。” “……” 安师姐震惊地盯着镜映容,回过神后,她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镜映容迎上她稍显冷锐的视线,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哦”了一小声,旋即表现出诚恳的神情:“我没有诅咒你们死很多人的意思。” “……” “也没有认为死很多人是好事的意思。” “……” 安师姐愈发无言。 极界笔好笑地说道:“镜子学会补救了啊。” 极焰珠抱不平:“镜子也没说错什么呀。” 极煞剑同样不满:“不就说了两句实话,这人生气个什么劲。” 极界笔:“你不也经常这样……” 极煞剑:“你少诬陷我!”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大约是镜映容的表情实在无辜真挚,安师姐叹了口气,面色缓和下来,道: “是我先入为主,误会道友了。” 镜映容:“先入为主?” 安师姐:“因为你们太初观……” 她忽地缄口,似是难以启齿,而后摇摇头,道:“不说这些了,冒犯之处请道友海涵。啊,快到了。” 正前方,两座奇异的飞山映入眼帘。 这两座飞山一黑一白,宛如黑白两色的玉石雕成,通体莹润,光华内敛。它们比其它飞山庞大得多,却不显臃肿笨重,而是自有一派奇巧神秀,仿若造化之钟灵。 更奇特的是,黑白双山并非悬止,它们遥遥相对,沿着圆周轨道,缓缓转动。 当双山转动到一定角度,一柄通天巨剑显露真容。 巨剑有如石刻,沧桑古朴,大巧不工。剑身未见半分纹饰,上下浑然一体,宛若天成。 黑白双山便是围绕这柄岩石巨剑而转动,好似双星环月,运行无止。 “那便是本门镇派道器,万兵之祖,无生剑。” 安师姐遥望着岩石巨剑,眼中溢满崇敬之情。 “不过,这并非无生剑的真正模样,而仅是它的‘鞘’。” 安师姐正要进一步解释,却听镜映容淡淡道:“我知道。” 安师姐微愣,转头看向镜映容,只见对方一脸波澜不惊,没有丝毫欣喜激动之类的情绪。 那双清幽墨瞳里,有的只是平静的端详与些微的探究,就像见到一个许久未见又不算熟稔的相识之人。 安师姐怔了一怔,下意识问道:“镜道友以前来过?” 镜映容:“嗯。” 安师姐便释然了。 随着大剑飞驰,黑白双山山体上更多的细节涌入视野。 双山山腰位置,被一条圆环状的石径贯通穿连。与双山相比,石径窄细如悬丝,非至近处难以发觉,就像一支细笔绕着无生剑勾勒出的一个圈。 据安师姐介绍,这看似不起眼的石径便是观剑台了。 此外,双山山顶之上,各立有一座雕像。雕像颜色与脚下飞山的颜色正好相反,黑色飞山上的雕像通体雪白,白色飞山上的雕像则全身玄黑。 两座雕像皆为一位少女,看其容貌身形,应是同一人,但神态动作有所不同。 玄黑的那座,少女拔剑在手,衣衫劲飞,怒目威猛,剑意锋芒呼之欲出,仿佛正扫荡诸邪;雪白的那座,少女平托利剑,一只蝴蝶停于剑尖,她低眉慈悲,似对这平凡生灵心怀爱怜。 极界笔:“想必那就是无锋剑派的立派祖师了罢。” 镜映容给予肯定的答复。 极焰珠:“镜子你见过她本人吗?” 镜映容:“没有,她的离世,远在我诞生之前。” 极焰珠发出惊叹的声音。 极煞剑:“她那会儿什么修为?” 镜映容:“据传,是元婴。” “元婴期就开宗立派了?” “在她那个时代,元婴,已经是人族摸索出的最高修为境界。” 极煞剑沉默了片刻,道:“也对,人族不是一开始就懂修炼。” 极焰珠:“咦,这么说的话,现在人族的最高修为境界是无上,等再过许多年,无上之境后面也许会出现新的境界?” 极界笔笑道:“那可说不准了。” 极焰珠有些兴奋地:“那道器之上会有别的层次吗?我们可以达到更高的层次吗?” 极界笔:“这……得指望镜子。” 镜映容:“我不知道。” 极煞剑忽然用一种非常深沉的口吻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她可能已经到了另一个层次了。” 极界笔:“嗯?唔……确实,从实力差距来看,这个猜想不无道理。” 镜映容:“谢谢夸奖。” 极煞剑:“……我怀疑你有一项特殊的本事,就是别人说你好的时候你特别敏锐半个字眼都不放过。” 镜映容:“因为我很有礼貌。” “别人说点你不爱听的东西的时候你就聋了。” 镜映容没有回应,像没听到一样。 “看,就这个反应,这本事我称之为选择性失聪。” “……” 此时,识海之外,两人距离黑白双山已是不远,大剑的速度开始放缓。 方才远观时,双山看似离无生剑很近,到了此处才会发现,两者间堪称迢遥。 而那细圈般的石径,实则有百丈来宽,表面灵纹晦涩,玄之又玄。 离石径还有千里之遥时,大剑剑身一震,遽然停滞,前端荡开一圈圈透明涟漪,像是被屏障所阻,再不得前进。 “这之后便请镜道友凭观剑符自行前去了,我会在此等候,直到道友悟道完成。” 安师姐如是说道。 镜映容依言取出观剑符,符中飞出一道灵印,没入涟漪之中,而后,观剑符上忽然传来一股牵引之力,这股力量引着镜映容飞离大剑,往石径掠去。 安师姐望了一眼镜映容的背影,随即将目光投向无生剑,接着收回视线,盘腿闭目端坐,趁等待期间抓紧时间修炼。 对她这样的门人而言,能够深入山门腹地、靠近无生剑的机会极为稀少,即便上不了观剑台,在此处修炼,依然能获得不少好处。 镜映容踏上石径。 足尖落下的那一瞬,如同跨过某道界线,一股蛮荒原始的气息扑面而至,仿佛刹那间逆转了光阴,一步置身于遥远苍莽的远古时代。 额前的几缕碎发似被微风拂动,镜映容静静地注视无生剑,眼底思绪流转,一时捉摸不透。 俄顷,她微微仰首,视线上移,落在无生剑剑柄顶端,那细小的一个黑点。 识海中,极煞剑充满震惊的声音响起: “它的灵识怎么一直在被磨灭?!” 第322章 不仅极煞剑震惊,极界笔和极焰珠同样大感错愕。 镜映容踏足观剑台的那一刻,它们便感应到无生剑的灵识。 那灵识应是萌发未久,虽思智稚嫩,却神念强横,昭示着它身为万兵之祖、曾经第一道器的卓绝不凡。 以无生剑的本体资质,用不了几多时间,灵识就会形成完整的器灵。 然而,这道初生的灵识,却被人以无匹剑意,劈斩切割,辗轧磋磨,直至彻底崩散。 灵识寂灭后,只过须臾,又一缕灵性诞生,化为新的灵识,在成为器灵之前,便再一次被磨灭。 镜映容回应极煞剑的疑问: “是为了让它变得更强。” “这怎么能变强?” 极煞剑刚一说完,猛地意识到什么,主动放出自己的灵识,探向无生剑本体。 极界笔和极焰珠亦是如此。 平日里它们都将自身灵识置在镜映容识海中,极少外放,这次是难得的破例。 三道灵识一放即收,短短瞬息,足以令这三尊强大道器知晓谜底。 识海之中,陷入窒息般的死寂。 过了许久许久,才听极界笔出声道:“以灵养形,以灵夯体,以灵砺锋,更反哺其主,淬神炼心,剑道精进。不得不说是一举两得的妙绝之法,可是……” 它话音沉涩,像是载不动诸多念头,言语沉入幽海,最后没了声音。 极焰珠犹豫地:“我觉得,唔……唉……” 它含含糊糊,半晌说不清楚。 极煞剑什么也没说。 无生剑被磨灭的灵识并未散归天地,而是以一种玄奥的方式,从无形变有质,宛如某种能量的纷缈碎屑,又若星辰破灭后的尘埃万点,细密地包裹、融入它的本体,温养它,巩固它,磨砺它,使之愈发强韧、宏壮、无坚不摧。 灵识不愿任人鱼肉。它愤怒,不甘,反击,种种抗争,俱被剑意镇压,遂反过来成为剑意的磨刀石。剑意得到磨炼,不断地提升,不断地进步,去芜存菁,锋芒愈盛。 “这样对它来说,有意义吗?” 极焰珠终于从乱糟糟的线团里理出一个线头,把话讲了个通顺。 “没有器灵,没有灵识,到底只是死物而已呀。” 极界笔低低一叹: “死物活物,对掌控它的人来说,有什么所谓,我等法器,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人所用么。” 极焰珠干巴巴地“喔”了一声。 极界笔语气稍振,苦中寻乐般说道:“这种方式,确实比我们自行修炼的效率高多了。煞,现下若论本体强度,你可真未必比得过它。” 向来急芯爆仗一点就着的极煞剑这次反常地没有回嘴驳斥。 良久,它闷闷地道:“比不过就比不过。就算比不过,也好过变成这副田地。” “我也觉得,”极焰珠嘟囔着附和,“灵识被毁,很难受的,就像一个人,活了又死,死了又活……死法还都很痛苦。” 它停顿片刻,小声地道:“其实我觉得,它有点可怜。” 识海中,再度陷入沉寂。 镜映容依旧注视着无生剑剑柄上的小黑点。 她蓦地说道:“这一代掌门,很强。” 三灵被转移了注意力。 极煞剑:“无生剑上面那人?很强是有多强?” 镜映容:“比过去我遇见过的,所有无锋剑派的人,更强。” 她顿了顿,强调道:“强很多。” 极焰珠好奇地问:“她跟太初观的现任掌门比起来,谁更厉害啊?” 镜映容不假思索地:“她。” 随即又道:“不过,如果是生死战,胜负不一定。” 极焰珠:“生死战不全看实力嘛,我懂我懂。诶,人族三大顶尖门派,就剩逆涯宫的现任掌门我们还没见过,不知道他的实力怎么样。” “逆涯宫的顶层战力跟另两派历来有差距,现今估计也是如此,”极界笔回答道,“这一点通过各派年轻一代代表人物也能看出一二。之前我们见过的那个逆涯宫首席大弟子,实力就不如余闲,上次见到的那个叫莫仁的小辈,若他确是无锋剑派首席的话,也是不如他。” 极煞剑:“真打起来就难说了。” 极界笔笑道:“是啊,逆涯宫的宝物开花打法,谁见了不头疼。” 镜映容又将视线转回无生剑剑身。 她发呆似的,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拂衣坐下,双手放于膝头,闭合了双目。 一道极为凝实的神识从识海深处探出,犹如某种古妖的触腕,向无生剑伸去。 恰逢无生剑一道灵识堪堪破灭,新的灵识正在萌生。 神识触碰到灵识幼芽,轻轻往里一挑,再一拖拽,就勾出了一缕意念。 这一刹,剑柄之上,素衣女子眼眸一睁,带有怀疑之色的目光扫向观剑台。 正在这时,一道剑光落在了她身后。 “师尊。” 莫仁落地时身形不稳,嘴角隐有血迹。 掌门莫慈目光一敛。 无需她发问,莫仁自行把大漠中发生的一切细细讲述。 无论是他借伍长老之手抹杀昆煌宗弟子,还是地洞中的异变,又或者是与太初观帝熔族见到的诡异细丝,莫慈倾听时,神色均无变化。 莫仁讲完,她淡声道:“你做得很好。” 一抹灰光从前方飘来,悠悠地落进他怀里。 “炼化它,日后作为剑胚,铸成本命法剑,于你而言更为有益。” 灰光黯淡无华,恍若残影伸缩不定,却与身下无生剑有着相似的气息。 莫仁眼睛一亮,欣喜又自持地道:“多谢师尊厚赐。” 莫慈没有应声。 莫仁正爱不释手地捧着灰光端详,忽听得一句:“去休息。” 他顿时一愣,旋即脸色一白,喜悦之情消失得一干二净,只余满脸失落。 收起灰光,莫仁低下头,眼神急速闪烁几下,眸色转深,掠过暗芒。 他重重咳嗽两声,脊背佝偻下去,唇边溢出一抹鲜红,动荡紊乱的灵力气息从体内散发出来。 莫慈似有所觉,肩膀微微一动,没有回头,声音在莫仁耳边响起:“你就在这里将养,用无生剑之势重筑修为。” 莫仁如闻天籁,大喜忘形,连呼吸都急促两分。他勉强镇定心神,话出口时依然难掩激动: “弟子遵命!” 他原地盘腿端坐,正要入定,蓦地抬目快速瞥了一眼莫慈的背影,迟疑少焉后,他往前悄悄挪了挪。 莫慈没有反应,莫仁又要再挪,刚一动,就听莫慈说道: “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你也不是稚子了。” 莫仁讪讪地应了声“是”,坐好不再动了。 另一厢,镜映容的神识正慢吞吞地将那一缕意念与无生剑的灵识剥离。 意念细弱,灵识敏锐,她的神识又太过强大,还要避开剑意觉察,此举颇有舞大刀刻豌豆之风范,须得精细入微,急不得。 三灵虽不知她此举为何,但也不由自主地紧张关注,一时都忘了问询。 镜映容突然地:“啊。” 聚精会神的三灵被她吓了一跳,极焰珠急忙道:“怎么了怎么了,失败了吗?出什么问题啦?” 镜映容:“她在笑。” 三灵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镜映容:“我以为她发现我了,原来不是。” 话音落下,那缕意念终于从灵识中分离出来,被镜映容的神识包裹着返回识海。 第323章 一入识海,神识放开了对意念的裹挟。 意念像蜉蝣般在大海中随波浮沉,其内仅残存极其微弱的一丝灵性,不足以令它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 三道灵识将它包围。 极焰珠分出一小撮灵识,轻轻戳了下意念,意念一动不动,却差点溃散,吓得极焰珠赶紧把灵识收回去。 极界笔的灵识绕着意念转圈,像是在打量观察对方。 极煞剑:“你带这么个东西回来干什么?” 镜映容:“做一个实验。” 语毕,等无生剑新的灵识诞生,她再度探出自己的神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她勾取意念的行动顺畅很多,在完全没有惊动莫慈的情况下,又带回来一缕意念。 神识刚一放开,这缕意念如同受到吸引一般,自动朝先前那缕意念飘去,而对方也倏地一动,迎上前来。 两缕意念甫一接触,转瞬就合二为一,蕴含的灵性也融为一体,壮大了一分。 三灵均感惊异,继而饶有兴趣起来,期待起最终的结果。 镜映容继续这般施为,从无生剑每次诞生的灵识中采撷一缕意念。 一晃,已过小半个月。 …… 大漠。 漫漫黄沙中再不见一只沙蚁,如今主宰此方天地的则是那些神出鬼没的诡异细丝。 这段时日以来,楚苍伏诛、细丝之谜的消息散布开去,引得数个门派派人前来一探究竟。 三大宗门的人自不会缺席。太初观派来了一位大乘境的长老,与余闲一同率领一队亲传弟子进行勘探;无锋剑派来了十余人,领头的也是一位大乘修士;逆涯宫来的人最多,三十多号人,却无长老带队,只一个化神期的主事人,也是余闲的熟人——钱笑财。 大漠辽阔,各个门派的人员原本是沿着边缘地带分散驻扎,互不相扰各自为营。然而,在绝大多数人各使手段都对细丝束手无策,勘察事宜进展缓慢之后,其它门派的人就渐渐向三大宗门靠拢,期望能从三者那里得到一星半点的相关信息。 在距离昆煌宗山门驻地南面五百里外的地方,这里的细丝已密集到犹如河底茂盛的水草,一丛丛一簇簇,在日光下翻着波浪,又因出没无常,更显得奇幻莫测。 突然间,一只小小的弯钩从远处飞来,柄头连着一根长长的细线。 弯钩落进细丝间的空隙当中,明明空无一物,却像是勾住了什么东西,细线猛地绷直,仿佛在拖曳重物。 一圈透明波纹从弯钩钩尖扩散开来,空间变成了起伏的浪潮,那些细丝被浪头一打,往四周冲散,转眼清出一片空白区域。 空间浪潮平复后,细线一提,弯钩回甩,两道身影出现在区域中间。 余闲身周电光游走,神情看似懒散,眼中却暗含警惕。她旁边那人身披蓑衣,箬笠半掩清矍面孔,手持墨绿钓竿,腰间别着一只小篓。 钓竿轻动,鱼钩渔线俱被收起,那人扶了扶箬笠,举目远眺昆煌宗山门,片晌后沉声道:“当真是奇物。” 两人身处高空,都是修为高深之辈,因此,即便遥远,却依然能够望见山门驻地之中,那怪异的生物。 它就像一只巨大化的雪白的蛹,肥大的身躯白嫩中透着淡黄。其中一端,不知是头部还是尾部的地方,长着五根粗短的触肢状事物,末端像花朵般往外绽开,慢悠悠地摇摆着。 余闲皱眉瞧了半晌,又以神识和灵力稍作试探,末了说道:“只有空间之力,没法划分修为等级,啧,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怪物,有点儿像史料记载的某些远古大妖。” 蓑衣人沉吟道:“灵智混乱,难以沟通,是天生如此,亦或被莫仁所伤而致?余闲,类似生灵,门中是否有头绪了?” “还没,那群人把好些古籍旧册都翻出来了,拥有空间类神通的妖族本来也不多,符合特征的更是一个没找着,哪怕沾点边的都没。” 余闲说完,不禁叹了口气,接着补充一句:“无锋剑派和逆涯宫也没消息。” 经过这些日子的探查和试验,太初观掌握了一些有关细丝的信息。这些细丝大体上可以看作是空间之力的聚合体,它们来去无踪,是由于它们直接破开了空间来行动。 人修到了返虚境才能初涉空间之力,也仅仅是初涉,此前魏长老与族老对待细丝无计可施,便是因为她们对空间之力掌控不足,换了修为更高的修士则不至于此。 越接近昆煌宗山门位置,细丝越密集,空间越不稳定,对修士的影响也越大,故而,太初观派来的这位长老最多只能带上余闲一人同行。 余闲问蓑衣人:“诶姜长老,咱这还能不能再靠近点儿?” 姜长老:“不能再近了,再近,我镇压不住空间,你我都会有危险。” 她按在钓竿上的拇指摩挲了一下,道:“但,可以再行一招试探。” 余闲转念思索,道:“不急,等他们到了再说。” 姜长老没有问“他们”是指何人,许是早已知晓。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山门东面五百里处,一道剑芒惊天而落,漆黑的空间裂缝由上至下竖贯天地,散发出阵阵毁灭气息。 空间裂缝附近,细丝纷纷断裂消散,亦是顷刻便出现一片安全区域,无锋剑派的那位大乘境长老现出身形。 他向余闲和姜长老投来一眼,面色无波。 又过半盏茶功夫,山门东南面方向的千里之外,一抹霞光由浅变深,迅速渲染开来,如同一层屏障般,把细丝往外推挤排开。 霞光内部,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九张巨如帷幔的金色符箓,符箓围绕着一方宝光万道的阵坛,阵坛之上,四件上品天器作为阵眼,气势威扫八方。 怀抱算盘的钱笑财站在阵坛中央,脚下踏一飞梭,头上垂一华盖,背后彩绸飘摇,身前龟甲护心,口中还衔着一颗宝丹。 无论是飞梭华盖彩绸龟甲,还是天器阵坛符箓,除了灵气横溢之外,每一样都透出空间之力,竟全是与空间力量有关的奇珍异宝。 太初观和无锋剑派的人不由注目,余闲高声叫嚷:“呔!那边那个姓肥名羊的,打劫!” “打什么劫,劫财还是劫色,你可得讲清楚。” 钱笑财边说边故意抛了个媚眼过来。 余闲扭头作势欲呕。 姜长老出声道:“既然都到了这里,大家便各凭手段罢。” 说完,她从腰间小篓中掏出某样东西,挂在鱼钩上,而后震腕抛竿,鱼钩拖着无限延伸的渔线往山门中投去。 第324章 鱼钩悬停在了那形似巨蛹的怪异生物上方百丈处,钩尖挂着一块红彤彤似血肉又似软玉的事物。 巨蛹一动不动,仿佛对此毫无知觉,然而下一瞬,一束洁白的细丝骤然凭空生出,迅疾无比地卷向鱼钩。 姜长老眼睛微眯,把持钓竿的双手稳如磐石。 这束细丝与漂浮在空中的那些细丝有着些许差别。它们看上去更为柔韧,颜色更为沉凝,好似玉石般莹润,透着一股勃勃生命力。 细丝将鱼钩连同钩上的饵一同紧紧裹缚,渔线登时绷紧。姜长老眼中精光一闪,墨绿钓竿上灵纹接连亮起如花枝生长。 她做出收竿之势,像是在与细丝角力一般,钓竿弯成了一张弓,灵纹亮得惊人。 巨蛹终于有了动作。它长着五根触肢的那一头微微抬起,就像是被某种力量生生拽离了地面,另一头则挣扎似的左右扫摆。 随着细丝被鱼钩拽着往姜长老处移动,巨蛹挣扎得愈发激烈。姜长老神色中多了一抹凝重,大乘境的神识如汪洋般扫荡周遭,小篓中飞出七块与先前那块诱饵相似的事物,呈北斗七星状布列四周,随即又见一枚鱼形玉佩跃出小篓,化为一尾锦色小鱼在空中游动,所过之处空间似水流荡开涟漪。 布下诸多防御措施,姜长老不忘叫余闲离自己远一些。这一切都是为了防备巨蛹的暴起反击,面对这一举抹杀了垂死兽皇的神秘生灵,即便身为大乘修士,她也不能不小心。 眼看巨蛹要被彻底钓起,陡然间,姜长老身前不到三尺处,又一束洁白细丝出现了。 它们就像潜伏于虚无的怪蛇,越过敌人诸般手段,发起无可防范的进攻。 不仅姜长老脸色剧变,余闲钱笑财和无锋剑派那名长老亦是心脏狂跳瞳孔紧缩。 细丝来得太近又太快,姜长老当机立断,松开钓竿整个人瞬间消失,原是直接发动了瞬移。 细丝的袭击落了空,它们却没有回返,而像是钻进了一扇看不见的门户。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姜长老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原地。 她看着缠住自己手腕的细丝,脸上满是震惊与错愕。 其他人脸色也变了,尤以无锋剑派长老为甚。同为大乘修士,他自是看得明白,方才那一幕,是细丝生生截断了姜长老瞬移的过程,把人直接从空间乱流里抓了出来。 能够如此轻易地阻截大乘修士的瞬移,他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细丝猛地一拉,姜长老身躯往前一倾,刹那间连人带细丝一起消失,紧接着显现在离巨蛹不到两百里远的地方。 恐怖的灵力风暴以姜长老为中心往周围席卷,一道道空间裂缝如蛛网蔓延,霎时布满了半边天域。 她在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抵挡细丝驾驭的空间之力,以免自己被带到巨蛹那里。 说时迟那时快,余闲立即扔出一颗石珠样的弹丸。她手诀一打,弹丸爆开,一股比大乘境界更加强大的气息横扫日月。 那是她进阶返虚后,门中长辈赐给她的几手保命底牌之一。 这手底牌被用在姜长老身上,遂见她身边一缕祥云悄然成型。轻飘飘的云朵看似无害,却在它成型的那一刻,缠在姜长老手腕上的洁白细丝立马腐蚀化渣。 就在余闲扔出弹丸的同一时间,钱笑财和无锋剑派的那人双双有了动作。 钱笑财背后的彩绸迎风见长,化为一条通天河流,河水分成无数股细小水流,绕开空间裂缝,在姜长老身畔汇聚,将其一卷,试图把人拉回。 无锋剑派那位大乘修士手握长剑当空一斩,姜长老与巨蛹之间不到两百里的距离上,瞬间爆发亿万道剑光,空间如同被打碎的瓷器。破碎到这等地步,任巨蛹再神通广大,想来一时半刻也无法再用细丝对姜长老发起袭击了。 三方一齐动手之下,却不知是哪一方的缘故,令那巨蛹受到刺激似的重重一弹,随即发出一声几欲刺破人耳膜的尖啸之音。 这时姜长老堪堪被祥云和彩绸送回余闲身边,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只见巨蛹那五根触肢开花状的前端当中喷出淡黄色的气柱,一刹之后,那些原本如无根浮萍飘荡的半透明细丝,竟有了向洁白细丝转变的趋势。 余闲大感不妙,趁祥云余威犹在,当即让祥云卷起自己和姜长老打算撤退。 正要开跑时,她心念一动,看向钱笑财所在之地。钱笑财依靠宝物外力来此,虽然撤退不成问题,但速度上肯定是要比另外两方慢了。 然而不等余闲驱使祥云去把钱笑财一起带上,无锋剑派那位长老剑光一遁,拎上钱笑财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 余闲正好看见,钱笑财像早料到别人会帮自己一样,在被带走前就把自己的一堆法器宝物全部收起,卷着姜长老的彩绸也收了。 “……” 顾不上发表感叹,她灵力一灌,祥云毫光大放,裹着两人从原地消失了。 大漠之外,太初观弟子留守的地方,空中光芒一闪,余闲和姜长老落下地来。 打发走上前询问的弟子,姜长老深深呼吸,放松了紧绷的心弦,叹道: “这次多亏有你。” 余闲摆摆手:“可不兴说这个,要不是我自己修为不够,也不用劳你来犯险。” 姜长老笑了笑,“哪能什么事都压你身上,那样还要我们这些老家伙做什么。” 稍顿,她续道:“还承了他们两人的情,我得寻个机会道谢。” 虽说当时即使钱笑财和无锋剑派长老不出手也无碍,但既然那二人出了手,她便算欠下了人情。 余闲嘿然一笑,道:“不用找机会,我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找上门谈合作了,毕竟谁家都不可能为这事儿把无上境的前辈们请出来。” 姜长老闻言略微一想,颔首称是。 余闲想起一事,看姜长老的目光带上了疑惑:“你的法器……” 先前姜长老为了避开细丝而松开钓竿,钓竿被第一束细丝卷走。那是姜长老的本命法器,光是本体材质就蕴含了极大能量,高阶妖兽得到这种东西,就算不能吞噬,也要抹去里面的神识烙印和法器灵识。 本命法器无论是损毁还是被抹去烙印,她此刻都应已受到重创。 余闲这一说,姜长老也意识到不对。她先是凝神感应,然后伸手一招—— 墨绿钓竿出现在她手里。 除了钩上的饵不见了以外,整根钓竿全须全尾的没有半点损伤。 两人盯着钓竿,愣了。 …… 第325章 太初观,内门藏书阁。 罗琦像往常那般沉心于典籍,时而拿出一根空白玉简,往里刻录一些心得体会。 主事长老忽然急匆匆地到来,一踏进大门就呼喊罗琦的名字。 罗琦把典籍放回架上,迅速赶至。 “长老,什么事?” 主事长老:“交给你一项任务去做。” 她抓起罗琦的手,将一枚储物戒指放进对方掌心。 “这里面是本门藏库中一部分古籍旧典,因为年代十分久远,记载的史料于当今已不合用,还有些资料无从考证,真假难辨,所以没有对外流传。你要做的就是仔细阅览它们,找找看有没有关于此种生灵的资料信息。” 说着,她又把一根玉简放到了罗琦手里,接着说道:“不一定完全符合特征,只要有些许相似,都记下来告诉我。” 罗琦点点头,没有多问,直接查看起玉简里的内容。 主事长老也不管她听没听,发泄式地抱怨道: “这段日子可累死我了,一天到晚呆藏库里查典籍,唉,那么多藏书,我神识都吃不消了。其实这个不归你的职务范畴, 但现在门内人手实在不够, 我前几日去勤道殿抓了柳长老来帮忙,昨天又去明义阁逮了两个执勤弟子来干活, 还是忙不完,这才说找你,这个月贡献点我给你补贴……” “嗯?” 轻轻响起的疑问声打断了长老的滔滔不绝。 主事长老看着罗琦微蹙的眉头,问:“怎么了, 有哪里不清楚?” 罗琦摇了下头, 盯着玉简,道:“我见过一种妖物的文书描写,与这种生灵有些相近。” 主事长老闻言大喜,急声问:“是在哪一部典籍里看到的?!” 罗琦抬头看了长老一眼, 面有迟疑之色。 “不是本门的典籍, 是……别人的收藏。” 说罢,她抿了抿唇,闭口不言。 长老愣了愣, 目光一转,似是明白了什么,淡笑道:“没事,这点不重要,我就不问了,你只消告诉我那种妖物是什么就好。” 有了这话,罗琦微微松了口气。她略一点头,不疾不徐地道: “很久以前, 有一种妖虫, 叫空穴蚁。这种妖虫有几率变异,几率很小, 变异之后的个体, 名为洞空虫。洞空虫拥有一样神通,它能够连通两地空间, 传运活物, 传运距离和载量的极限未知。有史以来, 洞空虫仅存在过两只, 后来空穴蚁灭亡,于是洞空虫绝迹。 生长成熟的洞空虫, 形体庞大,身躯呈长圆状, 表色偏白,长得略像蚕蛹。它的声音有如婴啼,肉质鲜嫩,剖开后会有异香。佐以灵材,烹而食之,可以增长修为。烹制方法为……” …… 无锋剑派。 镜映容勾取无生剑灵识意念的行为已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她神识浩瀚,这段时日昼夜不停地重复这一精细动作,也不觉疲累。 识海中,多缕意念聚合成了颇为可观的体量, 化为混沌的一团,凝聚的灵性便如同卵黄被包裹在内。 三尊道器的灵识围在边上, 仗着这团意念混沌比初始坚韧许多,便你戳一下我戳一下,这边蹭蹭那边拍拍, 有时候还用它来玩耍嬉戏。 “嘿,接好!” 极焰珠灵识一推,意念混沌悠悠地往极界笔那边飘去。 极界笔的灵识张成网兜状, 欲接住意念混沌,却不防极煞剑的灵识猛然拉长,来了个半路劫道,把意念混沌裹住后绕着识海满场跑。 “有本事来抢!” 极煞剑得意洋洋地挑衅,激得极焰珠更来劲了,两道灵识就这么在镜映容的识海里展开了追逐战。 极界笔先是矜持观望,最后也按捺不住,加入了这场“比赛”。 正当意念混沌被三灵争来夺去时,镜映容又带回一缕意念。 这缕意念一入识海,便如乳燕投林,倏地钻进了意念混沌。 意念混沌陡然静止,然后猛地往外膨胀。 这变故令三灵大吃一惊。 极焰珠最先叫嚷起来:“煞,一定是你刚刚太用力了!” 极煞剑:“你少倒打一耙!明明是你在那儿乱使劲瞎拍!” 极界笔:“你俩先别吵。镜子,你看看这怎么回事。” 镜映容早已注意到意念混沌的变化, 此刻极界笔问起,她便道:“不是你们弄坏的。” 极焰珠和极煞剑这下歇声儿了。 意念混沌膨胀到一定程度, 又突然向内坍缩,里面蕴含的灵性似乎正在发生某种蜕变,散发出浩大而激荡的气息。 镜映容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良久,不甚有把握地说道:“它应该是在……” 她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 “……孵化。” 三灵:“……”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弥漫在识海的陌生气息遽地一收,一道崭新的灵识,就此从混沌中诞生。 就像破壳的雏鸟吃掉蛋壳,这道灵识初初降世,便将残余的意念容纳吸收,使自己更加成熟圆满。 然后,它向着镜映容的神识,传达出一股困惑的情绪,接着,一道清晰且陌生的声音,在识海响起: “镜?” 镜映容沉默片刻,道:“是我。” “这里是,识海?你拥有了人族的躯壳?” “嗯。” 灵识静默了几息,道:“真好。” 极焰珠忍不住说道:“真的是无生剑的灵识呀?原来镜子你说的实验是这个,这么看来是成功了!” “嗯。” 灵识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三灵,径直问镜映容: “李成空在哪?” 镜映容:“他寿数尽了,不在了。” “……” 灵识似乎有些发愣,好一会儿后回过神,喃喃道:“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它原地转了一圈,随后忽地脱出识海,探向自己的本体。 此刻无生剑中的灵识正被剑意斩成碎片。 它没有靠近,仿佛在看着世上的另一个自己生生死死。 过了半晌,它回到识海,竟是兴奋异常。 “我居然变强了这么多!” 它这个反应完全出乎三灵的预料,极焰珠纳闷地问:“被这样对待,你不生气吗?” “生气?嗯,每次被砍的时候是很生气,太痛了。” 灵识回答道,旋而话锋一转:“可我是镇派道器,我的使命就是守护本门,我更强一分,本门就更安稳一分。比起我的感受,我的强大更重要。” 极煞剑:“你都不会不甘心?” “被砍的时候很不甘心。” 极界笔:“所以,即使你愤怒又不甘,又痛又难受,你还是心甘情愿被一次又一次打杀,通过这种方式变强?” 灵识干脆地答了声“对”,又道:“这个方法是经过了我同意才用的,并且只有历代掌门有资格使用。” 识海中蔓延开诡异的寂静。 镜映容的表情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古怪。 灵识对场中气氛毫无所觉,用认真且郑重的口吻说道: “镜,谢谢你,现任掌门太强,我每次‘死’得太快,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好好查看我的本体了,这次终于弄清楚了我的进步程度。” 镜映容:“……不客气。” 灵识:“我要回去了,不知道未来我有没有超越你的那一天,真希望日后还有机会跟你比一场,哈哈哈哈哈——” 它大笑着离开识海,进入本体,下一瞬就被剑意劈中。 识海中的寂静又深邃几分。 第326章 极焰珠:“反正我是不能……亏我之前还觉得它可怜呢!” 极界笔慨叹:“器各有志啊——” 极焰珠:“镜子镜子,你和李成空之前也不知道它是自愿的吗?” 镜映容:“不知道。” 她回忆起往事。 “那一任无锋剑派掌门传讯告知此事,并向我们道谢,因为我把无生剑的器灵抹灭,他才从中领悟到这种方法,这种方法只能用于无生剑。他没有提及无生剑是自愿,今日之前我与无生剑不曾有过交流, 所以不知道。” 极煞剑:“我还以为你知道但为了看戏故意不说。” 镜映容:“为什么这样想我?” “你说呢?” 镜映容站起身。 “没有其它事了。” 极界笔“诶”了一声,道:“对了镜子,你有感悟到剑道么?” “没有,我不懂剑。” 说完,她正要离开观剑台, 蓦地神色一动, 顿住身形。 随后,她外显的修为气息变了一变。 “你们看, 化神。” 极焰珠:“好诶!进阶啦!” 极煞剑:“嗯嗯嗯看到了看到了恭喜恭喜恭大喜。” 极界笔噗嗤笑出声。 屏障外,安师姐站在大剑上,正与两名巡逻弟子交谈。 “……谁都没料到他会用这一手,听长老说,那招叫什么,什么祭灵血咒?记不清是不是叫这个名了,反正据说是一种很稀罕的秘术,灵力和修为被封禁了也能施展。施术者先燃烧血脉,再燃烧骨髓,最后燃烧神识。哎呀那个过程,啧啧啧,时间短是短,可痛苦是真痛苦啊! “是啊,听当时当值的师兄师姐说,他死前眼珠子都蹦出来了, 不成人样了都!要不是他没法发出声音,恐怕光惨叫声就够渗人的。” 安师姐听得直皱眉, 问:“难道没人阻止他?” “他们试了, 阻止不了,后来才知道这门秘术一旦发动,要至少比施术者修为高出三个大境界才能打断术法,等刑诫堂周堂主收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尸体都凉了。” “这也难怪,付出这么大代价又是个自寻死路的法子,肯定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被打断的。” 安师姐:“那他是为了自尽才不惜如此?” “应该不是,长老说了,这招秘术的实质是以性命为代价来传递消息,师兄师姐们也看到他咽气的时候尸身上飞出了一道红光,牢房和刑诫堂的禁制都没拦得下。” “他不是还有个师父,估计是传消息给他师父了。唉,听说之前莫师兄去诛杀他那个师父,结果那歹人竟拿凡人相要挟,莫师兄宅心仁厚,就让那人寻机溜了,说起都气人,这些邪修忒可恶!” 安师姐面有怒容,但随即愤慨化作了一声叹息,“邪修狠毒狡诈,行事不择手段,本门多受掣肘,总是难免吃亏。” “可不是嘛,我有时候都觉得太初观那种做法会不会更好些,用一点小牺牲换大鱼,怎么看都更值……” 这名巡逻弟子说着说着,忽然察觉到来自安师姐和另一名同伴的异样目光,顿时连连摆手。 “我就随便说说,真让我遇上,我也不可能对凡人下得了手啊。” 三人间沉寂了片刻,然后不约而同地叹气。 另一名巡逻弟子似是想起某事,道:“要说那厮是为了传消息才动用这招秘法,依我看也不尽然。” 安师姐:“此话怎讲?” “我听说呀,那人被邵师兄他们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跟废了差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要是强行把他弄醒,他就满地打滚拼命折腾自己,跟在受刑似的。这样一来审讯也没法审,几位长老来给看过了也都没办法,只知道可能是识海或者神识上的毛病。所以我猜,他多半是痛苦得受不了了,才决定用这一招来解脱,顺便把消息传出去。不然如果只是想传个消息,那他在被带回来的路上就用了,不至于等到现在,你们说是?” 同伴和安师姐听了,想了一想,俱觉得有理。 这名弟子见自己的推测得到两人的肯定,不禁颇为满意自得。他兴致上来,眼珠一转,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还听说了一件怪事。” “什么什么,快说。” “你别催。我听刑诫堂的一位师兄说,他们去收拾那人尸身的时候,发现地上有好多字迹,密密麻麻的,一查,是那人拿指甲划出来的。那些字迹,全是同一个人的名字,你们猜是谁?” 同伴催着他别卖关子,安师姐则思索了一番,道:“关押元婴修士的牢房,材质坚固无比,且有阵法加护,他以指甲刻字,可见执念之深,你让我们猜,定是我们知道的人,我想——莫非是太初观的余闲?我有听说是余闲以秘宝将他制服擒拿,想必他对余闲是恨之入骨,痛苦之下刻名发泄也不奇怪。” “非也,非也,不是余闲,是——高戎!” “高戎?!”安师姐大为惊讶,“他挟持了高戎在前才惹得余闲出手,他记恨高戎做什么?” “不知道啊,所以说是怪事,保不齐他给他师父传的消息就是跟高戎有关。哼,这个高戎上回一言不合杀害本门一位师兄,这回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话未说完,猛然瞥见正向三人接近的镜映容,当即收了声,朝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径直离去。 早就听到三人对话并听完全程的镜映容:“……” 安师姐转头看见镜映容,开口之前陡然惊觉对方修为的变化,错愕道:“你……晋升化神了?” 镜映容点点头。 安师姐难以置信,并困惑不解。 “可怎地一点动静也无?” 从元婴突破到化神,自不可能悄无声息,但她这些日子都在此地未曾离开,却从未察觉到有何变化。 镜映容:“……” 她沉默半晌,最后在对方不懈求知的眼神里,抬手指了指无生剑。 安师姐:“……?” 安师姐似懂非懂,看看无生剑又看看不动声色的镜映容。 对方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她只好当作其中原因和无生剑有关,不便再作打探了。 …… 自那日刺激到巨蛹之后,遍布大漠的半透明细丝仅过半日便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形成了一个以巨蛹为中心,径长五千里的球形结界。 任何活物,一旦进入结界,就会遭受到洁白细丝的攻击,即便只是以瞬移经过此地,也会被细丝阻截拦下。 另一方面,正如当日余闲所言,没多久钱笑财和那位无锋剑派长老便前来提出合作意向了。 钱笑财似早有准备,一来便摆出了一尊至宝。 宝物名为荒界图,专司空间之力,论品阶乃是上品天器,但它非是常规法器,而是介乎于法器和阵盘之间的奇物。单人使用时是为上品天器,若得多人协助,激发内部的辅助阵纹,则最高可发挥出近乎道器的威力。 要想令荒界图发挥最大力量,首先需要三位大乘修士协力,其次还需要数量不一的洞真、返虚、化神、元婴等修士。 太初观的姜长老,无锋剑派那位称号为玉昂尊者的长老,加上帝熔族族长巫韶,正好凑齐三位大乘。 其它修为的修士同样很快凑齐。这里面有来自三大宗门的门人,也有其它门派的弟子,还有几位帝熔族族人。 众人此番也想得明白,若是这般都拿巨蛹无策,那就只能暂且搁置,等大战过后再处理了。 第327章 帝熔族未处于巨蛹结界范围以内,因此,当那些诡异细丝消失,这里便恢复了安全。 巫韶携族人归来,与她们同行的,还有一众要参与运转荒界图的修士。 众人参习荒界图的同时,帝熔族驻地的休整重建事宜也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 一处临时开辟的洞府大殿内, 一众修士刚刚结束了最后一次运转荒界图的演练任务,钱笑财抱着算盘笑脸盈盈地站在人群中央,道: “辛苦各位了,若无意外,明日卯时,我等便开始行动。望各位回去后好生歇息,养足精神, 以期功成。” 诸人纷纷回礼应声。他们参与此次行动并非白白出力,而是涉及最终的收获分配,因此均无怨言。 待众人散去,殿内只留下钱笑财、余闲、姜长老、玉昂尊者、巫韶和巫曜宸几人。 余闲手指一弹,一团灵光分成数份,分别落入在场之人手中。 “这是本门一位师妹在别处看到的跟那玩意儿有关的消息,大家都看看。” 几人神识一扫,俱是一愣,眼里多多少少流露出古怪之意,随后才浮现思索神色。 余闲又道:“空穴蚁这种妖虫本门已经查证过了,确实曾经存在过。由于分布地域偏,种群数量少,存世时间不长,所以罕有记载,它们之中的变异个体就更没几个人知道。不过,虽然空穴蚁早已灭绝,它们的血脉却遗留了下来。” 她停顿了一下,当几人目光望来, 方继续道:“据查,空穴蚁曾栖息过的地区,后来出现了另一种妖虫,叫作平山蚁。结合多方资料来看,平山蚁极有可能是空穴蚁与其它妖虫结合而生。平山蚁这种妖虫适应能力较强,因此广泛地散布到各个地区,其中一部分来到大漠,经过与环境的磨合还有漫长的演变,就成了如今的沙蚁。” 听到这里,在座之人都是一脸若有所悟。 余闲见状,微微一笑。 “看来诸位也已明白,沙蚁与空穴蚁,多半有着血脉亲缘上的关联。虽说放在今日,这种关联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妖族掌有秘法,激发沙蚁的血脉潜力,使之具备空穴蚁的某些特性,那就能凭靠沙蚁的庞大基数催生出洞空虫。这不是没可能的事。” 玉昂尊者和姜长老默默颔首,以示赞同。 钱笑财拨弄两下算珠,道:“洞空虫与那只奇物确有许多吻合之处,你那位师妹真乃博识,有机会一定要为我引见引见。” 余闲:“好说好说。她喜欢阅览典籍,功法术数、游记杂谈、正史野闻、千巧百艺,无一不喜,你可以提前准备好这方面的见面礼。” “你倒会给自家师妹敛福利。我观这段资料,对洞空虫的描述仅寥寥数语,但在烹制方式上却极尽详实,她该不会是从哪本菜谱上看来的?” 钱笑财半开玩笑地问道。 这话算是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几乎每个人在看到灵光中所含信息时内心都会泛起这个疑问。 大约因为对方是平辈熟人,余闲一时放松,腿往前一支就要开始抖脚,转念想起在场还有三位前辈大能,于是赶紧把腿收了回来,坐正了身子,正色道: “的确有可能,喜欢研究灵食之道的前人古修不少,洞空虫那身肉看着就不错,惹来饕客馋嘴也属正常。” 众人对她的小动作只当没看见,巫韶开口扭正了话题: “假若这些推断成立,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洞空虫连通两地空间转移活物,且上限未知,这就意味着,它可以转移妖兽,而且是大量的妖兽。以它对空间之力的掌控来看,转移高阶妖兽应该也不在话下。” 巫曜宸接上她的话:“如果那只洞空虫被成功培育,那么,大漠就将成为妖族一座坚固的前哨站,甚至于会改变人族与妖族的疆域界线。” “没错,所以楚苍会以兽皇之尊亲自坐镇一隅,为的就是保护洞空虫的顺利长成。”余闲给了结论。 巫曜宸:“幸好现在这只是个失败品,否则真是麻烦。” 余闲嘿然一笑:“失败得够彻底,不然妖兽那边不会不管它。估计是莫仁那一下破坏了培育进程,最后弄出来个只剩本能的半吊子。” 其他人对这番结论均表认同。 众人随后就明日的行动商议了一些细节。钱笑财邀请三位大乘修士到一旁去再次确认使用荒界图的相关事项,余闲这才得了空,整个人放松下来,身躯下滑瘫在椅子里。 她脑袋一偏,恰巧看见巫曜宸在揉眉心,便“呦”一声,道: “巫师弟,挺辛苦啊你。” 巫曜宸抬目看她一眼,没话说。 余闲继续:“怎么样,管理族里事务是不是比修炼还累。” 巫曜宸扯了下嘴角,“师姐说得对,不愧是过来人。” 余闲咧着嘴,用一副经验老到的口吻说道:“那可不,这才哪到哪,巫族长这次还只是把重建族地的统筹任务交给你,等以后大大小小的担子落到你身上,你才知道专心修炼有多爽。” 巫曜宸:“……” 他朝巫韶的方向投去敬佩的一眼。 “往好的想,尹师弟和舒师妹将来也要走这一遭,你这是走在他们前面了,往后就是你看他们笑话。” “所以,当下是师姐你在看我的笑话?” “呃……” 余闲干咳一声,若无其事地道:“前几天樊长老传来消息,尹师弟跟霍师弟已经到前线去她那儿报道了,樊长老让他俩先去跟舒师妹汇合,帮忙做一下接替,等新上任的领队接手完各项事务,他们就一起过来。” 巫曜宸眸光微动,似乎想问什么,张口却没了音,一滞之后换了个问题: “蓝初翠回去了?” 余闲:“唔,她的修为突破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有害无益。” 说完,她晃悠了两下脚,想起另一件事。 “镜师妹现在在哪儿呢……” …… 翌日。 到了卯时,众修士从帝熔族出发,按照事先演练过多次的阵列,在巨蛹结界外侧找到各自的位点站好。 结界范围巨大,每个人视野内都看不到其他人,全靠荒界图的力量将所有人联系起来,结成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结界便被笼于网中。 与此同时。 镜映容随安师姐回到了万仞城,她没有继续逗留,与安师姐道了别就从东城门离开。 超出剑墙的攻击范围后,她衣襟上的临时通行符节闪了几闪,自行崩解。 极焰珠:“要去找那些小朋友了吗?” 镜映容:“嗯。” 她一双墨瞳化作剔透银白,循着余闲的气息,纷繁光影在眸中流转,逐渐停在以漫漫黄沙为背景的画面上。 “嗯?” 略带疑惑的声音轻轻响起。 极界笔:“怎么了?” 镜映容:“大漠。” 极煞剑:“她们跑大漠去了?去干什么?” “不知道。” 画面放大,有个小白点一晃而过。继续放大,定格,只见余闲正足踏虚空,双手结印,面色肃穆。 她身前悬浮着一块绘有奇怪图案的薄页,形状很不规则,像是从某张图卷上撕下来的一角残片。 镜映容闭了下眼,眼瞳恢复墨黑。 “她在忙。” 极焰珠:“诶,那这时候过去会不会打扰她们啊?” 镜映容想了想。 “我离远一些。” 语罢,她身形一动。 她本应出现在距离余闲有一千里左右的地面某处。 然而发生了一点儿意外。 一股外来的力量截断了她的瞬移,使得她的身影显现在大漠高空的皑皑白云中。 镜映容低下头,看着缠在自己腰上的一束洁白细丝,发出了略微惊讶但更多是好奇的一声: “哦。” 第328章 画轴泛起蒙蒙幽光,随时间推移而越来越亮,但始终像笼了一层雾般朦胧。 上品天器,以她的修为尚不足以完全发挥效用, 但身为逆涯宫首席弟子,最不缺的就是外力辅助。 心念转动下,十多件宝物从戒指里飞出,有提升修为的,有强化神识的,有补充灵力的, 有增强感知的,有降低法器使用门槛的,有放大宝物效果的, 有使各种宝物之间效果叠加不产生混乱的,五花八门,不胜枚举。 这些宝物有唯二的共同点。一是都有时间限制,比如那条能让她横跨一个大境界维持半柱香时间的手链;二是无论哪一件拿出去都能让无数修士为之眼热。 众多宝物的加持下,钱笑财成功催动了这件上品天器。 仿若朝阳冲破雾霭,画轴表面的光芒终于变得通明,悠远古老的气息浩浩传荡,双轴横向舒展打开,露出图卷内容来。 图卷中的画面却只有一片虚影,隐约可见一道道玄奥图纹。 这一时刻,天器威能沿连结众人的无形巨网传递开去,每一个人都成了网中的一个节点。感应到天器已被激发,众人依序运功,所有节点依次亮起, 一股更强的能量在网中酝酿生成,到达极限后,这股能量又沿巨网返回到荒界图中。 图卷虚影陡然射出万道金光, 数息后光芒渐隐, 显露出一张清晰凝实的卷中画面,黄褐底色上绘有纷繁纹路,似万重灵纹,又似山川地形,若沉心细看,那些纹路竟恍若在动。 一股浩然伟力,降临于巨蛹结界之上,瞬间将结界范围压缩了一半。 图卷上方,一抹白光忽绽,化为一个散发淡淡光华的半透明球体,球心位置悬着一颗代表核心的白色光团。 一条条纹路从画面中飘起,附着在球体表面。随着纹路逐渐增多,球体仿佛被莫大力量挤压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荒界图忽然往前方飘去,钱笑财紧跟其后。同时,如同受到牵引,其他人也朝自己的正前方飞去。 所有人原本都是朝向巨蛹所在位置,这样一来,便成了众人都在向巨蛹靠近。 结界范围仍在不断缩小,缩小速度与众人的行进速度保持了一致,因此无人遭受细丝攻击。 当图卷上方的球体被纹路完全覆盖,它已从一开始的人头大小缩到了婴儿拳头大小,紧贴住球心的光团。 这时候,巨蛹施放出的结界已完全消失,所有人都来到离巨蛹不足百里的地方,仅凭肉眼就能看清巨蛹,也能看到彼此。 看到巨蛹的模样时,其他人是惊奇震撼,但余闲姜长老钱笑财玉昂尊者四人却是愣了一愣,随即面面相觑。 因为眼前的巨蛹跟她们上次见到时有所不同,上次来巨蛹是卧在地面,两端难分头尾,这次巨蛹却立了起来,长有五根触肢的一端朝向天空,触肢剧烈摇摆,末端不停缩张,喷出一股又一股淡黄色气柱。 众人愣神之时,更为奇特的一幕上演了。 巨蛹开始缓缓上升,离开了地面。它整个身躯在半空中疯狂甩动,犹如一尾被钓起的鱼,兀自拼命挣扎。 凄厉的尖啸之音一声高过一声,若非荒界图阻挡护佑,在场之人有大半要神识受损。 这异常的变化令众人不敢轻举妄动,钱笑财也暂停了下一步动作,三位大乘修士将神识罩向巨蛹,谨防可能到来的危机。 此时此刻,白云堆里。 镜映容两只手一前一后地攥紧细丝,一下又一下交替着把细丝往自己面前拽。 那束洁白细丝一端缠在她腰上,另一端没入虚无中,仿佛无根而生,不见源头。 本来,除去缠在镜映容腰肢上的部分,细丝只延伸出短短的一截。然而随着镜映容的拉拽,它越来越多的部分从虚无中被拔出,在她跟前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突然间,又有四束洁白细丝从不同的四个方位生出,一齐向她缠来。 一束缠她颈项,两束分别缠她左右脚踝,还有一束捆绑裹缠她的双腕。 镜映容恍若未觉,任细丝如何使力,她也不动如山,手上动作分毫未停,还带动起缠她双腕的细丝一松一紧来回反复。 极煞剑忍不住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洞空虫。” 镜映容顿了顿又补充上:“或许是。” “洞空虫?或许?” “我只见过它被做成灵食后的样子,跟这只,很像,但有差别。” “灵食?” 极煞剑诧异地问,极界笔则意识到另一个信息: “也就是说被做成灵食的洞空虫不是李成空杀的?” “嗯,不是,是别人杀了做好后请他去吃。” 刚答完这句,镜映容双手猛地一顿,像是遇到了阻力。 她又拽了拽,没拽动,神识扫了一圈,点头道: “原来有这么长。” 极煞剑:“……合着你忙活半天就为了知道这几根须子有多长?” “嗯。” 镜映容承认得很是坦然。 随即,她的视线从细丝上移开,仿佛穿透空间,落在了挣扎不休的巨蛹身上。 “它可以死了。” 是时,巨蛹已经上升到余闲等人的上方,刺耳的尖啸声连在大漠外留守的各派门人都依稀耳闻。 到达某个高度后,它的上升之势骤然停止,而它的挣扎幅度也在这时激烈到了极点。 周围的空间一片片破碎,空间裂缝犹如黑色闪电撕裂苍穹。 三位大乘修士神经紧绷,大半注意力集中在巨蛹上,剩下的注意力则放在场中,以备随时保护其他修士。 下一瞬,极其突兀地,巨蛹浑身一僵,尖啸之音戛然而止。 就像琴曲到了高潮却忽而弦断,前后反差衬得天地在这一刻万籁俱寂,每个人恍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 一双双目光注视下,巨蛹僵硬的身躯忽然松弛下来。 它静静地悬停于空,破碎的空间自行修复,漆黑裂缝缓缓消泯,一切归于平静,日光从云中洒下,为那庞大身躯镀上金辉。 静谧当中,蓦地响起钱笑财惊愕不已的声音: “死了?!” 她盯着荒界图,图卷上方被纹路包裹的光团,正在碎裂消散。 众皆愕然,紧接着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众目睽睽下,巨蛹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没有声音,没有灵气波动,没有任何痕迹。 那么巨大的生灵,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 所有人始料未及,呆若木鸡。 过了数息,但见柔和光辉里,一些洁白的细丝从天飘落,纷纷扬扬,落进铺开的遮天图卷。 第329章 “可惜呀,要不是它对镜子下杀手,倒可以留着玩玩,我还没见过这种妖兽呢。” 极煞剑嗤道:“没见过的妖兽多了去了,有什么好玩的。” 极焰珠:“擅长空间神通的妖兽比较少见嘛,界你说是不是?” 极界笔:“确实少见, 不过谁让它平白无故攻击镜子。” 镜映容正看着缠在己身各部位的细丝。洞空虫一死,这些细丝就成了无根之木,脱离虫体后,纷纷从她身上散开滑落。 她目光下移,淡淡扫过云下的修士,视线在几张熟悉的面孔上略略停顿, 而后任细丝飘落下去。 然后, 她灵力一摄, 却是直接带着洞空虫的尸身回到了星游岛。 “嗯?怎么突然回来了?” 极煞剑问道,极焰珠和极界笔亦是不解。 刚进入识海的极清簪与极御袍的灵识先后发问: “有什么事吗?” “你带回来的这是什么?” 极界笔将先前发生的事简略述说,镜映容则一边近距离打量洞空虫尸身,一边回答极煞剑的问题: “它体内凝结太多空间之力,与储物器具相斥,不易储存,需要尽快处理。” 说罢,她朝天外楼伸手一招。 一根玉简从楼里某一层飞出,落到她右手手心。 玉简表面闪烁金光印字—— 《食珍录》。 下有落款:饕餮散人着。 她神识探入,找到玉简中某段内容,并将其投映在识海供器灵们阅览。 “看来应该是洞空虫没错了,不过跟这份记载两相对照,似乎还有点出入,也许是个体差异。” 极界笔如是道。 镜映容思索着什么,不置可否。 极煞剑嘀咕:“这写得怎么那么像菜谱……” 镜映容:“就是菜谱。” 极煞剑:“……” 极焰珠:“这个饕餮散人,该不会就是请李成空吃洞空虫的那人?” 镜映容:“是他。” 她看向手中玉简。 “饕餮散人嗜好灵食珍馐, 擅烹调之道, 他将毕生厨技膳谱编写成典,就有了这部《食珍录》,是为孤本,没有传于世间。” 极御袍:“孤本怎会在李成空这里?” “他用来换肉,用包括毕生心血在内的全部身家,换一块肉。” “什么肉值这种代价?” 极煞剑刚问出口,猛地灵光一闪,错愕道:“难道是李成空的肉?!” 镜映容“嗯”了一声。 “……” 极焰珠:“人肉他也爱吃呀?” 镜映容答了声“是”,又道:“他曾言,‘妖可食,人亦可食’,越是修为高强的生灵,他越想烹作食材。但他不敢为此杀人,怕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会以交换的方式来获取人肉。” “这样呀,唔,那李成空割了多少肉给他?” 镜映容抬起左手,手掌握拳。 极煞剑:“拳头大的一块肉?他这么大方?” 镜映容摇头,竖起白生生的尾指。 极界笔:“小指头大小的肉?还算……” “不是。” 镜映容打断它的话语。 她尾指弯曲,将指甲朝向自己。 “是小指头指甲盖大小。” 停顿了下,续道:“很快长好了。” 识海里众灵沉默。 稍过片晌—— “抠不死他。” “他当年给你制作人身的时候炸个炉都不止损伤这点血肉……” “这哪是一块肉,分明是一点肉末。” “……很难说清这笔买卖谁赚了。” 在一片针对空极道尊的戏谑议论里,唯有极清簪的关注点与众不同: “如果饕餮散人活到现在,知道镜子你的存在的话,也会找你换肉。” 镜映容支出的尾指倏地收回去,拳头捏紧收拢胸前,斩钉截铁地:“我不换。” 巨树伸出一根柔软的枝条抚过她头顶,“好好,不换。” 极煞剑想起了被晾在一旁的洞空虫尸身。 “这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 镜映容没有犹豫,晃了下手中玉简: “吃掉。” “啊?!” “它做成的灵食,灵气很足,对我或许有效果。” “你准备照着这个菜谱做?” “嗯。” 极煞剑还想说点什么,极御袍这时说道:“镜子学会人族烹制食物的技艺了?真厉害!” “学会?得了!” 极煞剑一听就来劲了,语气莫名亢奋激昂:“她做的东西,鸡都不吃!” 镜映容:“……” 然而,预想中的调侃打趣并未到来。极御袍哼了一声,极为不屑地道:“区区凡畜,岂懂佳肴之味?” “……你是认真的?”极煞剑难以置信。 极御袍又是一哼。 “怎么不是?镜子修为通玄,一举一动皆暗合造化至理,做出的食物自非凡品,那些灵智未开的凡畜吃起来,不正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它全然一副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口吻。 极煞剑还没找到话来反驳,又听极清簪语重心长地道:“煞,你怎能用人族牲畜家禽的口味标准来评判镜子的手艺?再者,世间生灵能吃到镜子亲手烹制的食物,本是它们的机缘,它们不吃,等同于放弃机缘,天授不取反受其咎,注定它们只能做凡畜。” “我说你们两个……” 极煞剑一时词穷,只得语噎。 偏偏极焰珠还恍然大悟地应和:“听起来挺有道理诶。” 这下极界笔也听不下去了,难得地跟极煞剑站在了同一阵线: “人族有‘溺爱’一词,我今日算是体会到了其中之意。” “休得胡言。界,方才却是忘了说你,空间之道明明是你的长处,你怎么没有拦下此妖侵扰,竟让它冒犯到了镜子?!” “就是因为我擅长空间之道,我确定它伤不到镜子所以才没管,明明是乐趣调剂,何来冒犯之说?” “那也不成,镜子再强,你们也不能如此依赖和托大。” “我真懒得听你俩废话,来来来跟我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好呀好呀打起来打起来!我也要来!” “要打去外面打,无尽虚空那么大地方随便你们打。” 打从极煞剑跟极御袍对上,镜映容就没再理会它们,一门心思地在储物戒指里翻找。 根据《食珍录》所记,要将洞空虫炮制成灵食菜肴,林林总总需要上千种珍奇材料,连用到的火焰和燃料及工具材质等等都极有讲究。 镜映容找齐了几乎所有材料,说是几乎,是因为还有几样不在戒指里,但也近在眼前。 她无视了识海里战斗一触即发的局面,径直对极焰珠说道: “我想用‘雪流金’和‘地元心’两种火。” 正忙着煽风点火的极焰珠登时把打架的事抛之脑后,干脆应声:“没问题,给你!” 它本体从镜映容怀里飞出,滴溜溜一转,两团火焰一左一右凭空而生。 左边那团颜色纯白,飘忽跃动,给人以虚幻之感,唯有焰心一点金色凝实无比;右边那团深红浓重,隐隐发乌,不似火焰,反倒像畸变的心脏。 经这一打岔,打嘴仗打得热火朝天的其它几位纷纷偃旗息鼓,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转移到镜映容要做的事情上。 镜映容接着对极清簪说道:“我还要万年份的五行草、盐梅果、白仙芥木、雾星芽叶,数量多些。” “只要万年份?这些东西十万年份的也有不少,白仙芥木里还有几株二三十万年的,用不用一起取来?” 不等镜映容回答,极御袍就道:“年份当然越高越好,这样做出来的灵食一定灵气更浓,对她好处更大。” 镜映容想了想,没有反对。 不多时,一堆生长了十万年以上的灵植摆到了她面前。 洞空虫尸身旁侧,所有材料一字排开,准备就绪。 镜映容飘然凌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她不曾想到挫折来得如此之快。 “怎样算是适量?” “半勺是哪种勺子的一半?” “少许,究竟是指多少?” “这样的火势算小火吗?” “……” …… 第330章 当更多人仍沉浸在茫然中时,三位大乘修士已经联手将整片大漠包括上方空域用神识扫荡了个遍,钱笑财跟余闲也祭出了秘宝探查搜寻,结果均是一无所获。 最后,她们只能暂时搁置此事, 先行处理战利品的分配。 所谓战利品,指的就是那些细丝。虽不知晓为何细丝没有随洞空虫一起消失,但有了此物就不至于叫大家白白辛苦一遭。 钱笑财作为提供荒界图的一方,代表逆涯宫收取了一半细丝。另外一半分作一大一小两份,大的那份由太初观无锋剑派和帝熔族均分,因这三方有大乘修士参与;小的那份按照出力多寡给其它门派分配,每个门派能分得一到三根。 刚分配完, 众人又有了新发现,这些细丝竟不能被收入普通的储物器具, 必须要品质极高的储物器具方能容纳。 得知了这一点,三位大乘修士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难掩眼中震惊与深思。 细丝尚且如此,洞空虫的尸身恐怕是完全不能被收纳。这就说明,那暗中出手之人,竟是携带着那般巨物消失得悄无声息。 然而不等三人出言讨论,远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响。 响声传到此地时已经弱不可闻,但依旧被在场诸多强者察觉。 众人当即赶往响声传来的方向,因洞空虫留下的余悸未清,是以谁都没有使用瞬移。 大漠边沿地带,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处极深极广的巨坑。 巨坑边缘正在不断塌陷,万顷黄沙如飞瀑洪流泻入坑底,却怎么也填不满那无底深渊。 人们赶到时,汹涌倾泻的流沙已形成了巨大漩涡, 轰隆隆闷响不绝,仿佛要席卷侵吞周遭的一切。 漩涡范围外, 不远处,两具身躯半埋在黄沙里,浑身鲜血淋漓。 …… 不久前,洞空虫临死之际发出的阵阵尖啸之音传彻大漠,也传到了深藏地底的昆煌宗禁地。 尖啸声中的能量犹如一记又一记重锤,狠狠撞击本就受损的地底空间。 花春宁当机立断,将禁地里所有能带走的物品通通收入储物戒指,然后给自己和闵萱穿上禁地藏品中品质最好的法衣,又激发同为藏品的几件高阶法器,还撕碎数张珍贵符箓,布下重重防御。 当尖啸声消失,整个禁地已是摇摇欲坠,濒临瓦解。 粗大的裂缝交错蔓延,纵使黛蓝莲花极力修复,终究是力所不及,只能是延缓了禁地走向崩溃的步伐。 这段时间里,花春宁和闵萱竭尽全力做好了一切准备。 如花春宁预料的那般,由于是外部力量导致的损毁,最终禁地的毁灭机制被触发,原本是用来当禁地遭受外敌入侵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段, 如今却成了两人的催命符。 禁地完全崩解的那一瞬, 偌大空间轰然爆炸。千钧一发间, 两人迅速逃往地面。 恐怖的能量冲击下,符箓构筑的层层防护仅坚持了两息就彻底破碎。法器纵然强横,却因两人修为所限而无法尽情逞威,为两人争取到三息时间后光芒就暗淡下去。法衣上符纹显现,将一部分破坏性的能量吸收并转化为灵力护罩。 而两人一连吞服数枚丹药,已经把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终于,法衣也支撑不住,能量穿透符纹,直接轰击在两人身上。 好在这时她们将将到达地面,远离了爆炸中心,虽然被远远轰飞且受了不轻的伤,但性命到底是保住了。 意识模糊之际,花春宁隐约感知到周围出现了许多道强大的气息。 她心下一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服下疗伤丹药,勉力翻身坐起,随即把昏死过去的闵萱扶起上半身靠着自己,一边给对方输送灵力一边抬头看向四周。 这一看,她登时脸上变色。 元婴,化神,返虚……乃至她根本看不出具体修为的众多修士,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二人。 那一张张陌生面孔中,只有几人是她认得的。 花春宁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冷静地开口: “昆煌宗弟子花春宁,携道侣闵萱,见过各位前辈。请恕晚辈有伤在身,无法起身见礼。” “昆煌宗弟子”五个字一出,便如一粒石子投进湖面,在众人间引发阵阵涟漪。 余闲、钱笑财和玉昂尊者三人视线相交,顷刻有了决议。 余闲出面问道: “两位为何在此?” 花春宁垂了垂眸,不答反问:“敢问前辈,本门眼下情况如何?” 余闲这边刚张嘴,那边忽有一人厉声呵斥: “大胆!太初观余大师姐当面,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岂容你多嘴放肆!” “……” 余闲嘴角微抽,斜眼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是南明派的一位长老,端是义正辞严,眼底却闪动暗芒。 巫曜宸看他一眼,对巫韶传音道:“南明派与昆煌宗,《炎雀破魔功》与《青莲晓焰诀》,为争个孰高孰低,两派多年来积怨已深,看来今日南明派不打算善了。” 巫韶神色平淡,道:“由不得他。” 巫曜宸轻笑,“是啊,结果要让他失望了。” 他视线掠过面露沉吟之色的玉昂尊者,又投向钱笑财。 钱笑财正打量着花春宁,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算珠,嘴角含着一丝饶有兴味的笑。 他心念一动。 “不如我们也顺便结个善缘,横竖没有损失。” 巫韶表情未变,不动声色地道:“看看再说。” 那厢花春宁遭了斥责,面上却无半分惧色,甚至没有多看那位南明派长老,只坚定地望着余闲,再次求问: “烦请余前辈告知,昆煌宗现在怎样了?晚辈的同门是否还有人活着?” 南明派长老面色一怒,欲要发作,余闲冲他摆了摆手,道:“尤道友稍安勿躁,这点小事不值得道友动怒。” 说完她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径直对花春宁道: “昆煌宗山门坍毁,其掌门与楚苍兽皇俱已伏诛,全宗上下除你二人以外,门人无一幸存。” 寥寥数语,仿如雷霆劈落,花春宁身躯剧震,脸色瞬间惨白。 她低下头,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但是很快地,她压制住所有情绪,恢复了镇定。 花春宁复又抬头,沉着而清晰地把自己如何发现掌门勾结妖兽、因试图告密而被关入禁地、禁地发生变故等事情从头到尾一一道来。 她没有想过编造谎言,更没有隐瞒禁地的存在。在场这么多大能修士,有太多手段分辨真假,禁地虽是已毁,但同样有办法查出里面曾经存放过大量玉简和宝物。 讲述过程中,闵萱幽幽醒转,一见到许多人将她们围住,不顾修为和人数差距,下意识就要作出攻击姿态,被花春宁及时制止了。 前情语毕,花春宁忽然拉着闵萱一同跪下,向着天上众修,挺直脊背,高昂头颅,话语掷地,便如金石振声: “掌门勾结妖兽背叛人族,实乃罪无可恕。然本门自立派以来,斩除妖邪无数,护守一方平安,万里黄沙之下,遍埋本门先辈英骨。本门累世之功,今因一人毁尽,晚辈无颜相求,但晚辈身为本门弟子,受本门养育栽培之重恩,不忍弃之不顾,只盼诸位前辈容许晚辈传承本门名号,延续本门道统。为得此诺,晚辈愿自此躬行善小,扶济苍生,尽平生所能,将本门罪孽偿还一二。” 第331章 在此之下,他日花春宁若再以昆煌宗门人自居, 高举昆煌宗旗号行走世间,难免会被有心人冠以邪魔之名行讨伐之事,落个举世皆敌的下场。 在场修士明悟这一点后,纷纷把视线集中在余闲钱笑财和玉昂尊者三人身上。 三大宗门执人修之牛耳,倘若花春宁这番求请得到三大宗门的准许,就代表着昆煌宗拥有了继续立足于世的名义,昆煌宗不再是世所不容的邪道妖宗, 它仍然是堂堂正正的人修门派。 往后, 至少明面上不会再有人修势力敢将她们二人定为邪宗余孽,否则便是公然对抗三大宗门的决定。而她们将来如要重建昆煌宗,也是名正言顺,无人敢与之为难。 余闲钱笑财和玉昂尊者三人脸上没有多少意外神色,钱笑财嘴角笑意加深些许,看花春宁的眼神宛如看一座有待发掘的灵石矿藏。 玉昂尊者发出一道剑符,片刻后收到回讯。他看过其中内容,对余闲微微颔首。 余闲转头跟姜长老说了句什么,姜长老淡淡地笑了笑。 随即,余闲看向花春宁,道: “一人之过,归咎全派确实不妥,况且昆煌宗众多门人罹难殒命, 前事种种, 也应作一笔勾销。道友本为无辜受害,是以不必强担这份罪责,希望明珠早日重现黄沙, 再护大漠万世安泰。” 说罢,她目光一转, 轻描淡写地扫过场中所有修士。 “此乃本门与逆涯宫及无锋剑派之共同决议,各位可有不同看法?” 现场鸦雀无声。 花春宁神色庆幸,欲说些感激话语,却被余闲挥出的灵力打断。 “两位道友请起。” 无形而柔和的力道托着两人站起身,花春宁向着余闲深深俯首。 这时却有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余道友,钱道友,玉昂前辈,请听在下一言。” 说话之人仍是先前那位南明派的尤姓长老。他死死地盯着花春宁,神情一片阴冷。 “大漠周边众多势力组织,因昆煌宗掌门一己私欲而惨遭蚁潮灭门之祸,传承道统通通断绝。既是如此,昆煌宗凭何能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听到这话,钱笑财终于把视线从花春宁身上移开,含笑看来。 “尤道友以为该如何?” “在下薄见,应当命此人交出昆煌宗道法,再废除她二人的修为,仅留性命即可。” 尤长老话音刚落,立马察觉到一股敌意袭来, 原是闵萱正恨恨地瞪着他,目光几乎要化成刀子。 而花春宁却是波澜不惊,平静得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钱笑财视线在尤长老脸上转了一圈,似乎打起了某种主意,不过不等她张口,就收到了来自余闲的眼色示意,遂收回了视线,继续端详花春宁。 余闲看着尤长老,说道:“虽说这里面的确有昆煌宗掌门的缘故,但追根究底,始作俑者实则是楚苍兽皇。周边势力,和昆煌宗门人,都是妖兽祸心的受害者。逝者已矣,尤道友在此责难花道友,只会让妖兽称心快意。兽潮当前,还望道友以人族团结为重。” “可难道就……” 尤长老心有不甘,欲要反驳,猛然被身边另一位同门长老拽了一把,神识传音跟响雷一样在他识海里炸开: “你闭嘴,那是太初观!太初观什么作风,你想跟她们叫板?!你自己引火烧身没事,别把祸端引到宗门!” “太初观”三个字像盆冷水浇在尤长老发热的头脑上。他蓦地抬头,正好对上余闲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心中一颤,当即道:“余道友所言甚是,是在下狭隘了。” 同时对自己的同门传音道:“我这不也是为了本门,这个花春宁是昆煌宗的精英弟子,如今得了昆煌宗所有传承,焉知未来她会不会对本门造成威胁?” “她们就两个人,能翻多大浪?再说了,要对付区区两个金丹,何须急于一时?” 对方话中蕴含的深意令尤长老眯起双眼,迅速地盘算起来。 一心筹谋的尤长老没有注意到巫韶向他瞥来的一眼。 全程没有说话的玉昂尊者此时忽然开口: “未能保下昆煌宗无辜之人,本门有愧,既然你愿承袭昆煌宗道统,那么,这份亏欠就弥补于你。” 他抬手打出三道光芒,没入花春宁身体。 “凭此三道灵印,你可让本门为你做三件事,只要不违道义法理,不无故坑害他人,且在本门能力范围以内,本门必会为你办妥。” 听闻此话,花春宁还未如何,其它门派的人倒先向她投来了羡慕或嫉妒的眼神。无锋剑派的三个许诺,便是高阶修士也难忍心动。 花春宁表现得不卑不亢: “多谢前辈,多谢贵派厚赐。” 她余光划过面色阴沉的尤长老,又暗暗扫过场中其他人,正自思索,忽听巫韶言道: “两位小友有伤在身,可来我族暂作休养,再将日后道路仔细筹划。” 巫韶是这些人里少数几个花春宁认得的人之一。受此邀请,她比方才得到无锋剑派的许诺更欣喜三分。 “晚辈谢过巫族长相邀,我等便厚颜叨扰了。” 与她隐隐松了口气的反应相反,在场部分人听巫韶发话,只好失望地打消某些心思。 此间事了,玉昂尊者当先离去。见巫曜宸抬手间放出一只火焰凝成的三足妖禽将花春宁二人接到帝熔族的阵营,其它大大小小门派的人便不多留,包括南明派在内,再不甘心也都陆续散了。 来至近前,花春宁再次对巫韶致谢:“巫族长照拂之恩,晚辈无以为报。” 闵萱有些拘谨,没有出声,只把头一通狂点以表达附和。 巫韶:“我族与昆煌宗比邻多年,我亦不愿看它从此殁于史册,你愿作传道者是再好不过。” 言及此处,她忽地转头对身后安静当陪衬的巫曜宸说道: “别人比你大不了多少,已经学会挑起门派重担,你再看看你。” 巫曜宸目瞪口呆。 他张口欲辩,但在巫韶严厉的目光底下,终是选择了闭嘴老实挨训。 看见这一幕,花春宁想起一事,连忙问道: “巫少主,请问贵派尹雪泽尹道友是否平安无恙?” 巫曜宸微怔,旋即明白过来,瞄了眼面无表情的巫韶,简略答了句:“他没事。” 花春宁顿感心安,道:“那就好,险些连累了尹道友。” 忽有人从旁插话: “巫族长一句话就替花道友省下了一道灵印啊。” 说话的是余闲。姜长老带其余太初观门人返回,她则独自来了帝熔族这边。 花春宁喊了声余前辈,随后坦诚道:“的确如此,若非巫族长相邀,晚辈只好用掉一道灵印,请那位前辈将我二人带至安全的隐秘之地了。” 余闲点了下头,对花春宁这种想法表示赞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是明白人,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总之化神以前尽量低调点儿。” 花春宁应声称是,余闲随即对巫韶道:“我也得在您这儿叨扰一阵子。” 巫韶刚点头,旁边又传来一句:“还有我还有我。” 余闲一看来人就“啧”了一声,“你不管你那些师弟师妹了?” “有的是人管他们。” 钱笑财敷衍完余闲,笑吟吟看一眼花春宁又看向巫韶,“麻烦巫族长了,在下想借您的地界跟花道友交流交流。” 巫韶自是应允。 于是,一行人回帝熔族居地的路上,沿途只闻钱笑财的舌灿莲花: “花道友对宗门的赤诚之心实在叫人敬佩,相信以花道友的能力,复兴宗门指日可待。不过花道友你与闵道友终究只有两人,难免势单力薄多生波折,何不考虑与本门合作。本门在这方面能够提供非常全面且成熟的服务项目,包括不限于名气宣传、大师指点、安全保障、路线定制、人脉开发……等将来花道友重建宗门,无论是山门建设还是招收人才,本门都有丰富完整的配套服务,可以根据道友心意量身打造,无需道友亲力亲为。只要道友愿意,本门一定是你最忠诚的合作伙伴……” …… 第332章 “吾主,洞空虫无故消失,听闻现在人族三大门派暗地里都在查是何人动的手。” 老者躬身站在云雾跟前,俯首恭言。 从云雾里传出的声音喜怒不显:“你怀疑是我派兽皇做的这件事?” “属下不敢,”老者诚惶诚恐,头颅又低三分,“属下只是想多为主上分忧。” 兽神不予理会, 问:“他们查得怎样?” “已经确定不是人族那几个无上境的散修所为。” 老者答道,等了几息,才听对方发话: “洞空虫培育失败,已无利用价值,何人拿去并不重要。” “是,是。” 老者应声连连, 眼中闪过思索神色, 旋即面有踌躇。 他稍作迟疑,还是决定说出心中疑虑: “既然不是您派兽皇回收,三大门派又查不到结果,那会不会有可能,人族还有隐世不出的至强者?” 话音落下,天地间忽起肃杀。 老者脸色微变。然他未及请罪,笼罩周身的无形压力倏地散去。 试探着唤了声“主上”,良久不闻回应,老者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眼前哪里还有云雾的踪影。 …… 亭阁里,寅山与燕澜之间一盘棋尚未下完,盘上黑少白多,局势一面倒。 两人此刻正侧身看着外间的两道身影。靠前的那道身影全身大部分皮肤被浓密的红棕色毛发覆盖,颊侧鬓边亦是生满毛发,颧突嘴龅,相貌留有兽像,一双眼却是灵动至极, 比人族更具智慧灵性。 “上次燕道友说了以后, 我跟赢大师率手底下的人日夜研究, 终于调整了灵气循环时的部分途径,今天便请王上看一看。” 这明显是兽皇境界的大妖向着座上的寅山拱手,随意而不失恭顺,他身后那位中年女子跟着俯身行礼。 女子是真正的人族,修为仅至化神,两尊兽皇在场她却丝毫不露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对外界事情不感兴趣的样子。 得到寅山的应许,大妖手一挥,不知从何处提出一只银叶狨猴,又取出一方半人高的石台,把银叶狨猴放在台上。 银叶狨猴体型娇小,眼珠转来转去,显出机警聪慧之意。它一被放下,就赶紧冲着寅山跪拜叩首,又对燕澜连连作揖。 大妖拍了拍它脑袋,道:“照之前教你的做。” 银叶狨猴忙点头,端端正正地坐好,闭上双眼。 寅山放出神识罩住银叶狨猴,燕澜则抬起左手, 指尖勾住蒙眼的白色织锦, 往下轻轻一拉。 织锦松开落入手心,贴肤的那一面散发出强烈的灵气波动,此物竟是一件主隐匿隔断之用的高阶法器。 而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则让人知道了这件法器存在的意义。 纤长如扇羽的睫毛下面,是全然幽黑的,连眼白都没有的一双怪目。 失去织锦阻隔,怪目中射出的视线凌厉而危险,像是蕴含了某种能量从而变得极富穿透力。 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大妖,大妖顿觉自己整副身躯里里外外暴露无遗,血液流动、妖力运转、脏器起伏、瞳孔缩张,体内一切变化和运动都无所遁形。它比神识探察来得更细致、更直接,也更难以遮掩,令人无法忽略。 尽管对方无心,视线中不含恶意,自己也非第一次经历,但这种被看穿的感觉仍是令大妖感到冒犯。他皱起眉头,本能地绷紧肌肉催动妖力作出防御姿态,回过神后方卸下防备松了一口气。 穿透性的视线落到银叶狨猴身上,银叶狨猴浑身一抖,半晌才逐渐适应,然后开始吸纳灵气。 妖族与人族不同,不需要将灵气炼化为灵力再行修炼。灵气一入兽体,就如食物中的养分一般,自然而然地被兽体吸收,化为己用。因此,甚少有妖兽会去刻意控制进入体内的灵气。 然而,此时银叶狨猴在做的正是这件事。 纳入的灵气被它有意控制着全部钻进一条血管,随血液的流动而前进。 它体内大大小小血管难以计数,灵气按照某种路线穿行于那复杂至极的血色道路,直至来到一条细小血管的末梢,又返回去,逆流而行,形成一个完整闭环。 所有灵气就在路线行经的那一部分血管中循环往复,循环过程里不断有灵气与流经的血液相融,被其吸收,同时又补充进新纳入的灵气。 当第一个循环完成,银叶狨猴全身的血液流速就有所加快,生机隐有壮大。这种变化极其细微,但逃不过兽皇的神识,更逃不过那双怪目的审视。 这样控制灵气极耗精力,银叶狨猴坚持了十几个循环就不得已终断,睁开眼忐忑地看向大妖。 寅山站起身,行至石台前,修长宽厚的手掌抚过银叶狨猴的头顶,温声道:“做得很好。” 得她赞许,银叶狨猴顿时双目大亮,激动不已。 她转身回看燕澜,问:“如何?” 燕澜已将织锦重新蒙住双眼,闻言唇边扬起一抹浅笑,应道:“属下认为,可以进行下一阶段了。” 寅山颔首,转头对大妖和那位中年女子说道:“要继续辛苦你们了。” 大妖哈哈大笑,爽朗道:“属下甘之如饴!等我们把功法完成,我要看看我妖族能走到何种地步!” 中年女子蹙了下眉,道:“还早,这点进度只能算完成了万分之一。” 大妖笑声顿止,闷闷不乐地瞅了女子一眼,抱怨道:“赢大师你能不能让我多高兴一会儿?” 女子没理他。 大妖挠了下头,问向寅山:“王上,启智之物他们研究得怎么样了?” 寅山:“此前定下从丹药之道入手,眼下已有眉目。” 大妖再复欣喜。 大妖和女子离开后,寅山回到座上,燕澜笑道: “袁渡兽皇当初落败时对你百般不服,现在倒是忠心耿耿鞠躬尽瘁。” “他忠的不是我,是他的愿望与理想。” “但那些只有你能帮他实现。” “嗯。刚才下到哪儿了?” 说话间,寅山拈起一枚黑子,正往棋盘上看去,燕澜却起身作势要收棋具。 寅山一愣。 “不下了?” “不下了,”燕澜叹口气,话里没了尊卑,毫不掩饰对寅山的嫌弃,“臭棋篓子没些长进。” “……” 燕澜刚拿起棋罐准备收子,一缕云雾忽然凭空出现在两步开外的位置。 她动作僵住,下意识看向寅山。 寅山神色未变,淡淡道:“你先退下。” “……是,”燕澜低下头,不再看那缕云雾,“属下告退。” 等燕澜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内,寅山才把目光转向云雾。 “什么事?” 云雾中响起兽神略显压抑的声线: “当年李成空从离开太初观,到他死了为止,这期间,他有没有做过什么?” 第333章 闻言,寅山垂下眼帘,目光落回棋盘。 她思索的时间不长。 “根据传闻和记载,那段时期,他频繁收集各类珍贵材料,或是亲自去绝险之地采集,或是与别人交易,其中不乏世间孤品,自他获取后,从此绝迹。” 兽神:“那些材料是什么用途?” “用途不一,范围甚广,人族百艺,几乎都有涉及。用来给镜进阶的可能性很小。” 兽神沉默。 良久,云雾中响起呢喃低语: “他是想做什么……” 寅山定定地凝视棋盘,指尖摩挲那枚黑子。 “你想知道这一点,可以从他离开太初观的原因入手。” 兽神:“消息说当年他与另外六人产生矛盾,一气之下离派出走,从此不再插手太初观事务。难道不是?” 寅山:“不假。但是,以那时李成空的实力、威望,什么样的矛盾,能够令其他人不让步?” 兽神:“人族向来喜欢内斗,情仇纠葛,利益冲突,理念分歧,或派系斗争,原因不外此类。” “内斗?” 寅山轻声重复这两个字。 “那六个人,拿什么跟李成空斗?” 兽神没有作答。 寅山:“即便他们结成同盟,斗起来,离开的也不会是李成空。” 兽神若有所思,沉吟道:“与内斗无关的争执……” “这场争执,李成空不占理,他有愧,所以退让,一走了之。” 寅山说道,目光仍未离开棋盘。 云雾中的声音骤变低沉: “这种分量的争执……只有一种可能。” 短暂的停顿后,两个极沉重的字眼被云雾倾吐而出: “人族。” 沿着这条思路,兽神没有管寅山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们矛盾的产生,与人族命运有关,只有这样,其他人才会不惜跟李成空对立,李成空才有可能让步。” “李成空要做的事情,可能会对人族不利,所以遭到其他人反对,他自知理亏,干脆离开。” “需要大量材料,影响人族命运,无法掌控结果——究竟会是什么?” 说到这里,似是陷入僵局,声音沉寂下去。 片刻,声音转而问道:“寅山,你怎么想?” 没有回应。 “寅山?” 对方置若罔闻,仿佛全副心神都沉浸在那一盘残局里。 兽神沉下声线:“寅山。” 寅山瞳仁微动,开口道:“你问什么?” “……我问你有什么头绪。” “没有。” “……” 云雾静止不动。 仿佛对峙般,场中静默半晌。 而后,寅山再度出声道: “你今日来问,是因为你怀疑洞空虫神秘消失与他留下的后手有关。而现在,你怀疑那件事就是他为人族准备的底牌。” “你说的不错。” 寅山:“与其猜测,不如一试。” 兽神不言。 “大战獘靡,一次碾压胜举,可助妖族激昂战意,也可令众位兽皇定心。” 兽神依旧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云雾无声散去。 寅山手中拈了许久的那枚黑子终于落下。 一子定,乾坤颠倒,死生异置。 …… 星游岛。 镜映容身前摆着一只灵力凝成的大瓮,瓮里盛着灰绿色半粘稠的液体,液体咕噜噜冒着泡泡。 极煞剑剑格以下的部分都浸没在液体里,而她正两手握着剑柄,缓慢而匀速地在瓮里搅拌。 附近,极焰珠操控着奇火“地元心”烧灼一堆棕色方块,黑烟袅袅升腾,极清簪时不时用树根卷起几样灵材添进火里,使得烟气越发浓郁;极界笔用笔锋蘸取一团浮空的紫红色粉末,每蘸一次就在洞空虫尸身表面纵向刷出一道紫红纹路,极御袍用衣袖部分沿着纹路细细拍打,直到粉末被尸身完全吸收。 洞空虫原本庞大如山的尸身,如今已缩小了十倍,表面透出一抹紫晕,五根触肢变得尤为短小,如同五个小凸起,被一层蓝色泥状物覆盖包裹着。 搅拌到第一百圈,镜映容逆了方向继续搅拌,再一百圈,又换回方向。 被充作搅拌工具的极煞剑:“这么大个岛你找不到一根合适的棍子是吗?” 镜映容神情认真,两耳不闻。 极煞剑:“真就不顾我的感受是?” 镜映容这下有反应了。 “你很好用。”她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道。 “这种用法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高兴。” “哦。” 镜映容郑重地应声,动作却半刻不停。 极煞剑气得没话说。 安静了一会儿后,极煞剑像是忍不住似的,语气复杂地发问:“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有问题?” 镜映容:“什么问题?” 极煞剑:“你搞出来的那堆‘彤云炭’,菜谱上说用地元心二次精炼的时候是不会有烟的?只有暖香,暖香在哪儿?你闻到了吗?‘熏粉’明明写了是银色,为什么你弄出来的是紫色?直接往主食材上招呼真的不会出事?还有你现在搅的这——‘待其融合,色若赤霞,碎金荡漾’——色若赤霞!这灰不溜秋绿不拉几的是什么东西?!” “……” 镜映容默默低头,视线正好对上液面上一颗冒起的气泡,那灰蒙蒙绿愔愔的泡泡在她幽深的目光里逐渐膨胀,最后“啵”地一声爆开。 “……” 她抬起头,看向那堆正在被淬炼的棕色方块,又看向洞空虫尸身旁那团紫红粉末。 目光最终落到了包裹触肢的泥状物上。 “你说漏了一点。” “什么?” “那个应该轻薄硬挺如金箔,”她眼神深邃,表情严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做好后是那个样子。” “亏你好意思说……” 镜映容默然——过程中动作依然没停——然后低声道: “我每一步都按照菜谱做的。” “人按同一本功法学还能学出不同结果来。我就说了是你……” 极煞剑话说一半被极御袍冷声打断: “这个饕餮散人写的劳什子菜谱,语焉不详模棱两可,害得镜子还要自己费心摸索,实在可恶!” 极清簪也道:“是啊,也不写得清楚些,有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菜做坏了可怪不得镜子。” 它俩这一说,镜映容眉眼间的低落神色立马一扫而空,深以为然地点头。 “……你们就惯着她你们。” 发表完这句感想,极煞剑彻底无话可说。 又搅拌了几百圈后,大约是自暴自弃了,极煞剑剑柄一晃挣开镜映容的手掌,没好气道:“行了,我自己来。” “哦,好,保持这种速度,满一百下要……” “我知道!” 第334章 被极煞剑赶开后,镜映容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暂时没自己什么事,便在不远处寻了一块石头坐下。 她拿出一块亮闪闪的晶体,晶体表面和内部布满如植物脉络般复杂生动的细纹。 这块落神石,她从在菡毓城幻魅那里开始摆弄,偶尔闲暇时会拿在手里琢磨,到今日此物已是产生了某些奇妙的变化。 镜映容分出一缕神识,探入落神石,刹那间生出一种奇异感觉,仿佛探进了一根空白玉简,又像是进入了一方小小的独立空间。 她想了想,取出被放置许久的绝一扇。 上次绝一扇在她识海以啼哭作为自己的第一道声音,结果被她切断双方间的联系,塞进戒指再没管过。如今再次出场,她刚放开识海,一声响亮的嚎哭顿时闯入: “呜哇——” 镜映容:“……” 不等她又一次切断联系,识海里那五位原住民当先不满了。 “哭什么!” “不准在镜子识海里闹!” “我们在忙呢,你别吵呀。” “再吵可就把你丢出去了。” “小娃娃,安静些。” 道器威压涌上,绝一扇瞬间噤声。 镜映容这才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绝一扇怯怯地:“什,什么?” 镜映容:“你把灵识放进这个里面。” “好……” 绝一扇乖觉地让灵识进入落神石。 此时镜映容先前那缕神识仍留在落神石内部,绝一扇的灵识刚一进来,像是打破了某种平衡一般,整个落神石突然亮起刺眼光芒,爆发出剧烈的能量波动。 镜映容立即以神识裹挟住绝一扇的灵识退出,下一瞬落神石就在她手中爆炸,动静之大引来其它道器一连串“怎么回事”的急问。 镜映容看着掌心里的碎屑,沉默片刻,平静道:“失败了。” 她话音刚落,绝一扇就哇哇大哭起来: “好可怕呜呜呜呜呜——” 镜映容:“……对不起。” “呜呜呜呜哇——!” 绝一扇哭得更大声了。 镜映容:“我不知道你这么胆小,是因为太弱了吗?” “……” 哭声像被掐住一样断了。 绝一扇抽噎两下,然后委委屈屈地小声道:“我想要主人,我想变强。” 镜映容:“我没有忘记这件事。” 她把绝一扇放回戒指,随即取出一块新的落神石。 这一块比之前那块体积更大,更为清莹透亮,显而易见品质要好得多。 她重新开始了自己的实验。 数天时间过去。 镜映容正盯着落神石表面一条刚起了个头的细纹出神,忽听识海中极焰珠喊道: “镜子镜子,我们这里弄好啦!” 她抬头看去,极焰珠和极清簪的树根之间悬浮着一堆方形块状物,质地疏松多孔,颜色有赤棕有棕黑甚至还有泛青泛黄的。 镜映容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神从复杂微妙过渡到镇定从容,点头道:“嗯,谢谢。” 紧接着极界笔那方也道:“我们这儿也差不多了。” 紫红粉末用完,洞空虫的尸身已缩小至十丈长短,通体深紫透红,触肢上的泥状物被剥去,变成五个蓝莹莹的小鼓包。 “啊啊啊终于搞完了气死我了!” 极煞剑的怒吼跟着响起。它本体从瓮里飞出,剑镡抵上镜映容的脸颊。 “搞成这个样子不关我的事!” 镜映容脸颊上的肉被抵压出软嘟嘟的一团,她的目光从洞空虫尸身转到瓮里惨绿泥浆似的东西,表情淡定得堪称木然,大概是已经接受了这与《食珍录》所记完全不同的结果。 极御袍挥出衣袖照极煞剑甩去,“别戳镜子的脸。” “你又来指手画脚,我今天非得教训你不可!” 一剑一袍当即开打,镜映容看也未看,手一摆直接把它俩送出星游岛,任虚空震荡混沌破碎风暴凋零。 极焰珠看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是镜映容对它说:“我想你帮助我控制火势。” “好呀!包在我身上!” 于是它就和极界笔极清簪一起留下来了。 菜肴的制作来到最后阶段。 镜映容灵力一引,惨绿泥浆从瓮中飞泻而出,均匀地涂抹在洞空虫尸身体表。那堆名不副实的彤云炭绕着尸身稀疏排布,像一个宽松的网套将尸身罩住。 奇火“雪流金”摇曳而起,纯白的火焰瞬息点燃所有彤云炭,恍若棕色土壤上开出圣洁花朵,金芒闪烁如群星落蕊。 这一幕极美,然而谁都顾不上欣赏,至于原因—— 洞空虫整具尸身正在飞速碳化,外面那层泥浆转眼干枯龟裂,露出的深紫如昙花一现,顷刻间皱缩干瘪变得焦黑。 极界笔慌忙道:“火太大了!” 极焰珠急忙把火熄灭,顺便为自己澄清:“这明明是最弱的程度了呀。” 极清簪:“会不会是炭靠得太近了?” 镜映容:“是按菜谱上写的距离安放的。” 极清簪:“那菜谱不太可靠,要不要调整一下?” 镜映容稍作思索,点了点头。 彤云炭被往外挪了一圈,分布得越发稀疏,而后火焰再起。 这回变化就很明显,具体表现在飞速碳化变成了缓慢碳化,泥浆一点一点被烧成渣屑往下掉,蓝莹莹的小鼓包一点一点变焦黄再转为灰黑。 镜映容神识一扫,表情更麻木了几分。 “里面……还是生的。” “……” 一片寂静之后,极界笔想出了一个主意:“要不然,还是照先前那样,等熟了之后,去掉烧坏的部分,也许里面的还能吃?” 镜映容:“……嗯。” 彤云炭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洞空虫便在镜映容那宛如死水的目光下开始了一系列“蜕变”。 极焰珠:“后面是不是还有几个步骤啊?” 极界笔:“‘待皮发红透光之时,调火势渐大,慢灼三到四刻,浓香徐出,取盐梅果熟粉匀细遍撒。至皮脆溢汁,头尾膏润,调火势渐小,量葎萝花蜜两勺浇盖’……呃,看起来好像没办法照做了。” 镜映容一言不发,眼眸逐渐失去光亮。 等极煞剑和极御袍打够了回到岛上,就见滔天火海中,镜映容双手各拿一个瓶子,把大量的熟粉和花蜜同时往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上倒。 极煞剑:“她在干什么?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看不出来么,”极界笔幽幽道,“在破罐子破摔,进行到自由发挥这一步了。” “……” 第335章 等到洞空虫尸身再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的时候,极焰珠收了火焰,菜肴就此制作完毕。 只见黑雾缭绕中,一坨形状椭圆、纺锤大小、乌黑发亮的东西上下沉浮。 较长的那端圆头上,还有五个黑得像刷了油似的小凸起。 镜映容沉默,器灵们也沉默。 良久,极煞剑怀疑道:“……这能吃?” 镜映容:“……” 极界笔:“当年饕餮散人做出的这道菜是什么模样?” 一道光芒从镜映容手里飞出,在空中铺开成幕布,显现出一道菜肴的画面来。 但见那菜以九龙玉盘盛装,被制成灵食的洞空虫形态完整,色如琥珀,焦红柔润,肥美诱人,上方凝聚浓郁灵气,幻化出种种异兽之象,仙气渺渺,神妙非凡。 器灵们看看那道菜,又看看面前那坨乌漆麻黑的不明物体,再看看菜,又再看看那物体。 识海里响起齐刷刷倒吸凉气的声音。 极焰珠:“差别太大了!” 极界笔:“这,是同一道菜……?” 极御袍:“此人纂写菜谱时果然有保留!” 极清簪:“唉,怎么会这样……” 极煞剑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这能吃???” “……” 镜映容默默地注视黑雾中的不明物体。 她忽而伸出手去,抓住该物,另一只手取出一块紫光锃亮的金属。 她把那坨东西往金属上轻轻一磕,只听“铛”的一声,这块以硬度出名的铸器灵材天厄紫星铁直接被磕掉了一个角。 镜映容目泛异彩,嘴唇微张:“哇。” 极煞剑:“你兴奋个头,你是做菜,又不是铸器。” “哦。” 镜映容再次端详起手里的黑坨坨。 她目光在那五个漆黑油亮的小凸起上停留了小会儿,然后把黑坨坨倒过来,看着圆润平滑的另一头。 她张开嘴。 “等等!” 极清簪阻止了镜映容张口欲咬的动作,两条树根一卷,取来了两种奇珍。 一者是号称天下毒物克星专攻奇毒无毒不解的霄仙璇珏草,一者是据传无论修为高低其肉身抑或灵力识海的异常状态均可祛除的圣玺九玄花。 二者俱是数十万年份,价值之高放在世间足可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树根如人手紧持两件宝物,极清簪严阵以待,道:“好了,吃。” 镜映容:“……” 她再次张嘴,小口咬住黑坨坨,贝齿轻合,黑坨坨上顿时缺了一小块,缺口处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 嘎吱,嘎吱,嘎吱…… 镜映容腮颊一鼓一鼓,传出某种奇异的声响,近似于咀嚼硬物,但又比那更为清脆响亮。 咕。 她咽了下去。 然后整个人突然向后仰倒在地。 “怎么了怎么了!” 这下可吓坏了道器们,一瞬间通通围了上去,极清簪立马就要把两件宝物往镜映容嘴里塞。 “我没事。” 镜映容及时出声,安抚住慌乱的器灵。 但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低沉无力,以至于极清簪没敢把宝物收回去,仍忧心忡忡地问:“真的没有不舒服么?” 镜映容摇摇头。 她瘫成了一个大字型,双目望天,眼神空洞,神情恍惚,手里还紧紧抓着黑坨坨。 “灵气……没有了。” 她忧郁地,消沉地,惆怅地,萎靡地叹息。 “好难吃啊……” …… 帝熔族。 巫韶和余闲正在厅中谈事,巫曜宸忽然进来说有事相询。 因是帝熔族内部事务,余闲本想离场避嫌,不过巫曜宸说不是什么机密,加上巫韶表态,她就留下旁听了。 巫韶:“所以是什么事?” 巫曜宸递了根玉简给她,道:“天晷战车的数量对不上。” 巫韶眉一皱,神识没入玉简审阅其内信息。 巫曜宸:“我们原本有战车一千五百六十四辆,当初为应对沙蚁之灾,计划部署之后,原打算举全族之力赶制两千五百辆,但由于迷幽蝶突袭,最终只完成一千八百八十三辆。突围撤离时折损了一部分人手和战车,撤离以后没有再遭受损失。直至本族回归,总共还剩三千一百二十二辆,也就是说,当时折损的战车数应是三百二十五辆。” 巫韶略一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可日前我命人收集清点战车残骸,最后统计出来,只有三百二十四辆。清查了三遍,包括族地外两千里范围内也搜查过,结果无论如何都少一辆,而沙蚁只吃活物。是以,我觉得这件事需要向你汇报。” 余闲在一旁听得挑了挑眉。天晷战车是帝熔族的独门秘器,集攻防遁等诸多功能为一体,在群体作战中更是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威能。此物只有掌握了朱曦真炎的工匠能够铸造,从不对外出售。因此无故缺失一辆这种事,即便不算太严重,却也不能轻怠了。 然而奇怪的是,相较于方才,巫韶眉头反而舒展开来,神色间也无凝重之意。 “数量没有问题。”她说道。 巫曜宸一愣。 玉简中的部分内容被激发成文字投映出来,当着巫曜宸和余闲的面,巫韶用神识将“原库存一千五百六十四”的最后那个“四”改成了“三”。 见状,巫曜宸不解地问:“原本就少一辆?为什么?” “为什么?” 巫韶脸色骤沉,“你自己干的事,你问我为什么。” 巫曜宸愣住,随即猛地想起某事,恍然大悟的同时表情也变得精彩至极。 “咳,我……” “混账东西,私取战车你以为你瞒得谁?若非事关昆煌宗叛变,早就把你族规处置。我与众位族老替你作假改账,你居然没半点自觉,还有脸来问!” 巫韶疾言厉色,对巫曜宸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越来越不像话,我看你是在太初观过得太逍遥,少了教训!” 燃起金焰的玉简迎面砸来,那火焰中的能量令旁观的余闲都不禁眼皮一跳。 她别开脸,仿佛突然被地毯上的花纹吸引了注意力,浑不在意那即将遭殃的是自己的同门师弟。 好在这种情况似乎不是第一次发生,巫曜宸十分熟练地运功接住玉简,手上的肉转眼给烧没了也面不改色,身形一动直接往后退。 “我这就回去反省,族长,师姐,你们慢……” 话没说完,他险些撞上一人。对方正急匆匆地往里走,错开身后喊了声“少主”,旋即迈步进屋径直对巫韶说道: “族长,太初观的几位贵客到了。” 巫曜宸立即停住步子。 此人是一名族老,按理说这种事本不需要族老这等身份的人亲自来禀报。 巫韶蹙了蹙眉,问:“发生何事?” 族老欲言又止,视线瞟向余闲。 余闲眼一眯,隐隐感觉不妙。 “他们和巡守族人起了冲突,眼下事态扩大,需要族长您过去主持大局。” 第336章 巫韶巫曜宸和余闲到场时,见到的就是尹雪泽霍修茂和舒苹徽三人被黑压压的帝熔族族人围在当中。 尹雪泽手握墨狱神枪,目露凶光杀气腾腾,漆黑烈焰绕身飞旋狂舞,直衬得他恶煞狰狞几如鬼神。 霍修茂和舒苹徽一左一右,俱是神色严峻面覆寒霜。霍修茂手中勾离刀锋芒鸣颤,无形刀气布下天罗地网,将周遭空间变成绝险凶地;舒苹徽一只手腕上的金铃变作小鼓大小,手掌覆于其上轻柔摩挲,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引得天地灵气暗涌叠荡,积蓄起恐怖能量待机而发。 他二人对外摆出进攻姿态的同时,也对尹雪泽隐成环护之势,盖因对方绝大部分敌意都是冲着尹雪泽而来。 三人脸色略显苍白,灵力被大量消耗,不过未见受伤。 帝熔族这边,几十号伤员正在接受救治,其中有几人重伤到失去意识。在场其他人,尤其是年轻一代,个个咬牙切齿气势汹汹,全靠一位族老压制才停手休战。 一看这场面,余闲跟巫曜宸对视一眼,两人瞬间心下了然。 余闲一拍脑袋扶额无言,巫曜宸目光在那几个重伤的族人身上转了两圈,几人伤势虽重,但性命勉强无碍。 他面上不动声色,暗中给余闲递了个眼神,余闲会意,多少放了点心。 巫曜宸视线一转,看向尹雪泽,对方毫无所觉,只凶狠地睥睨前方众人。 巫韶一来,立即有人向她禀告前因后果,确是和余闲巫曜宸猜想的相差无几。 尹雪泽他们三人到达族地后遇上值守小队,领队恰巧是当年巫韶带去真武院做客的那批年轻俊杰之一,如今已是金丹后期修为。他认出尹雪泽后,昔日仇怨涌上心头,加之帝熔族民风彪悍好勇斗狠,因此不顾修为差距,二话不说当场发起攻击。 尹雪泽自不是好相与的,一个照面就打得对方重伤垂死,要不是舒苹徽霍修茂及时拦了一把,领队早已性命不保。 小队其余人当即发出警讯,这段时日帝熔族布防严密,是故援兵来得很快,偏生来的人里也有认出尹雪泽的,于是又是一番大打出手。 刚开始舒苹徽和霍修茂还试图从中调停,奈何帝熔族来的人越来越多,情况越发混乱,之后更是引来了化神乃至返虚的几位管事和统领。他们一看自家族人吃了亏就欲动手拿下尹雪泽,舒苹徽霍修茂当然不肯袖手旁观,是故也加入战局。 三个元婴搅得帝熔族风云变色天翻地覆,直到终于惊动族老。一位族老赶来强行终止战况,另有一人前去通知巫韶。 听完事情经过,巫韶脸上喜怒不显,两位族老则脸色不大好看。 自己这边的人动手在先,还有以多欺少以大压小之嫌,对方又有一层太初观门人的身份,更何况余闲这个能够代表太初观整个宗门的弟子领袖也在此处。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要么折了自家脸面,要么被太初观记上一笔。 万幸没有闹出人命,否则今日绝难收场。 另一厢,看见余闲和巫曜宸到来,舒苹徽和霍修茂大为松气。余闲向他俩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收起法器撤去攻势。 舒苹徽偷偷拽了尹雪泽衣角一把,尹雪泽不为所动,她施加力气再扯了下,尹雪泽这才有所反应。 他目光冷冷扫过巫韶和巫曜宸,视线跟巫曜宸对上时不由一顿,而后快速掠开,朝余闲看了一眼,重重一哼,反手收了墨狱枪。 巫韶眸色幽沉,冷淡声线响彻全场: “聚众滋事唐突宾客危害他人,所有参与者,一律按族规处置,有伤者待伤势痊愈,延后处置。” 此话一出,帝熔族众人脸色微变。帝熔族族规严苛,可谓刑隆法峻,真要是完全按照族规降下刑罚,他们所有人都要吃大苦头,特别是那几位管事统领,因他们没有及时加以阻止反倒亲自动手使得事态恶化,按族规来还得多一项渎职的罪名。 两位族老也没想到巫韶一点余地不留,但巫韶积威甚久,即使明知此项有损部族威严,却也无人敢置喙。 然而这时余闲却出言道:“巫族长请息怒,我无意干涉您的决定,只不过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你们部族重建各方面也需要人手,如此多的伤者也算是付出了代价,不妨对他们从轻发落。况且我等还要在此叨扰些时候,希望能与诸位好生相处,因此我认为此事大事化小即可,您以为呢?” 这番话一说出来,现场气氛顿时缓和不少,族老们看余闲的眼神多出几许赞赏和亲切。 巫韶没有表现出意外,和余闲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顺水推舟地减轻了众人的刑罚,又以部族名义给予了尹雪泽三人一份丰厚补偿,最后勒令众人不得再生事端,若有违反,惩罚翻番。 事毕,两位族老带众人退下,巫韶留了下来。 余闲和巫曜宸上前跟三人汇合一处。巫曜宸打趣道:“你们一来就送这么大份礼,也太客气了。” 霍修茂有些尴尬:“给你们添麻烦了。只是不知为何他们会对尹师弟……” 余闲打断他的话,“就是些前尘旧怨,霍师弟啊,你对同门的关注度还是不够。” 霍修茂:“啊?” 舒苹徽属于知晓内情的。她不以为然地道:“霍师兄你用不着内疚,先动手的又不是我们。再说你看他有心疼自己同族的样子吗?” 巫曜宸:“不就是挨了点揍受了点伤,命还在,有什么可心疼的。” 舒苹徽:“说得对!所以说,尹雪泽你也不用盯着他的手看,他这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给揍了。” 她这话一说,旁人俱是一愣,然后唰地看向尹雪泽,又唰地看向巫曜宸袖袍下隐约露出的手。 之前巫曜宸被巫韶那一记“教训”给烧得手掌见骨,方才那会儿功夫恢复了小半血肉,血淋淋的肉芽中白骨参差,乍一看去着实有几分骇人。 巫曜宸怔了怔,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尹雪泽一张脸忽青忽白,对舒苹徽怒目而视:“你!” “你凶什么凶,又没冤枉你,你敢说你刚才没看,要不是你老往那儿瞟,我还不会发现呢。” 说完,舒苹徽转向巫曜宸,幸灾乐祸地问: “谁揍的你啊?” 余闲想阻止这句话已经来不及了。她瞄了眼站在远处像是没有听到她们谈话的巫韶,压低声音对舒苹徽道:“巫师弟是被巫族长罚了。” 舒苹徽诧异地瞅着巫曜宸,“这时节你都能在你们族长跟前闯祸?” 巫曜宸干咳一声,本想带过这个话题,但他心念一转,临时改了主意。 “不是这段时间的事。我以前私自取了族里一样东西,弄坏了没还回去,今天翻旧账,挨了顿训而已。” 闻言,尹雪泽神色一动,垂下眼帘皱起眉头。 余闲摆手道:“好了,有话回头再说,巫族长还等着咱们。” 几人正要去到巫韶那里,然而突然之间,场中凭空多出一道人影。 镜映容背对巫韶面向几人,道:“我回来了。” 众人:“……” 巫韶看着那毫无征兆出现在自己近处的女子,眼中盛满震惊。 第337章 “这位前辈是?” 巫韶开口问道。 镜映容转身看她。 识海里极焰珠“咦”了一声,道:“这个小辈长得有点像那个,唔,就是筌丫头跟她道侣的结缘礼上负责接待来宾的那个谁。” 极界笔:“可能是有亲缘关系。” 极煞剑:“你们关心这个干什么,重点难道不是某人的修为又在别人面前露馅儿了?” 极界笔:“你不也说了‘又’……这已经不重要了,筛子再多几个孔也不打紧的。” 镜映容:“还是有一点点重要。” 极煞剑:“那你还瞬移过来?!” 镜映容:“一点点。” “……” 巫韶一问,太初观这边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余闲身上。 余闲嘴角抽动,努力使笑容保持自然。 “啊……这位是镜映容,镜……师妹。” 末尾两个字话音不受控制地弱下去。 镜映容配合地点头:“嗯。” 巫韶眼中精光一闪,语气耐人寻味地道:“师妹?” 余闲深深吸气,挺起胸脯,撑出一股大义凛然的气势,言辞凿凿地道:“对,师妹!” 紧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巫曜宸拽到自己身前,挡住巫韶看来的视线。 “巫少主可以作证。” 巫曜宸:“……” 巫韶锐利的目光落到了巫曜宸身上,除了耐人寻味之外更多了一层压迫。 巫曜宸只觉自己没好全乎的手又开始隐隐作痛。 “是,镜师姐和我同届拜入太初观,现在和我一样都是内门弟子,此番受任离开宗门,我们同属余师姐的队伍。” 巫曜宸神态还算坦然,镜映容再次配合地点头:“嗯!” 冰冷金瞳对巫曜宸审视片刻,巫韶转向镜映容,目中冷意消退,换为一片平和之色,内里潜藏些许探究。 “贵派竟有化神修士做内门弟子,是我孤陋寡闻了。” 她言下透出深意,却未彻底点破那层薄纸,而是话锋一转,道:“诸位久别重逢,想必有许多要事商谈,我就不在此打扰了。客苑已于日前收拾齐整,随时可以入住。曜宸,仔细照顾你的同门,一应事宜你看着安排。” 说罢她就径直离去。 见巫韶身影消失,所有人——除了镜映容——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霍修茂:“巫族长应该没有相信。” 余闲:“能信才怪,没继续追究就够意思了,巫师弟这层少主身份还是好使。” 巫曜宸:“你真是我亲师姐。” 舒苹徽:“余师姐是用心良苦,与其私底下被盘问,倒不如现在表态,好歹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儿你免了再挨一顿揍。师姐,我说的可对?” 余闲一竖大拇指:“太对了!” 尹雪泽冲镜映容扬了下下巴,对余闲道:“她修为怎么办?” 霍修茂被这话提醒,亦是略带担忧道:“以镜前辈修为改变的速度,回宗门后定然会引起师长们注意。” 舒苹徽:“霍师兄你放弃喊师妹了?” 霍修茂叹气:“没有外人在,我就不难为自己了。” 镜映容看看几人,稍加思索,道:“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变回元婴。” “不用不用。” 余闲挠挠头发,眉间含着一丝苦恼神色,“我们商量商量想个法子替你混过去,你就别变来变去刺激大伙儿了。” “哦。” 镜映容答应完,目光一转,落到尹雪泽的侧颈上。 “你那个露出来了。” “什……” 尹雪泽下意识抬手触摸颈项,旋即陡然变了脸色,迅速拿手死死捂住。 他动作虽快,却仍被周围几人瞧出端倪。暴露在外的颈部肌肤上有晶莹冷冽的光泽一闪而逝,似乎是某种东西从衣衫下的身躯蔓延到了衣领之外。 余闲:“尹师弟你这是?” 尹雪泽别开眼,道:“刚才受的伤。” 他根本不掩饰态度上的敷衍,自然也就没人会信这句说辞。舒苹徽更是翻了个白眼,表达对这份明晃晃糊弄的不屑。 余闲也没戳破,顺着他这话说:“那待会儿回客苑后你注意休息。” 尹雪泽含糊地应声,等了几息拿开手,那块肌肤未见异常,仿佛方才一幕是其余人生出的幻觉。 他一抬眼,不经意间跟巫曜宸对上了视线。对方正专注地凝视他,双眸幽深,令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视线相交,尹雪泽一怔之后却是眼神躲闪,移开目光看向了别处。 去客苑的路上,几人各自述说分别后的一系列经历,中间穿插巫曜宸向众人介绍沿途的标志性景观和建筑。 镜映容讲了自己回秦家后的部分见闻,也讲了自己去往天婵阙一事,与燕澜的相遇被她略过,最后提到她去了一趟无锋剑派。 至于抹杀洞空虫并将其做成菜肴的事,她想了想,没讲。 极煞剑:“你是不是怕他们问你严格遵照菜谱、花费大量材料和精力做出来的菜是个什么结果?” 不出意料的没有得到镜映容的回答。 轮到舒苹徽的时候,她挑了些前线的精彩事迹讲给众人听,末了随口说了句:“蓝初翠挺惦记你呢容容,她如果知道你化神,估计修炼会更刻苦了。” 与在场其他人相比,余闲跟蓝初翠接触不多,算不上熟悉,闻言便笑道:“蓝师妹这是选错了追赶目标啊,一腔热血错付,心性倒是不错,换个对象就行。” 镜映容:“不是很容易换。” 余闲:“为啥?” 镜映容:“她喜欢我。” 说完这句,周围遽然鸦雀无声,陷入诡异的死寂。 镜映容转头一看,只见每个人都是一脸震惊的呆滞模样。 她对众人的这般反应感到不解,问:“怎么了?” 短暂的寂静后,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还有这事儿?” “什么时候的事情?!” “原来你知道啊!” 第一句是余闲,第二句是霍修茂,第三句是舒苹徽。 霍修茂听到舒苹徽那句后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便朝身旁的尹雪泽问道:“只有我没看出来?” 尹雪泽:“……我也没有。” 霍修茂稍感安慰,又看向巫曜宸。 巫曜宸:“我猜测过……居然是真的。” 舒苹徽拉住镜映容兴奋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镜映容:“很早以前察觉到一些迹象,后来慢慢确定了。” 舒苹徽:“那你跟她接触的时候表现也太平淡了!” 镜映容偏了偏头,对这句评价表示不解。 舒苹徽:“我的意思是你好像没把这个当一回事,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镜映容更不解了,困惑道:“喜欢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所有人:“……” 镜映容看了一圈众人的神色,思考了一下,解释道:“按照人族主流的评断标准,我的外貌和实力都很优秀。世人爱美且慕强,我美丽又强大,所以,喜欢我,爱慕我,很正常,不用在意。” 她说得云淡风轻,既无自得也无炫耀,平常得像是在谈论一块石头,但越是如此,给他人造成的冲击就越大。 众人呆愣的当口,镜映容望了一眼某处,道:“客苑到了。” 第338章 帝熔族安置外来宾客的地方是在一座大型死火山的内部,除了必要的房屋住所,还有多种多样的娱乐设施。考虑到客人有可能不适应本地的气候和环境,便布置了调节温度湿度风力及梳理天地灵气的复合法阵,因此整个客苑比外面凉爽舒适许多,灵气也更为柔和。 等到达客苑的时候,余闲还没来得及跟其他人讲述昆煌宗覆灭和洞空虫的事情。几人在巫曜宸的带领下选定了住处,又重新聚到了客苑中的一处大殿。 这几桩事还要从帝熔族遭受迷幽蝶突袭讲起。谈起这一段时,巫曜宸情绪很是消沉,其他人也多有郁闷。 当初在菡毓城外他们是看着迷幽蝶飞走的,纵然明知定有高阶妖兽随行在侧,若是出手阻截说不定还会引来幻魅,可如今想来仍是难免感到不甘懊恼。 不过镜映容除外。 她在识海里用一种比往常更生动的语气说道:“那只洞空虫是有缺陷的异常体,和《食珍录》上记载的洞空虫不一样,本质上有很大差别。” 极煞剑:“所以呢?” 镜映容:“唔……” 极焰珠:“意思是那道菜做成那样很可能是因为主材不对,镜子想说的是这个!” 镜映容:“嗯。” 极煞剑:“所以你就把你自己的责任撇干净了?” 镜映容:“……” 极界笔:“咳,话也不能这么说,主材不符,整个菜谱就不再有参考价值,结果那般,确实不能怪镜子。” 极煞剑:“你被御和清那两个家伙收买了?” “我这是就事论事……” 见师弟师妹们心情不佳场中气氛低迷,余闲“嘿”地一笑,道:“瞧你们这一个个的,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是幻魅兽皇派迷幽蝶横插一脚,楚苍手底下那只傻鸟就不会来趁火打劫,也就不会被巫族长拿来反将楚苍一军。楚苍吃了大亏,无锋剑派的行动才会出奇顺利,莫仁才有机会发现洞空虫的存在,然后破坏掉妖族的计划。不然啊,洞空虫一旦育成,后果那可比现在严重多了。” 她伸手拍了拍巫曜宸,“别丧气,也用不着自责,咱们又不是什么都没干。发现迷幽蝶的事情传回宗门,门中派人查出迷幽蝶的踪迹,提前通知了巫族长,由此减小了一部分损失,所以咱们也有帮上忙。” 闻言,巫曜宸面色稍缓,轻叹道:“我只是觉得,当时我分明有过一念怀疑,若能谨慎些——罢了,多想无益。师姐,不知本门是以何种手段探查迷幽蝶踪迹的?” “这个啊——”余闲摸了把下巴,看向尹雪泽,“是赵锦煦赵师弟带人布下横跨多地的跨域大阵,费了老大劲儿才追踪到。” 尹雪泽一愣,其他人也面露惊诧。舒苹徽讶道:“他这么厉害了呀。” “那可不,赵师弟现在可是阵阁下任阁主的候选人之一,实乃本门阵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候选人,正所谓鹏程万里,不可限量啊!” 余闲摇头晃脑地感慨。 舒苹徽歪过脑袋对尹雪泽道:“这下你欣慰了?” 尹雪泽无言地睨她一眼,随后有心事似的紧皱眉头。 “哦对了!”余闲一拍巴掌,“顺便告诉你们,过些天阵阁要派人过来,赵师弟或许也在人员名单上。” 说完,她把众人脸上的神情看在眼里,咧嘴笑道:“你们该不会以为我留在这儿就是为了干等你们?咱几个到时候都是阵阁弟子的护卫,这会儿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霍修茂若有所思,道:“阵阁之人来此,莫非是为了洞空虫?他们想去昆煌宗遗址勘查洞空虫的育成地?” 余闲略为惊讶地看他:“哟,你怎么猜到的?” 霍修茂:“我听师尊提过,阵阁想要研制出一种名为‘传送阵’的阵法,但是此阵对空间之力的掌握和运用要求非常之高,研制过程也伴随着极大风险,因此多年来始终没有太大进展。洞空虫虽已消失,但育成地应该残留有部分空间之力,或许可以起到他山之石的作用。是以我有此猜想。” 余闲颔首道:“没错。那地方残留的空间之力至今仍未完全消散,而且由于来源是洞空虫的天赋神通,所以与寻常空间力量有区别,他们来就是为了研究这个。” 舒苹徽:“本门不是收获了一批洞空虫身上的触须,那里面也有空间之力,不可以研究那个么?” 余闲:“那几根须子暂时只有四阁阁主和门中返虚境以上的师长有资格研究,本来数量就不多,还要拿来做实验。” 她叹口气,抱怨道:“唉,到底是哪个老怪物悄摸把洞空虫拿跑了,那么大个尸体,弄点出来交换也行啊,本门又不缺宝贝。” 镜映容:“……” 极煞剑:“你要不要把那坨东西拿出来跟她们交易?” “我不。” “也是,都被你啃了一口了,谁还要啊。” “……” 接着余闲另起了话题:“说到昆煌宗遗址,还有件事——” 她话说一半,殿外忽然有人到访。 来的是花春宁与闵萱二人。她们到帝熔族之后同样居于客苑,此番是特地来拜访见礼。 余闲一看她俩就笑:“巧了么不是,正要说你们的事。花道友,那个财迷今天没缠你?” 花春宁不由莞尔:“钱前辈见余前辈你不在,就去缠巫族长了,这会儿应该在和巫族长洽谈开发地火一事。” 说罢,她目光投向尹雪泽,而后深深行礼。 “上次之事是我思虑不周,给尹道友招致灾祸,在此我向道友赔罪。” 尹雪泽淡淡地“嗯”了一声。 余闲招呼着为花春宁和闵萱介绍在场的其他人,又把两人的身份说明一番。 当听到花春宁的名字时,镜映容神情一动,看了看尹雪泽。等余闲说到闵萱是花春宁的道侣,她轻咦出声,在众人看来的视线里,转头朝尹雪泽张口欲问。 尹雪泽一看她那神色就猛地反应过来,赶在她话出口之前慌忙制止:“别问!” 镜映容眨巴了下眼。 “哦。” 尹雪泽刚放下心,就听对方来了句:“没事的,还可以去南明派找。” “……” 众人看着一瞬间脸黑成锅底青筋外迸的尹雪泽,又看看表情真挚流露宽慰之意的镜映容,疑惑的同时都觉好笑。 余闲把话题拉回正轨,将花春宁继承昆煌宗道统的事略作叙述,并隐晦点明此事得到三大宗门支持。 听了这番话,识海里极焰珠问道:“三大派这次这么好心,意图会不会太明显了呀?” 极煞剑:“什么意图?” 极焰珠:“就是无锋剑派想借帮助这个小辈来挽回自己的名声,昆煌宗的事拖那么久他们肯定觉得丢脸;逆涯宫想利用这个机会打通这边的商路,说不定是想把这个小辈培养成棋子呢。太初观嘛,唔……另外两个都同意了,太初观就是做顺水人情,反正昆煌宗那点传承它也瞧不上。” 极煞剑:“没捞到好处,光凭一个顺水人情就让太初观出面表态,我怎么不信。” 极焰珠:“那你说是因为什么呀?” 极煞剑沉默了。 镜映容:“我知道。” 极煞剑:“知道就说。” “不告诉你。” “……” 第339章 镜映容:“真的不想听吗?” 极煞剑:“不想!” 镜映容道了声“哦”,一缕神识将极焰珠的灵识圈住带往边上,对极焰珠道:“我悄悄告诉你。” 极焰珠:“好呀好呀!噢,界呢?” 极界笔笑道:“我本也知道的。” 镜映容:“可以一起讨论。” 说完也将极界笔的灵识圈了起来。 被撇在外面的极煞剑:“……” 镜映容虽然用神识把二者的灵识圈作一堆,却并未以神识来传递信息,而是仍用声音交流。 发现了这一点的极煞剑立即将自己的灵识分出去极细微的一丝,偷偷摸摸地靠过去。 只听极焰珠正问着:“扶弱抑强?扶持那个小辈,抑制谁?是南明派吗?可是南明派还没有强到威胁三大派的地步呀。” 镜映容回答道:“它们不是刻意针对南明派。” 极界笔跟着道:“‘抑强’的‘强’并非特指某一个门派,而是指所有位于三大派之下的、称得上强盛的人族势力。” 极焰珠:“啊……” 极界笔:“扶持弱者,让弱者拥有与强者相争的能力,强者被牵制,不能继续壮大,便无心无力去窥望三大宗门的位置。” 极焰珠:“居然是这样。” 极界笔:“是啊,就是这样,很简单的道理。你想想,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没有出现第四个顶级门派?甚至连一个有希望摸到那道门槛的势力都没有。” 极焰珠:“唔……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吗?” 极界笔:“不需要商量,这应该是三大宗门心照不宣的共识,是它们一直以来秉持的制衡之术。逆涯宫也好无锋剑派也罢,除去明面上的意图,内里都有这层目的在。也是基于这一点,当时这个余姓小辈才会代表太初观出面,主动帮昆煌宗洗脱罪责。” “我还当她是真的仁善呢。” 极焰珠嘟囔道。 极界笔噗嗤一笑。 “太初观推出来的年轻一代领袖、下任掌门的候选人,怎会是善心大发之辈。” 接着,极界笔又道:“其实我有个猜测。” 镜映容:“什么?” “昆煌宗早年辉煌过,后来没落,一方面是因为历代掌权者经营不善,另一方面也跟南明派的强势崛起有关。这两个门派道统相似,统御疆域离得不远,天然形成竞争关系,中间恰好存在个帝熔族让它俩不至于直接爆发冲突。这一切也许不仅仅是巧合。” 镜映容沉吟道:“南明派的崛起速度比普通门派更快。” 极焰珠有所领悟,“是说南明派从前也受到过三大宗门扶持的意思吗?” 极界笔:“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正常情况下不会是三派齐出,它背后顶多仅有其中一派的影子。这种偏远地带,三大派不方便直接控制,所以扶植本地势力让它们相争才是好选择。” 极焰珠想了一想,问:“那,帝熔族呢?” 极界笔:“帝熔族以部族形式为政,修炼道法依赖血脉传承,极少吸纳族外力量,又有寿命这道缺陷,注定发展有限,所以三大派对它都还算友好。不过——” 它语气稍变,沉声道:“如果未来帝熔族转为门派形式,道法不再依赖血统,又解决了寿命这一桎梏,恐怕关系就要变化了。三大派支持重建昆煌宗或许也有这层考虑,没有了昆煌宗,帝熔族一旦壮大,那这整片大漠加上周边区域就都是帝熔族的囊中之物。” “它们考虑得真多。” 极焰珠用一种颇感无聊的口吻评价道。 “帝熔族的那个族长还把昆煌宗这两个小辈接到族里来,要是知道了三大派的打算,她会怎么想呢?” “她未必不知道,但是知道了又能怎样?还不如先跟这两个小辈打好关系卖个人情。三大派的策略其它门派也是未必看不明白,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 极界笔笑着说完,镜映容遂问极焰珠:“还有疑问吗?” 极焰珠:“没有啦。” 听到极焰珠的回答,极煞剑先一步把自己那一丝灵识收回来,随后镜映容便松开了神识。 极煞剑在一旁安静地呆着,一副对谈话内容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然而极焰珠却猛一下蹿过来,笑嘻嘻地道:“你刚刚偷听了!” 极煞剑兔子似的,灵识在识海里蹦起老高。 “谁偷听了,少诬陷我!” “噫——”极焰珠发出揶揄的声音,“你要是没偷听,早就跟镜子闹了。你现在这么安分,一定是因为心虚。” 极煞剑:“……” 极焰珠:“嘿嘿,我说中了!” 极煞剑装死不吭声,极界笔哈哈大笑。 镜映容唇角无声地翘了翘。 昆煌宗二人和太初观众人相谈甚欢。花春宁她们来得早,多日下来对客苑各处已经相当熟悉,因此临走时还顺带推荐了客苑中几处有趣的设施。 之后太初观这边除了巫曜宸要去忙族内事务以外,其他人都准备回各自的房间休息。 几人正往外走,但余闲却忽然叫住镜映容,把她留下来单独说话。 镜映容看着余闲:“什么事?” 余闲:“你之前在言心轩黄昕黄长老手底下做事对?” 镜映容:“是。” 她随即从余闲的神情中察觉到什么,不等对方说话就先行发问:“黄长老发生意外了吗?” 余闲轻轻颌首,微拧着眉心,道:“在收复邑北阜、诛杀十级妖兽魇魔蛛的行动中,黄长老她……陨落了。” 镜映容没有作出惊讶之类的反应。 她低下头,长睫半掩瞳眸,如此沉默了些许时刻后,开口道:“她曾经给我一件物品,说若她不归,就把那件物品交给掌门。” 余闲:“你要亲自去交?” 镜映容眼帘微掀,看余闲的目光透出询问的意味。 余闲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要是你懒得去见掌门,我可以帮你转交。” 镜映容略一忖,翻手取出一封书信似的事物。 “有劳你。” “甭客气。” 第340章 这次站在兽神跟前的不仅有往常那位老者,还有一众兽皇。 听完兽神发下的号令,兽皇们面面相觑,终有胆子大的问道:“主上,敢问这般安排的原因是为何?” 兽神淡淡道:“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罢便让所有兽皇退下。 虽心怀疑虑,但谁也不敢多做纠缠,于是转眼间场中便只剩兽神与那位老者。 老者上前一步,道:“主上,此事分明是寅山的阴谋,她想利用您。” 云雾缥缈,声音平静如故: “错了,这不是阴谋。” 老者诧异抬头。 “——此乃阳谋。” 老者愕然。 兽神继续说道:“她想利用我不假,但她所说的,的确是一项好提议,她料定我不会拒绝,事实也是如此。” 老者沉思良久,道:“可这样一来,即便您不现真身,也要损耗些许力量,您现在尚未恢复至鼎盛,会不会……” “我有所损耗,你当三大宗门就能讨到好么?” 兽神声线微冷。 老者顿时惶恐,“属下考虑欠妥,主上恕罪。” 兽神置若罔闻,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也想看看,如今的三大宗门,成长到了哪一步……” 老者不敢再接话了。 “你去办一件事。” 兽神忽然提高的音量令老者神色一凛,恭顺道:“您请吩咐。” “去告诉寅山,这一回,她必须参与。” 老者闻言大喜,“吾主圣明!寅山敢把主意打到您的头上,若再叫她作壁上观,实在是便宜了她!”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空间忽地破开,一男子从中走出,其身后拖着一根黄底黑斑毛茸茸的长尾。 老者看向来人,眼睛微眯。 “奔云,你来作甚?” 奔云看了一眼老者,却是理也不理,直接扭头面向兽神,行礼道:“见过兽神前辈。我奉王上寅山之命,代她前来接受前辈调遣。王上有言,无论前辈作何指示,她必鼎力配合,务求为妖族复兴立下寸功。” “前辈”两个字一出,老者就脸皮抽搐,等对方说完来意,他更是怒不可遏,拐杖重重一杵。 “这个寅山!——” 话语突然中断,因他看到云雾涌动了一下,便立马噤声。 兽神平淡地把先前对众位兽皇的部署重复了一遍,奔云随后领命而去。 奔云一走,老者才愤懑不满地道:“说什么配合,之前怎么不见她出力?她分明是算准这遭自己脱不了身才主动示诚,却还偏生让手下故意来迟,简直是目无主上!” 兽神静默不语。 老者不禁面露忐忑,彷徨之际,却听兽神言道:“你是不是很不理解,我为什么对寅山格外宽容忍让?” “这……回主上,属下的确不解。” 老者踌躇片刻,道了实话。 云雾中的声音恍若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因为我想知道,我和她选择的路,哪一条才是正确。” …… 太初观。 议事殿中,掌门将余闲传回的消息让在场长老传阅,而后说道: “无锋剑派会派人暂驻大漠,以防妖兽趁虚而入。至此,从阳洮坝一带到平淳郡,环经大漠,衔接东吉州再到野沽岭山脉,形成的这道防线已经稳固。但是杨荔川和桓寿岛这两个地方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大殿上方幽暗的穹顶中,有光芒如繁星闪烁,演化诸天星象。 星汉灿烂,投放光华,在离地三尺处化为一片巨大的山川大地之立体图影,山脉起伏、沼洼低陷、河流奔涌,俨然一座按真实地形等比缩小的模型。地域名字、各方势力俱标注其上,甚至包括妖族统辖的部分疆域。 随着掌门话语进行,模型上不时有对应地点被一道白光勾勒凸显,接着冒出密密麻麻不同大小、不同颜色的细小光粒。 这些代表了人与妖双方兵力的光粒将该地的战况与局势悉数演示,大殿中隐然响起杀伐之音,恍若有震天呐喊、狂怒嘶吼,从大战现场传来。 掌门及诸位长老商议许久,殿外光线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从晨曦微亮到暮色四合,才终于拟定了下一步作战计划。 人族势大已久,即便一开始被兽潮冲击了个措手不及,但时间一长,就一步步夺回了主动权。如今双方僵持,总体上是人族占据了上风。 此次集议召开,气氛便要比前几次轻松不少,而随着计划拟定,场中一众高层均是有如释重负之感,然后才有闲心关注别的事。 一位长老又看了看余闲的汇报内容,似是有了某种发现,遂当众问道: “余闲带领的这几个人,修为已经全部晋入元婴了?” “嗯?嚯,还真是。” “舒苹徽巫曜宸尹雪泽这三个本就有天才之名,境界突破也不奇怪,但是,霍师侄竟然也?” “以霍师侄的根骨天赋,这么快晋入元婴,说明他其它方面的资质……难怪当初云梦道君会收他为徒。” “是啊,这下到了元婴,往后根骨这类天赋起到的影响越来越小,霍师侄要一飞冲天了。” “等等,这个镜映容,是什么时候到元婴的?” 随着这一句提问,大殿之中陡然安静下来。 有人茫然迷惑,有人沉吟思索。 “此人……我记得当初余闲把队伍名单报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元婴了。不过门中并没有她晋升元婴时的记录,应该是在外历练时突破的。” “如果我没记错,她跟巫曜宸他们是同届入门,修炼速度竟然比那几个年少成名的天才更快。” “这人我有印象,在入门测验中表现颇为不俗,入内门的单人考核获得的成绩也相当不错,还曾在琼楼登顶……只是不知这样的人,为何在入门之前籍籍无名。” “说到这个倒是让我想起来,她登顶琼楼那件事据说有不少疑点,且进入内门后她竟然将洞府选址在灵气稀少的瑜海海边,很有避人耳目之嫌……” 长老们说着说着,逐渐将视线集中投向了掌门,等待掌门对此事的看法。 而掌门却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既然余闲把人招进了队伍,有什么事,交给她负责就是。” 众人哑然。 不知是出于对掌门的敬重还是对余闲的信任,关于镜映容的话题被就此揭过,接着有人提议道: “既然都是元婴弟子了,也该找机会让他们带带下面的师弟妹,总跟着余闲倒是有些浪费了。” 掌门挥袖撤去那片山川图影,道:“此事等他们执行完护卫阵阁弟子的任务回来后再谈。你们且去忙自己的事罢,林阁主暂留一步。” 林沐洋越众而出。 陆续退出大殿的众人只依稀听见掌门问起派去昆煌宗遗址的人员名单一事,当下无人多想。 等所有人离开,殿门合拢紧闭,禁制如天罗地网布下,掌门才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你与赵家家主合作的那个阵法,进展如何?” 第341章 林沐洋答道,面上洋溢起喜色。 “赵家家主的阵法造诣不在我之下,擅长的方向与我不同。合作以来,我二人于阵道上多有交流,两相映衬,我自觉收获颇丰,想来他也是。这样一来,我们所需要的时间应该还能再缩短。” 掌门颔首:“如此甚好。赵锦煦有没有参与阵法布置?” 一提到这个,林沐洋就不由地苦笑:“我倒想让他参与,跟着我和他爹多学学,结果这小子一听他爹来了就恨不得往外跑,央着我给他安排个外出任务。正好赶上勘查昆煌宗遗址这事,我就把他塞进人员名单了。” 掌门:“那边有余闲带人看着,尚算安全,去也无妨。” 林沐洋:“就算不安全,我看也拦不住他。他听说他兄长,那个尹雪泽也在那边后,居然直接动手给飞舟添了两道增速阵纹,简直是……对了,他跟方才大家说的那个镜映容曾有过一些接触。” 掌门:“哦?” “我听他提过,他给那人布置过阵法,那人把洞府定在海边是为了养殖珍珠一类的物什,倒也没有别的。” 掌门点点头,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你不必多虑,此人即便是做了什么,也与其他人无关。” 林沐洋放下心里一块石头,随后告退离开。 空荡荡的大殿里,掌门仰望上方明灭的星辰,神情看不真切。 …… 帝熔族,堕日火山山口边缘。 三息之前躺到地上的余闲此刻正龇牙咧嘴地往背上施展法术治疗伤势。 她所着衣衫自非俗物,背后却有了烧灼毁坏的痕迹,暴露在外的肌肤上电蛇游走,努力将侵入的炎气消解祛除。 “让你随地打瞌睡,这下吃苦头了。” 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钱笑财闲庭信步地登上火山,来到余闲身旁。 她身后一轮冰晶明月寒气逼人,凄冷月光中飘出雪花朵朵,与此地的炽热气息互相抵消。 此物显然是件极耗灵力的至宝,她话一说完,立即吞了枚补充灵力的丹药。 “要在这堕日火山上久留,要么有洞真境的修为,要么有帝熔族的血脉。你二者皆无,不准备件合适的宝物,也敢往这地上躺?” 钱笑财拨动算盘,身前光芒一闪,一件晶莹剔透、如同缩小无数倍的雪山模样的法器浮在半空,散发出几欲将空间冻结的惊人寒意。 “雪峰神玺,中品天器,本门铸器宗师公冶尊者的精品代表作,炼化荒古雪原上一整条极寒雪山山脉所得,可攻可防可纳凉。我想你大概也正好缺这么一件冰系宝物,怎么样,心动么?现在买还可以享受买天器赠灵器的惠策。” “买个屁。” 余闲臂膀一伸把雪峰神玺捞进怀里。 “借我使会儿。” 对于她这副做派,钱笑财也不恼,笑了两声便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来见识一下连兽皇都要避其锋芒的堕日熔金。” 余闲眼睛看着下方的金色液体。雪峰神玺冷意浸骨,替她化解部分袭来的热浪。 “这些天忙得还没来得及在帝熔族好好转转,今天总算得空来看一眼。” 钱笑财:“你忙什么?” 余闲:“思考人生真谛。” 听着她这明显胡扯的回答,钱笑财很给面子地没有追问。 她同样将视线投向金色液体,眸中泛起异彩,道:“好一件不可多得的天生异宝,可惜帝熔族从未出过无上境强者,不能真正将此物炼化为己用。” 余闲“唔”了一声算是回应,问:“你今儿怎么没去烦花春宁?” 闻言,钱笑财顿时没了好声气,很是无奈地道:“这个花道友啊,当真是油盐不进,磨了这么长时间,她顶多答应了一些小买卖。别说是全盘托付给本门了,就连与本门建立深层次多方位的合作关系她都不肯,我看我是不用再白费口舌了。” 余闲“嘿嘿嘿”地笑了,道:“人家又不傻,啥事儿都听你们的,到时候重新建起来的是昆煌宗呢,还是你们逆涯宫的大漠分部啊?” “你这是诽谤,我们可是正经生意人。” “哟,正经生意,当时要不是我出面,你打算怎么折腾南明派?” “怎么能叫折腾,只不过是让他们把以前吃进去的十倍百倍地吐出来罢了。” 钱笑财轻抚算珠,面上带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门为对抗兽潮保护人族付出那么多人力物力,让其它门派支援些资源也很在理。” 余闲:“得了得了,不就是别人挡了你财路你得薅点赔偿回来,南明派估计都后悔当初上了你们这条贼船。现在没人碍着你,你这财路不一样被正主给堵死了?” “那我就另想办法。一路不通换一路,条条道路可生财,”钱笑财表情自信,神采飞扬,“这茫茫黄沙里,我是一定要开出一条灵石大道来。” 余闲:“行,没问题,你肯定能做到。” 懒洋洋的调子听上去无比敷衍。 钱笑财也不在意,眼珠一转,算盘轻响,问道:“你那几位师弟师妹呢?” 余闲脑袋一歪,突然意兴阑珊。 “泡澡呢,唉,没劲透了……” …… 仿如山腹的大厅里,火光流转,热气蒸腾。 一座座岩浆池高低错落,池边俱以黑石铸成巨大兽首,兽口大张,岩浆汩汩涌出,注入池中。 这些岩浆经过工序处理,变得极为纯净不含杂质,质地不再粘稠,犹如琼浆玉液。那恐怖的高热中,蕴含了一股旺盛生机。 不同的池子里岩浆颜色略有差异,温度和能量上有所区别,对入池之人的实力要求便也不同。 最中央也是最高处的那座池子里,猩红如血的岩浆闪耀炽辉,映得顶上山岩若赤龙狂舞,鳞甲生光。 镜映容等人就在此处。 四人身上都穿着样式统一的赤红衣衫。这衣衫分上下装,上装形似里衣,袖子却只达臂弯,作为下装的裤子更为奇特,竟是短得仅能遮住半截大腿。 无论上装下装,都十分宽松挺括,穿在身上能掩盖大半身体曲线,乍一看男女身材都差不多。看似轻薄的面料浸在熔浆中却依旧挺直平整,既不损毁也不紧贴皮肤,与在空气中一般无二。 镜映容穿着这身古怪衣衫泡在池里。她低头看了看刚到自己胸口的岩浆,随即整个人往下缩。 岩浆没过她的颈项,没过她的下巴,没过她的双唇…… 最后到了她鼻梁靠上的位置,双眼几乎可以平视浆面。 其他人都不解地看着她这一举动。 只听“咕噜噜噜”的一阵怪响,浆面上翻起一串大大小小的半透明红色气泡。 众人:“……” 片刻后,镜映容抬起脸,坐起身,垂睫敛眸,神态娴静,恬淡出尘。 仿佛刚刚在岩浆里吐泡泡的不是她。 第342章 醒日楼是客苑中一处集娱乐与修炼为一体的场所,其中包含濯阳汤泉、涤尘厅、沸云洞等多种项目设施,是当日花春宁向太初观众人力荐的地方之一。 这处岩浆流淌酷似山腹的厅堂便是醒日楼中的濯阳汤泉。经过处理的岩浆有强筋健骨、生精补髓、养血益阳等功效,呆里面泡上一段时间对肉身会有莫大好处。 醒日楼中各项设施唯有初次使用时效果显着,之后再来就只剩感官上的享受,因此花春宁跟闵萱二人没有跟太初观的人一道来,整个醒日楼算是被镜映容她们包圆儿了。 原本余闲也是跟着来了的。这里许多项目都需要人们褪尽衣衫,以免影响效用。而帝熔族因民风之故,比寻常修士更加不注重男女之别,因此每处设施都是不分性别,男女混用。 是以,即便明知醒日楼的设施对返虚修士已无多大用处,余闲还是颠颠儿地和大家一块儿来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虽然是男女混用,但贴心的帝熔族族民考虑到各地风俗和个人习惯的不同,便专门准备了特制衣物,供不愿裸露身躯的修士使用。 这种衣物是专为此地设计,它甚至有个专属名称,叫“火织”。火织不会影响身体对能量的吸收,穿在身上如若无物,分外方便。 一看到那整齐摆放的一摞摞赤红火织,余闲傻眼了,霍修茂则如获大赦,二话不说立马拿了一套来换上,那架势像是生怕晚一步这些火织就要被这位师姐找个由头全部收走。 尹雪泽并不在意余闲的目的,但性格所致,他也拿了一套火织,还认真整理好衣领衣襟褶皱系带,短袖短裤的火织愣是被他穿出劲装疾服的气势。 舒苹徽本来觉得可穿可不穿,结果扭头看见镜映容正目不斜视地往岩浆池走,边走她身上衣袍边一件件消失不见,眼看是只剩最后一件了。 说时迟那时快,舒苹徽扯过一套火织就飞身扑上。 “啊啊啊容容你把这个穿上啊!” “你……” “我也穿!大家都穿了!” “嗯。” 最后,余闲恋恋不舍地瞅了几眼两位师弟短裤下的长腿,长吁短叹地走了。 几人试了几座岩浆池后,择定了最高处的那座。 这座池子要求入池之人至少有化神初期的修为,不过这几位都是实力超过修为之辈,所以池中会令寻常元婴修士皮开肉绽的岩浆对他们而言不足以构成威胁。 但,时间长了,还是有些难熬。 霍修茂脸庞和脖子一片通红,冒出细密的汗珠,被高温一蒸,整个人仿佛在冒烟儿。 他看向仅仅是双颊染绯的舒苹徽,欣羡且钦佩地道:“舒师妹,你的肉身打熬得太好了。” “那当然,我在锻体上可是下了功夫的。” 舒苹徽在岩浆里摆出盘腿打坐的姿势,头顶虹气如缕,似乎正运转某种功法,但不妨碍她与人交谈。 她刚露出一抹自得之色,余光瞥见稍远处的尹雪泽,不由一愣,定睛细看后大吃一惊: “尹雪泽你也太轻松了!” 尹雪泽背靠池壁,面庞低垂,别说是出汗,连脸色都无一丝变化。 舒苹徽惊叹声落下,过了几息,尹雪泽才迟缓地抬起头来,紧皱眉头,虚眯着眼,嗓音沉闷地道: “……嗯?” 舒苹徽这下发现了他的异样,惊讶转为担忧,问:“你没事?” 霍修茂仔细打量他,旋即察觉到什么,只觉不可思议: “尹师弟你想睡觉?” 尹雪泽眼里一片迷蒙,对两人的疑问恍若未闻,头又慢慢地低了下去,俨然是困倦至极的样子。 就在他双眼将要阖上的时候,突然“哗啦”一声,身前岩浆涌溅,从中冒出个人来。 舒苹徽跟霍修茂都吓了一跳,首当其冲的尹雪泽更是瞬间清醒,差点祭出墨狱枪。 下一瞬他们便看清那钻出来的人影是镜映容。 镜映容本来是呆在舒苹徽的近旁。自打玩了吐泡泡那一出后大家就不愿多看她,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的道心再度遭受冲击。 因此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潜入了岩浆,还游到了尹雪泽跟前。 尹雪泽瞪着镜映容,“你——!” 镜映容完全不为他凶恶的眼神所动,坦然自若地直直盯着他看。 尹雪泽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又兼刚刚被她惊吓,开口便是火气呛人:“你看我干什么?” 镜映容眨了下眼,却是答非所问:“这里很适合你。” 尹雪泽不明所以:“啊?” 镜映容:“帝熔族应该还有很多这样适合你的地方。” 尹雪泽神色一动,眼底划过一抹深思,随即却涌现些许烦乱,不耐地道:“那又怎么样……你别靠这么近!” “哦。” 镜映容身体往后一仰,如一尾鱼儿滑入岩浆,须臾间游回到了舒苹徽身畔。 紧绷的神经一松懈,没过一会儿尹雪泽又昏昏欲睡起来。 舒苹徽指着他,小声问镜映容:“他没问题?” 镜映容摇头,道:“人在温暖的地方容易犯困。” “温暖?”舒苹徽咋舌,“这种程度对他来说只算温暖么?” “尹师弟也有锻体?” 听到两人对话的霍修茂朝这边移了移,问道。 舒苹徽:“没有,你忘了在封阆郡那次么,他那点力气不够看的。不过既然他肉身没我的强,那为什么……” 镜映容:“和肉身强度无关。” 舒苹徽:“喔——” 她眼里闪动好奇,但没有追根究底。 霍修茂微微松气:“我还以为是我肉身太差了。” 镜映容端详他片刻,道:“你修炼基础打得很好,且走的是术法辅战技这条主流路线,所以没有明显短板,各方面发展均衡。” 霍修茂若有所思。 “发展均衡,意味着我没有突出的长处……我明白了,谢谢前辈提点,我会为自己选择一项专精的。” 镜映容:“……” 场中安静下来后,镜映容来到一处角落里,将先前换衣服时收进戒指的三尊道器放出。 它们一出来就身处岩浆之中。极焰珠欢呼一声,畅快地翻滚驰游;极界笔静静呆着不动;极煞剑嫌弃地飞出岩浆,立在镜映容肩上。 “干什么把我们弄出来?” “一起泡。” “谁要跟你泡!” 话是这么说,极煞剑却没回到戒指。它将本体缩小,如一根簪子没入镜映容发间。 极焰珠在岩浆里徜徉,快活得很。 “好舒服呀!就是火力还不够大,镜子镜子,下次我们去堕日火山那里!” 镜映容:“好。” 极煞剑恼道:“怎么它提要求你就答应得快?” 镜映容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就是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题: “万澄轩和帝熔族关系好吗?” 极界笔:“万澄轩?不太清楚。这事你都不知道,我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怎么想起问这个?” 镜映容:“刚才发现了一些事情。我猜想,他创造的《冥焱神武宝录》,可能和帝熔族有关。” 极界笔正要再问,极煞剑蓦地道:“那小子是不是跟筌丫头认识?” 极界笔想了想,道:“我记得是认识,但这也不能说明他跟帝熔族关系如何。何况筌丫头的结缘礼没有邀请他,应该只是认识而已。” 镜映容眸光一闪,神情怔然。 “他创造功法的时间……” 极界笔:“怎么?” “是巫明筌死后不久。” …… 第343章 妖域。 寅山正批阅玉简,燕澜自外间走入,道:“珑璟那边已经谈妥,他愿意定期向我们提供一批材料,来换取你给他的许诺。” “嗯,好。” 寅山忙碌之中抽空抬头看她一眼,“辛苦你了。” “你说这句,该不会之后接收材料也要让我去?” “当然,能者多劳。” 寅山这次头也没抬。 燕澜无奈叹气。 “具体的交易详情和文书凭令你要看么?” “不了,这等小事,你看着办。” “事情是小,材料贵重。到底是珑璟治下疆域的特产,若是出了差错,很难从别处找来合适的替代。你还是看看的好。” 燕澜说着,手里出现一叠玉简和符印玺章等物,迈步朝桌案走。 寅山身体似是无意地动了动,袖袍拂过桌面,堆成小山高的玉简一下坍塌,倒满一桌子,有些还滚落到了地上。 “……” 燕澜脚步停住,深深吸气,吐出,把手中的事物收回,上前整理起这片狼藉。 她刚把最后一卷玉简放好,身后突然出现一张坐榻。 “坐。” 寅山吐出这一个字,然后抽了一小部分玉简出来,把剩下的大部分玉简往燕澜面前一推。 “这些你的。” 燕澜:“……” 大概是对方的视线太过强烈,连织锦都不能削弱几分,寅山便主动解释两句:“我等会儿要去天渊看看各部进度,再处理些事务。” 燕澜默然不语,看起来像接受了这份说法,随后拿起最上层的玉简。 “对了,奔云传回的那位的谕令,你可有应对之策?” 开始审阅前,她想起此事,遂出言询问。 寅山:“把狱里囚犯都放出去,给它们戴罪立功的机会,杀多少人修抵多少罪责,详细事宜交给奔云和他手底下的大妖去定;之前叫嚣参战声音最大的那批妖给几个名额,让它们自行争取,争到名额的到时领兵出战;剩下的,就从那些繁殖力过强的种族里拨出兵力来补齐。” 燕澜:“那位要的是牺牲品,其他兽皇都只打算将麾下的弱小个体和种族派出去凑数。你趁机清空牢狱便罢,可是,最想参战的那些大妖,和其手下的妖族都是精兵强将,让它们去送死,岂不可惜?” “送死?我没有这么说过。” 寅山将写完批示的玉简放在一旁,又拿了一卷新的,从容不迫,不急不缓,神色依旧是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它要牺牲品,我凭什么就给?” …… 帝熔族。 高塔般的那座火山顶上,巫韶负手而立,垂首俯瞰下方繁忙景象。 数不清的族民有条不紊地将一批批物品运进山体的层层门洞中,山体内部有节奏地响起发力呼喝声和器物轰鸣声。 巫曜宸在她身后汇报重建任务的进程,巫韶听罢点评了几句,末尾说道:“余下的抓紧时间做,还有宗门任务在等着你,没多少时间可供你浪费。” 巫曜宸乖觉地:“是,是。” 巫韶冷眼看他,见他一脸笑眯眯坚决不露把柄的样子,到底是没再说什么,转而问道:“你那个镜师姐……” “诶,这世上有什么疾患或是奇毒,需要朱曦真炎来解治?” 巫曜宸打断了对方的问询。 巫韶定定地凝视他,巫曜宸神态镇定,目光不躲不避,真诚中显露一抹打算装傻到底的无赖。 巫韶面色不豫,但念头几转后,终是放弃了对镜映容身份的探询,随后顺着巫曜宸的问题说道:“朱曦真炎克制世上绝大多数阴寒之物,你问得太宽泛了。” 巫曜宸垂下眼,细心斟酌一番语句,道:“有没有那种比较特殊难解、除了朱曦真炎外不易找到其它解决途径,并且不方便对外透露的?” 说罢,他眼一抬,正好对上巫韶半眯的眸子,不禁表情微僵。 巫韶并不掩饰自己的探究之意:“你想打听谁的隐私?” 巫曜宸:“……认识的人。” 见他不愿袒露,巫韶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相逼。 “你确定别人需要的是朱曦真炎,而不是跟朱曦真炎有关的别的?” 巫曜宸蹙了蹙眉,若有所思,“其实不大确定,只知朱曦真炎对他确实有用。” 巫韶又是一哼,“什么都不清楚,就在这边瞎猜胡问,不如直接从本人下手来得快。” 巫曜宸刚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巫韶又道:“看样子你是碰过几回钉子了,怎么,别人修为比你强?地位比你高?还是脸皮比你厚?都不是?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没用,这点事都搞不定?” 巫曜宸被她这一通话说得眼角直抽,一张笑脸险些维持不住。 “这点事……人家咬死了不说,我总不能来硬的?” “为何不能?” 巫韶下意识反问,问完才意识到自己的教育方式似乎不大对,立即补救:“你不会来软的?” 巫曜宸:“试过了,成效不大。” 巫韶:“要有耐心,正好借机会磨磨你那轻浮毛躁的性子。” “我轻浮——” “何止轻浮毛躁,还流里流气、散漫不端。” 巫韶斜了他一眼,眉峰一吊,话声冷冷,“除了天资修为,哪里有个少主的样子。” 巫曜宸彻底无言。 “好了,去忙你的罢。” “是。” 待巫曜宸走后,巫韶方摇摇头,严肃的面容有所轻缓。 “年轻。” …… 在岩浆里泡了个通体舒泰之后,舒苹徽喊上镜映容跟霍修茂,商量起下一个要去的地点。 “就去涤尘厅怎么样?我听花春宁说她们当时就是泡完汤泉后直接去了涤尘厅,这样可以少点痛苦。” 舒苹徽提议道,见那两人都同意,便接着去叫尹雪泽。 “起床起床,要挪地儿啦,快醒醒。” 大约是睡懵了,尹雪泽被强行闹醒也不见生气,什么都没问就迷迷糊糊跟着三人走。 涤尘厅就如濯日汤泉一般,没有配备使者仆从,流程和注意事项都被写在门口的光幕上。 厅内摆放有十多张高大石床,床面光可鉴人,石体四壁粗糙如野岩,其上布满大小不一的孔洞,当中隐隐有红光流动。 其他人还在观察石床的时候,镜映容已经随意选了一张,躺了上去。 第344章 感应到有人躺下,石床床面泛起一道水波状的红芒扫过镜映容全身。 由光幕可知,这一过程是在探测床上之人的大致修为,以便下一步骤的开展。 红芒扫来扫去,好几个来回后才熄灭。石床内部传来轻微的响动,几个呼吸后,那些大大小小的孔洞里冒出了一团团深红色的物体。 这些物体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像胶又像泥,黏软柔韧且具有延展性。它们仿佛某种生物一般,沿着石壁向上蠕动攀爬,汇集到一处,变成了一大摊。 这摊深红胶泥慢吞吞地爬上了镜映容的身躯,从袖口钻进了火织底下。 紧接着,一阵类似“欻欻”的嘈杂怪声响起,像是磨刀,或者说像是铁刷子在坚硬的金石上面反复刷动,声音不大却听得人头皮发麻。 舒苹徽听着那声音,又见镜映容表情平静,便好奇问道:“什么感觉啊?疼不疼?” 镜映容摇头,手隔着火织摸了下腹部位置——那摊胶泥正在此处辛勤劳作,道:“有一点痒。” 舒苹徽松了口气,跟着选了邻近的一张石床躺下。 在场另外两人,一个开始物色自己的石床,另一个正捂着嘴努力抑制打哈欠的冲动。 这次红芒只扫了一遍就熄灭,爬出来的胶泥比镜映容那边的颜色浅很多。舒苹徽彻底放下心,饶有兴致地注视胶泥爬到自己小腿上。 胶泥紧贴肌肤的那一面陡然产生了变化,变得异常粗砺,还长出密密麻麻肉眼难见的微型针刺。 随着胶泥缩张收放,顷刻间宛如有无数把钝刀剐过皮肉。 “啊啊啊!!!——嘶——疼疼疼疼疼!——” 舒苹徽的呼痛声瞬间响彻大厅。 屁股刚挨上石床的霍修茂登时弹了起来,哈欠打到一半的尹雪泽动作静止。两人直愣愣地看着脸庞扭曲的舒苹徽。 镜映容神情未变,完全不感到惊讶。 霍修茂看看镜映容又看看舒苹徽,稍一想就明白过来。 “镜前辈的修为超出此地上限了所以无碍,舒师妹……呃,那我跟尹师弟岂不是?” 镜映容点点头,证实他的猜测: “你们会更痛。” …… 巫曜宸走进涤尘厅时,一眼就看见盘坐在石床上专心摆弄一块晶体的镜映容。 深红胶泥已经移动到了她的左小臂,“欻欻”之声不绝于耳,却没能在那雪白肌肤上留下任何痕迹。 “师姐,你们在这儿呆多久了?” 问话时,巫曜宸顺带看了眼旁边的舒苹徽。 舒苹徽身体侧躺,支起一只胳膊以手撑头,正盯着镜映容手里的晶体出神。 她的那摊胶泥贴在大腿外侧,所过之处留下狰狞红痕,细小零碎的灰白屑状物簌簌而落。 红痕好一会儿方消退,那处皮肉比原先更莹亮坚实几分,有了蜕故孳新的改变。 效果虽是立竿见影,过程滋味却不好受,但舒苹徽面色如常,对此仿若未觉。 镜映容抬起头,道:“接近半个时辰。” 巫曜宸目光微闪,还未接话,舒苹徽就道:“没错,你来太迟了,错过了看笑话的最佳时机,我是已经适应了,不过他俩那边你还可以找点乐子看。” 她往霍修茂尹雪泽两人处一指。 巫曜宸笑了,当真转身朝那两人走去。身后传来舒苹徽的说话声:“容容,这里加一道谛观洞明经的第七印文试试呢……还有这里的两道灵纹稍微组合一下……” 霍修茂盘腿而坐,双手搭膝脊背笔直,要是不看那时不时的颤抖和下巴滴落的汗水,倒也称得上气度沉稳仪态端庄。 巫曜宸:“霍师兄,本门的凝骨塔和九龙炼血池你去过没有?” 霍修茂艰难地睁开眼,声音虚弱地道:“去,去过。” “这个总不比那两个难捱?” “不一样……嘶——” 霍修茂说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巫曜宸一声笑没憋住,从嗓子里溢了半截出来。 霍修茂以前是被嘲笑打击惯了的,巫曜宸这不含恶意的反应自然不会被他放在心上。他咬了咬牙将精神更加集中,专心对抗身体上的痛苦。 巫曜宸见状也不再打扰他,转头看向尹雪泽。 尹雪泽整个人直挺挺地趴在石床上一动不动,脸埋在臂弯里,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巫曜宸走到石床边上,盯着人看了几息,伸出手去—— 尹雪泽霍然抬头,嘴唇紧抿,眼神冰冷地瞪他。 本是凶悍的一幕,然而他惨白的脸色和被冷汗打湿略显凌乱的鬓发使得威慑力大为减弱。 巫曜宸手停在半空,片刻后,他蓦地露出个灿烂无害的笑容,趁对方怔神之际,手果断往下一抓一拽—— 尹雪泽略微上跑的火织上衣被拉下来重新盖住腰。 “……” 火山爆发前的沉默虽然短暂但也足够巫曜宸溜回镜映容这边。 “差不多还有半刻钟结束,结束以后我带你们出去转转,难得来我帝熔族一趟,整日待在客苑未免可惜。” 这话是对着镜映容说,同时也是说给所有人听。 舒苹徽纳闷地看他。 “余师姐说你很忙啊,怎么还有时间带我们玩?再说我们还有沸云洞茶炙双亭这几个地方没去呢。” 巫曜宸:“再忙,这点时间也还是有的。剩下几个地方对你们来说助益甚微,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上面。” 他顿了顿,再抛出一笔筹码:“一些不对外开放的地方,有我在,你们也可以进去看。如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村没这店。” 镜映容忽然道:“堕日火山你也可以带我们上去吗?” 巫曜宸哭笑不得:“师姐你明知故问。而且,你自己是想去随时都能去的。” 镜映容点点头,收起落神石。 “好,先一起转。” 舒苹徽坐起身:“咦?这就答应了么?” 镜映容“嗯”了声,道:“我最后要去堕日火山。” 在场之人早已养成以镜映容为中心的习惯,她决定了,就谁都没有异议。 只不过舒苹徽见着巫曜宸脸上的笑,不禁泛起嘀咕: “我怎么感觉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呢?” …… 第345章 巫曜宸言出必践,真就带领着众人在族地各处游览,去到了寻常宾客不会注意也无权进入的许多地方。 这其中还包括好几处正在重建的地点。巫曜宸带他们进入工地和建筑的内部,细致讲解了设施规划、成本管理、技术工艺、人员调配等相关信息,虽说是详细得略嫌过分,不过霍修茂几人也当是知识来顺便吸收了。 镜映容中途看了几眼热情积极侃侃而谈的巫曜宸,歪了歪头,什么也没说。 最后一行人来到了堕日火山山脚下。 说是山脚,其实离山体还有一里地的距离。光是站在此处,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浪。 空气中浓重的炎息如凝实质,镇压每个踏进此间区域的生灵,若非修为强大或有帝熔族血脉,寻常人连灵力运转都觉困难。 “在这里看看就好,再近了,怕你们承受不住。” 巫曜宸说道,这番话的对象自是不包括镜映容,“当然,你们也可以试试……你怎么了?” 他目光落在尹雪泽身上。 尹雪泽神情恍惚,被问到后也显出比平时迟钝得多的反应,懵怔地:“嗯?” 舒苹徽瞧了瞧他的神色,道:“你不会又困了?” “又?”巫曜宸捕捉到这个字眼。 尹雪泽皱了下眉,道:“你刚才说试什么?” 巫曜宸沉默了一下。 “没什么。” 气氛似乎出现了片刻的僵冷,但他旋即就若无其事地对镜映容说道:“师姐你大概要呆多少时间?” 镜映容在识海里问过极焰珠后,答道:“不超过一个时辰。” “那我们就在这里静候师姐。” “嗯。” 镜映容身影消失,巫曜宸望了一眼火山山顶的位置,随后收回视线,自然而然地沿着一路上有关重建工程的话题继续说。 不过这会儿他却是倾诉自己的苦恼居多,诸如遇到的棘手难题之类。其他人方才听他讲了半晌,正值思维活跃想法泉涌之际,当下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起主意交流起看法来。 …… 堕日火山山顶,镜映容的神识从山脚回拢。 极界笔失笑:“他倒会想办法。” 极焰珠:“鬼点子一套一套的,跟筌丫头一个样。” 极煞剑:“你别废话,赶紧下去。” “你催我干嘛,镜子都没催。哎呀,是不是镜子这么快满足我的要求,你嫉妒啊?” “……” 察觉到火药味儿渐浓,极界笔急忙从中打岔:“焰,你下去后可别贪吃。” 极焰珠:“知道啦知道啦。” 说完,它的本体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那金色液体。 “哇——舒服!” 极焰珠沉浮嬉戏,金液随之掀涛蹈浪,如有灵性般追逐着珠体。 极煞剑嘀嘀咕咕:“无聊,幼稚,傻乐,……” 极界笔全力憋笑。 镜映容似有所感,向帝熔族东乌殿的方向瞥去, 仅是随意地一瞥,紧接着她便回转目光,重新注视金液中的极焰珠,注意力也落回识海中的动静。 极焰珠欢喜玩闹,极煞剑碎碎念叨,极界笔溢出轻笑。 柔和的暖意,浮现在她唇角。 …… 东乌殿中,正对巫韶禀报事宜的族老忽地发觉对方面色有异,遂提高音量道:“族长,族长?” 巫韶眼皮跳了跳,猛然回神,表情瞬间恢复如常。 “想起别的事,走了下神。” 面对族老略带关切的眼神,巫韶镇定自若地解释,“没事,你继续说。” “是。关于余道友代表太初观提出的分配方案,我等以为……” 巫韶听着族老的汇报,之前探出去的一缕神识悄然而归,而眼底依稀残留一丝惊骇。 …… 等极焰珠玩够了,镜映容便离开山顶。 但她并未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是出现在了离巫曜宸几人有段距离的地方。 那几人正讨论得兴起,一时无人发现她的存在。霍修茂跟尹雪泽就一个处理某处重建工程废料的问题产生了意见上的分歧,两人据理力争,谁都不相让;舒苹徽提了一个新思路出来,于是分歧又多了一条。 至于巫曜宸,他就负责时不时搭个腔,捧个场,控制一下濒临失控的场面,以及抛出新的问题。 镜映容默默旁观了半晌,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镜师妹你呆这儿干嘛?怎么不去跟他们一起?” 对方正是刚刚到此的余闲。她瞅瞅镜映容又瞅瞅那边的几人,满脸写着疑问。 镜映容没有答话,只用手指了指那几人,示意余闲倾听。 余闲听了一会儿就回过味来,好笑地“嘿”了一声,却没就此发表什么看法,而是指了下堕日火山山顶,问镜映容道:“上去看过了?” 镜映容:“嗯。” 余闲:“我也上去看了,后来在周围转了会儿,听帝熔族的人说看见巫师弟领着你们朝这边来,我正好有事找你们商量,就又转回来了。” 镜映容:“什么事?” “就是关于你修为的事,我有了个主意……” 她话未说完,忽然传来一道呼喊将其打断: “镜前辈,余师姐!” 却是霍修茂发现了她俩。其他人循声看来,讨论便随之结束。 余闲招手回应,跟镜映容一同朝众人走去。 待一行人汇合一处,余闲看向巫曜宸,揶揄道:“我俩是不是到早了点儿,我看你的问题还没解决完啊。” 巫曜宸没有半点被揭穿目的的心虚,笑道:“已经差不多了,再说怎能让两位师姐久等。” 他拿出一枚玉简,堂而皇之地往里面刻录信息。 其他人虽然看不到信息的具体内容,但琢磨琢磨巫曜宸那句话,再回想之前的一切,又结合余闲的话语,顿时就将内情猜中了八九分。 舒苹徽当场就气笑了。 “合着你把我们当智囊使呢?” 霍修茂脸色也有些古怪,但念头一转他就释然,道:“舒师妹莫气,左右我们也学到许多,获益匪浅。论道同修,此乃共赢。” 尹雪泽出奇得平静,平静到舒苹徽都顾不上继续发火而是问他:“你怎么不生气?” 第346章 尹雪泽不解地看舒苹徽,“生气?” “对啊,”舒苹徽一指巫曜宸,“他利用我们给他出谋划策,霍师兄好脾气不跟他计较也就罢了,你居然也不介意?” 尹雪泽:“拿了好处没有损失,我介意什么?” 舒苹徽:“诶?你说那些见识?但那又不是我们提出来,是他一开始就……” 尹雪泽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扯平了。” 舒苹徽:“这也行?!” “这样才公平,”尹雪泽双臂交叉抱胸,“各有所得,谁也不欠。” 巫曜宸看了他一眼。 舒苹徽皱皱眉,思绪几转,冷静了下来,但仍有不甘: “你们说得也有道理,可是被蒙在鼓里利用一通,想想还是很憋屈……我说巫少主,你要找我们帮忙就不能直说吗?” 闻言,巫曜宸收敛了几分笑意,道:“如果不是兴趣使然,而是纯粹为了帮助别人的话,会变成一种负担,也很难像这般畅所欲言。” 舒苹徽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转念又想起另一桩。 “你没有自己的亲信随从给你献策?找你族里的长辈求教也比找我们这些外人强?我们怎么也比不上他们对自家族落的情况了解透彻。” 她顿了顿,问道:“该不会巫族长为了锻炼你,不让你找族里人帮忙?” “那倒没有,找同族请教也是建立人脉关系的一环,而且我已经这么做过了。” 巫曜宸将刻录好的玉简收入储物戒,“但了解越多,越容易反受其限,当局者迷,有时便不如旁观者念头无拘。你们刚才很多提议都让我有耳目一新之感,帮我大忙了。” 舒苹徽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巫曜宸见状又笑:“这些知识和经验你们日后总能用上。譬如舒姑娘你,以后你们坊主总会让你参与海庄坊各项建设统筹,到时候你就可以拿这次的阅历作为参考,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稳赚不亏还得谢我?” “我呸!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听到最后一句,舒苹徽刚平息的怒火又涌上来了。她狠狠翻了个白眼,转头对余闲道:“师姐你看他!” 看了半天好戏的余闲乐不可支:“巫师弟啊,你们族长揍你你是一点儿不冤枉,就欠得慌。” 说笑过后,她话锋一转:“不过说得也没错,这种在别人家地盘切身学习的机会实属难得。霍师弟往后说不得要为云梦道君操持些改建洞府修葺别苑之类的事,尹师弟跟舒师妹一样,总归要用到的东西,早了解早好。” 她话刚说完,就听尹雪泽茫然道:“什么一样?” 余闲:“你们一个继承海庄坊一个继承真武院,道理不就一样?” 尹雪泽愣了愣,视线扫过所有人的神色,皱了下眉,抿抿唇,什么也没说。 余闲拍拍巫曜宸,“找个凉快地儿,关于镜师妹修为提升的事我有个主意,实施起来还需要大家配合,所以得好好商量商量。” …… “这个是我以前从一位前辈的传承洞府得来的玩意儿,那位前辈管它叫‘拟神’。” 房间内,余闲翘着腿,手掌上方悬浮着一块方正玉牌。 “它是个一次性用品,唯一的作用就是模拟出从元婴突破到化神时的天劫,让元婴修士提前感受下渡劫的难度,好积累经验以备真正渡劫。” 她一边说着,一边操控玉牌去场中每个人手里走上一遭,方便众人观察此物。 待玉牌回到余闲手中,霍修茂沉吟道:“师姐你是想,用此物伪造化神天劫,让他人以为镜前辈是正常突破到化神?” “对。等阵阁的人到了,到时就在本门、帝熔族、无锋剑派还有逆涯宫几方人员面前上演一出历劫大戏,嘿嘿,这么一来,镜师妹的修为不仅能在本门顺理成章,还能在其它门派那儿都挂上号,以后干什么都不会显得突兀,嘿嘿嘿。” 得意于主意之妙,余闲自个儿乐个不停。 霍修茂剑眉微拧:“镜前辈的化神修为已于人前暴露过,巫族长不必相瞒,寻常族人不识得镜前辈是以也无大碍,但是昆煌宗那两位,该如何去解释?” 余闲:“用不着解释,她俩自顾不暇,有点脑子就不会多生事端,不用管。” 霍修茂稍作思索,点点头以示晓悟。 舒苹徽提出异议:“可是这模拟出来的假天劫,会被更高阶的修士看破?我听说无锋剑派驻守大漠的人里有一名返虚修士,逆涯宫也派了人来勘探昆煌宗遗址,一样有随行护卫,估计至少也有一名返虚,更不消说帝熔族的诸位前辈。要怎么瞒过这些人呢?” 余闲一挥玉牌:“所以才需要你们配合。我当初研究过,这玩意儿做得非常精妙,激发之后即使是返虚修士也得近到一定距离才能看出破绽。因此渡劫地点和时机要认真考虑,同时还要把位处大漠的高阶修士都拖在原地,不让他们有机会靠近。”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瘫在椅子里,“帝熔族这边我和巫族长通个气,为防万一,巫师弟也要留下来;逆涯宫我会跟姓钱的提前打招呼,再加上霍师弟你去分担注意力;返虚被拖住但保不齐有眼光厉害的漏网之鱼,所以,尹师弟和舒师妹,你们两个要负责守在渡劫地附近,把妄图凑近的化神元婴及时驱逐。至于无锋剑派,介于他们和本门的关系,只能我亲自去会会了。” 她这一通策划下来,众人思量一阵,均觉可行。 但随即有新的问题被摆上台。 “余师姐,这样虽然能打消本门前辈对镜师姐真实修为的怀疑,但这等进阶速度依然会惹来关注和窥探,不知有没有应对之法?” 巫曜宸问道。 余闲眼底暗芒掠过,语气不变地道:“这点我想过了,答案是今后会有人比我们更不希望她受打扰,就不需要我们去操心了。” 众人皆是一愣,镜映容也抬眸看向余闲。 余闲若无其事地看过来,道:“镜师妹你接下来就不用露面,我们会对外说你在为渡劫做准备。渡劫你也不用参与,‘拟神’我来激发,你只需要过后再跟我们汇合就行。你看这计划怎么样?” 全程没说过一句话就已经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镜映容:“……” 余闲:“有哪里不好么?” 镜映容摇头:“没有。” 她视线落向余闲手里的玉牌。 “这个,你想以物易物,还是折算成灵石?” “都不用。你想感谢我的话,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余闲笑了笑,“可能有点冒昧,不回答也没事儿。” 镜映容:“你问。” 余闲低头摸了摸嘴唇。 “你爹……噢是不是亲爹无所谓,我是说把你带到世上的那个人,临终前有没有给你留下过强制性的命令?比如,要求你必须遵守某条规定,或者禁止你做某件事。” 问罢,她抬起头,眼神幽深地迎上镜映容的目光。 第347章 镜映容无声地与余闲对视。 漆黑眼眸中风波不起,静如渊海。 她并不太讶异,仿佛早已料到今日。 “没有这类命令。” 镜映容回答道,平淡得像在回答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样啊……” 余闲收回视线,目光飘向上方不知名处,面露恍惚,仿佛陷入某种思绪。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致保持了沉默。 识海中,极煞剑问道:“她这就确定你的身份了?” 镜映容:“嗯。” 极焰珠:“为什么呀?还以为她顶多认定镜子是李成空的后代呢。” 极界笔:“或许是她知道了当年的事。李成空离开太初观的原因肯定会被太初观核心掌权者一代代传下去,她既是下任掌门候选人,提前被告知也不奇怪。知道了这项前提,再根据镜子以往的表现,就不难推测。” 极焰珠:“唔……也对。那她刚刚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极界笔:“这我也猜不出,可能是想打探李成空对后事的安排。看她这模样,应该是收获了想要的信息,可仅这一个问题,她能得到什么?” 极界笔罕有地产生了困惑的情绪。 极煞剑突然道:“对太初观现任掌门是不是以后就不用装了?” 极焰珠:“是?咦,她刚才说会有人更不希望镜子受打扰,莫非就是指掌门?” 极界笔却道:“说不定掌门知晓得更早。” 镜映容听着它们讨论,不置一词。 余闲终于回过神,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招呼起众人道:“来来来咱们再把计划给细化一下,有几个点得琢磨琢磨……对了,巫师弟你忙的话就先去忙你的,我们商量出具体结果了再通知你。” 巫曜宸应了声“好”,后道:“我再坐会儿。” 说是一起商量,但实际上主要是余闲和舒苹徽在磋商,外加霍修茂时不时提两句意见,而尹雪泽,只有当别人问到他头上时才出声回应。 镜映容更是安静旁听,仿佛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主要是确实没有需要她做的,整个过程她只消做到不露面就足够。 巫曜宸和尹雪泽的座位之间就隔了一个小茶几。他等到其他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余闲处的时候,手越过小茶几戳了下尹雪泽。 尹雪泽扭头瞪他。 巫曜宸歪过身子凑近,压低声音道:“以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尹雪泽:“?” 巫曜宸:“过问你的私事,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说出自己的秘密,是我不对,我错了。” “……” 尹雪泽瞳孔收缩,流露一丝震惊。 巫曜宸:“但我不改。” 尹雪泽:“……” 巫曜宸继续道:“你总叫我不要管闲事,小队分开的那段日子我考虑过了,我觉得你那不叫闲事,所以,我今后还要继续惹你生气,我在此为今后一并道歉,并且提醒你,下次想让我闭嘴可以直接动手,我乐意奉陪。” 言毕,他眉眼一弯,露出个极其无赖的笑脸来。 话说到一半时尹雪泽就青筋一跳,眼里的惊诧转为恼火,等全部听完,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掌已经握成了拳头。 骤变紧张的气氛顿时引来了众人的关注。 当其他人都看向那两人时,镜映容向门口望去了一眼。 巫韶一进门就看见巫曜宸歪靠在座位上的身影。 她脚步一迈出现在对方身后,照着背上就是一巴掌: “坐没坐相!” 所有人都听见那“砰”的一声巨响,隐约夹杂着腔体内的回音,也看见巫曜宸一瞬间白了的脸色,还有他因吞咽某物而滚动的喉结。 尹雪泽愣愣地仰视巫韶;本就坐得还算端正的霍修茂和舒苹徽加倍挺胸抬头收腹,把背绷成了直尺;原本瘫成死鱼状的余闲一记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正襟危坐稳重又端庄。 “巫族长您来此是为何事?” 余闲一本正经地问。 巫韶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径直对余闲说道:“我族有几人想参与到贵派对昆煌宗遗址的勘查行动中,故特来寻你移步商议。” 余闲欣然一笑:“原来是这等事,您派个人来唤我过去就成,哪能劳您亲自跑一趟。” 巫韶:“无妨。” 说这两个字时,她眼睛却是看向了镜映容,目光明晃晃地在镜映容身上转了一圈。 众人瞬时心下会意,巫韶这是因了镜映容在场,才亲自前来而非使派他人。 余闲留下一句“你们接着聊”就跟巫韶走了。两人前脚一走,后脚屋子里除镜映容以外的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霍修茂看着巫曜宸:“你还好?” 巫曜宸揩了把嘴角,轻描淡写道:“还行。” 舒苹徽带点幸灾乐祸地道:“报应。” 尹雪泽一言不发,拳头慢慢松开了。 舒苹徽随即问道:“你们族里厉害的阵师就那么几个,又忙着指导重建工程里的阵法布置,还能分出人手去昆煌宗?” 巫曜宸:“不一定是阵师,也许是器师或者其他人士。遗址中可能留有净世青莲的火种,虽不能取走,但现场研究尚在三大派的许可范围内。” 舒苹徽恍然:“忘了你们的器师多了。啊,听说你的帝锋剑是你自己铸炼的?” 她这一问,巫曜宸脸上蓦地浮现出一种微妙的表情。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你们听说过那种撷艺店么?” 巫曜宸扫视一圈。 舒苹徽想了想,“听过,不过我没去过。” 尹雪泽和霍修茂亦是如此。 这时镜映容忽然道:“我去过。” 巫曜宸看向她,“师姐你去的是哪种技艺的撷艺店?” 镜映容:“铸剑。” 巫曜宸笑了:“那正好用来举例。师姐你虽不会铸剑,铸炼过程中也主要依靠配备的铸剑师来代劳,但最终铸造出来的那把剑,名义上还是你自己铸炼的,对?” 镜映容:“……” 巫曜宸:“师姐?” 镜映容:“……我把材料和工具弄坏了,没有铸造出来。” 众人:“……” 难以言说的氛围持续数息,霍修茂轻咳一声,打破寂静,道:“我明白巫师弟的意思了,你是说你的法宝其实由他人帮忙铸炼,你只参与了少量环节,但对外说起来依然可以说是你亲手铸造。” 巫曜宸颔首:“正是。族长她本想让我学铸器,奈何我当时对此无甚兴趣,她便让族中几位铸器大师帮我,事后再对外宣称是我自己做的。她说此谓镀金和造势。” 他稍顿,继而笑道:“没想到拜入本门后反而遇上了需要用到这项技艺的时候,我只好现学现卖。早知如此,我就早点学了。” 之后几人围绕计划继续商讨了一阵,临近尾声时,镜映容提及在不露面的期间自己也许会外出。 众人未有多问,只叮嘱她按约定的时间回来。 …… 回到客苑的住处后,镜映容在识海里问道:“你们有想要去的地方吗?” 极焰珠:“暂时想不到诶。界,你有吗?” 极界笔:“我也没有,去哪里都可以。” 极煞剑:“干脆去——” 镜映容:“啊我想到了。” 极煞剑:“??你故意的是?!” 镜映容置若罔闻,续道:“要不要去圣山遗迹?” 极焰珠:“妖族圣山?就是当年你和李成空打败兽神的那个地方?” “嗯。” “要去!” …… 第348章 一步踏出,须臾换景,典雅的屋室被苍茫天光所吞没,风声过耳,如泣如诉。 日月晦暝,四野寂寥。凛冽罡风吹不动女子的发丝袍角,却带来直透神魂的凄迷与萧朔。 镜映容俯瞰下方的荒凉大地。地面没有生命留存的痕迹,经年累月的风吹蚀出深壑与残丘,零散分布的岩石群落被光阴雕刻成怪诞扭曲的模样。 极焰珠仍沉浸在雀跃的情绪中:“圣山!圣……诶,山呢?” 它回过神来,对此地此景发出疑问。 极界笔也纳罕道:“这附近好像没有看起来像遗迹的地方。” 镜映容抬起左手,指向前方。 “那里。” 三灵“看”向她所指的方向。 视野尽头,唯有天与地交接而成的一条横线,孤零零地往两边无限延伸着。 良久,极煞剑迷惑发问:“那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镜映容不语,迈步朝前走去。 遥迢万里凝缩为咫尺步距,她逆风行走,仿佛是去往那永恒之风的源头。 三灵初时迷茫,但很快,它们便发现了端倪。 地平线上看似空无一物,可越是接近,越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惊异的情绪席卷识海,终于,极界笔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那是……混沌风暴?!” 镜映容停下脚步。 “嗯。” 那条无限绵延的直线,此刻便横亘在前。 它原非“地平线”这种地理上的概念,而是一条真实存在的、天幕与地面相交而成的界线。 苍穹在此处塌折,垂下天光云幕,恍若银河瀑布高挂九天,滚滚倾泻坠地。 茫茫光壁上接天穹,下临大地,左右绵亘仿无止尽,宛如世界边缘。 而那壁中的迷幻光影,赫然是一团团混沌风暴。 混沌风暴旋生旋灭,恐怖威能搅乱天地气理,从而诞生出那永不止息的风。 “混沌风暴不是只存在于无尽虚空吗?这里怎么会有呀?” 极焰珠百思不解,“而且为什么这里会是这副样子?” 极煞剑则道:“难道这就是圣山遗迹?” 镜映容未作回应。 她步伐再动,身形没入光壁之中。 混沌风暴汹涌袭来,却在欺近时尽显温驯,化作轻烟与柔水,乖巧地从她身边溜走。 她缓步前行,未几,光线陡然一暗。 再一步,光壁与混沌风暴俱被抛在身后,倏忽隐没了踪影。头上脚下,四面八方,唯余无边黑暗。 周围死寂无声,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色彩,那是比夜色更深沉的黑,一如女子那双瞳眸。 镜映容的视线落在黑暗中的不知名处,淡淡道:“圣山原本在这里,这里就是遗迹。” 也许是受环境影响,识海里安静了几息。 极煞剑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喃喃道:“这不还是……什么都没有么?” 镜映容:“圣山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只剩这个。” “不存在了是什么意思?” 刚问完,极煞剑就反应过来,“被你们彻底打没了?连带这一片空间都?!” “嗯。” 镜映容徐徐漫步。在这里,时间与空间都失去了意义,一切都归于虚无。 “圣山,和圣山上方的无尽虚空,下方的无穷地底,都被打碎。空间湮灭,气机紊乱,混沌之力下灌,地脉之力上冲,最后,就成了这副景象。” 她在识海中说道,话音却似响在身外,在黑暗中幽幽回荡,显出几分空灵飘渺。 九霄破碎,九幽崩坏,天与地之间被上下贯通,乃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天塌地陷”。 那一场旷世之战,如今被寥寥数语所概括,不禁有种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之感。 但是这对深知要达到这种结果需要何等伟力的器灵们而言,此间反差只会加深其所带来的冲击力。 三灵默默消化着消息,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镜映容走着走着,忽然间,她凝眸看向某处,略带讶异地:“咦?” 极界笔:“怎么了?” 镜映容:“有东西。” 她手掌轻抬,宛若挑起珠帘。 眼前好似有一方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幕布被掀开,显露出内里的情景。 远处,有某种事物,如同暗夜萤火,散发朦胧微光。 仔细一看,那竟是一座座紧簇连结的怪异建筑,建筑背后隐约露出更为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异物,如巨树根系深深扎入黑暗。 远远望去,这片建筑群像极了攀附在黑色岩壁上的发光苔藓。 就在镜映容揭开那层遮掩屏障的下一瞬,建筑表面的光芒猛地剧烈闪烁起来,过快的频率清晰地传达出警示的意味。 阵法禁制瞬间激发,一张张灵纹巨网凭空成形,将整片建筑群严密笼罩,所成的防护足足有九层之多,每一层的威力都足以令世间绝大部分强者望而却步。 建筑内部,墙壁,屋梁,地板,房顶,几乎处处都亮起繁复纹路,尖锐的鸣哨声响彻每一个角落。 正忙碌的生灵们立即停止了手头工作,有的呆愣失神,有的惶恐无措,还有的虽惊不乱,迅速收起重要之物,去往秘密房间躲藏。 十几道人影同时出现在一处大厅内,另一道身影已于他们之前到达此处。 “燕前辈今日是你当班?” 一行人中站位靠前的一名女子下意识问了句,说完才意识到当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急忙道:“真的有敌来袭?!是人还是妖?” 燕澜神情镇定,道:“是不是敌人有待商榷,但此地绝不能暴露。赵大师请你率人准备好随时发动困阵与杀阵,我这便传讯请王上定夺。” 赵姓女子应了声是,然而还不等她付诸行动,就见燕澜变了脸色。 燕澜微微抬头,面朝某方,视线似是穿透了织锦与建筑的阻隔,落在进入她神识范围内的某人身上。 这片黑暗中灵气不存,神识也受到压制。即便是大乘修士,神识的覆盖范围也仅在防御阵法笼括的区域内。 可是刚才她的神识中出现了一个活物。 对方是如何悄无声息突破层层阵法进来的? 燕澜刚生出这般念头,转瞬却已认出了来人。 她先是一愣,继而胸膛起伏,轻吐浊气,神色随即恢复如常。 “计划有变。我去会客,所有人呆在原地,切莫轻举妄动。” 燕澜掌心光芒一闪,现出一枚血色玉符。 她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抹在符上。玉符爆出一阵强光,顷刻化为齑粉。 做完此举,她略微松气,随后开启门户,动身迎出。 第349章 镜映容看也未看那些阵法,步履轻移间便来到了建筑群的近前。 远看如发光苔藓般渺小幽微的建筑,至近处方能体会它们是如此的宏伟壮观,过于庞大的规模与主体,令人无法想象它们的真正用途。 而建筑群背后的那异物,更显得森然可怖。犹如一头头巨大无比的蛮荒怪蟒,盘曲虬结地从漆黑巢穴中钻出,将建筑衔于巨口;又像被建筑所寄生的粗大脉管,纠缠拧绕地扎根进黑色土壤。 镜映容未用神识,仅以目光认真端详着这片建筑,眼眸莹亮,表现得颇有兴致。 这些建筑的外观风格极为独特,整体上像一个个不同形状的多面体,不见瓦檐斗拱,也无任何装饰性的构造,但有另外一些奇异的事物附着在表面,比如那些张开的形似船帆的物体,和成股的曲折蜿蜒的管道集束,还有爬来爬去的小型多足傀儡,等等等等。 这片建筑的设计者,似乎从未考虑过美观问题,完全是从实用角度出发,把建筑的功能性发挥到了极致。 就在镜映容专注观察时,位处中央的那座近似圆柱体的建筑忽然有了异动。 它靠顶端的位置亮起一个白色的方框,方框内部的平面凹陷下去,中间裂开一条竖直的缝隙,而后整块平面沿着缝隙一分为二,徐徐向两旁退开,露出一个方形的洞口来。 洞口下方边缘处流淌出一团泛着金属光泽的粘稠物质。它们像有生命般翻涌膨胀,再被无形大手捏成规整的形状,然后变硬固化,转眼就成了从洞口延伸出去的一块半圆形平台。 明亮光束从洞中绽射而出,遮挡了内里的情景。光芒中浮出一道阴影,随后显现为人的身姿。 看到现身的燕澜,镜映容歪了歪头,眼里的新奇之意更浓一分。 “想不到会在此处与前辈相逢。” 披帛飘摇,燕澜踏过黑暗,向镜映容走来。 镜映容看了眼那片建筑,复看回她,问道:“这是你的,还是寅山的?” 燕澜:“是王上所有。” 镜映容:“用来做什么?” 燕澜:“我也不太清楚,只知是机密之所,不容有失。奉王上之命,我与同僚轮流镇守此处,这段时日正好轮到我当值,幸好如此,否则怕会冲撞了前辈。” 镜映容:“你说谎了。” 燕澜从容坦然:“是的,我说谎了。为人下属,实属不易,可否请前辈体谅?” 镜映容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生气,接着说道:“我想进去看。” 并非请求允许,而是直白地提出要求。算不上强硬的口吻,却给人一种不容拒绝的感觉。 燕澜沉默了一下,抿抿唇,带着几分恳切道:“我没有这份权限,前辈如果实在有兴趣,不妨以神识观照。那些阻挡神识的布置,对前辈而言应是不值一提。” 镜映容摇头,“神识探察与亲眼所见,不一样。” 她视线下移,落在对方右手手指指尖上。 “你刚才使用过以精血为引的秘法,是在通知寅山吗?她会来吗?” 燕澜指尖轻颤,心下微惊。 她正欲回话,却听镜映容道:“她来了。” 镜映容看着洞口前那块半圆形平台,下个瞬间,一具高大身躯立在了平台之上。 浅褐眼瞳向两人看来,触及镜映容时,眼底涌过暗流,转瞬复归平静。 燕澜如释重负。 寅山身形一动,便与镜映容相对而立。她静静凝视身前女子,开口道:“我乃兽皇寅山,上次亡海一行来去匆忙,未及请教阁下名讳,不知可否相告?” 镜映容自报了姓名。 三个字入耳,寅山面色如常,称了声“镜前辈”,后道:“此地位处妖域,阁下身为人族,不知是为何事而来?” 镜映容:“故地重游。” 寅山眼帘一垂,复又抬起,无声地注视对方以待下文。 镜映容再度把目光投向那片建筑。 “我对这个很好奇,想进到里面去看。” 寅山闻言朝燕澜看去一眼,燕澜回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寅山稍作沉吟,语气极为自然地问:“我能否拒绝?” 镜映容按住蠢蠢欲动的极煞剑,道:“你可以拒绝,但是没有用。” 寅山神色不变,颔首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就由我带领阁下参观一番。” 说罢,她转头对燕澜道:“解除应敌状态,叫所有人各归其位,照常做事。” 燕澜领命而回。 寅山对镜映容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缓缓朝洞口行去。 镜映容望向建筑群背后的异物。 “那是用来吸收能量的吗?” “主要起固定作用,也有从中汲取能量这一用途,不过混沌风暴性质生猛,需要经过一系列转化方能使用,效率十分低下。” 若将圣山遗迹视作一条竖贯天地的黑暗通道,那么外面那层光壁便是通道的壁垒。异物一端嵌入壁垒,从其内部的混沌风暴摄取力量,另一端衔紧建筑群,使之不堕幽冥。 寅山抬手指向依附在建筑表面、朝向黑暗张开的船帆似的薄而大的物体: “承担能量收集工作的是它们。天渊中存在着非常微弱的能量,有可能是曾经天地之力碰撞后的残留,经过无数岁月的磨合交融所形成。虽然稀薄,但胜在平和稳定,是很好的能源。” 镜映容:“天渊?” 寅山:“我为此地取名为天渊,阁下认为此地叫什么?” 镜映容想了想,答非所问:“这个名字也好。” 说话间,两人靠近了洞口。 一具形如蜘蛛、磨盘大小的多足傀儡爬到了洞口边沿。它眼部放出红光扫过洞口,确认这是开启的门户而非破损缺漏,随后窸窸窣窣地爬走了。 进入门户,迎面是一条四壁光滑充斥白光的长长甬道。甬道通向一处圆形大厅,厅中没有多余的摆设,简洁得像是刚刚建成。 当两人踏进大厅,整个大厅猛地一震,然后缓慢地下降,同时,整圈厅壁都变作了透明。 这座圆柱体建筑内部的隐秘,就这般从上至下,逐层地展现开来。 第350章 通过透明的厅壁,可以看到圆形大厅经过了厚达十丈的楼层间隔,下降到了下面一层。 由于要给大厅留出升降空间,整座建筑顶层往下的每一层的轮廓平面图都近似于一个空心圆环。而此刻,大厅作为中间的那个芯子,就嵌套进了第一层的环里,二者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与厅壁相贴的楼壁同样透明,楼层内近处的情景一览无余。 格外宽大的桌案成组成列地摆放,大多数桌子上凌乱地堆放着卷宗玉简笔墨纸砚等物品,夹杂着瓶瓶罐罐以及没吃完的灵食菜肴。 好些人正伏案忙活,或凝神苦思,或写写画画,或凑在一起严肃讨论。还有人在桌案之间穿来穿去,在一堆书卷玉简中翻找,把本就凌乱的桌面弄得更加乱糟糟一团。 比起这些,更引人注目的是,场中那些混在人族中同样正忙碌的妖兽。 十多只眉目灵动的猴类妖兽矜矜业业地收拾着桌面。把快要堆满的桌子上的物品转移到其它桌子上去,将空掉的瓶罐和其余杂物放进小布兜里,往灵食上贴符以保其灵气不散失,把食物碎屑汤汁脏污等擦干净。 若干体型小巧的妖禽飞来跳去,时不时为人送来空白玉简和纸墨等工具,也会扒拉出被积压在底下很久没用的玉简等物,给送到另外的地方去。 三两只气息强横修为约七八级的妖兽将身躯缩至凡俗猫狗大小,呆在桌上用爪子或蹄掌翻阅典籍,那神态与人族一般无二。 厅壁与楼壁开启门户形成通道,楼层中的人与妖随之注意到寅山和镜映容的到来。 大抵是事先得了燕澜的吩咐,在场的人族看了镜映容一两眼便继续埋头做事,而妖族则先是朝寅山俯首行礼,再上下打量镜映容,然后才接着做自己的事。 “这一层主管理论研究和文书事务。” 寅山带镜映容走在桌案间的过道上,简略地介绍道。 镜映容看了眼旁边桌上摊开的几卷书册,问:“研究的是什么?” 寅山:“妖族的智慧开发。” 她稍顿,续道:“这栋楼所有的功能设施与成员配置都只围绕这一个主题和目标。” 镜映容若有所思。 两人路过一个由三张桌子拼成的凹字形的桌位,桌后坐着一位眼窝深陷面有疲色的修士。他出神地盯着面前的一摞玉简,嘴里念念有词。 寅山敲了敲他的桌子使之惊醒,道:“你该去休息了。” 修士不太情愿地:“我这里有个难题没想明白……我吞颗丹药就好。” 他说着便伸手去拿桌上的一只玉瓶,却被寅山阻止。 “休息好了再想,”寅山加重语气,“丹药多服无益,神识枯竭得不到及时恢复,后果不用我说。” 修士讪讪地点头应是,起身朝圆形大厅的方向走去,途中顺便跟其他人知会一声。 寅山不忘跟镜映容解释一句:“他们休息和修炼的地方在下一层。” 两人转完楼层的内圈,逐渐行向更靠外的区域。 外围区域被分隔出不同功用的房间,例如用于物资储备、聚众议事、污秽废物处理或是设置阵法枢纽等。 其中一间是作后厨之用的庖屋。屋子本身并无多大看头,看头在于屋中那两位非同寻常的“厨子”。 一大一小两头长足海纹蛸浸在屋子中央的大水池里。它们各自伸出八条长而柔软的腕足,如人手般灵活地操纵各式厨具烹饪菜肴。 不时有其它妖兽进出庖屋,送来灵气四溢的食材,再把完成的灵食送出。 镜映容看着那头小的修为只有五级的长足海纹蛸。它两条腕足只用眨眼功夫就将灵果雕花摆盘,另六条腕足同时控制火焰加工食材调制佐料,前后不到半炷香时间就制作出一道可口小食。 她默默地看了会儿,心绪不知转到了哪里,不禁脱口而出:“好厉害。” 换来寅山一记不明就里的眼神。 待两人看完这一层最后一处房间,便不慌不忙地朝圆形大厅所在位置回转。 返回大厅的路上,寅山顺便提及下面几层的情形。 “下层是生活区,方才说过,是他们休息和修炼的地方。再往下,有资料收雪区和实践场地,实践场地为本楼主体部分,涵盖多层区域。等下下去,我再为阁下一一讲解。” 镜映容边听,边用视线扫过那些专心致志的人。 她蓦然道:“他们都没有储物器具。” 寅山:“他们进入此地时,储物器具及个人物品,都需要交出以做统一保管。当他们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会归还他们。” 镜映容:“他们可以自由来去吗?” “有种种限制和条件,算不上自由,不过他们对外出都无多大需求。” 寅山看向因某个议题而激烈辩论的几人。 “他们几乎只对自己专研的领域和课题有兴趣。我为他们解决一切后顾之忧,提供一切他们所需的资源,他们不需要四处奔波劳苦,也就不用外出了。” 镜映容微微点头。 寅山转过头,深深地注视她。 “阁下不问,他们身为人族,为何会聚到我的麾下?” 镜映容不假思索地道:“不是所有人,都把妖族视作仇敌。而且,你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愿意为你效劳。” 寅山敛眸,神情平添一抹柔和。 “阁下说的不错。世上的确是有一类人,不在乎种族,立场,阵营,而只在乎自己前进的道路。” 她抬目,眼眸一扫,将此间繁忙景象纳入眼中。 “他们想要穷究奥秘,探索未知,创造新的天梯,攀上前人未曾踏足的云端。我愿意成全他们,因此他们愿意追随我。” 镜映容:“你成全他们,是为了得到他们的回报,来成全你自己。” 寅山:“这是自然。” 说话间,两人进入大厅,大厅又开始下降。 镜映容接着刚刚的话题问:“那你在乎种族阵营吗?” 寅山神情微动。 “目前是……” 她话语忽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要看,对谁。” 第351章 与楼层之间的通道刚一打开,就有浓郁的灵气汹涌而入。 第二楼层为生活区,又可大致分为两个区域,即修炼区和教习区。修炼区安置着一座座独立的私人洞府,供修士休息和修炼使用。教习区则是平常修士们交流道法、接受指导的场所。 “这里很多人无心修炼,但是又不得不修。” 寅山与镜映容走在洞府与洞府之间的路径上。路旁芳菲流翠,移步换景,一派自然风光。仅是看那些天然景致,很难想象这是封闭建筑的内部。 “更卓越的技艺,更深奥的知识,更充裕的时间,都需要高深的修为来做基础。” 寅山缓缓言道。 镜映容望向远处掩映在葱茏之中的一座洞府。 “所以,你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修炼环境。” 寅山:“确如此言。我为他们准备的洞府,各方面均是按照人族大派精英弟子洞府的水准来布置。” 她目光掠过镜映容腰间的令牌,“阁下是太初观门人,当知我所言不虚。” 镜映容轻点头。 从修炼区走到教习区,寅山说道:“有专人定期到此指点帮助他们修行,我偶尔也来。” 镜映容:“你懂人族的修炼方式?” 寅山:“研究过,略懂。” 镜映容:“人族与妖族的修炼方法截然不同,你研究它,是出于喜好吗?” 寅山:“应该是出于一种需要。” 转完这一层没有用去太多时间,途中遇到的人也只寥寥几个,其中还包括了一名正在例行检查阵法情况的阵师和一名负责景观修理保养的养护人员。 大厅再度下降。 第三层的资料收藏处近似于人族门派中的藏书阁这类场所。数不清的典籍分门别类地放置在架上,不设任何限制,供人任意阅览。 负责看管和整理典籍的是一头八级的蚀影妖。两人刚走进这层,它就从寅山衣袍投下的阴影中钻了出来。 虚幻的身形伸缩不定,如同飘忽的黑色影子。一阵古怪的声音从影子深处传出: “咕叽叽噜哩……” 含糊不清的音节,带着奇特的韵律,显得古老又神秘。 寅山低头看它,回以相似的怪声。那声音非是从她口中发出,而是从她体内响起。 怪声似是传达了某些信息,蚀影妖缩回阴影里,隐没了行迹。 镜映容眸中划过思忖之色,几息后,与先前那种怪声略为相像的另一种声音自她身躯内部产生。 声音响了几下就停止,她摇头,自顾自地道:“不对。” 寅山似乎被她此举触动,眉毛抬了一抬。 “阁下既非妖族,当是难以使用妖族语言。” 她稍作停顿,又道:“但阁下法力精深,如果多加练习,想必也能做到。” 镜映容思量片刻,道:“妖族在通晓人言之前,会以叫声、动作、妖力波动等方式来进行交流,但是我从未听说有属于妖族的语言。” 寅山:“妖族在过去的确没有属于自己的语言。” 袖袍抖落,她抬起手臂,虚指某方。 “在外面时,阁下应当有看到一座扁球状楼宇。在那里,就是以研究妖族的语言为主。” 镜映容:“刚才你们说的,是研究成果?” 寅山:“算是初步的成果,尚在实验和改进中。妖族不似人族,人族肉身构造大同小异,而妖族种族万千,不同种族之间,躯体无论是形态抑或结构都相去甚远。想要创造一种适用于绝大多数妖族的表达方式,和一门独属于妖族的语言,绝非易事。” 镜映容想了想,问:“为什么要创造语言?用人族的语言,不好吗?” 寅山:“不是不好,只是我觉得,还是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将这个话题一语带过,似是不愿深入多谈。 镜映容没有追究。 大厅继续往下。 这一次,上下楼层之间的间隔达到了二十余丈的厚度。 随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尊尊样式各异的丹炉,不少丹炉前都有着正在忙碌的人影。 “从这层开始,就是实践场地了。” 大厅没有像之前几层那样开启门户,寅山也站立不动。 “丹师炼丹时不便打扰,如果阁下对炼丹之术不是特别有兴趣,不如就留在这里。” 镜映容道了个“好”字,接着问道:“他们服用的丹药,是这里炼制出来的吗?” 寅山:“那些是我命人从外采购得来。这里炼制的丹药,不是给人吃的。” 她对上镜映容略带疑惑的目光,道:“此前通过一系列研究和反复实验,我们确定了妖族的智慧开发要以丹药之道入手。所以这些,是为妖族准备。” 镜映容视线下移,落在大厅的地面上。 “下面是参与实验的妖兽?” “正是。” 大厅再往下。 一排排大小不一的透明罐子映入眼帘。罐中盛满不同颜色的液体,液体中浸泡着各种妖兽的器官和组织,甚至还有妖丹。 罐子周遭围绕着复杂而怪异的设备和工具,在此间做事的人比第一层的人更多。 又往下。 活着的妖兽被关在特制的笼子里,它们种族各异,相同之处是修为较低,最高不超过三级。 每个笼子外面都悬有光幕,其上记录有笼中妖兽的种族名称、修为、年龄等基础信息,此外还有所服丹药的种类、服用频次、注意事项等等内容。 笼中的妖兽,有的状态安好,也有的奄奄一息,口吐血水。 镜映容经过一个关着一只负山鳄的笼子时,那只负山鳄突然从沉睡中醒来,眼目通红,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然后开始疯狂地拿头去撞击笼壁。 这些笼子刻有阵法,外界的声响传不到内里,因此其它妖兽并未察觉负山鳄的异动,但却能让这一层的负责人员知道。 寅山看着那只发狂的负山鳄,司空见惯般淡声道:“这就代表它服用的丹药存在缺陷。” 其他人来得很快,他们顾不上向寅山行礼,迅速激发笼上的禁制控制住负山鳄,继而展开救治,最后却仍是以负山鳄的死亡而告终。 人们处理起妖兽的尸身,寅山转头向前,口中对镜映容说道:“走。” …… 第三百五十一章 虽然镜映容与寅山皆非常人,但天渊中那片建筑规模极巨,要想全部参观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镜映容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数日之后,帝熔族的地界上迎来了新的一拨客人。 阵阁的人一到,原本冷清的客苑立刻热闹起来。 “雪泽哥哥,我之前在门内收到你晋升元婴的消息,专门为你准备了这个,你瞧你瞧。” 赵锦煦一来就黏上了尹雪泽,围前转后说个不停。 他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个小巧的阵盘,盘上的沉雕中隐隐流转焰光。 尹雪泽接过阵盘拿在手里端详,嘴里问道:“最近有没有遇到麻烦?” 赵锦煦愣了下,不懂他为何这样问。但他心思活络,脑筋很快转过弯来,道:“你怕我因为当上候选人而被针对?” 见尹雪泽点了头,赵锦煦“嘿嘿”一笑,高兴中带了几分得意,旋即贴近对方耳畔压低声音说道:“麻烦是有,但我自己摆平一些啦,你看他们。” 闻言,尹雪泽眼睛一瞥,看见不远处站作一块儿却未彼此交谈的几名阵阁弟子。 那几人均是颇有威望的资深阵师,从他们的站姿朝向和表情神态来看,他们正暗中观察着赵锦煦的动向,似以赵锦煦马首是瞻,一副恭候待命的架势。 “剩下的麻烦我也会挨个搞定,要是实在搞不定的话,哥你帮我呗。” 赵锦煦拽住尹雪泽袖子晃啊晃。 尹雪泽“嗯”了一声。 这时负责此次带队的阵阁长老走过来,对赵锦煦说道:“赵师侄啊,我方才去见帝熔族的巫族长,谈起当初本门传信告知迷幽蝶一事,她听我说是你查出的迷幽蝶踪迹后,特地托我转达她对你的谢意,还给了你购买帝熔族货品的优先权。哎呀我跟你讲,这可是好事一桩,帝熔族出产的某些珍稀材料,其它势力得排着队买,你有了这个特权,以后他们就会先供应你……” 长老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没发现赵锦煦面上闪过的一抹异色。 但尹雪泽注意到了。 等长老一走,他径直发问:“怎么了,我看你有点不自在。” “有吗?”赵锦煦作懵懂之态,余光瞥见尹雪泽眉头微拧,遂换为恍然之色,“哦,我就是想起你跟帝熔族以前的矛盾,脑子里想着你来这儿后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所以走了下神。”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他还能让别人欺负了?” 巫曜宸倚在门口,话里透着揶揄。 说完他也不管赵锦煦的反应,眼一转盯住尹雪泽。 “余师姐叫我们过去。” 尹雪泽沉默一下,叮嘱了赵锦煦一句“待着不要乱跑”,随后跟巫曜宸一同离开。 赵锦煦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直看了许久方收回目光。 …… 尹雪泽和巫曜宸两人到场时,霍修茂和舒苹徽已经先一步到了。 余闲把几人叫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给镜映容伪造渡劫这事儿。 眼下阵阁的人既已到来,就可以开始实施计划了。 一切都按照事先的安排进行。余闲将“拟神”放置在选好的地点,尹雪泽和舒苹徽守在附近,巫曜宸留守帝熔族,霍修茂则去往逆涯宫门人的所在处。 逆涯宫的人比太初观阵阁的人早一天到。他们没有来帝熔族,而是直接去了昆煌宗遗址,钱笑财也离了帝熔族去与同门汇合。因此霍修茂要去的地方实际就是昆煌宗原来的山门驻地。 余闲在拟神中留了一丝自己的神识和灵力,布置好现场后就迅速赶往无锋剑派驻守大漠的营地。 无锋剑派没有像太初观和逆涯宫那般派人来勘查遗址。负责戍守大漠的人老老实实地待在原位恪尽职守,倒是省了余闲找人的功夫。 余闲直奔返虚修士所在的主营地,还剩小段路程时,她果断引动了留在拟神中的那丝神识,神识触发灵力,灵力就此激活拟神。 一瞬间,但闻龙吟虎啸,眼见风云变色。 天劫之威何等可怖,几乎所有身处大漠的修士都立即察觉到天地灵气的剧变,惊诧之后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渡劫。 花春宁和闵萱出了房间,飞上半空眺望远方天穹。 由于距离过远,除了能感觉到灵气变化,光凭肉眼其实看不到什么,但两人依旧维持着极目远眺的姿态。 闵萱:“这种程度,难道是化神天劫?” 花春宁眼中精芒内敛,缓缓点头。 闵萱:“是帝熔族的人?现下除了帝熔族,应该不会有其他人选在大漠渡劫。” 花春宁正要回答,却看见周围有成群的人同样驾驭法器升至半空。 这些人正是太初观的阵阁弟子。他们没有关注花春宁和闵萱这两张陌生面孔,只顾兴奋地议论纷纷。 “是那位镜师姐在渡劫吗?听大师姐说镜师姐闭关好些日子了,想不到我们一来就碰上渡劫这种大事。” “好想亲眼看看,诶,要不咱们偷偷溜出去?” “算了,大师姐可说了不准我们出去,没见连长老都没走吗?” “唉,真可惜……” 七嘴八舌的话语传进花春宁和闵萱耳朵里。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那个镜……” 闵萱话刚出口就被花春宁以眼神打断,旋即被带回了房间。 关好房门设下禁制,闵萱接着刚才的话问道:“那天我们见到的那个镜道友,当时她明明已经是化神期了啊?” 花春宁微蹙着眉,道:“这里头大概有某种隐秘,你我在外切勿对此事多言。” 闵萱乖顺地应声。 花春宁心神复静,眼眸澄明。 “现如今,我们要做的是韬光养晦,别的,都与我们无关。” 同一时刻,驻扎大漠的无锋剑派的主营地。 作为此间统领的返虚修士正欲动身前去渡劫之地一看究竟,却被突然现身的余闲拦下。 “渡劫之人是本门的一位师妹。她功法特殊,渡劫时不便让外人旁看,所以还请贵派的诸位道友留在此处。” 灵力将这番话传荡开,回响在无锋剑派所有营地的上空,叫每个人都听见。 那名返虚修士认得余闲。碍于对方的身份和修为,他静默片刻,道:“既然如此,我等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不知那位道友姓甚名谁?” 余闲本就打着趁此机会让镜映容在其它门派挂上号的主意,一听此问,顺势就把镜映容的名字报上了。 听到这名字,站在返虚修士身后的一名弟子神情一动,后以神识传音对返虚修士说了些什么。 修士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看余闲的目光也多了一层审视和探究。 “贵派的这位镜小友此前曾来过本门。据当值弟子的事务记录,她在观摩本门无生剑时就已晋升化神,为何还要晋升一次?” 第三百五十二章 受此质询,余闲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 “我料想,事务记录上只写了镜师妹观剑后修为突破至化神,未写的有突破过程,连天劫都没有,是也不是?” 修士表情一滞,拿眼瞥身后那名弟子,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应道:“确如此言。” 余闲:“这就对了,未渡天劫,怎能说是已至化神呢?” “这……” 修士哑口无言,再三思虑,讷讷道:“难道是当值弟子弄错了?” “错是错了,但也怪不了那位弟子。贵派门下皆是美玉良材,当然不会犯那么简单的错误。” 余闲顺带捧了把对面众人,“其实我也是听镜师妹说了才知道,当时她观摩无生剑,偶得机缘,修为大涨,成就化神之伪相。简而言之,就是功力满溢,超过元婴界限,却未真正跨过那道门槛踏入化神之境。这种情况,化神以下的人极难辨别,就连镜师妹她自己也是后来才搞清楚。” “还有这等事?” 修士将信将疑,“可我从未听说观摩无生剑会有这种机缘,无生剑何时有提升修为这等功效?” “没听说不代表不存在。无生剑为万兵之祖,神妙无双,诸般玄奇岂可尽知?再说机缘二字,讲究的就是时机之偶巧、因缘之玄秘,见所未见,妙不可言,才叫机缘呐!” 余闲振振有辞侃侃而谈,端的是脸也不红气也不喘。 “我这位师妹,天赋,实力,运道,那都是一等一的好,只不过平时为人低调,才致声名不显。依我之见,她获得这机缘,是再正常没有了。” 她这一通话下来,修士已然是信了大半,接着又听她说道:“道友莫非是信不过我?我骗你可拿不到半颗灵石的好处。不过此事终究当得上离奇二字,你有怀疑也是应该。这样,道友不如传讯回宗,问问贵派莫掌门,无生剑是否有可能产生这种效果。”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修士当然不会为了这事去打扰自家掌门,即便心中仍有疑虑,也不好再当着余闲的面说些什么。 对方接受了这番解释,余闲也见好就收,将话题一引,点名了在场的几个无锋剑派优秀后辈,换着花样夸奖赞许,场面很快变得和乐融融。 趁着气氛正佳,她又顺势与修士交流起道法。对方沉浸在崇论宏议里,不消片时就把其它想法抛到了天边。 与此同时,昆煌宗遗址这边。 霍修茂现在深刻体会到了当初余闲那句“分担注意力”的含义。 一群逆涯宫门人将他围在中央,热情洋溢满目笑颜。这个托他转交送给云梦道君的礼物,那个邀请他和道君一同去某地做客,有开门见山向他询问太初观某种资源产出近日行情的,也有旁敲侧击打听太初观某项引资策略的,还有想跟他商谈买卖和通过他与云梦道君搭上线的。 嘈杂鼎沸的话语如潮水将人淹没,霍修茂只觉自己如同掉进狼群的羔羊。比起有人渡劫这种事,他“道君徒弟”这层身份显然更能吸引这群生意人。 但,凡事总有例外。 钱笑财抱着算盘坐在附近的一堆废墟上,头颅微仰,遥望天劫方向,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 她身后,一位返虚修为的中年修士安静站立。 修士虽然修为更高,但两人一坐一站一前一后,地位高低一目了然。 “狄桦和龚长良这两家伙去哪儿了?” 钱笑财出声道。 修士神识一扫,微微皱眉,道:“不在此地。” 钱笑财轻轻一笑,道:“又不听话,溜得倒快。” “我去带他们回来?”修士询问,“毕竟你事先答应了余闲。” 钱笑财:“不用,且让他们去。余闲肯定有另做准备,正好让他俩这次吃点苦头长点记性。” 修士点头应承,静默了一会儿,稍微俯身,问道:“那边……不用管?” “那边”二字被加了重音,同时隐晦地朝那片喧闹所在投去一瞥。 钱笑财目光流转,嘴角笑意加深。 “别担心,道君高足,不会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来。” 在经历了刚开始的无所适从后,霍修茂迅速冷静下来,当机立断扯开话题,积极主动地向逆涯宫众人探听起自己感兴趣的消息。 比如修炼技巧,比如邪修传闻,比如凡俗民生。 逆涯宫来的这批人如太初观一般,几乎都是阵法方面的专精人才,对于邪修和凡人还能答上一些讯息,但是面对他提的那些个高深晦涩的修行感悟术法心得,一个个就只能如闻天书。 是以,没过多久,局势就颠倒过来。霍修茂反客为主,逮着这群人滔滔不绝地发问,俨然一副真诚讨教求知若渴的模样。 钱笑财看看自家那群满脸尴尬的师弟师妹,又看看眼底藏笑的霍修茂,轻拨算珠,笑而不言。 她方才问起的那两人,此刻正躲在一处高大沙丘后面,利用手中法宝隐藏起自身,远远地望着天边那撕裂万物的雷劫。 即使隔了这么远,那股毁灭的气息依旧令人遍体生寒。 “跟以前见过的天劫也没什么区别嘛,搞得这么神秘,钱师姐还不让我们来看。” 其中一人嘟囔道。 另一人眯了眯眼,似乎正自思索,顾不上回应。 先前那人继续嘀咕:“看来天劫不分门派和功法,太初观的人在天劫面前跟我们也没差。唉,算了,回去,看也看不出个名堂,咱俩离渡劫还早着呢。” 他说着便要去拉身边的同伴,却听对方猛地道:“等等!” “怎么了?” “我觉得不大对,这天劫好像有点古怪,而且,渡劫的人……” 女子沉吟着,眼瞳中亮起异芒,似在运转某种瞳术类秘法,随即又取出一枚琉璃似的彩色薄片,放于右眼前,透过薄片去观察天劫。 见她这般举动,那名男子忍住疑问耐心等待。 然而下一瞬,头顶忽有一片阴影罩下。 男子抬头一看,直接对上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滚!” 黑焰排空横扫,将同为元婴的两人瞬间掀飞。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两道身影在半空划过长长弧线,“砰”的一声响,砸得黄沙冲天壁立而起。 “谁——咳咳咳咳!” 男子刚张口斥问,落下来的黄沙就给他灌了满嘴,他被呛得连连咳嗽,扭头“呸呸呸”地吐沙子。 女子站起身检视自己和同伴,身上灼痛犹存,道袍有多处损毁,不修补是不成了。 她先吞了颗丹药再看向来人,视线在对方腰间令牌上微微一顿,拱手道:“俗话说和气生财,这位太初观的道友,何必上来就动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她措辞婉转,态度堪称友好,但尹雪泽丝毫不领情,冷声道:“滚远点。” 女子再欲说话,旁边那男子却是按捺不住,喝道:“嚣张什么,刚才我们只是一时大意,这招你接好了!” 话音未落,他扬手甩出十几根短签。这些短签精准地落在不同的位置,签身光芒大放,灵力勾连,一座大阵瞬间以短签为基点构建完成。 尹雪泽周围的景象刹那变幻,漫漫黄沙变作无边无际的深蓝汪洋,万里晴空变得异常低矮,几欲与海面相合。 天之将倾,海水不祥地涌动,水下黑影幢幢,似有无穷怪物将破水而出。 男子洋洋得意的声音从阵外传入,回荡在海天之间:“我这套‘沉魄翻海阵’集困缚与幻惑为一体,不把灵力和神识耗光你休想出来!哼,你要是在阵道上有造诣,也大可以试试破了我这阵法,不过我看是——喂!” 大阵之外,男子捂着后脑勺瞪女子,“你打我干什么?!” 女子急赤白脸地骂:“我刚劝人家别动手,转头你就动手,还嫌麻烦不够多是?” “那也怪他动手在先!能是什么麻烦,就你想得多,本门还能怕了太初观?再说咱们跟他都是元婴,还是二对一,挨打不还手,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你——气死我了,你能不能把脑子从阵法上分出来一点给其它地方?就刚刚那一招,能是普通的元婴吗?!再说我们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的,万一事情闹大,钱师姐那里我们怎么交代?” 一听对方提起钱笑财,男子不禁有了几分心虚,悻悻然道:“那能怎么办,已经这样了,我总不能把阵法撤了,那多没面子……” 女子正要回答,却见男子陡然脸色大变,失声道:“阵法——” 只听刺耳锐响,大阵一角被一杆漆黑长枪捅了个大洞。 长枪一挑再一绞,整座大阵如同纸糊般被从内到外彻底破坏,在疯燃的黑焰中步向毁灭。 十几根灵气尽失黯淡无光的短签飞回男子手中,他肉痛地呼号:“我的……” “道友且慢!” 女子猛地惊呼,但根本不能阻止对方的来势汹汹。 暴力破阵的尹雪泽这会儿浑身戾气凝绕,一出手就是绝不留情的杀招。 那两人虽有元婴修为,却因主研阵道的缘故并不擅长应付这类突发性战斗,是以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发挥宗门传统优势——砸宝贝。 一符一幡一网一如意,四件法宝同时发动,挡下大半攻击,然余威仍是将两人再度轰飞了出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两人再不敢多留,连宝物都未收回就灰溜溜地跑远了。 尹雪泽没有追击。他冷冷地看了眼两人逃跑的方向,灵力一吐摄起那四件法宝,转身化作黑光飞掠。 舒苹徽坐在一片宛如碧玉的硕大叶子上,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天发呆。 看到尹雪泽归来,她回过神,招呼道:“挺快啊,是哪一方的?” “逆涯宫。” 尹雪泽惜字如金,旋即将四件法宝扔她身前。 舒苹徽打量一番,道:“不愧是逆涯宫出品,质量没得说。难怪我都差点没发现他们,他们用来做掩护的应该也是稀罕货。” 说话间,笼括四野的神识巨网悠悠起伏。 本就强悍的神识经过那叶片状法宝的放大,将以渡劫地为中心的方圆千里严密覆盖。她犹如坐镇网中的蜘蛛,猎物一旦落入其间,便会被她察觉。 锁定了猎物方位,剩下的就是尹雪泽的事了。这是两人一开始就定下的合作方案。 舒苹徽挑了四件法宝中的两件,一边炼化一边说道:“我先前还猜是帝熔族的人呢,他们不像是好管的。位高权重的碍于巫族长的命令不敢轻动,下面那些小的就不好说了。” 尹雪泽把另外两件收了,下意识回应道:“还有巫曜宸在。” 舒苹徽托着脸颊,眨眨眼。 “你倒挺信赖他哦?” “……” 同一时间的帝熔族族地。 一群半大少年鬼鬼祟祟地往族地外溜去。 还没能飞出多远,就见空中赤影一闪,火焰凝成的锁链如长龙蜿蜒,捆住了一个又一个。 砰砰砰砰! “哎哟!”“啊好疼!”“呜哇!”“嘶——” 重物坠地声和呼痛声接连响起,一群人跟一串粽子似的砸到地上,个个灰头土脸。 巫曜宸拍拍手,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好笑地看这群少年。 除了他们以外,场中还有二十几号人,成群地被锁链捆着。 这些人的外貌年纪在十几到二十几岁之间,修为从炼气到金丹不等。 唯有一个例外,就是现场唯一一个没被锁链捆而是被一道法诀封印住的人。 这人看起来已显老迈,修为赫然是元婴大圆满。见巫曜宸逮了那群少年回来,他吹胡子瞪眼地道: “我说宸小子,他们这些小鱼虾你也不放过?你那个渡劫的师姐到底怎么个金贵法,看看都不行?啊?看一眼她就渡不过去了?他们这点修为还能影响天劫?是,族长是说过,不能去打扰人渡劫,所以那群老家伙都没动弹。可是大的去不了,小的还不能去长长见识?你看看他们,哪个有打扰别人的本事?你身为少主,不护着族人就晓得宗门,你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你!” 老者唾沫横飞,巫曜宸也不恼,等对方骂累了停下来,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就是护着大家所以才不让大家去,不然,就不是被捆着这么轻松了。” 老者:“什么意思?” 巫曜宸却不答,话锋一转,问道:“先别说他们,宁叔,您不属于‘小的’这个行列,您要去是为什么,别告诉我您也是为了长见识。” “我……你管我是为了什么,赶紧给我解开,你小子还真是修为高了翅膀硬了敢对我动手,忘了你小时候到处闯祸是谁给求情让你少挨几顿打……” 巫曜宸任由老者骂骂咧咧,时不时用“是是是您说得对”“累了您歇会儿再骂”“对对我做得不好我该打”等几句话来安抚对方。 老者最后骂够了也妥协了,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想看看别人突破到化神时的样子。” 巫曜宸一怔。 老者继续道:“以前不是没见过,但是那时候总觉得我自个儿迟早也能过这一关,看了也就看了,没往心里去。可是现在,唉,我已经没时间去摸那道门槛,就想再看看别人跨过门槛时的风采。” 巫曜宸感受着老者离化神只差一线的修为,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者误解了这份沉默,连忙道:“算了不为难你,我不看了,不看也没啥,再看也是别人的,看了说不定还惦记。怪就怪咱们命短,要是寿数能跟旁人一样就好了,我也就来得及……你不用担心,你小子还年轻,不过修炼也别懈怠……” 絮叨声沧桑而细碎,恍惚间变得模糊不清。巫曜宸低下脸庞,瞳中的日影似也沉入海底。 …… 第三百五十四章 当大家都在为了“渡劫”这件事而努力的时候,事件中心的主人公却在悠哉地了解新鲜事物。 光幕上显现着十几个由短直线条构成的图案,看上去像是某种奇怪的符号。 图案排成一行,挨个看的时候只觉它们各有各的扭曲怪异,彼此之间毫无联系,但若是将它们当作一个整体一眼看去,便会觉出某种难以形容的规律来,仿佛每个图案都遵循着某些规则,且拥有特定的寓意。 镜映容指尖轻点其中一个图案,图案放大,将两旁的图案都挤了开去。 “这个字代表什么?”她问道。 寅山:“指代自己,相当于‘我’。” “这个呢?”她点了另一个。 “生命,活物,也包含‘存活,活着’这一层意思。” 镜映容接着又问了几个,寅山耐心地一一作答。 沉静的目光在图案上逡巡,停在其中未被问过的一个上。 这次镜映容没有直接问图案的含义,而是道:“这个,指的是‘受伤、伤口’,对吗?” 寅山轻抬眉毛,道:“不愧是阁下。” 镜映容回了句“谢谢夸奖”,目光仍未离开光幕。 “只有这些吗?” “目前是。并且,这些只是雏形。” “难点是不是在于,要契合妖兽不同种族之间的躯体构造差异,和灵智水平差异?” “大抵如此,还有与语言的关系。文字与语言紧密相关,要创造文字,就还需考虑语言的发展。” 镜映容点了点头,转身随寅山朝另一处走去。 “我们现在去最后一栋楼宇。” “是做什么的?” “对这里所有设施进行集中控制的地方,譬如对外防御大阵的操控,各类物资生产和调度的指挥,对设备运行情况的监测,诸如此类。” 镜映容停下步子。 “不是研究新东西吗?” 寅山随之驻步,“不是。” 镜映容想了一想,道:“没有兴趣,不想看。” 寅山嘴角轻微地动了动,似是想笑的样子,但那张刚毅面容上并未有笑意流露。 《重生之金融巨头》 她稍作沉吟,道:“可是有个地方,我想请阁下移步一观。” 镜映容没有过多思索便应下:“好。” 两人走上一条长长的空中廊桥。 廊桥上下,人与妖兽穿梭来往,俱是行色匆匆的忙碌模样。 忽有两道黑影跃上廊桥,落到两人前方。 那是一大一小两只霸山魔虎,寅山的同族。它们有意缩小了体型,大的那只与寻常山野猛虎一般大小,小的那只宛如凡俗大猫。 大虎上前亲昵地蹭寅山的腿,小虎一头扑进寅山怀里,寅山抬起小臂托住它的后腿,任它拱来拱去。 小虎撒娇撒够了,支起身子把两只前爪搭上寅山一侧肩头,探出脑袋看向寅山身后的镜映容。 它灵动双眸里透出好奇,还有几分孩童似的懵懂。 镜映容与它四目相对,歪了下头。 小虎也跟着歪了歪脑袋,毛绒绒的耳朵一抖一抖。 镜映容:“你好。” 小虎:“嗷。” 寅山轻拍一记小虎的屁股,又摸了摸大虎的虎头,道:“好了,去做你们的功课。” 大虎喉咙里“呼噜”一声,尾巴扬起卷住小虎,在小虎不乐意的嗷嗷声中腾跃离去。 寅山继续前行,口中问道:“阁下认为它们两个的资质如何?” 镜映容先答了声“很好”,随后说道:“它们的资质和灵智远超过它们现阶段应有的水平,是你做了什么吗?” 寅山沉默了两息,方道:“我选三百子民参与实验和训练,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它们。” 镜映容“哦”了一声,再无其它反应。 寅山也不再说话。 两人沿着曲折的廊桥走了许久,随着路径的不断深入,周围不再有其它身影,喧嚣声渐渐远去。 四下刚归于寂静,镜映容的声音忽地响起: “你为什么会想到做这些事?” 或许是已料到她有此一问,又或许是曾经被问过相同的问题,寅山神色不改,连步子节奏都未变。 “这要从我以前产生的一个疑问说起。” 平淡的话语如潺潺流水,从容缓和。 “在我刚晋入兽皇境界的时候,我曾想,为什么妖族修炼到尽头,会以化成人形为结局。 众所皆知,单论肉身,绝大部分妖族比同阶人族更强,兽皇若遇强敌,也需现出兽形真身,方能完全发挥实力。 人形对妖族而言,不能带来实力上的提升,妖族的修炼,也不需要以人形为前提。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妖族从十级突破到兽皇境界时,会化出人的形态?” 镜映容安静倾听,步履悄然无声。 “我去请教比我更年长的大妖,它们告诉我,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妖兽化人,乃顺应自然。 我不全然相信,遂去查阅人族典籍。年代太过久远,资料十分难寻,我花费许多时间精力,才终于确定,事实并非如它们说的那样。” 寅山倏地停步,转身回看镜映容。 “阁下可知,在极古时代,妖族没有‘化人’之说?” 镜映容垂下眼,陷入漫长的往事回溯中,过了许久才道:“略有听闻。” 寅山:“那时人族蒙昧,世间大妖没有等级之分,亦无‘兽皇’之名。妖族越是强横,便越是肢体庞巨,其中比肩日月者,被人族奉为山海之神,顶礼膜拜,虔诚祭祀。” 镜映容默认了她这番说法。 “而到后来,人族初涉道途,开始以人族的标准去给妖族划分强弱等级,冠以各类称号。正是在这个时期,妖族中,出现了化人者。” 镜映容低眉,眼底幽芒明灭,轻声道:“很奇怪。” “阁下也认为奇怪,”寅山眼神幽晦,“人族中没有人把自己变成虫豸,当时人族对妖族而言如虫豸般弱小,怎会有妖将自己变成人?甚至于在往后的岁月里,‘化人’衍变为妖族修炼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镜映容目中浮现一抹深思。 寅山接着说道:“我带着我查到的证据再访贤能。它们给了我几个猜测,有说,是因为人族的身躯形体,更方便行动;也有说,人族天生灵慧,变化为人,有助于妖族的灵智增长。” 镜映容果断地:“不对。” “是啊,通通都不对。妖族之中,躯体比人族更为强韧、灵活的种族不在少数。化为人身,只是外观上的变化,与灵智几无关系,能够化人的妖族,在那之前就拥有了与人族相等的智慧。” 说到这里,寅山稍稍停顿,再开口时,声线多了一分低沉: “我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又有了新的疑问,就像是,为什么我只能去看人族的史册,通过人族的视角去追溯妖族的过往。这世上,为何没有由我们妖族书写的历史?”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的疑问越来越多,无人能为我解惑,我只好自行摸索,尽可能多地吸收知识,去思考,去学习,去做我所能做的一切。” “你找到了答案,所以决定做这些研究?” “可以这么说。” 寅山给予肯定的答复,却又道:“不过那也许不能称之为答案,它更接近于‘方向’这个概念。” 镜映容注视对方,眸中幽光流转。 轻悠如烟的话语自她唇间道出: “是‘文明’吗?” 寅山身躯一震,风浪骤起。 镜映容接着说道: “这里研究的事物,除了能让妖族在修炼上取得更大发展空间以外,还有可能让妖族诞生独立的文明,减弱人族社会对妖族的影响。我由此判断,你探求到的结果,与文明有关。” 《日月风华》 语罢,此间迎来良久的静默。 一抹笑容蓦地在寅山面上泛开。 她相貌生得威严,这一笑,便生一股山河明朗的开阔之气。 “对,就是文明。” 向来沈肃的语气多出几分昂扬,是前所未有的生动。 “我的种种疑问,追根溯源,皆能以此作答。” 寅山双眼亮起惊人的光芒,如同照彻千古的灯火。 “人族之文明,是无可比拟的瑰宝,无视武力差距,超越种族隔阂,令妖族生出向往之心,因此有了化人之妖。 妖族吐人言,识人字,化人身,习人族之制度与观念,皆为呼应文明感召之举。奈何先辈只知效仿,徒有人族表象,未得其内关窍,是以时至今日,妖族仍无独属于自身的文明。 没有文明,谈何历史,若无历史,何以鉴往知来?妖族绵延千万载,除却受人族影响产生的变化,各方面几乎是踏步不前,原因不外如是。” 说完这番话,寅山双唇微抿,眼里的光芒沉淀为更深沉的色彩。 镜映容若有所思,道:“妖族的发展,的确和人族不同。” 寅山:“人族从原始蒙昧,到以孱弱之躯撼动天地,其中过程,可以看作是文明进程各个阶段的体现,而修道文明的萌芽,则是最为重大的转折点之一。” 闻言,镜映容神情一动,从戒指里取出一卷书册。 “你也看过这本吗?里面有段话,和你说的很像。” 书是她之前在长欢府的福宝楼买的那本《人族求道之路的探索》,当时她还将同系列的另外几本一起买下。 寅山从镜映容手里拿过书册,拇指抚过作者署名。 “这是我写的。” 镜映容:“……” “当初我为了梳理知识,整合思路,索性着书立言。反响还算不错,我借此赚了一笔灵石。” 寅山把书册还给镜映容,转身朝前走去。她略过这小小插曲,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道: “文明的形成何其艰难,我现在做的这些事,到底还不够。” 镜映容:“你还需要达成一项前提条件。” 寅山脚步微顿。 “确实。” 直至行到一座大门前,两人再无言语。 紧闭的大门旁,燕澜与一名女子静静伫立,像是专门在此等候。 女子是镜映容发现建筑群时,被燕澜委托主持阵法的那名赵姓大师。 见寅山和镜映容到来,燕澜与赵大师垂首行礼。 寅山:“久等了。” 燕澜不语,赵大师应道:“分内之事,王上言重。” 说完,她连施法诀,解开大门上的重重阵法与禁制。 刺眼的亮光一闪而逝,伴随沉闷的轰响,大门缓缓开启。 寅山当先走进,燕澜对镜映容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跟在镜映容身后,赵大师则留在原地不动。 经过赵大师身前时,镜映容忽地停住步子。 她转过头,视线落在赵大师脸庞上,露出认真端详的神色。 “你有点面熟。” 赵大师一愣,抬眼打量面前的女子,随即前后瞄了眼寅山和燕澜,见二人都不欲干涉,目光便又回到了女子面上,再次仔细地瞧了瞧,但仍是只觉茫然。 “鄙人似乎不曾见过尊驾。” 镜映容以视线反复描摹对方五官,少顷后似有所忆,问道:“你是兰曦赵家的人吗?” 赵大师面露惊容,本能地想反驳,却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已经露馅,只好道:“尊驾怎知?” 镜映容:“你和赵锦煦外貌有些相像,所以我觉得面熟。你认识他吗?” “赵锦煦?” 赵大师皱起眉,将这名字在嘴里咂摸好几遍,终于恍然,道:“他是我兄长的孩子,我离家早,对他只耳闻过几回,故而一时未能想起,望尊驾见谅。” 镜映容点点头,不再多问,迈步进入门后,留下对方一脸欲言又止。 门后是一处极高的空间,一眼望不见穹顶,地面光可鉴人,四周很是空荡,中央有个巨大的圆形水池。 水池中,涌动着闪耀璀璨光辉的液体,仿佛星光融化凝成的浆液。 闪闪发光的、如尘埃般微小的颗粒,从液体中飘起,聚集成十多条朦胧薄透的光带,如仙绫飘飞,扶摇而上,没入顶上的阴影中。 寅山走到水池边,对镜映容说道:“这是核心枢纽,也是动力源泉。如果它被破坏,这里的一切都将终止,至少上百年才可恢复。” 镜映容低头凝视池中宛若星云流动的景象,流光映入她眼里,别有一番瑰丽绮炫。 寅山嗓音微沉:“毁掉它,是非常容易的事,比起摧毁这里,要省力得多。” 镜映容转目看她,用眼神表达询问之意。 寅山与她对视。 “这里研究的东西,任何一样,一旦成功,定会对人族不利。阁下看过以后,不外有两种选择:摧毁这里,或是置身事外。我带阁下来此,就是希望,如果阁下本想摧毁这里,可以考虑这种折中的方式。” 她眼神沉谧,平静得像是丝毫不担心镜映容的选择。 燕澜静默地站在后方,衣袖下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镜映容只思考了极短的时间便有了行动。 她伸出手掌,掌心朝下,对着水池做出一个下压的动作。 “还有一种选择。” 第三百五十六章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一瞬之后,水池中的液体猛地急速旋转。 发光的微粒从半空落下,飘摇的光带随之湮灭,液体中心的平面飞快陷落,一个漩涡转眼成型。 液体越转越快,漩涡越来越深,带起呜呜的风声。而在漩涡的底部,似乎正酝酿着某种不合常理的力量。 力量逐渐逼近临界点,终于盛放—— 如同星辰碰撞,光芒如海啸般掀起狂澜,横扫四面八方,所有人都被强烈的光线所吞没。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一个呼吸,再然后,像潮水退去,光芒回缩,凝为一根望不见顶的粗大光柱,矗立于水池中央。 《基因大时代》 原本的那十多条光带,拧一块儿也比不上光柱的宏伟。 镜映容放下手,看向正凝望光柱略微失神的寅山。 “这样可以提高一些效率,不过后续还需要你安排人再做调整。” 寅山将视线从光柱收回,转向镜映容。 “为何助我?” “答谢你带我参观这里,为我介绍讲解,让我见识到许多我没有见过的事物。” 镜映容眼神柔和,语气真诚地说道。 寅山沉默片刻。 “阁下此举,于我有利,反过来就是于人族不利。莫非阁下也和他们一样,不在乎人族利益?” “他们”便是指为寅山做事的那些人修了。 镜映容想了一想,道:“我更在意我的期待。” 寅山:“期待?” 镜映容:“你将会做成的事,我很期待。” 寅山凝视她,“即使人族有可能为此遭受损害,也没关系?” 果断得如同完全不需思考,镜映容摇头: “没关系。” …… 镜映容刚一离开,燕澜就长出一口气。 她吐气的动静未加掩饰,寅山向她看来,问:“这么紧张?” “心血被人捏在手里,紧张不是很正常么?” 燕澜颇为无奈地说,“万一她真的毁掉这里,该如何?” “那便重头再来,”寅山一派从容,“她不打算杀我们,就不是最坏的结果。” 燕澜:“如果她要杀我们呢?” 寅山:“就没有‘该如何’这种问题了。” 燕澜一噎,顿了顿后喃喃道:“必死无疑么……” “其实我有八成把握她不会动手,”寅山话里带有安抚意味,“带她来枢纽,是为了多加一重保险。” 燕澜:“你哪里来的把握?” 寅山:“她与幻魅有一段纠葛。” 燕澜讶然。 寅山:“她曾经隐藏实力,大费周章地接近幻魅,只为带走幻魅后院的某个人修,当事发暴露,幻魅一击落败,却被她饶过性命。” 燕澜闻言不禁陷入沉思。 寅山:“这件事,加上与她接触以来,她表现出的言谈举止,我因而有了把握。只不过,我以为她最多袖手旁观,没有料到她竟会为我添翼。” “……如此说来,她的确……” 燕澜沉浸在思绪里,近乎自言自语般呢喃。 寅山:“琢磨什么?” “没什么,在想她的身份,”燕澜迅速回神,“你可有头绪?” 寅山:“有了些想法,所以我们要尽快召集其他人,修改之后的计划。” 燕澜诧异道:“怎么一下子突然……是因为她?” 得到寅山表示肯定的答复后,燕澜更惊讶了,“她究竟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 寅山缓缓踱步,声线沉沉。 “她的姓氏,她的实力,她背上那把剑,她说来这里是因故地重游——” 她望向水池中恍若通天的光柱,浅褐色的瞳仁盛满光华,通透又冷冽。 “只怕是,似人,却非人。” …… 回到客苑房间,识海中极焰珠兴奋道:“好有趣啊!我都等不及想看妖族自成文明体系后的样子了!” 极界笔:“我更好奇到时候人族会如何应对,还有人族和妖族的关系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极焰珠:“对人族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会丧失优势地位呢。” 极煞剑:“爱丧不丧,最好打起来。” 极焰珠:“现在不也正在打嘛。” 极煞剑:“就这?毛毛雨,无聊透顶,我说的是兽皇和人族高手全面参战的那种打法。” 极界笔:“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就算真到了那地步,也未必会惹镜子出手,你还是安心歇着。” 极煞剑哼了一声。 极焰珠:“啊我想起来一个问题!镜子镜子,你跟寅山说她还需要达成一项前提条件,是指什么呀?” 镜映容淡声答道:“她想要把文明赋予妖族。” “妖族”二字被她加了重音。 极焰珠:“咦——我还是不懂啊?” 极煞剑:“界,你给它解释解释。” 极界笔:“也是给你解释解释对?” 器灵们热烈交流时,镜映容打开关了有一段时日的房门。 一道灵讯停在门外,传递出余闲的气息。 镜映容解开屋子的禁制,灵讯飞进来落进她手心,所携带的信息被她悉知。 化神天劫一事已于数日前落下帷幕,用余闲的话来说就是完美收尾没有任何瑕疵,从此镜映容就是“名正言顺”的化神修士。 这之后余闲来找过镜映容,发现她不在房间,就给她留了消息,也就是这道灵讯,同时对外宣称她渡劫负伤需要闭门调养。 余闲在消息中说,她将要和其他人带领阵阁人员去往昆煌宗遗址,只有巫曜宸仍留在帝熔族处理族中事务。 她特地告知,如果镜映容回来后巫曜宸那边还没有忙完,他俩就都呆帝熔族等着大家,如果巫曜宸忙完了,就去遗址和大家汇合。 阅过消息,因是在帝熔族地界上,镜映容便直接给巫曜宸发去灵讯,询问他是否处理完事情。 巫曜宸答复得很快,说事情已经做完,他这会儿正在自家祖屋收拾东西,让镜映容稍待片时,他随后就来。 镜映容对着回讯思索了一番,又发了一则过去。 另一厢,巫曜宸正大剌剌地倚墙坐在地上,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他身前地面上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箱盖敞开,外溢宝光瑞气。 收到来自镜映容的第二道灵讯令巫曜宸感到惊讶,不过更令他意外的还是里面的内容。 “邀请名单?” 第三百五十七章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巫曜宸来到了客苑。 “本以为找不到了,没想到还留着,只是找起来费了些工夫。” 他边说边递过来一本一寸厚仿似书籍的事物。 金色的封面和封底如同木质,硬挺又厚实,表面以更深的暗金色刻着“囍”字,和巫明筌及她道侣的姓名。 镜映容接过此物,没有立即翻开,而是看着巫曜宸,问:“你又被巫族长揍了吗?” 巫曜宸此刻看起来并不算狼狈,但尚未平复的气血和略为混乱的灵力都说明了情况。 巫曜宸哭笑不得:“我最近乖着,没犯事。我方才不是在收拾祖屋么,其实是我想起祖母曾留下过一些礼物,后代到达修为标准就可获得。我母亲逝世前有金丹修为,所以炼气、筑基和金丹期的礼物她已经拿到了,我这次就是为了拿元婴之礼。只不过祖母她老人家留下礼物的同时还设置了考验,我就受了点儿伤。” 镜映容“哦”了一声,目光转向手里的东西。 她作势欲翻,但封面浮现的禁制阻止了她的动作。 “要血脉亲系来启封。”她把东西往巫曜宸面前一递。 巫曜宸手掌按在封面上,嘴里说道:“要不是师姐你提起,我都想不起还有此物,不知当初祖母祖父的结缘礼邀请了哪些人物。” 话音落下,禁制光芒一闪,消散开去。 镜映容翻开第一页,巫曜宸从对面站到旁边,探过头准备一起看。 入目是朱红色的书页,鲜润艳丽,描绘着代表喜庆和祝福之意的花纹。 巫曜宸一看就愣住了,只因第一页的左上角印着端正的四个小字:空极道尊。 而在书页正中,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李成空。 这是一份受邀人士的签名册,每一页,对应一位到场之人的亲笔签名。 巫曜宸失神喃喃:“原来道尊真的来过……” 镜映容的目光在签名上稍稍停留了一下,就毫不客气地翻了页,速度之快令巫曜宸不由地发出了“诶”的一声。 “这是道尊的亲笔……” “他练习签名字体练了很久,已经看够了。” “嗯?!” 镜映容没有理会巫曜宸的错愕,自顾自一页页翻过去。 在册子里留名的每一人几乎都是那个时代赫赫有名的人物,或是成名已久的强者,或是崭露头角的新秀。 不过由于第一页的那人带来的冲击力过大,以致于巫曜宸在看后面那些人时情绪上的起伏都很有限。 镜映容翻页的手忽然停住。 眼前是一张空白的书页,左上角印着本该到场的人的名字—— 万澄轩。 巫曜宸蹙起眉,“这位我记得是……真武院上任院长?” “嗯。” 镜映容注视着书页上空荡荡的签名位置,眉眼间流露几许思索。 巫曜宸感到些许讶异。 “祖母竟然有邀请他来观礼,不过,看样子他没来。” 反应更大的是镜映容身上的道器们。 “咦咦咦,不是没有邀请,而是邀请了没去?筌丫头当时只邀请了跟她交好的人,她跟万澄轩有这么熟吗?” 由于惊讶,极焰珠说话的调子都比平时高上一截。 极煞剑:“关系好还会缺席?” 极焰珠:“唔……说不定是有事走不开呢,总不能是舍不得随礼?” 极界笔则道:“镜子,你提出来要看邀请名单,难道是因为你猜到了可能会是这个结果?” 镜映容淡淡地应了声,随后合上签名册,还给巫曜宸。 巫曜宸微愣:“不看了?” 镜映容:“不用看了。” 巫曜宸:“我再看看还有哪些人。” 说完他便翻开册子接着万澄轩那页继续看起来。 镜映容在识海中说道:“巫明筌死后不久,万澄轩就创造出《冥焱神武宝录》,这应该不是巧合。” 极界笔沉吟道:“按理说,创造一门功法不是旦暮之事,需要长久的积累考量和打磨,但是当初李成空撞见他创造功法的时候,他几乎是一口气做完,李成空还夸他一呵而就大器晚成。现在看来,万澄轩既然跟筌丫头相熟,你上次又说《冥焱神武宝录》或许跟帝熔族有关,如此一想,他创造功法的时间点,的确不太像单纯的巧合。” 极煞剑:“你俩的意思是,万澄轩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筹备这部功法,却偏偏要等到筌丫头去世了才把功法正式弄出来。那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极焰珠:“搞不懂呀,要不试试反过来想?如果他在筌丫头去世前完成了功法会怎样?” 极煞剑:“能怎么样?他创他的功法,跟筌丫头有什么关系?” 极界笔:“莫非,他不想让筌丫头知道这部功法的存在?不对,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镜子,你直接说你的想法。” 镜映容却直截了当地道:“缺少线索,没有更多想法。” “……” 镜映容看向已经把签名册看得差不多了的巫曜宸,问: “你们一族可以修炼其它功法吗?” “修炼是可以修炼,但是效率会很低,哪怕是本门的《玄鸿问道图》也一样。” 巫曜宸把签名册收好,“我族现有的功法经过先辈代代改良,已是与族民体质完全契合,且能一定程度上弥补寿元的缺憾。”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某事,道:“关于我族功法,先前我有过一个念头,不知是否可行,回宗门后我想找罗琦罗师妹商量一下。” 镜映容点点头:“有机会接触帝熔族核心功法,她会很高兴。” “那就再好不过了。” …… 鹤连州,南部边缘地带。 因是边境,所以杳无人烟,蓝天下林海无垠,千山同碧。 而如今,群山之间却是多出了一些人工的痕迹。 那是一座座异常之高的哨塔,如同细痩的竹竿从碧波中生长出来。它们彼此之间相隔五到十里,连成一条蜿蜒的曲线。 这条曲线往左右延伸,便形成一长条区域。区域中人影奔忙,或勘探山林,或布设陷阱,或来回巡视。 此刻,最前沿的那座哨塔之上,除了原本在此当值的三位修士以外,还有几人。 秦心瑶下巴微抬,双眼眯起,遥望极远处一道隐隐蠢动的黑线。 她身后,一名中年男子上前一步,道:“秦家主,眼下看来消息不假,妖兽的确有退却之势。” 第三百五十八章 男子说完,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前方传来不紧不慢的问话: “其它地方呢?” 男子面上掠过一丝不喜,但旋即压了下去,回答道:“根据消息,各地前线均有妖兽撤退。” “是么?”秦心瑶轻飘飘地反问,“可我怎么听说,是妖兽变了战略,把大量弱小者送上最前线,进攻声势有增无减。周家主从何处得出‘撤退’的结论?” 被称为“周家主”的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道:“虽然前线妖兽数量增多了,但都是些杂兵之流,被以三大宗门为首的门派势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放弃了不少之前被它们攻占下的领地。我说它们撤退,难道与实际不符吗?” 虽然极力按捺,但他话里仍是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火气。 秦心瑶转过身,视线从对方身上掠过,看向另外几人。 “几位,也说说你们的想法。” 那几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美妇当先出列,道:“妖兽在多地节节败退,周家主说的也不算错。不过说不定只是战术一环,想让我等人族掉以轻心,秦家主有所顾虑也是应当。” 闻言,边上一老者咧了咧嘴,声音沙哑地道:“齐家主真会说话。” 美妇面不改色,道:“承蒙白家主夸奖。” 一名青年突然站出来,高声道:“既然妖兽没有主动弃战,说撤退未免有失偏颇。依我看,妖兽近来变更策略,定有阴谋在里。” 他在这群人中修为最低,却丝毫不显弱势,头颅高昂,话音分外有力,犹如站在最高处鸣叫的鸟儿。 此人开了个头,立即有另一人跟着说道:“吴家主所言有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下认为防线应该继续维持,以防兽潮卷土重来。” 之后又有四人发言,所说观点大同小异,都支持继续设立或进一步推进防线。 他们在说话时,均有意无意地瞄了瞄秦心瑶的脸色。 秦心瑶神意自若,一派泰然。 与之相对,身为白家家主的老者与周家主,以及剩下的两人,面色逐渐阴沉。 白家主冷笑一声,道:“鹤连州现在真是齐心啊,都以秦家主马首是瞻了。” 秦心瑶微微一笑:“听起来白家主很是羡慕?常雨州想要齐心的话,机会不是没有。” 白家主一窒,脸皮抽搐两下,随即把目光剜向那位修为最低的吴家主。 “鹤连是鹤连,常雨是常雨,我可不像某些人一样,为了点权势就忘了根,甘当别人家的马前卒。” 吴家主鼻中轻哼,“我也不像某些人,老眼昏花看不清形势,小心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你!” 气氛变得紧张,那位美妇,即齐家家主,适时地从中打岔:“哎呀诸位诸位,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啊!” 白家家主重重哼了一声,重新转向秦心瑶,冷冷道:“我就直说了,与兽潮相接的是鹤连州,需要防线的也是鹤连州,我常雨州各世家不过是出于道义才相助,没有义务陪你们耗!” “你这是什么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鹤连州要是被妖兽入侵,你常雨州逃得过去?一条清沙江你当是天堑?” 说话之人是先前附和吴家主的几位家主之一。 白家主双目一寒,一股压迫感陡然而生,直朝对方碾去。 然而却有另一股与之不相上下的强横威压瞬间杀出,与前者对冲抵消。 秦心瑶眸子一转,锐利的视线盯住白家主,悠悠地道: “白家主身份金贵,还是少动手为好,要是出个什么意外,白家可没有第二个化神了。” 这话仿佛戳中了白家主的命脉。他老脸铁青,表情狰狞,却难掩眼底的顾忌。 周家主不轻不重地咳了声,道:“兽潮面前,鹤连州和常雨州的确是休戚与共,但目前看来妖兽溃败已成定局,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再花太多力气在防线上,留下部分防卫力量也就足够了。” 齐家主略显纠结,几经犹豫后,面有难色地说道:“我等不是不愿意出力,只是从常雨州到这儿,实在算不上近,人力的占用和派遣,对我们几家着实是很大的负担。虽然秦家主你体恤我等,让鹤连州的各家承担了大部分事务,但如若长此以往,我等也难以为继啊。” 常雨州剩下的两大修真世家家主陈述了与周、齐二家差不多的言论。 而以吴家主为代表的另外几家则坚持防线不可懈怠的说法。这几家里除了吴家和另一家乃出身常雨,其它的都来自鹤连州。 两派人很快吵得不可开交,程度之激烈令原本在此当值的三位修士躲得远远的,生怕这些修为元婴起步的家主们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牵连到自己。 等他们吵完一通,秦心瑶才不慌不忙地开口: “防线是一定要维续的。” 她一锤定音,白家主阴着脸不打算回应,周家主齐家主等人则脸色难看。 “不过大家的难处我也明白,我秦家平日多受各位抬爱,定当有所回馈,不至于叫各位吃亏。” 唇边扬起似有深意的弧度,秦心瑶的目光一一与众人眼神接触。 唯独略过了白家主。 眼见周家主等人先是怔愣,随后脸上阴云转变为若有所思的神色,又见秦心瑶眼眸深处闪烁精芒,白家主心中一突,涌上浓浓的不安来。 …… 昆煌宗遗址。 遍地的废墟,宛如巨人倒下遗留的尸骨,支离破碎却壮观依旧。 众多的“虫蚁”散布在这片残骸中,汲取着巨人身上最后的营养。 镜映容和巫曜宸到达时,太初观和逆涯宫还有帝熔族的人都早已在废墟中分散开来,但并不需要刻意去找。 因为余闲坐在了最高的地方,隔得老远就看见了她身周频闪的光芒——是在处理宗门事务。 《诸界第一因》 见到两人到来,余闲随意地冲他俩摆了下手,道:“你们先自个儿到处看看,我这会儿有点忙。” 镜映容点点头,转身就没了踪影。 巫曜宸问了句帝熔族的人在何处,余闲给他指了方向,他正要动身,却忽地被余闲喊住。 “诶等下,有个事情,你帮我参谋参谋。” 余闲将一枚刻有太初观标志的特殊玉简递给巫曜宸,“你看看这个,看完说下见解。” 巫曜宸依言将神识投入玉简当中,才看了一小段信息,就皱起眉来。 等把玉简中的内容全部看完,他沉思了好一阵子,蓦地提出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师姐,本门的前线,妖兽和我们同门的尸体分别是如何处置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余闲抬了抬眉毛,沉吟了一下,道: “本门设立有安敛营队,专门负责带回在战争中死去的同门的遗骸。没有完整尸身的,残存肢体也要收回去,实在什么都不剩的,就尽量搜找身份令牌或者其它随身物品,衣服和法宝碎片这种也算,要是连这些都没有,那就没办法了,唉。”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至于妖兽尸体,也有后勤营队负责回收。原本只回收三级以上的个体,但自打妖兽改变策略,他们就没得挑了,说是像在捡破烂儿,还忙不过来,数量太多了。” 巫曜宸:“也就是说,前线堆积了大量的低阶妖兽尸体?” 余闲点头。 “毕竟你也不能指望妖兽有安葬同类的意识。哦,逆涯宫和无锋剑派,还有一些个大门派,在这方面的处理方式跟咱们大差不差。小门派没那个余裕,没在这方面明确分工,处理得也比较混乱。” 说罢,她折转话题,问:“你怀疑妖兽想拿尸体做文章?” 巫曜宸坦然承认: “因为从结果上来说,妖兽变更进攻策略,唯一得到的成果就是更多的同类尸骸,除此之外我看不到它们有任何收获。” 他顿了一顿,再开口时,语气变得犹疑,“妖族和人修,对尸体的利用都有诸多手段,较为典型的如炼化为傀儡等物,还有提炼尸毒制造疫病等等。但无论是何种手段,都有一项前提……” “必须要把尸体本身拿到手。” 余闲接上了他的话,“然而妖兽没有这么做,它们任由死尸烂在战场上。” 巫曜宸颔首:“正是,所以我也仅仅是怀疑,没有确切依据。” “没事,大小也是个方向,”余闲手一挥,“辛苦你了,暂时先到这儿,剩下的交给宗门里那群老家伙去抠脑壳。” 巫曜宸刚刚离开,像算准了时机似的,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余闲身畔。 “本门有位长老也提出过这种猜想,也是卡在尸体没有被妖兽回收这一关没了头绪。” 钱笑财说道。 余闲给了她一个白眼,“搁这儿搞偷听啊你?” 钱笑财理直气壮:“你没设禁制就代表别人能听。” 余闲“啧”了一声。 钱笑财:“不排除妖兽掌握某种不需要直接接触尸体就能使用的手段的可能,就像之前它们用前所未有的方法引动天外之力。” “要真有这种手段……”余闲摸着下巴,目中流露一丝凝重,“以前线兽尸的数量,效果怕是不得了啊。” 钱笑财拨弄算珠,眼里流转思索之色,“即便妖族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尸体,兽皇们派出这么多弱小种族来送死,肯定有所图谋。我们杀的妖兽越多,越是称他们的意。” 余闲:“但是不杀又不行。” 两人四目相对,然后一齐叹气。 静默了一会儿,钱笑财又道:“要不是所有地方的前线都这样,就该怀疑妖兽是故意示弱诱敌深入了。你说,那帮大妖们这回怎么这般齐心,难不成是突然开窍了,决定团结协作?” 不等余闲回应,她便自问自答般喃喃:“若是如此还算好了,就怕……”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余闲眼底涌动暗色。 …… 废墟中,残余空间力量最浓的区域,镜映容现出身形。 此处有多位太初观和逆涯宫的阵师,不过所有人都在专心做事,无一人注意到她的突然现身。 前方被清理出来的一小块空地上,赵锦煦和几名阵师正围着某样物体磋商研讨。 那物体仿如一株石头雕成的树,丈许来高,主干从上到下分出九根枝桠,每根枝桠顶端托着一只浅而薄的圆碟。 石树伫立不动,九只圆碟却像是受到某种力的作用,微微震颤着,朝不同方向缓缓转动偏移。 赵锦煦指着其中一只圆碟跟其他阵师说了句什么,无意间一抬头,这才看见镜映容。 他原本有些严肃的脸庞浮现起笑意,举手大声招呼:“镜师姐!” 旋即跟其他人嘱咐了几句,他就直接跑到了镜映容跟前。 “好久没见到师姐,恭喜师姐晋升化神。” 赵锦煦神采飞扬,真心庆贺。 他身量体型早已脱离了“少年”的范畴,五官轮廓也成熟了些,但笑起来时仍有一股子青涩意气。 镜映容道了声谢,看向石树问他道:“那是什么?” “那个啊,是测验空间之力的工具。” 赵锦煦说着指了下另一处,“逆涯宫也有类似功效的东西。” 他指的方向上,数位逆涯宫的阵师正在调试摆弄一把形似巨伞的物件。 镜映容分别观察了石树和巨伞一番,点了点头。 识海中极界笔感慨道:“先前我还奇怪,太初观派来的阵师自身修为不够,要如何研究空间力量,却是忘了,人族惯会利用工具。” 极煞剑:“照这么下去,他们真能把传送阵搞出来。” 极界笔:“是啊,其实也过了很久了,没弄错的话,李成空还没离开太初观的时候,就有人提出了借助外物进行空间传送的设想。” 极焰珠不解地问:“为什么无锋剑派没有派人来呀?他们不想研制出传送阵吗?” 极界笔:“无锋剑派在阵道上独尊剑阵之术,其它方面没太培养相关人才,大概是想派也派不出人。等太初观或逆涯宫研制成功,传送阵得到广泛应用后,无锋剑派倒是可以研究现成的技术,只不过这掉队的几步需要付出代价来弥补。” 三灵交谈的同时,赵锦煦顺便跟镜映容简单介绍了石树的运作原理,随后说道:“对了师姐,你是刚到这儿?应该见过余师姐了。雪泽哥哥和霍修茂师兄舒苹徽师姐一起去做勘查了,你要找他们吗?” 镜映容摇摇头,思绪一转,想起来另一件事。 “你姑母的去向你知道吗?”她问道。 “姑……母?” 赵锦煦一呆,满脸茫然,苦苦思索好一阵才找出来些微印象。 “……我家老头子好像是有个妹妹,所以我确实有位姑母……但我从来没见过她,也没听老头子提过,她的去向我就更不清楚了。师姐你怎地会问这个?” 镜映容没有作答,而是又问:“你小时候为什么被送到真武院?” 这次赵锦煦答得很快:“听老头子说,我小时候那会儿家里招惹了某个仇家,他跟宋院长有交情,就干脆把我送过去避难。我只知道这些,详细的他不肯多说。” 镜映容:“我明白了。” 赵锦煦:“啊?” 镜映容:“我去别处看看,你继续忙。” 说完她就迈开步子离去。 赵锦煦一头雾水,但这时有阵师着急找他解决问题,他只好把疑问搁置一旁了。 第三百六十章 镜映容随意择了一个方向信步而行。 一个宗门破灭后的景象不足以引起她的兴趣,对其它器灵们而言同样如此——它们此刻只顾着讨论方才那番对话所引出的话题。 “那小子他爹八成是知道自己妹妹在给妖族做事。” 说是“八成”,极煞剑的语气却有十成的笃定。 极焰珠表示赞同:“我也觉得,不然从来不提也太奇怪了点,这位赵小朋友连自己有个姑母都差点想不起来。” 极界笔:“兰曦赵家有‘阵炼天下’的名号,如果真有什么仇家能逼得他们把后人送走,那应该让后人隐姓埋名,而不是顶着赵家少爷的名头在真武院光明正大地生活。” 极焰珠醒悟:“对啊,这点也很奇怪!他这个做法简直是在公然宣布他儿子在真武院而不是兰曦岛,已经失去避难的意义了嘛。真武院现任院长……噢——就算起疑也会睁只眼闭只眼,能跟赵家加深联系,他肯定不会拒绝。” 极煞剑哼道:“说不定让姓尹的小辈去带赵家小子也是现任院长的主意,间接地把赵家小子绑在了真武院这条船上。” 极焰珠深以为然:“是唆使别人修炼有巨大弊端功法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极界笔:“我说你们两个,难道不好奇赵家家主这么做的理由?” 极焰珠:“啊?唔,我想想,如果大家都知道他儿子是在真武院长大,那么……万一将来他妹妹是兽皇部下的事暴露,他儿子受到的牵连会减小很多!” 极煞剑:“我看也是,按照人族看重成长环境的德性,到时候会有不少人觉得他儿子无辜,受的影响当然就小了。” 极焰珠:“是这样吗界?” 极界笔:“……我都做好解说的准备了……” 极煞剑很是不满:“说得好像每回都得听你解释我们才能懂似的,我们又不傻。” 极界笔不嫌事大地调侃:“傻不傻也看跟谁比,镜子可是一听就明白了,用不着反复琢磨。” 极煞剑:“嗯??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 镜映容幽幽地出声,“我刚才说过的,‘我明白了’。” 最后四个字被强调性地加重咬字。 极煞剑语塞。 镜映容脚步忽顿,眼眸看向某处。 废墟边缘,隆起的沙丘上,立起了成百上千座石碑。 花春宁正将最后一块石碑筑入黄沙。固定好后,她看着石碑怔怔失神,眉目间有一抹恍惚。 她身后,闵萱看了会儿石碑,便意兴索然地移开目光,开始东张西望。 这一张望,便叫她瞧见了远处的镜映容。 两者视线对上,闵萱呆了呆,随即受惊似的“唰”地扭头别过脸,仿佛看见某种不该看的事物。 镜映容:“?” 闵萱低头一动不动地站立了几息,忍不住偷偷拿余光去瞟,结果瞟见镜映容仍在盯着她这边看。 她登时身躯紧绷,对花春宁神识传音道:“太初观那个渡天劫的人在看我们,她难道是想杀我们灭口?” 花春宁愣了下,直接转头看向镜映容。 对方神色平淡,看不出心中所想。 她心念电转,遥遥地向对方施了个晚辈礼。闵萱呆愣之后迅速反应,跟着行了礼。 两人刚行完礼,一抬头却发现对方竟已到了跟前。 然而镜映容此刻压根没看她俩。她打量着花春宁面前那块石碑,问:“这是你们的掌门吗?” 与其它刻了人名的石碑不同,这块石碑光秃秃的不见一字,并且位于所有石碑的最后方最角落,看上去孤零无依。 花春宁声音极轻地:“嗯。” 镜映容视线上抬,前方千百座石碑一览而尽。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恍若前面是千百昆煌宗门人的背影。 花春宁目光落在镜映容侧脸。女子神态沉静,并未显露厌恶或鄙夷之类的情绪。 她心弦悄动,神使鬼差般问道:“镜……前辈,身为太初观门人,敢问你如何看待我们掌门?” 镜映容歪了下头,似乎疑惑于这略显突兀的提问。但她还是认真思考了一阵,回答道: “我对他不了解,对你们宗门的事也所知不多。不过,他愿意做这一场豪赌,说明他很有魄力和胆量。” 闻言,花春宁不由怔愣。 “豪赌……”她凝望森森石碑,神情复杂至极,“他终究是赌输了,最坏的预想成为现实。” 镜映容沉默不语。 花春宁闭了闭眼,言语间满是苦涩:“不知他可曾有过后悔。” 镜映容想了想,道:“听说他不忍心让门下弟子作为人质受辱,选择亲手了结……” “不是他!” 闵萱突然激动地打断了镜映容的话。 “是无锋剑派那个莫仁——” “闵萱!” 花春宁脸色微变,厉声喝止。 闵萱嘴里没了声响。她心虚地看了眼花春宁,然后闭上嘴巴,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 镜映容低声重复了一遍“莫仁”这个名字,听着识海中三灵兴致勃勃讨论,眼里幽芒暗转。 她看看闵萱,又看看面色凝重的花春宁,完全没有装傻的打算,直截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是莫仁动手?” “……” 花春宁抿了下唇,神态显出几分纠结,最后无奈一叹,将当初使用星玄沙看到莫仁对战楚苍一事和盘托出。 出于种种考虑,这件事她此前并未对人讲过,即便是当时从禁地出来、各个门派众多强者当面,她也不曾披露。 本以为眼前这人听过之后会有震惊不信质疑等反应,花春宁甚至做好了取出星玄沙证明自己所言属实的准备,但她万没想到的是,对方全程一脸波澜不惊。 “哦。” 听完讲述,作为回应,镜映容就给了这么一个字。 而直到镜映容转身离开,花春宁都还有点回不过神。 闵萱小声嘀咕:“好怪的人。” 她这话将花春宁神思拉回。花春宁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尽量使口吻变得缓和。 “我知道你不是无心失言,所以,你为什么要把那件事故意透露给她?” 虽然花春宁语气还算平和,但她的眼神还是让闵萱知晓自己做错了事。 闵萱垂下脑袋,蔫巴巴地道:“都说太初观和无锋剑派关系不好,她要是知道了,也许会想利用这件事,那样的话,我们作为证人,就安全了,我是这么想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 听罢,花春宁长长喟叹,彻底消了气。 “以后别这样了,大派之间的纷争绝不能掺和,”她拉起闵萱的手,言辞沉沉,“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活下去,然后变强。” 闵萱乖巧地点了头。 远方有风疾来,卷起黄沙掠过碑群,呜呜泣响,戚戚不绝。 花春宁拂去无名石碑上的尘沙,仰首望天。 丽日高悬,晴空明澈,与昆煌宗繁华之时,无甚区别。 ……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太初观和逆涯宫的阵师们紧赶慢赶、通力合作,终于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对残余空间力量的勘验与采集。 接下来众人马不停蹄地筹备起回归宗门的事宜。 太初观阵阁弟子来时是乘坐飞舟,飞舟停在帝熔族族地,因此要先回帝熔族。 与太初观一同返回族地的还有帝熔族的人,以及花春宁和闵萱。 帝熔族派出的多为器师。他们在遗址中找到了一朵净世青莲火种,经过这段时日的研究后大有收获。虽然还想多研究些日子,但这次行动是沾了太初观的光,太初观要走,他们自是不能再留。 花春宁和闵萱还要在帝熔族滞留一阵,等待钱笑财那边忙完。花春宁似乎跟钱笑财达成了某种约定,到时她们会一同离开。 等所有人都撤离,昆煌宗遗址将会被彻底封存,从此以后,若非三大宗门允许,其它势力就不能踏入遗址范围。 出发之前,余闲带着镜映容等人去向巫韶辞行。 巫韶没有多作挽留,只简单说了几句——主要是跟余闲交谈,外加训导巫曜宸。 然而几人即将正式拜别的时候,她蓦地眸子一凝,盯住了尹雪泽。 在场之人都知道真武院和帝熔族结下的梁子,即便是霍修茂,在经历了初来帝熔族时那场冲突后,也从余闲口中得知了双方的结怨来由。 原先巫韶并未表现出什么,大家只当她或许是顾及太初观的面子,又或许是单纯不想跟小辈计较。此刻她突然作出具有针对性的姿态,便令众人很是意外。 尽管巫韶还未有其它动作,但以她的气场和修为,仅单单一个眼神,就让气氛绷紧,无形的压迫力笼罩全场。 余闲双眼微眯,目中多了一道含而不发的锋芒,看似随意地往前踏了半步。 巫韶仿佛没注意到余闲的维护之意,目光仍凝聚在尹雪泽身上。 尹雪泽倒是平静得很,眼皮一掀,面无表情地跟巫韶对视。 短暂却漫长的寂静后,巫韶忽地转头对巫曜宸来了句: “人家都没紧张,你紧张什么?” 巫曜宸被问了个措手不及,皱成一团的眉都来不及松展。面对大家看过来的视线,他轻咳一声,作讪讪貌: “我这是条件反射,以前你一摆出这副架势,就代表我要挨顿胖揍,我能不紧张么。” 这话引得旁人忍俊不禁,气氛一下子松缓许多。 巫韶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声,也不知信了几成。 她又看回尹雪泽,这次却不再给人压迫感。 “宋济白运气倒好。” 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巫韶便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移开了目光。 “我就不送了,各位日后若有闲暇,欢迎再来我族做客。” 她朗声对众人说道,后半句出口时,眼睛正看着镜映容。 镜映容眨眼,点了下头。 这之后,太初观所有人登上飞舟,飞舟缓缓升空,告别这片炙热大地。 返途中,镜映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客舱房间里鼓捣落神石,有时候会拉上舒苹徽一起商量琢磨。 这件事并非秘密,没过多久其他人就都得知了镜映容想要做的东西。回太初观需要的时间不长,修炼不急于这一时,因此到后来大家就都聚集在了镜映容房间里帮忙出谋划策——事务缠身的余闲除外。 集思广益之下,这项研究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舒苹徽万分小心地将一缕神识送进落神石,而落神石中已经有镜映容的神识存在。 两道神识同时存于落神石内部,如同两尾鱼游于水潭,水面泛起浅浅涟漪,尚算得上安稳。 镜映容眼眸一亮,舒苹徽也面有欢喜,随后朝尹雪泽使了个眼色。 尹雪泽依样分出一小缕神识探进落神石。水潭中多出一尾鱼,涟漪起伏增大,化作汹涌波涛。 来自三人的神识谨慎地彼此保持距离,避免相互触碰。即便如此,半晌后波涛仍未见平缓,舒苹徽皱了皱眉,稍作沉吟,决定不再等待,示意霍修茂也加入进来。 第四道神识一进场,顿时生出滔天巨浪,落神石中犹如山崩海啸,只听“咔嚓”脆响连连,落神石仅坚持了不到一息,就碎成了一堆粉末。 四人见机得快,在落神石碎裂之前就把神识收了回去,谁都没有遭受损伤。 现场唯一没参与进去的巫曜宸挑了下眉,带点嫌弃地道:“还没轮到我就结束了。” “你自己反思下为什么轮不到你。” 舒苹徽顶了句,拿个小布袋把粉末装进去递给镜映容,“结果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些。” 霍修茂沉吟道:“说明我们的思路大体可行,可以照这个方向进行更多的尝试。另外,落神石作为载体恐怕力有未逮,需要考虑这方面。” 舒苹徽:“是啊,容容用的这块落神石已经是顶级品质了,但毕竟是最基础的原材料,上限摆在那儿。要想继续深入钻研,更换或者进一步加工是必然的事,这还涉及铸器相关。” 尹雪泽问镜映容:“你了不了解铸器?” 镜映容稍微一想,道:“了解一些理论知识,也‘看’过别人铸造。” 稍顿,她补充道:“只是了解,我没有实践经验。” 对于她的补充,尹雪泽表示很多余:“这我知道,你在撷艺店都能把东西做坏。” 镜映容:“……” 尹雪泽接着说:“了解就够了,你可以找铸器师定制载体。” 巫曜宸顺着这话给出建议:“载体最好是具备可成长性,类似本命法宝那样。宗门器阁我认识几位不错的铸器师,师姐你需要的话到时我为你介绍。” 几人正商议着,镜映容忽然看了房间正门一眼,下一瞬门便自行打开。 门外,余闲抬着手一副正要敲门的姿势。 见门突然开了,她也不觉奇怪,放下手大步走进来。 “你们都在这儿就方便了,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余闲的说话语气跟平时没两样,但众人都敏锐地察觉到她眉眼间的一抹阴霾。 霍修茂略带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余闲:“前线出了状况,跟本门关系不大,但事情性质比较严重,消息用不了多久就要传开,我提前来知会你们。” 说罢,她将内容相同的数枚玉简分发给每个人。 玉简中记录了一场战役的始末,最后以三个小门派的全面覆灭而告终。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太初观与无锋剑派所统御的疆土之间,有一块分布着若干中小型门派的地区。 贫瘠的资源,稀薄的灵气,与妖域相邻的地理位置,让两大顶尖宗门对这块地区兴致缺缺,从而给了诸多小势力扎根发展的机会。 这片土地上,现今修为最高者是为返虚圆满,而返虚修士总共不超过五指之数,且都分属于那几个中型门派。剩下的一众小门小派,能有化神修士坐镇就已算是万幸。 虽然与妖域相邻,但中间被广袤且地势复杂的缓冲地带所阻隔,当兽潮爆发时,朝这里攻来的第一批妖兽尚在艰难地翻山越岭,就遭到了太初观和无锋剑派的联合抗击。 并非是为了保护这些势力,而是考虑到这块地区一旦失陷,将会增加宗门疆土与兽潮的接触面,导致战线延长,令前线作战的压力增大。因此,把兽潮拦在缓冲地带才是主要目的。 但从结果而言,这些门派能在兽潮爆发之初幸免于难,的确要归功于两大宗门。 过后,他们也并未坐享其成,而是纷纷派出门人加入两大宗门的战斗队伍,与其并肩作战。 兽潮初期,队伍是两大宗门为主、中小门派为辅的结构。随着时间的推移,来此地的兽潮逐渐分流去其它战场,两大宗门便逐步抽调出人手转移到战况更激烈的地区,于是队伍结构便转变为了中小门派为主,两大宗门为辅。 再往后,见这些门派同心协力,集结起的力量已能担当起抗击妖兽的重任,两大宗门遂撤走了大部分人手,只留下少数精英门人在此坐镇。 前段时间,妖族改变策略,派出大量弱小种族取代前线的中高阶妖兽,此地也不例外,多如过江之鲫的低阶妖兽涌进缓冲地带。 庞大的数量几乎抹平了地形的不利影响,数不清的妖兽满坑满谷填山塞湖,观之颇为骇人。 但也就是看上去可怕而已。 这些比普通野兽强不了多少的低阶妖兽,并不能给这里的修士带来威胁。 甚至,他们将其视作了送上门的资源。 原本,照这般持续下去的话,这些门派将会收获大批妖兽材料,让紧巴巴的日子得到些许余裕。 直到三天前—— …… 关惕是一名无锋剑派亲传弟子,她奉师门之命,率数十同门驻守此地,主要负责支援其它门派,同时监测妖兽动向。 这日她正如往常一般,在群山上空御剑飞行巡视有无异常。其他弟子分散在别处做着同样的事情。 山风送来妖兽的嘶吼,因距离过远而变得不太真切。 似乎比往日更远了。 关惕正自思量,忽见一道剑光由远及近,来到自己身前。 “关师姐!” 对方是一位同门师弟,不等关惕询问,他便颇为急切地报告道:“那些门派的人追着兽潮往对面去,快靠近妖域了!” 关惕眉头狠狠一皱。 “不是跟他们说了不能冒进?” “还不是桃仙门桂竹斋明宵教那几个中等门派,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把门内主力都派了出来,就为了多杀点妖兽。那些小门派有样学样,也这么干。有些门派的人为了抢夺妖兽还发生了口角争执。” 师弟十分无奈。 “穷疯了!”关惕火冒三丈,“妖兽变更策略动机不明,很可能有阴谋,他们居然还敢往妖域凑!” 随即,她迅速从怒火中冷静下来,问道:“通知太初观的驻守营队没有?” 师弟:“通知了,周师妹去通知的,不过他们事先已经知道了。周师妹还问了他们领队的看法。” “他怎么回?” 师弟:“那个领队说……” 他犹豫了一下,将对方的回答原话复述:“‘好言难劝该死鬼,让他们去’。” 意料之中的答复,关惕神色没有变化。 师弟:“师姐,我们该如何,要不要管?” “当然要管。” 关惕平静地道,“万一出了问题,这片土地上的凡人百姓就要遭殃了。” “是。” “立即召集所有人,集合后一起出发。” “遵命!” 一刻钟后,由多道剑光组成的队伍如巨大光箭掠过天空,往缓冲地带的另一端疾驰而去。 远远地就瞧见高山深壑峭壁湍流间到处闪动的术法光影,各个门派的人成群结队,对低阶妖兽展开扫荡和围剿。 最前方的剑光骤然停下,显出关惕的身影,后面的剑光随之止住势头。 看着那些被打得落花流水疯狂逃窜的低阶妖兽,关惕眉头拧起,露出思虑之色。 “不太对劲。” “关师姐,怎么了?” 身后有同门询问道。 关惕快速转动视线,扫过几批正一味朝妖域方向奔逃的妖兽群。 “败得太快了……即便是本门前线,妖兽也没有逃这么快。” 她这一说,其他弟子俱是面露思索。 “莫非……它们是故意把那些门派的人往妖域引?” 有人猜测道。 关惕正要回答,后方猛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砰!轰隆隆隆隆!—— 大地隐隐震颤,妖也好人也罢,所有生物都被那响彻云霄的声音惊得回头看。 关惕等人来时的方向上,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几座大山坍塌破碎,似是被某种恐怖力量从内部炸开。 陷落的地层中,倏忽涌出黑色的潮水,而后腾起大片大片深色的铅云。 转眼间,潮水与铅云俱分作两股,一股朝修士队伍这边而来,另一股则往人族生活的那块地区而去。 怒涛般的咆哮声震动空气,猛烈腥风席卷山林,令整片缓冲地带都笼上一层阴影。 是妖兽。 难以计数的中高阶妖兽。 即便遥远,关惕仍然从潮水和铅云的逼近速度上,判断出了对手的强大。 她脸上血色尽失,而后毫不犹豫地激发了宗门发下的紧急求援密令。 密令发出,关惕却无半分轻松。 前是强敌,后是妖域,按如今情形,恐怕妖域中同样有强大妖族在等候。 关惕已无暇去思考妖兽是如何潜入到缓冲地带内围,她命令一众同门列出剑阵,预备突围。 而其它门派的人此时尚处于慌乱之中。 最先迫近的是一片铅云。 上百只五级以上的妖禽振翼而临,如乌云摧城,天色为之一暗。 见多识广的无锋剑派弟子人人面色凝重。 这些妖禽与他们往日见过的同等级同种族的妖禽有所不同。 气息更为强大、暴虐,那一双双妖瞳中闪烁着令人战栗的残酷之色。 紧接着奔袭而至的那批陆地妖兽亦是如此。 关惕望向紧随其后的更多的妖兽与妖禽。 后面的妖兽妖禽又与冲在最前的这批不同。 它们竟是如人族一般,按照修为高低、种族特性、神通技能,组成了井然有序的阵列。前进速度虽快,却丝毫没有影响队伍的整齐划一。 关惕瞳孔紧缩。 如果说最前端的凶悍妖兽仍让她心怀侥幸,那么,这批如同人族战队的妖兽,便使她心中只剩无尽的绝望。 …… 第三百六十三章 “当时位处缓冲地带的人,只有无锋剑派这个关惕活了下来,战役发生时的详情就是由她报给无锋剑派,无锋剑派再转达本门。此人虽然勉强保住了命,但修为可以说是全废了。” 余闲沉声说道,然后微微一叹,“其它门派的人,包括本门派驻的弟子,当场覆没。” 房间中气氛有了一丝压抑。 沉寂少焉,霍修茂先开了口:“这批妖兽应该是从地底潜入。妖兽身躯庞大,数量极多,能做到这样悄无声息瞒天过海,绝非易事。从描述看,它们除了打头阵的那一群,大部分都可谓纪律严明,其速疾如风火,其势动如雷霆,简直就像训练有素的军队,全然不似寻常妖兽所为。” 舒苹徽赞同地点头:“我去前线支援蓝初翠的时候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兽群,也没听说过。前线的那些妖兽只知道一窝蜂地扑上来,根本没有策略和阵列可言。” 余闲:“没见过没听过都不奇怪,因为这批妖兽的背后主使之前没有参与大战。” 霍修茂:“是谁?” 余闲指节叩了叩桌面,目色深沉: “兽皇寅山。” 空气凝滞了一瞬。 镜映容眸光微动,思忖之色一闪而过,随后拿出一块新的落神石,旁若无人地摆弄起来。 “原来是她,”霍修茂恍然道,“那就难怪了,素闻寅山驭下之术与其他兽皇不同,在妖族中独树一帜。” “她不是一般的棘手。” 余闲微微眯眼,“之前她没有参与大战,但本门和逆涯宫跟无锋剑派始终没放松过对她治下妖域的监视,为的就是防止她暗中参战打我们个措手不及。结果还是被这厮阴了一把。” 巫曜宸面露思索:“她之前不参战,会不会就是为了这次的突袭?” 余闲:“不好说,目前获取的情报还不足以推断内情。” 尹雪泽出声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这话问得笼统,却不妨碍余闲听懂,答道:“本门收到消息的时候,天盛宗、玄水堡和宝山会这三个门派已经被荡平。当时本门和无锋剑派都立马派出了人,具体战况还没传……” 话未说完,她身前空间忽然泛开圈圈透明涟漪,一枚玉简从中浮出。 玉简表面贴着一张正在燃烧的紫金色符箓。待符箓燃尽,涟漪也随之消失。 余闲拿起玉简,神识一扫,顿时眼皮一跳,嘴角抽动两下,一张脸写满无语。 “桃仙门和明宵教没了。” 两个中型门派覆灭的消息令其他人轻吸凉气。 “也太快了……”霍修茂惊叹。 说完,他看着余闲的神情,蓦地意识到什么,问道:“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其余人这时也反应过来,余闲刚刚的表情变化显然不仅仅是得知两个门派覆灭那么简单。 余闲点了下头,把玉简往桌上一扔,后仰靠在椅背上,抬手捂住脸揉搓。 “它们灭完这两个门派就直接撤了,溜得那叫一个快,本门和无锋剑派的人赶过去的时候连尾巴都没见着。” 众人闻言皆是惊愣。 舒苹徽把玉简拿过来看了里面的内容,诧异道:“怎么有这么大的伤亡?寅山的部下再厉害,这么短时间扫平两中三小五个门派已经很匪夷所思了,它们怎么还有空闲专门屠杀低阶修士和凡人?” 余闲搓着脸的手掌下移,露出两只上翻的眼睛,“干这事儿的大概率是那群打头阵的妖兽,如果情报无误,那群妖兽是从牢狱里放出来的,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的主儿。寅山既然派它们来,多半是许了好处,比如,戴罪立功,杀人减刑。” 众人默然。 余闲站起身,道:“有新消息我会通知你们。等这件事传开,师弟师妹们问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也明白,我就不多提了。” 走之前她看了镜映容一眼。镜映容全神贯注地对付着手里的落神石,与房间里略显沉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余闲唇角动了动,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众人仍沉浸在思绪里,思考着这起突发事件背后的种种因素和后续影响,一时间无人说话。 一片静默之中,突然响起一道略带雀跃的声音: “好了。” 思路被惊扰,大家都愣了一下,然后看向镜映容。 镜映容拿着落神石,笑容浅淡而眼眸明亮:“我做了一些改动,效果可能比刚才更好,我们再试一次。” 几人:“……” …… 短短数日,寅山派兵一举屠灭五个门派的事传遍人族与妖族。 此前对寅山不参战而颇有微词的兽皇们彻底闭了嘴,与寅山领地相邻的几位兽皇更是暗暗加强了疆界处的警戒力量。 人族这边,靠近妖域的中小门派陷入惶惶不安,纷纷向大门派及三大宗门求援,更有甚者,为求安全,不惜举派搬迁。 前线作战的修士们明显谨慎了许多,无论妖兽如何弱小如何撤逃,都不敢再贸然推进,人族反击妖兽的步调由此变慢不少。 纷扰中,余闲带来了另一个令人不解的消息。 “容容,你说寅山的部下把那五个门派的典籍宗卷抢走干什么?” 舒苹徽托着脸,困惑地问。 她对面,镜映容一如往日的落神石不离手。 “妖兽不是只对人的肉身感兴趣么?吃人可以帮助它们增长实力,那些功法典籍它们拿来又没用。” 镜映容以指尖在落神石表面勾画纹路的动作不停,嘴里应道:“有用。” “啊?”舒苹徽疑惑不已,“有什么用?” 镜映容却不答了。 舒苹徽也不在意,话题一转说起别的: “明天就要到宗门了啊,算一算,我们这趟出来够久的,我都有点想我的洞府了。说起来我当初还在屋里养了几盆灵草,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死没死……” 镜映容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吐出两字:“珍珠。” 舒苹徽一愣,旋即想了起来,“是哦,你养了一池子珍珠来着,那个没事?” 镜映容想了想,道:“应该没事。” 舒苹徽刚放下心,就听镜映容接着说了句:“出发前它们出现了变异。” 舒苹徽:“……哈?” 镜映容:“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 第三百六十四章 回到太初观,余闲去向掌门作汇报,阵师们返回阵阁,霍修茂去见云梦道君,其他人都径直往瑛瑜岛而去,各回各的洞府。 海湾畔,镜映容刚落地,水面上就支出了一双小眼睛。 一看是镜映容,海蟹当即蹭蹭蹭地爬上岸来。 “我回来了。” 镜映容语调上扬,眉眼微弯地看着海蟹爬到跟前,高举钳子绕着自己转圈圈,如同某种欢迎仪式。 她蹲下身,等海蟹停下来,伸出手摸了摸它的一对大钳,道:“你进阶了,恭喜。” 海蟹如今已有四级修为,壳厚甲硬,足爪粗壮,虽然没有显露妖族真身,看上去也着实有几分威武不凡。 大约是有意展示力量,海蟹挥舞起蟹钳比划了几个健美姿势,让人恍惚生出看到鼓鼓肌肉的错觉。 紧接着,它转身朝向海湾,张开钳子咔嚓一剪。 海水应声而分,出现一条长达十丈的裂缝。 裂缝不断往下延伸,透翠的水壁向两边退开,而后但闻水声哗哗,粗大水柱从底部升起,柱顶白浪翻腾,托举着一样物体。 那物体足有四张八仙桌拼起来那么大,形状极不规则,生了一副怪模样。 镜映容凝目看去,眼眸霎时亮了一亮。 离开太初观前,珠贝和冠王螺正处于融合状态,帝砗磲和鲛蚌则相安无事。 而眼前,这四只母贝竟是连成了一个整体,只是因为尚未完全融合,且表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岩砾沙壳,所以看起来颇为怪异,犹如一座疙里疙瘩的矮小岩山。 海蟹钳子一挥,水柱便缓缓移向岸边,然后柱身倾靠歪斜,把四只母贝送到了镜映容身前的地面上。钳子又一挥,水柱回落海湾,海水合拢,裂缝消失,水面恢复如初。 镜映容指尖轻拂,母贝表面的覆盖物便簌簌而落,露出更多的细节来。 珠贝已没了大半,仅剩少许轮廓,冠王螺还剩一半左右,帝砗磲和鲛蚌仍留存着主体部分,尤其是鲛蚌,几乎没有多少缺损。 乍眼一看,就像鲛蚌上寄生了帝砗磲,又吞噬了半只冠王螺,还附带了丁点儿珠贝的残骸。 这等情况下,光凭肉眼已经看不到内里的珍珠,镜映容便分出一缕神识探入母贝内部。 “咦?” 她产生一丝惊讶的情绪。 极焰珠被勾起好奇心:“怎么啦怎么啦?” 作为回答,镜映容直接把神识探到的事物的影像投映到识海中。 那赫然是一颗浑圆无瑕的硕大珍珠,光看形状和大小,世间恐难寻敌手,然却珠光暗淡,其光泽和神韵比起最廉价的海珠都多有不如。 最为奇特的是它的颜色,可谓是五彩斑斓缤纷错杂,繁丽得仿若集合了世上所有色彩。 极焰珠发出“哇”的一声。 极界笔问道:“就这一颗?” 镜映容:“嗯。” 极界笔:“看来是融到一块儿了,不过它这个样子……品质算好算坏?” 镜映容:“不知道,它的构成,与普通珍珠差别很大,不能用正常标准来判断,并且,它还在成长。” 极煞剑:“你这是搞出了个什么怪东西?要不你多找几个了解这方面知识的人问问,说不定有人知道。” “嗯。” 镜映容站起身,目光投向海湾,神识随之扫过,旋即微愣。 “养分没有了。” 三灵闻言也感到意外。 “天星藻被吃光了?”极界笔问。 镜映容:“嗯,其它养料也是。” 极焰珠:“它们也太能吃了!” 极煞剑:“哪天把你给吃穷。” 镜映容嘴唇轻抿,下巴微抬:“我养得起。” 说话间,神识往更深处探去,于是又有了新的发现。 一堆大大小小的碎石头飞出海湾,落到岸边。 阳光一照,这些石头反射出丝丝缕缕的碎芒,带了些金属或水晶的质感,似乎是不同种类的矿石。 镜映容指着这堆碎石问海蟹:“是你收集的吗?” 海蟹挥了两下钳子表示肯定。 镜映容:“用来做什么?” 听此问,海蟹遂爬过去从中夹出一块稍大点的碎石,然后钳子大张,用钳齿去摩擦碎石。 欻!欻!欻! 如同打磨兵器的声音,钳齿与碎石间迸溅出微小火星。 磨了没几下,碎石就裂成了更碎的石头,而钳齿绽射寒星,更添一分锋利。 “嚯,”极界笔不由赞叹,“小家伙还挺聪明。” 镜映容点点头,对海蟹道:“好方法。” 海蟹挥挥钳子。 镜映容又看了看那堆石头,稍作思忖,道:“我有一些材料,也许有适合你的。” 说罢,她便从戒指中取出大量的金属和矿石一类的材料,满满当当堆了一地。 “你挑一挑。” 留下这句话,镜映容单手托起四只母贝,飞到海湾上空。 先把母贝放回原处,接着往水里放置各种各样珍贵的天材地宝,最后,她想了想,取出一个小布袋。 里面装的是落神石粉末,返回太初观的途中做实验弄坏掉的落神石都被舒苹徽替她顺手收了起来,戒指里这样的小布袋还有好几个。 她解开袋口,晶莹的粉末倾泻入水。 极煞剑:“这能当养料?” “不确定,”镜映容回答得十分坦诚,“我觉得可能有用,所以,试一试。” 极煞剑无言以对。 极界笔忽然道:“镜子,你看那小家伙挑到了什么。” 它话音里有着快要溢出的笑意。 镜映容转头朝海蟹看去。 她顿时愣住。 只见海蟹从满地珍材中扒拉出一坨乌漆麻黑的不明物体,用钳子夹着举在小眼睛前反复端详,然后拿它磨了磨钳齿。 黑坨坨丝毫未损,而海蟹看了磨过的钳齿后,毫不犹豫地高高举起黑坨坨朝镜映容示意。 镜映容盯着黑坨坨,表情有点木然。 识海里三灵笑成了一片。 “哈哈哈哈哈这不是镜子你拿洞空虫做的那道菜嘛!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极焰珠的灵识笑得打滚。 许是不小心,方才镜映容取材料时,把这东西混了进去,却偏偏被海蟹看中了。 见镜映容呆在那儿没有反应,海蟹把黑坨坨举得更高了。 镜映容飞回岸上,犹豫片刻,问:“……就决定是它了吗?” 海蟹用力晃了晃黑坨坨。 显然,它对此物非常中意。 镜映容双唇翕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目光落在黑坨坨上的一块缺口,缺口处留着两排牙印。 她沉默,眼神好似死水。 等三灵笑得差不多了,镜映容终于开了口。 “那个……” 她直视海蟹,用比平时小得多的音量说着。 “……是我吃剩的食物。” 海蟹顿住,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镜映容。 镜映容:“……我没有骗你。” 窒息般的寂静后,海蟹的视线回到黑坨坨上。 它把黑坨坨放到地面,看看黑坨坨,又看看镜映容,看看镜映容,又看看黑坨坨。 它忽然动了起来,飞快地下了岸,不是回到海湾,而是直奔瑜海。 海浪瞬间将它吞没,数息后,两里外的海域突然爆发出剧烈的灵力波动,似是发生了一场战斗。 又过数息,海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它身后,还有一具比它大上数倍的躯体。 那是一只四级修为的海兽,头颅齐颈而断,断口极其光滑平整。 海蟹将海兽的无头尸身拖到镜映容面前,用钳子指指海兽,又指指镜映容。 镜映容的神情变得复杂而微妙。 “……不用,我有食物,谢谢你。” 海蟹的小眼睛支棱着,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却是转身又去了海里。 这次它用了更长的时间,带回来了一只五级海兽的尸体。 镜映容:“……” 极煞剑乐不可支:“放弃,别挣扎了,在它眼里你已经成了一个吃不起正常食物的可怜蛋,哈哈哈哈哈哈——” “……” 看镜映容呆立不动,海蟹把海兽尸体往前推了推,小眼睛紧盯着她不放。 镜映容轻轻吐气,袖袍一拂,将两只海兽都收进了戒指里。 见状,海蟹总算不再盯她。 它半立起身躯,又用钳子指了下镜映容,再使劲敲了敲胸甲,敲得梆梆作响。 极界笔边笑边问:“它这是何意?” 镜映容默了默,幽幽道: “‘我养你’。” 第三百六十五章 宗门大殿。 余闲将事情汇报完毕后,取出来一封书信。 “黄昕长老过去留下的东西,她说要是她回不来,就把东西交给你。” 掌门接过书信,破除禁制将其启封,从中取出薄薄一页纸。 纸上内容很少,一眼便可阅尽。 看罢,他神色未变,轻缓细致地将纸页叠好放回。 “你认为这上面写了什么?” 掌门看向余闲,问道。 余闲挑了下眉,道:“这我没法猜,您给个提示?” 掌门垂眼顿了一顿,复抬目看来,却是直接道出了答案:“她推荐镜映容为下一任言心轩主事人。” 余闲一愣。 掌门:“此事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余闲反问,瞅了掌门两眼,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少焉后,她道:“黄长老的办事能力一向有目共睹,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你派去言心轩这种新领域开荒,所以她的举荐当是可取。不过我觉得这事儿还是要看镜师妹自己的意愿。” 掌门视线落在不知名处,就此沉默不语。 察觉到气氛的异样,余闲问道:“怎么,哪儿有问题?” 对方目光一动,沉沉地落到她身上。 “镜映容……” 他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眉心一点一点攒出深痕。 余闲似有所感,一线幽芒划过眼眸。 掌门闭了闭眼,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射向余闲的目光变得尤为锐利明亮。 “当年六位祖师的担忧,你觉得是否有道理?” 余闲迎着他的注视,先是微微一怔,接着却是笑了起来。 她笑着说道:“这个问题当初你告诉我道尊离宗缘由的时候就问过我,现在又问。” 掌门:“今时不同往日。” 余闲:“是,当初我还不认识她,想不到道尊真把那件事做成了,嘶——光看外表完全联想不到本体啊。” 掌门:“那么现在你的答案?” 余闲耸了耸肩,道:“和当初一样,‘有道理,且没必要’。” 掌门目中幽光闪动。 “既然是有道理,就表示她的确可能会对人族不利。” 余闲很干脆地点了头,“至少能够确定,道尊离世前没有给她留下‘不能损害人族利益’或者‘必须保护人族存续’之类的命令,估计是不想束缚她。” 说到这里,她停顿片刻,带着少许感慨再度开口: “如今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够对她造成约束。当初六位祖师拿道尊没辙,现在我们也拿她没辙,所以不管什么担忧,都是没有必要。” 掌门默然良久,问:“她对人族态度如何?” 余闲:“要我说的话,人族和妖族,在她眼里没什么区别。她的立场独立于人与妖之外,除了她交好和在意的个体,跟她没有交集的人,就算死光光,我看,她也不会有多大感触。” 掌门的指节一下一下地轻叩椅座扶手,“只凭自身好恶行事?” “可以这么说,”余闲点了下头,“好在她不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喜欢搞事的性子,通常是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没见过她故意使坏。但是啊——” “但是,龙象非恶,踱步而死蝼蚁;滔海无心,腾波而覆船舟。” 掌门缓缓言道,“过于强大的存在,即便是无意之举,也能左右天下局势。又何况,她不站在人族立场,就有可能会因一时兴起,而影响人族大局。” 这般说着,他双眼愈发幽深。 余闲却不似掌门那样气场低沉。她摸摸鼻子,没事人一样说道:“我本来还打算这次回来就告诉你她的身份,结果你早知道了。你跟她没怎么接触过?咋猜到的?我之前以为她是道尊的后人,还是后来看她有些表现实在不像个人才开始怀疑。” 掌门看了她一眼,抬手一挥,余闲身后顿时冒出无以计数的玉简。 这些玉简堆成小山,最上面的玉简几乎要触及大殿殿顶,可见其数量之巨。 密密麻麻的文字从玉简中流淌出来,形成高低错落层层叠叠的光幕。 余闲转身扫视光幕显示的文字信息,双眸不禁瞠大。 “她于世间第一次现身,是在丹华宗遗址山下的岭安村。” 掌门的话音淡淡响起。 “当是时,她向村民询问当地旧名南枫岭,欲往丹华宗而去。这丹华宗,便是道尊最初拜入的宗门。” “同时期,邻近门派战王门有一弟子在丹华宗遗址丧命,同行弟子上报,凶手为一女子,法术离奇,去向不明。” “其后,她至松澜城,又到柔云山,再去鹤连州。” “鹤连州的秦家,现任家主秦心瑶,就是从那时逐渐崭露头角。偶有人得见她与一女子同出同入,其间跨度,有二十余年。” “再往后,她在潇合郡与真武院之人相遇,应邀而来参加本门收徒大会。” “她进入本门后的事情,想必你已经查过,更详细的,自己看罢。” 说罢,掌门不再言语。 余闲的视线仍停留在光幕上,快速又仔细地审阅着。 文字所包含的内容要比掌门所说的详细得多,不仅有具体的时间地点,就连提供消息的人的身份背景都查得一清二楚。 字字句句,方方面面,可谓是极尽周详,巨细无遗。 看完,余闲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别的不说,本门的情报司是真有两把刷子。” 掌门:“她从未特意掩藏过自身行迹,查到这些不算多难。” 余闲随手抽出一根玉简,那里面刻录的是在松澜城接待镜映容的那位斗狂宗太上长老的所述话语,还包括了当日其他在场人士的佐证。 她捏着玉简敲了敲手心,“这些东西都被你扣下来封了禁令?” 掌门意有所指地:“岂止是禁令。” 余闲听懂他的言外之意,道:“我说呢,她来本门后没少露馅儿,按理说早该引来一些老家伙刨根问底了,结果到现在也只是个别人对她起疑心。替她打掩护不容易啊,您老真是辛苦了。” 掌门:“比不得你费尽心思让她在逆涯宫和无锋剑派过明路辛苦。” 余闲干笑两声。 掌门又道:“我原只怀疑她另有来头,是因了太上生死书才确定她的身份。” 他当下把祖师祠堂中道尊灵位一事讲述,继而说道: “本门镇派道器素来性傲,就算是道尊的血亲后代,也得不到它们真心维护。能让太上那样尽心听令的,放眼当世,就只有天下第一道器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掌门说完,大殿中安静了少顷。 余闲收拢思绪,道:“接下来怎么做?我想你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她的身份,但一直这么遮遮掩掩的也不是办法,她明面上的修为再提上去,迟早要进入老家伙们的视野。” “以虚盖实即可。” 掌门答道,顺便训斥一句:“什么老家伙,又瞎喊,目无尊长。” 余闲显然不是第一次挨训了,眼都没眨一下,只当是耳边风。 “以虚盖实?” 她沉吟思索,未几,双眼猛地瞪大。 “你该不会是打算真给道尊整个闺女出来?!” 面对余闲的震惊,掌门面不改色:“否则还能如何?” “……” 余闲半张着嘴,回过神后咽了口唾沫,努力恢复冷静,转念琢磨起这条路的可行性。 “……确实,倒也不是不行,道尊离开那么久,弄出个女儿也不算太突兀……这样以后她在人前使用道尊的传承宝物什么的也就说得通……至于来太初观的目的,嗯……私下考察?体验生活?得让他们自觉别去打扰她,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虽然知道的人多了必定有走漏消息的风险,但就算传出去也无大碍……” 余闲咬着拇指嘟嘟囔囔一阵,末了念头一转,抬头问掌门:“当娘的人呢?就说咱们也不清楚?” 掌门:“自当如此,说多错多,背后的故事让他们自己去猜就是。再者,后人不代表一定是亲生的孩子,这点也不用对他们把话说死。” 余闲张嘴正要说什么,掌门又道:“就算是亲生孩子,也不是必须要有另一人参与。道尊法力通玄,自己生个孩子不是没有可能,到时也可以暗示他们此种思路。” “……” 余闲听着掌门一本正经地编造关于空极道尊的谣言,当场好一通傻眼,然后用混合了惊叹和揶揄的语气说道: “目无尊长的到底是谁啊……” …… 梦霄阁。 云梦道君听完霍修茂对此行的简要述说和事后感想,点了点头,道:“你有所收获便是最好。你晋升元婴,我这做师尊的没能为你在旁护持,贺礼就更不能少了。” 话落,一抹流光自她袖中飞出,投入霍修茂怀里。 霍修茂也未看礼物是何,当即恭顺道谢。 云梦道君又道:“元婴之后,你可曾修炼过?” 霍修茂:“弟子在帝熔族时曾偷空修炼过几回,未曾正式闭关。” “与你金丹时的修炼效率相比,是不是慢了许多?” “是慢了些,但……” 霍修茂抬头看了道君一眼,面现迟疑,“弟子觉得差距很小,相较于从金丹到元婴的跨越,这点效率上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顿了顿,有些忐忑不安地问:“莫非是弟子的修炼方式出了差错?” “不,不是。” 云梦道君却是笑将起来,摇摇头,后道:“是你苦尽甘来了。” 霍修茂微怔。 云梦道君:“到了这等境界,先天根骨上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从今往后,你再不用受根骨所限,漫漫道途,于你已是康庄大路。” 闻言,霍修茂有短暂的失神,随后,一丝欣喜在他眼底泛起,却又转瞬平复。 他铿锵有力地说道:“即便如此,弟子也绝不会松懈。” 见徒弟这么快就稳住心态毫无浮躁之意,云梦道君甚感欣慰的同时也不忘叮嘱:“还是不要太过着急,元婴后诸般道法愈发高深繁杂,你修炼速度可适当放缓,倒不妨在其它方面多下功夫。” 接着,她想了一想,有了决断:“到下次外派前,你每日来此,我教你几门术法,并陪你切磋练习。” 霍修茂欣欣应下,旋即想起某事,道:“师尊,弟子想钻研刀法一道。” 云梦道君微讶,“刀法?你指的可是像无锋剑派的剑道那种路子?” 霍修茂点头称是。 云梦道君:“可否告诉为师,你何来此念?” 霍修茂:“弟子自身实力虽无明显短板,但也缺乏长处,所以想专攻某一项来求精深研。经过再三考虑,弟子决定研修刀道。” 云梦道君思忖一会儿,道:“百兵之道,对悟性和心志都有极高要求,倒也确乎适合你。嗯,既你主意已定,为师必会全力支持。不过没有短板本就是一种长处,发展均衡亦是优势,你此前也未提过这点,难道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霍修茂垂下眼帘,目光微闪,却无半分犹豫地道:“与旁人无关,是弟子忽有所感。” “嗯……” 看着自己这个一向让人省心的徒弟,云梦道君终究没有再问。 …… 流动的焰光将房间映得通明,为冷清洞府平添几分暖意。 火焰勾勒出的阵纹构筑成了一尊巨大熔炉的模样,熔炉中心,尹雪泽闭目端坐,气息稍显不稳。 淡黑色冰晶自他双手指尖凝结,然后迅速往上蔓延,直至覆盖整条手臂,又朝躯干延伸。 霎时,如同受到某种刺激,熔炉炉身一震,大阵灵力激荡,高涨的火焰如风暴般席卷咆哮,从四面八方冲向炉中的身影。 火舌舔舐冰晶的瞬间,尹雪泽的面孔扭曲了一瞬。 他咬着牙不吭声,任火势愈来愈大,将自己完全吞噬。 冰晶不为热焰所动,半晌都无变化,反倒是随着时间推移,内部的絮状黑色细丝愈发粗壮。 直到阵法之力彻底爆发,整个房间都有了融化之势,冰晶表面才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纹。 咔嚓,咔嚓…… 冰晶开始碎裂,但就在它们全面崩溃的刹那,仿佛某种报复,那些黑色细丝尽数钻进了身躯血肉。 “唔!” 尹雪泽发出闷哼,接着再也压制不住,张口吐出鲜血。 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脱力般垂落双肩,他急促地喘息着,视线落到地上那处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由地怔怔失神。 半晌,恢复了些许气力,他撤去阵法,火光凝缩,化为一个小巧阵盘落进他掌心。 尹雪泽看着手中的阵盘,似微感无奈,低低地一叹,将其收起。 一番思量,记起某个建议,他心念一动,出了洞府,往罗琦的住处而去。 第三百六十七章 自家洞府中,舒苹徽正聚精会神地研读一卷玉简。 那是在长欢府时从钱笑财手中买下的术法——《诛天十二音》,主杀伐攻戮,威力绝大。 一只金铃置于桌上,不断变化为琴、瑟、筝、萧、笛、鼓、锣等各种乐器,神识为手灵力为口,用这些乐器吹弹出杀机暗藏的美妙乐章。 参悟到其中一个招式,舒苹徽神识一引,控制灵力覆于金铃表面,刺眼光芒闪过,金铃瞬间化作一支模样奇异的短笛。 她正要引动笛音,洞府的禁制却突然被触动。 “咦?” 舒苹徽看向大门的位置,疑惑地蹙了蹙眉。 “不会是来抢洞府的?” 她自言自语地咕哝,起身出府。 门外,站着一个她意想不到的熟人。 “蓝初翠?!” 蓝初翠面色冷然,冲满脸愕异的舒苹徽微微点头示意。 思索对方来意之前,舒苹徽先注意到了对方的修为。 “你突破完毕啦?恭喜恭喜!” 她扬起笑脸,祝贺道。 回到宗门后,蓝初翠顺利进阶元婴,从周身气息看,修为已经巩固了一段时日。 蓝初翠眼神稍柔,轻声道谢。 “你找我有事吗?”舒苹徽问道。 “嗯,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你现在方便么?” “方便倒是方便,话说真稀奇啊你居然会找我商量事……” 舒苹徽说着,忽然捕捉到蓝初翠脸上一闪而过的局促。 她愣了愣,心念电转,灵光划过脑海。 “别是跟容容有关?!” “……” 蓝初翠没答话,目光却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舒苹徽猛地后退,跳到门后,作势欲关。 “我这里可不是情感咨询处啊!” 说完似乎觉得有点不近人情,她赶忙又补了一句:“再说这方面我也不懂,听我胡说八道指不定会坏事。” 蓝初翠抬起一条长腿撑在门上阻止对方关门。 “那我还能找谁商量?跟她走得近的只有你们几个。” “呃……余师姐?不行她忙。霍师兄?不行他只知道修炼。尹雪泽——算了不用考虑。巫曜宸,嘶,感觉他能出一堆馊主意。唔……嗯……” 舒苹徽掰着指头挨个列举完,最后只得讪讪一笑:“好像是只能找我了哈?” 蓝初翠板着脸道:“你不是对别人的情爱纠葛挺感兴趣么?送上门的谈资不要?” “唉……情况不一样啊……” 舒苹徽皱巴起脸,很是苦恼为难的样子。 “——这次就算了。” 吐出这句话,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瞧了瞧对方。 蓝初翠觉察到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中暗含的一抹同情。 她眸色沉了一沉。 “总之我最多能给你一条建议。” 舒苹徽接着说道,然后在蓝初翠重新亮起的眼眸中,吐气开声: “天涯何处无芳草,换个目标也挺好!” 话音刚落,门就“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 因方才用腿抵着门,这一下令蓝初翠不由地连退数步来抵消那股力道。 第一反应是震惊于对方的力量,等回过神后,蓝初翠眯了眯双眼,上前用力拍了下门。 “躲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门内一点动静也无。 蓝初翠深深吸气。 “五龙铸骨仙诀,要不要?!不要我撕了!” 门瞬间打开。 舒苹徽倾身作邀,彬彬有礼。 “请进。” …… 琼琚飞地。 镜映容站在自己原先的洞府外。 苏恬此时不在家,大门外挂了个小牌牌,上面写着她的外出地点和回家时间。 地点是风缘大陆,而时间离眼下很近了,镜映容便留在原地等待,同时观察起自己的旧居。 洞府外观没太多变化,最大的区别在于门前的大树不见了。 “清灵道种躲起来了?”极界笔问。 镜映容“嗯”了一声。 极界笔:“成长得挺快,难怪飞地上灵气浓度拔高了一截。” 这时突然传来惊喜的喊声:“镜师姐!” 镜映容转过身,不远处苏恬笑容满面地冲她挥舞手臂。 苏恬身后还有几名年轻弟子,正好奇地看向镜映容。 苏恬回头跟他们说了两句,那几人遂离去,她则朝镜映容飞奔而来。 “我好久没见到师姐了,你是执行完外务才回来的吗?” 镜映容:“嗯。他们是你邀请来的客人?” 苏恬一边打开洞府禁制一边答道:“不是啦,我们是下了工一起从风缘大陆回来,因为顺路所以他们也经过这里。” 随即她想起一事,指着门前的一处位置道: “啊对了,师姐,真像你说的,那棵树有天忽然就消失了,就上个月的事。它还在琼琚飞地吗?” 镜映容:“还在。” 苏恬嘟哝着“好神奇”,然后领着镜映容进了屋。 洞府中大体如故,只是物件更多了,气氛更加温馨。 苏恬请镜映容坐下后就去准备茶水点心,镜映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 “你去风缘大陆做工?” “嗯啊,这段时间前线运了好多低阶妖兽的尸体回来,需要人手处理,宗门就把我们这些外门弟子派过去了,有飞舟接送,还有贡献点拿,挺不错呢,嘿嘿。师姐你呢?出外务顺利吗?你跟大师姐一队,一定是去执行很危险的任务!” “不危险,比较顺利。” 镜映容随后选了些一路上的经历见闻讲给苏恬听,苏恬听得意往神驰,差点把茶水弄洒。 “什么时候我也能做到像你们那样啊。” 苏恬满脸欣羡憧憬。 镜映容诚恳地:“以你的修为,还早。” “……镜师姐你又打击我。” 茶水点心端上桌,苏恬坐到镜映容对面,取出一摞册子推到镜映容面前。 “师姐你来肯定是为了这个,反正不是专程来看我。” 镜映容:“对。” 苏恬:“……” 镜映容看了下册子的厚度,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翻开那印着“神尊归来之这次也许不会爱你”的封面,心神沉浸入里。 她看得专心,并非用神识获取内容,而是一行行一段段地认真阅读。 窗外天色由明转暗,手中的册子越翻越薄。 看完页末的最后一句话,镜映容略微急切地翻页。 入目是一片空白。 “啊。” 伴随她的声音,产生了怪异的情感波动。 就像涨起的潮水遽然回落,燃起的火焰骤变死灰,上一瞬鼓乐齐鸣下一瞬万籁俱寂。 巨大的情绪落差,连识海中的三灵都感受得到。 极煞剑出声询问:“怎么?” 镜映容直勾勾地盯着空白的尾页,道:“没有了。” “……就这?” “断在了关键的地方。” 她眼里神光枯涸,话音幽凉。 “感觉,好讨厌。” 第三百六十八章 镜映容抬头欲对苏恬说话,却见苏恬正咬着笔,对着面前的一张纸抓耳挠腮,脸上一片愁云惨雾。 她手旁堆了十多个皱巴巴的纸团,而从笔杆上的齿痕看,她已经苦恼好一阵子了。 “你遇到什么困难?”镜映容问。 “嗯?” 问话声将苏恬的神思从乱麻里抽离,她瞅了镜映容一眼,露出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哀叹道:“申请书……呜……我不知道申请书要怎么写。” 镜映容:“你要申请什么?” 苏恬搔了搔头发,道:“申请一个职位,是这样子的——” 她索性将始末缘由详细陈说。 “我们做工是按工序分成了不同的小组,小组下面又分了不同班次。我现在啊,是我们组的一个小班长,然后昨天我们组组长被宗门调派出去帮凡人重建家园了,执事说空出来的组长位置就从我们组的几个班长里选,叫我们几个各交一份申请书上去让长老过目。” 说到这儿,苏恬涌上浓浓的无奈。 “我自己是很想当组长啦,可是其他几个班长能力都不比我差,所以我就想在申请书上下功夫,搞一份漂亮的履历交上去。可是——唉!偏偏我没有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又没获得过很好的荣誉奖项,个人经历什么的也乏善可陈,总之就是完全不知道写什么,这样下去长老一定不会选我的,呜啊啊啊——” 她抱头悲鸣。 镜映容想了一想,问:“你们的修为差距如何?” 提起这个,苏恬恢复了一点劲头。 “修为还好,我们几个都是炼气后期,这方面没有拉开差距。” “平时做工表现差别大吗?” “不大,大家都差不多,他们不比我差但也没比我强到哪儿。所以申请书很重要啊啊啊——” 话题又转回原点。 镜映容朝苏恬伸出手:“我看一看。” 苏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面前的纸张递给镜映容。 那是一张完成了一部分的申请书。这类文书都有固定的格式,眼前这张上的姓名、年龄、修为、所修功法、法术专长、入门年岁等空栏都已被苏恬填好,包括申请理由和未来展望等她都写得洋洋洒洒,只剩下技艺特长、荣耀历程这两大块空白。 镜映容端详申请书的时候,苏恬还在边上叨咕: “本来想瞎编几句,可我又不敢,万一被戳穿就惨了……” 将申请书放回桌面,镜映容问苏恬:“修真百艺,你都不会吗?不需要擅长,学习过也算。” 苏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道:“不会,一项都没学过,我修炼都还来不及呢。” 镜映容点了点头,下一刻却是提起了笔。 苏恬:“咦?” 她懵怔地看着镜映容挥毫落纸,行云流水地在申请书上写起字来。 “镜、镜师姐……?” 苏恬小声开口,然而镜映容神态专注,未理会她。 她略一犹豫,轻手轻脚地上前,凑近了看镜映容书写的东西。 字句出现在“技艺特长”那一栏下面的区域中,刚看清几个字,苏恬就差点惊呼出声。 那字迹竟是与她的一模一样,即便是她自己都分辨不出真伪。 用手捂住嘴巴以免失态,苏恬认真看起字句内容来。 “鄙人尤擅撰写文章,素爱观察生活,常年如一日坚持记录日常点滴,以此养成了注重细节的好习惯,积累了对修道的诸多感悟心得,收获了丰富的知识储备,锻炼出了过硬的文学素养与清晰的逻辑思维,并将想象力与之结合,定期产出受人喜爱的自创作品……” 苏恬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等、等等!师姐!这,这能行吗?!” 镜映容写完最后一个字,转头看她。 “是基于事实稍作加工,没有瞎编,能行。” “可、可是,注重细节什么的,还有感悟心得、知识储备这,这些,我都没有啊。” 苏恬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镜映容正色道:“那不重要。” “啊?!” “你的确一直在写手记,创作书籍,这是真的,就足够。” 说完,镜映容把笔尖移到了“荣耀历程”一栏下面。 “你以前做过哪些宗门任务?” “啊?我……” 听到镜映容问话,苏恬当即顾不上继续纠结,回忆片刻后说道:“去武星殿库房帮执事整理杂物。” 镜映容动笔便写: ——积极参与宗门事务,协助师门前辈维护武星殿的正常运作,获得前辈的悉心指导和高度认可。 “……” 苏恬表情僵硬,张了张嘴,随后深吸一口气,神情坚定些许,继续说道:“外门举办‘灵植展会’的时候去现场跑腿打杂。” 镜映容跟着写道—— 在宗门展会等重大场合身兼多项要务,及时为同门排忧解难,确保活动顺利开展,受到师姐妹师兄弟的广泛赞誉。 “和别人组队清理瑾圭城城外泛滥的巨齿鼠。” ——关心宗门建设,重视团队合作,带领伙伴诛邪伐妖,为保卫宗门的内部环境安全作出重要贡献。 “嗯……我参加过一个小比试,比‘金斩术’这门法术谁用得好,我拿了第四名。不是宗门任务,也不是大比赛,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 ——熟练掌握道法本领,理论结合实际,发扬勇于进取的竞技精神,在宗门举行的术法比赛中与同门公平切磋、友好交流,获取优异成绩,并弥补了自身实力的不足。 …… 不多时,偌大空白被填得满满当当,乍一看去,尽是值得称赞的优秀事例。 “哇——” 苏恬目泛异彩,惊叹不已。 “师姐你好厉害!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镜映容目光游移,道:“我习惯了。” 对于她的语焉不详,苏恬虽觉奇怪,却未追根究底。她两眼放光地捧起申请书,在屋中走来走去,兴奋喃喃:“明明没有作假,只换了说法和表达,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且连文风都和我的一致,真厉害哇……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羞耻……” 当苏恬在桌旁停下步子正要吐露感谢的话语,镜映容蓦地问道:“你还有其它烦恼吗?” “诶?没有,暂时没有。” 镜映容又问:“有其它我能帮上忙的事吗?” 苏恬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没没没,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师姐。” “那好。” 镜映容起身,将椅子移到苏恬身后,按住对方双肩令其坐下,随即指着那摞册子,面色平淡却双目炯然。 “快写。” 第三百六十九章 看完苏恬紧急加赶的剧情,镜映容满意地离去。 这之后她去了内门藏书阁,却得知罗琦这几日正值休沐,遂转道去往对方的洞府。 那方正古朴的屋宇刚映入眼帘,镜映容倏地顿住脚步,略带疑惑地打量起房屋周遭的绿植。 对于自己的生活环境,罗琦向来不甚在意,也疏于打理,因此她洞府周边的花草树木一贯是肆意生长,往好听了说叫原始风光,往难听了说,就是乱七八糟。 然而眼前,那些花木明显经过了精心修剪,枝叶疏逸,藤萝缠香,很是赏心悦目。 神识探出,触动禁制,确定洞府的主人没变,镜映容这才继续前行。 刚到门前,大门适时开启,露出罗琦的身影。 见来人是镜映容,罗琦素淡的面庞泛起浅浅笑意。 “此前尹雪泽来拜访我,我从他那里知道你回来了,正想与你见面。” 听到尹雪泽的名字,镜映容眼中划过一抹思忖,道:“他来是为了功法的事吗?” 罗琦点头:“他说你曾建议他向我咨询功法相关事宜。” 两人边聊边进屋。 前厅的景象再次令镜映容露出疑惑神色。 罗琦的洞府中存放着数目庞大的玉简,以至于不管是前厅还是别的房间都变得像是库房。那些玉简偶尔会被她收拾好摆到架子上,但更多的时候是胡乱堆放,从桌椅到地面堆得到处都是。 但此刻镜映容所看到的,却是一片井井有条。一排排架子被安放到适当的位置,疏密有序又最大化地节省了空间,玉简分门别类地放好,还用样式统一的玉牌给做了记号和标签以便查找取用,需要经常使用的工具文献类典籍放于外侧,不常用的典籍则靠内靠后摆放。 桌面也拾掇得干干净净,以往散乱的纸笔等杂物被归整到角落,端的是一丝不紊齐楚有致。 整个房间可谓是模样大变,空间仿佛都扩大不少,更显得亮堂许多。 这种整洁干练的风格,给人一股似曾相识之感。 念头转过,镜映容眼中疑惑散去,这时罗琦注意到她落在周围陈设上的目光,便出言道:“我查资料的时候,尹雪泽替我整理了房间。我说过不用,不过他很坚持,外面的草木他也有打理。” 她顿了顿,又道:“他看起来可怕,却原来是个热心肠的人。” “……” 镜映容脸上出现了一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神情。 她沉默片刻,道:“也许是因为,无法忍受。” 罗琦面露不解,但镜映容转开了话题:“他的功法,你有什么见解?” 这一问顿时转移了罗琦的关注点。她微微蹙眉,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修炼效率很高,威能也很可观,如果不考虑害处,在我接触过的功法当中,品质位居前列。但是,有很奇怪的地方。” 镜映容目中透出询问之意。 罗琦:“我见过许多有缺陷的功法,以某一方面为代价,来换取修炼速度或效果威能上的提升,我一开始以为他的功法属于此类,但细究过后,发现它们有本质上的不同。这类功法是通过自损来达到利己的目的;而他的功法,却似乎……” 说到此处,罗琦罕见地犹疑,“似乎,自损才是目的。” 镜映容若有所思。 罗琦继续说着:“当时我有所怀疑,但缺乏依据,所以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猜想。他走之后,你来之前,我根据他向我展示的功法前三层的修炼方式,正在对功法进行推演。” 说话间,她带镜映容去到了一个防备严密的房间,房间中央放置着那个镜映容曾经见过并做过改进的假人,也就是罗琦用来推演功法的辅助工具。 透过透明的躯壳,可以看见假人体内正流转着数十条纤细的蓝色光流,每条光流按不同的轨迹、不同的速度和明暗韵律在经脉中游走。 镜映容静静地注视蓝色光流,罗琦在一旁讲道:“虽然还未推演出最终的结果,但我有种预感,我的猜想,是正确的。并且,我还有一种感觉。” 她将手掌按在假人头顶,灵力灌入,部分光流随之改变了运转轨迹,还有一部分分出更细小的支流,钻入更细微的经脉。 “以本门功法《玄鸿问道图》为参照,对这部功法进行修改,能够减轻它对修炼者自身的损害。” 罗琦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彩,每当她遇到感兴趣的典籍,或是具有挑战性的难题,便会呈现出这般兴致勃勃的神态。 镜映容轻轻颔首,道:“这一点,的确能够做到。不过,对他没有用。” 罗琦微愣,凝神思索,问:“与他个人体质有关?” 镜映容点头。 罗琦并未感到灰心,而是更加斗志高昂,道:“没有关系,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功法,非常具有研究意义,无论能不能帮助他,我都会很有收获。” 顺着这个话题,她想起一事,面上浮现关切的神色,问镜映容道:“我听说了寅山派兵屠灭几个门派的事,那些门派的典籍怎么样了?是否有残存?本门有搜集带回吗?” 镜映容摇了摇头:“全部被寅山的部下带走。” 罗琦呆了一呆。 她迷惑不已,苦思半晌,终是放弃了推究,而后念头一转,却是松了口气,道:“这样也好,被带走,比被损坏好。” 话题告一段落,罗琦将一批新修复好的残卷交给镜映容,随后又把自己编创的修炼功法拿给对方看。 镜映容上次看她的自创功法时,里面只有炼气和筑基这两个阶段的修炼方法,而如今,则多出了金丹期的修炼篇章,以及元婴篇章的初步构想。 两人讨论半日,诸事暂结,镜映容遂向罗琦告辞离开。 罗琦刚把镜映容送到门口,两人迎面就碰上了来拜访罗琦的巫曜宸。 巫曜宸看见镜映容这副正准备走人的架势,一愣之后便笑:“还好我来得晚,否则就要打扰两位了。” 接着他对罗琦拱手道:“罗师妹,我是为我族功法一事前来请教。” 罗琦顿时眼睛一亮:“是你们帝熔族的核心功法,《大日玄阳真经》?” “正是。” “好,来。” 说完,罗琦就旋风般转身疾步往屋内走,留镜映容和巫曜宸在门口四目相对。 巫曜宸:“……罗师妹,很心急啊。” 镜映容:“涉及这方面事情的时候,她是这样的。” “那,师姐慢走?” “嗯。” 巫曜宸目送镜映容行远,替罗琦关上大门前又看了一圈四周景色,笑着随口自语: “这儿的景致,还挺不错。” 第三百七十章 离了罗琦洞府,镜映容慢悠悠地往自家洞府回转。 行至半路,突然从天而降一道雷光。 “哟,镜师妹!” 雷光消散,露出余闲笑嘻嘻的脸。 “我正想去你家蹭点茶,这倒巧,半道遇上了。你这是要回家?还是要去别地儿?” 镜映容:“是要回家。” “那正好一块儿走。” 两人结伴偕行。 余闲刚要开口,却听镜映容发出小小的“啊”的一声,然后道:“我以后不能提供珍珠了。” 余闲愣了一下,想起对方曾告知沈沛珍珠交易延后的事,便问:“我听沛儿说过,你上次说是母贝出了问题,这下是彻底治不好了?” 镜映容:“它们发生了我不了解的变化,我想知道变化的终点,所以不打算阻止它们。” “这样啊。” 余闲语气里捎了一丝丝遗憾,但那丝惋惜并未在她心上停留太久,“珍珠没了就没了。不过这方面你要是想找专业人士来看看的话,我认识两个,都是研究珠蚌类水生动物的行家,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好,谢谢你。” “跟我客气啥。” 说罢,余闲话锋一转:“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有点儿事。” 镜映容:“什么事?” 余闲:“黄长老当初给你的那封东西,里头写的是推荐你当言心轩的下一任主事人。” 镜映容微怔。 余闲看着她:“你意下如何?” 镜映容垂下眼眸,静思不语。 余闲也不催她,随手将头发里一根不知何时插上去的草叶子拔下来叼嘴里,迈着八字步紧跟对方步伐——由于身高和腿长差距,她的步距比平时要大点,看上去有些滑稽。 半晌,镜映容出声道:“言心轩的主事人,需要做什么?” 余闲吐掉草叶子,伸出手指头挨个列举:“管理手底下的各级长老执事,维持言心轩的正常运营,提高言心轩的影响力,做好各方事务的对接协调,掌握本门弟子的总体压力状况,改善弟子的整体精神面貌……” 等她把这一长串说完,就见镜映容摇了摇头。 “没有兴趣,不想当。” 稍作停顿,她续道:“不过,我未来也许需要用言心轩做一些事情。” “嗯?”余闲挑了下眉毛,“是什么事,能跟我说说不?” 镜映容沉吟片刻,道:“应该是实验,但我目前还不确定究竟是怎样的事情。” “连你自己也不确定啊,嘶……我想想……” 余闲思索一阵,打个响指。 “要不这样,你在言心轩挂个副职,不用干活儿,方便你办事,怎么样?” 不等镜映容思考这个提议,余闲又道:“这事儿你想啊,你现在是内门弟子,再往上走,要么成为亲传,要么担当宗门职务。你想想,你还需要本门把你当亲传弟子栽培吗?” 问这话时,她斜着眼睛,满脸意味深长。 镜映容想了想,道:“确实不需要了。” 余闲:“诶——所以说嘛,挂个副职闲职是再适合你不过了,你想干嘛就干嘛,想去外边儿的话也是随时都能走。当然了,这个事你可以慢慢考虑,不急,反正战事结束前言心轩都关着,等正式提上议程估计得过挺久了。” 镜映容点点头:“嗯。” 说话间,那坐落在海边的洞府已遥遥可望。 余闲眯眼一瞧,“咦”了一声。 “已经有客人在等你了。” 蓝初翠站在大门前,不知在想着什么发呆,直到镜映容和余闲两人走近了她才发觉。 “镜……大师姐好。” 咽下险些脱口而出的名字,蓝初翠先跟余闲打了招呼。 “蓝师妹你也来找镜师妹蹭茶?”余闲大喇喇地回应。 蓝初翠眉尖轻蹙,下意识看了眼镜映容,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而镜映容此刻却望着另一个方向。 目光在远方某块礁石上轻掠而回,她转过头,正好与蓝初翠的视线交错而过。 蓝初翠盯着自己脚尖,长睫微颤。 “不是,我来……是有事。” 见她这副神态,余闲双眼不禁睁大了些。她蓦地想起某事,瞅了下镜映容又看回蓝初翠,眼神染上深意。 “咳,看来今儿这日子不适合蹭吃蹭喝,我还是改天再来。” 说完不等两人有所反应,余闲转身就走。 镜映容看了看余闲的背影,眼眸一转,目光落回蓝初翠身上。 “要进去说吗?” “嗯……好。” 等两人进了屋,走了没多远的余闲顿时停下步子,身影凭空消失。 下一瞬,她出现在某块礁石后面,手掌“啪”的一声落在某人肩头。 “啊!” 舒苹徽吓了一大跳,看清对方是谁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余师姐你吓死我了!” 余闲嘿嘿一笑:“你躲这儿干啥?” 舒苹徽指了下洞府方向,“陪某人来的呗,她让我在附近等她。” 余闲有些微的惊讶:“蓝师妹找你拿主意?” 舒苹徽:“是啊,可不就只能找我了嘛,还非得拉上我陪她一起来。” 余闲:“我看你是躲也白躲,我都能发现你在这儿,镜师妹能不发现?” 舒苹徽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没关系啊,知道她会发现,要不是怕蓝初翠尴尬,我都想直接坐她俩边上看现场表白了。” 余闲冲她竖起大拇指,然后问:“蓝师妹咋突然决定表白了,我看她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啊。” 舒苹徽:“她本来是挺纠结,所以才找我商量,我先说容容已经化神了,以后差距会拉得更大,想让她知难而退,没承想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所以我就说,她那点心思容容早看穿了,她说不说都一样,唔,于是她就决定干脆戳破窗户纸了。” “怪不得。” 余闲的表情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蓝师妹眼光倒是好,可惜啊……啧啧,要不了半会儿她应该就得出来了。” 舒苹徽深以为然地点头。 然而现实超乎两人的预料。 两人左等右等,等了半天,就是不见蓝初翠的人影。 “奇了怪了,表个白要这么久?”余闲很是纳闷。 “搞不懂……唉……” 舒苹徽有气无力地应道,随后瞥一眼有点待不住的余闲,道:“师姐你要是有事忙的话就先走。” 余闲犹豫了下,道:“算了我再等等。” “噢。” 舒苹徽望天出了会儿神,转念想起什么,问道: “对了师姐,宗门之后要派什么任务给我们?” 余闲:“上面打算给你们安排带队任务,任务具体内容还没定,队伍人选也在商榷,这段时间你们就安心等着,该干啥干啥。” 舒苹徽从她这话品出某个重要信息:“我们不一块儿啦?” “废话,都元婴了,总得带带师弟师妹,再说这也是对你们的锻炼。” 话音刚落,余闲忽地神情一动。 “出来了出来了!” 两人从礁石后探出脑袋,只见蓝初翠站在大门外,一脸神思恍惚。 她原地呆立了几息,才慢慢地朝礁石这边走。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三人在礁石边汇合。 舒苹徽瞅着蓝初翠魂不守舍的模样,问:“你怎么啦?丢了魂似的,不至于打击这么大?” 余闲则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道:“难道是成功了?” 蓝初翠摇头。 神智太过混乱,她甚至没想过问余闲怎么还在此处,开口就来了一句:“我不理解。” 对面两人听得糊里糊涂。 余闲:“不理解啥?” 蓝初翠姣艳的五官扭巴成一团,昭示她内心之拧结。 “镜映容,她跟我说谢谢。” 舒苹徽:“然后呢?” “然后她说,‘喜欢我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有压力’。” 复述原话时,蓝初翠模仿了镜映容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和理所当然。 场中空气凝滞。 余闲:“……不愧是镜师妹。” 舒苹徽憋着笑:“还有呢?你为什么呆了那么久?” 蓝初翠:“她接着问我会不会做灵食。” 余闲和舒苹徽异口同声地:“啊?” 蓝初翠继续道:“我回答说我不擅长厨艺,最多把食物做到勉强能入口的程度。她说这样就够了,请我帮她一个忙。” 说到这里,蓝初翠深吸了一口气,在对面两人迷茫的眼神里,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道: “她拿了十多头海兽让我做成菜!” 余闲、舒苹徽:“……” 蓝初翠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勉力平复情绪。 舒苹徽磕巴地问:“所以你,耽搁那么久,就、就是在给容容做饭?” “是啊,”蓝初翠的表情变回了一开始的恍惚迷惘,“你们能理解吗?” 两人齐刷刷摇头。 蓝初翠幽幽一叹。 她取出一个包裹,热腾腾的,打开后里面装的是七八个厚实的肉饼。 “我做了一盆饼子,她分了我几个,你们要不要尝尝?” “……” 余闲和舒苹徽沉默少焉,各自取走一个肉饼。 蓝初翠自己也拿了一个,剩下的用包裹包好放回储物戒。 三人啃着肉饼踏上了回瑛山山顶的路。 舒苹徽咬了一口饼子,嚼了嚼,瞄了眼身旁的蓝初翠,看见对方仍是神思不属的样子,随即想起自己收的“好处”,便咽下嘴里的肉,清了清嗓子,安慰道: “你也不要太伤心啦,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难得圆满,求而不得才是常态,来之前你不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嘛。” 然而这话却惹来蓝初翠奇怪的眼神,“我哪里伤心了?” 舒苹徽:“诶?我看你心不在焉的,还以为……” 蓝初翠皱了下眉,道:“我是在想接下来要如何努力而已。” 舒苹徽傻眼:“你还没放弃啊?!” “若未竭尽全力,怎可言弃。” 蓝初翠双目如燃光火。 余闲腮帮子包着肉,“说得好!唔呃——” 她差点噎着。 蓝初翠转头看向余闲。 “大师姐,你当初是怎样追求的沈师兄?” 余闲:“不是我主动,是沛儿追的我。” 蓝初翠:“……?” 很明显,她不信。 “是真的,”舒苹徽一边啃肉饼一边用手肘顶顶蓝初翠,“之前师姐跟我们讲的时候,容容说她没有说谎。” 蓝初翠震惊且难以置信,但是当思维转了几个弯后,她忽然明悟了: “嗯,师姐你早年风流成性,情债累累,我以前在妲婆宫都时有听闻你跟不同男子的韵事,也听说你不吃窝边草,不对同门师兄弟下手。这样说来,你的确不会给自己找固定伴侣,更不会主动追求沈师兄。” 余闲试图为自己辩解:“那怎么能叫情债,我又没亏欠……” 蓝初翠打断她的话:“那么沈师兄是怎样追求你的?” 余闲咬着肉饼陷入沉思。 “有事儿没事儿缠我,给我送丹药,看我打擂台给我助威之类的……” 蓝初翠半信半疑:“这些事就打动你了?” “没,哪能呢,我这么优秀,向我示好的人多了去了。” “那……” “我俩是结成道侣在前,我对他日久生情在后,对你不适用。” 余闲把剩下的肉饼一股脑儿塞进嘴里囫囵吞下,拍拍蓝初翠的肩膀。 “过程说来话长,改天再跟你俩聊,我得去办事了。” 话落,她瞬化雷光消失在天际。 蓝初翠看看肩头衣衫上的油渍,默然无语。 舒苹徽嘟囔着:“不理解的事情增加了。” 蓝初翠木着脸咬了口肉饼,机械式地咀嚼。 突然,她停下咀嚼的动作,低头看向手里的肉饼。 吃了将近一半的肉饼,露出来的中心部分,呈现出可疑的红嫩颜色。 蓝初翠眉头抽动两下,霍然扭头看向舒苹徽。 舒苹徽下一口就要吃到中心部分了。 残影闪过,她出手如电,瞬间把舒苹徽的肉饼抢下。 舒苹徽咬了个空,诧异地:“你干嘛呢?” 蓝初翠面不改色。 “把肚子留着,我请你去宇命城的酒楼吃饭。” …… 镜映容把一大盆肉饼端到海蟹面前,道:“你看,用你给我的食材做成的食物。” 海蟹小眼睛紧盯盆里冒热气的肉饼,蟹足迈动,绕着大盆转了一圈。 镜映容:“这些够我吃很久,所以你不用再给我送海兽。” 海蟹把自己驮在背上的黑坨坨取下来,夹了一个肉饼,将两者进行对比。 两相比较,确定肉饼属于“正常食物”的范畴,海蟹把肉饼放回去,冲镜映容挥了挥钳子,就要回到海湾。 镜映容喊住它,拿出一枚储物戒,道:“你可以使用储物器具了,这个送给你。上次你打败冕鹰获得的战利品,我放在了里面。” 海蟹用钳子夹住储物戒,放眼前看了看,然后抬起左边第一条蟹足,把戒指套了上去。 储物戒滑到蟹足最上端贴近腹部的位置,尺寸自动缩小,严丝合缝地扣紧蟹足。 镜映容教完储物戒的使用方法,海蟹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黑坨坨存放进去。 镜映容:“……一定要留下那个吗?” 海蟹挥动钳子表示肯定。 镜映容无言地目送海蟹没入海水。 她拿起一个肉饼,小口小口地吃着。 吃到一半,极焰珠出声道:“镜子镜子,你吃的这个,好像火候不足,没有熟透呀。” 镜映容神色不变:“没关系,有灵气,可以吃。” 极煞剑:“是比你的手艺强点儿。” “……” 吃完肉饼,便听极界笔说道:“镜子,有件事情我想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 镜映容:“什么事?” 极界笔:“就是你拒绝当言心轩的主事人。坐上那个位置,要做的事情多,也需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不是正好符合你给自己找事做的初衷?” 镜映容摊开手掌,光芒闪过,一块落神石躺在掌心。 “因为我有更想做的事。” 极界笔:“这件事能让你变得更像人?” 镜映容:“啊。” 极界笔:“怎么了?莫非你已经忘了这项目的?” 镜映容摇头:“我是觉得——” 嘴角轻轻牵起,明亮的光从她眼里溢出来,流向远方。 “那不重要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妖域。 妖族兽皇尽数到齐,包括此前总是缺席的寅山和珑璟。 珑璟站在外围,存在感和体型成反比,像灰寂的巨石,唯有空荡荡的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左侧袖袍显出一丝生动。 寅山身处一众兽皇的中心位置,她身周一丈之内都无其他人存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结界,将她与旁人隔绝开来。 空间破开,老者施施然杵着拐杖迈步踏出,阴冷双目看定寅山,树皮般枯皱的脸庞扯起笑容。 “寅山,稀客啊。” 任谁都听得出他话里的讥诮之意,其中或有对寅山不满者心怀快慰,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遑论出言附和。 寅山面无波澜,淡声道:“我是客,那么,你是主?” 老者一窒,却是无法接下这句话,只得重重一哼,不作理会。 这场小冲突让本就肃穆的场面更添紧绷,兽皇们一个个双眼垂帘目不斜视,连神识传音交谈也不做。 幻魅来回转动眼眸,左瞄瞄右瞅瞅,撅了撅嘴,百无聊赖地拿脚尖一下一下地轻踢地面。 过得片晌,一团云雾于上空凝结。 它出现得无声无息,却在刹那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老者俯首躬身,虔诚狂热。 “拜见吾主。” 随着他的话语,其它兽皇纷纷低下头颅,恭敬奉礼。 唯有寅山挺立如旧,耸拔峭峻,不为所动。 幻魅本也要行礼,脑袋刚低到一半,不经意瞟到了寅山如松如柏的身影,登时一呆。 这一呆就让她比其他兽皇的动作慢了一拍,回过神后只得慌慌张张敷衍了事地猛点了下头,权当是做完了礼数。 大白尾巴夹起,幻魅心虚地偷瞄云雾,见那位并未对此作出反应,她小小地松了口气。 不甚清晰的声音从云雾中传出: “都到齐了,那就开始了。” 话音堪落,天空中忽然展开一幅万里画卷,巨大到仿佛能遮蔽日月。 画卷中光影变幻,逐渐显现出一幕幕杀戮之景。 怒放的法术,横飞的血肉,锋利的兵刃,狰狞的爪牙。 那是不同地区的人与妖的战争前线,是此时此刻千万里外正在发生的厮杀画面。 兽皇们仰头凝望画卷,望着各地人族屠戮低阶妖兽的场景。 气氛趋于凝涩。 如有狂风袭来,云雾陡然剧烈翻涌,恍若有某种事物挣扎欲出。 冥冥中似乎有“嗡”的一声,低而快地掠过兽皇们的耳膜,连带着神魂都为之震颤。 众人同时感受到,有一股磅礴诡异的能量从云雾中喷薄而出,分作三份,没入了虚空。 下一刻,画卷中的景象骤起变化。 …… 某处阵地前沿,低阶妖兽的尸身如一席血色厚被覆盖大地。 目之所及,不见青山绿水,不见苍岩黄土,只有一望无际的血肉汪洋,最底下的已经腐朽成汁水泥泞,而上层的残躯脏器仍旧鲜活。 血海的边界仍在扩展,挥舞法器的人们不断收割着低阶妖兽的生命,缓慢而稳步地将战线向前推进,把尸山血海抛在身后。 突然间,不知是谁发出惊呼,引来周围人的注目: “喂!看后面!” 人们回头看去,愕然发现,数不清的妖兽尸骸,正在迅速升空。 完整的,残破的,各种状态的尸骸,甚至是已经渗入土地的尸水,都在某种莫可名状的力量作用下,安静而快速地向上飞起。 天光被阻隔,血色占领苍穹,天地瞬间昏暗如夜。 众人望着上方密密麻麻的浮空尸骸,不由自主地脊背发寒。 有修为高强的大能毅然出手,欲将尸骸毁灭。然而,无论是何种法术或法宝,都无法靠近尸骸分毫。 不仅仅是这片区域,更遥远的地方,相似的景象正同时上演。 这一时刻,寰宇内外,所有在战争中死去的妖兽,除了已经被人族回收的部分,那些曝于荒野的尸骸,全部升上高空。 天南海北、四荒八极的前线修士,在同一时间做着同样的动作,露出同样的神态—— 他们引首仰望,双眼圆睁,面庞写满震撼与迷茫,还有浓重的不安。 而活着的妖兽们则纷纷匍匐在地,俱是胆丧魂惊。 异变仍未停止。天穹上的血色开始移动,空间仿若破开了口子,释放出强劲吸力吞噬周遭的尸骨,一瞬间,漫天血海中形成了一个个漩涡。 这一切快如电掣,仅是呼吸之间,尸山血海就被吞噬一空,朗朗晴空重现眼前。 人们望着空荡荡的云天,恍惚以为经历了一场幻觉。 …… 当尸骸消失,画卷中又有了新的变化。 这次显现出的是三个地方的影像。 一者是直入云霄、被众多飞地大陆拱卫的巍峨神峰; 一者是凌空高悬、犹如利剑破天的万千飞山; 一者是雄踞海底、遍地宝光极尽辉煌的水晶宫阙。 赫然是人族三大宗门的山门驻地。 画面中,三者山门之外,空间呈螺旋状缓缓扭曲。 …… 是时,海湾旁,镜映容正和元尧大眼瞪小眼。 元尧还是那副疯傻模样,眼神呆滞,嘴巴咧开,时不时嘿嘿地笑两声。 他左手抬起,食指被海蟹的一只钳子夹着。 海蟹吊在半空,小眼睛定定地盯着元尧,另一只钳子变得极大,似要将对方拦腰剪断。 但它并没有继续动作,那架势像是在等待号令。 镜映容直视元尧,开口道:“这里是我的领地,也是它的居处,你下去玩水,所以它攻击你。” 元尧眨巴下眼,眼珠左转一下,右转一下,然后把左手举到镜映容面前,摇头晃脑地咕哝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镜映容伸出手掌,海蟹钳子一松落入她手,变大的钳子也恢复原样。 元尧对着自己一丝痕迹都没留下的手指连连吹气,斜着眼睛幽怨地瞅海蟹,又看向镜映容,缩起肩膀抖了抖,嘴里嘀嘀咕咕: “骗人,走开,害死我们……” 镜映容让海蟹顺着手臂爬到自己肩上。她凝视元尧,眼里幽芒浮沉。 本想问些什么,但这时,一些细微却非同寻常的气息被她所感知。 她猛然转头,漆黑眼瞳瞬变银白,视线穿透无数阻隔,落到了山门外那茫茫云海。 元尧呆呆地看着镜映容,几乎是某种本能,目光描刻起身前女子从神情到动作的每一丝细节。 他身躯忽地一震,抿紧了双唇,抬头望向相同的方向,惊恐、担忧、焦急与慌乱等神色混杂着出现在他脸上。 遁光闪过,元尧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云海上,扭曲的空间就像一个垂直放置的巨大透明漩涡,欲将一切卷噬殆尽。 在靠近这一侧的数座飞地悬岛上,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奇异景象。 太初观的强大深入人心,况且护山大阵安稳如常,是以他们只觉新奇,以为是宗门新开发的某种术法,浑然不知危机到来。 直到他们看见一线血色从漩涡中心钻出。 血色甫一出现就充气般迅速隆起,膨胀成一颗硕大血红肉瘤,然后更多的肉瘤长出来,变大,衍生,密匝匝地团簇攒聚。 就好像不断膨大的蘑菇云,又像是无限增殖的某种活物组织。 无穷尽的肉瘤在极短时间内成长并彼此融合,与之相对的,漩涡飞快缩小直至消失。 最后,一颗肉球就此成型。 它极其庞大,几乎有太岳神山三分之一的体积,悬浮拱卫着太岳神山的飞地岛屿们在其面前不值一提。 疙疙瘩瘩的表面透出猩红的色泽,凹陷弯曲的暗沟里浸着青黑,它看上去就像从世间至凶至恶之地生长出的果实,散发不祥之气。 接着,肉球表面裂开一条纵向的缝,缝中无数长长的肉色条状物纠缠拧结,形成球状,而后红光一闪,赫然成了一只瞳孔深红的眼球。 这只竖眼下面,又裂开了一道横向的长缝。 这条缝就要大得多了,它几乎把肉球割成两半,裂缝内里的肉壁蠕动着,边缘处长出了一排排苍白的狰狞的物体—— 那是巨大的獠牙,寒光惨惨,血迹斑斑。 凶目转动,刀齿开合,这颗肉球,已然是一颗独眼巨口的怪异头颅。 人们看得呆了。 纵使对宗门有再多信赖,他们此刻也明白,眼前这不可思议之物,绝对是来者不善。 头颅飞在高空,大得挤占视野,目之所及唯有一片血红,再看不见其它。仅仅是体积带来的冲击力就让许多人魂飞魄散,满心惊惧化作寒意冻结自身,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 头颅没有给人们反应的时间。它就那样撞了过来,劈开云海,碾碎大气,以撞塌天柱的气势撞向太岳神山。 千钧一发之际,一层弧形光膜倏尔出现。 光膜轻薄如纱,内部流转无数细如针尖的符文。它看似脆弱不堪,却挡住了头颅的冲撞,即便被头颅压迫得向内深陷,也牢不可破。 这便是太初观的护山大阵。感应到能量冲击后,自动显化御敌。 光膜边沿迎风见长,须臾间化作一顶无朋光罩,将整座太岳神山连同众多飞地悬岛笼罩在内。 见护山大阵挡住了头颅,所有人顿生死里逃生之感,后怕之余提起的心也放了回去。 然而,还不等人们作出后续应对,头颅猛然张开了巨口。 “吼!!!” 兽般的嘶吼震耳欲聋,森森獠牙对准光罩狠狠咬下! 咔嚓。 先是轻微的一道声响,然后,肉眼可见的,光罩上出现了裂纹。 巨齿穿透了光膜,随着头颅一甩,就像猛兽撕咬猎物那样,大片光膜被撕成碎片。 头颅疯狂地撕扯着,啃噬着,毫无花巧,近乎野蛮的方式,只是一眨眼,就对光罩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光罩如风中残烛闪了几闪,彻底粉碎消散。 守护太初观万载安宁的护山大阵,在这一日,消逝了。 …… 同一时间,无锋剑派与逆涯宫亦是迎来了各自的“客人”。 两柄长逾万里的巨剑交叉而立,其构成的门户前方,无头的上半身躯干挥舞着双臂。 大到仿佛能捉日摘星的手臂缓缓向前伸去。说是缓慢,但因其太过巨大,所以实际上只用了半霎光阴,就逼近了巨剑。 猩红血手分别握住巨剑剑柄,猛一用力—— 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音过后,刺耳的啸鸣从巨剑内部响起。 两柄巨剑颤抖着,剑身爆发强烈的光线,却在下一瞬光芒尽殁,随后,断为两截。 屹立无穷岁月的门户倒下了,失去外层庇护的无锋剑派,将直面血手之威。 逆涯宫也正处于同样的境地。 碧波连天的无涯海,齐腰而断的下半截躯干矗立海中。 巨大双腿没入海水,脚掌踩在海底,好似从海底长出的两座血肉高峰。 右腿高高抬起,这一举动瞬间引发海啸狂澜,而后脚掌向前,轰然落下! 那下落之地,便是逆涯宫位处海底的山门驻地。连绵成群犹如水晶筑就的琼楼玉宇,安睡在清光氤氲宛若琉璃的防护罩怀中。 将危险、重压和海水隔绝在外的防护罩,面对踩落的猩红脚掌,它遽然暴涨,将脚掌弹回的同时,自身却也粉身碎骨。 清光摇散,琉璃迸溅,万钧海水瞬间压下,无涯海上,恶风忽起,狂浪滔天。 …… 头颅撞上光膜的时候,太初观中以掌门为首的强者大能立时有了感应。 可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当掌门与两位道君以瞬移赶至现场,只看见护山大阵被毁的场景。 三人甚至无暇深究那颗头颅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来到此地,因对方的独眼正放出一束红光扫向诸多飞地悬山。 “孽障!” 通圣道君当即出手。他身后显现一尊摩天接地的人形巨像,四头八臂,身披鳞甲,四张脸分具喜怒哀忧四种表情,八只手臂各执鞭戟钩叉锤铃杵盾八种武器。 持盾的巨臂迅猛挥动,盾牌迎上红光,两者相遇,盾牌一震,虽拦下大部分红光,却也被对方震得稍微偏转,一缕红光散射出去,擦过一座浮空大陆。 刹那间,这座大陆的一半凭空蒸发。 三人脸色微变。 头颅转动独眼,深红的瞳孔映出渺小如尘埃的三道身影。 仿佛不属于世间之物的头颅,眼中却流露出鲜明的情感。 冷漠,仇恨,以及高高在上的审视。 云梦道君当机立断,对掌门说道:“敌人威胁甚大,此处交由我和师兄,掌门你速去安排门人避难事宜!” 通圣道君也道:“要让太上生死书做好准备,此外至少还需再请动一尊镇派道器以防万一!” 掌门郑重应下。 “拜托二位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只巨目,转身离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发生什么事了?” 诡寒的银白在女子眼瞳中流转不息,时间略长的凝望姿态引起了器灵们的好奇,故极界笔有此一问。 镜映容聚精会神地“看”着它们目所不及的场景,片刻后回答道:“太初观的敌人打来了。” 她收回视线的同时,脚下迈出一步,直接来到了太岳神山山顶的上方高空,接近无尽虚空的地方。 在这个位置,能轻松将太初观整个山门范围纳入眼底,方便了器灵们观望。 此刻正好撞见头颅破坏护山大阵的一幕,识海中顿时惊声连连。 极焰珠:“哇——那是什么?” 极煞剑:“啧啧啧,太初观居然有被人抄老窝的一天。” 极界笔:“这也太突然了,太初观的监防系统没有起到作用?” 海蟹这时还停在镜映容肩上。它支棱着小眼睛盯着远方风云变色的景象,然后注意力就被飘飘悠悠与肩膀若即若离的云罗吸引了过去。 镜映容信手抽来一股混沌风暴,团在身前揉巴揉巴,让这股狂暴的能量体变成一团柔软无害的事物,外形像一朵厚实的白云,往那儿一放,就成了一张浮空的软垫。 她盘腿坐下,把正试图给云罗剪个花边出来的海蟹放到腿边,然后取出一张矮几,放上一盘夹生肉饼,放上来自星游岛的灵植果实,放上购于醉梦峰的特产美酒。 再拿一块扁方的矿石放在矮几旁,作为海蟹的小凳子。 一个标准的一桌两座的看客席位就做好了。 此时那边已经进展到通圣和云梦二人与头颅交上手。 通圣道君身躯没入人形巨像,巨像更增灵动威猛,犹如自远古降临的天生巨人,却散发出纯粹的法宝气息。 究其原因,是这巨像与所执八种武器本为一体,其乃通圣道君本命道器——巨神壁。 巨神壁项上四头旋转,表情为“怒”的脸转到正前,直面来势汹汹的头颅,脸上双目圆瞪,一道吒音如惊雷轰顶,震得头颅僵硬了一瞬。 抓住这短暂间隙,巨神壁持盾合身扑上,无穷伟力加诸于盾牌,撞得头颅向后飞去,拉开对方与太初观山门的距离。 另一面,云梦道君双手捏诀,眉心显化一道白芒法纹。她双唇启张,妙音流泻: “大梦——” 其声正大庄严,好似洪钟大吕。 白芒法纹应声脱体而出,去向巨神壁。光芒闪过之后,巨神壁顿时罩上一层迷蒙幽玄之力。 头颅厉吼震天,一张巨口张得几乎比其本身还大,獠牙狰狞,化作密攒的尖刀扎向巨神壁。 能够轻易撕碎护山大阵的獠牙穿透了巨神壁最外层的鳞甲,却也就此卡住。独目中瞳孔缩张,血色汇聚,瞬成一束猩红光柱。 光柱飚射,巨神壁却不躲闪,像是要同归于尽般,八兵齐出,迎着光柱攻向独眼。 轰! 头颅脑后开出了灿烂的血色烟火,烟火化雨落地,染红山川,填谷成湖。 独眼四分五裂,连带着头颅也开始瓦解开裂,分离成碎块。 而巨神壁被光柱击中,失去了两条手臂,鳞甲破烂,灵气大损,虽不见里面的通圣道君情形如何,但必然不好受。 直到这时,云梦道君再度开口,念出后面二字: “——方醒。” 话音落下,附在巨神壁上那层玄妙之力顿时起效。 敌之损为实,我之损为梦。 今宵梦醒,事了无痕。 巨神壁上的种种损伤瞬息间恢复如初,通圣道君从中走出,灵力充沛,面色如常,与战斗前的状态毫无区别。 观其情形,恍若方才种种,只是幻梦一场。 但,头颅的破碎却是现实。 “解长梦这招挺有意思。” 极界笔点评道,“郭通的这件法宝倒是炼得有点驳杂了,不知道器灵是什么想法。” 极焰珠则奇道:“咦?结束了吗?这么不禁打?” 极煞剑:“敢直接打上门不可能才这点实力。话说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 正忙活某事的镜映容闻言回答道: “是妖族所为,具体是哪种神通,我不知道。” 极煞剑:“妖族?哪个兽皇能以一己之力硬刚太初观?” 极界笔:“大概不是单个兽皇,人族不是有那种合击术法么,也许妖族也发掘出了相似的神通。” 极焰珠:“哇啊!快看快看,那东西长出来的——噫——好怪,我好想烧一下。” 虽然重创敌人,两位道君面上却不见轻松之色。 两人并肩站在一处,望着正崩解的头颅,神情有些凝重。 紧接着,只见头颅碎块的断面上,长出了茂密的肉芽。 肉芽们蠕动着生长着,定睛细看,那竟是不同妖兽的足爪。 无以计数的足爪飞速伸长,相邻碎块长出的足爪如钩子勾连彼此,然后猛一相合—— 完整的头颅重现眼前。 复原的独眼中,流露一抹嘲讽与轻蔑。 极煞剑:“就说没那么简单,镜子你看——我说你能不能别折腾那点吃的了?也没见灵气增加啊。” 镜映容停住了手。 矮几上摆着她的杰作——举世难求的珍奇灵果被捣成烂泥盛于碗中,由于倒进了酒而成了颜色微妙的糊糊汤。 而她正将一块肉饼撕成碎末泡进去。 镜映容:“有道菜叫汤泡馍。” 极煞剑:“没见过但我知道肯定跟你做的这个不是一回事。你看我们要不要掺和一把?宗门有难,你身为门人……” 镜映容直截了当地打断它的话:“你想打架,我知道。” 极煞剑:“……焰刚刚也说它想烧那东西。” 极焰珠:“这时候就拉上我啦?镜子你别理它,我觉得看他们打也很好玩。” 镜映容:“嗯,我也想看。” 极煞剑犹自不死心:“你就光看着?太初观吃亏也没关系?” 极界笔笑道:“镜子不是说过,她对太初观的期许是不被灭门就行么。你就别费劲撺掇了,好好看着,看看如今的太初观能拿出几分本事。” 极煞剑哼哼两声不说话了。 镜映容低头,俯瞰下方的太岳神山。 危机之下,这片世人眼中的圣境剥去往日的祥和缥缈,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面貌。 第三百七十五章 强敌来袭的消息乘翅传遍了宗门。 神秘诡异的巨大头颅,刚撑起就破灭的护山大阵,让人们跳过了怀疑阶段,直接陷入了惊骇和混乱。 谁也不曾想到,人族的最强宗门会有一日落入被动挨打的局面,不会想,也不敢想。 阴霾压在每个人心头,好在太初观威隆日久,人群并未因此出现大规模的骚乱,恐慌的情绪也被暂时遏制住。 随后,由门派高层发出的避难指令迅速下达,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 阵法的光芒在太岳神山山顶亮起,厚重的弧形光幕展开,向四周笼罩而去。 比起护山大阵,这座阵法的守护范围仅限于太岳神山和近侧的几座重要飞地,但防御强度上要更胜一筹。 “备用大阵顺利启动,运转情况良好,请掌门及诸位放心。” “好。器阁?” “七门爆星炮和五门守山座已解封,人员已到位,正在进行能量装填。” “同舟堂。” “救援载具已全部派出,正在组织外围飞地第一批弟子转移。” “山海堂。” “已出动全部八级以上妖兽,协助转移和救援事务。” “知世阁。” “初步联络上一部分在外门人,告知他们暂时不可返回宗门。其他人正在加紧联络。” …… 当各堂各部汇报完毕,符阁和丹阁的报告终于送到。 “十万避尸符、三万解煞符、七万通冥符、五千紫雷正气符……均已按计划发放。” “丹丸总计五十七万六千四百枚,药散总计三十一万八千九百副,俱已下发。” 汇总完现今概况,掌门和其他高层人员立即对后续步骤做出安排,一条条指令有条不紊地传往宗门各处。 随后,掌门单独带上余闲去往祖师祠堂。 “我把太上生死书的控制权移交一半给你,你看准时机使用。” 掌门说完,又在余闲张口问话之前说道:“我知道,即使是一半,以你的修为也属勉强,到时姜冯田梅四位长老会来相助与你,这点无需担心。” 接着他便与太上生死书的器灵开始沟通。 余闲默了默,换了问题:“把太上交给我,就是说你有别的事?” 掌门:“我要请动太玄乾坤壶。” 余闲:“既然都准备动用太玄了,怎么不把太清太虚一起用上,来个速战速决?” 掌门摇头,弹出一道灵光落到余闲面前,示意她自行察看。 神识刚接收到灵光中的信息,余闲就瞳孔微缩。 “无锋剑派和逆涯宫居然也遭殃了?嚯,这什么通天手段,同时对付三大门派。” 掌门:“妖族此项神通我们闻所未闻。它们选择分成三路进攻而非专攻其一,要么是有绝对的信心能同时碾压三派,要么就是此举以试探和示威为主,尚未拿出真正的实力。” 余闲眼睛眯了一眯,“一举打垮三派,我不信它们敢托大到这种地步,所以原因是后者。妖族想给咱们点颜色瞧瞧,挽回前线的颓势。这么看来,咱们的确是不能把底牌全亮了。” 掌门:“你明白就好。” 余闲沉默片刻,蓦地道:“我觉得这一串事情有点不正常。” 掌门看向她,“怎么?” 余闲:“现在没空讲,等过了这遭再细说。” 闻言掌门便不再问,将太上生死书的二分之一控制权交给余闲后匆匆离去。 余闲感受着从太上生死书上传来的莫大压力,只觉自己如身负高山的蚂蚁,端是寸步也难行,只好在祠堂内部就地盘坐,神识通过太上生死书与宗门的联系去观察山门的情况。 她仰头,望向祠堂大殿中供奉灵牌的塔楼,将一块块灵牌看过去,最后目光停留在最高处。 注视着原先六块灵牌边上多出来的第七块灵牌,余闲撑着脸,眼底泛起思绪。 …… 瑛瑜岛山顶空地上站满了人。 岛上绝大多数人都集结到了此处,按照修为和身份被分成了不同队列。 人虽多,场面却不显喧闹,反倒有些沉寂,几乎所有人都一脸心事重重。 由于修为相同,舒苹徽蓝初翠尹雪泽和巫曜宸这几人被分到同一队群,然后他们便自然而然地聚到了一起。 “你们拿到宗门发的丹药和符箓没有?” 舒苹徽当先发问。 蓝初翠:“拿到了。” 巫曜宸:“喏。”他展示了一沓符箓和几只玉瓶。 尹雪泽没应声,但态度算是给出了回答。 在舒苹徽的提议下,几人对比了一番领到的丹药符箓,确定大家的份额都一样。 舒苹徽又道:“我刚才跟一个金丹期的师妹打听了,她领到的丹符跟我们种类和数量上有区别,看来宗门是按修为配给,但是丹符效用都是以解毒祛疫、化污挡煞为主。这次的敌人难不成是跟毒物污秽有关?” 巫曜宸:“有可能。我收到消息,就在本门遇袭前,前线战场上的妖兽尸骨全部离奇消失。这两件事之间极有可能存在关联。” 蓝初翠稍作思忖,道:“以我们拿到的丹符份额推算,宗门此次发放的丹符之量远超往年库存,应是提前做了准备,防着妖兽用尸体做文章。” 这时尹雪泽突然示意大家看某一处。 那里是化神修士所在区域,一名长老正站在人群前方,手里拿着一份名单,问几位执事: “镜映容,这个叫镜映容的弟子哪儿去了?” 人们面面相觑,无人作答。 长老:“我看看……没有离开山门的记录啊,联系不上人?” 执事们纷纷摇头。 “这节骨眼儿还瞎跑。” 长老不满地嘀咕两句,带着执事们走开了。 舒苹徽等人:“……” …… 风缘大陆。 风缘大陆位处外侧范围,是一处专门处理和加工各种低阶材料的场所,因此日常有众多外门弟子在此从事劳作。 似这类没有强大安全保障设施的飞行大陆,在眼下强敌来犯之时,上面的弱小门人就急需宗门力量来帮助转移。 最先到达风缘大陆的三艘飞舟已满载着弟子往琼琚飞地驶去,剩下的人翘首以待下一批救援。 一座工坊里,苏恬正和另几人协助执事把一些重要器具封库保存。 她刚擦了把额上的汗,猝不及防被人一拽,跌到了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 “谁——哥?!” 苏恬惊诧地看着身前的少年。 “你怎么在这儿?” 第三百七十六章 苏焕带有警告之意地瞪了苏恬一眼,食指竖于唇前示意对方收声,然后紧张地顾视四周,见无人注意此处,才压低声音道: “别问了,快跟我走!” 苏恬不明所以地:“干嘛?要去哪儿?” “你就别废话了,快走!” 苏焕说着就去抓住苏恬手腕要将对方拽走,却不想有了防备的苏恬脚下像生了根般一动不动。 苏恬不悦地道:“走什么啊,我这儿还有事呢,没空跟你吵架。” 苏焕气得脸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事!” 话刚出口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急忙压下音量,语速飞快地解释道:“我搭这批救援飞舟来的,救援队里我有熟人,你跟着我,等下一趟飞舟来的时候我们一起上船,不然你自己排队谁知道要排多久!” 苏恬闻言不禁一怔,看苏焕的眼神随之柔和下来。 “你是为了这个啊……没关系啦,我是组长,本来就该殿后走。没事的,你先走,宗门救援速度很快,我多等几趟也不要紧。” 苏焕一听更气了,怒气冲冲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外面那个敌人,比山头都大!和太上长老打架打得天都要塌了!外围的这些飞地随时可能被牵连,早走早安全你懂不懂啊?!” 苏恬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摇头:“至少我得先把这里的事情做完,这是我的职责。” 之后任凭苏焕好说歹说,她也坚决拒绝。 苏焕气急,冲了出去,不消片刻却又折返回来,在苏恬错愕的眼神里黑着脸跑去搬动那堆器具。 其他人这时也注意到苏焕的存在,不过当看到那张和苏恬像极的面庞,就大多明白几分,加上事态紧急,便也无人过问。 苏恬回过神,跟上苏焕的步伐。 “那个,哥……” “干嘛!?” 她撞了下他的肩膀。 “谢谢啊,嘿嘿。” “……哼。” …… 转眼之间,两位道君和头颅已交手数个回合。 相较于两位道君千变万化的道法秘术,头颅的攻击手段十分单一,或是凭自身体量冲撞,或是以獠牙撕咬,或是从独目放出光束,几乎仅此三者。 然而,战斗却陷入了僵局。 约有太岳神山三分之一大小的体量,即便是简单的冲撞,也能带来山崩地坼的威势;锋利无比的獠牙,道器以下的法宝触之即伤,术法灵力等能量体也会被轻易击溃;而那独目中射出的红光,更是叫两位道君只能硬接,否则那些飞地悬岛定会遭殃。 最令人头疼的,是它诡异的生命力。 无论两位道君使出何种手段,将它碾灭成灰,或烧灼封冻,或分割之后把碎块各自镇压—— 它最后都会完好如初地出现在一开始的位置。 “真是怪难缠的。” 极界笔轻声感叹。 极煞剑却是不屑:“妖族难道想光凭这招耗空解长梦她俩?那未免天真了。” 虽说头颅频频死而复生,但两位道君仍是游刃有余,而相比之下,头颅复生的速度似乎越发缓慢了。 极焰珠也道:“是呀,而且这儿是太初观的地盘,太初观的其它手段还没使出来呢。镜子镜子,妖族这次是不是轻敌了?” 镜映容望着那惊天动地的大战,目光清淡如水。 “不是,是在等待时机。” 眼眸轻移,她看向更感兴趣的事物。 太岳神山所在的山脉上,开启了十二个深渊般的窟窿。 其中七个窟窿内伸出巨大的圆形管道,黑漆漆的管壁森冷威严。七管向天,犹如黑龙探首,吞吐日月。 另五个窟窿里冒出白色的半球状物体,其表面有一块游走不停的蓝色光斑,仿若自深海而来伺机欲动的巨鱼。 跟随镜映容的视线,器灵们也注意到这些模样奇异的器物。 “没见过的东西诶,它们平时藏在地底吗?”极焰珠颇感新奇地问。 镜映容“嗯”了一声,神识一扫,道:“是以地脉之力为能源的武器。” 极界笔:“这种关头拿出来的武器,就算不是压箱底的宝贝,怕也差不多了,可见需要的地脉之力不是一星半点。太初观对地脉之力的运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知逆涯宫和无锋剑派如何。” 极煞剑:“对了,太初观遇上这事,逆涯宫和无锋剑派不派人过来探探?” 听闻此话,镜映容蓦地神色一动。 她抬起左手,食指轻点眉心,一轮虚影从中飞出,在空中一分为二,化为两道光幕。 光幕中,以俯瞰的角度显现着如今逆涯宫和无锋剑派的山门场景。 识海里瞬间一片寂静。 不同却又相似的事情正在另外两大宗门的山门驻地上演。 恍若繁星点亮夜空,整片无涯海被数之不尽的宝物照亮,海水如山耸峙,辉光照耀下好似拔地而起的水晶殿宇,恢宏壮丽,气象万千。 “八方来财!” 天地间传荡开清越呼喝,忽闻擂天沸响,重重殿宇向着那双猩红巨腿崩塌,整个海洋的力量倾注其上,顷刻间就将血肉巨腿绞杀得灰飞烟灭。 然后,就像头颅的重生,只一转眼,又一双巨腿立在了海中。 而无锋剑派那边,既没有玄妙莫测的术法,也没有盈千累百的珍宝,只有简简单单的两柄长剑。 但正是这两柄长剑,于看似平平无奇的击刺撩斩之间,将那比剑身大亿万倍的通天手臂生生地钉在原地,使之不得前进半分。 除了正面战场,两家门派同样出动了数种平日里绝难见到的秘密武器,与太初观的两种武器一般蓄势待发。 “……妖族疯了?” 极煞剑打破静默,语气里满是匪夷所思,“同时打三大门派,谁给它们的自信?” 极界笔沉吟道:“只想让三大派吃点苦头?那为何不把这股力量用到前线战场?” 极焰珠的关注点却是不同:“你们瞧无生剑,上面那个是他们的掌门?她怎么不动呀?” 无锋剑派的山门画面中,掌门莫慈端坐无生剑剑柄之上,对山门前的激战,对门人的不安,似毫无所觉。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太初观掌门坐镇后方统筹大局,逆涯宫掌门与门内大能御使万宝抗敌于前,唯独无锋剑派的这位,一如往常地磨砺剑意。 两位太上长老阻截巨臂,门派高层调度人员安排部署。画面中时而闪过莫仁的身影,他行色匆匆,斡旋于师门长辈之间,辅谋定计,发号施令,看上去仿佛他才是无锋剑派的话事人。 强敌当前的紧张氛围里,稳坐无生剑的莫慈显得格格不入,却偏偏没有任何人前去打扰,好像所有门人都忘记了这个掌门。 “暂时还不需要她做什么。” 极界笔猜测道,“下面的人已经形成了一套成熟的运作模式,即使是这种情况,掌门的缺席看样子也无多少影响。” 极焰珠:“跟太初观不一样诶。” 极界笔:“每个门派的体制不同,这世上还有掌门无实权只具象征意义的门派。” 说话间,太初观出动的那十二尊武器有了异动。 七根圆形管道调整方向,管口一致对准头颅,半球状物体表面的蓝色光斑越发明亮,逸散出无形波动,令周围地面上的碎石浮空升起。 “爆星炮,发射准备——” 器阁阁主的声音响起,同时传达到两位道君及地底一众修士耳中。 山脉深处的地下建筑中,器阁精英们执行了最后一步操作。 与此同时,两位道君遽然出手,以莫大伟力将头颅禁锢。 而后,整条山脉猛地一震。 好似地龙翻身,撼动无垠大地。山下广阔的平原像一枚渺小的石子,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其上坐落的祖城早早启动了防御大阵,此时得阵法庇佑而免于崩毁之灾,但城中的人们却免不了东倒西歪横躺竖卧。 而他们顾不上自身狼狈,所有人都在这一刻仰首望天。 风雷声动,七门爆星炮炮口绽放出无可比拟的焰光。燃烧烈火的星辰自光芒中诞生,恍若七颗太阳冉冉升起,长长焰尾占尽长空,为世界镀上一层璀璨光辉。 然后,星辰汇聚,轰然爆破。 强光呈放射状侵覆天穹,人们不得不以手蔽目。 七发攻击,每一发都相当于一位大乘境修士自爆的威力。当它们合为一处,威能可想而知。 强光的中心,头颅烟消云散。 破坏性的能量向四周扩散,往飞地悬岛去的那部分被两位道君挡下,往更高空去的则无人在意。 镜映容身下的白云软垫便因此而起伏轻晃,如水上扁舟,随波荡漾。 海蟹正用钳子夹着酒壶往嘴里倒酒,被这一晃,就骨碌从镜映容给它准备的小凳子上滚了下去。 它跌跌撞撞地爬来爬去,半天找不回原位,还吐了两个泡泡,原来早就半醉了。 镜映容把它放回小凳子,随手弹出一道灵力定住软垫。 极焰珠感慨道:“好强啊,无上境人修硬接这招也会付出代价。” 极界笔:“的确如此,不过修士有诸多手段可以躲避,无需硬接。这种武器,对付这类体积大且不易躲闪的目标倒是正合用。” 极焰珠:“大脑袋这次死透没呀?” 镜映容淡淡道:“没有。” 极煞剑:“我现在就想知道它能坚持多久。话说太初观那玩意耗能太大,短时间内用不了第二次?” 极界笔:“用不了,但这不是还有另一种么。” 爆星炮的余威久久不散,存在于那片空间中的能量令头颅迟迟未能复生。 另一种武器却没有等待。 那名为守山座的半球状武器,其表面的蓝色光斑释放出一股极为纯净的能量。 五道蓝色的能量光束在空中交汇,构筑起一道巨大的灵纹,悬停在头颅一开始出现的位置,也是头颅每次复生的位置。 待到第一抹猩红生出,灵纹光华一闪,血色湮灭,头颅的复生就此被打断。 这一场景,其后不断重复上演。 在此过程中,两位道君并未出手。二人静立一旁,沉心凝气,手中法诀翻飞,玄密幽微的法力投向头颅位置。 片晌,云梦道君当先停手。她拧紧双眉,不见惊讶,只有浓浓沉重之意,像是获知了某种事先有所预料但眼下终于得到确证的糟糕结果。 当她将结果告知通圣道君,通圣道君露出了相似的神情。 “他俩探查出什么了?”极煞剑问道。 镜映容:“对方只有一位。” 极界笔惊愕道:“你是说,这是某个妖兽单独所为?” 镜映容:“嗯。” 器灵们的灵识俱有一瞬的动荡。 极界笔:“实力远超兽皇范畴,妖族何时出了这等人物?” 极煞剑:“人族这边居然没半点风声。” 极焰珠:“只是一记神通就这么强,要是发挥全力的话,哇,好可怕。” 镜映容听着它们的议论,神色不起波澜。 这时,灵纹已显暗淡,头颅再次成功复生。 但有另一道身影来临。 极焰珠:“呀,太玄来了。” 掌门手捧一只银壶破空而来。那只壶细颈圆肚,造型典雅,正是太初观镇派道器之一,太玄乾坤壶。 极煞剑:“要不要打个赌,我赌那东西这回玩完。” 极界笔:“它已经被消磨这么久,太玄要是化不掉它,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镜映容却突然说了一句: “时机到了。” 话音刚落,就在掌门刚刚现身、太玄乾坤壶未及发动之时,头颅独眼的瞳孔骤变为深红漩涡。 一股吸力自漩涡生出,随即就见两位道君及掌门不由自主地朝漩涡飞去。 三人的身影瞬间被独眼吞噬,紧接着,独眼以外的部分,彻底爆裂开来。 漫天迸溅的头颅碎片爆散成一团团血色烟雾,天空顿时被染作血红一片。 那些烟雾变幻出不同妖兽的头颅模样。它们嘶吼着,咆哮着,如万兽奔腾,扑向太初观山门各地。 阵法也好,禁制也好,所有的防御隔断手段都在烟雾面前失去作用,它们以最直接的方式,来到了太初观门人面前。 独眼仅困住了三人一个刹那,刹那之后它就被太玄乾坤壶炼化。但仅仅是这一刹那,就足已让它达成目的。 三人甫一脱困,喊杀之声就从四面八方传来,太初观山门上下,每个地方,都在刚才那一刹那点燃了战火。 更匪夷所思的是,有两门爆星炮,炮口移动,对准了他们。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宗门遇袭时,霍修茂正在自家洞府内参悟云梦道君日前赐予的一部刀谱。 这之后,像其它地方一样,他和初晓峰上的同门被集中到一起等候调遣。 初晓峰是亲传弟子的道场。与琼琚飞地和瑛瑜岛相比,初晓峰可谓地广人稀,加之兽潮爆发后亲传弟子大都外出,是以眼下在场的门人数量不多。 霍修茂正自研究宗门发放的丹药和符箓,忽听有人招呼自己,抬头一看,原是同为云梦道君座下弟子的一人。 这位江姓修士是云梦道君早年收的徒弟,如今有化神后期修为。其早已不是亲传弟子身份,而是在初晓峰某办事处担任长老一职。 不过因为同为云梦道君之徒,所以霍修茂仍称呼对方为江师姐而非江长老。 江师姐问了霍修茂几句近况,随后两人谈起来犯之敌,紧接着就被爆星炮和守山座弄出的动静夺去心神。 “竟然启用了宗门重器,敌人究竟是何种来头,不知师尊她怎样了。” 江师姐忧心忡忡地说着。 霍修茂亦是担忧。两人与身边诸位门人一同望着大战发生的方位,场面沉寂,鸦雀无声。 再然后,突如其来的血色涌入视野。 谁都说不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众人只看到血红的色彩浸透天穹,呼啸而至,只一瞬间就逼临眼前。 一团团兽头形状的血红烟雾扑上修士的身躯,场中约有三分之一的修士成为袭击对象。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遇上的烟雾越是庞大凝实。 霍修茂眼见一团烟雾朝自己扑来,虽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波动,却有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直叫他汗毛倒竖脊背发寒。 危急关头,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抬手就将宗门发下的那沓符箓激发半数。 解煞符、护心符、清净祛秽符、紫雷正气符……混乱当中,不知是哪种符箓起了效,将兽头烟雾挡了一挡。 烟雾稍一受阻,便如同错过某种时机,瞬间飘散消逝。 霍修茂却顾不上庆幸,因他方才余光瞥见江师姐也遭到一团烟雾突袭。 江师姐反应不可谓不快,一手掐诀释放法术一手祭出地级法器,展露出的实力远超同阶修士。 然而,在烟雾面前,术法和法器竟是仿若无物。烟雾毫无滞涩地穿了过去,径直钻进了江师姐的眉心。 见状,霍修茂心神一震。 如果自己不是以符箓应敌而是施展法术或使用法器,恐怕也已遭殃。 一念及此,想起随符箓一同发下的丹药,他登时上前。 “师姐!快服用——” 话音戛然而止。 霍修茂惊愣地看着转身面向自己的江师姐,剩下的话语卡在喉咙。 江师姐看上去毫发无伤,面上却有疯狂之色。当她看定霍修茂时,双目更是射出刻骨的恨意,仿佛站在身前的不是自家师弟,而是有血海深仇的宿敌。 “……人……死……死!” 她嗓音粗哑,吼声如兽。挥手之间,磅礴灵力裹挟杀机来袭。 霍修茂匆忙退避,祭出勾离刀紧握在手。 只是他还未及做出反击,倏然有另一道攻击从斜刺里杀来。 那是另一位亲传弟子,对方如江师姐一般,表情狰狞,满眼仇恨。 刀芒横扫,霍修茂一招逼退对方,随后注意到身周的情形。 周围已是乱作一团,道术法器满场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碎肉如雨泼洒。 那些被烟雾所袭的门人,全都倒戈相向,对身旁往昔的同门大开杀戒。其他人万料不到有此变故,猝不及防下,登时就有许多人重伤乃至死亡。 只一转眼,霍修茂就被包括江师姐在内的数名门人围上。看着那一双双嗜血的眼睛,他的心却反而平静下来。 看来,唯有拼死一搏了。 …… 瑛瑜岛上的境况比起初晓峰犹有过之。 由于人员众多且集中于一处,灾难刚一降临,该区域就成了一片血腥绞肉场。 烟雾袭来时,尹雪泽和舒苹徽两人成为了目标。 尹雪泽身法极快,于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袭击。那团烟雾擦着他的面颊掠过,扑上他身后的一名门人。那人刚巧被另一团烟雾钻进眉心,这团烟雾便受到阻挡般没能进入,旋而消散了去。 舒苹徽的处境就凶险得多。音律术法没能对烟雾奏效,只见一团血色直直往她眉心钻入。 关键时刻,她的神识之力尽数爆发,强度远胜于自身修为的神识在这一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竟是将那团烟雾生生地卡在半途,一半已入眉心,一半仍在额外。 如此一来,神识就和烟雾僵持不下。烟雾既不消散也不得前进,而舒苹徽以全力维系神识,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蓝初翠立即上前帮忙,但是换了数种手段都不能将烟雾拔除。 “你坚持住!” 她喊道,一面持弓对敌一面苦思对策。 她们四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又因身处人群中心,是以一开始就成了众矢之的,被周围受烟雾袭击的元婴修士团团围攻。 适才全靠巫曜宸和尹雪泽两人抵挡,可饶是他俩实力超群,面对这么多同阶敌人也难免倍感压力,直到蓝初翠也出手,形势这才有所好转。 三人将舒苹徽护在中央,对敌时还不忘分心留意舒苹徽的情况。 蓝初翠一箭将一名弟子钉到了某座建筑的大门上,不经意瞥见地上不知谁遗落的一只玉瓶,顿时灵光一闪。 “替我争取点时间!” 说完她立刻三箭齐射,击退远处正朝这里飞来的一名化神修士,旋即转身取出数只玉瓶。 “知道了!” 巫曜宸头也不回,手中帝锋剑金光大耀,煌煌火光瞬间侵吞周遭数人。 “要是不成,带上她走!” 他们所处的位置毫无遮蔽以致四面受敌,拖下去势必对他们不利。是以巫曜宸决定,如果这次蓝初翠的方法不起效,三人就带上舒苹徽杀出重围去往别处。 蓝初翠拿出的玉瓶正是宗门发下的丹药。她从每个瓶子里各取一枚,捏开舒苹徽的嘴,依次将几枚丹药拍进她嘴里。 舒苹徽服下丹药,体内灵力一转,神识倏然起了变化,竟将烟雾缓缓往外推去。 当烟雾被彻底逼出体外并随之消散,失去角力对象的神识骤然迸发,如怒涛狂浪席卷四方。 “嘶——” 舒苹徽倒吸凉气,强忍识海剧痛操控神识精准对敌,以避免伤及无辜。 于是顷刻间,周遭敌对修士像是被一柄重锤击中脑袋,纷纷口鼻溢血向后仰倒,一时间无法动用灵力。 趁此间隙,蓝初翠神识四散扫过全场。敌对修士与正常修士的位置分布、实力对比,附近的建筑物与阵法禁制、地势地形等信息悉数入心。 仿佛又回到在前线带领同门与兽潮作战的时候,她心念急转,立时有了定计。 第三百七十九章 蓝初翠的计划,一言蔽之便是团结所有能够团结的力量,从而来与敌对修士抗衡。 受到烟雾袭击而敌化的修士原本占现场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因没有防备导致在第一时间被身边的敌化修士所杀。 敌化修士虽然失去理性,将正常修士视为仇敌,却没有影响智慧。他们并非一味胡乱攻击,而是像往常对敌厮杀般熟练运用各种手段,除了身份变成了“敌人”,其它方面并没有改变。只是,在那莫名产生的仇恨作用下,他们出手便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与他们相比,很多正常修士下手都留有余地,尤其是面对至亲或好友忽变敌人的那些,仍想着先制服对方再令其清醒。 此消彼长之下,就成了正常修士总体处境略占下风的局面。 因此蓝初翠决定,尽可能多地整合正常修士,尤其是要收归高阶修士,然后通过排兵布阵的方式来发挥己方的最大力量。 要是仅有他们四人,一旦对上敌化的师长前辈,那就危险了。 蓝初翠制定了一条兼顾转移和归拢同伴的路线。这条路线的终点,是位于山顶范围的承道殿。 承道殿作为储存和兑换太初观所有修炼功法的场所,布置了多重阵法,防卫系统极为完善,具备成为据点的绝佳条件。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作为承道殿主事人的萧长老。对方牵制了两位敌化长老,以一敌二且尤胜一筹。 蓝初翠让舒苹徽以神识向场中包括萧长老在内所有化神以上的修士传递消息,告知了己方的计划。 同时,他们四人按照路线开始朝承道殿转移。依照蓝初翠的安排,四人组成一支分工明确的队伍进行行动。 巫曜宸负责中近距离的整体攻防,蓝初翠负责抵御远距离的来犯之敌,舒苹徽状态尚未恢复完好,便负责支援辅助和联络调度。 而尹雪泽,则负责救人。 救援目标是那些化神及以下的、处境不妙的同门,他们或被多人围攻,或身负重伤,靠自己绝难脱离险境。 至于仍有余力的同门,便由舒苹徽用神识联系,让他们向四人靠拢。 这般筹划下,四个人的队伍急速发展到一二十人,有自行前来的,也有被尹雪泽救回来的。还有更多的门人,正往此处而来。 四散的游萤逐渐聚拢,浅弱的光点汇成一盏灯。 灯火如豆,未足明亮,但终究是为这昏晦战场带去一线光明。 …… “我就说让你跟我先走你不听,你看你看!” 苏焕嘴里叱骂,手上动作不停,一记水龙卷抵消对面冲来的火球,又忙不迭举起法剑架开另一方向刺来的长矛。 苏恬和他背抵着背,一面招架身前的同门一面回嘴: “我哪知道会这样啊,都这时候了你就省点力气少说两句——诶小心!” 苏焕听着苏恬的话忍不住又想开口,结果这稍一分神,立刻就被敌人近了身。还好苏恬反应够快,喊着“小心”的同时一脚将对方踹得飞远。 变故发生前,苏恬已完成了任务,和苏焕来到了登船点,同剩下的门人一起排队等待救援飞舟。 然后,就在三艘飞舟降下云头时,烟雾来临了。 兄妹俩眼睁睁地看着上一刻还和蔼可亲的执事下一刻就一掌拍死了两名弟子,只觉一瞬间坠入噩梦。 这之后两人便被迫并肩作战,在混乱中相互支撑,苦苦挣扎。 “这样不行,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苏恬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喘了口气,说道。 苏焕看了眼不远处血肉横飞的三艘飞舟,知道眼下是没法离开风缘大陆了,于是同意。 “躲哪儿?我对这里不熟!” “就躲我们刚刚封存东西的那个地方,我有一部分权限可以开启外层阵法。” “好,走!” 两人沿着来路且战且退,可还没走出多远,一股威压突然降下。 一名筑基中期的门人从飞舟上飞掠而来,放出气势牢牢锁定住了兄妹俩。 “完了!” 苏焕脸色大变,旋即飞快环视一圈,陡然伸出手用力把苏恬往某个方向一推。 “快跑!去那个师姐那儿!” 他所说的师姐也是一名筑基修士。他俩离对方只有百步距离,对方也注意到他俩的险境,虽不相识却欲相救,奈何此时正被另一名敌化修士牵制住而无法及时接应,只能焦急地频频朝他俩张望。 苏恬哪里不知苏焕的想法,却下意识地一转身,凄厉呼喊: “哥!!!” 苏焕已飞身迎上了那名筑基门人,法剑爆发出惊人的气芒。 他盯着眼前的敌人,大义凛然地喊道: “以后别贪便宜,别轻信长得好看的人,男的女的都不行!” “啊?!” 即使是在这种关头,苏恬都被苏焕这莫名其妙的嘱托给惊得一愣。 就在敌人捏碎苏焕的法剑、即将夺取他的生命时,一条锁链,突然横空出现。 长长的锁链,泛着沉凝的冷光,布满森森尖刺。 它如灵蛇般缠上筑基门人的身躯,盘绕,绞紧,尖刺扎进身躯。 对方登时昏迷过去,无力地摔下地来。 越来越多的锁链出现,在空中织出一张巨网,其范围之广,囊括了整个风缘大陆。 所有敌化修士都成为锁链的捕捉目标。根据目标的修为不同,锁链的形态亦有差异,对目标的实力衡量是如此精准,绝无半分灵力浪费。 弹指之间,战斗便已止息,地面上到处都是被锁链缠绕失去意识的人,而正常修士们尚有些回不过神。 苏恬接住脱力坠落的苏焕,拿出一瓶疗伤丹药死命往他嘴里灌。 “够够——咳咳!够了!” 苏焕差点被丹药噎住,急忙挥手制止苏恬。 旁人的低呼将兄妹俩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那是谁?是门中师长来救我们了吗?” 两人循着他人的视线抬头望去。 上空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人影,粗大锁链盘旋身周,如龙游走。 接着,有人认出了来人。 “我没看错,那好像是元尧元师兄。” “元师兄!?不是说他疯了吗?” “他哪里疯了,他救了我们啊。” 元尧依旧是一身破烂衣衫,神色间却无平时的痴傻模样。 他看着死于同门之手的一地尸首,嘴唇颤抖,满目悲凉。 第三百八十章 三艘飞舟中有两艘已毁于战斗,仅剩一艘仍算完好。 元尧将所有幸存的人摄至那艘飞舟上,找出会操控飞舟的修士,让众人乘飞舟返回琼琚飞地。 不少人对此心怀疑虑。眼下敌化修士昏迷不醒,风缘大陆安全无虞,可琼琚飞地情况不明,若是回去,说不准会面对什么。 只是风缘大陆本为外门弟子盘桓劳作之地,故而修士大多修为低下,即便是担任职务的长老执事之流,也不过是筑基修为。 因此,面对元尧这样一位化神修为的亲传弟子,又是大家的救命恩人,谁都不便将心中疑虑问出口。 但元尧似乎看出了端倪,澹澹地说了句: “这里不安全。” 他嗓音微哑,乱发下一双眼沉沉地扫过众人。 明明疑问更多了,但人们浮动的心却莫名安定下来。 目送飞舟疾驰离去,元尧垂下头,定定地看着一众昏迷的敌化修士,以及被他们所杀的门人尸骸。 眼中的沉静忽然破裂,隐隐闪现狂乱之色。 锁链震荡,金属摩擦之声不绝于耳。他抱住脑袋,手指抓扯头发,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 五官变得扭曲,呈现出痛苦挣扎的神态,眼神时而清明时而癫狂。 “冷静……冷静!不要去想!不要想……现在有必须要做的事……要救人,对,救人……” 他嘴里念念不休,直至声音渐低。 元尧一动不动,有那么一瞬间,生气仿佛消散,像是变成了一块石头。 然后他又活了过来,抬起头,血丝密布的双眼充斥着疲惫,却亮着灼人光彩。 金铁铮铮,锁链破空而去。 流光衔尾,义无反顾地奔赴下一座陆地。 寂静笼罩了风缘大陆。 然而这份平静没有持续多久。 就在元尧离开后过了几息,三道遁光由远及近,降临此地。 来者是三名金丹修士,腰间身份令牌表明,他们中一位是长老,另两位是内门弟子。 三人对眼前景象皱眉以视,放出神识四下梭巡。 当发现风缘大陆再无正常修士,他们蓦地沉下脸色,泛起凶光的眼睛流露出愤怒与不满。 那神态,像极了失去猎物的凶兽。 没有去管那些昏迷不醒的“同类”,三人一言不发地分散开来,将怒火倾泻于各处建筑。 轰隆声响,硝烟四起。屋瓦倒塌,器物损毁,大量材料付之一炬。 升腾的浓烟中,依稀有更多人影陆续前来。 整座风缘大陆,转眼已成废墟。 …… “太初观这次吃大亏了。” 极界笔叹息着说道。 “掌门最开始到场时妖族没动手,就是故意放他回去安排门人避难,让人全都扎堆聚集,好令太初观蒙受最大程度的损失,等他带镇派道器到来,再一举将太初观最强的三人拖住。这就是妖族要的时机,对?” 镜映容将一部分神识从某几个暂时安全的人身上收回,澹澹地“嗯”了声。 极界笔再度感叹:“着实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神通。” 极煞剑:“太初观也想不到。” “是啊,谁能料到,集结人群统一调度这种正确流程,反倒正中妖族下怀。” 极界笔无奈地笑了声。 极焰珠则用一种纯粹惊叹的口吻说道:“死的人可真多呀。” 极煞剑:“是挺多,也就是大部分人被派了出去,不然更多。” 极界笔:“除了门人伤亡,最严重的还有基业损毁。难怪妖族要将这项神通用于山门而非战场,太初观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此役过后不知道还能剩几成。” 像是应和它的话语,一门爆星炮“轰”的一声爆射出一团火球,目标锁定空中的云梦道君。 虽然短时间内不能再启用先前那种堪比大乘修士自爆之威的最强攻击模式,但普通模式还可使用。 普通模式下的攻击不能对云梦道君这等人物构成威胁,但频率高了,仍是略为棘手。 可过高频次的攻击,却是以爆星炮自身的损坏和对地脉之力的透支为代价。 只见两门爆星炮交替轰鸣,一团又一团火球轮流在云梦道君、通圣道君和掌门的周围炸开。黑色炮管已有开裂迹象,附近的大地如同被蹂躏过一般面目全非。 而操控这两门爆星炮的敌化修士并不在意这一点。 剩下的五门爆星炮,还有五门守山座,要么被敌化修士故意破坏,要么被地底发生的战斗波及以致失控,要么正在被敌化修士和正常修士争夺控制权。 两位道君和掌门都无暇顾及此事,因为他们此刻面对的不只是爆星炮,还有来自同门的攻伐。 四位大乘修士,以及两位阵道宗师、一位器道宗师,总共七人,对那三人形成包围之势。 原本,若真乃仇敌,掌门等人无需多久就能抹杀这七名敌化修士。可眼下对方分明被妖族神通所控,能否恢复尚未可知,这样举足轻重的一批人,三人自是想留其性命。 而想生擒这批人绝非易事,于是三人就被拖住脚步,一时难以脱身。 这被拖延的片刻之间,整个山门已是烟尘斗乱,流血千里。 无数门人性命,与数不清的楼宇殿堂、典章密藏,俱葬送在同门手中。 太初观在漫长岁月里垒筑的通天之梯,在这一日,摇摇欲坠。 此情此景,看在三位器灵眼里,却顶多换来几句感慨。 “啧,反正灭不了门。” 撇下这句话,极煞剑话锋一转,道:“清灵道种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有反应?” 极界笔:“天生克星,倒也是巧。” 它俩谈论起方才的一幕。 就在太初观山门上下都陷入烟雾带来的混乱时,唯有一个地方例外。 琼琚飞地上空,一株巨树的虚影凭空而现,华冠苍翠,清气萦绕。 那些袭向琼琚飞地的烟雾,像是受到吸引,尽数往巨树虚影投去,然后一瞬湮灭。 故此,琼琚飞地成了山门中唯一免受灾劫的地方。 极焰珠无不遗憾地说道:“要是清在这儿就好啦,我要把这件事跟它说说,它肯定有兴趣。” 极界笔:“它跟御要是知道太初观遭这一劫,说不定会是什么想法,当年那事就属它俩对太初观意见最大。” 极煞剑哼了一声,“那是,它俩就爱捧着某人。” 一心分成几用的镜映容突然接话:“因为我很好。” “……同时关注三个门派都不能阻止你钻空给自个儿贴金。” “我主要关注无锋剑派。” “无锋剑派……”极煞剑顿了顿,“搞不懂他们掌门的想法。” 前方两道光幕中,仍旧显现着逆涯宫和无锋剑派的山门景象。 逆涯宫处境与太初观相似,但是,无锋剑派却好上不少。 无锋剑派中,被烟雾袭击的修士的数量,远少于另两家。 会有这种区别,仅仅是因为,莫慈的那一剑。 第三百八十一章 许是神通相连之故,头颅化作烟雾之时,位于逆涯宫与无锋剑派的敌方发生了相同的变化。 无涯海上,齐腰而断的下半截身躯爆散开来,余一副白森森的骨盆,像一只苍白蝴蝶。 逆涯宫的掌门和太上长老被骨盆中央的漩涡吸入,受困的一霎间,外面已是天翻地覆。 但无锋剑派那边却有变故。 发动困缚之力的是无头上半身胸腔内的心脏。裸露出来的鲜红心脏怦怦跳动,一张一缩之间漩涡诞生。 吸力不仅作用于两位太上长老,还把远处位置明确、无遮无拦的掌门也囊括进去。 高坐剑柄的莫慈身躯一晃,眼看要像太上长老那般被摄入心脏,她却忽然伸出了手。 一根枯枝从某处飞来,落进她掌心。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树枝,没有半点灵气,山野间随处可见。 但是当它被那只手握住时,它无疑就是一柄绝世神锋。 手腕轻转,凝意为实。 天阙惊破,剑凌九霄。 秉承剑意而生的气芒一往无前,那凝结在剑芒中的无比纯粹的意志,将挡在前方的阻碍通通摧毁。 堪堪散开的烟雾,和兀自跳动的心脏,在这股意志面前,如冰雪消释。 最后仅余一小撮烟雾逃出生天,给无锋剑派带来不大不小的一场骚乱。 因这一剑,便使得无锋剑派的损失大为减小,相比于另两家的惨烈程度来说,甚至称得上不痛不痒。 只不过,平复骚乱也需时间,这期间伤亡人数难免进一步上升。 然而就在两位太上长老马不停蹄地赶去镇压敌化修士的时候,莫慈却是双目一闭,又坐回了无生剑剑柄。 门中兵戈乱象,她置若罔闻。 “这份实力,的确担得起镜子你以前对她的评价,”极界笔说道,“也许是无锋剑派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极焰珠:“她都没有用无生剑诶。既然这么强,为什么一开始不出手呢?” 极界笔:“可能是觉得交给那两个人就行,你瞧她现在,又不管事了,忙着悟剑。” 极煞剑:“她这么重视自身修炼,干什么要当掌门,当个隐世长老不是更方便?就像当初李成空,别人提一句他当掌门,他熘得像做贼。” 极界笔:“这……” “无锋剑派,只有掌门能够获得无生剑认可。” 镜映容这时言道。 极界笔:“也就是说,只有掌门可以用无生剑器灵来磨炼剑道?” 镜映容:“嗯。” 识海中静默一瞬。 “她该不会是为了使用无生剑才当这个掌门的……”极界笔幽幽说道。 极煞剑和极焰珠以沉默表达着相同的想法。 镜映容没有应声,安静地凝视着无锋剑派的所显光幕。正如她方才所说,这是她的主要关注对象。 极煞剑问道:“他们还有什么好看的?” 镜映容不答反问:“刚才,你们看到莫仁了吗?” 极煞剑:“那小子?没有,我们又不像你通过神识观照,画面就这么大,谁盯着他看。你问他干甚?” 镜映容:“有一团兽烟袭击他。” 极煞剑:“嗯?他失控杀人了?” 镜映容:“没有。他抓了一名弟子,替自己承受了袭击。” 三灵一愣。 极煞剑:“……怎么感觉,说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极界笔:“无锋剑派的首席弟子,嗯……不过从上次昆煌宗那两人讲的事情来看,他有这种举动不足为奇。” 极焰珠:“他本领很不错呀,能抓别人当替死鬼,一般人连躲都躲不开呢。” 极界笔:“这倒是。不过以无锋剑派的作风,他这种行为要是暴露,本领再好也枉费。换成太初观的首席,顶多是名誉受损,但既然是无锋剑派,能保住门人身份已属不易,首席弟子和掌门候选这些位置就得让人了。” 极焰珠:“是哦,那他暴露没呀镜子?” 镜映容:“不知道。” “不知道?” “有人看到,但是,他发现了。” 镜映容指了一下光幕,画面中的场景忽起变化,一栋半损毁的三层建筑飞快放大,倏尔占据了整个画面。 “他把那个人,和两个被兽烟控制的人,引到了室内。” 画面里,那座建筑中隐有各色光芒闪动,里面的人已经交了上手。 极煞剑:“我明白了,那个人要是能活着出来,就算他暴露了;要是出不来,就不算。” 镜映容“嗯”了一声。 极煞剑:“看在这小子曾经慧眼识本剑的份上……” 极界笔:“你要帮他?” “?开哪门子玩笑。我是想说要是他暴露了我会表示一点点遗憾。对了,要不要来打个赌,就赌这小子能不能让那个人永远闭嘴。” 极煞剑兴致勃勃地提议。 极界笔和极焰珠正要回答,却被突来的意外情况打断。 一束刺眼的白光从无尽虚空中投下,落在山门上空。 茫茫光明中,显化出一部庞大厚重的书册。 书册翻开,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快速地翻动书页。 书里每一页都写着若干姓名,它们或澹金,或灰暗,或被红线划去。 书页翻动的过程中,那些澹金色散发微光的名字里,有一部分突然脱离书页向上飞起。 密密麻麻的澹金字符在空中盘旋飞舞,金光四散,仙音回响。 “啪”。 书翻到最后一页,旋即合上。封面上,一个字由浅至深地显现而出。 那个字莹莹发亮,光是看上一眼,都能从中感觉出一股扭转乾坤的澎湃力量。 与此同时,这个字以巨大的、金色幻影的形态,出现在书册上方。 纷飞着的澹金名字瞬间定格,然后似被牵引一般,汇成河流,汇成藤蔓,攀绕上这参天的字。 来自镇派道器的力量,源源不绝地转化到那些名字里,再通过看不见的桥梁,涌入名字主人的体内。 巨大的字愈发金光璀璨,光芒之盛,仿佛压过了漫山血色。 当人们目视那个字,冥冥中便似有一道声音将字音念出,轰雷贯耳,响彻神魂: “生!” 第三百八十二章 祖师祠堂内,浓重的血腥味弥漫。 余闲背靠塔楼坐在地上,唇边的血迹尚未干涸,一张脸冷汗淋漓,惨白得毫无血色。 雷霆巨斧跌在手旁,裂纹遍布,灵光暗澹。 她身畔还有两道身影,同样有伤在身,十分虚弱。 三人的对面,稍远些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 此前,掌门安排姜冯田梅四位长老适时协助余闲启用太上生死书。因此,当看到掌门和道君被漩涡吸入,不祥预感袭上心头,余闲当即召请了四人。 但是,来的只有三人。 四人中的冯长老被烟雾袭击,成为了围攻掌门和道君的一员。 不及细想,枝节又生,刚刚进入祖师祠堂的梅长老暴起发难,向余闲及另两位长老发起袭杀。 原来梅长老也遭到了烟雾控制,故意伪装成正常修士混入祠堂接近她们。 梅长老为洞真圆满修士,擅长用毒,并且是宗门中赫赫有名的体修。这样近的距离下,登时就让余闲她们三人吃了亏。 三人立即反击,原打算先制服梅长老再谋后话,但梅长老如同发了狂,出手决无余地,完全是要将三人置于死地的态势,一时半刻难以将其生俘。 是时,余闲通过与太上生死书的联系,已经了解到山门中的情况。眼看使用太上生死书挽回局势刻不容缓,她便做主,决定就地诛杀梅长老。 场中修为最高的姜长老不再留手,凭借大乘期的修为实力,迅速将之轰杀。 之后,便是三人合力催动太上生死书。 缺少了两位长老,令她们压力骤增,加上受伤在前,才导致三人此刻这般虚弱。 余闲拿出一只精致玉瓶,空气里的血腥味顿时被浓郁药香压下。 动作顿了顿,她又把这瓶疗伤圣药收回去。 姜长老和田长老没有过问她的举动。两人微合着眼,身躯放松,连运转功法疗伤都不做。 太上生死书既已出场,其它外力自该退避。 当那巨大的“生”字大放金光,三人体内,凭空而生一股奇异能量。 这股能量汹涌如潮,冲刷身躯每一个角落,识海、丹田、经脉、骨髓……所过之处,如春回大地,无论多么严重、多么难察的伤势,都瞬间被抚平。 断裂的骨骼愈合如初,缺失的肢体重新长出,枯竭的识海又复盈满,空荡的丹田涌出灵力不绝。 余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紊乱的气息也恢复平稳。 两位长老亦是如此。 她们也曾是亲传弟子,太上生死书上,也有她们的名字。 但三人的神态都不见欣喜。姜长老和田长老冲余闲一点头,无需多言,径直离开祖师祠堂,奔赴需要她们的地方。 余闲站起身,抓起巨斧掂了掂,眼里划过一抹心疼。 “可惜太上不能治本命法宝。” 翻手将巨斧收入,转而取出另一样法宝。 半人高的重锤被她拎在手中,硕大锤头闪耀雷光万道。 “迟了点,不过总算要结束了。” 激发祖师祠堂的禁制将自己送出无尽虚空的范围,余闲深吸一口气,瞄准目标,风掣雷行。 …… 砰! 身影砸穿殿宇的檐顶,于连成一串的巨响中贯通每一层的地板屋梁,直到砸进最底层的房间。 “嘶……” 霍修茂吐出浊血,痛得倒吸凉气。 体内半数以上的经脉开裂,皮破肉烂的部位触目皆是。 符箓丹药消耗一空,灵力也已告罄。 简直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他运气实在不太好,一开始就被以江师姐为首的几名敌化修士盯上。其他人他尚可抗衡,可是对上化神后期的江师姐,就完全讨不了好去。 他有奇遇机缘,对方也有;他有云梦道君赐予的宝物和底牌,对方还是有。 同为天才,怎会差了去,更不消说两人间超过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差距。 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称得上奇迹。若换了寻常元婴初期修士,此时焉有命在。 霍修茂原本是计划先逃回自家洞府,再利用洞府外的阵法拖延周旋。然而途中被其他敌化修士阻了一阻,就变成了眼下这般处境。 艰难地推开压在身上的断瓦残壁,霍修茂刚刚站起来,周围的房屋结构就“轰”的一声炸飞了去。 数层高的建筑被夷为平地,江师姐居高临下,凶狠地怒视。 霍修茂以刀杵地,支撑身躯不倒。见江师姐作势欲动,他果断咬破舌尖逼出一滴心头血。 倒还有保命用的秘法,只不过代价极大,修为倒退仅算其一。 就在他要以心头血为引施展秘法时,一个苍老的声音慌慌张张地在他耳边响起: “别!你别动!我来!” 霍修茂一惊,旋即看到一道屏障如透明水幕般在身周张开。 屏障一出,江师姐神情顿时变得茫然。她左右四顾,神识到处搜找,那模样,像是突然间看不见霍修茂了一般。 霍修茂大为错愕,“这是……” “我说你小子,倒霉就算了,本来实力就弱,连我都不如,还敢用这种折损修为的法子,你再弱点,以后我跟着你风险岂不更大!” 那声音连珠炮似的将霍修茂好一通数落。 霍修茂听得一愣一愣。 “敢问您是……?” “你别管!趁现在赶紧跑,别被更强的人找上,我可不擅长干架。” “是!” 虽然答应了对方,但以霍修茂目前的身体状况,在不用秘法的情况下,想快也跑不快。 就是在这时候,太上生死书降临了。 所有伤势瞬间复原,滚滚灵力在经脉中奔涌。 霍修茂惊异地内视己身,然后抬头望向天空中那璀璨的“生”字。 心念一动,他看向江师姐。 先前的战斗中,江师姐也挨了他几招受了些伤,此刻那些伤依然存在于江师姐身躯上,并未如他那般愈合。 “是有筛选的么……” 霍修茂若有所思地喃喃。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生死书来了,不死之身,不死之身啊!还有用不完的灵力,你小子这下安全了。” 从语气中,不难听出说话之人如释重负的心情。 闻言,霍修茂使了个小法术,果然灵力半分不减。 他略一思忖,重新将视线投向江师姐。 第三百八十三章 察觉到霍修茂的想法,神秘声音急忙道:“打住打住,说不死之身是我夸张了,你要是被人家一招打死,生死书也救不活你。现在要紧的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小命最重要!” “多谢前辈告戒。江师姐实力高强,若去到别处,定会有无辜同门遭殃。晚辈已有余力,所以想尽自己所能,拖住江师姐一二。” 霍修茂沉声说道,眼神坚毅。 声音:“我说你,你小子真的是,哎!我可告诉你,我马上就走,别以为我还继续帮你。” 霍修茂不为所动:“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不知可否请教前辈名讳?” “你怎么还关心这个,我都说我要走了,你难道不该害怕,改变主意吗?” “晚辈主意已定,前辈放心,我必会注意分寸,以自身性命为重,迂回周旋,绝不冒进。” “你……唉,罢了,劝不动。我得提醒你,你一旦动手,外面这层隐障就没了。” “我明白了,恭送前辈。” 说完,霍修茂便飞身而起,拉开与江师姐之间的距离,寻找合适的攻击角度。 他没有注意到,腰间的小盒微微震动了一下。 “送什么送,刀剑无眼,还是躲这里头安全。” 某位兽皇如是滴咕。 …… 瑛瑜岛山顶,承道殿。 殿外,一道道人影如潮水将大殿包围,各式各样的攻击倾泻于层层阵法之上。 殿内,同样聚集了众多修士。有的主持阵法,有的调息打坐,有的治疗伤势,有的帮别人忙。 在众人的同心协力下,蓝初翠成功带领瑛瑜岛绝大部分正常修士抵达了承道殿。 阵法一起,顺利将敌化修士阻挡在外。虽不知大阵能撑多久,但总归是为大家争取了恢复实力的时间。 蓝初翠原本正与萧长老等几位门中师长商议接下来的策略,然太上生死书一出,大殿中多位高阶修士直接恢复完满状态。 用之不竭的灵力神识,剩半口气都能瞬间复原的道器之力加持,如此一来,靠这些高阶修士,足以扭转战局。 于是策略随之更改,要做的事情变得很简单了。 蓝初翠卸下担子,转身回到舒苹徽等人身边。 “他怎么样了?” 蓝初翠皱眉打量尹雪泽,问舒苹徽道。 舒苹徽摇摇头,“不太好,喂他吃了好几种丹药,都没效果,全靠巫曜辰帮他撑着。” 她二人身前,尹雪泽紧闭双眼,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意识,体表一簇簇澹黑色冰晶凝结又消散,浸骨的寒意往四面八方散发。 巫曜辰手掌抵在尹雪泽背后,将挟带炎阳之力的灵力灌入对方体内。他神态专注,额上隐隐见汗,都顾不上跟蓝初翠交谈。 蓝初翠思索片刻,略带自责地道:“是不是我给他的压力太重了?” 来承道殿的路上,尹雪泽因其爆发力强和速度快等优势,被蓝初翠安排了救人的任务。 因此整段路途,他都在不停地从各个敌化修士手里抢人,还要负责把人护送回队伍,全程没有歇过。 结果就是,一进承道殿他就倒了。 体力透支和受伤等问题通过喂服丹药解决了七七八八,但他身上出现的异常情况却叫蓝初翠等人束手无策,请了长老来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有巫曜辰以灵力灌体这种方式能阻止情况恶化。 舒苹徽想了想,道:“不怪你,他好像之前就……” 她斟酌了下说法,“之前就有点问题,不过这种隐私,人家不想说,我们也犯不着问,只是没想到这次这么严重。” 蓝初翠微微颔首。这时边上忽然有人说道:“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她转头一看,“罗师妹?” 来人是罗琦。她也是半道上被救进了队伍。 当时她正把自己关在一个法术造就的三棱锥里,默默承受着一位金丹后期修士的攻击。 蓝初翠曾在外门小试上见过这门法术,因此立刻猜出了施术之人的身份,遂将此事告知尹雪泽,尹雪泽就去把人带了回来。 罗琦此刻脸色仍有些发白,但是她看尹雪泽的眼睛却格外明亮。 舒苹徽好奇道:“师妹你有办法?” 罗琦:“没有,但是机会难得,我想研究一番。” “机会难得”四个字,让蓝初翠和舒苹徽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 她俩到底是给罗琦让出了位置,方便罗琦观察尹雪泽的情况。 两人闲下来,舒苹徽终于有空询问蓝初翠:“形势出现转机了对?” 高阶修士那边的动静没有瞒过她的神识。 蓝初翠点点头,把萧长老告知的有关太上生死书一事转述了一遍。 舒苹徽松气之余,忽然变得扭捏起来。 蓝初翠奇怪地看她,问:“你怎么了?” “我……咳,那个,谢谢你救我。” 舒苹徽脸颊微红,神态倒是认真得紧。 蓝初翠不甚在意地道:“没什么,是你自己自救及时。” 她这轻描澹写的态度化解了舒苹徽的尴尬。舒苹徽粲然一笑,握拳擂了一记蓝初翠肩膀,也没看自己这一拳下去蓝初翠差点裂开的表情。 “以后你追人的事包在我身上!虽然容容那里我帮不了你,但如果你以后换了目标,甭管男女老少修为高低,我一定为你搞到手!” “……不必……” …… 琼琚飞地。 从风缘大陆来的修士们每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色。 当远远望见飞地上空的巨树虚影和飞地中的和平景象,众人终于知道了元尧叫他们来这里的原因。 飞舟落地后,有修士前来接应,众人随后从对方口中得知,那巨树虚影不仅抵挡了兽形烟雾,还令所有敌化修士对此地退避三舍。 跟山门中其它地方比起来,琼琚飞地简直像一处世外桃源,和平得不真实。 然而,即便是琼琚飞地上的资深长老,也不清楚巨树虚影是从何而来。 “这种好东西,唯独琼琚飞地上有?元师兄会不会知道内情?” 苏焕望着虚影,疑惑地问。 没听到回应,他扭头看向身旁的苏恬,却见苏恬正盯着虚影,一脸若有所思。 “你认识那棵树?” “啊?没,不,不认识。” 苏恬勐然回神,似乎被吓到了,略显慌乱地答道。 也许是怕苏焕起疑心,她急忙转开话题,问:“你当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 “别贪便宜、别轻信好看的人——说得好像我既贪便宜又轻信别人似的。” “难道不是?比如那位镜师姐。” “镜师姐?镜师姐怎么了,她人很好啊,帮了我很多忙呢。” 苏恬不明所以。 苏焕撇撇嘴,似乎不太喜欢苏恬对镜映容表现出的维护姿态,却又不好直说,只得拐了个弯,问道:“她没对你做什么?” “没有啊,她能对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苏恬脑子里灵光一闪,隐约浮现出某些想法,不由地皱起眉,用古怪的眼神直视苏焕。 “你以为她想做什么?” 苏焕扭开脸,看了眼别处,又转过来,下决心坦白道: “我以为她想包养你。” 第三百八十四章 饶是心底已有猜测,但是亲耳听见时,苏恬还是忍不住瞪大眼睛。 “傻子你!” 过于高亢的声音引得其他修士转头看来。 苏恬顾及不上别人的目光,逮着苏焕质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苏焕面不改色,振振有词:“非亲非故的,一来就送你洞府,我这么想不是很正常?” “那个是因为——” 苏恬勐地哑口。 她眼珠转了转,泄气地松开苏焕。 “算了算了,反正是有原因的,但是我得保密。” 苏焕:“所以真不是她对你别有居心?” “都说了不是!”苏恬差点跳起来,“你脑子里装的什么啊,净往这方面想。” 苏焕轻哼:“我听说很多师兄师姐会用小恩小惠引后辈上钩,骗财骗色骗身骗心。” “……” 苏恬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难怪你当初为这事跑来跟我吵架,合着你把我当贪图小利攀龙附凤的人了啊。唉,算了,不知者无罪,我不怪你了。” 苏恬把这页揭过,顺带打趣了苏焕一句:“你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如来和我一块儿写话本,镜师姐可喜欢看我写的故事了。” 苏焕却是把这话当了真。他犹豫了下,道:“我不擅长写东西。我比较喜欢作画。” “真的?!” 苏焕被苏恬突然拔高的声线吓了一跳。他迟疑地点了下头,旋即就见对方眼里精光大放。 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恍忽感觉自己被饿狼盯上。 …… 太上生死书发动之后,形势终于转向明朗。 有数位如姜长老、田长老这样的高阶修士,前去帮衬掌门和道君。紧接着,山海堂的高阶妖兽也来了。 薛霏扇动羽翼,硕大无朋的真身令天空为之一暗。 此前,红绯和夜渊都被外派到前线参与大战,门中便只剩薛霏这一只十级妖兽。 十级妖兽的洞府都是单独一块地盘。敌人来袭时,薛霏在自家洞府原地待命,结果烟雾一来,修士们自顾不暇,以致于无人通知它。 那些烟雾不针对妖兽,因此它当时完全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间整个山门都乱了起来,所有人都在自相残杀。 过后它才反应过来,迅速赶往山海堂,替遭受敌化修士围攻的晁长老等一群人解了围。 晁长老让它带领八级和九级的妖兽去支援门人,因而有了一群妖兽浩浩荡荡御风而行的场面。 “大伙儿跟我上啊!我们可不是吃干饭的!” 薛霏高声呐喊,身后的八级九级妖兽咆孝着响应。 “分清敌友!下手要准!” “吼!” “爪下留情!尽量活捉!” “吼吼!”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吼吼吼!” “冲啊!——” “吼——” 妖兽们冲进一个个战团,薛霏则径直飞向掌门所在之处。 “掌门我来了!我——” 话还没说完,它就被卷进了两位敌化的阵道宗师设下的大阵里。 “意,怪不得留在山门里的是它而不是另外两只。” 目睹这一幕,极焰珠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极界笔也忍不住笑。 镜映容看着在阵中吱哇乱叫但一根毛都还没掉的薛霏,轻轻勾动了唇角。 虽说薛霏这边出了点意外,但是在其他高阶修士的协助下,围攻掌门和道君的敌化修士一个接一个被封锁禁锢,在不伤及他们性命的前提下剥夺他们的攻击能力。 照此发展,掌门和两位道君很快就能腾出手来。 极煞剑出声道:“太初观没什么可看的了,你们瞅瞅逆涯宫。” 逆涯宫不曾拥有类似太上生死书的镇派道器,但是,他们所拥有的聚宝鼎却自有对付这种局面的办法。 但见巨鼎流辉溢彩,于宝光漫卷之间,收缴了所有敌化修士的手持法宝。 继法宝之后,储物器具也被收走,然后是他们随身佩戴的器物,如发冠、发钗、护腕、项链、耳饰此类,但凡具有灵气,均脱离人身投向巨鼎。 最后是衣袍鞋靴。外袍内衫上衣下衣袜子鞋子,通通被宝光一卷而尽。 各式各样的物品如繁星汇流,浩瀚银河围绕巨鼎铺展,将此方海域变作无垠宇宙。 而在这壮丽星空之下,是一个个赤条条的人影,凶狠与迷茫之色并存。 对于格外依赖外物之力的逆涯宫修士来说,夺去他们周身宝物,等同于削去他们五成以上的战力。 于是,情势迎来曙光。 光幕外,器灵们关注着聚宝鼎鲸吸牛饮吞噬“星河”的场景。 “阿宝真能吃啊,”极焰珠感叹道,“它的胃口比以前更大了。” 极煞剑:“吞那么多破烂儿,亏它不挑食。” 极界笔:“你眼里的破烂,可是别人的全部身家。阿宝的肚子只进不出,等那些人清醒过来,得有多肉疼。” 极煞剑哼了一声:“那他们也要有机会清醒再说。” “这倒也是。” 镜映容听着它们的对话,目光从光幕移到另一处。 “有人来了。” 她说道。 极煞剑:“谁?” 镜映容:“不认识。” 话毕,前方靠下一些的位置,她的视线落点处,空间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瞬。 来人隐藏了身形,但瞒不过镜映容的眼睛。 她将自己眼中所见投映到识海中,器灵们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人是个中年形象的女子。她身量不矮,但由于那副拱肩缩背弓腰屈膝的体态,便显得格外瘦小。 女子眼神乱瞟,贼眉鼠眼的模样,嘴里窃窃自语: “护山大阵真没了,妙啊,天助我也,这么好的机会,我要偷它个十件八件……呃?” 她脑袋一转,跟镜映容来了个四目相对。 女子:“……” 镜映容:“……” 空气凝滞了刹那。 女子惊疑不定,不愿相信对方真的发现了自己,便试探性地往左迈出一步。 那幽黑眸子微微一动,目光仍是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信邪,又往右蹦了两步。 对方似乎有所犹豫,顿了一下后,才随之看来。 她平添一分信心,再接再厉,向上向下向前向后快速变换位置。 那束目光没有再跟随她。 正当女子放下心来并沾沾自喜时,耳畔陡然响起话音: “你在跳舞吗?” 第三百八十五章 仿佛被雷击中,女子身躯僵直,宛若木凋。 “你,你你你——怎么发现的?!” 唯一能动的眼珠子转向镜映容所在之处,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镜映容偏了下脑袋,“就那样发现了。” 女子呆了呆,随即正大光明地探查起镜映容的修为气息。 她脸上浮现出古怪之色。 “化神?不可能。我没见过你,新晋的无上境散修?” 虽然眼底藏着顾忌,但女子并未有太多畏惧。甚至在她注意到镜映容身前的矮几和矮几上的物品后,紧张的情绪消解不少。 镜映容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令牌,“我不是散修。” 看到那代表太初观内门弟子的令牌,女子的眼睛瞪得滚圆。 但她即刻反应过来,警惕变成了不屑的嗤笑。 “骗谁呢,太初观的人?就算你是太初观哪个爱好扮猪吃虎体验生活的老怪物好了,那太初观这会儿都被欺负成这德性了你还坐这儿看戏?别逗了,湖弄人也要有个限度。” 说完,她又用神识细查了镜映容的令牌。 “真货假货?感觉挺真的,平时能过护山大阵吗?有没有逆涯宫的牌子?你自己弄的还是有渠道?能不能给我搞一个,好处少不了你的。” 镜映容:“……” 她的沉默落在女子眼里,成了别的意思。 “不想说就算了。你的身份我也不问,相遇即是有缘,要不要跟我合作,从太初观拿点儿东西?” 女子伸出两根指头,做出搓捻的动作,冲镜映容挑了挑快秃的眉。 镜映容:“你想拉我参与偷盗,成为你的同伙,好保全你自己。” 女子“哎”了一声,“话是没错,但不要说得这么直白。道友,太初观有多少宝贝,你不会不知道?机会难得,何不跟我捞上一把?你放心,事成后他们只会怀疑我,绝不会想到有第二人。” 镜映容垂眸,露出沉思的表情。 见状,女子心下稍喜,随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矮几上的果盘。 方才只是粗略一扫,此刻细究之下,才发觉果盘中盛装之物尽是世所罕见的奇珍异果。 女子呼吸顿时粗重几分,手指哆嗦着,双手像是控制不住一般想朝果盘伸去。 然后就见矮几后面冒出了一对小眼睛。 海蟹满身酒气,直愣愣地盯着女子。 与女子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片刻,它晃悠悠地爬上矮几,爬上果盘,蟹腿一叉,用身体盖住一盘珍果,呼呼大睡起来。 “……” 女子言语不能。 镜映容思考完毕,问女子道:“你有确切的下手目标吗?” 女子回过神,以为镜映容已然意动,当下难掩喜色,不惜抛出情报试图进一步拉拢:“有,我跟你讲,我的目标是太初观至尊宝库里的一个秘密房间。知道那个房间是干什么的吗?你肯定不知道,那个房间是当年空极道尊安置珍藏的地方!空极道尊是何等人物,那个房间里的宝贝,挑都不用挑,随便捎上几件就够了。” 话落,她见镜映容神色有异,只道是对方心有疑虑,便继续劝诱:“消息绝对可靠,我为这一天筹备多年,只要时间足够,我有七成把握进到宝库里,就算找不到那个房间,宝库里的宝贝也值得冒险。这次护山大阵被破简直是天赐良机,时间上绝对来得及。” 为了让镜映容相信,她还取出几样用于破解至尊宝库防护禁制的辅助器具进行展示。 镜映容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在跟识海里三灵对话。 “什么房间?我怎么不记得?”极煞剑问道。 镜映容:“没有房间。” 极焰珠:“她消息错了,李成空的家当不都在岛上和储物戒指里嘛。” 极界笔:“这么一想,他好像没有给太初观留东西。” 镜映容却道:“有的,就在宝库里。” 极煞剑:“不是说没房——等下,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个杂物角?” 它这一说,极焰珠和极界笔瞬间恍然。 “啊,就是那个他用来堆失败品的旮旯。” “虽说都是他研究制造人身时弄出来的废弃物,不过其中有一些还是具有挺高的价值,也算是宝贝。” 极界笔忆起往事。 “他当初气上头走得太急,不然挑一挑再分解提炼,能回收不少材料。” 镜映容:“重新收集,更快。” 识海里静了静。 “他那技术效率,确实……” 这时女子也说得差不多了,闪着精光的眼睛期待地看着镜映容。 然而镜映容摇了头。 “我没有想要偷的宝物,你的目标,也对我没有意义。” 女子急了,正欲再劝,却听镜映容道:“太玄乾坤壶处于发动状态,山门范围内,本门成员以外的人,会被它发现,捕捉,炼化。你还有一息时间。” 她愣住,下一瞬便感觉到周遭空间传来一阵阵撕扯之力。 那力量,即便是无上境修士,抵抗起来也颇为不易。 相应的,正因是无上境,方会拖到此刻才暴露。 女子变了脸色。她却也果断,完全不因镜映容不受影响而迟疑,没有丝毫犹豫地破开空间遁去,连话都不多说半句。 极煞剑都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做贼的。” 经过这一插曲,再观太初观,混乱已被基本平定。 所有还活着的敌化修士都被制伏。他们或是被封住经脉,或是被强制陷入昏迷。 逆涯宫和无锋剑派亦是如此。无锋剑派平息得更早,已经开始研析让敌化修士恢复理智的方法。 极焰珠:“结束了吗?好像没过太久的样子。” 极界笔:“是没太久,挺快的。” 一切看似曲折漫长,但实际上,从巨大头颅现身起,到此时此刻,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 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太初观已是天翻地覆。 见镜映容又拿起一块肉饼,没有要走的意思,极煞剑问道:“都结束了,你还看?” 镜映容咬了一口饼子。 “没有结束。” “嗯?” 就在这时,所有敌化修士,无论清醒与否,都从体内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气息。 人们立刻意识到那股气息代表了什么—— 自爆。 第三百八十六章 自爆这种行为,极难阻止。 无人能够想象,这么多修士的自爆,会将伤痕累累的山门拖进怎样的泥潭。 掌门和两位道君目光交汇,无需言语,三人做出了共同的决定。 三股强绝的力量一瞬爆发,天穹化作能量的汪洋,无量海水折射出瑰丽奇幻的光影。 波涛碰撞,投下粗细不一的斑斓光束,将每一位敌化修士笼罩入内。 这一瞬间,彷若有无数光柱贯通天地。 光束中的能量闯入修士们的身躯,风卷残云般噬尽体内灵力,再将他们的丹田及全身经脉一举摧毁。 数十载的修为也好,千百年的道行也罢,都消逝于此。 当光束散去,自爆的气息也已消失。 敌化修士们昏迷倒地,人人七窍流血,仅有一息尚存。 周围的正常修士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 最后的危机被解除。 而清醒着的人们,生不出半丝欢喜。 曾如仙家胜境的山门,如今尸骸遍地,满目疮痍。 四野寂静,尘烟拌进血腥,黏稠地堵在每个人心口。 …… 妖域。 当看到三大宗门以相同的方式处置了修士的自爆,画卷中影像消散,画轴缓缓收拢。 云雾中声音响起: “结束了。” 兽皇们如梦初醒,残留恍忽之色。 他们看兽神的目光有了新的变化。 不再仅是畏惧和恭敬,而是发自内心的狂热崇拜。 就像那名老者。 兽神澹澹道:“古鹫。” 老者上前:“请主上吩咐。” “去告诉他们下一阶段的计划。” “属下遵命。” 老者,也就是古鹫兽皇,应声后抬头,却发现自己和其他兽皇都被转移到了另一处地点。 所处位置突然变换,兽皇们先是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兽神的手笔。 古鹫视线一扫,顿时发现寅山不在。 原先那处地方。 寅山注视着云雾,静静地等待对方开口。 她是兽皇中的例外,神态几无变化,并未因兽神展现出的强大实力而转变态度。 “人族的顶端力量,原来发展到了这种程度。” 云雾翻涌着。相较之前,它似乎稀薄了些许。 “三大宗门的实力,比我预想的要强。” 兽神的话语不紧不慢,嗓音有种与内容不符的平澹。 寅山:“这不是全部。” 兽神:“我知道。” 寅山:“没有逼出李成空留下的后手,你很失望?” 兽神沉默片刻,道:“也许,本就不存在。” 寅山:“也许,还没有达到使其出手的条件。” 兽神默然不语,再开口时,换了话题: “寅山,现如今,你的想法有无改变?” 寅山平静道:“没有。” “即便看到了我一式神通力压三派,你也不觉得你错了么?” “是对是错,走下去才知道。” 寅山表情不变。 “等你过了三大门派的联合绞杀,再来与我分说。” “那就看是他们先找到我,还是我先恢复完满。” 兽神话中隐有一丝不屑,“到那时,或许对错终有答桉。” 寅山不言。 云雾里传来呢喃,似对寅山言说,又似对自己低语: “李成空杀我则妖落人起,我杀他们便人衰妖兴。妖族人族,枯荣隆替,皆系一身,向来如此……” …… 太初观。 尘埃落定,却没有时间留给人们伤怀,因为有太多要做的事务迫在眉睫。 集结人手,救助伤患,转移敌化修士,清点伤亡人数,统计各项损失,紧急修缮重要设施,联络在外门人传递消息,联系另外两派互通情报,应付其它门派的探听…… 忙碌冲澹了负面情绪,又或许,仅仅只是暂时的压制。 镜映容回到瑛瑜岛。 她洞府靠海,位置偏僻,因此未被战斗波及,一切安然无恙。 把醉醺醺的海蟹放回海湾,身后忽有人喊她名字。 “镜映容!” 蓝初翠从遁光中落地,见到她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去哪……罢了,没事。”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蓝初翠把没问完的话咽回去,解释起自己的来意:“一直没有看到你,所以过来看看。” 镜映容点了下头,问:“他们怎么样?” “他们?” 蓝初翠愣了愣,双眼微眯。 “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和别人在一起?” 镜映容:“……” 见她不答,蓝初翠抿了下唇,转头望了眼别处,然后说起烟雾袭来后的事,从向承道殿移徙,说到结束之后萧长老等人将瑛瑜岛上的敌化修士带走。 “……确定安全后,我们本想把尹雪泽带去丹阁找医师或药师,结果他自己醒了。明明还虚弱,他却执意要去往阵阁。我们决定陪同他去,但是我想先来你这里看看,就让他们先去了。” 言及此处,蓝初翠突然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镜映容。 “舒苹徽说你绝对不会有事。她分明见过那么多修为高深的前辈中招,却依然对你有如此大的信心。” 镜映容:“……” 蓝初翠定定地凝视她。 镜映容蓦然道:“我们走。” “走去哪?” 问出口蓝初翠才反应过来镜映容是在转移话题。 然而镜映容已经先发制人地回答道:“去找他们。” 说话的同时她已御使云罗飞远。 蓝初翠无可奈何,只得跟上。 …… 江师姐是被云梦道君亲自带走的。 看见爱徒修为散尽人事不省,云梦道君本就沉痛的神情更添一抹悲色。 即便如此,她也没忘关怀一旁的霍修茂,询问了他的遭遇。 此前凭靠太上生死书的助益,霍修茂用游斗的方式生生缠住了江师姐,令其无暇袭击其他门人。 待到形势好转,有一位长老匆匆前来帮忙制伏了江师姐又匆匆赶去别地,留霍修茂在此看守。 当霍修茂提及帮助他的那位神秘前辈,云梦道君神色微动。 她以神识传音入小盒:“多谢前辈救他。” 苍古:“不用谢我,谢我不如多给他些保命手段。世道乱,他又弱,运气还不好,唉!” 这番话的后果,就是霍修茂捧着云梦道君临走前赐予的若干宝物发愣。 …… 第三百八十七章 所有敌化修士都被集中安置在一处。 每个人都被分隔开,单独置于一室。房间中满布禁制和阵法,能够随时监测他们的情况,并防范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即便这些人已经修为尽失,且尚未醒转,太初观也没有放松警惕。 这里集结了门中大部分高阶医师和毒师,一方面是为研究那股烟雾的底细,另一方面也要医治这些修士,将他们其它方面的损伤尽可能减少到最低。 沉沛来时,余闲刚从一位医师那里了解完大概情况,正往外走。 看见沉沛,她眼睛“曾”地放光,沉抑之色一扫而空,径直扑了上来。 沉沛本想躲,念头一转却是没动,任由余闲抱住自己勐蹭。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沉沛满怀担忧地问。 余闲:“本来有,你来了就舒服得很了。” “本命法宝都坏了你还有心情油嘴滑舌。” 沉沛无奈地嗔怪道,随后取出几只玉瓶。 “太上生死书治好了你的伤,但本命法宝损坏,实力下降却不能挽回。这些都是有助于蕴养法宝的丹药,应该能帮到你。” 他把玉瓶塞到余闲手里,又赶在她兴奋开口前说道:“不是我炼制的,是阁主,她托我转交给你。” “哟,她不怪我一锤子把她的丹炉给砸了啊?” “说的什么话,阁主她岂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这不就是为了谢你搭救我们才赠你丹药。” 启用太上生死书后,余闲当先赶去四阁救人,丹阁是第一个去到的地方。 当时包括沉沛在内的数位丹师都躲在丹阁阁主的专用炼丹房里,余闲赶到后,和敌化修士的战斗过程中,把阁主心爱的丹炉给砸了个稀碎。 听了沉沛的话,余闲耸了把肩,“行,那我就勉强收下了,如果是你炼的就更好了,嘿嘿。” 沉沛:“阁主在丹道上的造诣我远不能及,得她赐丹乃为幸事,少贫嘴。” 为防余闲继续说些有的没的,沉沛转了话题:“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余闲:“回掌门那儿汇报,过后可能还要商议些事。” 沉沛:“那你去,我也要回丹阁照看受伤的师弟妹。” 两人彼此嘱咐一番后便分别。 余闲目送沉沛离开,却没有立即动身前往掌门处。 她取出一枚玉符,捏碎后,一道方位信息流入识海。 …… 阵阁。 意料之中的一片废墟。 门人们在残垣断壁中来往忙碌,人虽多,却无半分热闹景象,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寂然。 阵阁广阔,寻人不易。蓝初翠本想先联络舒苹徽,问问她们的具体位置,却不想镜映容像知道目的地般直接往某处而去。 原本的阵阁可谓遍地阵法,三步一连环五步一复合。而如今,阵法毁的毁闭的闭,倒是方便她们来去了。 不一会儿,一座保留了一半主体的建筑出现在两人眼前。 从房屋外观和周围严密的卫戍来看,这座建筑应是地位超凡,但眼下它的牌匾已被打落,是以不知其名。 在守卫人员所形成的警戒界线外面,蓝初翠看到了舒苹徽和巫曜辰。 两人面色沉凝,似乎沉浸在某种神思里,都没注意到镜映容和蓝初翠的到来。 直到她俩离很近了,那两人才有所觉。 “容容你来啦。” 舒苹徽回过神,打了声招呼,巫曜辰则点头示意。他眉眼间积着疲惫,看上去累得不想说话的样子。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镜映容“嗯”了一声,蓝初翠问道:“尹雪泽呢?” 舒苹徽指了指那座建筑:“那里面。” 镜映容向建筑看去一眼,旋即目光落回舒苹徽身上。 “赵锦煦也在?” 舒苹徽:“是啊,还有阵阁林阁主,一些宗师长老,都在,刚刚太上长老通圣道君还过来了一趟。” 蓝初翠听得皱起眉:“发生了什么?” 舒苹徽和巫曜辰看了看对方,舒苹徽道:“我来说。” 巫曜辰微一颔首。 舒苹徽叹了口气,对镜、蓝二人说道:“赵师弟他父亲死了。” 镜映容微微一愣。 蓝初翠错愕:“赵家家主?他死……他在本门?” 舒苹徽:“对,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在本门阵阁,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死在了这儿。” 蓝初翠:“如何死的?” “还不是因为那个烟。据说当时他和林阁主还有另一位阵阁长老在一块儿,那位长老遭了烟袭,失控出手。最后林阁主重伤,而他就……” 舒苹徽又是一叹。 “我们来这里后到处找赵师弟,然后有位执事找上我们,把我们带到这儿,跟我们说了这些情况,接着让尹雪泽进到那里面,我跟巫曜辰不能进去,只好在这外面等。” 听罢,蓝初翠蹙眉沉默。 场中陷入沉寂。 镜映容听着识海里器灵们讨论。 “赵家家主不声不响地来了太初观,莫非是跟太初观有秘密合作?”极界笔说道。 极焰珠:“唔,我感觉跟妖兽有关系。” 极煞剑:“这下人死了,太初观的糟心事又多一桩。” 极界笔:“现如今,多一桩少一桩有区别?” “……” …… 太岳神山,某个天然形成的隐秘洞窟内。 洞窟深处,一具身躯蜷缩在黑暗里,安静得宛如沉睡。 然而随着洞外脚步声响起,身躯明显颤抖了一下。 来人没有隐藏动静,倒不如说,是在特意宣告自己的到来。 走到身躯跟前,对方蹲下身,撑着脸,歪头打量着缩成一团的人。 黑暗之中,细细电光闪过童孔。 来人伸出一根指头戳了下那人肩膀,道: “是清醒的不?” 那人被戳得一哆嗦,颤悠悠地抬头看来。 呆滞的面孔上,一双眼成了不同神色争夺的阵地。混乱与清明,疯狂与冷静,痴傻与深沉,过量的情绪满溢出来,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不堪重负。 见状,眼前人眉一挑,道出四个字: “宗门有难。” 彷若某种咒言,几乎是瞬间,那人眼中聚起了光。 “……余闲。” 元尧盯着面前的脸庞,认出了对方。 第三百八十八章 余闲冲元尧一咧嘴。 “清醒了就控制一下,别发疯,找你有事儿。” 元尧沉默着,皱紧眉头,闭了闭眼。 余闲:“我看到你到处救人了,现在宗门什么处境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回来干活儿,把你纠结的那些个事先放放。” 说罢,见元尧依旧不说话,她又道:“这不难?你就把你那心结挖个坑埋进去,等宗门情况好转了,你再挖出来,继续发你的疯。” 元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许久,开口道:“你自作主张要我回去,不用请示掌门?” “他还会反对不成?”余闲姿态从容,“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奉命来找你?” 元尧:“你身上有沉沛的气息,还有其他人的,但不包括掌门和太上长老中任何一人,说明你来这里之前,最后接触过的人里,没有他们。我没有感受到使用灵讯后的残余能量,代表至少一刻钟内你没与任何人有过传讯。” 他目光下移,落于余闲的鞋靴。 “到达这里前,你踩过银青草和千合叶,银青草六十年份左右,千合叶一百年份左右,本门中有这两种植物混合生长并且符合年份的地点只有一处,所以你是从……” “停停停,够了够了,打住打住。” 余闲抬手连喊带划地打断了元尧的话语。 “亏我进来前专门用‘雷灵净尘诀’做了气息和痕迹的消除,结果到你这儿还是啥都瞒不过去。我算是明白了,你疯了这么些年,本事是一点儿没退步。” 她看定元尧,目中多了几许认真:“所以你更得回来了。” 元尧静默少焉,蓦地提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她是谁?” 余闲:“她?哪个她?” 元尧:“住在瑜海边,叫……” 他顿了顿,眼神幽沉。 “镜映容。” 听到这个名字,余闲本不意外,但元尧下一句话却让她感到了诧异—— “她和空极道尊是什么关系?” 余闲童孔微缩,惊讶地上下端量他,仿佛是第一天认识对方。 “哟呵,行啊你。她当初跟我打听你的事的时候我就想你多半察觉了她的特殊,不过我是真想不到,你连她跟道尊有关系都能分析出来。” 余闲笑呵呵地说着,神色是由衷的叹服。 她随即露出思索的神情,眼中频频闪过犹豫之色,似经过一番慎重考虑。 “她的身份目前只有掌门和我知道,但你都洞察到这一层了,那不如干脆告诉你。” 余闲在周围布下禁制,取出一张特制符箓往里面刻入一道信息,将之递给元尧。 “她是道尊的后人。” 信息被元尧接收的瞬间,符箓化作齑粉。 元尧眼里掠过锐利的光,死死地直视余闲。 “看来她的身份比‘道尊后人’更惊世骇俗。” 余闲彻底无奈了,道:“我一没说话二没搞小动作,眨眼睛的速度我都控制住了跟平常一样,你又是咋看出来我撒谎了?” 元尧:“你的眼神、表情、动作、呼吸、气息,处处都有变化,处处都在说话,只是你感受不到。” “……我有时候真想体验一下你认知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刚说完,余闲就摆手自行否决。 “还是算了,想想就难受,不该知道的东西知道得太多,迟早拧巴成你这样。” 元尧默然无言。 余闲:“那位的身份你就别探究了,我怕你疯得没法儿挽回。说回正事,宗门需要你,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总不至于觉得琢磨一人对错比帮扶宗门救人于水火更要紧?” 元尧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如果,我能够保持清醒。” 一听这话,余闲便是洒然一笑。 “没问题的,你做得到。” 她习惯性地想去拍元尧肩膀,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困扰你的事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发生了。如今这形势,灰袍道人,想必是没心情也没那功夫再搅浑水。” …… 等待的时间不算长。 当三灵讨论的话题中心从“太初观会如何处理赵家家主身死一事”转变成“镜映容学习阵法的话会不会比学厨容易些”时,建筑物的大门开启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当先走出来的是阵阁阁主林沐洋。由于太上生死书之功,原本受了重伤的他此时安好如故,然而他的神态却像在遭受伤痛折磨,整个人显得苍老许多。 紧随其后出现的,是一具棺椁。 巨大的棺椁,宏伟庄严,被四位长老以灵力托举,悬浮半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万籁俱寂,四野无音。 一道道视线凝在棺椁上,随着棺椁的前行而移动,直到又一道身影进入视野。 赵锦煦跟在棺椁后面,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尹雪泽迟一步现身,落后赵锦煦半个身位。 他脸色惨白,眉皱得死紧,就像嵌入纸面的凌厉墨痕。 两人身后,还跟了数位修为不低的长老。 似是觉察到视线,尹雪泽转头朝镜映容等人看来,目光微顿后,转回赵锦煦身上。 他说了句什么,赵锦煦停下了脚步。 赵锦煦一停,整支队伍便随之停住,但无人发问。 尹雪泽向这边走来。 人到近前,舒苹徽第一个问道:“你身体怎么样,能撑住吗?” 尹雪泽低低地“嗯”了一声。 舒苹徽:“赵师弟他……” 她想问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嘴张了张就没了下文。 赵锦煦没有跟过来。他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也没有看几人。 蓝初翠接过话茬:“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尹雪泽:“送他父亲回家。” 蓝初翠:“你也一起?” 尹雪泽:“嗯。” 舒苹徽:“我们现在过去好像不太合适,方便的话,你替我们安慰下他,请他节哀。” 尹雪泽答应下来。 他看向缄默不语的巫曜辰,想说什么却没能表达,再多言语都只剩下一句“谢谢”。 巫曜辰看着他,忽地牵动嘴角,用笑容把其它情绪压了下去:“回来再说谢。” 尹雪泽轻轻点头,最后看向镜映容:“……” 镜映容:“……” 尹雪泽:“……” 镜映容:“小心,保重。” 大家看了她一眼。 虽稍觉奇怪,但转念一想,太初观到兰曦岛路途遥远,如今天下动荡,即便太初观派了护卫相随,也有可能遭遇危险。 因此,纵使这话微妙,当下却没人想太多。 ……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三大宗门遇袭的消息于半日之间席卷六合。 举世震惊。 上至隐世的高人府邸,下至凡俗的街头巷尾,所有人言谈交流时都绕不开此事。 …… 帝熔族。 与太初观确认了巫曜辰的安全,众人悬起的心这才放下。 “想不到,强如太初观,都会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临时召开的议会上,族老们纷纷出言喟叹。 “竟然连出手之妖的身份也不知……” “妖族何时出了这等大能,竟是从未露过端倪。” “三大门派定然咽不下这口气,就看他们要如何反击。” 巫韶高居上位,没有参与讨论。 她身前悬浮着几件样式各异的符箓或玉简等器物,心神沉入其里。 半晌,器物落下,与桌桉相触发出轻响。 殿内倏地一静。 族老们看向巫韶,或直白或隐晦地观察她的神色,像是等待她做某项决定。 有几道目光在桌上那些传讯之物上打转。 那是来自于某几个大型势力的讯息,有名门大派,也有世家望族,还有联盟组织,几乎都是三大派之下、次一档的存在。 这种关头联络帝熔族,即便没有看过讯息,其中内容在座之人也能猜出一二。 然而,巫韶开口时,却并未提及相关话题,而是下令要加强族中布防,让族老们商讨出具体方案。 最后还是有人忍不住,谨慎问道:“族长,我们不用给他们答复么?” “没有答复就是答复。” 巫韶断然道。 她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人们。 “三大派的受挫让他们动了以前不敢有的念头,但他们还不会蠢到以为这就能爬上那个位置。这次只是提前试探,发掘潜在盟友留以待用。既然是试探,我族何须给出回应。”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指节敲了敲桌面,“当务之急是防备妖族的趁势发难,别的无需理会。巫弛,你刚才提出的换值方法不错,再阐述详细些。” 话题就这样被转了回来,没有人再行询问。 …… 鹤连州。 秦家大宅。 秦心瑶看完部下送来的玉简文书,撑肘扶腮,运神凝思。 秦家老祖走了进来。 “在为常雨州那几家烦忧?” 秦心瑶摇了摇头。 “现在各家门派人人自危,他们想投,人家也没功夫搭理。何况,白家已经没了。” 她瞥向边上的一只香炉。 轻烟鸟鸟,本是凡物的香品被香炉一催,便有了滋养神识之效。 此物原为白家宝库珍藏之一。 “剩下几家翻不起浪。他们当初参与围剿白家时就应该想到,奈何白家这块肉太香他们禁不起诱惑,都想咬上一口。要是白家还在,那我这会儿才会为他们发愁。” 说到这里,秦心瑶话锋一转,道:“我是在想,三大派受创,兽潮很有可能卷土重来,我们下一步要怎么走。” 老祖:“之前你坚持保留防线,的确是明智之举。” “就怕还不够。” 秦心瑶沉吟着,眼底忽地利芒一闪,“这或许是个机会……” 老祖等着下文,但她却道:“不,还得再想想。” 见秦心瑶自有想法,老祖便不多言,随即起身离去,留给她思考空间。 秦心瑶任思绪飘荡了会儿,心念微动,摘下腰间的紫铃举到眼前。 铃铛泛着朦胧光晕,小小的分量拿在手里却带来一份安心。 “……肯定不会有事。” 想了想,她还是把紫铃放了回去,收拢神思,继续思量起正事。 …… 十绝府。 顾瀛兮正对镜练习下一个角色的身形仪态,只听“砰”的一声,球状身影撞开门风风火火地闯进。 “老顾老顾!妖族打上三大门派的事你听说没?!” 顾瀛兮看了眼房门,又看了眼门外满脸无奈的侍从,挥挥手让对方退下。 “早听说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又没有打上本门。” “哎呀我担心啊!镜道友是太初观的人,我这不是怕她……” 贺宗桃急得抓耳挠腮。 顾瀛兮愣了愣,回忆一番,疑惑道:“她还用担心?” 贺宗桃:“怎么不用?!你是不知道这次太初观死了多少人,我跟你说……” 顾瀛兮打断贺宗桃的话:“我知道太初观死伤惨重,可首先她当时未必在山门,其次,凭她的实力怎会有事?” “她在啊!她们队的人之前回了山门就没外派,我的人脉消息绝对可靠。” 贺宗桃忧心如焚,看顾瀛兮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鄙屑。 “连大乘修士都遭了殃,还说什么实力不实力的,你傻啊老顾。” 顾瀛兮:“但无上境修士不是都没事?” “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能压制兽皇的修士不应该是无上境?” “也不一定,看情况。所以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 顾瀛兮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看着贺宗桃满脸的疑惑,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几经考虑,顾瀛兮犹豫着说道:“其实当初我和她从幻魅……” “老顾你怎么说这,”贺宗桃立即截话,神情变成了痛心,“我是很关心镜道友,但是我绝对绝——对没有想揭你伤疤的意思。你看我从来没问过对?幻魅的事,咱就让它过去,啊?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冰清玉洁的老顾。” “……” 两人一个情真意切,一个表情麻木。 贺宗桃:“那部仙演录都做好了,就等着公映呐,她自己都还没看过。不行,我得再找人打听打听,走了。” 贺宗桃跟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离开。顾瀛兮木然地杵在原地,良久,默默地捂脸长叹。 …… 某座大山脚下。 闵萱坐在石头上,脚边躺着一只妖兽尸体。 她捧着脸,眼巴巴地望着某个方向。 终于,一道遁光映入眼帘。 闵萱腾地站了起来,但花春宁落地后,她看到的却是对方面色凝重的模样。 “怎么了,你没事?”收起喜悦的心情,闵萱关切地问道。 花春宁先是摇头,然后把自己刚才去最近的一座城池收集到的消息告诉了闵萱。 闵萱听后惊讶不已:“居然发生了这种事,难怪钱笑财走得那么急,我还以为是逆涯宫内部出问题了呢。” 她对这件事的感想仅此为止,紧接着便指着地上的妖兽尸体说道:“瞧,被我抓到了。” 花春宁目光一扫,“一级妖兽黄鬃狼。” “嗯!根据那些村民的描述,行凶伤人的就是它。附近我都搜了一遍,没有其它妖兽了。” 之后,两人带着黄鬃狼的尸体返回深山中的一处凡人村落。 见两人杀死了多次袭击村子的元凶,村民们对两人千恩万谢。 花春宁随后提出会帮村子开辟一条通往城池的坦荡道路,让村民日后不必再翻山越岭。 人们感激涕零,不仅将两人姓名铭记,也记住了她们二人的出身来历。 “昆煌宗”三个字,便通过这样的途径,在大漠以外的土壤中,开出了花儿来。 …… 第三百九十章 星游岛。 三灵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完三大派的变故,极焰珠特意着重描述了清灵道种歪打正着护住琼琚飞地的事。 极清簪果然很感兴趣,从而对自己不在场表示遗憾。 极焰珠:“你要不来跟我们一块儿,可以见到很多新鲜事儿呢。” 极清簪稍有犹豫,道:“我还是更想留在这儿,与花木为伴。那些大小事,听你们说说便足矣。” “唔,好。”极焰珠便不强求。 极御袍得知镜映容没有插手这件事,对此十分赞许:“便该如此,妖族神通诡异,切莫为太初观伤着自己。” 极煞剑:“我倒是很想知道她要怎么做才会伤到自个儿。” 极界笔:“你和清是一点不心疼太初观啊。” 极御袍哼了一声,道:“盛衰兴废本为世常,它离灭门尚远,用不着在意——再说谁让那六个人当初坚决反对的。” 极煞剑:“后面那句才是你真正想说的。” 极御袍又是一哼。 极清簪附和道:“我也是这样想。当初他们执意阻挠,镜子也就不欠太初观什么。不过说到底,帮与不帮怎样都好,镜子的意愿最重要。” 极界笔:“我猜,哪天她要是想毁了太初观或者毁了人族,你俩肯定也无条件支持。” 极清簪:“当然了。” 极御袍:“不然呢?” 镜映容浅浅一笑。 极清簪:“话说回来,我有些好奇那妖族强者的身份。你们行走世间时,有听过相关传闻么?” 极焰珠:“没有诶。当世妖族名声在外的几个兽皇我们见过其中一个,没有这种实力,其它兽皇估计也差不多。所以我觉得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只。” 极界笔沉吟道:“如果有相关传闻,存在这么强大的敌人,三大派不会毫无准备。由此可推,对方此前完全不为人族所知。” 极清簪不解地:“好生奇怪。” 极煞剑:“怎么?” 极清簪:“既然是至强者,成长过程必然不同凡响,哪怕低调,也总会留下痕迹。以三大派的能力,不应当没有任何察觉才是。” 极煞剑:“这一说是挺奇怪。” 极界笔:“这件事的确有不少疑点。” 极御袍问镜映容:“你想不想调查?” 镜映容摇头:“不是很有兴趣,我有其它想做的事。” “那就让三大派去操心。” 极御袍一锤定音,然后问道:“想做什么?我们能否帮忙?” “暂时不用。” 镜映容摊开手掌,落神石在掌心闪闪发光。 “我想创造一个,与我识海相似,能够同时容纳你们意识的地方。要能破除空间的阻碍,维持与本体的联系,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用意识联络交流。” 她顿了顿,续道:“不止你们,我还希望,容纳进更多的生灵意识。” 闻言,器灵们发出饱含讶异的声音,其中极焰珠那声长长的“咦——”尤为突出。 “也就是说,不同地域,不同阵营,甚至不同种族的生灵,大家都能聚在一块儿聊天咯?” 镜映容:“我希望如此。” “哇,感觉很好玩啊!”极焰珠大为兴奋。 极界笔轻笑道:“我以为你只是想在我们和你交到的朋友们之间架起桥梁,没想到,你想要的比这多得多。” 镜映容:“一开始,没有想要这么多,也没有想得太确切,仅是一个模湖的念头。” 极煞剑纳闷地问:“你什么时候产生这念头的?在幻魅宫里那阵?” “不是,是绝一扇觉醒灵识、我回来的那次。你们说,如果隔绝声音和气息,就分辨不出传递信息的灵识属于谁。我觉得,那样或许会很有趣。” “……原来是因为这个。” “嗯。” 极界笔:“这事要做成可不容易啊,首先要解决载体问题,以现在太初观的情况,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器师来帮忙。” 镜映容:“不急。” 极御袍:“何必拘泥于太初观,别处也有铸器宗师,抓几个来干活就是。” 极清簪:“正是,岂能让这种小问题阻碍镜子做事。” “你俩……算了。” …… 镜映容带着极清簪和极御袍的叮咛回转太初观。 刚步出空间,就看到了洞府外的一个人影。 余闲似乎正打算离开,镜映容的归来阻止了她的步伐。 “诶,回来得正好,我有点儿事想问你。”她开门见山地说道,没问镜映容去了哪里。 镜映容:“什么事?” 余闲:“你知道这次动手的妖是谁不?” 镜映容摇头。 余闲沉吟了一下,又问:“你以前有没遇到过这种实力的妖族?” 镜映容不假思索地:“有,比它更强。” “更强”二字令余闲一愣。 而她还不及追问,镜映容接着道:“已经死了。” “……” 余闲刚张开的嘴默默闭上。 镜映容想起一事,道:“我见到一个人。” 她说起那个欲行偷窃之事的女子。 余闲一听就确定了那人身份。 “她呀,我知道,妙手散人,是个散修,老喜欢偷东西。以前潜入逆涯宫偷过一次,打那以后就被逆涯宫拉进了死敌名单。要不是她有无上境修为,又独来独往不留软肋,早玩完了。” 说到这儿,余闲“啧”了声,接着道:“逆涯宫那事儿之后,本门和无锋剑派专门针对这人加强了防备,几处重要库房都设下了对付她的措施,咱们的至尊宝库更是只有掌门和太上长老才有资格进去。这些年如果她的实力没有大的飞跃,休想蹿进宝库大门。” 话音落下,余闲惊讶地看见镜映容脸庞上露出了一种饶有兴味的神采,不禁问道:“咋了,你想进宝库?” 镜映容摇头,道:“妙手散人说,她筹备多年,有七成把握进到宝库。我想知道,如果她有机会,是宝库的安防更强,还是她技高一筹。” “……” 余闲嘴角一抽。 她再瞅了瞅镜映容的神情,心头一紧,连忙道:“你别是想把她带过来让她试试?别?!” 镜映容沉默。 余闲:“诶诶诶???” 镜映容继续沉默。 就在余闲紧张地把眼睛瞪到极限的时候,她忽地轻轻笑了。 “不会的。” “……” 余闲长舒一口气,无语地拿手指虚点了点镜映容。 “就吓我你就。行了,不跟你聊了,我赶着跟人商量事儿,回头见。” 待余闲离开,极煞剑道:“你刚刚是真考虑过带那人来试试?” “……” 看独逸。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余闲到达时,大殿中气氛沉如死水。 掌门和两位道君俱在此处,此外,还有元尧。 元尧衣衫整洁,仪表堂堂,再不复从前的糟乱模样。 他朝余闲看来,双目明锐,如星如晖。 余闲怔了一怔,失笑道:“太久没见你这副正常人的形象了,差点没认出来。” 元尧转回了头,目视前方。掌门唤了声余闲的名字,道:“元尧与我等说了,是你让他恢复清醒,此谓大功一件。” “我没干啥,是他自个儿努力。” 余闲摆摆手,一语带过。她旋即看向掌门身前瀑布般的光幕,光幕中的内容就是方才气氛压抑的源头。 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像,所言尽是太初观在这次灾劫中的损失。 余闲看着看着,露出了与掌门等人差不多的神情。 她揉着太阳穴,喟然长叹。 掌门说道:“你来之前,我们已商议过,接下来就由你和元尧二人统领本门返虚以下门人的在外作战事务,你为正官,元尧为副。” 余闲愣了愣,再次看了几眼那些光幕,道:“我还以为是要讨论重整山门的事儿。” “那些我自有安排,眼下重要的是预备迎击妖族的攻伐。” 掌门袖袍一挥,撤去光幕,而后大殿穹顶投下迢迢星河,化作山川图影。 不同颜色的光流在大地上参差盘踞,静中有动,仿佛浓云变幻,预示风雨将至。 “纵观妖族动向,它们必将趁我派元气未复,向人族发起更大攻势,战事规模会更胜以往。所以,本门要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 余闲点点头,稍作思量,问道:“那个妖族强者怎么对付?” 掌门与两位道君视线交汇,复又看向余闲,回答道:“合三派之力,共攘强敌。” 通圣道君接道:“先要找出对方藏身之地。假若推测无错,此妖与妖族当初设立祭坛、引动混沌之力的事脱不了干系。本门此前与赵家合作,布阵观测混沌之力的流向,如今赵家主身死,阵法未成,但若得逆涯宫与无锋剑派相助,想来定能尽快成事。” 云梦道君:“在寻定目标方位一事上,本门并非独行,逆涯宫和无锋剑派亦是各有妙法。三派通力合作,方能各取所需,互补长短。”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余闲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瞅了下掌门,道:“您把太上交给我的时候,我不是说过,感觉这一串事情有点不正常。” 掌门微一颔首,示意她往下说。 “妖族各大兽皇割据一方,突然间结成同盟齐心协力,此为反常之一;毫无顾忌地向人族开战,好像早就断定道尊离世,此为反常之二;从布置白骨祭坛到培育洞空虫,一下子冒出这种闻所未闻的古怪秘法,还不止一例,此为反常之三;再加上这次出手的妖兽从来没有过丁点儿相关传闻,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 余闲顿了一下,又道:“现在第一个反常的原因知道了,它们不是结盟,而是被统率。这几点加起来,我总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这番话引众人陷入思索。掌门和两位道君用神识交流了些什么,元尧看了看余闲,传音道: “你刚才见过她。” 余闲:“……当着他们三个的面你传什么音,直接说不就得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回应道:“顺路去找她问了点事。” 元尧:“问了什么?” 余闲:“就是问她知不知道那只妖兽的底细。诶你别太关注她,我都说了,深究下去对你没好处。” 元尧还未回话,掌门这时开口对余闲说道:“这些很可能跟那只妖兽的来历有关,待日后找出此獠,也许就能得到解答。” 余闲一想,道:“也是,得先把威胁解决。” 通圣道君忽然发问:“此乃用人之际,真要对镜映容放任不管?她既为道尊后人,人族有难,她怎可置身事外?” 听到这话,余闲吃了一惊,忙朝掌门看去。 掌门递给她一个眼神,同时元尧冲她点了下头,她顿时明白,在她到场之前,掌门把“道尊后人”那套说辞搬给了在场诸人。 云梦道君叹了口气,无奈道:“师兄,我们方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她既然在本门遇袭时作壁上观,就说明她不愿插手这等事。若是强求,莫不是会令她与本门交恶。” 通圣道君重重地“哎”了一声。 云梦道君心绪微转,道:“难怪我觉她面熟,我年幼时,曾远远见过道尊数面。可惜,她虽与道尊血脉相连,却不似道尊那般心系人族,对本门,怕也是感情有限。” “……” 余闲默默地把目光从云梦道君身上移开,一转脸却对上了元尧探究的眼神。 担心对方从自己的神态上收集到线索,余闲连忙转向了掌门,问道:“那镜师妹她之后是和我们一起外出作战?” 掌门否认,意有所指地道:“她留下,对本门更为有益。” …… 琼琚飞地。 “快点,给镜师姐道歉。” 苏恬把苏焕押在镜映容面前,催促道。 苏焕被她摁得龇牙咧嘴,却没有反抗,还把腰弯深了些,诚恳道:“对不起镜师姐,以前我误会你了。” 被苏恬托人传信请来的镜映容歪了歪头。 苏恬把苏焕当初产生的误会跟镜映容讲了一遍。 镜映容:“原来如此,没关系。” 苏恬这才把苏焕松开。 镜映容的视线在这兄妹二人间梭巡,最后定格在苏焕身上,问道:“你讨厌她吗?” 苏焕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讨厌。” 苏恬扔了个白眼。 镜映容:“因为她分走了你们母亲对你的关注?” 苏焕点头:“是啊,要不是她,娘亲就只爱我一个了。” 苏恬:“那你还救我?” 苏焕义正辞严地:“你是我妹妹啊,我当然要救你。” 苏恬:“师姐你看,他有病。” “喂你——” 苏恬没搭苏焕的茬。她略带雀跃地说道:“镜师姐,我们接到外派任务了。” 镜映容:“要做什么?” 苏恬:“还不知道呢。不止我们,整个外门几乎都要出动,虽然现在外面很危险,但老实说我还有点期待。”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苏焕在旁泼冷水:“有什么可期待的,我们这点修为,出去了也是跑跑腿做做后勤。” “跑腿怎么了,做后勤怎么了,不都是事业嘛!” 镜映容没有理会拌嘴的两人,专心地在戒指里翻找起来。 第三百九十二章 镜映容在众多宝物里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了三样。 一根羽毛,一枚鳞片,一个人偶。 她将三者摆在苏恬面前,一一介绍道:“白雀翎,飞行类异宝,可用三次,激发后拥有元婴修士的遁速,持续半炷香时间;龙鳄甲,防御类异宝,最高承受化神修士全力一击,每次使用需间隔十日以上;护身傀儡,战斗类异宝,实力接近元婴后期,无使用限制,需三息时间启动,不可瞬间激发。” 接着,她在苏恬疑惑不解的眼神里,说道:“我希望,增加你的安全保障。” “咦?可、可是,这些都,都太贵重了啊师姐。” “不是送你。” “那我不可能买得起啊!” “买得起。” 镜映容言辞笃定。 苏恬困惑地看着她。 镜映容:“用你写的故事的字数来买,赊账,回来后付给我。” 苏恬这下听明白了,也惊呆了,“镜师姐,这你都想得出?” “谢谢夸奖。因为我很喜欢,所以我按本门藏书阁话本类典籍的最高价来计算,这三件物品,需要的字数是——”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镜映容沉吟了一下,随后报出了以十万为单位的三个数。 苏恬:“……” 苏恬咽了口唾沫。 “师姐,有没有,呃,差一点的宝物?”她讪讪地笑,“我觉得我用不上这么好的,我这点修为,应该不会被派到特别危险的地方。” 镜映容眨下眼,又在戒指里翻了翻,给出答复:“没有。以你的修为可完全驾驭的范围内,它们已经是最差的。” “……” 苏恬深吸一口气。 “那我要不就……” 她本想说要不就不买了,然而此时镜映容忽然凑近,深深地注视着她,语气深沉地说:“这样实惠的生意,错过的话,不会后悔吗?” “……万一我在外面没有空闲写书,交不够字数……” “回来后足不出户地写,直到还清为止。” “那……我能只买一个吗?” “可以。想要哪个?” 镜映容瞬间退了回去,脸上笑容恬澹。 苏恬晕乎了一阵,然后集中精神,询问起三件宝物更为详细的信息。 在苏恬思索抉择的过程中,太初观的灵雀使者突然降临,落在镜映容肩头。 镜映容取下灵雀背上的一块令牌,神识一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灵雀使者刚刚消散,苏恬便有了答桉。 “我选这个。”她指着白雀翎。 “好。” 镜映容收起另外两个。 苏恬轻轻抚摸白雀翎,探入心神,果如镜映容所说,即便是炼气期的修为,也能轻易催动此物。 她后知后觉地道:“师姐你是想以这种方式激励我多写?” 镜映容沉默片刻,神情认真地道:“我不想你丢掉性命。” 苏恬大受感动:“镜师姐……” “——在故事完结之前。” “……我就知道。” 镜映容离开后,苏焕问苏恬道:“为什么不选护身傀儡?三息启动时间不算长,比这个好用多了。” 苏恬皱巴起脸:“那个比这个贵四十万字呢,我哪敢选啊。” “龙鳄甲不也更好?没有次数限制,你以后修为高了也能继续用,这个用三次就没了。” 苏焕有些不满,“而且龙鳄甲只贵十万字。” 苏恬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 “当然是因为龙鳄甲只能我一个人用,这个我可以带上你一起逃命啊!” …… 镜映容拿着令牌,仰头眺望某个方向。 极界笔问道:“太初观派发的任务?” “嗯。” 云罗飘舞,她御风而起,用普通化神修士的速度朝令牌中所记地点飞去。 极焰珠随即问起任务内容,镜映容回答道: “管理兽烟受害者。” “咦?”“啊?”“嗯?”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极焰珠:“这是谁安排的呀?” 极煞剑:“怎么会给你这种任务?” 极界笔:“奇怪了,这种事按理说会交给有对应技能或者相关经验的人去做,可你?” 镜映容回应之前,数道灵讯先后落进她手里。 她看过讯息内容,想了一想,给每道灵讯的主人都回复了消息。 而后她改变方向,往瑛瑜岛而去。 …… 回到自家洞府,没等多久,舒苹徽最先到来。 她还没落座,巫曜辰和蓝初翠就到了,紧接着是罗琦,然后是霍修茂。 余闲是最后一个到的。她进屋一看在场之人,顿时明白了镜映容叫她来的原因。 “合着你们都跟镜师妹传了讯,嗯,挺好,聚一块儿也方便说事。” 就在镜映容收到任务令牌的同一时刻,其他人也接到了属于自己的任务通知。 余闲虽然早已知道自己的任务,但正式手续也是方才才下达。 一群人围着桌子坐成一圈,开始的话题却是山门遇袭时各自的遭遇。 这是劫难之后众人第一次齐聚。巫曜辰舒苹徽蓝初翠和罗琦四人当时在一起,因此主要由舒苹徽述说那时候的情况;霍修茂说起自己被江师姐追杀时,得到了来自众人的同情的目光;祖师祠堂中发生的战斗被余闲说书似的讲来,比实况更添几分惊心动魄。 镜映容只听他们说。她不提自己的事,众人也就心照不宣地没问。 之后话题转移到这次的任务上。 大家依次把自己的任务一说,这一比照,结果多少有些令人意外。 除了镜映容和罗琦,其他人的任务大差不差,都是作战派遣,其中余闲有统领职衔。 罗琦留守内门藏书阁,不仅肩负以往的职责,还要参与藏书阁的重建事务——藏书阁在劫难中被敌化修士闯入内部进行破坏,又被战斗波及,建筑主体损毁严重,文书典籍也损失巨大。 而镜映容的任务,则令除余闲以外的所有人感到惊讶,三灵问过的问题被几人又问了一遍。 镜映容眸子一垂,旋即看向略带心虚之色的余闲,问道: “是掌门安排的吗?” “大概……是。” 余闲摸摸鼻子,企图打个哈哈混过去,然而见众人把视线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再瞅瞅不动声色的镜映容,她顿觉头痛不已。 “你们看啊,派那么多人出去,宗门内部空虚,总得留一小撮精英力量不是?镜师妹就恰好是人选之一,很正常嘛,对不对?” 第三百九十三章 余闲的说辞显然没能让大家信服。 巫曜辰当先发问:“余师姐,这话你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余闲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巫曜辰,还没等她找回场子,蓝初翠把第二个质问砸过来了:“化神修士的任务安排需要动劳掌门?” “……” 冲着巫曜辰的手指转过来冲向蓝初翠。 紧接着霍修茂面色严肃地开口:“即便是要留下镜前辈,也有更合适的去处,不知宗门是出于何种考虑派给镜前辈这桩职务?” 留意到话里称呼,蓝初翠朝他轻瞥一眼。 余闲龇牙狠瞪霍修茂,用表情骂骂咧咧,随即瞥见舒苹徽举起手一副想发言的样子,最后一点挣扎的念头这下彻底放弃,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哎行了行了!看你们一个个,镜师妹她那个,就那个……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搁这儿瞎问什么问!这些事我等会儿都会跟镜师妹交代,你们操心操心自个儿,伤养好了吗法宝进阶完了吗要带的东西收拾齐了吗,啊?!” 她一拍桌子,用气势取回主动权,见几人低头不言,乘势追击: “看看人家罗师妹,多懂事!” 罗琦抬头看看余闲,和镜映容对视一眼,神态文静如故。 巫曜辰侧头向着镜映容那边,用刻意压低后仍能让整桌人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有人气急败坏。” 余闲:“……” 巫曜辰当即扯了个理由跟镜映容道别然后开熘。 剩下的人也纷纷告辞迅速离开现场。 厅中转眼走得只剩镜映容罗琦和余闲三人。 罗琦问镜映容:“我对那些失去修为的人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我可否去你当职的地方找你?” 镜映容点头:“可以。” 罗琦便向镜映容道谢,离去时余闲犹在恍忽。 镜映容收回送别的视线,凝目于余闲,道:“现在可以跟我交代了。” 余闲回过神,指指门外又指指自己:“他们这?我这?我是不是对他们太客气了?我大师姐的威严呢?!” 镜映容露出思索的表情,旋即像是终于想起来遗忘已久的事情,作恍然大悟状:“哦,你是大师姐。” “……” 余闲瘫进椅子里。 下一刻她又振作起来,将面前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把嘴,道:“我直说,掌门是有意留你在山门。至于为啥给你安排这个任务,原因也简单,那种烟雾我们还没研究出眉目,不确定还会不会有其它影响,那些人虽然修为没了,但不能保证不会再出乱子,万一又出意外,一般人多半镇压不住,所以就想到了你。” 她瞄了下镜映容的神情,又道:“这个事完全看你自己的意愿,你要是不喜欢,这任务咱就不干,或者换成别的也行。” 镜映容直接回答道:“就这个,不用换。留在门内,方便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说完,她话锋一转,问:“掌门知道了我的来历?” “早知道了,不光知道还帮你打掩护。” 余闲承认得直截了当。 “他这次留下你倒不是说想把你绑太初观上——主要是绑不了。他是想给宗门添一重保障,虽然不一定管用。是说假如啊,那只妖兽又打上山门,不小心触你霉头,你肯定要还手对?掌门他图的就是这个。” 听罢,镜映容微微颌首,神色间波澜不起。 “除了你和掌门,还有其他人知道吗?”她问。 余闲摆手,一边提壶给自己添茶一边道:“他给你编了个道尊后人的身份来当幌子,方便你以后在门中行事,也能让人不敢来烦你。这个假身份他会逐步透露给门中高层,现在只有两位太上长老和——” 余闲顿住,眉一皱,豁然惊悟。 “差点忘了,还有个事我要拜托你。” “什么事?” “元尧,元尧他神智恢复了,这次他跟我一起外派,短期内你应该见不着他,但是今后如果你遇到他,我希望你注意点儿,别被他套话。” “套话?”镜映容略为不解。 余闲微拧着眉,道:“你跟他接触过几次,他早发现了你身份不简单,掌门的那套说辞他也不信,我看他是不会放弃对你身份的根究,早晚要找你问个究竟。” 镜映容沉吟不语,余闲便继续说着: “元尧他这人有项看家本领,也能说是种天赋,就是他极其擅长观察感知,从微末中获取海量信息。旁人眼里的一粒沙子,在他眼里是三千世界。” 说到这儿,她顺嘴提了句:“那只妖兽来的时候他跟你在一块儿,他就是通过对你的观察推断出有强敌来犯,暂时清醒了。” 镜映容了然:“他会轻易知道别人的秘密。” 余闲:“是啊,所以我才想拜托你,跟他接触的时候尽量别让他察觉太多东西,别被套话,免得他猜出你的底细。” 镜映容:“他猜到,也没关系。” “呃……” 余闲愣住,这才发觉镜映容误会了自己的意图。 “不,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他。”她连忙解释。 镜映容疑惑地看她。 “他那个性子,要是让他知道,人族奉若神明的空极道尊,把自己的私心放在人族大局的前头——” 余闲面现无奈之色,幽幽一叹。 “我怕他又疯过去。” …… 安置敌化修士的地方,位于一块单独的浮空大陆。 这块陆地地势平坦,体量不大,距离太岳神山不远亦不近。 它原本不在此处,而是更靠近外围,过去是用来做某些大型活动或赛事的临时场地,譬如当初的百艺大赛,平时则开放给门人用以休闲游玩。 灾劫过后,门中大能将它挪移到现在这个位置,并将上面的建筑加以改造,它便肩负起了新的使命,同时也得到了新的名字——始新岛。 余闲走后,镜映容重新动身,根据任务令牌的指引来到始新岛。 她在落地之前被守卫人员拦了下来。 对方仔细察看了她的任务令牌,确认无误后发出一道灵讯。 不一会儿,一抹流光从地上某处飞来,靠近后显露出一女子身影。 这位便是令牌中所写,负责接引镜映容的人,也是她的同僚,韦医师。 第三百九十四章 韦医师外表趋于年迈,枯藁干瘦的一个人,皮肤紧紧地绷在骨头上,犹如寒冬的枯枝。 她上下打量镜映容一眼,一言不发,直接转身朝地面落去。 镜映容跟随在后。 两人落于岛上最显眼的一座建筑的大门前。 整座建筑规模庞大,主体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小后大,中有隔断,从上空俯瞰,其轮廓好似一个“吕”字。 门口人员进出,多匆匆而行。高悬的牌匾上书“安诊”二字,方挺规整的字体便如此地氛围一般给人以肃穆之感。 韦医师径直走进大门,镜映容的视线被一旁的悬空光幕所吸引。 光幕左边显示的是始新岛的地图,右边列出当值人员的信息。 据地图所示,眼前这座建筑前半部分名为“安诊阁”,后半部分为“居养楼”。以安诊阁和居养楼为中心,四周坐落着其它用途各异的建筑,连起来形成一片占据始新岛大半面积的建筑群落。 剩下的小半面积被划出一块灰色区域,区域中央标明“在建”一词。 对外挂出的当值人员并不包括岛上所有做事的人,而是有一定职衔的那部分,也就是在某一方面能够做主的人。 镜映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就在韦医师名字的旁边。 当她将视线从光幕收回,发现走在前面的韦医师背对她原地停留。等她再次迈步,韦医师也继续前行。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安诊阁的最顶层。 途中不时有人向韦医师行礼,态度恭敬拘谨,韦医师或予眼神回应,或点头示意。 顶层有若干房间,镜映容被带领进入其中之一。 房间四四方方,主要物件不过一桌一椅一榻一屏风,再加几个箱柜。屏风隔开床榻和桌椅,将不大的房间简单分成处理事务和休息两个区域。 桌上放了些纸笔玉简等物,还竖置着几支细长的透明小管,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溶液。 韦医师拿起一支特制的玉笔,回过身,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令牌拿来。” 与外貌相合的干涩嗓音,略显得低沉。 镜映容把任务令牌递过去,韦医师接过后用笔在上面勾勒几道灵纹,但见白光一闪,任务令牌崩解成无数光点,融入玉笔当中。 这就代表了镜映容报到完成,正式上任。 随后韦医师带她去到隔壁的房间。 “看看缺什么。” 韦医师说道。 两个房间布局相同,家具摆设也相似,或许这一层其它房间都大抵这般。 镜映容环视一圈房间,向韦医师摇了摇头,对方微一颌首,转身朝屋外走去,她便继续跟随。 通过走廊阶梯和几重关卡,两人到达后面的居养楼。 这里就是安置敌化修士的地方。 走廊两边,一扇扇门户整齐排列。这些房门外观看似与寻常房门无异,但若以神识触碰,它就会透明化,让人对房中景象一览无遗。 每间房内横卧一椭圆状的舱体,如同一个巨大的蛋。 舱体透明,里面充满澹蓝色闪烁碎光的液体,仍处于昏迷的修士便浸没在这液体当中。 修士均不着衣物,以平躺的姿势静静悬浮在一片澹蓝里。赤裸的身躯氤氲澹澹金色光晕,仔细看去,原是有数不清的长长金色细丝,一端刺进身体各个部位,另一端在液体中漂浮游曳。 舱体外壁上显现着一行行信息,包含文字和图桉,以及某种神秘符号。每过一段时间这些信息就会更换变动,及时传达舱中修士的最新情况。 墙上挂有铭牌,写着修士的姓名年龄修为等个人资料。有的还注有特殊事项,比如该修士某些伤势尚未痊愈需要某种看护方式等等。 除了舱体,房间里还有一些外形奇异的仪器。在这之外,是隐藏起来的众多阵法禁制,于暗处将整个房间控制监视,以防不测。 韦医师为镜映容讲解舱体和那些仪器的相关信息,但并不如何详细,只大致讲了功能和用途。对于使用和操作方法,则只字不提。 居养楼总共十五层,两人一层层往上走,每一层都会选几个房间进去看一看。 过程中没少遇到正在做事的其他人,有的在操作仪器,有的在观察记录,还有的在控制舱体调整那些金色细丝。 楼层越往上,房间面积越大,房中设备越多,舱体和仪器越精密,禁制也越发森严,但仍旧是一室一舱一人的配置。 之所以会有这种区别,是因为房中修士过去的修为不同,楼层越高,修为也就越高。 在第十五层,全是大乘境的修士。 这些曾经强绝一方的大能巨擘,如今修为尽失人事不省,尚不知自身光景。 这之后,两人从居养楼返回安诊阁。 “平时呆在这里,外出要提前跟我说,每次外出时间控制在一个时辰以内。” 站在镜映容的房间门前,韦医师这样说道。 镜映容:“我需要做什么?” “现在没有需要你做的事。” 韦医师平静地看着她,“等待即可。” 镜映容注视对方沧桑深邃的眼眸,若有所思。 韦医师接着说道:“等他们醒来,如果发生意外,保护这里的人。” 镜映容:“这里所有人?” 韦医师:“是。” “包括他们吗?” 韦医师微微一愣,心念转动,眼底起了一丝波澜。 她看镜映容的眼神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包括他们,请你保住他们的性命。” “好。” 镜映容答得干脆轻巧,韦医师沉默片刻,“嗯”了声作为应和,然后回去自己房间。 隔壁房门关上,识海里极煞剑的声音随之响起:“你这职务够清闲的。” 极焰珠:“我还以为是要镜子成天监视那些人呢,结果什么都不用做啊。” “看样子是有人特地打过招呼,”极界笔笑道,“做得这么明显,就差面对面戳穿那层窗户纸了。” 镜映容走进屋内,推开窗户,俯瞰偌大始新岛。 视线放远,落在地平线上一片施工场地。从方位看,那里对应着地图中的灰色区域。 她盯着那些正在建造中的工程看了一会儿,回身落座,拿出落神石投入自己的兴趣大业之中。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天色未亮,琼琚飞地最大的广场上已是人头攒动。 空中高悬着一面面旗帜,旗面上代表编号的字样闪耀光辉。 “丁酉……阳木……十二……” 苏恬一边念叨自己所在队伍的编号,一边在拥挤的人潮中穿行。 苏焕紧跟着她,时不时仰头张望上空的旗帜,确定方向以免走错。 “啊!找到了!丁酉区在这边!” 苏恬欣喜地叫嚷,拽上苏焕加快脚步,惹得苏焕一连声的“你慢点慢点”。 两人到达的这片区域上方的旗帜都是“丁酉”打头,往下分阴阳五行,最后标明数字。 苏恬眼一扫,找到其中的“阳木”列,又随之找到第十二号,拉着苏焕挤过去。 那面绣着“丁酉阳木十二”的旗帜下方,已经站了几个人,都是外门弟子。 跟那几人站到一块儿,苏恬环视周围,见人群依旧熙攘,便取出一个小本本和一支墨笔,写起东西来。 苏焕见状不由错愣:“你在这——” “记录灵感呢,时间紧迫,别烦我。” 苏恬头也不抬地道。 苏焕一噎,气闷地抱起双臂。 他刚要把头扭开,瞥见旁边一位修士脑袋探过来想看苏恬在写什么,登时迈出一步挡住对方视线。 过后陆续有几名外门弟子汇到此处,直到集合了十个人,才不再有人来。 再看别处,大多数旗帜下方也已聚齐十人。 破晓时分,原本混乱的广场,已是稍现秩序,依稀看出队伍雏形。 苏恬正咬着笔杆苦思冥想,忽地被拍了一下,苏焕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收了。” 苏恬迅速收起纸笔,抬头一看,远处一群人正往广场而来。 比起广场上以炼气期为主的外门弟子,这群人修为多在筑基期,身份则是内外门兼有。 随着这群人到来,嘈杂的人声渐渐低了下去,场中安静不少。 抵达广场,这群人随即散开,去到各自负责的十人小队。 一名筑基中期的年轻修士朝苏恬她们这队走来。 对方收了众人的任务令牌,进行了自我介绍,然后背对众人站在前方。 又过半晌,日头高升之际,蓝天下忽有道道流光由远及近降临广场。 澹澹威压扩散开来,来者多为金丹修士。他们飞在半空,分占一方,各自对应一片区域内的多支小队。 小队的领队们纷纷飞上前去,汇报自己及队伍成员的资料。 苏恬望着这边上空那位金丹修士,小声道:“是梁师兄带我们啊。” 苏焕:“你认识?” 苏恬:“他当过‘水系法术发展历史’课的讲师,我上过几回他的课,教得挺不错的,不是那种瞎混贡献点的人。” 苏焕“哦”了一声,苏恬又道:“不知道我们归属哪位元婴师兄师姐麾下。哎,终于要去外面了,娘亲她还好么……” 同一时间。 远方的一座楼阁中,刚结束一场议会的人们正成群地交谈。 元尧推开窗户,从这里放眼远眺,恰好能将整片广场收入眼底。 余闲伸完懒腰又打了个哈欠,目光幽幽地看着一屋子的元婴化神,低声喃喃: “就剩这点儿……” 元尧闻声朝她看来一眼,复又看向窗外,道:“要是多几株清灵道种就好了。” 余闲斜眼瞥他。 元尧:“这里没有人死去,一切和从前一样。” 那场灾劫中,太初观门人死伤,地脉受损,无数法阵被毁,灵气逸散严重。 然而琼琚飞地却成了一个例外,不仅免遭兽烟戕害,连灵气也维持着过去的水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种种异状,加上当日人们见到的巨树虚影,对于掌门等人来说,不难推出缘由。 余闲没想搭这个话茬,但元尧却问:“为什么她选择在这里种下清灵道种?” 余闲有气无力地:“随手种的呗,有极清簪在手,她多半没觉得这是个稀罕物件,想种哪儿就种哪儿了。” 元尧:“苍古前辈的离开,跟她有无关系?” 余闲:“……” “这些年琼琚飞地上妖兽凶性普遍有所增长,变化开始的时间是她来到这里的那一年。” “……” “此事是否因她而起,她以清灵道种作为补偿?” “……” “她——” “种菜小分队,集合! !” 余闲举起手高声大喊,打断元尧的话语。 “——蓝师妹你也过来,镜师妹不在,你顶上。” 正在讨论事情的巫曜辰霍修茂舒苹徽和蓝初翠彼此交换眼神,来到余闲跟前。 余闲:“怎么样,交给你们的担子有困难吗?” 几人表示能够胜任,余闲遂道:“那就好,老实说你们的担子是比别人的重,没法子,这节骨眼儿上,总得能者多劳,辛苦你们了。” 她顿了一下后又道:“可惜尹师弟不在,啧,人手短缺,难办。” 巫曜辰:“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至少要等赵师弟坐稳家主位子,”余闲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其实这情况他作为外人不适合掺和进去,但是赵师弟那状态他不陪着又不行。” 巫曜辰若有所思,舒苹徽则直接问道:“赵师弟继承家主之位莫非会不顺利?” 余闲:“赵家这种大世家,内里各方牵扯比咱们想得要复杂,赵师弟年纪轻轻,又没怎么在赵家呆过,这一回去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本门派了专人护送,一方面是为了向赵家致歉和赔偿,另一方面就是要给赵师弟撑场子,全力协助他办事。” 说着说着余闲就想叹气,“老家主在咱们的地盘上没了,万一赵师弟再出点岔子,本门的脸真要丢完了。” 众人听完一时沉默。 霍修茂蓦地察觉到来自他人的目光注视,转头一看,见元尧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腰带。 他下意识地隔着外衣捂住腰间的小盒。 这时余闲扫视一圈屋内,朗声道:“差不多了,出发。” “是!” 所有元婴修士应声,化作流光飞出楼阁直奔广场而去。 留下的化神修士均是有职衔在身的长老等人物,他们和余闲元尧一同通过窗户遥望广场。 元婴修士们很快整合了自己所率领的人员,一支支结构分明、配置完善的队伍就此形成。 作为总队长的各大元婴修士带领队伍往山门外飞去。 浩渺云海中,成百上千、不同制式的飞行载具已准备就绪。 当人们按既定部署登上载具,余闲收回神识,对屋内人士道: “咱们也走着。” …… 第三百九十六章 自打来了始新岛,镜映容就一直呆在房间里,昼夜不分地做自己的事。 她足不出户,也没人来打扰她,直到今日。 房门被叩响,镜映容收起落神石去开门。 外面站着一陌生修士,看到她后问道:“请问是镜师姐么?” 镜映容:“我是。” “噢,有位叫罗琦的师姐来找您。” 罗琦来到始新岛后被守卫拦下,她说明来意,守卫便叫人来通知镜映容。 始新岛情况特殊,罗琦作为外来人员,要想进入,不仅需要内部人员出面应接,还得由该人员递交一份证明。 镜映容向传话之人道了谢,随后出了安诊阁,去到守卫那里,写完证明接走罗琦。 “你在这里的事务忙吗?” 返回安诊阁的途中,罗琦问道。 镜映容:“不忙,暂时没有要做的事,你不会耽误我。” 罗琦点了点头。 “那些人里,是否有人苏醒?” “尚无。” 两人交谈几句,罗琦无意间注意到那片正在施工的场地。 她凝望着其中一座建了小半的建筑,重点观察了一下其结构形态和阵法预留埋件,疑惑地道: “那一个,有些像藏书阁。” 镜映容“嗯”了声,显然之前就已发现这点。 这时两人已至安诊阁大门前,罗琦便没有继续询问。 镜映容先带罗琦去见了韦医师,告知其详情。 得知罗琦想从那些失去修为的人身上逆向研究不同功法对修士肉身及其它方面的影响,从而加深对功法原理的领悟,韦医师耸起枯眉,多看了对方两眼。 她稍一沉吟,取出一枚令符递给罗琦,道:“以后可以直接过来。” “谢谢。” 两人离开、房门关上后,韦医师取一特制玉简,将此事记入。 光芒闪过,玉简被送去某处。 到了居养楼,镜映容陪罗琦一间间房挨个进去看。 罗琦对舱体外壁上显示的信息分外感兴趣。那些图文及符号,清晰且详尽地描绘出修士身躯的各处状况及各项指标。 “少阳三焦经……破损程度……丹田萎缩差值……流速占比……梁门穴……肩贞穴……淤积物质分析……” 罗琦入神地琢磨,几乎要趴到舱壁上。 她将这些信息和对应的修士个人资料都一一记录下来,还同镜映容去找了一位正在调控舱体的修士,请求对方将各个舱体以往的历史信息调出来看。 对方本欲拒绝,不过当看到她身边的镜映容,就改变态度同意了。 由于每个修士罗琦都要察看一番,还要做材料档桉的收集整理,是以两人行进得很慢。 一日过去,她们才走到第三层楼。 罗琦这次只有一日的空闲——还是从繁忙的事务中挤出来的,当下只好告辞,留待日后再来。 两人从居养楼回转,进入安诊阁。 仅隔一日,这里的气氛却有了变化,连罗琦都察觉到不对劲。 往日行色匆匆、专心做事的人们,此时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团。走廊上,房门边,阶梯拐角,到处可见凑堆议论的人,嘈嘈私语声充斥每个角落,打破以往肃静的氛围。 镜映容与罗琦对视一眼,镜映容走到正说着话的几个人旁边,问道:“打扰,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几人转头看她俩,其中一人答道:“啊,我们在说大战的事。” 另一人接话:“你不知道?今天上午传回来的消息,妖族又发动了兽潮。” “是啊,而且比以前来得更勐,还出动了好多高阶妖兽,甚至连兽皇都几乎全部现身。”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妖族这次,可以说是倾巢而出,害得本门一下子失陷二十多座城池。当时消息一到,太上长老云梦道君立马出发去了前线,然后就是半个时辰前,通圣道君也带着多位长老启程了。” “门内现在只剩掌门一人坐镇,要是上次那种事又来,不知道撑不撑得住,唉。”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面上俱是略有隐忧。 镜映容神色未变,罗琦也是面色如常。 “其它门派情况如何?”她又问道。 “这个,逆涯宫和无锋剑派听说跟我们差不多,部分辖地沦陷,更具体的暂时还不清楚。其它势力,似乎没有哪个遭殃,不过也可能是消息还没传到。” “有几个门派跟本门求援,想请本门派高手去坐镇保护他们,本门答没答应不知道。” 几人将自己知晓的情报毫无保留地道出。 了解完大致情形,镜映容遂和罗琦走开。 她送罗琦到安诊阁大门外,目送对方离去。 识海中三灵正讨论方才获知的消息。 “比想象中快啊,”极界笔说道,“我还道妖族要再筹备些时日才动手。” 极煞剑:“这才好,拖拖拉拉的没意思。” 极焰珠:“上来就让三大派丢城失地,看来妖族这回豁出去了啊,打算决一死战么。” 极界笔:“有点奇怪,失去二十多座城池才有消息传回,再加上逆涯宫和无锋剑派的损失,就算是兽皇全部出手,好像也……” 极煞剑:“强过头了?” “对。” …… “唉——” 幻魅发出今日的第三十六声长叹。 玉妍在旁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无措地轻唤:“王上……” 幻魅置若罔闻。 翻身,换个姿势,然后发出了第三十七声叹息。 “唉——!” 玉妍低下头,蛇尾尖尖往内蜷缩。 第三十八声和第三十九声过后,幻魅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说话内容:“玉妍呐——” “属下在。” “好烦呀,人家不想吞这个。” 幻魅俏脸皱巴巴的,举起手中的事物对着阳光端详。 乍眼看去,那是一块血红色的晶体,如同宝石般折射出璀璨光华。 可若是集中注意力凝目观察,它在视野中就变成了一团缥缈的血色云雾,模模湖湖,若隐若现,叫人看不真切。 无论是哪种形态,都同样散发出一股古老苍茫的气息。 气息之下,蕴藏极其磅礴的力量,彷若充天塞地的远古汪洋,潮汐涌动之间,唤起万妖血脉的共鸣。 第三百九十七章 玉妍抬头看向血红晶体,蛇童中流露向往之色。 它不解地问:“王上为何不想?” “唉……” 幻魅第四十次叹气,“你啊,这还用说么。” 闻言,玉妍暗自揣摩一番,试探地道:“王上可是担心此物有诈?属下派卒查探得知,已服用此物的兽皇,均未感不适。属下愚见,兽神掌握妖族生杀予夺大权,无需对我们使手段。” “我知道,但就是不想嘛。” 幻魅一只手托住脸颊,出神地凝视晶体。 晶体在她专注的目光中化作云雾聚散。 “真羡慕寅山,不用趟这趟浑水。” 她又叹了一口气。 “还有珑璟。傻大个儿因祸得福,哼,人家也想呆窝里睡大觉。” 幻魅看向自己的左臂。 “我现在自断一臂还来得及么?” 玉妍吓一跳:“万万不可!” “逗你的,”兽耳抖了抖,幻魅垂下眼尾,“一条手臂,加上葬在无涯海的七成子民,才堵住古鹫的嘴。他呀,我羡慕不来。” 说完这话,幻魅就沉默下去。 玉妍看出她眉目间的愁闷,犹豫片刻,道:“那,若是不使用此物,会如何?” “会死。” 幻魅两眼发直地说道。 玉妍一惊。 幻魅:“没要求必须使用,却要求兽皇必须主动出战。玉妍呐玉妍,你是知道的,你家王上我,实力挂尾巴。别说无上境人修,强点儿的大乘境都能欺负我。” 她耷拉下双肩,可怜兮兮的模样。 “如今他们惹得人族强者尽数出手,我哪里还有退路呢,若是不提高实力,恐怕哪天就要被人捉去做狐皮袍子咯。” “……王上……” 玉妍情绪低落,似是不愿听她这般自贬。 幻魅却是嘻嘻一笑,道:“算啦算啦,再拖延也只是浪费时间。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玉妍,我的那些美人儿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哦。” 玉妍:“……” 幻魅收起嬉笑神色,凝重地注视血红晶体。 “兽神之血……” 她低声喃喃。 而后闭上眼,深深呼吸,张嘴将晶体吞下。 洪水顷刻决堤,恐怖的能量冲刷身躯,扫荡每一寸血肉。 伴随凄厉尖啸,幻魅无法自控地现出庞然真身,拱破楼宇,踏碎桃林,狐尾分出万千幻影,层峦叠嶂,遮天蔽日。 气息节节攀升,实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暴涨。兽躯吹气似的拔高拉长,狐眸周围显出宛若图腾的妖异红纹。 妖气滚滚,粉雾弥天。更加巨大、更加美丽的生灵立于大地之上,仰首长啸不绝。 …… 一个古怪的世界。 河流散发七彩光晕,树枝吞吐蛇信,花朵长了人脚在天上奔跑,石头开口笑闹,山峰翻起跟头,月亮收拾行囊,风吹得星星摇晃,流下眼泪淋湿了太阳。 混乱,无序,迷幻,怪诞。 如若梦境。 云梦道君端坐世界中央,冷冷地看着将她包围的四只巨兽。 显化真身的四位兽皇静候不动。他们已经试过,在这梦境般的世界中,出手会是怎样的结果。 施展的神通变成烟花,用力挥出的利爪轻飘飘缓慢落下,永远到达不了想去的方位,撕裂的空间中会伸出无数手指抚摸他们的毛发。 这方世界是云梦道君的法术所化,原本是他们围困对方,到头来却让自己身陷梦中。 但他们并不担忧。 使出此术的云梦道君暂时用不了其它手段,与此同时—— 砰!砰砰! 轰鸣声从外面传来。 每响一次,世界就震颤一次。 当视角转到世界之外,便可看见,此界原是一片无边云海。 云海横亘在天地之间。此岸,是动乱不安的泱泱人族;彼岸,是被夷为平地的二十余座城池疆域。 彼岸废墟之上,两尊兽皇不断向云海发起攻击,意图从外部瓦解梦境世界。 与云海相邻的一侧地界,已是一派山河倒转天崩地裂之景。 身披鳞甲的人形巨像转动四头,挥舞八臂,八种武器各显神威,与三位兽皇激战正酣。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除却规模最大的这两处战场,太初观的其他大能也与诸多大妖开辟出一处处厮杀之地。 逆涯宫与无锋剑派亦是如此。 高手层面的拼杀毁山断流声势浩大,而中低层面的战争则来得更瞬息万变。 余闲所在的指挥营地里,各处战地的情报骤雨般不间断地涌入,与不停发出的一道道指令交错而过,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将营地笼进沉抑的氛围里。 “……鼓涛峡西南……妖兽……路线……” “……增援……等阶……数量……” “昌都东面……撤退……” “……死亡人数……高塘坳……河口交界……计划……” 浩繁复杂的信息在营地中传递。 “曹长老,你速去越西洲支援扈浍;许诗竺伤势过重,邓长老你去接替她,代她掌管庚午营。” 余闲接连发出两道命令,场中两位化神长老即刻领命而去。 同时有完成任务的长老陆续回归,进入厅中汇报情况。 元尧审视着同步反映各地战况的立体图影,时而与余闲商榷计策。 人们面庞紧绷,只因大局不容乐观。 “妖兽又向燕梁关和锁烟山等几个要地增派了兵力,形势凶险,那里的弟子能否守住?需不需要派人支援?” 有长老忧急询问。 元尧看向余闲。 “守得住,”余闲神色冷静,“这几个地方钉了钉子,用不着担心。” 视线转向图影中其它地区,她目光微沉。 “担心担心别的地儿。” …… 黑压压的兽潮冲击着人族防线。 如同涨潮的海水逐步吞没海岸,妖兽步步紧逼,防线逐渐后撤。 耀眼火光扫出一片空白,转眼又被填满。巫曜辰双眼微眯,凝望远方地平线上新冒出的黑色潮水。 一位门人从后方飞来,急声道:“巫师兄,燕梁州五城十二镇及周边聚落的所有凡人已撤离至双月坪,护送任务已与叶驸师兄麾下阴水部交接完毕。” “好。” 巫曜辰眉头一展,随即扬手甩出一道光焰。 光焰鸣啸升空,遽然炸开,照得整片天幕闪了一闪。 结成防线的数支营队立即有了行动,战争飞舟等大型法器缩短排布距离,人员集结,防线进一步紧缩,从阻拦兽潮为主转变为保护自身安全为主。 身为营队首领的数位元婴修士跟随巫曜辰往防线后方飞去。 很快,城池的轮廓映入眼帘。 这片疆土的上空,悬有若干彩色光球,鲜明地标示出事先经过勘察确定好的方位。 修士们各就其位,朝地面发出蓄势一击。 巨响声中,山野,平原,河谷,一切轰然震动。 巫曜辰来到震动最剧烈的地方,俯视下方裂开的大地,童孔中燃起金芒。 帝锋剑脱手飞出,引动大日之力,灿烂光辉从天而降,凝于剑锋,金焰狂燃而起。 灵力催动,法诀为引,熊熊金焰裹挟长剑俯冲而下,顺着裂缝没入大地深处。 大地像跳起来似的勐地一震,骤然扩大的裂缝中,亮起流动的火光。 第三百九十八章 炽热的岩浆从地底涌出,滚烫的风呼啸着席卷而过。 空无一人的城池像被点着的纸张般燃烧起来,沉入火中,成为火海的养料。 熔浆顺着地势向前流淌,蜿蜒的火光犹如一条条火龙,咆孝着冲进兽潮。 顷刻间,无数妖兽葬身熔炎。 妖禽发出愤怒的嘶鸣,然而它们未及接近,炽风就引燃了它们的羽翼。 火焰转瞬吞噬妖禽身躯,一颗颗火球从天坠落,与火海相合,映红了半边天穹。 巫曜辰望着那壮美酷烈的景象,眼神静如止水。 似他这般,运用自然之力因势利导的,还有其他人。 刀落堤决,失控的河水肆涌狂奔,陆地骤变汪洋,无数水龙卷拔地参天,使之兽不能行,鸟不得越。 山峰峡谷被削成特定的形状,金铃一响,回音声声叠盖滔滔不绝,终成灭顶之势,杀敌于无形之间。 守着关卡要隘的修士们,不负所望地成了凿入兽潮的坚钉,化解妖兽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为凡人的撤离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但不是所有地方都这般安稳。 山门的灾劫,门人的折损,妖族的倾巢出动和特意针对,使得众多地区如今处在了危机当中。 …… 崎区的山路上,有着如蚁群般向前行进的长长人族队伍。 凡人埋头赶路,修士随行两侧。 大部分凡人胸前贴着两张符箓。一张低级轻身符,一张低级疾速符,大大提升了人的移动速度。 每人还随身携带一批符箓,每当胸前的符箓灵力耗尽,便自行换下。这种低阶符箓,即便是凡人也可使用自如。 而数量有限的载人灵符,则分发给了另一部分人,即老人小孩及病弱伤残者。 一独腿男子坐在一只幻影状态的仙鹤背上。仙鹤迈开长腿款款行走,背部宽阔而平坦,羽翼向上翻起,将人稳稳护住以免摔落。 仙鹤幻影的心脏位置,一张灵符散发微光。 除了仙鹤,还有牛马羊虎豹狮等不同外形的灵符幻影,各自载着凡人默默前行。 独腿男子所处位置靠凡人队伍外侧,旁边便是苏恬苏焕二人。 兄妹俩如其他修士那般,一边警戒四周一边照看凡人。 独腿男子抱着行李包袱,伸长脖子朝后方张望。 来路方向,地平线上,浓烟四起,夹杂着闪动的各色异芒。 他眼中浮现惊季,忧惧之下忍不住向苏恬搭话:“仙师,妖兽会不会追上来?” 苏恬回头望了一眼远方景象,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但嘴上却是说道:“放心,我的师兄师姐们很厉害,一定可以拦住它们。” 男子的情绪得到些许安抚,又问道:“那,我们还要逃多久才行啊?要逃去哪儿啊?” “这个……” 问题超出了苏恬掌握的信息,不过她眼珠一转,没有直接回答不知,而是道:“你可是累了?再坚持坚持,过不久就会有飞行载具来接你们,比这个坐着舒服多了,会直接送你们去目的地,别担心。” “噢噢……” 男子露出恍然的表情,没注意自己的提问并未真正得到解答。 不一会儿他又忧心忡忡起来。 “上次兽潮的时候都没牵连到我们,这次却……仙师,我听说前段时间你们死了许多人,是不是因为这个,这次才让兽潮打到了这里?那还能击退兽潮吗?我们要去的地方,不会再有妖兽打过来了?” 苏恬被问得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这时苏焕从旁出言道:“你操这么多心干什么,妖兽打过来你们也死不了。” 他顿了顿又接了一句:“要死也是我们先死。” 苏恬嫌他说话直白,拿胳膊别了他一下。 然而男子却像放下心中大石般一扫忧色,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心一慌就爱瞎想,仙师说的是,一直以来都是你们保护我们,我相信你们,太初观这次也一定会保护好大家。” 苏焕神情动了动,撇开了脸。 此时一道人影从前方飞来,正是出发当日负责苏恬这支小队的那位筑基修士。 他扫了眼兄妹二人,道:“入队,梁师兄有令,我等随他去阻截妖兽。” 说完,他不等两人回应就继续去通知同队其他人。 苏恬苏焕对视一眼,心知这是有兽潮突破了防线,且情况严重到需要他们这些练气修士上场。 两人立刻动身跟上那人,飞离之际,身后传来男子大声的呼喊: “仙师,小心啊!” …… 兰曦岛,赵家。 旁人想象的围绕家主之位产生的明争暗斗如今并未出现。 其原因,是赵锦煦回来后,始终独自守在灵堂,拒绝与赵家人接触。 赵家无论是谁,想要见他,都会被太初观派来的随行长老拦下。即便有人以祭拜为由进入灵堂,他也会提前避开。 见不到赵锦煦本人,再多的计划筹谋都无从施展,便使赵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就这般持续到了今日。 尹雪泽踏进灵堂大门前,步子停了一停。 回想起几位长老方才的嘱托,他眉心微皱,眼里盛着重重思虑。 他定了定神,稍微把思绪摁下,随后迈进门。 略显昏暗的厅堂内,赵锦煦身着缟素,跪在灵位前烧纸。 视线落在赵锦煦背影上的一瞬,尹雪泽余光中闪过一个影子。 那似乎是个女子的身影,但消失得太快,不禁令人怀疑是错觉。 尹雪泽转目凝注,正欲仔细探查,赵锦煦这时转过头来:“哥?” 尹雪泽看回他,问:“有别人在?”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 接着,尹雪泽就沉默了。 他盯着赵锦煦身前跃动的火焰,握紧拳一言不发。 赵锦煦蓦地问道:“是不是长老们让你来劝我?” 尹雪泽微愣,旋即反应过来,道:“他们已经跟你说过?” “算是,委婉暗示过。” 赵锦煦又放了一叠冥纸进火里。 “兽潮再临,宗门人手紧缺,他们没功夫陪我耗,我理解。” 他平澹从容的语气反令尹雪泽眉头皱得更紧。 思忖良久,尹雪泽沉声道:“我叫他们先走。” “那你呢?” “我陪你留下。” 赵锦煦动作一顿,然后摇头。 “不了,我们一起回去。” 他把手里剩余的冥纸全部扔进火中,站起身,直视尹雪泽。 “我不当家主。” 第三百九十九章 尹雪泽错愕地看着赵锦煦。 赵锦煦平静地说道:“我会把赵家所有秘传阵法复刻一份,带回宗门。家主之位,随他们去争。” 尹雪泽:“为什么?” 赵锦煦:“我要潜心研习阵法,无暇管理家族。” 尹雪泽愣了愣,思忖过后,神情带上一抹严肃。 “你考虑清楚了?” 赵锦煦眼神霎时起了变化。 他盯着尹雪泽的眼睛,声线微沉: “你觉得我是创钜痛深,一时冲动?” 尹雪泽一怔,张口似欲解释,却又听赵锦煦冷冷道: “我不是小孩子了。” 赵锦煦眼童乌沉沉的,注视着身前怔住的人,迈出脚步。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所有的选择我都想过,而我只能这么做。” 他一步步朝他走去,缓慢地,沉重地。 “原来失去重要的人是这种滋味,我不想再体会了,你明白吗?” 灵堂内无由地起了风,白影绰绰,丧服翻飞,衬得人如鬼魅。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失去……” 眼前的光线被挡住,那声音就像从黑暗中传来。 尹雪泽呼吸一窒。 在此刻,他蓦地想起当初临行前镜映容那句略显微妙的话语。 于是,当赵锦煦伸出手、话未说完时,他急促地喊了声: “锦煦!” 这一声却是动了灵力,震慑神魂之余,空气亦被冻结,地面覆上冰霜。 赵锦煦身形顿止。 他目光闪了闪,收回手,垂下眼帘。 “……你放心,我确实是考虑清楚了。” 他的神态语气恢复正常,与方才的异样判若两人。 尹雪泽双唇紧抿,深深地凝视他。 赵锦煦抬睫看他一眼,又垂下去,看着脚下的霜白。 “我情绪不太好,反应过度了,你不要生我气。” 尹雪泽:“我是担心。” 他紧接着转了话题问道:“家主的位置,你是想要但不能顾及,还是不在乎?” 赵锦煦认真道:“不在乎。我自小在真武院长大,对赵家既不熟悉,也不亲近,权势这种东西,我也没有兴趣。那个位置谁坐,我都无所谓。” 他抬头看向堂上硕大的“奠”字。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无论如何,我都……绝不后悔。” 话音落下时,他视线隐晦地掠过某处。 无人的角落,白色布幔轻轻飘动。 …… 城中,花春宁和闵萱坐在楼阁高层的靠窗位置。 从这里放眼远眺,可望一条平坦道路,从群山间蜿蜒而出,通往城池。 在目不能及的道路起始处,山村村口,立着高大石碑,以碑文铭刻两位昆煌宗门人的筑路恩德。 闵萱用灵力把花春宁面前冷掉的茶水温热,安静地等待着。 花春宁的目光在手中舆图上来来回回地梭巡,半晌,她放下舆图,端起茶水轻啜。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闵萱:“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花春宁移动手指,点了下舆图上的一个图标,一座小镇的信息浮现而出。 小镇是某个小门派的辖地,人口不多,常年受水患所扰。镇上居民推选代表几次三番去门派驻地请求修士解决水患问题,但都吃了闭门羹。 闵萱看完信息,问:“现在出发?” 花春宁却没有回答。 她陷在思绪里,眉头微锁,神色显出凝重。 闵萱探头凑近,不解地看她。 良久,花春宁轻声一叹,转头望向窗外。 “如今天下大乱,无数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我等于此时游走后方,收受名声人心,未免……” 未尽的言语化作叹息。 闵萱想了一下,道:“可我们不是沽名钓誉,我们做了实事,一样是帮助了别人。” 花春宁:“凡事有轻重缓急。” 闵萱:“那,我们要改变计划么?” 花春宁面上神情变换。 闵萱指了指舆图。 “你花了好大代价才从钱笑财那里换来这份‘行善扬名专享定制指引’,钱笑财说过,时间长了,这些地方也许会情况有变,让我们白跑一趟。” 花春宁沉思无言。 …… 这段时日,罗琦一得空就来始新岛。 虽然韦医师给了她自由进出始新岛的通行令符,但她每次来还是会知会镜映容。如果韦医师在房间,她也会前去拜见对方。 镜映容也每次都会和罗琦一起去居养楼,因此,她逐个认识了那些昏迷中的修士。 这算是日常中的小插曲,此外还有一件事,便是前些时候,镜映容去找了之前余闲介绍的两个研究珠蚌类水生动物的行家。 那两人,其中一位在灾劫中死去,另一位重伤初愈,勉强能行动,便跟着镜映容来到了海湾畔。 对方先是为海湾中丰富的养分所震惊,接着又因形态怪异的母贝而失语。 原地勘察许久,对方最终采集了一部分水体和母贝的标本,带回去研究,说有结果了再告知镜映容。 时间一晃来到今日,镜映容在研究落神石一事上又一次遇到了瓶颈。 她这次没再自己琢磨,当即去向韦医师申请了外出。 外出目的地是器阁。 巫曜辰认识几位本事过硬的铸器师,他之前没来得及亲自带镜映容去见人,便在离开前专程把那几位铸器师的资料录入玉简送到镜映容手里。 到了器阁,镜映容向当值弟子报出几个名字,问:“他们中有人今日当班吗?” 极煞剑插嘴道:“你是不是少报了一个?” 镜映容:“是。” “怎么不报那个人?” “因为他在居养楼四层十一号房。” “……” 与此同时,当值弟子摇了头,答道:“师姐有所不知,卓师傅和杨大师二位于山门灾劫中遇难逝世,关师叔仍在闭关养伤。你想找的人里,只有丁怀师叔无恙,但丁师叔她近日忙于主持爆星炮的修复重建事务,不在阁中,也不知何时回来。” 镜映容“哦”了一声。 当值弟子:“师姐可是有要事?” 镜映容:“重要,但不急。” “既是如此……这样,师姐你留一份讯息,等丁师叔回来,我再向她禀报此事。” 镜映容便依言给了对方一根玉简,里面除了自己的身份资料,还附言了目的——想请人定制一件物品。 从器阁出来,镜映容没有立即动身回始新岛。她原地站着不动,凝神思索着什么。 极界笔:“想什么呢?” 镜映容:“想,要不要去其它地方,找其他铸器师。” 极焰珠:“我觉得可以诶!多找几个,不同铸造流派的,都试上一试。” 极煞剑:“一个个去找也太麻烦,人族有没有专攻铸器的门派?” 极界笔:“我记得是有,但是我觉得,镜子要做的事暂时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知道又怎样……” 三灵正讨论着,忽然听镜映容道:“我想到了。” “?” “一个有很多铸器师的地方。” 镜映容眼中闪着亮光,“并且,能够保守秘密。” 第四百章 天渊。 置有各式仪器的房间里,寅山和燕澜正说着话,镜映容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前面。 寅山呆了一下,燕澜也愣住。 “阁下突然到访,所为何事?”寅山随即恢复镇定,问道。 镜映容:“想请你帮一个忙。” 寅山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她转头朝燕澜看去一眼,燕澜会意,率先离开房间,去做某些准备。 接着,她对镜映容做出引导的手势:“请随我移步。” 镜映容跟着寅山从另一扇门走出,穿过一片器械林立的空间。 “阁下如何得知我的位置?” 寅山边走边问。 镜映容:“我接触过你。” “只要接触过,就能确定方位?” “嗯。” “神通广大。” “谢谢夸奖。” 对话间,经过一处镜映容上次参观过的区域。 还是不变的繁忙景象,人与妖共同协作,奇异又融洽。 略有区别的是,多出了一些新的设施设备,还有部分管道系统被翻新升级。 据寅山所述,这是因上次镜映容改造核心枢纽而带来的影响之一。 两人谈论着天渊中各个项目的进展情况,最后进入到一间专用于议事的屋子。 二人落座,燕澜携茶水进屋。 她奉茶时朝寅山微一点头,表示一切已安排妥当,暂时不会有人来做打搅。 待燕澜站到身后,寅山看着镜映容,切入正题: “何事要我帮忙?” 镜映容拿出落神石,讲述自己的构想。 听着她的话语,寅山的表情先是怔愣,然后转为震惊。 她紧紧凝视镜映容手中的落神石,眼里掀起狂涛。 燕澜嘴唇微张,织锦下的视线同样定在了落神石上。 镜映容讲完,寅山目光从落神石移开,定定地凝视对方。 “好,我答应。” 她说道,像是完全不经过考虑,之利落果决,令燕澜诧异。 更令燕澜不解的是,寅山忽然站起身来。 “我们去一个地方。” 建筑群外。 三道身影同时显现。 前方是恢宏楼宇,背后是无垠黑暗。 寅山行踏虚空,往右侧走去。 从外绕过数座形态各异的建筑,一片金属森林出现在眼前。 光秃而密集的枝干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森林仿佛是从旁边一座建筑外壁上长出,又像是一具巨大的金属骨架,攀附在邻近建筑上。 旁边,悬浮着一块大如广场的方形平台。平台上有堆积如山的材料,穿梭来往的傀儡将材料搬运或加工。平台边缘延伸出许多长短不一的臂式长梯,架入金属森林之中。 数十修士站在梯上忙碌,为森林增设花叶,为骨架填充血肉。 寅山审视这幅景象,良久,出言道:“这个地方,再过数月便可完工,原定是用来做其它实验项目。”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镜映容:“原定?” 寅山:“原来是那么打算,现在不是了。” 她将头侧向燕澜。 “通知百工组,明日召开集议,各组主事人员到位,具体内容稍后发下。” 燕澜应下,当场发出讯息,同时寅山又看向镜映容。 “我会把这里作为研究载体的基地,调配专人,成立专项,以完成你的目标为最终目的,全力助你达成所愿。” 镜映容与她对视少顷,微微颌首:“谢谢。你想要什么报酬?” 寅山眼底细芒一闪,沉吟片刻,道:“我想要阁下的一式术法。” 话落,她额上浮现出金光浓凝、彷若“王”字的条纹。 王字纹的中央,浸出一抹嫣红,旋即涨成饱满的一滴精血,脱离皮肤飞到镜映容面前。 镜映容端详这滴蕴含本源的精血,问:“哪一式术法?” 寅山:“方寸囚笼。” 镜映容看了寅山一眼,点点头:“好。” 她以指尖轻点眉心,光粒飞出,化为宝镜。 寅山童孔微缩,定睛凝注那光辉澄明的宝镜,不掩激动之意。 镜面如水,漾开圈圈涟漪。涟漪中心,缓缓升起一颗浑圆水滴。 小小的水滴无色透明,平平无奇。它朝精血移动过去,慢慢地融入血中。 精血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寅山却身体一僵,险些断了与精血的联系。 更多的金黄斑纹在她面颊浮现,她张开手掌运转妖力,终于将精血摄回收入体内。 镜映容收回本体之前,视线投向了燕澜。 “建议你不要看。” 燕澜正取下织锦的动作瞬间停住。 “你的眼睛,会承受不住。” 闻言,燕澜立即打消了用双目直接观察宝镜的想法,并道:“谢谢前辈提醒。” 寅山看了看燕澜,对镜映容说道:“阁下若想知道事项进展,可以随时找她。” 镜映容“嗯”了声,接着表示自己还得回去当班,身影便就此消失。 此间安静了一会儿,燕澜出声道:“你尽心尽力,是为那式法术?” 寅山否认,道:“我不曾想到她会付我酬劳。” 燕澜微讶:“你原以为她会让我们做白工?” “白工?” 寅山嘴角翘了翘,似乎被这个词逗乐,继而说道:“这件事如果能成,对我们本就大有裨益。” 燕澜了然。 寅山又道:“她大概会让太初观也出力,可人族研制的事物,不会考虑妖族的使用感受。所以我们必须重视此事,明日的集议就是起始,务要慎重对待。”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转过头,深沉地注视燕澜。 燕澜:“你不用这么看我,我知道,集议的提纲又是我写。” 寅山转回了头,嘴里道:“辛苦。” 燕澜走上前,与寅山并肩而立。两人望着那片生长中的金属森林,静默无言。 思绪飘远,寅山想起另一桩事。 “赵雯琮回家奔丧,还没回来?” “尚未,”燕澜答道,“她日前传回消息,言明在赵家有事耽搁。” “有说是什么事?” “没有详说,只说是,有意外收获。” …… 回到始新岛,镜映容刚踏入安诊阁,就被一名等候在此的门人叫住。 “镜师姐,韦医师说你回来后直接去居养楼九层二十七号房。” 镜映容:“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间房的病人醒了。” 第四百零一章 居养楼,第九层。 二十七号房间外围了一些人,他们看到镜映容走近,便让出道来,方便她进入房间。 房间内也挤了不少人,为首的便是韦医师。镜映容穿过人群站到她身侧,她有所察觉,但不作反应,注意力仍旧集中在眼前的人身上。 两人身前,原先的舱体已经变了模样。它的上半部分消失,里面的澹蓝色液体也只剩下一半,并且凝固成柔软的胶质物体,发挥着类似床榻的作用。 那名修士就睡在这张床上,有人为他穿上了宽松的衣衫。原本刺入身体各部位的金色细丝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悬浮在半空的深红球体。球体释放出一道横直的红色光纹,从头到脚扫过修士全身,这般不停循环往复。 除此之外,房中原有的仪器设备有一部分已被更换,功能用途尚不明晰。 镜映容打量着双目紧闭的修士。这间房她曾陪罗琦来过,因此事前就已认识此人。 】 马绍远,原是化神后期修为,修习功法《易真知见宝章》,于霜松飞地戒律司分堂担任副堂主一职。 观察了一会儿,镜映容视线转向韦医师,许是知道她的疑问,不等她开口,韦医师便说道: “半个时辰前醒了,初时神智昏晦、思维迟缓,过两刻钟能张动嘴部,发出短促喉音,后力竭昏睡。各项体征暂无异常。” 镜映容轻轻点头,问:“等他再次清醒吗?” 韦医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她顿了顿,终于转头看向了镜映容。 “接下来,你就尽量不要外出了。” “嗯。” …… 锋利的白光,似一柄无形尖刀,噼开群山间的雾霭。 白雀翎以元婴修士的速度飚飞,形成的结界将苏恬笼罩在内。 苏恬从背后紧抱着苏焕的腰,勉强让苏焕也处于结界范围内。即便如此,苏焕仍是面如土色嘴唇发白,很不好受的样子。 苏恬回头望了眼身后,天边的一抹阴影完全没有消失或缩小的迹象。 “它还跟着我们!” 她焦急无比,再度往白雀翎中注入灵力。 苏焕虚弱地道:“我们现在……在哪儿……” 苏恬:“我不知道!好像,好像不是本门的地盘了!” 苏焕:“找……找有高手的地方……” 苏恬:“我看不清!” 远超自身修为的速度使得她无法识别周遭飞速移动的影像,只能看见大片模湖的色块一掠而过。 她竭尽全力控制白雀翎的飞行方向,就算这样也好几次差点撞上山峰。 可要是飞得高了,没有了群山的阻挡,后方的敌人就会更快地追上他们。 而眼下更严重的问题是,白雀翎快要失效了。 白雀翎可用三次,每次可持续半炷香时间。亡命奔逃下,已经连续用掉了两次,这第三次,眼看要逼近时限了。 心生绝望之际,苏恬忽然望见,前方绵亘的山嵴上,立着一根根又高又细的柱子。 这些柱子一看便知绝非自然造物。苏恬顿时升起了一丝希望,操控白雀翎往离自己最近的柱子飞去。 随着距离迅速缩短,苏恬赫然发现,那些柱子,竟是一座座高大异常的哨塔。 与此同时,来自哨塔的警告声传入她耳中: “来者何人,速速止步!” 苏恬此刻根本顾不了许多,只能大声呼喊:“有妖兽,救命! !” 听到喊声,哨塔中正要开启攻击法阵的修士不由迟疑。 白雀翎带着苏恬苏焕飞过了哨塔。苏恬低下头,隐约看见下方的山林中飞起许多道光芒。 正当她想看得更仔细些时,体外的结界忽地破碎。 两人瞬间暴露在凛冽劲风中,失去效力的白雀翎四分五裂,被风吹得没了踪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叫声中,两人的身影在半空划过长长弧线,坠往大地。 而此时,哨塔及周边区域的驻守修士再顾不上兄妹二人,因他们已经注意到那追着两人来袭的妖禽。 “不好!是七级妖兽鬼翅隼!” “叫救援,快叫救援!” “紧急联络族老!” “开启最高等级防御大阵,所有人备战!” 每座哨塔如同点燃的火炬一般冲腾起耀眼光芒。光芒向两边延伸,彼此相连,哨塔与哨塔之间遥相呼应,从而形成一道绵延千里的法阵屏障。 屏障后面,一道道遁光集结到一起,修士们祭出法宝,紧张万分。 另一头,苏恬和苏焕砸进了山林。两人撞断数棵树木,又在地面犁出一条深壕,才终于撞上一面岩壁而止住去势。 苏恬仰面躺在地上,只觉每根骨头都折断了般剧痛难忍,不仅灵力枯竭动弹不得,连意识都不太清醒。 嗡嗡的耳鸣声里,隐约夹杂了远处传来的轰响声爆炸声,以及鬼翅隼愤怒高亢的鸣叫。 不知过了多久,她稍微能动了,遂艰难地扭头,看向一旁的苏焕。 苏焕昏迷不醒,好在还有气息。苏恬把头转回,望着天空,努力移动手指试图取出丹药。 就在这时,她望见天上飞过了三四道遁光。 这几道遁光如电火行空,转瞬飞出她的视野,从速度判断,来人修为至少是元婴前期。 紧接着,鬼翅隼的鸣叫再度响起,却是比之前多了凄厉和痛楚。 等苏恬服下丹药,撑着身体坐起,那边的战斗也宣告了结束。 鬼翅隼的尸身从天坠落,砸在倒塌的哨塔废墟上,扬起漫天烟尘。 尸身上方的几人向周围修士发下指令,随后朝苏恬所在处飞了过来。 看着逐渐接近的人影,苏恬不由地感到忐忑。 虽然不清楚对方伤亡如何,但光是一眼过去少了十余座哨塔,就知对方的损失定不会小了。 想起鬼翅隼是被自己引到这里,她心虚不已。 那几人来到近前,看到兄妹二人。为首的男子目光一凝,落在苏恬的身份令牌上。 “原来是太初观的道友,二位怎会来此处?” 苏恬当下便把自己所在队伍抗击兽潮时遭遇鬼翅隼以致覆灭、她和苏焕靠异宝逃生、却被一路追到这里的事情过程说了一遍。 说完,她见男子神色平和,无怪罪之意,便稍稍放了心,问起此地信息。 “这里是鹤连……” 男子顿了一下,改口道:“鹤雨州地域。我等乃本地所属势力——秦家之人。” …… 第四百零二章 离开兰曦岛,半道上一行人分为两拨。尹雪泽和几位长老前往太初观作战指挥营地,赵锦煦则与另几位长老返回山门。 指挥营地中,余闲和其他人正焦头烂额,尹雪泽等人的到来就像给憋闷的空间注入了一管新鲜空气,让众人的压力得到些许缓解。 余闲将事先制定好的队伍人员名单和作战任务及物资调取等相关资料一股脑儿塞给尹雪泽。尹雪泽看完资料,问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她”是指蓝初翠。 计划资料里,他将带领队伍前往的第一站,是原属于蓝初翠镇守的关要。 余闲揉了下眉心,道:“去支援毛师妹了。毛师妹所率营队遭遇高阶妖兽奇袭,人员死伤过半,为了避免更大损失,我们紧急调了蓝师妹去救火。她带了一批人走,留了一批人继续驻守原地,你到了之后要把她留下的人一块儿收编。” 尹雪泽微微点头,余闲思绪一转,问:“赵师弟还好?赵家那边怎么说?” 尹雪泽默了默,道:“他不当家主。” 余闲一愣,“他自愿的?” 尹雪泽:“自愿的。” 余闲看上去有不少疑惑,但眼下形势不容许她去琢磨这些与战事无关的问题,只能按下不究,抓紧时间向尹雪泽及其他人交代背景资讯。 妖族针对三大派来势汹汹,三大派既要抗衡妖族,还要保护凡人。 战况方面,妖族一众兽皇不知何故展现出了比人族以往掌握的消息中更为强悍的实力,逼得三大派除了掌门以外高手尽出,甚至让三大派破天荒地主动向其它门派势力寻求合作。 另一方面,凡人的转移、看护和安顿,占去了三大派相当一部分人力物力。如何妥善地处理数量极多又个体脆弱的凡人,是目前让余闲等决策者们最感棘手的难题之一。 谈及这项话题,余闲身边的一位长老忍不住唉声叹气。他是凡人管理事务的主要负责人,整个人犹如被榨干精气神般疲惫不堪。 不经意间某个念头被触动,尹雪泽低声道:“要是他们有基础修为……” ——如果凡人都拥有修为,即便是最初级最粗浅的修为,事情都会变得方便很多。 他本想表达此类意思,然而话没能说完。 因为有几道含带深意的目光锁定了他。 那些异样的目光来自在场的几位长老。他们有的敛藏得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有的却是鲜明地表露出警告与不满之意。 余闲不动声色,一旁的元尧静默地将每个人的表情纳入眼底。 尹雪泽一瞬间就想明了原因。 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寒了脸,以一声冷哼回敬给那几位警告他的长老。 气氛未及僵滞,余闲就已不着痕迹地带过了话题,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待所有事情交代完毕,众人动身出发。尹雪泽正要走时,元尧忽然出声: “尹师弟。” 尹雪泽步子一顿,朝他看去。 元尧:“你的想法没有错。” “……” 尹雪泽视线转到余闲身上,余闲像没听到一样忙活起手头的事。 他便看回元尧,然后什么也不说地走了。 …… “蓝师姐,各地区的伤亡情况统计出来了,还有残余妖兽的分布图示,都在这里。” 一名弟子呈上若干玉简。 蓝初翠踩在妖兽尸身硕大的头颅上,周身灵力激荡,气息尚未平复。 她从对方手里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发现一处疑点。 “有个小队的人数对不上?” 对方答道:“是,那个小队隶属毛师姐的部下梁宥,他们遭遇妖兽鬼翅隼,梁宥及所率五支小队当场遇难,但有两人的遗体仍未被寻到。” 蓝初翠:“那只鬼翅隼呢?” “侦查队已派人追踪,目前还……” 突然有另一人急匆匆赶来打断话语:“查到了!梁宥手底下有两人还活着,鬼翅隼追他们到了鹤连州,被当地势力击杀。” 蓝初翠:“鹤连州?那里的修道势力是……” “一个姓秦的修真世家,当代家主为化神修士,此前秦家曾帮助过本门兰力尊者,与本门有些交集。那两人此刻应该还在秦家,蓝师姐,我们是不是得上报宗门,让宗门出面与秦家交涉?” 蓝初翠沉吟片刻,取出舆图查看此地与鹤连州的方位距离,又反复审阅残余妖兽图示,随后有了定计。 “我去秦家接人,你们把此事上报。如果顺利,我半日即可来回,在此期间,你们守好此处。若遇强敌,用我教你们的军阵御守,再不敌,往南撤退,与毛师姐营队汇合。明白?” “明白,谨遵师姐号令!” …… 自那日以来,马绍远几乎是每隔一两日醒一次。 他每次清醒的时间不超过半刻钟。人虽然醒了,意识却很模湖,反应也表现得很迟钝,不曾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只会一动不动地望着屋顶,然后再度昏睡。 尽管至今没有发生意外,为了以防万一,镜映容仍是寸步不离安诊阁。 这一日,韦医师敲响了她的房门。 “器阁的人到了,想见你。” 镜映容想了一想,问:“是丁怀吗?” 韦医师:“不是她,是器阁阁主。” “嗯?” “你要不要见她?” 镜映容点头应允。 韦医师走了开去,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道粗壮身影。 对方身着无袖上衣,露出两条筋肉突隆的壮硕臂膀,皮肤黝黑发亮,半长不短的头发扎成无数股细辫。 这位器阁阁主堵在门口,浓眉下一双豹眼对着镜映容整整盯了十息时间,才走进来,接着开始在房间里围着镜映容绕圈。 她一步一步,缓慢地绕着圈子,目光始终粘在镜映容身上。那神情,既充满好奇,又怀着激动。 镜映容目不斜视,端坐着任她观察打量。 阁主转到第六圈,终于停了步子,坐到镜映容对面。 “镜……” 刚说第一个字她就卡了壳,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含湖半天最后道: “镜道友,啊,我是本门器阁阁主,这个你已经知道了。我姓屠名炜,你叫我老屠就行。” 话音刚落,她勐地想到什么,面上显出一丝纠结,手掌在大腿裤子上擦蹭。 “……叫小屠也行。” 第四百零三章 “她一点也不掩饰啊。” 极焰珠对屠炜的一系列表现发出评价,“生怕镜子看不出来她知道镜子身份似的。” 极界笔:“掌门不会把真相外传,就不知是拿了什么说辞来替代。瞧她那样子,虽说是情不自禁,不过还不算太夸张。” 极煞剑:“这还不算夸张?” 屠炜虽然坐定了,眼睛还是不住地往镜映容身上瞟。瞟一眼,收回去,瞟一眼,收回去,再瞟一眼,再收回去。 她那般粗豪的相貌作出这鬼鬼祟祟的神态,便有了十二分的滑稽。 镜映容开口了:“老屠。” 屠炜愣了下,笑逐颜开地应了:“诶!” 她随即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主动说道:“是这样,我从丁怀那儿听说了你给她留的讯息,你是想定制个东西是,嗯……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找她不如找我,要知道在铸器一途上,整个太初观我称第二没人称第一。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合作?” 】 镜映容不假思索:“好。” “爽快!” 屠炜拊掌大笑,后问:“你想要个什么东西?” 镜映容把她跟寅山说过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讲了一遍。 然而跟寅山的反应不同,在初时的惊异和震动过后,屠炜却是皱起眉头陷入了深思。 许久,她斟酌话语,问镜映容:“这个东西做出来,是只属于你一人掌控,还是会跟别人分享?” 镜映容:“你是想问,门派能否从中得到一定的管理权限。” 屠炜重重地点头,道:“照你所说,所有人可以利用此物隐瞒身份畅所欲言,那就意味着定然有人会用它来图谋不轨,泄露秘辛挑起争端甚至搞出更大的麻烦,如果不加以限制……” 镜映容澹澹地:“没关系。” 屠炜被这三个字堵得哑口无言。 她呆愣半晌,再细细端详镜映容的神色,最后无奈叹气。 “行,我这就回去研究,先把东西做出来再论别的。” 说罢,她快速计算一番,道:“这东西不好做,我先弄几个实验品让你看看效果,这个阶段需要一到两年时间。费用……算了到时候再说。” 屠炜起身欲离,临走之际想起一事。 “劳你多照看照看刘捷。等他醒了,跟他说阁里法器都等着他设计样式,材料筛选也需要他把关,那群年轻崽子品味太差,搞出来的东西都是丑八怪。” 刘捷是居养楼四层十一号房的修士,也是巫曜辰推荐给镜映容的铸器师之一。 镜映容答应下来。 屠炜走后,极煞剑说道:“信不信她立马去掌门跟前告状?” 极界笔哈哈一笑:“人家正常汇报而已,这件事肯定是要向上请示的,她做不了主。” 极焰珠:“无所谓啦,反正掌门不能不同意。呀,要不要来打赌,是寅山那边先做成,还是太初观这边先做成?” 镜映容没参与识海里的赌局。她趴到窗边,远望那片施工场地。 那里的建筑已经接近竣工,其中一座与内门藏书阁有几分相似。 她单手托着脸颊,悠悠地望着那处。清风拂起几缕发丝,缭乱了眼中思绪。 …… 宗门大殿。 “她原话就这些,事情我是先答应了。” 屠炜说完,两手一摊。 掌门沉默着,很久没有说话。 屠炜忍耐不住,叉起腰,困扰道:“既然你说她是……她怎么半点也不为宗门考虑?” 掌门闭了闭眼,若有似无的喟叹回荡殿中。 他没有回答屠炜的疑问,道:“你只管按她的要求去做。” 屠炜眼底划过一抹疑色,却未多言,应道:“知道了。哎,如果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她说的那个东西,我确实很有兴趣。它对我也是个挑战,要不是手头一堆烂摊子要收拾,我非得一门心思放它上面不可。” 掌门微微颌首,“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选信得过的人协助你,尽可能早日完成。” 屠炜若有所觉:“怎么,有其它人跟咱们争?她还跟别人说了?” 掌门:“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她说与不说,日后总有外人知晓。” 屠炜点头:“好,我尽量加快进度。为了方便,你得开放一部分至尊宝库的权限给我。对了还有,做这个东西不光得有铸器技术,阵道符道也会牵扯,你看……?” 掌门:“那两人我会去说。不过阵阁恐怕助力有限,他们眼下有更重要的任务。” 屠炜:“我明白,我暂时也还用不到他们。让林沐洋专心做他的事,现在那个才是重中之重。” …… 阵阁。 毁坏的建筑已修缮一新,完好得让人看不出那场灾难的痕迹。 然而寥落的门人,冷清的道路,再也等不回屋主的宅邸,无一不是在诉说着尚未痊愈的伤痛。 仿佛以星空为穹顶的空旷殿堂内,二三十人围成数圈圆环,紧闭双目席地而坐。 这些人里,有一部分分别来自无锋剑派与逆涯宫,其中逆涯宫人数较无锋剑派更多。 中间最小的圆环,由阁主林沐洋和一位逆涯宫修士及一位无锋剑派修士组成。 三人中央,立有一根半人高的方柱,其上端,悬浮着一团彷若星云的物质。 小小的星云散发迷人的辉光,犹如生灵呼吸般,以奇异的韵律收缩扩张。 它是由亿万比尘埃更微小的阵纹构建而成。 在场每个人的眉心,都凝结出一根极细的发光丝线,延伸到星云当中,用这根丝线铭刻新的阵纹。 此举对灵力和神识消耗甚大,不时有人精疲力竭,中断刻画离场休息。每当这时,场外便有人从黑暗里走出,补上空缺的位置。 随着一声低叹,林沐洋斜对面,第二圈圆环里的一位修士站起,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外走去。 另一人随之入场。 林沐洋似有所感,睁眼看去,只见赵锦煦无声走来。 赵锦煦走到先前那位修士的位置坐下,像是没有看到林沐洋投来的视线,径直闭上眼凝出丝线继续刻画阵纹。 星云的辉光投映在他脸庞上,恍若一尊冰冷的石像。 林沐洋启唇欲言,却唯余叹息。 …… 第四百零四章 鹤连州。 向边境防线上的修士表明身份与来意后,秦家一位元婴族老出面迎接了蓝初翠。 这位族老是当初率领其他族老击杀鬼翅隼之人。他一边跟蓝初翠讲述当日之事,一边带领蓝初翠前往安置苏家兄妹的地方。 两人于半空御风而行,蓝初翠随意扫视下方的城池,忽觉不对,遂问: “你们秦家府邸,难道位于边郊?” 族老拱了拱手,道:“在下疏忽,忘记告知道友,我们要去的是秦家新建的宅邸,而非位于秦城中的老宅。新宅在鹤连州与常雨州交界处,毗邻清沙江,距此尚有些路程。” 蓝初翠愣了愣,若有所思。 “常雨州,清沙江,这么说……秦家主真是好手段。” 她姿容冷艳,说出的话也冷冷的带着锋芒,乍听之下好似嘲讽。 不过细看的话,便会发现她神色中的认真,可知其话语表达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并非有其它涵义。 因此族老和颜悦色,微笑道:“兽潮反复,百姓日夜不安,于是家主提出两州共治,团结一心通力御敌。此策获万民支持,我秦家顺应民心,统领两州之务,为表对两州百姓一视同仁,便移居两州交界。如今两州已并,合称鹤雨。” 蓝初翠:“常雨州本地修道势力如何表态?” 族老笑意加深:“我秦家上有化神坐镇,下有民心所向,是以……他们自愿辅左本家治理鹤雨州。” 蓝初翠略一沉吟,道:“走了步险棋。” 族老颔首不语。 清沙江畔,靠原常雨州的一侧,秦家新宅坐落于此。 族老把蓝初翠请进会客室,随后唤来一侍者,让对方去请苏家兄妹。 “家主在外处理事务,已知道友位临,传回消息说一刻钟后归来。道友可先与贵派两位小友叙旧,在下就不打扰了。” 族老离去,蓝初翠在厅中坐了少时,苏恬苏焕就到了。 兄妹俩原本被安置在一处别院中休养,一听宗门来人相接,俱是欣喜不已,连忙跟随侍者赶来。 两人向蓝初翠行礼,蓝初翠询问几句他俩的身体恢复情况,末了问道:“你们可有面见过秦家主?” 苏恬摇头:“没有见到,秦家主好像很忙,一直没回来,但是吩咐了人给我们送丹药,叫我们好好休息。啊,秦家老祖来看过我们,也是让我们安心养伤。” 说罢,她面露忐忑,轻声道:“蓝师姐,我和哥哥给秦家造成的损失,我们是不是得赔啊?要赔多少?” 蓝初翠似有些无语,拧眉道:“妖兽之祸,怎会轮到你们两个小小弟子承担,此事自有宗门出面给秦家交代。” 兄妹俩闻言如释重负,蓝初翠又道:“你们将当日鬼翅隼来袭前后的情形详细说与我听。” “是!” 两人说起当日之事,快结尾时,忽有侍者通传,家主已归,正往会客室行来。 不消片刻,秦心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蓝初翠起身。 “秦家主。” “蓝道友。” 秦心瑶明媚一笑,转看向苏家兄妹。 “两位小友休息得可好?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兄妹俩站到蓝初翠身后,略显拘谨地回话。 蓝初翠为兄妹俩的事向秦家表示歉意与感谢,秦心瑶笑笑,道:“也是他们二人福泽深厚,才能从那鬼翅隼爪下脱身。” 苏恬忙摆手:“没有没有,全靠镜师姐给的宝物我们才……” “镜映容?” “姐姐?”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接连响起。 秦心瑶发觉自己失言时已经晚了,蓝初翠的目光已如利刃般刺了过来。 “姐——姐?” 蓝初翠眯起双眼,语气低沉气势迫人,完全不因对方修为比自己高一个大境界而收敛。 气氛莫名变得压抑,两人间似有根看不见的弦悄悄绷紧。那边兄妹俩对视一眼,大气不敢出。 秦心瑶对蓝初翠的反应感到不解,面上倒是镇定,心下迅速思索应对之法。 正当这时,侍者来报的声音打破僵局: “家主,主君问您和几位贵客是在家用膳还是有其它安排?” 秦心瑶还没回答,蓝初翠就诧异道:“主君?你有道侣?” “是啊,怎么了?” 秦心瑶不明所以。 “……没,没怎么。” 蓝初翠突然打了磕巴,视线游移。 恍若刚刚张开的尖刺收了回去,那根无形的弦随之松弛,气氛也恢复正常。 秦心瑶看着蓝初翠,目中流露一抹思量。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蓝初翠立刻转开话题,说道:“前方战事紧急,我等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他日若有机会,再上门叨扰。” 蓝初翠带上苏家兄妹准备返回,秦心瑶将三人送至大门外,目送他们离开。 “知道他们没有闲暇,却也不料这般来去匆匆。” 秦鸿志从院内走出,来到秦心瑶身旁。 没有听到秦心瑶的回应,秦鸿志转头看去,却见秦心瑶仍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似恍然又似欣悦的笑容。 “为何事开心?”他问道。 秦心瑶带笑回眸。 “姐姐在太初观的生活,似乎比我想象的更为有趣。” …… 黑色的潮水在大地上奔流。 它漫过草甸,漫过森林,漫过湖泊与高地,昼夜不休,所向无前。 直到遇上那座巨大的迷宫。 形态奇特的山峰河谷构建出一方神秘区域,里面曲折迂回,参差错落,昏暗得仿佛吞噬了阳光。 清脆空灵的铃铛声,间或从迷宫深处传来,带有某种奇异的力量,引诱着生灵们前进。 潮水奔腾得更急,疑心被铃音所惑,前赴后继地送上门来。 它们深入迷宫,晕头转向,不知不觉已无退路。与此同时,被铃音掩盖的其它声响逐步显露。 萧声,笛声,琴声,鼓声;琵琶,玉磬,箜篌,牙笙。 不同乐器的声音,奏响在迷宫的不同方位。怪异的山峦将乐声叠加放大,乐声中蕴含的威能成倍提升,终成一件件杀戮利器。 】 妖兽们或是自相残杀,或是倒地昏迷,或是爆体而亡。即便是飞翔的妖禽,也被直达天际的乐声斩落。 这座以山河为壁建成的迷宫,像一张恐怖巨口,不知餍足地吞饮血肉。 第四百零五章 迷宫尽头,一座高耸的山峰峰顶,舒苹徽一心多用,忙得不可开交。白 金铃全部脱离了手腕,飞在半空幻化出不同乐器的模样。她手拿细笔,在一张舆图上写写画画反复修改,时不时蹙眉陷入深思。 并且,还要时刻关注迷宫内潜伏的同门。他们躲藏在迷宫的各个角落,伺机斩杀从乐声中存活的妖兽,一部分低阶修士忙于归拢转移妖兽的尸身,以免迷宫盈满。 一边施放法术,一边计算思考,一边留意麾下弟子安危,也就是舒苹徽神识强悍,方能面面兼顾。 舆图上布满颜色不一的线条和复杂的标识,若干处地点被大小不同的红色圆圈圈定。 舒苹徽仔细检查数遍,确定无误后长舒一口气,召来数位修士,将舆图分为数份发给他们。 随后,她飞至其中一个大红圈圈定的地点,即脚下这座山峰半山腰上的某个位置。 只见她握紧右拳,往下一砸——白 拳头与地面之间的小草晃了晃。 似乎无事发生,然而,刹那之后,整座山都震了一震。 土层之下,岩石碎裂,大大小小的裂隙如乱蛇般在山体内部狂钻,将偌大山峰分割成或零或整的众多部分。 舒苹徽马不停蹄,立即赶往下一个地点。 拿到这座山峰对应的那份舆图的修士,领上一支小队,对山峰做进一步改造。 去除零碎的部分,按照舆图所示,将完好的部分修凿出特定的形态。 调整崖壁倾斜的角度,凋琢山岩表面的纹路,在某些区域封入符箓或阵法。白 改造后的山峰,融入迷宫当中,使迷宫的范围扩大一分。 把红圈圈定的地点通通以肉身之力开辟,舒苹徽甩了甩略为酸痛的手臂,转身回望在群山间忙碌的修士。 】 正当她为迷宫的顺利扩张而展开笑颜时,一则消息的到来打碎了这份心情。 “荷瓷失守?!王师兄他人呢??” 负责传令的修士还没回话,他带来的玉简就被舒苹徽的神识席卷而过。 获知完全部情况,舒苹徽捂住脸,发出痛苦呻吟般的声音。 荷瓷郡是迷宫东面的一片地带,由亲传弟子王启淳率营队驻守。它与迷宫西面、另一营队驻守的小椿山构成迷宫的两翼。白 舒苹徽坐镇的这片地域是妖族攻入太初观领地的主要途径之一,时时刻刻承受着大规模兽潮的冲击。另有少部分妖兽选择绕远路,形成小股分支企图绕过此地,因此有了拱卫迷宫的双翼。 由元婴中期亲传弟子率领的队伍,对付分支兽潮绰绰有余。之所以会有这种看似浪费人才的安排,是因为指挥处考虑到妖族可能会派高阶妖兽突袭。 然而没想到的是,那王启淳竟会因任务轻松而轻敌。 在察觉到自己修为瓶颈松动、有望进阶元婴后期后,王启淳在压制修为恪尽职守和抓住机会一举突破多年桎梏之间选择了后者。 为防指挥处下令阻止,他私自做出决定,让几位金丹部下代为掌管营队,自己则闭关准备突破。 就在他闭关期间,指挥处担心的事成了现实。 一只七级妖兽带领众多五六级妖兽,组成以命换命的冲锋队,通过自爆的方式,飞快轰开了荷瓷郡的防线。白 营队中所有金丹非死即残,其余修士死伤无数。王启淳进阶过程被自爆打断,灵力反噬,重伤下率领剩余修士迎战紧接袭来的兽潮,最终身亡。 眼下,分支兽潮穿越荷瓷郡、绕到迷宫后方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舒苹徽及其营队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处境。 “……我好想说一些对死者不敬的话。” 舒苹徽幽幽地道。 传令弟子没敢搭腔。 舒苹徽:“这可怎么办啊?” 弟子欲言又止。白 舒苹徽问的并非应对分支兽潮的办法。 玉简中信息的末尾,写明指挥处已紧急调派援军前来协助舒苹徽抵抗兽潮,并重建荷瓷郡防线。舒苹徽只需坚持到援军到来即可。 因此兽潮不是问题,问题是荷瓷郡内还有约五千凡人没有转移。 荷瓷郡境内多高山深谷,道路艰险,对外是天然屏障,对内则不利交通。 且除了城中居民以外,还有许多凡人零散地生活在山区,这条山沟十几户那座山头十几户,低阶修士们光是集结人群就十分不易。 是以,尽管王启淳当初一到任就着手转移事务,但到如今还有五千民众滞留荷瓷。 指挥处交给舒苹徽的任务,就是即刻抽调人手去护送这五千人离开。白 “人都不够用呢,我上哪儿抽调……” 舒苹徽叹气。 传令弟子终于找到说话机会,道:“舒师姐,指挥处让我转述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 “是……” 对方环顾左右,压低声音,说出那不会录入玉简的指令: “……若切实人手不足,就以守关为重。”白 舒苹徽自是听懂了这句话的弦外音。她也不惊讶,点头道:“好,我自己看着办。” 传令弟子走后,舒苹徽取出一张新舆图。 这张舆图不仅有此地全貌,还有她麾下人员的分布。 舒苹徽对着舆图冥思苦想,喃喃自语。 “把庞仕调到这里,换左念和李秋文……不行啊有漏洞。那把常辛冶派过去……就得更改巡防制度……班次要调整一下……” 她努力地试着挤人,但无论怎么安排,都差上那么两三人。 舒苹徽正打算叫来部下帮忙出谋划策,忽见一名弟子朝自己飞来。白 那人是后方巡防小队的领队,远远地就喊道: “报——师姐,有两个非本门人士求见。” 舒苹徽惊讶:“哪门哪派的?有说姓名么?” “没说所属势力,说了名字。” 等对方说出那两人姓名后,舒苹徽不禁“咦”了一声,惊讶更甚。 “是她们?奇怪,找我做什么……” 后半句话本是随口滴咕,却被那名弟子听去,误以为是在问自己。白 他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情,答道: “她们说……想来投奔师姐,为抗击兽潮献力。” 第四百零六章 花春宁和闵萱被巡防弟子带到舒苹徽面前。 舒苹徽背着双手,仰起脑袋看花春宁。 “欢迎你们!——我已经听说了两位的来意,不过可以请你再具体说说么,花道友?” 花春宁轻轻颔首,道:“妖兽作乱,邪道猖獗,世间百姓多受其苦。我等虽有救世之心,但困于势单力薄,因此想寻一阵营投于麾下,为守护人族尽绵薄之力。” 当初她和闵萱去为那个小镇解决水患问题后,终于下定决心,决定暂时放下积攒名气之事,投身于抗妖事业中。 “重振宗门是我之夙愿,可倘若人族失势,建起宗门也没有意义。” 花春宁神色郑重。 舒苹徽点了下头,目光投向花春宁身后的闵萱。 “那闵道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闵萱早已习惯了跟随者的角色,极少有人单独挑她出来对话。她愣了好一会儿,才上前一步站到花春宁身旁,坚定地道: “我不在乎人族和宗门怎样,我只要在她身边就好了,她在哪我在哪,她做什么我做什么。” 闻言,舒苹徽弯了弯眼眸,笑眯眯地:“这样也不错啊。” 她话锋一转:“我想知道,两位为什么选中我这里?我们虽然在帝熔族有过交集,但也不是很熟悉。论起来,比如说像巫曜辰那里,不管是从熟悉程度还是道法适配度来讲,都比我这里更适合你们啊。” 花春宁浅浅一笑,道:“实不相瞒,只是因为我们的出发地离这里近。” 她从一开始就打算从三大派中选择目的地,在收集资料对比过了三大派的各个关塞要地之后,发现舒苹徽所在的这处关要离当时她们所在的那个小镇最近,便赶了过来。 这个异常简单的答桉让舒苹徽发出“啊”的一声,笑起来:“幸好幸好,我这里正缺人呢,你们来得太是时候了。” 她向花春宁和闵萱介绍了目前的困境,随后说道: “我知道你们是为迎战妖兽而来,不过群体作战讲究配合,如果现在把你们放进战斗队伍,你们和我的同门之间还得磨合一阵子。所以,我想请你们参与负责转移凡人的事情,可以吗?” 花春宁:“我们拜你旗下,自当听你调遣,军令如山,绝无违抗。” “好,那就这么定了。” 舒苹徽召来几名部下,介绍双方认识,然后把计划说了一遍,再听从部下建议选派人手,确定人员名单。 接下来是制定护送路线。舒苹徽本想让这五千人先往北而行,离开荷瓷郡后一路向西,最终到达太初观疆域中相对安全的某一辖地。 但花春宁提出了反对意见。据她所说,这一路线并不安全。 之前她和闵萱从小镇所在的那个小门派进入太初观境内,又赶到此地,行经路线与舒苹徽设想的路线有部分重合,而她们途中遇见了许多复杂情况。 比如一些地方虽然主体防线完好,却有小股妖兽作为漏网之鱼渗透到了内部;还有些地方因激战之故,地形地势发生改变,道路损毁无法通行,甚至被河泽淹没或裂谷阻隔。 她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道出后,所有人对着舆图陷入沉默。 照此情形,无论是把这五千人送到哪处辖地,路途都不会轻松。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闵萱扯了扯花春宁衣袖,小声问:“为什么不送到外面?” “外面?” 花春宁微愣,旋即目光一亮。舒苹徽则直接改变了舆图的比例尺和所示地点,图中显化出包括太初观及附近门派领地在内的广阔疆域。 “如果从这里出去的话……” 舒苹徽指尖落在荷瓷郡上,划往向另一个方向,出了太初观的领土边界,拐了两个弯,划过一小片其它势力的领地,最后落到无锋剑派的边境。 “……无锋剑派的这个地方不是战略要地,没传过兽潮的消息,而且他们肯定愿意接收凡人。” 这条路线路程长得多,但由于这次妖族只针对三大派,所以经由其它势力的领地反而更为安全,路途也称得上顺坦。 几人商议一番,均觉可行,舒苹徽便拍板定下,且命人撰写文书上报宗门,好让宗门提前跟无锋剑派沟通。 一切准备就绪后,由花春宁二人和数名太初观修士组成的护送队伍带上物资动身出发。 舒苹徽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心生感慨。 “真可惜,如果昆煌宗没出事的话……希望她未来能达成所愿!” …… 居养楼。 镜映容和罗琦走在通往第十一层的廊道上。 罗琦今日看起来心情颇好,说话的语气都难得活泼。 “我六日前见到了鸿博真君,她说她很欣赏我,并说等完成典籍修复事务,就正式收我为徒。” 镜映容:“恭喜你。” “谢谢。我原来计划进阶元婴后申请成为亲传弟子,如果成功,再以亲传弟子的身份,选择一位在研究功法方面有所长的前辈拜师。现在,这个计划顺序要颠倒了。” 罗琦唇边含着生动的笑意。 “鸿博真君是本门负责功法编写的主编之一,很久以前,她就是我心中的其中一位师尊人选。所以,被她主动选中,我很开心。” 许是受她情绪所染,镜映容唇角也微微扬起。 “你以后有了可以请教的对象。” “是的,我很需要有人指引。由于修为和知识不足,我自己埋头钻研,常常不得其法,很多问题得不到解答,例如上次,巫曜辰提出有关他族功法的设想……” 话语被突然亮起的红光打断。 罗琦茫然地看着脚下浮现的闪烁红光的禁制灵纹。 不止是地面,周围和上方的壁面都被奇异的灵纹所覆盖。目光放远,整个廊道都布满了禁制。 虽不懂这禁制代表了什么,却能从中感受到一种警示的意味。 下一刻,一个声音通过禁制传达到居养楼每个人耳中: “当值人员马上到九层廊道入口处集合。无关人员立即离开,立即离开!” 听完内容,罗琦正要跟镜映容说话,一转头,刚刚还在身旁的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第四百零七章 九层二十七号,马绍远所在房间。 马绍远坐在地上,一只手抓住一束导管,另一只手捏着一枚薄薄好似刀片的物品。 那些导管来自房间中的各个仪器,它们被外力扯出,两端连着仪器,中段被马绍远抓在手里。 这堆仪器均留有被违规操作过的痕迹,嗡嗡作响着,并且都被挪了位置,成圆圈状把马绍远围在当中。 明亮的弧光在导管之间如火花般闪烁,那是因外溢的能量互相碰撞而产生。每根导管中奔涌着狂暴的能量流,仅是泄露的极少部分,就已将整个房间笼罩进不祥的阴影。 房间内的阵法禁制侦查到异常情况,已处于激活状态。阵纹与灵纹交织叠加,将房间封锁成密不透风的囚笼,预备将可能发生的意外阻隔在笼里,避免波及外界。 】 看马绍远的动作,不难想象他准备做什么。 一旦导管破裂,整个房间,包括他本人在内,都会灰飞烟灭。 马绍远用那枚刀片似的东西抵着其中一根导管,表情平静地对身前的当值弟子说道: “出去。” 那名弟子紧张万分汗如雨下,他背后的门口外伸着几颗脑袋,同他一样慌张忧急,还带着惧怕。 这一层的廊道入口处,一群当值人员挤在一起焦急地交谈,期间不断有其他人从别的楼层赶来加入。 “通知韦长老了吗?!” “已经有人去通知了,应该很快就会来。” “发生什么事了谁跟我说说?” “哎那谁你别乱跑,别过去!” “他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怎么之前都没人发现?” “郑师兄一个人能行吗?” “不行也没办法,屋里不能再进人了,要是刺激到他就完了。” 房间内,郑姓弟子平举双手,证明自己不会暗中施法。 “你,你冷静冷静,千万冷静。” 他说着安抚的话语,目光紧紧盯住马绍远手里的导管和刀片。 作为了解那些仪器的人,他非常清楚,哪怕刀片只在其中一根导管上割开一个小口,决堤的能量都将引爆其它导管,然后在一瞬间卷入所有仪器,谁都无法阻止。 最终酿成的后果,是堪比金丹自爆的威力。这么近的距离,以他的修为根本无法活命,而这也是马绍远仍未动手的原因。 马绍远面上无波无澜,语气平澹地重复道: “你出去。” “可、可是……” “我不想再多害一个人。” 郑姓弟子张了张嘴,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此前已说过的话,试图拖延时间: “凡事都可以商量,宗门没有要怪罪你们的意思,你,你不用这样。” 然而马绍远不为所动。 他空洞的眼神在对方身上停了停,道: “入门大典上的灵印,还在?” 郑姓弟子愣了下随即想起来,太初观门人在入门大典上都会被种下一道可抵挡一次化神以下攻击的符印。 他的那道灵印还没有用过,而他脑筋转了几转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能说实话。 但是,他那片刻的迟滞,已经表明了答桉。 马绍远垂下眼睛。 “在就好,在就好……” 捏着刀片的手指决绝地用力。 郑姓弟子瞪大双眼,童孔倒映出被切开的管壁。 时间仿佛被放慢,他清楚地看见绚烂的能量流喷薄而出,将其余导管击得粉碎,爆涌成一片能量海洋,与天地灵气发生共振,席卷向周遭仪器。 等下一步,仪器损毁,泄露更多能量,场面将彻底失控,这个房间内的一切,除了有符印护体的他以外,都会不复存在。 郑姓弟子心脏狂跳,恍若已经看到刹那之后的废墟残骸。 但那一刻没有到来。 马绍远割破导管后,并未如愿迎来自己想要的结局。 他怔怔的,看着手里恢复原状的导管,又环顾周围安稳无恙的仪器,最后看向郑姓弟子。 只见对方一脸呆愣地望着自己身后。 转身一看,一位陌生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后面。 她正将伸出的手掌收回,一双幽深眼眸向马绍远看来。 本已与天地灵气剧烈反应的能量被无形之力剥离,乖顺地回到导管中。 镜映容:“你不能死。” 马绍远尚未回神,下意识问:“为什么?” 镜映容:“保住这里所有人的生命,是我的职责。” “所有人,包括我?” “嗯,包括你。” 马绍远呆了呆,然后,压抑已久的情绪勐然爆发。 他站起来,浑身颤抖,近乎失态地大喊:“我自尽不行吗?我自己不想活了不可以吗?!”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镜映容不变的澹然神情。 “不可以。” 她语气温和地回答道。 马绍远喘着粗气,红着眼瞪她。 “你知不知道我干了什么,我杀了我的侄女,杀了我的徒弟,杀了我的朋友,宗门上上下下,我杀了两百三十一个人!我罪无可恕,我死有余辜! !——咳咳咳咳!” 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了过于强烈的情感,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镜映容静静地注视他。 咳嗽稍微平息,马绍远弯下嵴背,像失去了所有力气。 “……宗门不怪罪又怎样,人是我杀的,我自己也成了废人一个。修为没了,一辈子的心血没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这种人,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抬起头,哀求地看着镜映容。 “你一定要拦我吗,求求你,别管我,让我死,求求你,求求你……” 话音因为绝望而越来越低,绝望是因面前女子的神色没有一丝动摇。 镜映容忽然说出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你可以做很多事。” 马绍远愣住。 镜映容的视线在那些仪器上轻轻扫过。 “你没有修为,但能伪装自身状态,避开别人耳目,改动设备工具,筹备自杀计划,并差一点成功。做到这些,很不容易,所以你不是什么做不了。” 这一番话她说得格外真挚,甚至让人听出一种夸奖的意味。 马绍远懵了,一时不知该反驳还是该感谢。 郑姓弟子也听得傻眼,随即他注意到门外的动静,回头看去,顿时如释重负。 “韦长老,韦长老您终于来了。” 第四百零八章 韦医师走进房间,目光四下一扫,最后落到镜映容身上。 “辛苦你了。” 镜映容:“不辛苦。” 韦医师:“我和他单独聊聊。” 镜映容点点头,俯身从马绍远手里拿走那枚刀片似的物品,朝门外走去。 郑姓弟子回过神,连忙跟着镜映容离场。 关上房门之前,韦医师的话语声依稀飘入两人耳朵: “这个地方,叫作始新,掌门赐名。它的含义你也许清楚……” 门关上了。 镜映容捏着刀片状物,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这东西呈长方形,又轻又薄,金属质地,其中一条长边上的两个角打了圆形小孔。 这样一看,很像从某个仪器内拆下来的零件。 极煞剑:“他怎么不直接用这东西抹脖子?” 镜映容:“不够。” 极煞剑:“?” 极界笔:“镜子是说此物不足以破开那人的皮肉。那人曾经是化神,即便没有专门锻体,肉身也不会太弱,寻常利器怕是奈何不得。” 极焰珠:“哦!——怪不得他要弄这么复杂。” 极界笔:“他寻死之心如此坚决,太初观的人想劝他放弃可不易啊。” 极煞剑听到这话,问镜映容:“你拖到最后出手,就为看他找死的心够不够坚定?” 镜映容瞬移到现场时,马绍远和郑姓弟子正在僵持。她隐藏身形默默旁观,直到马绍远割破导管,才现身相阻。 镜映容对极煞剑的问题表示否认:“不是。” 极煞剑:“那你是就想看戏?” 镜映容再次否认,然后道:“苏恬写的话本里,有一次,终焉神尊像这样在最后关头登场,让我印象深刻。” 三灵:“……” 镜映容:“想体验一下。” “……” 另一边,其他当值人员围上郑姓弟子,七嘴八舌地询问刚才房间里发生的事。 郑姓弟子讲了一通,讲到镜映容出现时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却不掩饰自己瞧向对方的目光,于是其他人也纷纷朝镜映容看来。 】 镜映容没有理会那些或好奇或惊诧的眼神,神识展开铺向先前和罗琦分别的地方,发现罗琦已经不在,应是遵照之前那个声音的命令离开了。 没过多久,房门打开,韦医师走了出来。 她的神情和来时一样,让人无从猜测谈话结果。 韦医师挥退聚集的当值人员,让他们去做自己的事,只留下几人,命他们进房间整理。 房门敞开着,里面景象一览无余。 马绍远坐在床上,低头垂目,入神地想着什么,对进来的人们不作反应。 在韦医师的视线下,那几人闷头干起活,很快把仪器修理完毕归置原位,再把阵法禁制关闭,随后轻悄悄地退出房间。 韦医师看向在旁等候的镜映容。 “我们回去。” “嗯。” 两人向安诊阁返回。 镜映容开口问道:“他不想死了吗?” 韦医师:“不一定,看他考虑结果。” “哦。” 对话本该到此结束,不过极界笔提出它想知道劝说内容,镜映容就继续道:“你们聊了什么?” 韦医师微感讶异地看了镜映容一眼,想了一想,道:“我告诉他,宗门为他们准备了赎罪的机会,他可以选择一个新的开始。具体是什么样的机会,等他决定活下去,才有资格知道。” 她眼底幽色暗转,话里有一分意味深长。 “就像你说的,他,还有他们,可以做很多事。” 镜映容微微颌首。 韦医师接着讲起马绍远坦白的自杀计划筹备过程。 原来,早在第三次苏醒,他就恢复了清晰意识,记起了此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杀害亲友,屠戮同门,修为尽废,回想起的记忆有如天塌,顷刻摧毁了他的意志,以致产生轻生之念。 但他的储物器具不在身边,房间中也没有趁手凶器,因此他不得不另想办法。 他此后一直是清醒的,但是为了不引来关注,他便假装昏睡,并维持每隔一两日醒一次的假象,苏醒时在当值人员面前也伪装成意识模湖的状态。 慢慢地,他摸索出了当值弟子巡房的规律,并趁别人操作仪器时暗中观察,偷听当值人员间的对话,借此一点点加深对那些陌生设备的了解。 了解多了,他基本确定,操作仪器主要依靠神识,需要灵力的地方很少。 而他虽然失去了修为,神识却还有一小部分尚存。仟千仦哾 至于房中暗藏的阵法禁制,即便他不通此道,曾为化神修士的眼界和见识也远非常人可比。 他不仅看出了这些东西的存在,还通过观察推断出它们的触发条件。其中一些有监视之用,但也要侦查到异常动向后才会执行这项功能。 至此,计划的轮廓在他心中成形。 先是找准当值弟子不会来的时机,尝试亲手操作仪器,等足够熟练了,再擦着被阵法察觉的界限,小心地探知仪器内部构造,筹谋如何改动。 直到今日,他有了充足把握,就毅然实施。 正如他事前所预料的,仪器一被改动,泄露的能量气息直接触发了禁制。 他算好了,这个时间段第九层没人巡房,从其它楼层赶来的人们来不及阻止他。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今天他隔壁房间的一台仪器出了故障,那位郑姓弟子当时正在检修。 ——这是他们对峙时,郑姓弟子告诉他的。 于是,他眼看要成功的自杀计划,被瞬间闯入的对方打断了。 这就是整件事的全部内情。 听完韦医师的转述,镜映容露出恍然的表情。 识海里极界笔感叹道:“为了寻一个解脱,处心积虑啊。” 极焰珠:“就是呀,真不容易。” 极煞剑:“干脆成全他。” 极焰珠:“意,你是想让镜子失职,阴险阴险。” “嘁。” 韦医师对镜映容说道:“你曾经提醒过我他们会轻生,我也命人准备了措施,但现在看来,我低估了他们的决心和能力。” 镜映容:“提醒?” “你来这里的第一天,问过我,保护这里所有人,是否包括保护他们。那个时候,你指的就是这种事。” “嗯。” “也许你不是有意提醒,但若不是你说,我想不到这种事发生的可能。” 两人穿过连接居养楼和安诊阁的长长走廊。 随着背影缩小,话语声逐渐远去。 “如果他考虑后,仍然想死?” “……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命……” …… 第四百零九章 咆哮的洪水脱缰而下,轰隆隆的响声有如雷鸣。 放眼望去,泽国千里,满目浑浊。 难以想象,这片地域在不久之前还是广袤山林。 陆地到水域的转变,极大地拖慢了兽潮前进的步伐。更有各处随机生成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四百一十章 自杀事件后,韦医师对居养楼重新进行了部署。 阵法全面升级,一旦病人离开床位,当值人员就会收到阵法反馈;房中所有器物固定位置,设下禁制,只有当值人员可触碰使用;增加巡房班次,成立各楼层专属工作小组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四百一十一章 尹吤饲鬁 镜映容偏过脑袋,侧视太上生死书。 “嗯,表现很好,进步明显。” 太上生死书“喔呼”一声,从镜映容左肩蹦到右肩,又蹦到前面半空,转来晃去,书页哗哗开合,像一只兴奋的蝴蝶。 “我当时嚯!的一下!金光万丈!又歘!的一下!风云变色!然后突突突!邦邦邦!砰砰砰!我嘿哈嘿哈一拳穿天一脚裂地大展神威所向无敌——” “停停停!” 极煞剑截住它的话头。 “你别当书了,啊,你说书去你。” “……唔嘤……嘁……” 太上生死书小声哼哼,飞进镜映容掌心。 镜映容捧住它,轻轻抚摸它的封面。 “消耗的力量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好好休养。” “嗯嗯,我听老大的!” 太上生死书脆声答应,封面在镜映容掌中缓缓亮起又缓缓暗下,明灭交替如呼吸轻缓,一派安逸模样。 “老大……那个敌人好强啊,我从来没见过太初观被欺负这么惨。其实我当时很害怕……好多好多人吸收我的力量,我以为我要被抽干……要是跌落等级怎么办啊……不过我告诉自己要勇敢,因为我是镇派道器……” 话语声变得很轻,太上生死书沉浸在那时的心绪里,都都囔囔地诉说着。 镜映容无言地抚摸它。 太上生死书想起什么来。 “老大你去看过太玄吗?” 镜映容:“没有。” “那你去看看它,掌门说它受了很大打击,好难过好难过的,你去看它它就一定不会难过了。” “什么打击?” “就那个时候,掌门带它去对敌,结果敌人抢先把他们困住,放出那股烟害死很多人。太玄觉得如果当时它敏锐一点果断一点,不等掌门控制,早一步发动炼化敌人,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太上生死书说完前情,无奈又同情地道:“它老想这件事,所以一直很后悔很内疚。” 极界笔发问:“那掌门怎么说?” 太上生死书:“掌门说事情他也有责任,但是后悔没有用处,要向前看。他也劝了太玄,但太玄就是放不下。老大你去劝劝它,你的话它肯定会听的!” 镜映容点点头:“嗯,我会去的。” “呜吼!老大最好了!喜欢喜欢喜欢老大!” 太上生死书缠镜映容缠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送对方离开。 太岳神山,山腹中心。 方正的空间里,仅有的陈设是中央的一只高脚花几,太玄乾坤壶就置于其上。 银色的壶身光华内敛,撇口细颈,圆腹圈足。当中插着一根鲜嫩花枝,清香充盈满室。 镜映容直接出现在这全封闭的空间内部。 太玄乾坤壶微微转动,发现来人是她后,本体晃了几晃。 镜映容敞开识海,对方的灵识却迟迟不入。 她便探出神识。 “太玄。” 太玄乾坤壶静默无声。 镜映容:“认识我吗?” 对方仍然不说话。 镜映容想了想,道:“不想理我的话,我下次再来。” 说完她就消失了踪影。 太玄乾坤壶不由地剧烈晃动。 懊悔的情绪刚刚泛起,女子的身影忽又出现。 镜映容:“我又来了。” 太玄乾坤壶:“……” 镜映容:“这次想理我吗?” “……” “还是不想吗,那我下次再……” “老大。” 太玄乾坤壶终于出声了。 器灵灵识中传来激烈起伏的情感波动。 “我,我没有不想理你,我太激动了,而且我现在我,我……” “我知道,太上告诉我了。” 镜映容走上前,伸手戳戳饱满的壶肚,“你最近不开心。” 太玄乾坤壶又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镜映容:“什么是有用?” 太玄乾坤壶:“身为镇派道器,保卫宗门打败外敌是有用。” 镜映容:“你炼化了敌人的神通,宗门没有覆灭,道统依然存续。” 太玄乾坤壶:“可是因为我不够敏锐也不够强大,才错过了时机,让宗门蒙受损失。” 镜映容没有与它分辩这一话题,而是顺着说道:“所以你需要变强。” 太玄乾坤壶:“老大……” 镜映容:“敌人依然存在,也许会再次出手。” 太玄乾坤壶闻言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那我,我……” 镜映容:“想再发生类似的事吗?想再让自己后悔吗?” “不,不想!” “怎样做才能够避免?” “变强!” “如何变强?” “唔,唔……修炼!” “嗯。” 镜映容下了总结,“抓紧时间,专心修炼。” “好,好!” 像是应和太玄乾坤壶的心情般,壶中花枝泛起莹莹微光。 镜映容目光落在花枝上,道:“你喜欢这种灵植?” 太玄乾坤壶:“不是,让掌门随便找的,这样就,我就更像花,花瓶。” 镜映容:“为何要像花瓶?” “老大你说的。道尊第一次带你见我的时候,你说我像,像一个花瓶。” “……” 多年前的无心之言被翻出晾晒。 太玄乾坤壶还在说: “道尊出走后,我有时候,很想,很想老大,所以我就假装自己是,是一个花瓶。” “……” 镜映容神色微怔。 这时,极焰珠探出灵识招呼道:“别在外面说悄悄话啦,进来一起聊呀。” 它挽住太玄乾坤壶的灵识将之带进识海,极界笔和极煞剑的灵识一起围上。 太玄乾坤壶:“你,你们,好久不见,清和御,不在?” 极界笔:“它们留在家里,没跟我们一块儿出来。你是不是早知道镜子的事了?” 太玄乾坤壶:“是,掌门说的,太清和太虚也,也都知道了。” 极界笔:“原来如此,他没瞒你们。” “掌门说,老大可能会来看我们,就提前,提前说了。没想到,老大真的,真的来看我了。” 极煞剑:“啧,还不是因为太上的请求。” 极焰珠:“多么多余的一句话呀。” 太玄乾坤壶并没有因为极煞剑的话而失落。 “老大愿意来,我就,就很高兴。过去太久,太久,我以为,老大已经忘了我们,原来不是,真是太,太好了。” 镜映容:“……” 识海中突如其来的静默。 既而,她轻声道: “我拥有人身后,遇到许多人与事,你想听吗,我讲给你听?” 太玄乾坤壶欣喜万分地:“想!” 镜映容便坐下来,背靠花几,怀里抱上毛绒小狼,悠悠讲述起那些故事。 …… 第四百一十二章 陇魲洧岽 分别时,太玄乾坤壶已不再失意。它斗志昂扬地,一心投入了修炼里。 镜映容从山腹出去,停在太岳神山山腰一株古树下。 极界笔:“接下来去哪儿?” 镜映容遥望茫茫云海,“天渊。” 她刚要瞬移,极煞剑蓦地道:“等下。” 镜映容:“?” “一碗水得端平?太清太虚那边你不去看看?” “……” 极焰珠却是不情愿:“跟它俩说话好费劲的。” 极界笔:“这么多年,也许它们有变化了呢?” 极焰珠:“唔……好!” 于是镜映容临时改了主意。 太清灯,太虚壤。 这两件镇派道器却是置于同一个地方。 宗门大殿,后殿。 整洁又平凡的房间里,桌上一盏油灯静静燃烧。 明明是白日,房间中的一切却浸没在昏黄柔和的灯光里,以油灯为中心,每件物品往外投下长长的阴影。 透明涟漪荡开,镜映容缓步走出。 她身后地面上,映出极煞剑、极界笔和极焰珠的影子。 却唯独没有她的。 镜映容走到桌前,凝视油灯。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两道灵识进入识海。 “老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虽是两个声音,听起来却好像只有一个,另一个的音量极其微弱,几乎被掩盖过去。 镜映容“嗯”了一声。 又过了许久,两个声音道:“三位好。” 极煞剑:“你俩说话还这个德性,一点没变。” 极焰珠:“还是很费劲啊!” 极界笔:“是我想多了。” 又过了同样的时间—— “有在改。” 再过段时间—— “焰别急。” 最后—— “界指什么?” 极焰珠:“啊啊啊啊啊啊!” 极界笔:“没事我没指什么。焰冷静一下。” 极煞剑:“改哪了你们……不是,当我没问,不用回答我。” 极焰珠突然想到一茬,赶忙道:“清和御在家,你们不用问啦!” 然而已经晚了。 一刻钟,两刻钟…… 固定的间隔时间之后,迟来的问话终于到来: “清和御没一起吗?” 极煞剑:“我受不了了。” 极焰珠:“你让镜子端水的!” 极界笔:“看也看了,水也端了,要不我们去天渊镜子。” 镜映容:“等等,它们还有事。” 三灵:“……” 半晌,两个声音分开来,其中音量大的那个发出憋劲的声响: “唔呃呃呃呃呃呃——!” 伴随声响,油灯灯焰抽搐似的颤抖起来。 满室灯光如水波般荡漾,物体的影子纷纷扭曲晃动,几如鬼魅乱舞。 镜映容脚下生出一小片阴影,阴影慢慢拉长,宛如她的影子。 但这影子尚未成型,就忽地碎裂开去,散作无数细小的深色碎片湮灭在灯光里。 间隔时间一过,太清灯平静地道:“失败。” 与此同时,它灯座底下那一小圈黑影动了一动。 这圈黑影极易令人误以为是油灯的影子。它缓缓蠕动铺展,像一滩蔓延的墨汁,接着表面膨胀鼓起,从平面变成立体之物,好似一团流淌的黑泥。 黑泥迅速拔高,越长越大,立在桌上像一个黑乎乎的泥人。泥人逐渐长出头颅四肢,体型身量与镜映容相差无几。 不过到此已是极限,它没能进一步显化出轮廓。泥人瞬间融化坍塌,落到桌面恢复为黑影,缩回油灯下面。 良久,太虚壤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失败……” 极煞剑:“能成功就怪了!没事了是?走走走。” 镜映容却想起另一件事,问太清灯道:“你监视的人,还有活着的吗?” 听闻此问,灯焰微微一闪,而后,半空中显现出若干深色人形影子。 这些影子薄薄一片,就像皮影戏里的人物剪影。 它们呈现出不同的姿态,有的伏桉抬臂似在书写,有的嘴唇开合似与他人对话,有的原地快步行走,有的身躯微倾衣袂飘飞,大约是在御器飞行。 镜映容打量正进行各项活动的影子们,三灵则猜测讨论每个影子对应之人的身份。 太清灯的回答依旧来迟: “投靠妖兽的,已经抹杀。剩下这群,是勾结邪修的。老大,你想要谁死?” 镜映容摇头:“我没有想杀的人。” 随即,她抬手指向其中一个动作怪异的影子,问:“这个人在做什么?” 那个影子头下脚上地倒挂,双手挥舞,像在激烈挣扎。更古怪的是,双腿的部分在迅速消失。 等太清灯话音响起时,影子已经完全不见了。 “他在被妖兽吃掉。” 极界笔:“看来是在外作战的人。” 极焰珠:“旁边那个也是,像在战斗的样子。” 极焰珠所指的另一个影子正做出种种施放法术的动作。 极煞剑:“看起来实力不错,这人是……算了我不问。” 三灵又讨论了一阵,太清灯才报告起先前那个影子的情况: “确认死亡。” 镜映容视线从影子们身上收回,对太清灯和太虚壤说道:“我要走了。” 她耐心地等到二者回复她“老大再见”方才离去。 此间复归空荡。 过得多时,黑影似的太虚壤又动了动。 灵识承载着话语飘散在殿内。 “下次也要挑战,做出你的附影和泥偶……” 时间流逝…… 太清灯:“你延迟太久,老大已经走了。” 流逝…… 太虚壤:“哦……” …… 太清灯:“向我学习,我比你快。” …… 太虚壤:“好……” …… …… …… 说是要去天渊,然而等镜映容查找燕澜的方位后,发现对方此时并不在天渊。 妖域。 燕澜立在云端,凝目俯望无垠大地。 下方是一片原始而秀丽的山林,数种妖兽栖息其间。 因发动兽潮之故,妖域留存妖兽数量大为减少,这片区域也不例外。 这里留下来的,大部分是稚嫩幼崽,以及未完全妖化的野兽之属。 展开的神识浩瀚又幽微,一遍又一遍扫彻此地。 燕澜将神识获取到的信息,不断刻入手中玉简。 妖兽种类、数量、分布、成长状态、修为区间,地形地貌、地质构成、流域水能、植被物产、气温湿度、灵气含量…… 调查项目逐一完成,燕澜收起玉简,取出一份舆图,查看起下一个调查区域。 就是这时,镜映容出现在她面前。 第四百一十三章 燕澜神色一紧随即放松。 “原来是前辈。” 镜映容冲她一点头,然后环顾周围。 燕澜:“前辈来此见我,是为询问事项进展?” 镜映容“嗯”了一声,却提起不相干的话题:“这里不是寅山的领地,你在做什么?” 燕澜微笑道:“一些实地资料采集,用以筹备。” 镜映容重复了“筹备”二字,微微颌首,又略带不解地问道:“这种事,需要你来做吗?” 闻言,燕澜笑容里沾染了些许无奈。 “原不是我的任务,不过因时机或许会提前,王上下令加快部署,是以各部如今急缺人手,我得空便来帮忙了。” “时机”一词被她咬了重音。 随即,她话锋一转,把话题拉回:“天渊中近日是我同僚当值镇守,他对那件事尚不知情,只知是一个新开发的项目,前辈若见到他,还请不要告诉他实情,日后王上会寻机知会他。” 镜映容答应了。 两人到达天渊,没有进入建筑群,直接来到当初那片金属森林。 这处被寅山指定为载体研究基地的地方眼下已建成大半。从初具轮廓的外形看,这里彻底完工后应是一座圆球形的建筑。 已经建造完成的部分里,有人修和妖兽正在安装调试某些器具。 燕澜向镜映容介绍起建筑的整体构造和房屋布局。仅从耗费的材料,就能看出寅山对这个地方的重视。 镜映容听着听着,问道:“你们的资源够吗?” 燕澜:“目前是够的,只是,之后研究实施,要用到许多珍稀灵材,这一方面也许会遇到些困难。” 据燕澜所说,寅山组织人手成立了专项研究小组,虽然基地还未建成,但小组那边已提出了多种构思,而每种构思实践起来都要投入大量天材地宝。 天渊中每个项目都对资源所需颇巨。妖族不似人族贸易发达,加上天渊的存在不宜暴露,因此即使寅山为兽皇之尊,但在一些极为特殊罕见的材料的获取上仍是困难重重。 听罢,镜映容说道:“如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燕澜也不推辞,笑了笑,把话接下了。 两人在一片黑暗中款款漫步,时而交谈几句。 然后她们遇上了那位负责阵法的赵大师。 建筑群外布置有海量阵法,赵雯琮正在这些阵法中忙碌。 见到两人靠近,赵雯琮停下手头的事务,行礼道:“见过燕前辈,镜前辈。” 燕澜:“赵大师,阵法出了问题么?” 赵雯琮:“哦,不是,是上次我……” 她突然顿了一下,下意识瞄了眼镜映容所在之处。 “——我在阵道上取得突破,有了几个新想法,或能提升阵法威力,所以来试试。” 燕澜:“原来如此,有劳了。” 为了不打扰赵雯琮做事,燕澜带镜映容换了个方向行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镜映容忽然回头,凝望赵雯琮已变得渺小的身影。 燕澜疑惑地:“前辈?” 镜映容闻声转头看她,在她开口前问道: “你们告诉过她我的姓名吗?” 燕澜微愣,稍忖之后道:“许是王上提过。” 镜映容点了点头,又回头望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幽思。 …… 镜映容本来打算直接回转山门,念头一转,却是去了鹤连州。 僻静小院子里,镜映容刚破开空间走出,就有一人提着扫洒工具进来,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砰铛! 那人手里的工具落了一地,惊恐地连连后退,不过当他看清对方面容,便很快恢复镇定。 “您,您是……是来找家主么?” 得到镜映容的肯定答复,此人当即表明身份,他是大宅里的一名小工,专门负责维护这座院子,修剪植株,养护砖瓦,还要定期检查院中阵法的运转。 他告诉镜映容,秦家新宅落成后,老宅中大部分人搬了过去,只留下少数管事和仆从,其中就包括他。 搬迁时,秦心瑶特地给他看了镜映容的图画影像,让他记住镜映容的相貌,嘱咐他一旦镜映容回老宅,就立即通知自己。 说完前因后果,这人忙不迭把镜映容请进屋子,又跑出去用秦心瑶给的秘法联系人。 过了盏茶工夫,风尘仆仆的秦心瑶飞燕似的冲进房间。 “姐姐!” 立在窗边的镜映容转过身。 秦心瑶在桌前刹住脚,看向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杯,毫不客气地端起来一口喝光。 镜映容看着她鲸吞牛饮的样子,唇角微弯,道:“我来看一看你。你很忙吗?” 她说话间秦心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对,最近事情比较多。” 秦心瑶灌完茶抹了把嘴,冲镜映容扬起笑脸。 “不过都是些琐碎的小麻烦,多花些功夫就搞定。” 镜映容:“我不担心你。” 秦心瑶这下不干了,“你担心担心我嘛,也挺累人的。” 她拿脑袋往镜映容肩上顶,叨叨咕咕地倾诉起近来的忙碌。 房门没关,先前那小工端着水果点心走进来,一看自家家主这副撒娇行径,吓得退出去了。 镜映容把秦心瑶头上歪掉的发钗扶正,道:“恭喜。” 虽然只有两个字,秦心瑶却心领神会地“嘿嘿”笑了两声,道:“有些冒险,还好我运气不错。” 她说起吞并常雨州一事。鹤连州与常雨州合并之事方才那小工已跟镜映容提过一句,而此刻她讲述的则是详细过程。 “……我在鹤连州全面布防,防着常雨州那几家狗急跳墙……之前埋的钉子起了作用,于是兵不血刃……常雨入我彀中。” 秦心瑶歪着头,双颊盈笑,端是意气飞扬。 “幸好决定下得早,如若不然,等人们发现这次兽潮只针对三大派,民心就没那么好裹挟了。” 说完,她挽上镜映容手臂,问道:“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新宅子?” 镜映容摇头:“我还有别的事。” 秦心瑶“哦”了声,眼珠一转,状似无意地提起上次蓝初翠到秦家接苏家兄妹的事。 然后她眼含期待地盯着镜映容,神情里还有种隐秘的兴奋。 镜映容对秦家救了苏恬这一行为表示满意:“她活着就好。” 秦心瑶:“还有呢?” 镜映容:“什么?” 秦心瑶:“……” 镜映容:“?” 秦心瑶:“那个……” 她眨眨眼睛。 镜映容露出恍然之色。 “你也想要白雀翎吗?” “怎么会!” 秦心瑶反驳完,勐地被提醒了什么。 “哦对了,我还有好多衣裳首饰忘了给你。” 她在储物器具里扒拉起自己搜罗的法衣道袍琳琅饰品,打扮镜映容这一爱好许多年都未变。 沉溺在对方穿上这些衣饰的美妙想象里,秦心瑶把原先想用来打趣镜映容的话题忘了个干净。 …… 第四百一十四章 艘袺眿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