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劫:我助娘子当皇帝》 第一章 朱厌,字退之 大明皇朝,神隐三十四年,霜降。 长安城,华清街。 朱厌凭一手高纯度的蒸馏酒,在长安城开了家酒馆,客人不多,日子也算过得去。 一座二层矮楼,一个跑堂的伙计,一位管账的老先生,便是四海酒楼所有人手。 十月的长安,天空飘着鹅绒细雪。 小火炉上酒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壶中绿蚁酒沸腾。 醇厚甘烈的酒香传遍半条华清街,隔着百十米都能闻到香气。 “公子,酒香是从这里飘出来的。”一位白衫随从对身旁贵公子说道。 贵公子默然点头,旋即迈步踏入酒楼。 朱厌抬眼看去,只见那贵公子脚踩罗云锦花靴,腰间坠着一尊龙纹玉佩,头顶插着一柄乌木发簪,配着杏黄色长衫,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 “上一壶好酒,再来上几个拿手好菜,要快!”白衫随从招呼着。 朱厌打量二人,吩咐跑堂伙计去后厨准备,自己则半靠在窗前,掌心接住窗外飘进来的雪花。 看着掌心的雪花,朱厌心中忽然一沉。 半年前,他意外穿越到与华夏古国高度相似的世界。 更离奇的是朱厌知道自己穿越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大明劫》,一本披着高武世界外衣的伪历史文,更离谱的是这本书还他么太监了…… 书中的皇城长安远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华夏故都,所谓的大明皇朝更不是自己心中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宏伟帝国。 国号虽为明,但其中却多出一个“皇”字。 大明皇朝,威震寰宇,北拒妖蛮,东镇天魔,西御番邦,南统诸海,是威压一世的大皇朝。 如果自己没记错,十月寒冬过后,大明皇朝将进入衰败期,天灾人祸接踵而至,从现在开始到王朝覆灭,不过两三年的光景。 可惜……自己即便知道这些也却无力改变,因为一切都是狗作者给主角安排的。 “公子,那人好生奇怪,对着落雪摇头叹息。”男扮女装的白衣侍女傲雪指了指靠在窗边的朱厌。 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乔装而来的大明皇朝长公主——林灵素。 作为大明皇朝长公主,林灵素向来以振兴王朝为己任,事必躬亲,勤政爱民。 如今南方水患连连,民不聊生,她与四位首辅大臣已商讨了足足一旬日,首辅大臣们不是以钱粮不足,便是以人手不够为理由推脱。 “菜来咯!本店新出的绿蚁酒,两位客官慢用。” 小火炉上绿蚁酒咕嘟嘟冒着热气,四溢的酒香让连日操持国事的林灵素食指大动。 朱厌看着两位华服公子杯中的绿蚁酒和一旁冒着热气的小火炉,他忽地有感而发,喃喃自语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林灵素闻言停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朱厌颔首致意,却并未说什么。 诗词再好也无法挽救即将崩溃的大明皇朝。 剩下这些时日好好经营酒楼,做一个富家翁也挺好,等赚足了银两,收拾行囊便去投奔主角团队。 “那人好生无礼,您如此高抬,他竟不来回话。”侍女傲雪气呼呼说道,怒海生波。 “此情此景,能够得此绝句,也算是意外之喜。”林灵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试图忘掉烦心事。 父皇年事已高,醉心修道,皇子年幼不堪大任,整治水患的烂摊子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南方水患初起,北方妖族就在边境陈兵十万,随时都有入关打草谷的可能。 内忧外患,危局将至,老臣们还忙着争权夺利,林灵素不胜其烦。 今日带着贴身侍女出宫,散散心,思索破局之法。 “公子,既已出宫就不要烦心。”傲雪端起酒壶给长公主斟满。 “酒家逼仄,酒水的滋味倒是别具一格。” 长公主端起酒杯叹了口气,又是一饮而尽。 “诸事不顺,岂能不烦心,单是南方水患就让本公子焦头烂额。”林灵素望着窗外飘雪叹气道。 南方水患已致百万黎民流离失所,林灵素既痛心又无奈。 “公子不若将那些贪官全杀了。”傲雪红着脸愤恨道。 “唉……世上贪官是杀不尽的。”林灵素颦蹙间尽显无奈之色。 父皇曾教导自己,官字两张口,只有喂饱了上面,下面才有得吃,贪官也是维系大明皇朝统治的根基之一。 “贪官杀不尽?那便让他们胆寒,乱世用重典,杀到他们不敢贪腐。”倚靠在窗户旁的朱厌幽幽开口道。 “哦?不知兄台有何高见?”林灵素开口道。 “高见谈不上,只是当下皇朝形势危如累卵,陛下再不动手,怕是要作那亡国之君。” 朱厌见两位华服公子高谈阔论,忍不住揶揄了句。 林灵素还未开口,身旁的侍女傲雪一脸愤怒道,“天子脚下竟敢大放厥词,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小公子不必动怒,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大明皇朝看似光鲜,北方妖族虎视眈眈,朝堂诸公更拿南方水患毫无办法。” “陛下虽贵为圣君,怕也无法决断。”朱厌紧了紧衣袖,侃侃而谈。 “听兄台所言,似有破解之法?”林灵素思索片刻道。 傲雪见长公主屈尊降贵求教,心中腾起一股无明业火。 “他能有什么高见,市井小民而已。”傲雪不屑道。 朱厌也不生气,毕竟再过两三年大明皇朝就要完蛋了。 “在下乃市井之民不假,可也心怀庙堂之事。” “北方妖族尾大不掉,坚壁清野,死守镇妖关便是上策。”朱厌朗声道。 傲雪双手抱于胸前,白了朱厌一眼,“我也会说,妖族势大,谅你拿他们也没办法,且问你南方水患如何处置?” 朱厌闻言轻笑,“堵不如疏。” 林灵素脑海灵光一闪,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点,但却参不透。 “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林灵素起身郑重道。 “朱厌,字退之。”朱厌拱了拱手。 朱厌自报姓名,开口就要继续往下说。 【叮!正在绑定大明皇朝国运……】 ????? 谁在说话?难道是…… 朱厌心中大感不妙,自己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竟然激活了系统。 【绑定完成,触发主线任务:力挽狂澜!】 【任务奖励:风调雨顺】 这系统奖励是什么鬼?风调雨顺? 【失败惩罚:皇朝覆灭,宿主抹杀。】 额…… 没开玩笑? 新书开更!求支持! 第二章 强行绑定国运? “系统能改绑吗?哪怕是换个妖族或者魔族国度也行。”朱厌心中默问道。 【初始绑定已完成,解绑功能冷却中……冷却期三年!】 听着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朱厌明白自己这是手插裤兜——完蛋,他彻底和大明皇朝这辆老破车捆绑在一起。 “退之?好独特的表字。”林灵素说道。 朱厌心情烦闷,系统忽然到来打破了他之前所有布局。 要拯救濒临破灭的王朝谈何容易,且不说真正历史上的明朝末年本就风雨飘摇,小冰川时代导致气候异常,农耕绝收,义军四起。 《大明劫》的狗作者十有八九参照了朱明王朝历史魔改,大明皇朝末期天灾不断,人祸连连。 更离谱的是,狗作者为了给主角铺路,挖坑无数,设定上精巧非常,让人找不出漏洞。 但可惜……狗作者因为催更、订阅和鲜花数据不佳,直接提桶跑路,《大明劫》当场太监了……原本精巧的布局变成了史诗级巨坑。 现在好了,狗作者拍拍屁股去开新书,我来填坑,这不是玩人吗? 朱厌收起游戏人间的心态,看了看林灵素,“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我家公子名号,岂是蕞尔小民可以知的?”傲雪横眉冷对,她对朱厌随口应答的态度颇为不满。 “欲成大器,必先退之。” 朱厌也不恼,礼貌地解释自己表字的意思后拱手离开。 林灵素见朱厌远去,眉头一皱,旋即对傲雪说道,“你啊……” “朱公子请留步。”林灵素轻声呼喊。 朱厌听若惘闻,他现在一屁股烂账,可没什么心思指教别人。 两年之内战火连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公子,姓朱的太无理,不要理会他。”傲雪挺胸不忿道。 “回宫。”林灵素见朱厌远走,让傲雪留下一锭银子返回皇宫。 ………… 朱厌将自己关在房门里,思索着破局之法。 按照时间线,神隐三十四年,主角还未觉醒。 也就是说现在的主角就是普通的渔民孤儿,没有任何力量,现在找他也无济于事。 看来还要自己想办法才行。 要拯救大明皇朝,当务之急便是治理水患,南方水患乃是厄难之源。 朱厌拼命回忆当初主角是如何解决水患的。 对了,九天息壤! 可是……这他么是什么玩意? 九天息壤是能封堵决堤的河道,但这东西岂是普通人能够染指的? 更何况,主角身负大气运,九死一生才获得九天息壤。 朱厌知道藏匿九天息壤的秘境不假,但以他的运气去了就是白给。 “算了,既然不能取巧,那就老老实实来。”朱厌自顾自叹了口气。 自己的性命已牢牢和大明皇朝捆绑,狗系统是铁了心让他当帝国修补匠。 既然如此,很多事情就要早早动手了。 ………… 翠玉宫,华灯初上。 林灵素手肘撑着下巴,捏着凤翅金钗挑拨灯芯。 “傲雪姐姐,公主殿下怎么了?”穿着翠绿纱衣的迎春问道。 “还不是那蠢物,我们白日遇到一个无礼的臭男人,那人……”傲雪抱怨道。 迎春、初夏、秋月、傲雪,乃是长公主身旁四大侍女。 虽为侍女,但长公主却将四人视为亲姊妹一般,隔三差五便有赏赐。 四人投桃报李,发誓终身不嫁,誓死追随长公主。 “堵不如疏?这位公子的想法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公主殿下作何感想。”迎春低头沉思道。 傲雪一脸不屑,“乡野村夫有什么高见,随口一说真以为自己和殿下一般聪慧?” 迎春张了张嘴,但见公主殿下忽然抬头看向她二人,瞬间沉默。 “迎春、傲雪,你们说说‘堵不如疏’是何意?” 躺在铺着鹅绒锦被长椅上的林灵素换了个坐姿,开口询问道。 “公主,您贵为千金之躯,何必与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傲雪说道。 “凡夫俗子可作不出‘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绝妙诗句。”林灵素说道。 “不若明日再去寻他?本宫虚心求教,想必他会卖我个面子,实在不行许以重利。”林灵素思忖道。 “公主殿下,此事……” “不必多言,本宫已有决断。”林灵素抬手打断傲雪。 能救南方百姓于水火,便是她林灵素俯身求教又何妨? ………… 翌日,金乌高起,华清街人影稀疏。 林灵素带着迎春早早来到四海酒楼。 “前去叫门,今日无论如何都要问个究竟。”林灵素胸有成竹。 在她想来朱厌开门做生意,定然缺钱,只要能帮自己解惑,赏赐他百十两黄金也并无不妥。 咚咚咚—— 迎春上前轻叩门板。 可看到门口张贴的布告内容后,她回到林灵素身旁说道,“公子,酒楼告示说歇业三日。” “歇业三日?灾难当前,刻不容缓,岂容他休息,给本宫把门砸开!”林灵素苦思一夜,也未曾解开“堵不如疏”的含义。 没成想出谜语之人竟跑了,岂有此理? 迎春二话不说,咚咚咚开始砸门。 可过了许久也不见屋内有人回应。 “把门撞开。”林灵素心一横。 撞坏了大门,赔他就是。 迎春看似瘦弱,却是不显山露水的入流高手,普通个壮汉根本进不了她的身。 迎春鼓足劲力,说着就要撞开四海酒楼大门。 就在这时,门忽地开了。 跑堂伙计揉着惺忪睡眼嚷嚷道,“谁啊?没看到门上贴着告示吗?” 迎春也不废话,一把揪住伙计的衣领,“朱公子呢?叫他出来见我。” 跑堂伙计被人拎起,睡意顿消,“二位公子,我们东家出门去了,不然也不会让小人关店歇业。” 迎春回头看了看林灵素,后者轻启朱唇,“出门?何时回来?” “东家没说,小人也不敢问。”跑堂伙计眼睛滴溜转着。 林灵素知道伙计没有说实话,她眉头一皱,迎春手劲儿便加重一分。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小的只是跑堂伙计,东家的行踪小人真不知道……”跑堂伙计放声大喊,过往行人被他的求救声吸引,纷纷围了过来。 林灵素不想将事情闹大,“进去说话。” 迎春推搡着伙计进了酒馆大门。 第三章 治水方略 四海酒楼跑堂伙计名叫来福。 朱厌当初遇上他时,满脑子只有一句话,“给老子整把来福,然后做大做强。” 于是……流民来福就成了四海酒楼的跑堂伙计。 朱厌待来福极好,吃住安排在店里,看店、跑堂、招呼客人都是来福一个人干。 来福对自己这份工作感到满意,尤其是能在朱厌手底下干活。 但是他看不透朱厌,说朱厌不爱钱,他开了家酒楼,说他爱钱呢,来福曾经品尝过朱厌亲手酿造的美酒。 入口甘甜浑厚,回味悠长。 可朱厌偏偏不愿拿出来售卖,藏着掖着,并警告谁也不能说出去。 只是偶尔会拿出些与来福和账房先生分享。 虽在一个屋檐下,但来福看不惯账房先生,每次喝酒他都抢自己的,关键是来福还抢不过他。 谁能想到干瘦的账房先生劲儿力还不小。 朱厌对来福的好,来福自然记在心底,所以眼见昨日的华服公子去而复归,并凶恶地询问东家的行踪。 来福咬死不开口,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道理没念过几天书的来福还是懂得。 “你们东家平日出去,什么时候回来?”迎春厉声问道。 “不知道。”来福低着头,心中更加肯定这两人是来寻仇滋事的。 “再不开口,拔了你的牙。”别看迎春瘦弱,手底下黑着呢。 林灵素有求于人,自然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 “你们东家平日在哪里休息?”林灵素开口道。 “不知道……”来福梗着脖子,仿佛眼前的林灵素与迎春是他的杀父仇人。 “问这个不知道,问那个也不知道?你知道什么?”迎春面色一寒,打算好好教训教训来福。 林灵素抬手制止,“等等,想必朱老板不会走远。” 林灵素在酒楼一层坐下,迎春踹了来福一脚,赶他去烧水。 来福趁机逃跑,结果被迎春单手拎起,扔在地板上。 “再跑就是这个下场。” 迎春抬手劈裂一张方桌,来福心中叫苦连天。 一主一仆从金乌初升等到了日落时分,也不见朱厌回来。 林灵素叹了口气,感叹时运不济,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我还会再来。” 便带着迎春离去,但迎春临走前的一句话差点没把来福吓死。 “公子,不若烧了这家小店,朱老板定然会来寻咱们……” 林灵素眉头一皱,淡然道,“明火执仗非君子所为。” 这才打消了迎春的邪念。 来福狠狠松了口气,今天来的随从是个狠角儿,张口闭口便要打杀,还是昨日那位白衣随从好相与些,嘴巴不饶人,却不动手。 林灵素前脚出门,朱厌后脚便回到酒店。 “你这是怎么了?” 朱厌进门就看到来福在收拾行囊。 “嘘!东家,您仇家寻上门了。”来福见朱厌回来,急忙将他拉到一旁低声耳语。 仇家? 我遵循所有穿越者第一守则——低调,猥琐发育,就一个字“苟”。 自穿越书中世界以来,见着美女都是绕道走,见着帅哥更是不敢正眼瞧。 大明劫的狗作者是颜控,书中但凡有点姿色的女人上至四十岁风流少妇,下至豆蔻年华小萝莉都是主角的后宫,威武雄壮、战力超群、智谋过人的男人都是主角的好兄弟。 关键时刻允许主角插他们两刀的那种。 主角更是千百万年难得一见的大帅逼,帅得惨绝人寰,主角所过之处,群女争风吃醋,甚至不惜大打出手。 “怎么回事?慢慢说。” 朱厌自认没有惹过任何人,他初入长安也不过两年光景。 来福将白日的情况简单复述,朱厌会心一笑,明白不是找茬的。 “放下行李不必惊慌,那贵公子明日来了,我自有应对之法。”朱厌思忖道。 “东家,他们来势汹汹,绝非善类,尤其是今儿那叫迎春的随从,更是蛮横至极。”来福好意提醒。 “不碍事,他今日打了你,明日我便让你打回去。”朱厌自信道。 来福将信将疑,却不点破朱厌吹嘘之言,心里祈祷东家不被人揍就算烧高香了。 ………… 鸡鸣五更,日光熹微。 来福早早开门迎客,果不出朱厌所料,开门后不到半个时辰,前日的林灵素便带着仆从来访。 “在下见过朱老板。”林灵素拱手致意。 朱厌站定原地,却不还礼,“昨日可是我这伙计招待不周,得罪了公子?” 林灵素愣了一下,没想到朱厌会这么问。 “朱老板莫怪,跑堂伙计并无不妥,是在下随从无礼。”林灵素颔首致歉。 站在林灵素身后的瘦弱随从面露愠怒,但朱厌视若无睹。 “来福,是他动的手?”朱厌指着林灵素身后的人问道。 来福缩了缩头,朱厌帮他说话,他心中满是感动,“东家,算了。” 可朱厌并不愿意就此揭过,在我的地盘,打我的人,这还了得? “是他不是?”朱厌再次冷声。 林灵素从未见过如此维护下人的主子,她毕竟有求于朱厌,主动解释道,“不是他,昨日那随从无礼,我已经罚他在府中思过。” 林灵素话音刚落,身后的男扮女装的初夏走上前,在四方桌上放下一枚银锭。 朱厌见对方服软,示意来福收下银子。 “坐。” 林灵素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昨天那事儿算是揭过。 来福提上一壶热茶,放了一盘精致的桂花糕点后快步离开。 “公子你地位尊崇,但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 林灵素正欲开口,就听到朱厌如此言语。 初夏乃是四大侍女中性格最为温厚之人,但闻朱厌之语,顿时火冒三丈。 主辱臣死,初夏刚要发作,林灵素一把按住她手腕。 “还请朱公子赐教。”林灵素起身行礼。 她不在乎尊卑礼节,否则也不会以女儿身参与朝堂大事。 “你问的可是这四个字?”朱厌指尖沾水,在木桌上写下“堵不如疏”。 林灵素默然点头。 “我却有治水方略,可惜朝堂诸公不顾百姓身陷水火。”朱厌叹息道。 “公子何以教我?”林灵素虚心求教。 她是病急乱投医,所幸上苍眷顾,让他遇到了朱厌。 “此乃治水方略,料想你必参不透其中关节,昨日寻了个寂静之所写了出来。”朱厌放下手册转身离去。 浑然不顾林灵素与初夏目瞪狗呆,料事机先?这是藏于坊市的高人? 第四章 四大首辅,奸如老狗 翠玉宫,月上柳梢。 “堵不如疏,疏不如缩,南水泛滥,皆因于此……” 林灵素翻看着朱厌所写的治水方略,心中一片骇然,小小酒楼老板竟能写出如此精妙的建议。 “朱厌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林灵素合上书册,窗外明月与寒风依旧。 傲雪低着头,悄咪咪瞄了林灵素一眼。 在她印象中,林灵素很少出现困惑的神态。 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傲雪,你说到底是怎样的奇人才能想到如此绝妙的主意?”林灵素单手撑着下巴问道。 “公主,您一整晚已经念叨他足足有十遍,那朱老板就是普通人而已,没必要花功夫瞎琢磨。”傲雪耷拉着脸无奈道。 自从白日里长公主从朱厌手中得到了那本治水方略,从日过晌午到红霞满天,她来回就是那几个句话。 “就是这字迹潦草了些,否则单凭这字,足以在文道称雄。”林灵素夸赞道。 “去找四位首辅大臣前来,本宫有要事相商。” 傲雪指着窗外嘟囔道,“已经日落西山,公主殿下不若明日再操劳?” 林灵素平静地看着侍女傲雪一言不发,后者摇头叹息,转身出了翠玉宫大门。 是夜,四名首辅大臣冒雪入宫。 “已至深夜,不知公主殿下召唤老臣等前来有何要事相商?”一位头发花白的耄耋老者,穿着深红色朝服屈身行礼。 林灵素双手在空中虚扶了下,朱唇轻启道,“灵素见过四位大人,南方水患不解,本宫夙夜难寐,今日偶得一个妙计,特来与四位大人商议……” 林灵素一边说着,侍女傲雪将林灵素誊写的治水方略递给四位首辅大臣。 柳潜龙、慕广、李国泰、惠三省,四者乃神隐皇帝为了制衡朝野群党所设的四名首辅大臣。 四人各领一摊事务,各司其职,相互掣肘。 对于将朝政交给长公主操持,四名首辅大臣对神隐帝颇有微词,但碍于皇室颜面,四人只是私底下有所讨论。 深夜匆忙召唤我等进宫,竟是为了验证自己偶得的治水之策?荒唐! 柳潜龙作为四大首辅执牛耳者,随手接过傲雪递来治水方略,心中除了不屑外还有一丝愠怒,女子难成大事。 长公主年岁不过二十,处事经验不足,难堪大任,平素处理朝中事务,皆需仰仗他四人。 这黄毛丫头便是想破头,能有出什么好点子? 南方水患耽误不得,他早就给长公主提醒过…… 诶?这…… 这想法颇为奇妙。 柳潜龙思忖着,眼角余光看到李国泰三人眼中同样透着精光。 ………… 四海酒楼,日上三竿。 “来福,将后院地窖存放的秘酿取出来,东家我有大用。”朱厌慢悠悠说道。 来福会心一笑,“东家,还不到旬日,您就要开坛畅饮了?今天那个穷酸秀才可不在家,我要痛饮一番。” “你小子……想多了,东家我是不打算当咸鱼,这个狗作者……还有狗系……” 轰—— 朱厌话音未落,碧蓝晴空忽地轰隆作响。 “奇怪了,怎么大晴天地冒出霹雳?老天爷发怒了?”来福仰视天空。 算了,不骂你了,狗作者搅乱我平静地生活,这账咱们后面慢慢算……朱厌心中腹诽。 “东家,您刚说什么‘咸鱼’来着?”来福抬头问道。 “没什么,去取酒。”朱厌催促道。 半烛香功夫,来福从阴冷的地窖中取出一坛秘酿。 来福曾问过朱厌,这秘酿叫什么名字。 朱厌随口解释,“没什么名字,不过是闲来无事自己酿着玩的。” 来福不信,他梗着脖子追问朱厌这美酒琼浆的真名,结果……他问话的工夫,账房先生三两口就把一坛美酒喝了个精光。 自那之后,来福再也不问朱厌秘酿名称为何。 “东家,酒香味儿已经盖不住了,我先替您尝一口?”来福说着就要起开坛封。 啪! 朱厌打开来福的手说道,“这可不是让你喝的,去找一百个空坛子,咱们要开始卖新酒了。” “真的?”来福吃了一惊。 他三番五次劝说朱厌将地窖的秘酿拿出来售卖,可朱厌左右不同意,还说什么得过且过的荒唐话。 但今天东家转性了?难道是因为白天那华服公子的缘故? “东家我可曾开过玩笑?”朱厌一脸认真道。 “东家咱们,空坛店里只剩下不到三十个,今儿个天色晚了,明日一大早我去琉璃街的铺子看看,有没有存货。”来福兴奋道。 东家终于振作起来了,不管因为什么,总归是好的。 “这种小事儿你安排。”朱厌随口说了句,然后一头钻进房间。 金乌西落,云霞满天,今夜注定无人入睡。 来福因为朱厌振奋精神与秘酿终可以售卖而兴奋得睡不着,而堂堂大明皇朝四大首辅则捧着治水方略暗暗出神。 ………… 翠玉宫,灯火通明,茶水已经换了三趟。 傲雪、迎春见四位首辅大臣通宵达旦与长公主商讨治水之策,又熬了五碗参汤端了上去。 “公主殿下,您……您才思敏捷,老臣四人苦思冥想数日不得其解。” “殿下仅是两晚,便能想通其中关节,真乃是真龙……凤在世。”李国泰一顿彩虹屁乱吹,差点说错了话。 慕广轻抚长须赞叹道,“李国公所言不错,殿下蕙心兰质,如此妙计非殿下思索不可。” 惠三省哈哈大笑,“我林明皇朝得长公主,实乃幸事!” 柳潜龙暗自白了三名老家伙一眼,太不要脸了,三个老东西加起来足足有两百岁,这么说话脸不红吗? 林灵素一一回礼,转头看向柳潜龙,只见后者嗵的一声跪倒在地,“老臣代南方百姓谢殿下救命之恩!” “老臣以为,殿下此计救黎民于水火,乃是万家生佛的大善举。” 林灵素哪里见过四名首辅大臣如此浮夸的演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傲雪拉了拉林灵素的衣袖,这才让她回过神儿来。 “民生凋敝,拯救黎民于水火,乃是本宫分内之事。”林灵素坦然道,但心中一阵暗爽。? 第五章 老成谋国,君臣对弈 “殿下心怀百姓,实乃天下之大幸。”惠三省言辞恳切。 但林灵素知道这老狐狸可不好对付,她轻声说道,“这是本宫灵光一闪而来的想法,治理南方水患还需诸公多加费心。” “老臣等惶恐,不敢劳殿下费心,只是……”惠三省话锋一转,面露忧色。 林灵素低头不语,静待下文,她知道惠三省要出招了。 “惠大人可有顾虑?”林灵素问道。 “建堤束水,以水攻沙,殿下计策之妙,亘古罕见,只是疏浚河道靡费颇多。”惠三省先是一阵彩虹屁乱喷。 林灵素颇为受用,治水方略虽不是自己想出来的,但却是自己手写的。 朱厌在治水方略中所写的便是最基础的治水方法。 南方水患因淤泥、细沙堵塞河道而起,只要在河道狭窄处让流速加快,从而冲掉淤泥、细沙,便可实现疏浚河道的目的,到时候水患自解。 “陛下下令赈灾,半月前已经拨付七十万两白银,当前国库空虚,老臣自愿捐出三个月俸禄,可对南方灾情而言……实乃杯水之车薪也。”惠三省摊手无奈。 惠三省乃户部主官,掌天下钱粮,治水救灾可以,但是长公主你要给钱啊! 不然拿什么赈灾?用什么治水? “不是已经拨了七十万两吗?不够?”林灵素揉了揉太阳穴。 钱钱钱……说到头来还是钱。 如果国库有钱,还要四位首辅大臣干什么? “灾民数以百万,陛下拨出的银两堪堪够小民果腹。”惠三省低头解释道。 林灵素扭头看了看柳潜龙,后者感受到长公主的目光后拱手开口,“老臣愿捐出半年俸禄,以解水患之苦。” 林灵素暗骂一声老狐狸后将目光转向慕广、李国泰。 “老臣愿捐出半年俸禄。”慕广低头说道。 “老臣愿捐出一年俸禄。”李国泰拱了拱手。 惠三省瞥了李国泰一眼,心中暗骂老狐狸,自己还是太年轻。 “本宫乏了,天色已晚,四位阁老歇息。”林灵素摆了摆手,傲雪等人起身送客。 柳潜龙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什么。 “臣等告退。”四人说罢,挽起衣袖离开翠玉宫。 林灵素看着四老步伐蹒跚离开翠玉宫,心中叹气。 水患问题尚未解决,国库又见底,当朝四大首辅都是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 治水方略虽好,但推行受阻,实乃鸡肋之策…… 现在如何是好? 林灵素低头沉思,一旁的傲雪出声道,“公主,既然这办法是那卖酒的小子夸下海口,不妨去找他问问。” “兴许他有什么歪主意也说不定。” 啪! 林灵素猛地拍桌,“现在就去找他。” 傲雪无奈指了指殿外,“公主,现已是子时。” 林灵素恍然,只好作罢。 ………… 四海酒楼,来福招待客人,账房先生闭目养神。 朱厌忙着勾兑新酒,满院子的酒香飘散到街道上。 “四海酒楼在搞什么?好浓的酒香气。” “从昨天傍晚开始,酒香气就没散过,新品吗?” “不知道,不过按照朱老板的做法,肯定又是藏着掖着。” 华清街的邻居们依稀记得朱厌刚开酒楼那会儿,酒楼小院子不断有酒香飘出。 可是街坊们等了两个月,愣是没见四海酒楼推出什么新品。 “来福,你们东家又捣鼓出什么新玩意儿了?”斜对门的裁缝铺子的老伯问道。 来福自然不会暴露朱厌的秘密,“没什么,一批新酒而已。” “你这小子,嘴里没个实话。” 来福刚要反驳,就看到昨天那名华服公子带着随从又来了。 “东家祸事了,昨天那两个恶客登门。”来福跑回酒楼冲着小院大喊道。 朱厌忙活着自己的发财大计,压根儿没听到来福的叫喊声。 等到林灵素带着傲雪进门,朱厌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晦气,朱厌暗叹一声,知道今天躲不过了。 朱厌将酒勺挂在瓮口,褪下挽起的衣袖。 “二位稍等片刻,容在下收拾衣装。”朱厌进门整理衣冠。 傲雪见朱厌怠慢长公主,刚要发作。 林灵素冲傲雪使了个眼色,示意今天是来求人的,要低调。 傲雪忍着怒气,转身踩了来福一脚。 “哎呦!” 来福吃痛难忍叫了声,叶秦应声推门而出。 “怎么了?” 面对朱厌的质问,来福选择忍气吞声,想着早点打发这对恶客离开。 “东家,这两位找您。”来福龇牙咧嘴道。 朱厌看了看来福的脚,顿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来福我可以欺负,你们可不行! 他面色一冷,“道歉!” 林灵素欠身拱手,“是我管教不利,让朱公子见笑了。” 她一把将傲雪的脑袋按了下去,来福躲闪不及,生受了这一拜。 “下次再这样,你连门也进不了。”朱厌冷哼一声,扭头进入客房。 傲雪憋红了脸,林灵素拦着不让她发怒。 “忍着……我们有求于人。”林灵素小声告诫。 傲雪扭头寻找出气筒,却发现来福早跑远了。 屏风翠玉,墨香满堂。 客房内,朱厌拉起长衫斜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让林灵素坐下的意思。 “说,我很忙。”朱厌毫不客气。 “你……”傲雪忍不住爆发。 林灵素忽然出声,“出去,我和朱公子谈。” 傲雪护主心切,生怕长公主被朱厌欺负。 “我的话你不听了吗?”林灵素冷声道。 傲雪眉宇纠结,单脚跺地,负气离开。 “坐。”朱厌指了指一旁的漆黑木椅。 林灵素欠身,恭敬地坐下。 朱厌与林灵素对视片刻,林灵素刚要开口。 就听到朱厌悠然道,“依旧是南方水患之事?” 难道他知道了?林灵素张口准备应答。 接着又听到朱厌说,“我的治水方略虽说不上绝妙,但定然没有大问题,你能来再询问,肯定是遇到新的问题。” 林灵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朱厌朗声道,“治水之法已有,之后便是施行,人、财、物,三者缺一不可。皇朝兵多将广,人杰辈出,定然不缺人手。” “不缺人手,便是在财、物上磕绊,我说的可对?” 林灵素一时忘语,只是不住点头。 朱公子所言,简直就好像……好像昨晚和我在一起听四位首辅大臣商讨一般。? 第六章 钱粮空虚,以工代赈 只会点头?算你小子识趣。 “谈论半晌,你还未曾自报家门,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朱厌忽然起身道。 他接下来的话事关重大,可不想说给什么阿猫阿狗听。 “在下姓林,名灵素,尚无表字。”林灵素起身恭敬说道。 自己求人办事,几天了竟没有道明身份,真是太失礼了。 姓林?这可是国姓,看他打扮,龙鸣玉佩、墨玉发簪、暗金华服,定是世家公子。 “皇家贵胄,见你三番五次前来求教,和其他王公贵族略有不同,提点你两句也并无不可。”朱厌优哉游哉道。 林灵素躬身致谢,“多谢朱公子体恤。” 朱厌见不惯动不动行礼的繁文缛节,“你且听好,钱财之事乃是皇朝最大的症结。” “非一朝一夕可解决……” 听朱厌这么说,林灵素面色低沉,难道南方灾民就没救了吗? “但要解决南方水患之事,并不是没有好办法。”朱厌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疏浚河道之法我在‘治水方略’中早已言明,但皇朝钱粮空虚,仅有的银两不是送去北地做军饷,便是调去南方赈灾。” “此时让国库出钱,你便是要把户部往死里逼。” 朱厌所说俱是实情,但没钱怎么赈灾?河道如何疏浚? 水患不治,灾民将越来越多,到时候尾大不掉,积重难返,皇朝将有倾覆之危,林灵素自幼耳濡目染帝王之术。 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但缺钱,谁都没办法,总不能凭空变出银两? “朱公子何以教我?”林灵素对朱厌肃然起敬。 其实朱厌哪里知道这些道理,他只是回忆起书中所写,照实说罢了。 主角有九天息壤可解决水患,他朱某人只能凭借过往千年治世能臣积聚的智慧解决水患。 “直起身子听好了,第一计名曰:堵不如疏,这第二计便叫做‘以工代赈’!”朱厌朗声道。 “以工代赈?退之兄何意?”林灵素问道,不自觉间已改变了对朱厌的称呼。 你当然没听过了,狗作者在背景故事设定中,大明皇朝就是奇葩大杂烩。 有着强大的武力,但文化水平却不怎么发达,主角抄几首千古名篇,便能纵横文坛。 这尼玛要是放在我这里……我只能说好香,毕竟我也抄了。 “南方水患灾民无数,放粮赈灾需靡费数万,疏浚河道更需要大量人力,花费也是不小。” “以工代赈便是让灾民代替兵丁疏浚河道,参加救灾者可得食,如此一来,便能节省下大量银钱。”朱厌清了清喉咙,端起茶杯抿了小口。 天人之策,天人之策啊! 林灵素被朱厌的建议震撼道无以复加,可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这方法好是好,只是……”林灵素犹豫再三,终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朱厌见林灵素表情纠结,开口说道,“将此法告诉你家长辈,他定然会明白其中奥义。” 朱厌说罢起身,林灵素拱手行礼,“闻公子一席话,胜过在下十年苦读。” 十年苦读?百年苦读又有何用? 这是汇集了亿万生灵的数千年的智慧才总结出来的金玉良言,不收你一分钱,偷着乐。 以后的要求我的事情多着呢,当然能帮我给藏在你身后的大佬说说好话,我这番口舌便算是没白费。 从林灵素几次三番虚心求教,朱厌断定林灵素背后站着朝廷大佬。 但具体是闲散的宁王,还是其他国公?目前猜不透。 只能慢慢通过林灵素的言语说辞判断,他到底代表着谁。 可朱厌千算万算,想破脑袋估计也猜不到林灵素只代表她自己。 ………… 四海酒楼的小院内,摆满了大大小小近百个酒坛。 “来福,来福!”朱厌大喊道。 自从长公主进门,就看不到来福的身影。 “东家,我在这儿呢。”来福从杂物间探出头来。 “你怎么躲哪儿去了?还有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儿?”朱厌看着来福肿胀的右脸问道。 来福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抱怨道,“还不是刚才那个随从,不就是脸比我白一些吗?我见他无聊,走上去与他叙话,结果就被揍了一顿。” 面对来福的哭诉,朱厌无奈摇头,林灵素的随从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以后他要再来,你躲着点就是了,林公子和他随从可不是什么一般人家。”朱厌提醒道。 知道是傲雪捉弄来福,朱厌反倒没有第一次那么生气了。 但毕竟是来福是自己的人,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傲雪。 “将这些酒坛收好了,明天放出风声,开始卖酒。”朱厌说道。 “寻些冰块冷敷脸颊,你可是咱们酒楼的门面担当。”朱厌玩笑道,来福憨笑着开始忙碌。 ………… 入夜,明月当空,寒风凛冽。 朱厌在方木桌上摊开长卷白纸,将自己熟悉的名字一个个写了下来。 秦玉良、冯宝宝、严松、于谦、孙传庭、踏破天、李成梁、吕芳、魏贤忠、毛龙文、胡宪宗……还有神隐皇帝。 看到这些名字朱厌就头疼,但为了破局,必须从这群人中找到能为他所用之人。 大明皇朝,神隐三十四年是皇朝覆灭的转折点。 而狗作者为了增加剧情的戏剧性,将朱明王朝正史中最出名的四大帝王揉在一起。 炼金大师嘉靖帝、鲁班在世朱由校、力挽狂澜崇祯帝、一代战神朱祁镇,这四位奇葩大佬共同组成了神隐皇帝的形象。 但要说神隐皇帝最像谁,非炼金大师嘉靖帝莫属。 这位老兄酷爱炼丹修道,而且极其变态,还差点被宫女太监给勒死,但他却是明朝执政时间最长的皇帝。 “南方水患只是灾难初始,更难的还在后面,挣钱要紧,没有钱,真要是动乱来临,一切就都完了。”朱厌看着自己所画的时局图思忖道。 只要能妥善解决南方水患,灾民在可控范围内,一切就都来得及纠正,大明皇朝便能再苟延残喘几年。 自己也有足够时间重整山河,但如果南方水患彻底爆发,便是狗作者亲临,那也是回天乏术。 第七章 醉生梦死,再访酒楼 大明皇朝存在的问题由来已久,对内党争不断,朝臣贪腐成性,重农抑商,昏招频出。 神隐皇帝沉迷修道,三十余年不理朝政。 上一代万嘉皇帝的文治武功,被他糟蹋得一点不剩。 这也是为何神隐皇帝退位后不到两年,民乱四起、战火连天,大明皇朝风雨飘摇。 整个神隐时期,水灾92次、旱灾86次、雹灾69次、蝗灾61次、地震52次、风灾42次、瘟疫不计其数,百姓叫苦连天。 从神隐驾崩到新皇登基,更是灾祸加倍。 在朱厌看来,何止加倍?简直是超级加倍,狗作者为了给主角出世埋伏笔,直接把大明皇朝往死里坑。 这样的皇朝,便是想振兴也难啊! 朱厌揉了揉太阳穴,只觉脑仁疼,想从混乱的时局中厘出个头绪,还须从钱粮开始。 没钱,一切计划都是空谈。 ………… 翌日,金乌初升。 来福带着两个新雇的伙计早早找到朱厌。 “东家,您看今天怎么个章程?我们已经分装好五十坛。”来福兴冲冲问道。 “每坛售五十两,每天仅售十坛,多了不卖。”朱厌思忖片刻后叮嘱道。 多了不卖?打开门做生意,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来福想不明白,但他也没有多问。 “东家,别人家的酒都叫女儿红、花雕、千日醉,贡酒叫什么天香玉液,您看咱们这酒起个什么花名?”来福问道。 朱厌眉毛一挑,千日醉这名字还好,只是夸张。 可花雕和女儿红就过分了。 狗作者是真他娘的没水平,三十年的花雕、四十年的女儿红。 这是要把酒楼老板逼死吗? 大明皇朝,平民百姓诞下女儿时就开始酿酒,等到冬天池塘干涸后,将酒埋入其中,春天池塘水满也不挖出来。 直到女儿出嫁时,方才将酒挖出大宴宾客,固称“女儿红”。 四十年的女儿红,狗作者你是多恨人家?人家女儿四十岁才出嫁? 要知道大明皇朝十六岁尚未出阁的女孩,便已算是大龄少女了。 还有花雕酒,更他么离了大谱! 女儿满月时将酒埋在地下,到女儿出嫁时取出共饮,称“女儿红”,但若女儿夭折,这酒就会改叫“花凋”,意为花已凋谢,原意太过悲伤,后世之人后取谐音曰“花雕”。 三十年的花雕便是女儿亡故三十年,这是人干的事儿? 没文化就不要写网文,真他么气人!!! “千日醉?没什么新意,花雕和女儿红更是鬼扯。”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就叫它——醉生梦死!”朱厌旋即说道。 “醉生梦死……”来福回味着这个词,心中感慨东家有文化。 如果东家不开门做生意,当个举子也是极好。 来福得了安排,带着两名伙计急火火就去干活。 店门大开,来福和伙计们将十坛醉生梦死摆在方桌上开始吆喝。 “南来得北往的,走街串巷的,都过来看看!四海酒楼新品——醉生梦死,喝了这坛酒忘记一切烦忧。”来福扯着嗓子高喊。 来往的行人不时停留驻足,但在打听价格之后,纷纷望而却步。 “一坛酒卖五十两,每天限售十坛。”来福高喊道。 他这话一出口,来往的行人还没什么反应,四邻却笑了。 “朱老板是想钱想疯了?一坛陈年千日醉只有八十文,他们朱家的酒里面掺了金子不成?” “朱老板平日虽然沉默寡言,看上去不像傻子,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对于朱厌高价卖酒,四邻街坊给出的评价高度一致——大作死! 但朱厌毫不在乎,就这样一连吆喝了三天,没有一位客人。 “东家,要不咱降降价?”来福几天都没开张,心中难免焦急。 “不急,酒香需发酵,醉生梦死更是如此。”朱厌老神在在念叨着。 盘算着时间,林公子应该要来了。 ………… 翠玉宫,四位首辅大臣黑着脸从议事殿出来。 林灵素看着四位老臣远去的背影心生感慨,果然任何政令要推行下去,朝臣总是第一阻力。 “公主,他们怎么敢堂而皇之地拒绝您的提议。”傲雪说道。 林灵素抬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就在刚才,她按朱厌的建议提出“以工代赈”。 还没开始解释什么,四名首辅大臣纷纷反对。 说什么从来都只有开仓赈灾,没有过以工代赈。 皇恩浩荡,开仓放粮才是正理。 以工代赈虽能够节省国库开支,但却有违天和,有伤皇家颜面。 一套套说辞,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让林灵素深感疲惫。 她当即大怒,面露不悦。 与首辅大臣们商量了足足半个月,非但没有商量出个结果,反而越来越乱。 “公主,不若我们去找找朱公子?他肯定有主意。”傲雪轻声提议道。 “朱公子是聪明人,聪明人都不喜欢别人扰其清静。”林灵素想起前几日向朱厌讨教如何治理水患,朱厌那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有本事的人都傲气,本宫身为皇朝长公主,朝堂汇聚了天下之智慧,难道还不如你一个酒楼老板? 然而整整两天过去,林灵素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南方却传来水患泛滥的急报。 “准备常衣。”林灵素对傲雪说道。 “公主,您是要去哪里?”傲雪笑嘻嘻问道。 “明知故问!”林灵素敲了下傲雪的脑瓜。 ………… 四海酒楼,酒楼内用餐的食客稀疏。 林灵素冲朱厌拱手道,“朱公子生意兴隆。” “林公子别来无恙。”朱厌随手回礼。 “听君一席话,在下茅塞顿开,但却总有其中关节无法想明白,所以……”林灵素不好意思道。 自己好歹也是皇朝长公主,见识和谋略竟然不如市井商贾,传出去岂不是令人耻笑? “说,哪里不明白?”朱厌还在思索如何赚到第一桶金,因而有些心不在焉。 醉生梦死虽好,但酒香也怕巷子深。 一坛卖五十两,确实是有些贵了。 “我以禀明父上,但父上将此计谋献于朝堂,阻力极大。”林灵素坦诚道。 阻力加大?呵呵……没有阻力才奇怪呢。 按照原本历史,朝堂内阁按规制设一名首辅大臣,数名次辅大臣,首辅统御内阁,协调六部。 大明劫的狗作者倒好,直接给你整四名首辅大臣,这不是摆明了要大明皇朝完蛋吗? 第八章 借势 四名首辅大臣相互掣肘,彼此对立,哪一次议事不是利益交换? 处置南方水患,开仓放粮,本就是四大首辅贪墨的盛宴,现在让以工代赈,国库拨出去的钱粮少了一半。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四个老东西岂能同意? 朱厌原本和林灵素讨论,也就随口一说,毕竟林灵素能来自己酒楼吃饭,想必也不是什么厉害的皇家贵胄。 朱厌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神隐皇帝尚未驾崩之时,四大首辅权势倾天,便是手腕颇多的长公主都拿他们没办法。 满朝文武对四大首辅唯命是从,但也不是说他们谁都不怕。 他们还有一个人畏惧,便是九五之尊——神隐皇帝。 可是什么神隐皇帝沉迷于修道,三十多年不理朝政,要让他开口难如登天。 但现在却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有阻力才正常,可否告知令尊名讳?”朱厌问道。 林灵素低头沉默,总不能说父皇便是当朝陛下? 不说?他父亲的身份定然敏感,国公?肯定不是,除了国公外还有哪家公子这般年纪? 对了被废黜的宁王,宁王与神隐皇帝乃是一母同胞。 他当年密谋造反,可惜被神隐皇帝识破,但念及同胞兄弟,因此只是将他打入冷宫,褫夺王号,十数年后才放回宁王府修养。 神隐皇帝修道多年,对凡俗亲情寡淡,心中却念念不忘自己的胞弟。 因而对宁王的家眷极好,更对宁王世子林浩然关怀备至。 想必这个林灵素便是林浩然的化名,朱厌打量着眼前的林灵素,心中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是在下冒昧了,朝中大臣反对自然有他们的打算,但我以为断不能因为他们的反对而作罢。”朱厌朗声道。 林灵素恭敬道,“退之兄何以教我?” “整个朝堂看似散乱,实则派系明确,陛下乾纲独断,虽不理朝政,却是威压寰宇。” “内阁四大阁老统御六部,与清流一派、司礼监分庭抗礼,武将们游离于三大派系之外,自成一体。” 听着朱厌头头是道的分析,林灵素豁然开朗,“退之兄是让我借势?” “借清流与宦官们一派对抗四大辅臣?” 孺子可教,果然是皇家贵胄一点就通,朱厌心底赞叹道。 “林公子只说对了一半。”朱厌点了点头。 “一半?还请退之兄教我。”林灵素求教道。 “咳咳……”朱厌清了清嗓子,林灵素坐直身子聆听。 “‘借势’这个字眼用得很有灵性,但是借的可不是什么清流宦官,而是……当朝陛下的大势。” “四大首辅威压百官,朝中近一半官员都是四大辅臣的嫡系或门徒。” “借清流与宦官与他们对抗,只会让原本就混浊的朝堂更加混乱,虽说时间长了可以解决水患问题,但南方灾民等不起。” “因此只有陛下亲自出手,才能做到快刀斩乱麻,打四大首辅一个措手不及。”朱厌说道。 这才是朱公子的计划?果然……我的谋略远不如他,林灵素暗自感叹道。 从“治水方略”到“以工代赈”,再到刚才的“借势攻心”,朱公子之言论句句是谋天下的大智慧。 “但父……陛下醉心修仙问道,对朝中诸事……”林灵素欲言又止。 父皇沉迷修道耽误国事,朝中大臣哪个不知?但是满朝文武未曾有一人劝谏。 曾经的太傅高一昌顿足痛斥,却被父皇着令司礼监当庭杖毙,自那之后,朝中反对父皇修道的人越来越少。 时至今日,已经无人敢妄言父皇修道耽误朝政。 朱厌猜到林灵素会这么说,他心中早有对策,“要借陛下之势推动解决南方水患,必然要投其所好。” “依我所知,去岁观天殿遭雷火轰击,破碎严重,至今尚未修缮,可有此事?”朱厌问道。 观天殿乃是神隐皇帝修道之所,观天殿高耸,为群殿之首,雷雨天被雷霆轰击,再正常不过。 当时的司天监太史令郭守敬以帝王沉醉修仙,昏庸无道,天降雷罚为由,斥责神隐皇帝,隔日被处以车裂之刑,夷其三族。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自那之后,神隐皇帝沉寂了很久,但之后又重蹈覆辙。 朝堂诸公感慨,只是无人敢有怨言。 “确有此事,但这与治理南方水患有何关系?”林灵素不明就里,想不通其中关节。 “观天殿损毁至今,陛下定然不悦,但今朝灾祸连连,陛下若是提出修缮宫殿,必会招致朝臣反对,但若是朝中大臣自己提出修缮。” “陛下定然欣然应允,我们借着陛下的高兴劲儿,顺势提出以工代赈,解决南方水患和灾民之困,必然水到渠成,林公子以为如何?”朱厌抛出自己的观点。 林灵素双眼放光,这……这主意太好了,讨了父皇欢心,顺势解决了水患,更在无形中打压了四大首辅,可谓是一举三得。 这朱退之为何如此聪慧机敏? “此计甚妙,在下替南方百姓谢过朱公子。”林灵素起身行礼。 “林公子客气了,拯救大明皇朝,在下义不容辞。”朱厌毫不谦虚。 但他忽然话锋一转,“只是讨了陛下欢心,以后令尊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四大首辅必然针对令尊,要早早做好提防。” 针对父皇?他们要有那个胆量才行,林灵素心中冷笑。 四大首辅历三朝而不倒,凭得就是唯皇帝之命侍从的机灵劲儿。 若是他们真想不开了,和父皇对着干,明儿一早大好的头颅就会挂在安远门上。 “多谢退之兄提点,为了黎民百姓、江山社稷,父上大人知道怎么抉择。”林灵素坦然道。 自己父上便是神隐皇帝,自己建言,他定然欣喜,何况还是修缮观天殿的好事儿。 “如此一来,那便辛苦林公子了。” 朱厌只希望自己的话能够引起“蝴蝶效应”,如此一来,大明皇朝灭亡的形势便会延缓,自己就有更多时间来准备。 “傲雪。”林灵素冲着门外轻喊了一声。 一抹素衣的傲雪提着一个精致的酒坛走向朱厌。 第九章 天香玉液?呸!垃圾! 傲雪还未近身,朱厌就闻到了坛中散发的酒香气。 “此乃皇家秘藏——天香玉液,乃是父上大人珍藏,还请退之兄不要嫌弃。”林灵素说道。 天香玉液乃极品贡酒,普通百姓闻上一闻都是难得,更别说喝上一口。 “多谢,这瓶子倒是不错。”叶秦夸赞道,宫廷贡酒虽然不错,但怎么可能比得上他蒸馏出的粮食酒。 “来福,拿两个空酒杯来。”朱厌喊了声。 没一会儿,来福拿了两个空酒杯敲门进来。 “东家。”来福将空酒放在桌上,眼角余光瞥了眼一旁的傲雪。 “去打一壶醉生梦死。”朱厌吩咐道。 醉生梦死? 林灵素正诧异呢,就看到来福端着一壶酒进门。 “先尝一尝天香玉液。” 朱厌一掌拍开坛封,醇厚的酒香四溢。 他给林灵素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 “预祝林公子大事可成。”朱厌祝愿道。 林灵素莞尔一笑,高举酒杯应和道,“借退之兄吉言。” 两人一饮而尽,甘冽醇香的天香玉液入喉,朱厌只觉喉咙苦涩。 这他么是什么玩意儿?给人喝的? 难道林灵素在消遣我?皇家秘酿就这滋味儿?还不如掺了水的醉生梦死。 “滋味如何?”林灵素问道。 朱厌放下酒杯说道,“酒坛不错,但酒水滋味儿颇为寡淡,远不如我自己酿的。” “朱公子言过其实了,您酿的酒定然不错,但怎么能和宫廷琼浆相比?”一旁的傲雪不客气道。 朱厌的治水之策、赈灾之法,她十分认同,但要说佳肴美酒,谁能比得过大明皇宫的窖藏? “不服气?”朱厌勾了勾手,来福将刚刚勾兑好的醉生梦死给林灵素和傲雪倒了两杯。 “尝尝这个。”朱厌将酒杯推给两人。 林灵素不喜饮酒,但明白什么才是好酒。 她带来的天香玉液香气浓郁,隔着坛封都能闻到酒香。 但朱厌命人拿上来的美酒,竟然闻不到任何酒气,这能是什么好酒? 林灵素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咳咳!” 辛辣醇厚的醉生梦死入喉,林灵素只觉喉咙像火烧一般疼痛。 这滋味儿……先是辛辣,而后甘甜,接着是腹中烧灼,脑海中竟然还有一丝眩晕之感。 林灵素品酒无数,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退之兄,这酒名为何?”林灵素问道。 朱厌看着摇摇欲醉的林灵素笑道,“醉生梦死。” 林灵素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睛,而后在侍女傲雪的搀扶下踉跄着脚步离开四海酒楼。 “东家,坛酒虽然启封,但里面余酒还有很多呢,这么送给林公子不可惜吗?”来福问道。 朱厌看着天香玉液的酒坛,脑海中忽地想到了什么,“你不是问我林公子到底是谁吗?” “林灵素极有可能是当朝宁王之子——林浩然。” 来福吃了一惊,“林浩然?宁王?” 宁王素有贤王之称,当初朝野立宁王为太子的呼声很高。 但最终万嘉帝选择了让神隐皇帝接任帝位,朝臣们虽有反对,但终究是力量悬殊,神隐皇帝登临帝位的前两年,也是发愤图强,立志中兴。 废黜宁王,剿灭皇族内乱便是他当年的功绩。 “可是……东家,您给宁王世子出主意,这能有什么好处?”来福不懂。 朱厌张了张嘴,但却没解释什么,“说太多你也听不懂,去东街定做上一千个酒坛,样子要比这个还精美。” 朱厌指了指桌上天香玉液的雕花酒坛。 “对了,顺便再配上一对酒杯,要琉璃的。”朱厌叮嘱道。 “一千个酒坛可不便宜,要不咱们先订上一百个试试?”来福建议道。 醉生梦死的销量并不好,五天时间只卖出去一坛,就是刚才朱厌给林灵素启封的那坛,收了林灵素一锭银子。 “相信我的眼光,我们如今靠上了宁王这棵大树,以后的日子会舒服很多……”朱厌说道。 朱厌清楚地记得,神隐皇帝病危后,超纲大乱,宁王复起,试图让世子林浩然接任帝位。 但最终被太后联合长公主以及四大朝臣排挤,宁王世子遇刺,年仅六岁的哀宗继位,太后把持朝政,四大首辅统领全局,半年后北境妖族联合东蛮魔族破函谷关,大明皇朝覆灭。 宁王不是废物,更没有因为被罢黜后暗自神伤,他反而发愤图强,无薪尝胆。 若不是狗作者一心要让宁王死,宁王称帝或者世子称帝更符合剧情发展。 可惜……宁王遇到了剧情杀,身陷必死之局。 朱厌对林灵素感官颇佳,这一次他要将宁王世子给扶正咯。 宁王不死,以宁王的权势和自己的谋略,大明王朝“延寿”百年不敢说,继续苟活五十年绝对没问题。 ………… 长安,东街,梧桐巷。 来福得了朱厌的安排,带着五十两银子来到七彩阁。 七彩阁乃是华清街一带出了名的陶器、瓷器烧制铺子。 “客官……原来是华清街的来福,怎么今儿个有空来我们瓷器街转转?” 七彩阁的伙计李二郎乃农家出身,向来看不起流民出身的来福。 “来你们这儿订上一批酒坛,叫你们东家出来谈谈。”来福知道李二郎和自己不对付,也不和他掰扯。 “我们东家?呵呵,他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见得,先说说有什么事儿。”李二郎自持身份。 但他有个屁的身份,说破天了就是七彩阁的小伙计。 “这种精美的酒坛,我要上一千个,价钱好商量。”来福虽心有厌恶,但为了不耽搁东家的事情,还是开了口。 “这东西要一千个?听说你们东家失了心疯,一坛酒卖五十两,真以为你们朱家的酒是金子做的不成?”李二郎羞辱道。 来福一听这话立马火了,“你狗一样的人,也配说道我东家?” 说着就要和李二郎上前掰扯,李二郎早就看不惯来福,撸起衣袖就和来福扭打在一起。 哐啷! 李二郎一拳将来福携带的酒坛打落在地。 来福怒急,反手肘击将李二郎砸翻在地,“这事儿没完!” 第十章 定制酒坛,再提酒价 见来福气呼呼跑了,脸上吃了一拳的李二郎顿感舒坦。 七彩阁的东家陆老板听到动静从内屋走了出来。 他指着地上的酒坛碎片问道,“怎么回事儿?” 李二郎悻悻解释道,“四海酒楼的来福过来找事儿,刚被我打跑了。” 陆老板懒得计较,“快收拾了,朱厌是个怪人,不要招惹他。” 朱厌开酒楼却不好好做生意,在陆老板眼中自然是个怪人。 一场闹剧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七彩阁的伙计是安生了。 但朱厌这头听了来福的描述,脸色阴沉下来,“别跪在地上,起来,左右不过是一个酒坛。” 他原本想着七彩阁是一带最好的瓷器店铺,订做上一批精美酒坛能将醉生梦死卖得更贵一些,现在只能另寻他家咯。 “除了七彩阁外,只有琉璃坊的工艺能够生产出这种成色的酒坛,来福……罢了,你留在店里,我亲自去看看。”朱厌说着拿起天香玉液酒坛残片快步离开酒楼。 ………… 琉璃坊,店里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瓶、陶罐。 招呼客人的伙计向东家嘀咕着今早发生的一幕。 “你们说四海酒楼的来福被七彩阁的李二给打了?”琉璃坊老板曹旺问道。 “可不是吗?那来福也是狠人,没让李二捞到半点好处。”伙计说道。 “他们因何起了争执?”曹旺问道。 “这……小的倒没有细问。”伙计低头说道。 “下去,以后听这种事儿,别光看热闹,多打听打听细节。”曹旺叮嘱了句,伙计应声离开。 琉璃坊原本与七彩阁皆是长安城内出名的陶艺瓷器工坊,可后来琉璃坊出了叛徒,将烧制瓷器的先进技艺卖给了七彩阁。 双方为此大打出手,可官府拉偏架,琉璃坊自此之后比七彩阁低了一头。 这些年曹旺老板一直在琢磨这如何才能翻身,将七彩阁压倒。 曹旺端起茶杯抿了口,扳倒七彩阁是他的心病,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就在他感慨时,看到刚才离开的伙计去而复归。 “怎么打听到其他事情了?”曹旺问道。 “这个……东家,四海酒楼的老板朱厌过来了,现在就在大堂。”伙计说道。 “朱厌?”曹旺说道。 “先去奉茶,我稍后就来。”曹旺安排道。 四海酒楼的伙计早上和七彩阁起了冲突,下午又到我这里来? 难道是来闹事的?但我和他也没什么过节,曹旺弄不清朱厌因何而来。 朱厌端坐在大堂,品着香茗,“你们东家什么时候过来?我有大买卖谈。” 奉茶的伙计听是大买卖,眼珠子发亮,“老板马上就到,让小的招呼好朱老板,您说的大买卖是?” 伙计话里话外都在奉承朱厌,想要从他口中打听到到底是什么大买卖,但朱厌知道小伙计拿不了事儿,还是见主家说话的好。 见朱厌没有开口的意思,小伙计悻悻退了下去。 “东家,我刚问了,朱老板只说是有大生意谈。” 曹旺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 “朱老板前来,我们琉璃坊真是蓬荜生辉。”曹旺拱手道。 “曹老板生意兴隆,今天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在贵坊订上一千个这种样式的酒坛。”朱厌说着从衣袖内掏出一张画纸。 曹旺接过画纸看了眼,“样式不难,但要用琉璃烧制这种酒坛,耗费极大。” “钱不是问题。”朱厌说着掏出一张银票拍在八仙桌上。 曹旺心里嘀咕朱厌这是要干什么?但他却没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朱老板客气了,琉璃烧制工艺复杂,朱老板要一千个,三日之后我派伙计送到贵酒楼。” 曹旺爽快,朱厌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有这酒杯,要两千个。” 朱厌掏出另一张画纸铺在桌上。 “三天之后交货,定钱朱老板就不用再付了,曹某人信得过你。”曹旺客气道。 “琉璃雕花酒坛每个百文,琉璃酒杯一对三十文,再饶上十两,统共一百二十两,不知道这价格朱老板可满意?”曹旺试探着问道。 大明皇朝一两白银可兑换一贯铜钱,一贯铜钱便是一千文。 朱厌闻言起身,“可以,三天后见。” 朱厌走了,毫不拖泥带水。 “东家,这朱老板办事凌厉,这就走了?”伙计感叹道。 “这才是干大事儿的,和他谈生意爽快,希望朱老板的新酒大卖。”曹旺随口道。 曹旺心中已然断定,四海酒楼的伙计来福,今早肯定是冲着订酒坛去的,还好李二郎不长眼自己搅黄了生意。 “新酒大卖?您可知道四海酒楼的新酒售价几何?”伙计问道。 “别卖关子,再怎么贵也不会超过一贯?”曹旺问道。 “一贯?东家,一贯钱恐怕只能站得老远闻闻酒香,朱家的新酒名曰醉生梦死,只是一坛便要五十两纹银。”伙计大声说道。 “五……五十两?朱老板……要抢钱啦?五十两白银,便是王爷公主想要喝上一口也需好好斟酌。”曹旺说道。 “如此看来这次是一锤子买卖,我原本还想借着朱老板的风帆压七彩阁一头,没戏咯……”曹旺叹气道。 “东家,要不然这次我们出货快点?三天改两天。”伙计建议道。 三天烧制和两天烧制出的琉璃酒坛相差巨大,但只要不是烧制琉璃的行家根本看不出问题,却能大大节省工期和耗费。 “记住,哪怕朱老板只要一个酒坛,我们应下了便要尽全力去做。”曹旺白了伙计一眼,严厉叮嘱道。 “小的明白……”伙计尴尬地笑了笑。 ………… 朱厌回到酒楼后找到来福,“从明天起,醉生梦死售价每坛一百两。” 一百两?五十两都卖不出去,东家是不是以为搭上了宁王这条线就可以不过日子了? 不过醉生梦死确实比市面上其他酒水强上不少。 来福喝惯了没掺水的醉生梦死,以为自家的酒水也是稀松平常,顶多比其他酒水好上一丁点。 “这是昨日林公子带来的天香玉液,你尝尝。”朱厌将斟满酒水的瓷杯递给来福。 “谢东家。”来福双手接过酒杯。 这辈子还没喝过贡酒呢,来福心想着一饮而尽。 而后…… “呸呸呸!” 来福急忙将苦涩的天香玉液从口中吐了出来,“东家,这是贡酒?” 第十一章 儒圣——周半山 “现在知道为何将醉生梦死定价百两了?”朱厌问道。 “东家,说句大不敬的话,咱的醉生梦死比这天香玉液强百倍。” “咱卖百两一坛,我都觉得亏了……”来福漱了漱口水说道。 “有这个觉悟就好,天香玉液虽比不上醉生梦死,但也是极好的,不过是你嘴巴被养刁了,喝不惯这苦涩的酒味儿。”朱厌看着酒壶说道。 “这酒您不喝了,我拿去给账房周老先生过过干瘾。”来福一脸坏笑道。 周老先生平日总与来福抢酒喝,若不是朱厌拦着,来福好几次就要给老秀才脑袋开瓢。 干活不多,饭量极大,嗜酒如命,整日还神神叨叨的,这便是来福对周老先生最中肯的评价。 可即便这样,朱厌也没有赶走周老先生,反而对他礼遇有加,说周老先生气度非凡,一看就是隐世的绝顶高手。 来福对此不以为意,什么绝顶高手,分明是混吃混喝的穷酸秀才。 来福私底下打听过,周老先生在入四海酒楼谋生前,在华清街一片游荡了十数年。 没人知道周老先生的来历,更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 只是有人见他寒冬腊月支起个小摊帮街坊们写春联,这才有人以“先生”尊称。 毕竟识文断字,在农人和商贾眼中十分稀罕。 来福不认识周老先生,但朱厌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只是不能肯定而已。 周儒,字守礼,号半山先生。 大明皇朝不出世的神仙人物,大明文脉之首,一身浩然气,神鬼辟易。 朱厌记得在大明皇朝大厦将倾之时,便是儒圣力挽狂澜。 可惜……他能只手屠灭妖族数万大军,但却阻挡不了大明皇朝运势衰微。 关于周半山的过往,无人知晓。 朱厌觉得肯定是狗作者自己偷懒,想不出具体人设,才留白让读者们自行臆测。 留白是不错,但这可害苦了朱厌,他于坊市偶遇在街边帮写春联的周半山,左思右想下试探着请他回酒楼当个会计,不,是账房先生。 没想成周半山竟满口答应。 于是就有了四海酒楼的周老先生,来福眼中的穷酸秀才。 如果这老周便是儒圣,那朱厌在长安城居住就更有底气了。 居长安,大不易,行走间不是皇宫贵胄,便是大族高官,得罪了谁都要脱一层皮。 可惜……账房老周加入四海酒楼至今,也未表现出半点儒圣气概。 甚至有一次,酒楼食客闹事,冲撞了老周,他也能唾面自干。 自那以后,朱厌信心大减,对周老先生身份便没有再多关注。 “去,周老先生肯定喜欢。”朱厌说道。 来福拱手,提着半壶天香玉液离开。 周老先生眯着眼睛看着大堂内的用餐的客人,他们有的酒足饭饱谈天说地,有的刚刚开席,忙着推杯换盏。 人生匆匆……不过如此。 “老周,东家弄到了好东西,尝尝?”来福憋着坏笑将酒壶递给周半山。 周半山闻了闻壶嘴儿,“天香玉液?贡酒。” “老周,你这鼻子可以,咦?!你怎么知道这是天香玉液?你喝过?”来福疑惑道。 周半山连忙改口,“老朽听说有贵人送给东家一坛,猜测而已,真的是天香玉液?” “嘿嘿,还以为你喝过呢,正是贡酒,快喝,东家知道你好酒。”来福催促道,等着看周半山出丑。 周半山从红木柜台取出瓷白酒杯,斟满天香玉液后一口干完。 他喝了,他喝了……来福心中兴奋,接下来就是着名川剧——变脸。 但周半山一杯接着一杯,而后……壶里的酒喝干了。 难道我和老周喝的不是一个酒? 来福晃了晃酒壶,将剩下的一两滴天香玉液倒入口中。 “呸呸!” 苦,还是苦…… 老周估计是强忍着呢。 没看到周半山的笑话,来福悻悻离开。 周半山回味着口腔中略带苦涩的酒水,思绪已然飘散至远方…… ………… 宁王府,高墙大院,砖红瓦绿。 宁王虽已被废,但废王,依然是王。 神隐皇帝起先打算处死造反的宁王,但却因为天师府老天师的一句话,留了宁王一条性命。 再到后来神隐皇帝修道有所悟,便放下了宁王造反这件事,命宁王从冷宫搬回王府。 只是责令他非召不能踏出宁王府半步,同时宁王府府军侍卫减半,除此之外再无限制。 此刻宁王府内,司礼监秉笔太监冯宝宝手捧黄绢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赐宁王御酒一壶。” 天命之年的宁王满头白发,听到赐酒一壶时,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 皇兄终究是要杀我?三十年了……他还是没能放下…… 也罢……是福不是祸,只是期望他不要牵连浩然。 老宁王颤抖着双手跪下谢恩,眼中已有泪花,他颤巍巍抬头问道,“陛下……是要诛杀本王?” 秉笔太监冯宝宝闻言,强忍笑意,早间长公主林灵素面见陛下献上一坛佳酿,陛下龙颜大悦,将之改名为“三步登仙”,意为饮此酒犹有三步登仙之感。 陛下龙颜大悦,小酌两杯,酒香醇厚甘甜。 神隐皇帝饮酒忽地想起被他囚禁在王府中的胞弟,于是便将这酒赐予宁王。 没成想闹了个乌龙,宁王揣测圣心,以为神隐皇帝要秋后算账。 “王爷多虑了,陛下宅心仁厚,怎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秉笔太监一把将宁王扶起,宽慰道。 “真不是毒酒?”宁王将信将疑,神隐皇帝心思向来捉摸不定。 “此酒来得珍贵,仅此一壶。”冯宝宝说道。 “陛下赏赐的琼浆叫什么名字?”宁王问道。 “三步登仙!”冯宝宝脱口而出。 宁王闻言,径直昏死过去,还说不是毒酒?都登仙了好吗? 皇兄这是要我死啊! “父亲,父亲!”林浩然见宁王背过气去,急忙呼喊。 整个宁王府因为林灵素的一坛琼浆鸡飞狗跳。 ………… 翠玉宫,议事殿。 林灵素找来四大侍女,商量着如何在殿前奏对中抛出自己的提议。 “公主,您找我们四个商议,还不如去找那朱公子,他不是主意多吗?”傲雪撇了撇嘴说道。 “你这妮子,要是能去找朱退之,本宫还至于在这里烦恼吗?”林灵素没好气地白了傲雪一眼。 一旁的迎春说道,“公主,过两日便是祈福日,您看那时合适建言吗?” 第十二章 赠酒的慷慨 祈福日,每年临近腊月的一次宫廷盛典。 神隐皇帝难得与群臣聚首,祈求天福。 那时四大首辅、六部主事、内廷司礼监公公俱在,确实是个好时候。 “似乎不错。”林灵素轻声应和道。 迎春见林灵素同意自己的提议,颇为欣喜,“公主,婢子这便去准备笔墨。” 林灵素低头思索着应该写些什么,又想到是不是应该和朱厌商量一番。 但很快和朱厌商议的想法便被她的自尊心压了下去,朱厌能想得到的,她堂堂皇朝长公主自然想得到。 三日之后便是祈福日,自己还需做些准备。 一想到能和朝堂诸公在父皇面前议事,林灵素不自觉亢奋。 ………… 严冬渐近,树梢上找不到吃食的灰雀叽叽喳喳。 来福一颗石子扔向枯树枝,灰雀成群腾空飞起。 “来福,算算日子,今天该是酒坛交货的时候。”朱厌看着空中飞翔的灰雀低估道。 “我昨儿个已经联系过曹老板了,今天正午交给咱们。”来福应声道。 “放出风声,从明日起,醉生梦死继续售卖,起价百两,每日限售五坛,先到先得。”朱厌吩咐道。 来福心里咯噔一声,虽然他早有准备,但还是被百两的售价吓到了。 便是昨天喝过的天香玉液,号称贡酒,稀罕非常,也没有东家的醉生梦死贵,不过醉生梦死确实好喝,便是掺了水也比之天香玉液强。 “我这就安排,下午封装,明日一早就可开卖。”来福估摸着时间。 因为新来了三个伙计的缘故,他不用一个人劳心劳力,今天加班加点明日一早应没什么问题。 “另外我们卖酒的法子可以变一变了,从今天下午开始,凡是进入酒楼就餐的客人,每人半壶醉生梦死,连送三天。”朱厌慷慨道。 连送三天?这…… 若是按照一天送出三十壶,三天消耗两坛醉生梦死。 朱厌看出了来福的忧虑,“不要怕花钱,这些钱花出去,以后大把大把挣回来。” 听朱厌这么说,来福才放下心来。 晌午过后,四海酒楼的常客们惊喜地发现,每座客人都会获得酒楼赠送的新酒。 那新酒甘甜醇厚,回味悠长,入喉有些许烧灼之感,入腹若一团烈火,而后酒客便不知天地,昏昏睡过去。 食客们对此暗自称奇,对醉生梦死赞不绝口。 “来福,这酒什么名堂?朱老板新出的?”痛饮的熟客一把扯住忙碌的来福。 “刘老六,你就偷着乐,这可是我们东家特意放出来回馈大家的。”来福一脸骄傲道。 “朱老板心善,再给老子来上一壶!”刘老六扯着嗓子,摇晃着空酒壶。 来福满脸堆笑,“每桌只送一壶,你若是真想喝,明日晌午再来便是。” 刘老六是左近街区铁匠,只有每月末了各家各户与他结账时有些闲钱消遣。 来福知道他的情况,自然不好撺掇着让刘老六买上一坛。 “月末了,老子有的是钱,再来上一壶,不,来上一坛!”刘老六大喊道。 满堂食客停下筷子扭头看着刘老六。 来福知道刘老六酒上心头,蒙了心智,劝说道,“刘老哥,这醉生梦死乃是我东家秘酿珍藏,一坛要说也不贵……百两而已,老哥你要几坛?” 百两一坛? 刘老六闻言惊出一身冷汗,他忽然回想起前几日街坊们言语四海酒楼的朱老板疯了,一坛酒要卖五十两白银。 现在看来,他们没有扯谎,但不是五十两,是一百两。 刘老六失落地坐下,“这个……那便算了。” 长安居,大不易,贩夫走卒们一家子整年的吃穿用度也抵不过十两白银。 一百两便是普通人一家十年的用度,没有人会花费百两买一坛酒。 “刘老哥明日再来便是了……”来福说道。 刘老六忽然想到什么,而后第二日中午,他便带着其他街坊的铁匠组团来刷bug,第三日依然如此。 来福急忙将消息告诉朱厌,赠与食客醉生梦死便是为了让他们宣传。 结果来来回回都是那几拨人,这还能行吗? 朱厌早有预料,“不碍事,今天卖得怎么样?” 来福摇头,“依旧未售出一坛。” “不怕,至少我们的名气已经在街坊邻里和铁匠艺人内散开了。”朱厌颇为乐观。 他估摸醉生梦死的名号已经传开了,但要多久才能传到那些达官显贵耳中,这就不是他能够预料的了。 ………… 宁王府。 老宁王林谦心怀忐忑地取出神隐皇帝赏赐的美酒。 他隔了两天才敢喝,足以见得宁王对神隐皇帝惧怕之甚。 传旨太监虽已明说这不是毒酒,但他却不敢赌。 这两天不断给世子林浩然交代着各种后事,明的暗的,一切东西都给他说透了,这才取出御赐的三步登仙琢磨起来。 神隐皇帝是他一母同胞,但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尤其是神隐皇帝林吾,更是他这辈子都捉摸不透的兄长。 当年起兵造反,本是杀头的大罪,但却因为天师府老天师一句轻飘飘的话而作罢。 再到后来神隐皇帝不再圈禁他,更是令他疑惑。 “罢了,已经这把岁数了,一切都已经放下了……”宁王林谦自斟自酌,翠玉杯中斟满美酒,他到底有没有放下,只有自己知道。 “三步登仙……这名字叫得好。”林谦被幽禁的这些年,除了读书外便是好酒。 天下美酒他尝了个遍,但皇兄赏赐的美酒似乎和自己记忆中的任何一种都不尽相同。 林谦嗅了嗅酒香,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辣! 好辣! 林谦鼻涕眼泪都被辣出来了,急忙要找水喝,可忽然……喉头的烧灼之感减弱,腹中反而灼热不已。 等到腹中灼热之感消失,口腔中遍是酒香。 “这……新出的贡酒?这滋味比之天香玉液高出十倍不止。” “来人,去给本王查查,今年的贡酒是何家所奉?”林谦朗声道。 宁王府小吏跑进内堂,半跪领命。 第十三章 醉生梦死为谁人 宁王府当差的统领得了命令,马不停蹄进宫打探。 宁王连喝两杯,面色潮红,悠然道,“找浩然我儿来。” 宁王自从失势后,为了保全血脉,一连纳妾三人。 王妃知道内情,未加阻拦,只是三名小妾所出俱是女儿身,让宁王深感疲惫。 偌大的宁王府如今只有林浩然一名世子,老宁王对他疼爱有加,但也能看出来自己的儿子难堪大任。 这倒也成了好事,省得神隐皇帝疑心。 “父亲。”林浩然仪表堂堂,气度非凡,他躬身行礼。 前两日的陛下突然传旨,令他惊出一身冷汗。 “浩然我儿,来尝尝这宫廷美酒。”宁王林谦让出一个酒杯。 林浩然贵为世子,许是受了父亲宁王谋反,险些丢了性命的影响,对于参与朝政没什么感觉。 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更喜欢涉猎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他嘟囔着接过酒杯,“天香玉液,早喝腻了!” 一饮而尽! 好辣! “啊!这……这酒怎得如此滋味?”林浩然往嘴里扇着风,错愕道。 “不同凡俗?”宁王笑呵呵问道。 “父亲,这美酒的滋味儿远胜过天香玉液百倍,什么名堂?” 因宁王娇惯,林浩然在林谦面前颇为放肆。 “你忘了?陛下称之为‘三步登仙’,但为父琢磨,这酒估计另有其名。”林谦琢磨道。 “陛下醉心修道,酒名定是改了的,孩儿命人去查。”林浩然起身就要离开。 “慌什么?为父已派人进宫了。”林谦悠然道。 如此美酒,他怎能放过……况且这也是一门生意。 宁王被废,但余威犹在。 他虽不能在朝堂呼风唤雨,但仍可在民间广纳钱粮。 是以坊间有“废宁王,天下富”之说。 ………… 朱厌这头醉生梦死售卖并不顺利,虽有街坊邻里有口皆碑,但却就是引不来豪客购买。 来福整日坐在四海酒楼门口,招呼着来往的行人,偶有一两位驻足,问过价格后便是高呼买不起离开。 “东家,从开始卖酒到今日已经快过去一旬了,除了送出三坛外,无一个人购买。”来福抱怨道。 “不急……咱们的酒又放不坏,怕什么?”朱厌优哉游哉道。 醉生梦死非但放不坏,反而还会因为时间的沉淀更加甘冽香甜。 “去打听打听,附近可有什么盐矿要售卖的。”朱厌忽然说道。 这……盐矿?东家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来福愣了一下,“东家,盐铁官营乃是大明皇朝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开采盐矿更需官府特批。” 朱厌摆了摆手,“只让你去打听打听,别的一概不用管。” 来福应声道,“我明日托人问问。” 南方水灾泛滥在即,酿酒的粮食很快就会涨价,如果自己大肆收购粮食用以酿酒,多少百姓要倒霉啊! 发国难财,朱厌自认为做不到。 用这批醉生梦死赚到第一桶金,便能有更多选择。 可朱厌做不到,自然有其他人利欲熏心,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刘家铁匠铺。 刘老六举着铁锤,反复捶打着手中的剑胚,大锤八十,小锤四十。 十锤下去,淬火、冷却,一气呵成,冒着寒光的锋利宝剑就成了。 “公子,您要的宝剑。” 腰间系着酒葫芦的贵公子接过长剑,“不错,都说刘家铺子的手艺好,所言非虚啊!” “宝剑是有了,就是还差一葫芦美酒。”贵公子叹息道。 刘老六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话。 “喝过江浙水乡的竹叶青,品过塞北苦寒地的马奶酒,尝过妖族的猴儿酿,没有一个和我心意的。” “许是我嘴巴太屌了,宝剑已得,美酒难寻啊!”贵公子长叹一声,将宝剑插入剑鞘,放下一锭白银飘摇而去。 “公子且慢……”刘老六满脑子都是醉生梦死的滋味儿,当即开口叫喊。 贵公子默然转身,腰间的两柄宝剑格外亮眼,“可是银钱少了分量?” “公子说笑了,方才听公子感叹美酒难得,小人倒是听闻长安华清街四海酒楼产出一种美酒,公子若是有空可去尝尝。”刘老六说道。 “哦?你可喝过?”贵公子问道,但旋即又后悔问这个蠢问题,市井小民,贩夫走卒能够品出什么滋味儿来。 “小人有幸尝过一口,唇齿留香,不敢忘记。”刘老六赞叹道。 “多谢告知。”贵公子拱手转身离开,丝毫没有将刘老六的话放在心上。 看着悠然而去的贵公子,刘老六心中不禁感慨,有钱就是洒脱。 ………… 宁王府,入夜灯火通明。 打听消息的侍卫早已从宫中回到王府。 “快说说这酒名为何?”林谦端坐于太师椅,抬起眼皮问道。 “回王爷的话,属下托了宫中的御膳总管询问,说是这酒乃长公主林灵素奉上的。” “于是属下又去了翠玉宫,从值夜太监口中得知,此酒是长公主从宫外带回来的,只说花了大价钱,却只带回来半坛。”王府侍卫絮絮叨叨。 林谦不耐烦道,“恁多废话,快说这酒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侍卫统领急忙跪下,“属下打听到此酒名为‘醉生梦死’,至于出自何处,恐怕只有长公主的四大贴身侍女才知晓。” 醉生梦死?这酒名…… 呵呵…… 好一个醉生梦死,想我林谦三十年前纵横朝野,哪能料想到三十年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醉生梦死……三步登仙?都是一场空罢了。 “好——好!好!”宁王大叫三声,吓得侍卫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宁王少有失态,便是曾被褫夺王号,也未皱过半分眉头,今日怎会一反常态,失了矜持? 侍卫统领看着默然瘫坐在太师椅上的宁王,急忙找人去寻老王妃来。 没一会儿,整个宁王府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 宁王从哀伤中清醒过来。 “父亲,何故哀伤?”林浩然喜好玩乐,但却不是傻子。 老宁王满脸悲痛,只要是个人都能瞧出来。 “为父……罢了,无事,无事。”宁王唉声道。 宁王妃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让他起身回话,一番询问下,她算是明白了宁王为何如此姿态。 第十四章 终于开张了! “夫君莫要哀叹,我去找长公主问个究竟。”王妃见宁王面楼悲切,不忍道。 宁王老妃程若雪,乃是翰林之女,才情出众,当年被仪表不凡的林谦吸引,由万嘉皇帝赐婚,成就一段佳话。 她与林谦伉俪情深,即便当年宁王被褫夺封号也未曾离他半步,其二人算是王侯贵妇中少有的存在。 “不必了,不过是美酒而已,本王又不是没喝过。”宁王收敛情绪,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 经宁王这么一闹,整个王府大大小小的仆从都知道了醉生梦死的名号。 王府布衣长随在与服侍王妃的丫鬟闲谈时提及,“这酒名倒是独特,整个长安皇城供奉御酒的商号我都熟,似乎并没有这么一号,倒是华清街有这么一号酒楼似乎有醉生梦死。” 丫鬟撇了撇嘴,“我也不清楚,但听吴妈妈说,王妃已经进宫去了,想来是去找长公主殿下询问。” “我也去看看,能帮主子们分忧解难,是奴才的本分。”长随说着就要离开。 丫鬟嘟囔道,“华清街市井之辈聚集,倘若真是那里所出的醉生梦死,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酒。” 丫鬟虽不懂酒,但却也知道能被宁王殿下称为琼浆玉液的定非凡品,普通酒家哪能拿得出来? “我去试试,总比坐在府里强。”布衣长随说完转身离开。 而宁王府其他人,也因为宁王一句“醉生梦死实乃天酿琼浆也”而忙碌起来。 ………… 翠玉宫,暖香殿,烛火悠然。 林灵素埋头准备着明早祈福日的殿前奏对,思索如何言语才能让父皇同意将治水方略落下去。 “公主,宁王妃前来拜会。”傲雪屈身行礼,缓缓开口。 宁王妃?她来干什么? 自从宁王谋反被囚之后,宁王妃程若雪整日吃斋念佛,甚至和老父翰林院大学士都断绝了来往,生怕父皇起疑,怎么今日好端端来我翠玉宫? “可有说明来意?”林灵素问道。 “并无,估摸王妃娘娘现已走到殿前了。”傲雪思忖道。 林灵素猜不透程若雪的来意,但毕竟是宁王王妃,又是自己长辈,于情于理都应该出去迎一迎。 “随我去殿前等候,不可失了礼数。”林灵素说罢,向殿外走去。 宁王妃程若雪面若翠柳,慈祥和蔼,初见不免让人心生疑窦,传说中的观音大士怕就是她这副相貌。 “灵素,见过王妃娘娘。”林灵素恭敬行晚辈礼。 宁王妃程若雪碎步上前,将林灵素双手扶住,“殿下客气了。” 林灵素没有开口询问程若雪的来意,只命傲雪在前引路。 几人缓步走向暖香殿,其间林灵素几欲开口,但却迟迟未曾言语。 宁王身份敏感,父皇虽醉心修道,但对朝堂动静了如指掌,宁王妃此番前来,定然已有小太监将情况呈给司礼监。 “灵素,似乎有心事?”程若雪一声灵素叫得亲切。 林灵素将程若雪等人让进暖香殿,“南方水患初起,首辅大臣们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国库空虚,赈灾款项拨不出去,灵素难以安眠。”林灵素坦然道。 程若雪眉宇间平和如常,并不接话。 宁王妃的身份注定了这话她没办法接。 “国家大事不是我这修心礼佛的老妇人能够言语的……”程若雪忽地说了句。 林灵素顺势问道,“那娘娘此番所为何事?” “夫君昨日得了陛下御赐美酒,念念不忘,老妇人一番打听,这才知道是殿下献上的琼浆玉液,今日所来便是问个究竟。”程若雪道明来意。 林灵素松了一口气,即便她是神隐皇帝最宠信的公主,也不得沾着半点和宁王的关系。 “这酒乃是……”林灵素刚要脱口而出,忽然顿住了。 朱退之城府极深,醉生梦死更是他精心所酿,贸然漏了他的底怕是不好。 但眼下朱退之已经怀疑我与宁王关系极深,程若雪前来倒也是个机会。 程若雪见林灵素眉宇间游移不定,似乎难以抉择,“老妇人唐突了。” 程若雪微微拱手,起身就要离开。 林灵素连忙说道,“娘娘莫怪,灵素走神儿了,这酒乃是长安城华清街一酒楼所售,王叔若是喜欢,灵素差人买上百坛便是。” 程若雪得了消息自是欣喜,心中又在琢磨,华清街酒楼? 公主千金之躯,常年深居宫中,怎会知道华清街这种市井流民之地? 林灵素看出了程若雪的疑惑,慢悠悠解释道,“父皇好酒,这美酒是我差遣傲雪找到的。” 程若雪听这解释,心中已是了然。 檀香悠然,林灵素与程若雪就着皇家内事寒暄足有一个时辰,之后程若雪才满意离去。 “公主,这宁王妃来的突然,走的爽利,真是来问酒的?”傲雪疑惑道。 “是福不是祸啊!父皇让我参与朝政,明日奏对才是真正的教考,至于宁王妃,随她去。”林灵素叹了口气,南方水患未解,她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思考其他事。 ………… 四海酒楼。 过往人流如织,却没几个进店问一问醉生梦死售卖几何。 来福一筹莫展蹲坐在地上,见人就介绍这是四海酒楼佳酿,要不要来上一坛。 起初还有两三个食客有兴趣,但听闻百两银子一坛的高价后,纷纷望而却步。 东家啊!东家,您这计策行吗?来福心中没底气,但也不好再劝说朱厌。 他正发愁呢,就看到一名身穿锦袍,相貌粗壮的国字脸男人快步向酒楼走来。 “这位客官里面请,本酒楼新出佳酿‘醉生梦死’,可要来上一坛?”来福这套说辞每日重复不下三百遍,但得到答案出奇一致——太贵了,不要。 “醉生梦死?可是进贡的御酒?”国字脸高声问道。 来福愣了下,旋即坦然道,“进贡?鄙楼所出美酒质量上乘,比之贡酒过之而无不及。” 区区贡酒小爷我也喝过,没什么了不起的。 “嗯……好,来上一坛尝尝。”国字脸说着进门,寻了个僻静之地大剌剌坐下。 第十五章 坐实身份 “您……您稍等!”来福兴奋地话都说不全了,一溜风似的跑进里间取酒。 “东家,大喜事!大喜事啊!”来福高喊着。 朱厌低头捣鼓着刚弄来的盐矿,木炭、沸水、过滤用的细纱布,一应俱全。 他微微抬头问道,“是何喜事?” 来福喜不自胜道,“东家,醉生梦死卖出去一坛。” 一坛? 有什么好高兴的? “要沉得住气,你以后可是要跟东家我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区区一坛醉生梦死就把你乐成这样?”朱厌放下手中的盐矿说道。 来福挠了挠头,东家口中的做大做强他不甚明白,但醉生梦死能卖出去,总归是好事。 “去,别杵在这儿让那唯一的食客也给跑了。”朱厌摆手道。 来福得了指示,急忙离开。 坐在四海酒楼一层的国字脸食客不是其他人,正是令了王妃命令的宁王府统领郑开山。 他打量着四海酒楼的陈设,不住摇头。 王妃言之凿凿说醉生梦死产于四海酒楼,但这酒楼逼仄,饭菜一般。 醉生梦死可是自己王爷赞不绝口的琼浆,怎么会出自这等破烂的馆子? “客官,您要的菜来咯!”来福端着菜肴上桌。 自从新招了两个跑堂伙计,他已经很少亲自端菜。 “酒呢?”郑开山看都没看桌上的酱牛肉和脆花生。 来福刚要解释,“醉生梦死乃是鄙楼珍酿,一坛要足足百……” “给大爷端上来!”郑开山粗鲁地打断来福言语。 “本大爷不缺钱,便是千两银子一坛,我也喝得起。”郑开山说着将一锭金子按在桌上。 来福知道这是有钱的主顾,便不再言语。 他笑呵呵将醉生梦死启封,给郑开山倒了满满一大碗。 酒坛启封的瞬间,酒香便已四溢至整个一层。 “好酒!”郑开山乃是入品武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乃是常态。 醉生梦死刚开封,他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咕噜! 一碗美酒下肚,喉间的烧灼感让回想起在北境与妖族厮杀的岁月,他大吼一声,“舒坦!” 四座食客侧目,暗中猜测郑开山的身份。 一碗又一碗美酒下肚,郑开山喝得豪爽,来福看得欣喜。 能卖出一坛,便有第二、第三坛,这么算下去,我们就发了。 醉生梦死是朱厌用五谷精酿的高纯度白酒,虽说后来掺了不少水,但掺水的也足足有三十多度。 对于喝惯了低度稠酒的大明皇朝百姓而言,能一口气喝下三碗便是极限。 但郑开山武艺惊人,更是海量,一口气足足干了七碗。 “这位客官,您醉了,剩下的酒,小的给您装起来。”来福好心道。 他可是尝过醉生梦死得厉害,知道眼前的郑开山已然半醉。 “老子没醉,走开!”郑开山喝得晕晕乎乎。 来福叹了口气,拿过桌上的那锭金子掂了掂,应该有十两了。 郑开山又喝了一大碗,而后晃晃悠悠趴在桌上。 酒品还算不错,来福暗叹一声,拿着金子离开。 ………… 云霞满天,宁王府内众人翘首以盼郑开山带回好消息。 可三个时辰过去,就是不见郑开山回来。 宁王左等右等不见郑开山,就要差人去寻他。 程若雪劝道,“都这么久了,快了。” 宁王心里就和猫抓似的,是一刻也不想等,但他向来听王妃的话。 于是便有了日落西山,众人依旧在苦等的古怪一幕。 宁王凑过王妃耳边小声嘀咕,“灵素这丫头莫不是为难,让下人随口胡诌了个地址?” 程若雪心思缜密,忽回想起白天林灵素面色犹豫那幕,“或许有什么内情,但堂堂公主殿下不至于撒谎。” 宁王一听这话更想不能明白了,“来人!去华清街给我看看,郑开山到底在搞什么鬼?” 宁王妃想出言劝阻,但宁王心意已决,今日不弄个究竟,他寝食难安。 ………… 可怜郑开山曾在军中号称“千杯不醉”,醉生梦死不过八碗便将他放倒。 四海酒楼入夜关门,总不能留这么个不知名的汉子在楼里。 来福询问朱厌的意见,朱厌低头捣鼓着盐矿,头也没回说道,“扔到大街上。” 扔到大街上? 能爽快地掏出十两黄金的人绝不普通,来福思前想后让跑堂伙计搀将郑开山放在自家酒楼门前。 其间,来福又怕天寒地冻,把人给冻死了,拿了一身破棉袄披盖在郑开山身上。 等到宁王府护卫们寻来时,便看到平日里威严无比的郑统领脸上带着一抹笑容,身上盖着破棉袄躺在酒楼门前呼呼大睡。 “郑统领,郑统领!”一名郑开山的心腹守卫摇了摇他,却没有唤醒酒醉的郑开山。 “好重的酒气,来人!搭把手,跟我把统领大人抬回去。”心腹守卫说道。 身后众人七手八脚将郑开山抬回王府,而这一幕恰好被开着窗的朱厌尽收眼底。 果然是宁王的人,林灵素的身份坐实了,就是不知道这废王还有几分能量。 初次与林灵素见面,朱厌能判断出林灵素不是普通大户人家。 再次见面,林灵素虚心求教治水方略,朱厌已猜测他是王公贵族。 而这一次宁王府来人买酒,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林灵素就是宁王府世子。 只是按照大明劫中记载,宁王世子玩世不恭,年岁与自己相仿,能对上号。 但从没说过宁王世子唇红齿白,面若桃花,就像……就像一个女人。 罢了,再等上两日就知道结果了。 林灵素忙着准备祈福日奏对,朱厌熟读大明劫,自然也知道祈福日的事情。 只要看看过后的邸报和南方水患传闻,就能印证自己猜测是否准确。 ………… 郑开山被一众守卫抬回王府,宁王看着浑身酒气的郑开山一脸厌恶,“郑开山!今次可算是让本王开眼了。” “来人,给我把他弄醒!” 宁王嗔怒,府中侍卫打了一桶冰冷井水。 哗啦! 从头到脚浇了下去,酒蒙子郑开山打了个激灵。 “哪个……” 他一骨碌睁开眼睛就要骂娘,但看到宁王眼中的寒光时,他怂了…… 第十六章 你这一跪,就来得很突然…… 宁王冷冽的目光让郑开山瞬间酒醒。 他翻身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苦涩道,“王……王爷。” 郑开山一生戎马,竟然在买酒这种小事上翻了船,他满心懊悔。 好在宁王开明,低头扔了句,“回府再说。” 两炷香工夫,宁王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 翌日,清晨,宁王府长随穿着布衣站在华清街道口等待四海酒楼开门。 来福安排伙计将酒楼收拾干净开门迎客,刚开门就和宁王府长随撞了个满怀。 “小二,你们店里的醉生梦死还有吗?都给我拿出来。”长随指了指门外的马车。 来采买之前,宁王特意交代长随张素,一定要低调,决不能暴露宁王府的身份。 张素向来机警,知道昨日郑统领坏了王爷的兴致,于是他更加小心。 “全要?这感情好。”来福满脸堆笑。 大清早的是来了喜鹊,好事连连。 可他忽然想到朱厌的交代,又苦了脸,“抱歉了豪客,鄙楼东家定下规矩,每日只售出五坛醉生梦死。” 只卖五坛给我?这…… 张素一时为难,郑统领只说这酒真品无疑,从来没说过还有限售。 张素思虑片刻,下定决心道,“先把五坛给我搬上来,明日我再来。” 来福欣喜若狂,一天便是五百两白银进账,单纯卖酒果然比开酒楼赚钱。 “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来福一溜烟跑回内堂。 不到半烛香工夫带着两个伙计抱着酒坛走到门前。 “放在马车上就是了。”张素看着精美的酒坛,心想自己算是把王爷的心病解了。 “这些钱你且收好,多出来的算是明日的买酒钱。”张素抛给来福一锭足重的金锭子,说着就要回府给王爷报喜。 来福连忙叫住张素,“客官且慢,这酒钱……” “我知道多了,明日我会再来。”张素说着就要扬鞭跃马。 来福无奈道,“客官莫要和小的开玩笑,醉生梦死每坛售价百两,客官这些钱可不够。” 张素听闻此言,差点没从马车上摔下去。 百两?你们这是要抢钱不成!!! “百两?俗话说店大欺客,你们这些小店竟也是如此黑心?没有王法了吗?”张素只觉自己给人耍了,勃然大怒道。 来福慌忙解释,生怕失了大主顾,“客官息怒,醉生梦死已经售卖多日,价钱确实高,瞧着客官面生,定是在别处品尝过它的醇香与厚重。” 来福的话让张素怒火顿消,回想起王爷痛饮此酒的豪情与赞叹,一时间竟然觉得百两一坛也不算太贵。 宁王府家大业大,百十两一坛的美酒又算得了什么? “等着。”张素说罢跳上马车,从车厢暗格取出四锭金子扔给来福。 “驾!”张素狠狠抽了马臀一鞭,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马儿吃了鞭子,奋蹄奔跑。 来福得了金子喜不自胜,冲着远去的马车高喊道,“客官明日早些来。” 张素置若罔闻,手中的马鞭更狠了。 四邻街坊店铺被四海酒楼的动静吸引。 “酒是好酒,价钱太高,不然老子定要买上一坛藏起来。”张屠户言语着。 “你懂什么?人家朱老板开门做生意,凭本事卖酒,你眼红了?”裁缝铺子的掌柜噎了他一句。 “要是五十两一坛那会儿,我买上十坛囤起来,现在转手卖出去,赚他个百十两银子还不轻松……可惜,可惜啊!”当铺老板懊悔不已。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咯,悔之无用。”手里拄着竹竿的算命先生说道。 对于街坊四邻们的闲言碎语,来福听若惘闻,刚要转身离去,忽地听到有人叫喊他。 “小二哥,小二哥。” 来福转身,只见穿着粗布补丁衣服的一老一少站在身后。 年长者头插半截枯枝,别住发髻,满头苍白,一抹山羊胡子,虽粗布麻衣,却不显其穷酸,反而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感。 身旁的小童,嘟囔着嘴巴,听不清在说什么。 “见过老丈。”来福拱手行礼,他跑堂许久,察言观色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看似穿着破烂,也许是游戏人间的老神仙也说不定。 “小二哥客气了,老朽见小二哥金光傍身,定非凡人,特意登门讨口水喝。”道人摊手坦然道。 来福闻言轻笑,他虽不信老丈所言,但见老者慈眉善目,想来不是无赖之辈,“老丈谬赞了,请随我进店。” 道人合手作揖,一旁的小童嘟着嘴,似有些不满。 老道拉了拉他,小童黑着脸跟着进入四海酒楼。 四海酒楼内,老丈与小童面前摆着两个盛满温水的瓷碗。 老丈抿了口水,神情舒缓,打量着酒楼陈设,百思不得其解。 老道起身行礼,“多谢小二哥,老朽叨扰了。” 来福笑着说道,“举手之劳。” “老朽观小二哥面相,应是农家出身,不知为何身具金光?可是最近遇到了贵人?”老道拱手问道。 今天不问出个究竟,他是绝不肯离开这里。 “老丈猜得真准,我本是农家子弟,被地主富农逼迫,丢了田产,一路逃荒至此,所幸有东家收留……” “若是我真身具金光,那也是东家福气荫泽所致。”来福坦然道。 自从被朱厌收留当了酒楼伙计,来福自觉幸福无比,在四海酒楼,他是当之无愧的大拿。 东家几乎什么都听他的,也从不管他去向。 “东家?不知贵东家是何方高人?”老道面露疑惑。 “我们东家?嘿嘿,那可是整个大明皇朝顶厉害的人物,我们四海酒楼现在的招牌,便是……”来福一时兴起,嘴里开始跑风。 “老丈既然喝完了,那就走,我还要招呼其他客人。”来福突然没了热情。 他想起朱厌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老一小来得突然,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既然如此……那老朽改日再登门拜访。”老道也不纠结,带着童子就要离开。 他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来福,再去弄些盐矿来,剧毒的那种,越毒越好。”朱厌抬脚进门说道。 老道人回头望去。 扑通—— 老道人竟直接跪下了!!! 顶生华盖,足伴金莲。 这……这是人皇将出之兆?!!! 第十七章 在世人皇? 朱厌和来福同时愣住。 什么情况?大清早的就给我下跪,离过年还有个把月呢,乞丐? 朱厌愣愣出神儿,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来福,去给老人家拿些银两。” “大冷天的跪在地上,怪冷的。” 直到朱厌搀扶,老道人这才从震惊中清醒。 “这位……便是你口中的东家?”老道人震撼不已。 “是啊!我们东家人可好了,等着我去给你拿钱。” 以为来了个老神仙,没想到竟然是包装过的老乞丐,看走眼了,来福心中腹诽。 老道人双目锐利,直勾勾地打量着朱厌。 朱厌只当那是哀求的眼神,没有理会,他满脑子想着如何提纯毒盐,开辟另一条发财之路。 来福将二两银子塞入老道人手中,“老丈,水你喝了,我们东家你也见着了,钱你收好,走。” 但老道人听若罔闻,拍了拍膝盖沾染的灰尘,恭敬对朱厌行礼,“敢问公子姓名?” 朱厌见老道人谈吐有礼,虽粗布麻衣难掩其不凡,“在下姓朱,单名一个厌字,不知老先生有何指教?” “老朽张之维,见过朱公子。”张之维恭恭敬敬行礼。 但迟迟不见朱厌言语,来福抬头,却看到东家早已目瞪狗呆,怔在原地。 张之维?老天师?字百忍,道号怒目。 大明皇朝,天师府最出名的老天师,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 忍百难之事,成圣人之举,便是大明劫一书对于张天师的记载。 书中记载,张之维以腐朽之躯,力战东荒天魔十昼夜,杀敌过万,魔尊麾下第十二路魔军被他杀的溃不成军。 但终因势单力薄,所率天师府弟子悉数战死,老天师力竭而亡,可悲可叹。 如果眼前的老道真是张之维,自己能将他拉入阵营,拯救大明皇朝的重担便可轻上几分。 但怎么看眼前这老道都不像是威风凛凛、仙气逼人的老天师啊? “在下见过张老天师。”朱厌半身前倾九十度,恭敬回礼。 张之维连连摆手,“朱老板可曾见过天师不住天师府,四处讨饭的?” 张之维的话,似乎蕴含魔力,朱厌还真就信了。 我就说嘛,狗作者会给我安排这种奇遇?怎么可能! 刚接下拯救皇朝的重任,就遇上老天师,简直天胡开局,朱厌暗自腹诽。 张之维方才见朱厌头生华盖,一副人皇之姿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刚刚他又悄然施展天师法眼,只见朱厌头顶的紫气蒸腾,浓郁可见,是帝王之兆,绝不会错。 皇朝帝王可以有多个,但人间帝王——人皇,每百年才诞生一位。 难道大明皇朝倾覆,之后新的人间帝王便是此人? 难怪跑堂小二身具金光,错不了。 见朱厌曲身行礼,张之维把身子俯得更低了,让未来的人皇给他行礼。 这不是折寿吗? 他张之维自诩神仙人物,也担不起生受人皇大礼。 “朱公子折煞老朽了。”张之维连忙将朱厌搀扶住,不敢再让他行礼。 “不知朱公子家乡何处?”张之维柔和道。 “记不清了,许是蓝关郊野,逃难到了长安落脚。”朱厌坦然道。 “嗯,可否让老朽看看掌心?”张之维面对人皇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惹得朱厌心烦。 这是要给我看手相,有意思,不知道这老道水平较老天师差了多少,能否趁此一窥天机。 妖圣、魔尊、儒圣、人皇、老天师乃大明劫中五位不出世的神仙人物,神隐皇帝修了一辈子的道,都不及五人的脚后跟。 其他四人朱厌都在书中见到过记载,唯独人皇神秘,只言片语也未曾见到。 “当然。”朱厌爽利地摊出右手。 张之维眯着眼睛,仔细打量。 手掌红润富足,掌纹脉络清晰,但主运势的掌纹怎么突然断裂,而后一路直冲青天,这手相奇怪……我且再看看。 张之维拉过朱厌的右手掌仔细端详,忽然! 噗! 张之维眼前一黑,身形不稳口喷鲜血,溅了一地。 “道长?!!!”朱厌连忙扶住张之维。 “来福,快去街口请郎中来!要快!”朱厌冲着后院大喊道。 来福应声跑进来,被满地血渍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请郎中来!”朱厌开口催促,来福不敢耽搁,夺门而去。 “老道长快坐下。”朱厌搀扶着张之维坐下,心中更加确信这位不是什么老天师。 老天师给普通百姓看手相会吐血? 张之维缓了半天才睁开眼睛,他擦去嘴角的血渍,叹气道,“老朽原以为熟读天书便可纵横天下,观人生百态,游戏人间。” “今日遇到公子方知……唉……罢了。”张之维抿了口茶水悠然叹息。 “可是在下手相不好?污了老道长的法眼?”朱厌张口问道,心中腹诽,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朱公子折煞老夫了,什么老道长,不过是看过三两本天书的神棍而已,朱公子的手相不可说,但绝不无灾祸之相。”张之维说道。 刚才他之所以口喷鲜血,不是因为他张之维不学无术,而是他以望气术,看到了朱厌掌心的乾坤之气,遭天机反噬,这才口喷鲜血。 若是他再言语上几句,泄露天机,怕是要当场雷霆加身,身死道消,是以张之维不敢再开口。 “没有灾祸之相?那就好,那就好。”朱厌松了口气。 狗作者在书中将道士们写得神乎其神,朱厌自然也不敢轻视。 “老道长不好说在下的手相,那在下就问问我大明皇朝的运势。”朱厌说道。 张之维眉头紧锁,内心暗叹朱厌果然是忧国忧民,心怀天下之人。 “皇朝运势不可轻言,但事在人为……”张之维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朱厌张了张嘴,“事在人为?” 道家讲求无为,无不为,要顺应天道,怎么这老道却说事在人为? 那岂不是意思人定胜天?这是鼓励我起兵造反?重整乾坤? 妈耶!狗作者给道士们的人设怕不是“胜天半子”?朱厌心中腹诽。 张之维摇头不语,牵着童子转身踏步出门。 “老道长且慢,既然来了再喝些酒水如何?”朱厌心中有太多疑问,他可不会轻易放任老天师离开。 张之维踱着步子,丝毫回头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童子低估了声,“师尊,徒儿饿……” 朱厌顺势启封一坛醉生梦死,酒香瞬间飘散至老天师口唇之间。 张之维的步子停下了,他悠然道,“喝口酒水也是好的。” 朱厌神色一震,立刻安排伙计奉上一桌佳肴。 片刻后,朱厌恭敬地给老天师斟酒,“此酒名曰‘醉生梦死’,请老道长品鉴。” 第十八章 老天师:给人皇相面?我选择死亡! “醉生梦死?有几分避世高人的意思……”张之维端起酒杯。 爽冽醇厚的美酒入喉,老天师只觉一身疲惫尽消,他朗声赞叹,“好酒!” “酒坛精美,酒杯巧夺天工,朱公子定是费了一番功夫。”张之维端起酒坛赞叹。 老天师乃是酒中豪客,对醉生梦死爱不释手。 他翻转着酒坛,忽然发现酒坛底部歪歪斜斜写着“醉生梦死”四个大字。 “字迹古怪,但整体布局谐调轻重、首尾呼应、错落有致、结构舒展。” “笔画流畅、墨意点数,神韵兼备,‘醉生梦死’四字更是一气呵成,这字……似乎自成一体。”张之维抬头看着朱厌。 心中的坚定更深了几分,也只有在世人皇才能写出此等独特的书法。 “老道长谬赞了。”朱厌拱手客套,对于神棍老道他心存敬意。 大明皇朝但凡事修道之人,都和老天师有说清道不明的关系。 书中记载老天师张之维乃是大明皇朝最后一名懂得望气术的老仙师,自他之后,天师府走向落寞。 虽有后起之秀,苏隐娘扛起大梁,但毕竟女流之辈,独木难支。 “老道长说不得王朝气运这等大事,便帮小子看看面相如何?”朱厌满脸堆笑,探过头去。 张之维听到这话,差点被吓得背过气去,刚才看了手相,就快要了老朽半条命。 现在若勘你面相,怕不是要当场暴毙? 是以,老天师张之维绝不会做大死给当世人皇看相。 见张之维面露微笑,朱厌知道自己的愿望落空了。 “喝酒,让小人为道长满上。”朱厌笑着为张之维添酒。 一旁的童子用肉嘟嘟的小手径直抓向盘中的鸡腿,张之维轻咳两声,童子缩了缩手,满脸无辜。 朱厌捏起筷子给童子夹取一个鸡腿,童子心满意足的笑了。 这是老道长的徒弟?白净可爱。 张之维与朱厌对坐,慢悠悠地夹着菜,偶尔瞥朱厌一眼,眼中尽是欣慰与祥和。 张之维是舒坦了,但朱厌却满心的不自在。 没听说道士有什么古怪爱好,难道是看上我了?那赶快收我为徒,把你的一手道家望气术交给我,让我发扬光大。 可惜自始至终,张之维除过开宴的两句指点外,席间再没言语过。 酒足饭饱,老天师躬身行礼后带着童子飘摇而去。 “东家,那老丈什么来头?看着可不是一般乞丐。”来福凑上前问道。 “一般乞丐?你这家伙莫要小瞧了天下奇人,别忘了给我的盐矿。”朱厌说罢,低着头进了院子。 来福似懂非懂,转头去找盐矿贩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朱厌忙着生意,朝堂上长公主林灵素迎来人生第一次君前奏对。 ………… 大内,深宫,朝天殿。 神隐皇帝端坐于蒲团之上,一旁的香炉飘散出渺渺青烟。 眉星剑目,鼻梁高耸,神态柔和,一袭紫袍,便是大明皇朝权势最盛的神隐皇帝。 一抹金纱帘将这位九五之尊与内阁四大首辅及长公主隔开。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霄水在瓶。”神隐皇帝垂目摊手,怡然自得。 作为大明皇朝九五之尊,神隐皇帝林吾以修成仙果为最终追求,三十年来屡次派出飞鱼服于名山大川间寻仙问道。 可惜,他不知道真正的神仙中人,张之维在天师府一坐就是三十年,也未曾被他奉为上宾。 暖阁内,柳潜龙、惠三省列于右侧,慕广、李国泰目光居于左侧,长公主林灵素站在末位。 柳潜龙乃是内阁之首,统领吏部,资历最老。 惠三省乃户部主官,掌天下钱粮,是大明皇朝的钱袋子。 慕广是为工部主官,负责大明皇朝宫殿、屋舍建造。 李国泰贵为异姓国公,掌管礼部,负责祭司、礼乐。 兵部尚书在外督战,刑部尚书不参与内阁。 加上神隐皇帝钦点的,代行监国之职的长公主林灵素,大明皇朝的核心人物今儿个算是聚齐了。 “都说说,今岁天下有何大事?”神隐皇帝幽幽开口。 柳潜龙直了直身子,慢悠悠道,“起奏陛下,北境妖蛮之地暴雪连日,听闻已冻死了不少妖蛮,北境边关总督孙传庭急报妖蛮陈兵十万,欲犯我边境。” “东荒魔族见机异动,兵部已着令毛龙文调集卫所军士,秣马厉兵,严阵以待。” “今年气候异常,山东、山西遭逢百年未有之雪灾,鹅毛大雪一连飘了三日,灾民多达十数万。” “浙江道更是临近冬月的日子遭了水灾,浙江道总督兼巡抚胡宪宗已经多次向内阁发来奏报,言之凿凿,若是再不发赈灾钱粮,派兵封堵决口,浙江道明年怕是要乱……” 柳潜龙言辞恳切,林灵素低头思索对策未曾言语,另外三位首辅更是闷声一言不发。 “朕号令于天,是为天子,如此异象,便是天道对朕之行事不满。”神隐皇帝朗声。 柳潜龙及林灵素等人急忙跪下,“臣等(儿臣)万死,未能替陛下分忧……” 神隐皇帝看着跪了一地的众人沉默良久。 山东山西两道的灾民可以不管,但浙江道乃是大明皇朝赋税上缴最多的道府,它若是出了事,整个大明皇朝就乱了。 是以,便只能先苦一苦山东山西两道的百姓,救济浙江道的灾民要紧。 “起来,你们皆是朕的臣子,你们有错,何尝不是朕用人失察。”神隐皇帝一副体恤大臣们难处的模样。 但除了林灵素略有懵懂外,柳潜龙四人将头埋得更低了,“臣等有罪……” 浙江道总督胡宪宗乃是柳潜龙的嫡系,浙江道出了水患,久拖不决,便是胡宪宗的问题。 胡宪宗治水不力,柳潜龙一样要担着罪过。 “起来,朕知道你们不容易。”神隐皇帝长叹一声。 “听说你们四人与灵素对浙江道水患之事商议良久,有何良策?”神隐皇帝问道。 柳潜龙四人起身,将目光投向长公主林灵素。 第十九章 君前奏对,震惊四臣 林灵素得了朱厌的指点,自然明白这四头老狐狸的厉害。 她挺直腰杆,“儿臣以为南方水患泛滥,仅以封堵决堤之处,只能解燃眉之急。” “若要南方诸道长治久安,必先疏浚河道,堵不如疏,以疏浚河道为主,修建堤坝封堵为辅,如此一来便可解南方诸道水患之困……” 林灵素千言洋洋洒洒,神隐皇帝听得仔细,良久之后发问道,“内阁可是这意思?” 慕广应声出列道,“殿下蕙心兰质,提出‘以水冲砂,疏浚河道’之法,甚至可行,但……” 慕广早与柳潜龙三人商议过,其实修建堤坝,堵住决口是救灾之举,以水冲砂,疏浚河道也是救灾之举。 左右不影响他们捞钱,所以并未阻拦,只是关于钱粮…… “吞吞吐吐,有话直说,这里是内阁。”神隐皇帝催促道。 慕广告罪一声,继续说道,“殿下建议两策并行,浙江道水患自然可解,但此举靡费过大,国库恐难支撑。” 惠三省就像提前演练好似的,急忙躬身,“陛下,皇朝一连三年天降异象,赈灾需要银两,抵御北境妖族,抗击东荒天魔需要军饷,国库早已亏空。” “若只是修筑堤坝还好,若是要以水冲砂,疏浚河道,河道衙门所需兵丁钱粮恐要增加一倍。” 听到皇朝的钱袋总管叫苦,神隐皇帝停下指间搓动的念珠,正准备开口就听到林灵素启奏。 “父皇,以水冲砂乃是第一计,儿臣还有第二计献上。”林灵素朗声。 柳潜龙四人面色不改,早猜到了长公主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次君前奏对是林灵素的初阵。 一旦她败了,这代理监国的职责怕是要被陛下收回。 没了长公主制衡,内阁依旧是他们四个老狐狸的天下。 “说,有什么都一并说来。”神隐皇帝手肘撑着下巴,半躺在玉塌上。 “谢父皇恩准,儿臣这第二计便是为国库节省钱粮,名曰:以工代赈!”林灵素坦荡道。 她将以工代赈的好处和盘托出,如此一来原本靡费近百万的赈灾款,只需要原本不到六成即可彻底解决南方水患。 林灵素将之称为“以工代赈,两难自解!” “以工代赈……”神隐皇帝思量着这样做的好处,能省钱他自然乐意。 毕竟大明皇朝四处漏风,要想在过得安稳,没钱是不行的。 南方其他道府可以不管,但浙江道不能任由灾民横行。 大明皇朝税负之中,有七成乃是浙江道所出,浙江道若是乱了,大明皇朝的天下危已。 柳潜龙四人见神隐皇帝思虑良久,李国泰踏步出列道,“陛下,公主殿下所言有违法礼。” “赈灾救民乃是天朝皇恩,如今将用作赈灾的粮食改为做工薪酬,浙江道灾民该如何看到朝廷?”李国泰兼任礼部尚书,对大明皇朝的法礼拥有绝对的解释权。 浙江道灾民如何看待朝廷,便会如何看待陛下,神隐皇帝痴迷修道,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视,唯独对于自己的名声分外爱惜。 因而,司天监小吏痛斥他无道,便被当庭杖毙。 “承平,你作何解释?”神隐皇帝透过纱帘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女儿。 他心中已然有了两分猜忌,锦衣卫密报,宁王妃寻访林灵素,在翠玉宫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期间交谈了些什么,外人一概不知。 宁王妃代表的是谁?是宁王,宁王又是谁?三十多年前起兵谋大逆的胞弟。 这两个人搅和到一起,有什么目的? 天子嫁女子于诸侯,必使诸侯同姓者主之,故曰公主。 长公主林灵素乃是神隐十八年出生,适逢皇朝动荡,故名号曰“承平”,取天下太平之意。 但整个大明皇朝上下,极少有人称呼林灵素为承平公主,均以长公主称呼。 林灵素低眉颔首,早已准备多时的说辞脱口而出,“去岁观天殿造雷火轰击,破碎严重,司天监小吏妄谈国事,被当庭杖毙。” 柳潜龙低着头,他想不明白为何长公主要翻旧账。 抬头间看到惠三省几人,也是一脸茫然,公主殿下这是要闹那出? 神隐皇帝听到公主提及观天殿,强压着心中无明业火。 他不喜美姬,不好骑射,生平最爱便是修道,谁又能想到堂堂皇朝天子修道的宫殿坏了,竟近一年未曾修缮。 究其原因,无他,缺钱粮尔。 但眼下大明皇朝灾情四起,神隐皇帝实在无法厚着面皮向国库要银两,内帑又不够修缮观天殿。 现在听公主这么一说,倒像是揭开他的老伤疤,又堂而皇之地在上面撒盐。 神隐皇帝面色阴沉,但隔帘外的内阁首辅们看不出来。 柳潜龙四人正琢磨长公主什么意思呢,就听到林灵素朗声道,“今年灾祸连连,民怨四起,儿臣恳请父皇修缮观天殿,为天下祈福。” 神隐皇帝面色微变,但终究是执掌皇朝多年的帝王,养气功夫十足。 修缮观天殿是好事,但钱从哪里来? 国库存银不足百万,赈灾江南道便要花费五十万两白银,剩下的银两更需要修补堤坝。 这么一算计,国库是一分钱都没了,别说修缮观天殿,便是整个大内王公都要节衣缩食。 神隐皇帝思索着林灵素所言深意,他这个女儿机智果敢,从不会乱说。 柳潜龙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缓和,刚要开口就听到林灵素继续说道。 “父皇体恤天下黎民,不愿加税于民,儿臣所建之策以工代赈,可解南方诸道水患难题,省下的钱粮用来修缮观天殿,以便父皇为苍生祈福。”林灵素言辞恳切,句句在理。 身前的柳潜龙四人心中错愕不已,长公主身后定有高人指点,或者……是陛下亲自出招。 言以至此,柳潜龙几人明白他们在这局上输了。 柳潜龙几人哪能不知道观天殿损毁,但一年之久,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就是没钱。 说来观天殿也奇怪,隔三差五便遭雷击,修了又修,只是修缮观天殿花费得银两,加起来再建两座同大殿都富裕。 第二十章 柳阁老的谋划 神隐皇帝呼吸陡然粗重,修缮观天殿乃他的心病,观天殿多次被毁,前几次他冒着天下之大不违。 以天子身份将六部压服,动用国库与内帑修好了观天殿。 但而今动乱四起,灾祸连天,他便是脸皮再厚也无法用赈灾款奉自己之淫乐。 可现在机会来了,而且是自家女儿亲手送上的机会。 林灵素的心思他岂能不明白,左右不过是为了赈济灾民,推行“以工代赈”罢了,无伤大雅。 “准。”神隐皇帝金口玉言,便将此事定下基调。 柳潜龙、惠三省四人眉头紧锁,知道天子一言九鼎,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林灵素心头大喜,暗叹朱厌投鼠忌器的谋划,果然成了。 “着令户部下拨钱款,但朕有言在先,修缮观天殿为万民祈福重要,但赈济浙江道灾民更是人命关天之事,谁若是在这件事上磕绊一分。” “不用请罪,自己去司礼监领板子。”神隐皇帝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而后再不言语。 林灵素屈身行大礼,“儿臣遵旨。” “臣等领命。”柳潜龙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林灵素,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惠三省低头垂目,不知道心底在想些什么。 李国泰、慕广老神在在,感慨林灵素的手段。 纠缠了近一个月的南方水患终于在各方争斗下,以林灵素出奇制胜而终结,但国策之下,南方诸道到底会如何推行,这都是后话了。 ………… 四海酒楼。 来福外出采买盐矿尚未归来,朱厌难得清闲。 时局纷乱,要层层抽丝剥茧可不容易。 儒圣避世不出,老天师行踪缥缈,在原书中只有与妖魔决战之时出现了片刻。 他们在干什么?心中有何打算,朱厌一概不知。 “如果能将他们争取过来为我所用,扶大厦将倾就容易多了。”朱厌心想道。 老天师、周半山都是以一敌万的绝顶战力,智慧更远胜自己数倍。 可惜现在便是他们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也认不出来。 朱厌搓了搓脸,万事开头难,然后中间难,最后结尾难。 按照日赚五百两的速度,要积攒下第一桶金,至少还要两个月时间。 这两个月就将心思扑在盐矿上。 朱厌心想着,就看到一位身材挺拔,英俊不凡的男子佩剑而入。 这长相……怕不是什么重要配角?朱厌心底嘀咕,笑着迎了上去。 “客官想吃些什么?”朱厌问道。 “醉生梦死一坛,再生切三斤牛肉。”男人将佩剑放在木桌上。 朱厌抬手致歉,“客官来得不巧,今天的醉生梦死已经卖空了,明日才有。” 朱厌自己定下的规矩,他绝不会肆意破坏。 “卖空了?”男人诧异地打量着朱厌,而后看着空荡荡的酒楼面露愠色。 耍我? 男人指着四周质问,“一个客人都没有,你说卖完了?莫非不是在消遣我?” 朱厌忽地感觉周遭空气骤然变冷,是……高手! “客官息怒,在下并未消遣你,而是确有人今早将五坛醉生梦死给包圆了。”朱厌耐心解释,半步不退。 男人将信将疑地看着朱厌,而后提起佩剑飘然而去。 这……神经病吗?你可留下定钱,明日来拿就行啊! 朱厌看着佩剑男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临近傍晚,来福拖了一车盐矿返回。 “东家,这一车可是最毒的,盐矿监工只要了我四十文。”来福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说道。 回想起在盐矿上,那群人像看傻子一般看着自己,来福暗暗发誓,东家不管说什么他都不再去了。 “做得不错,窖藏的醉生梦死给你留了一坛。”朱厌抓起一颗盐矿,仔细观察着。 来福闻言喜上心头,全然忘记自己在盐矿山被人轻视的屈辱,“东家,要不我再去拉上几车?” “先这些,够用一段时间。”朱厌看着满满一马车盐矿思量着该如何把卤水坊建起来。 “伙计还是不够,再去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不用太机灵,农家的本分子弟就行。”朱厌扭头对来福说道。 大明皇朝不是没有细盐,而是细盐的价格极度昂贵,普通百姓根本消费不起。 他们只能用粗盐块调剂饭菜,中毒风险极大。 加上盐铁丝矿等被内廷把持,价格昂贵,朱厌从中看到了商机。 擅自冶铁,精炼提高生铁纯度,那是死罪,朱厌断然不会干。 丝绸生产时间过长,又被浙商、潮商把控,一时间钻不进去。 所以除了酿酒之外,最好的发财之法便是提纯细盐。 来福心头思量,打定主意后转身就去安排。 ………… 柳潜龙宅邸,柳潜龙贵为百官之首,家中院落三进三出,亭台楼阁、假山湖水,应有尽有。 府内有七大院落,各有特色。 柳家乃是大明皇朝豪门大姓的世家,一门三进士,柳家门生遍及天下。 浙江道总督兼巡胡宪宗便是柳潜龙的嫡系。 入夜,柳家会客厅内灯火通明,所谓柳党一派官员齐聚。 “阁老,您的意思是长公主能有此言论,皆是陛下在背后暗示所致?”吏部右侍郎赵纯疑惑道。 “暗示?怕不是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林灵素监国不过两月时日,怎么忽然变得牙尖嘴利,思维敏捷,这可能吗?”另一人迈步而出,一脸愤恨道。 大内修缮宫殿靡费众多,其中各个环节都需要花钱。 需要花钱的地方,便是他们可以贪腐之处,柳党不想修缮观天殿吗? 他们当然想,他们已经想了足足一整年。 可是柳潜龙深知国库空虚,仅余的银两只够赈灾而已。 “阁老,下官听闻宁王妃前几日去过翠玉宫,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牵扯。”吏部左侍郎高毅昌轻飘飘说了句。 “嘶……” 不知道是谁倒吸了口凉气,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第二十一章 暴怒侠客:你耍我?!! 过往的二十年,“宁王”两个字几乎成了禁忌,谁提谁死。 哪里出现“宁王”的风声或者为宁王喊冤,哪里就会有飞鱼服、绣春刀的身影。 见众人沉默,柳潜龙良久叹息,“莫要风声鹤唳,宁王之事乃是天家内务,我等没有插手的意义。” “当务之急是修缮观天殿。”柳潜龙手指敲打着桌子。 众人闻言沉默,陛下在内阁会上言辞凿凿要以万民为主,但柳潜龙等人都知道,修缮观天殿才是正事儿。 林灵素的计策,虽然达到了她的目的,但也在无形中释放了神隐皇帝内心最渴望的“执念”。 “五十万两修缮观天殿,四十四万两用于赈济浙江道灾民,其他南方诸道让巡抚自己想办法。”柳潜龙低沉着目光坦然道。 他是大明皇朝柱石,掌控内阁。 为陛下办事,花多少钱无所谓,哪怕是亏空了国库也不在乎。 但柳潜龙从不愿意让其他人左右自己,便是长公主也不行。 “阁老,四十四万钱粮决计不够浙江道赈灾与修筑堤坝。”高毅昌思忖片刻后回应道。 柳潜龙当然知道,四十四万钱粮不够赈灾所用,但他总不能凭空变出白花花的银子来。 “不够便去找长公主要,实在不行了,不是还有陛下的内帑吗?”柳潜龙眼眉低落,丝毫没有再商量的意思。 “这……” 左右侍郎彼此看了看,所有钱粮经内阁草拟,司礼监批红,最终由户部发出,浙江道的胡宪宗更是柳阁老的得意门生,这不是让窝里打架吗? 众人沉默,一时间僵在原地。 柳潜龙悠然叹息道,“六两米、八两麸,不需要我教你们?” 左右侍郎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急忙点头,将稻米换成麦麸,如此一来便可节省下二十多万两银钱,赈济浙江道还有得赚。 可惜……柳党一派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六两米、八两麸”到了地方知府、知县手中,直接变成了一斤麸糠。 ………… 翠玉宫,暖香殿。 林灵素罕见地梳妆打扮,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可惜朱厌从未见过这样的林灵素。 今早殿前奏对是林灵素第一次面对父皇与朝堂诸公,和她料想中的争斗完全不一样。 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每一个问题都是慎之又慎。 “傲雪,准备常服,咱们去看看朱公子。”林灵素兴冲冲说道。 既然胜了,当然要去表功,告诉他朱退之自己不是无能之辈。 可舌战首辅,在君父面前也能做到进退有致。 “公主,已是日暮,您……”傲雪指了指殿外的夕阳。 林灵素这才回过神儿来,“即使如此……那就明日再去。” 林灵素未能成行,但暗中却有另一波人马早已来到四海酒楼门前。 来福热情地将几位客人迎进门,“四位客官里面坐,本楼好酒好菜,应有尽有。” 四人中带头者哼了一声,而后迈步进门。 “把酒楼最好的饭菜给我们端上来,美酒也要一坛。”首领模样的男人说道。 来福屈伸致歉,“客官端的不好意思,今日份的醉生梦死已售罄,您看上点其他酒水?” “也好。”首领默然点头。 四人酒足饭饱,而后匆匆离去。 来福收拾着桌子,嘴里嘟囔着,“这是一伙怪人……” 朱厌从旁走过问道,“什么怪人?” “东家,您看看。”来福将酒碗递给朱厌。 酒碗内十分干净,一滴残酒都没有,就像从没有倒过酒水一般。 朱厌心头巨震,鲸吞功,大内高手——锦衣卫!!! 锦衣卫为何会来他的小酒楼?难道是……对了,宁王,定然是宁王的人来采买酒水让锦衣卫起了疑心。 飞鱼服,绣春刀,王牌令箭,生杀予夺。 朱厌想过锦衣卫会来调查自己,只是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不必理会,也许是什么江湖高手。”朱厌低声道。 入夜,华清街灯火稀疏。 睡在杂物房的账房周老先生与朱厌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屋顶,四名锦衣黑袍的锦衣卫千户俯身注视着下方的动静,足足一个时辰后才飘然离去。 他们自诩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白天翻动了我屋内所有东西,入夜又来查探,还真是谨慎。 难怪神隐皇帝修道三十余年,依旧能掌控朝堂,可惜昏君误国,终究留你不得…… …………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宁王府长随张素如约而至。 “五坛醉生梦死,给我!”张素熟练地将金锭抛给来福。 来福揉了揉眼眶,昨夜做了一宿的噩梦,总感觉有人在偷窥自己。 张素将五大坛美酒搬上马车,旋即快马加鞭离开。 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四名锦衣卫千户从暗中走了出来。 来福打发走买酒的张素后,又开始忙碌一天的活计。 昨日朱厌交代他去寻几位新伙计,他还没找到合适人选,心想着不行了去乡下看看。 正抬头就看到昨日那位眉星剑目的侠客目光灼灼盯着他,“来一坛醉生梦死!” “额……客官晚了一步,今儿的份额已卖光了。”来福行礼道。 又卖完了?怎么可能! 日头刚出来连一刻都没有,怎么会卖完了?定然是在消遣我! 侠客怒火中烧,锃的一声拔出佩剑。 “你耍我!!!” 剑光生寒,来福吓了一跳,“客……客官!小的真没说谎。” 端站在柜台后的周老先生眯着眼睛,仿佛没看到来福被人用剑威胁一般。 “昨日来了,你说卖空了,今日来你又说售罄,还说不是消遣我?”侠客嗔怒道。 冬月天,来福急得满头大汗,左右解释不过。 “客官息怒,我是酒楼东家,可是我的伙计得罪了你?”朱厌朗声,打量着持剑侠客。 “醉生梦死可是你这酒楼专有?”侠客问道。 朱厌泰然自若,“确实是鄙楼专卖,每日只售五坛,每坛百两,今日的酒水已被其他食客买去。”? 第二十二章 初出茅庐,九州剑王 听了朱厌的解释,侠客缓缓收回长剑。 剑体略有微光,剑身生寒,这是……碧海天心? 碧海天心,九州名剑之一。 书中记载,碧海天心的主人便是九州剑王——方静。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方静少年成名,孤身破一十三匪寨,剑术超群,而立之年,悟得通天剑道,在主角出场后戏份颇重,可惜现在稀松平常。 方静姓名之中带一个“静”字,但却从未安静过,他急公好义,做事果决,朱厌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他。 “方少侠息怒,在下所说句句实情。”朱厌安抚。 “你认得我?”方静诧异道,他为磨砺剑心,游荡天下。 初入长安,可没什么朋友,这人怎么认识自己。 “方少侠游历天下,孤身犯险,剑破一十三匪寨,杀强人恶徒百十有五,是大英雄大豪杰。”朱厌恭维道。 方静初出茅庐,那里受过这等夸奖,他面色微红,对此颇为受用。 少年人不喜钱财,要的便是名扬天下。 他自蜀中而出,立下重誓,不混出个名堂,绝不回乡。 “客气,除暴安良,是我辈之责。”方静回礼,转身又冲来福拱手,“方才冲撞了兄台,些许银两还请收下。” 方静说着掏出几片金叶子递给来福。 来福原本见东家到来,有了底气就要发火,但见眼前金灿灿一片,火气顿消。 “少侠客气了,咱酒楼的醉生梦死乃是一等一的琼浆,碍于东家的规矩,今日实在是售空了。” “明日……明日一定给方少侠留下一坛。”来福满脸堆笑说道。 只要你给钱,咱们就是好朋友,别说用剑指我,头给你剁了都行。 “那便多谢兄台了。”方静拱手道谢。 朱厌又与他寒暄了片刻,方少侠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朱厌看着方静远去的身影心生感慨,英雄频出的年代,定然是百姓疾苦,天下动荡。 自己第一枚棋子依然落下,不知道结果如何。 朱厌正念叨呢,就看到林灵素面带微笑跨步入门。 “退之兄。”林灵素亲切地叫了声。 朱厌颔首,引林灵素往内院走。 林灵素身形一顿,接过傲雪手中的乌木食盒,“留在这里等我,我与朱公子有话说。” 傲雪点了点头,寻了个无人的方桌坐下。 来福乐呵呵上前,“傲雪兄弟,来了?” 傲雪没好气的白了来福一眼,“还不给我倒水?” “脾气还不小,等着,小哥哥我这就去给你泡茶。”来福怼了她一句。 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喜欢欺负傲雪这“小白脸”。 ………… 内院,客房。 朱厌与林灵素对坐桌前。 “这么说陛下同意了?更拿出内帑赈灾?”朱厌诧异道。 林灵素应声道,“内阁已经票拟,明日司礼监批红,南方水患自解。” 赈济南方灾民,顺便给皇帝修缮观天殿,这都是没办法的办法。 只有投其所好,自己“以工代赈,两难自解”的法子才能推行下去。 但似乎神隐皇帝只关注修缮观天殿,至于能给南方诸道发放多少赈灾款,全屏老皇帝心情。 “林兄若有余力,尽量盯着点司礼监。”朱厌忧心道。 林灵素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难道……”林灵素心中有了模糊答案,却不敢相信。 “林兄心知肚明,不必言语。”朱厌抬手打断了林灵素。 “胸怀天下是好事,但还请林兄谨记,整个大明皇朝只有一人一言九鼎。”朱厌叮嘱道。 林灵素沉默不语,她当然知道,一言九鼎之人便是当朝陛下,自己的父皇。 纵然他修道数十载,满朝文武也无人敢劝谏。 “我这就回去盯着司礼监,看看那群没了根子的东西,有没有胆量篡改圣旨。”林灵素咬牙切齿道。 朱厌轻笑,“私改圣旨?给他们十个胆量他们都不敢,林兄,事不可为,便放上一放。” 听着朱厌的劝诫,林灵素恍然大悟,难道是……是父皇的意思? 林灵素恍然,忽觉胸口堵得慌。 堂堂天子,不爱惜万民,为修缮宫殿,竟会…… 一想到这里,林灵素眼前一黑,就要倒下。 她近几日夙夜疲惫,若不是有参汤强撑,身体早就受不了了。 朱厌顺势搂住她的肩膀,“林兄?林兄!” 朱厌狠劲儿掐着林灵素的人中,林灵素悠然转醒,还没说什么,忽然发现自己半躺在朱厌怀里,姿势颇为古怪…… 忽地,她脖颈红到了耳根子。 大明皇朝礼法森严,男女有别。 便是大多许了媒妁之言的夫妻,洞房花烛之夜才是初见。 “你怎么?屋里闷得慌?”朱厌伸手摸了摸林灵素的额头。 林灵素耳根子更红了。 “没发烧啊!” 林灵素回过神儿来,一把推开朱厌,“我……我无事。” “退之兄,容我回去想想对策。” 还未及朱厌回话,林灵素风似地跑出客房。 傲雪不明所以,见主子离开,狠狠踹了来福屁股一脚,快步跟了上去。 “东家,什么情况?”来福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不以为意。 “许是客房太闷了,林兄乃世家公子,受不了有些中暑。”朱厌随口胡诌。 来福是一句话都不信,中暑? 东家,现在可是冬月天,别说中暑,一丝暖风都没有啊! 你当我傻吗? “你和傲雪小兄弟谈得怎么样?”朱厌岔开话题。 “相谈甚欢!”来福文绉绉来了一句。 如果相互攻讦鄙夷也算得上相谈甚欢的话。 ………… 翌日,方静天不亮便到了四海酒楼门前。 还不等他敲门,来福和朱厌两人打开大门,将方静迎了进去。 两坛醉生梦死静静地摆在桌上。 “这坛醉生梦死,是昨日答应方少侠的,另外一坛是在下赠与方少侠的。”朱厌语气平静道。 方静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醉生梦死……谢了。” 方静说着就要转身离开,还没等他转身,宁王府张素急呼呼地冲了进来,“小二,还是五坛醉生梦死,给我装车上。” 方静眼前一亮,果然有大户清早就来包圆,前两日真是错怪了小二哥与朱老板。 对了,来福姓“来”! 第二十三章 恶客临门 “抱歉了老主顾,今早这位客人已经要了一坛,剩下四坛我给您装上车?”来福冲着张素说道。 张素愣了一下,有人捷足先登? “先装上,以后你们酒楼的酒我包圆了,有多少要多少,听到了吗?”张素夸下海口。 朱厌跟踪过眼前这位布衣长随,知道他是宁王府的人。 宁王府似乎也没有多加掩饰,好像专程让他知道似的。 “这位客官未免太过霸道,你包圆了,别的客人买什么?”朱厌断然拒绝。 他不是和钱过不去,而是现在四海酒楼的名气还没打出去,他更需要醉生梦死撑场子。 已勾兑好,封装入坛的不足一千坛,原装未掺水的还有百坛,不过那些酒还有其他用处,不能动。 张素面色不悦,“你……罢了,老爷我明日再来便是。” 张素忍着没有亮明身份,架着马车离去。 朱厌冲方静笑了笑,“让方少侠见笑了。” 方静问道,“朱公子为何不放开售卖,这样更多的人都能买到。” “醉生梦死极难酿造,我手中存货不过百坛,若是全卖给一家,其他客人便无法品尝它的醇香。”朱厌解释道。 方静会心一笑,心想天下竟然还有朱厌这种有趣之人。 “朱公子……”方静开口正要说什么。 “谁是这家酒楼老板?我们当家的要见他!” 方静抬头,一头身着粗布的彪形大汉直勾勾盯着朱厌、来福几人。 朱厌挺身迈步,“我便是这家酒楼的东家。” “老子叫镇山靠,记住咯!整条华清街都是我们照看,你在这里经营了两年多,统共要缴纳六百两银钱。” 镇山靠身高体壮,满脸的络腮胡子更显凶狠,他直勾勾盯着朱厌,仿佛后者敢说半个“不”字,便会被他生吞活剥。 朱厌脑海中迅速搜寻着关于镇山靠这名字的一切记忆,但一无所获。 他哪里知道镇山靠就是不入流的混混而已,只是狗作者随手拈来的垃圾。 书中登场不过十行字,便死在臭水沟里。 “东家,您先走,我和其他伙计顶着。”来福抄起板凳护在朱厌身前。 朱厌微微一笑,挽起衣袖,“不碍事的。” 来福面露疑惑,东家平日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捣鼓盐矿都需要他帮忙,现在逞什么强? “看你这样子,是要自己寻死咯?”镇山靠哈哈大笑,丝毫不将朱厌眼里。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们岂敢当街行凶?”朱厌怒斥道。 “原以为你是个练家子,没想到只是嘴上功夫厉害,六百两纹银今日一分都不能少。” “老子敢当街行凶,便是有所依仗,只要不打死人,长安知府才懒得管你。”镇山靠露出森白的牙齿,步步紧逼。 朱厌笑了,“不打死人就行?我可要谢谢你提醒。” 乱世谋生,钱财其实并不是第一位的,强横的个人实力才是。 别看朱厌瘦弱,但他体内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儒道以圣人之言强身,言出法随,神异无比。 佛门修佛法,立宏愿,大成后可结罗汉金身。 最为粗鄙的便是武夫,武夫以横练肉身为根本,初有三重境界,名曰:铜皮、铁骨、炼血,三者合成凡夫境。 镇守北境妖族、抵御东荒魔族的军士,统领者大多是铜皮境界。 超越凡夫境的便是天梯高手,天梯高手之上便是宗师,宗师之上更有武圣、神皇。 朱厌穿越到大明皇朝的第一年便是在寻访藏匿在各地的秘籍奇遇中度过。 他现在的实力早已超脱凡夫境界,至于到底有多厉害,就连他自己也不大清楚。 妖族魔族,乃是传说未曾露面的修罗又有哪些神通,朱厌知道的也不慎详细。 毕竟狗作者烂尾了,后面的事情根本没交代过。 见眼前这莽汉不知死活要与自己动手,朱厌笑得很开心。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智斗的男人,肉搏相见,血肉横飞,谈笑间取敌首级,可比搞什么阴谋诡计来的爽快。 可惜……系统给他的任务是拯救大明皇朝,而不是杀光天下恶贼。 镇山靠挥舞着拳头就要上前,方静被朱厌忽然显露出的强大气场所慑,半天才晃过神儿来。 “巧取豪夺,瞎了你们的狗眼!”方静轻哼一声,猛地用剑柄将镇山靠戳倒。 镇山靠一屁股坐在地上,被方静骇人的气魄镇住了。 “你们命好,这是在长安,若是在其他地方,让我遇上你们,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滚!”方静目光转冷,收回剑柄。 镇山靠几人色厉内苒,见方静为朱厌出头,纷纷退后。 “你……你们给我等着,老子可不是无根之萍……”镇山靠拍着身上的灰尘,撂下一句狠话,带着兄弟们逃离酒楼。 朱厌看着逃遁的镇山靠,心中暗叹被方静抢了风头。 “朱公子莫怕,不过是长安城无赖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方静宽慰道。 朱厌拱手道谢,“幸亏有方少侠搭救,不然今日我这酒楼可要遭殃了。” 方静笑道,“我会在长安逗留几日,若是那伙无赖再来,你尽可以来城东找我。” 绝顶高手? 看着不像……方静摇了摇头,认定自己刚才眼花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朱厌怎么可能是绝顶高手呢? 果然在长安待久了,洞察力也随之下降。 混混们远去,来福等人放下手中的板凳。 “东家,以后若是有事儿,您先躲起来,我们几个上。”来福凑过来说道。 在他眼中,东家朱厌是绝无仅有的大善人,决不能出事。 “你们先把店里收拾一下,还要开门做生意呢。”朱厌叮嘱了句,进入内院继续捣鼓那满地的盐矿。 ………… 长安城,梧桐巷,迎客酒楼。 “东家,今日四海酒楼有一位厉害的少年侠客在场,我们六人敌他不过。”镇山靠半跪在一名中年男人面前。 那人悠然开口,“少年侠客?无妨,他能护四海酒楼一时,能护他们一世吗?” “打探清楚,等少年侠客走了再动手,醉生梦死的酿造方子必须掌控在我王茂才手中。”迎客酒楼老板王茂才恶狠狠说道。 第二十四章 迫不得已的邀约 四海酒楼每日卖出五坛醉生梦死,一坛百两,五坛便是五百两白银入账。 若他得到了醉生梦死的酿造之法,每天也不多卖,二十坛总能卖得出去? 每天只是卖酒就有两千两白银进项,迎客酒楼称霸长安指日可待。 王茂才幻想着自己的发财大计,全然把朱厌当待宰羔羊,可惜…… 他根本不知道,面容和善的朱厌哪里是人畜无害的羔羊,分明是饿不择食的凶恶怪物! ………… 镇山靠被赶走之后,朱厌越发明白,要扯虎皮做大旗,既如此,那就能这样了…… 隔日,宁王府布衣长随张素估摸时间,早早来到四海酒楼,不过这一次来福并没将酒给他准备好。 “怎么?才卖了两天酒你们就飘了?”张素强忍怒气问道。 来福没有吭声,向门外走开一步,让出朱厌的身影,“鄙楼的美酒客人可喜欢?” 见朱厌谈吐不凡,虽然穿着布衣,但不掩其气质,张素就猜到了眼前这人便是酒楼老板。 “你是酒楼老板?”张素前几次来的匆忙,没时间拜会朱厌。 “酒楼却是在下所开,客官里面说话。”朱厌坦然道,要将张素让进去。 张素心里忐忑,不知道朱厌要说什么,站在原地没有走动,“老板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也是下苦的哈哈,买了酒就等着回去复命呢。” 朱厌不纠结,站定原地说道,“鄙楼本小利微,做不了什么大买卖,只想糊口度日。” 什么意思?张素听不明白。 “若是贵老爷看上了我这酒楼,尽管开口,三七还是四六,全随你们。”朱厌说道。 长安居,大不易,自己羽翼未丰前,能找个合适的靠山最好不过。 废宁王、宁王世子林灵素便是朱厌几番考察选中的靠山之一。 宁王虽已被废黜,但余威犹在,况且是神隐皇帝唯一的胞弟。 原书中记载,宁王最后是与妖魔决战时战死的,所以只要不是他大作死二次谋反,神隐皇帝绝不会杀他。 张素还没反应过来,来福第一个跳了起来,“东家,您要干嘛?” 酒楼现在光是买酒就有足足五百两白银进项,日子以后定然越来越好,为什么要拉人入伙,分一杯羹。 张素见来福急得跳脚,才恍然大悟,这老板是要将酒楼出售了? “在下张素,还未请教老板高姓大名?”张素拱手道。 王爷对醉生梦死宝贝得紧,若是能将酒楼买下,我还不是大功一件? 大喜之下,擢升我为王府小总管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下朱厌,平民布衣之身。”朱厌坦然。 “朱老板,这酒楼好好的,缘何要出售?”张素问道。 朱厌这才将昨日的种种说了一遍。 张素一听就火了,他本是农家出身,因地主恶霸强卖田地,失了土地这才流落长安。 机缘巧合有幸进了宁王府,成为布衣长随,因而对巧取豪夺之事分外厌恶。 “镇山靠?狗一般的人,也配叫这名字。” 张素身为王府长随,平日里对长安街大大小小的事物了然于心。 镇山靠不过是地痞流氓,便是强人都算不上,怎么敢把主意打到了四海酒楼头上。 “朱老板莫急,我家主人身份尊崇,断然不会做趁人之危的小人,等我回去禀明情况,再与朱老板回话。”张素思忖片刻说道。 朱厌拱了拱手,“多谢张管家。” 看着张素驾着马车离去,来福急火火围了过来,“东家,您是真要邀请张素的主子入伙?” “怎么?你不舍的?”朱厌不答反问。 来福急了,“东家,我哪有什么不舍得,是替您急啊!咱们四海酒楼能有今天的光景,还不是靠着您风里来雨里去的忙碌。” “就这么轻飘飘让别人入伙酒楼,您的利润不就被摊薄了吗?” 来福的话让朱厌颇为受用,这才是好下属应该关心的。 “此事不必多言,从今儿起,我来指点你修炼,昨日别人家打上门,你们除了抡凳子,别的都不会。” 朱厌岔开话题,眼角余光瞥了瞥忙着拨弄算盘的周半山,而后者似乎毫无察觉。 来福闻言羞愧地低下头,他有勇气护在朱厌身前,但却知道自己挡不下镇山靠的拳头。 朱厌见来福情绪低落,柔声道,“不必自责,再说了拉新人入伙,保酒楼周全,我们才能继续赚钱不是?” 来福思前想后,明白其中关节,也不纠结。 “东家要教我什么功夫?” 朱厌看似瘦弱,但会些古怪的拳脚功夫,来福是知道的,可朱厌到底会多少,来福私以为至多不过铜皮武夫境界。 “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内院,朱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来福。 “蚩尤神功?”来福念着书册上的名字更加疑惑。 别家都是什么开山掌、霹雳手,再不济也是太祖长拳。 刚开始要扎马步,而且都是童子功,我这都快二十了,东家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不错,就是蚩尤魔……神功。”朱厌差点说漏嘴。 “东家,这蚩尤是谁?”来福问道。 “蚩尤?远古的神仙人物,你只需记住他很强就对了,一生只在一人之下。”朱厌朗声道。 来福点了点头,“我懂,我若学会了天下无敌,一生只在您一人之下。” 朱厌笑了,蚩尤神功,其真名乃是蚩尤魔功。 上古魔神蚩尤遗留下的诡异功法,修行蚩尤魔功之人,需要生吞九种异兽的血液,壮大自身血气,以强横无匹的肉身镇压一切。 朱厌原本打算日后留给自己用的,但现在有了变化,必须尽快组建自己的强大团队。 来福这几年的表现,朱厌看在眼里。 勤勤恳恳,办事从无怨言,什么脏活、累活他都肯干,这种坚韧的心性最适合修炼蚩尤魔功。 “等你看完秘籍,就可以开始修炼了。”朱厌叮嘱道。 “额……东家,真不用扎马步打打基础什么的?”来福疑惑道。? 第二十五章 恶意反噬 来福得了秘籍就要回去修炼,朱厌叮嘱道,“切忌,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来福重重地点了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他还是懂的。 朱厌看着远去的来福,他心中的惆怅更深了,不知道林灵素那边打探的消息如何。 老宁王是否能如愿入股自己的四海酒楼,提纯细盐的事情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收购矿山,再狠赚他一笔。 ………… 宁王府,华灯初上。 张素白日没得到机会面见宁王,入夜才有幸帮宁王照料马匹,和宁王搭上话。 “你是说那四海酒楼的朱老板愿意把酒楼卖给咱们?”宁王林谦摸了摸胡须问道。 “王爷,我已打探清楚,是梧桐巷迎客酒楼的老板在背后挑事儿。”张素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迎客酒楼老板王茂才,暗中指使地痞镇山靠去四海酒楼闹事,眼红四海酒楼的生意。 如果宁王府不出手,镇山靠几人隔三差五就去四海酒楼闹上一闹,日子长了,四海酒楼的生意就黄了。 “四海酒楼的醉生梦死,本王非常中意,但若要本王入股,怕是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宁王素有贤名,爱惜自己的羽毛胜过一切。 即便他当年起兵谋大逆,大明皇朝坊间对他也是同情胜过厌恶。 “奴才也是这么想的,因而未答应朱老板,只说回来商量商量。”张素低着头说道。 “若没有地痞流氓闹事,本王还真就动了心思,但现在……去,让闹事的消停点。”林谦随口说了句。 而他这“消停点”出口,张素立刻意会。 ………… 是夜,镇山靠得了王茂才的赏赐,带着兄弟们在粉巷胡同听戏作乐。 几位衣衫半漏的,脂粉扑面的姑娘坐在他们中间搔首弄姿。 “大哥,这次生意做成了,王老板怕不是要赏咱们哥几个百十两银子?”一名小弟捏了把身旁姑娘的脸蛋咯咯笑道。 “百十两?你小子没出息,真拿咱们几个当要饭的?”镇山靠白了小弟一眼。 “我私底下听王老板酒楼的伙计言语,四海酒楼每日进项至少五两白银,咱们帮他做这么大生意。” “几百两银子就打发了?他王茂才若是真敢这么干,明个儿我就反了他!” “你好大的威风?天子脚下,你要反谁?” 咯吱! 忽然房门大开,传来一声质问。 “谁他么的……”镇山靠张嘴就骂。 身旁的小弟看清来人,死死捂住镇山靠的嘴巴。 “你他么干什么?”镇山靠一把将小弟踢开。 小弟踉跄着摔在地上,“大哥,是张爷……” “什么张爷,王爷的,今天便是玉皇老爷来了,也不能坏了老子的兴致。”镇山靠怒骂,旋即抬起头看着来人。 …… 四目相对,满堂寂静。 姑娘们看出情况不对,急忙忙出去找老妈妈救场。 带人闯进来的正是张素,他放任姑娘们离开,却紧紧盯着镇山靠。 “认识我?”张素拉了张木椅坐下冷声道。 镇山靠能在长安城混迹十数年没被打死,就是明白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他惹不起。 “长安城的张爷,谁不认识?不知道小的哪里得罪了张爷?”镇山靠双膝跪地,爬向张素。 张素厌恶地一脚将他踹开,“得罪了我?呵呵……” “若是得罪了我那便简单了,我顶多踹上你几脚,再不济,卸你胳膊手脚,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镇山靠和兄弟们跪在地上冷汗直冒,张素是宁王府长随,虽说没什么品阶,但无人敢轻议得罪他。 别说得罪张素,普通人见他都要绕道走。 “张爷息怒,小人有眼无珠……有眼无珠!”镇山靠跪着上前,掏出怀里的百两银票。 张素看都没看一眼,“收你的钱,我嫌脏。” “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张素冷声道。 “小人……小人……”镇山靠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尊真神。 他与张素泥云有别,张素就是天上的星辰,而他镇山靠便是俯身在泥水的蛆虫。 “好,想不起来了,掌嘴!”张素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几人。 啪啪啪! 镇山靠愣了一下,旋即双手狠狠地抽打着自己脸庞,直至红肿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清脆的耳光声充满整个房间,张素看着猪头模样的镇山靠,悠然道,“够了……” “小人……错了,真的错了。”镇山靠以头抢地通通直响。 “给你提个醒,你的得罪的可不是我,而是我家主子。”张素随口道。 镇山靠差点吓尿,得罪了张素顶多毒打一顿,得罪了王爷,这是杀头的大罪。 “张爷救我,救我!”镇山靠鼻涕眼泪一把出来。 张素见火候差不多了,“其实也不怪你,你不过是被人当了枪使。” “四海酒楼是你能去的吗?”张素说罢带着人转身离去。 四海酒楼?难道是宁王爷的产业? 可是……我没听说过……哎呀,我真是猪脑子。 难怪迎客酒楼的王茂才非要让我先出面,他后面再去谈。 感情是给老子下套呢,恁你娘的,若不是老子机灵,这次非要死在你手里。 敢拿老子当枪使,去和宁王府硬碰硬,真特么有你的。 镇山靠瞬间脑补出整个事情的经过。 “大哥,现在怎么办?”手下小弟揉着肿胀的脸颊问道。 “怎么办?嘿嘿,王茂才那老王八敢给咱们下套,真以为老子是吃素的,应付不了宁王府,还收拾不了他了?”镇山靠怒气冲冲说道。 隔日,意图收购四海酒楼的王茂才,莫名其妙被镇山靠打断了双腿。 酒楼也被镇山靠手下的地痞流氓砸了个稀巴烂,自此迎宾酒楼走向没落。 而当事人朱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第二天那伙地痞无赖没有上门闹事,才让他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东家,那伙流氓没来咱们这儿,但我听说他们去了梧桐巷的迎客酒楼,那王老板可惨了,双腿都被打断了。”来福心有余悸,仿佛王茂才今天的下场,就是他们明天的结局。 第二十六章 愤怒 朱厌颔首微笑,并没说什么。 来福担心道,“东家,这事儿要不给林公子言语一声?” 朱厌摇了摇头,王茂才被打,他已然明白了宁王府的意思。 加上今早张素来时并未提及宁王府意图,朱厌更加明白宁王府置身事外的想法。 倒是提起林灵素,朱厌还摸不清底宫里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件事就这样,你这几日再给我弄上一车盐矿,其他事情不用管了,至于林公子,想必是有事情耽搁了。”朱厌交代了两句,转身又去捣鼓盐矿。 “对了,给你的秘籍必须在一旬之内吃透,最好倒背如流,我要考你。”朱厌叮嘱道。 来福打了个激灵,他认字才不过一年功夫,现在让他倒背如流,东家这不是为难人嘛? 但来福转念一想,又不愿辜负朱厌的栽培,咬了咬牙闷头就去背书了。 ………… 宁王府。 张素弓着身子汇报着昨日教训镇山靠的结果。 宁王满意地点了点头,“本王不缺钱,但坏了本王的雅兴,要好好收拾。” “至于四海酒楼,就让他们那么着,每天五坛太少了……” 张素低着头一言不发,暗暗将宁王的话记在心中。 日至晌午,寒风凛冽。 张素坐在方桌前,来福笑呵呵作陪。 “你们东家呢?”张素问道。 “东家出去了,特意安排小人招呼您。”来福陪笑道。 出去了?张素毫不在意,径直对来福说道,“我主子朋友多,每天五坛酒可不够他送人的,你明白吗?” 不够送人?明白?我明白什么? 来福愣了一下,旋即点头道,“小人知道,等东家回来了,小人定会告诉他。” 张素颔首,又补充了句,“至于迎客酒楼的事情,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安心酿酒便好。” 迎客酒楼?和我们四海酒楼有什么关系? 来福依旧默然点头。 张素见来福如此,起身道,“不用送了,酿好酒,你们就有泼天之功。” 张素来的快,走得也急。 来福从头到尾都是懵逼的,所幸还有朱厌在后面撑着。 朱厌回来时天色暗淡,来福将张素前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他是这么说的?”朱厌确认道。 “对,东家,他说的什么意思?”来福抬头问道。 “联系前后的事情,就明白了,眼红我们醉生梦死的就是迎客酒楼的王茂才,动手的却是‘镇山靠’。” “宁王府派人敲打镇山靠,镇山靠自觉被人耍了,当即反水,将幕后主使王茂才暴打一顿。” “而且宁王府不想插手我们酒楼的事情……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朱厌一桩桩一件件分析着。 来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东家,怎么感觉这么绕。” “绕就对了,大人物出手往往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张素不是说了嘛,宁王爷朋友多,从明天起每日售卖二十坛,若是张素来了,再多给他十坛。”朱厌安排道。 “日售三十坛,每天光是卖酒便有三千两收入。”来福兴奋道。 “其中二十坛原价卖,百两一坛,特意留给张素的十坛,每坛十两。”朱厌安排道。 宁王府虽没主动提出入股四海酒楼,但却为他占了台。 这份人情,朱厌记下了,给宁王直接送钱,他定然不会收,所以降低醉生梦死售价投桃报李,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来福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明白朱厌的安排。 ………… 翠玉宫,暖香殿。 却说林灵素急火火回了皇宫,一路上不管傲雪怎么问,林灵素就是不开口。 “傲雪,殿下这是怎么了?”迎春问道。 “我也没弄清楚,公主从四海酒楼回来便一言不发。”傲雪应声,猜测一定是公主和朱厌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不然公主怎么会红着脸跑开? “要不我进去看看?”迎春问道。 “别,等殿下自己缓过来。”傲雪建议道。 暖香殿,公主闺房。 林灵素用手肘托着下巴,回想着白日发生的羞人一幕。 就这样,林灵素呆呆地想了足足三个时辰。 直到天色渐黑才开口道,“傲雪,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殿下,奴婢去给你煮些宵夜来。”傲雪试探着问道。 林灵素恢复往日的淡然,“不必了。” 大明皇朝太祖皇帝定下规矩,凡王族“过午不食”。 流传到今天,这祖制几乎已经废了,整个大内只有神隐皇帝与长公主林灵素还在坚持。 “去问问司礼监,给南方诸道的批红如何了?”林灵素说道。 按照朱厌的推断,父皇定会暗中传下旨意,克扣南方诸道的赈灾款项。 但林灵素心中那份对于父亲的信任,让她不愿相信那是真的。 傲雪得了指令,转身就去司礼监打探。 不到三炷香工夫,傲雪带着誊写的圣旨返回。 “上面写了什么?”林灵素问道。 “殿下,国库与内帑共出白银一百二十万两,其中一百万两用于修缮观天殿,二十万两用来赈济浙江道灾民。”傲雪一字一句说着。 嗡! 林灵素闻言只觉脑袋充血,父皇怎么敢这样?他怎么敢!!! 浙江道赈灾款二十万两?其他南方道提都没提? “二十万两?怎么只有二十万两?修缮观天殿能花费百万白银吗?”林灵素只觉自己被耍了。 他与朱厌商议多时,各种情况都料想到了,但结果……怎么会是这样? “我去找司礼监问个究竟。”林灵素认准了司礼监伙同内阁矫诏,心中仍不愿相信这是自己口口声声以黎民百姓为重的父皇授意。 “殿下,天色已晚,您……”傲雪劝谏道。 林灵素的怒火肉眼可见,若这时去了司礼监,怕不是要大闹内廷? “公主,莫不问问朱公子的主意?”迎春提议道。 林灵素强压怒火,“出宫!” 傲雪与迎春无奈对视,傲雪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入夜,宫门已关了。” “那就用吊篮,人命关天,父皇如此旨意,南方诸道饿死的灾民怕是要成百上千万。”林灵素悲天悯人,不顾一切。? 第二十七章 当代天师 迎春与傲雪好一番劝说,才让林灵素打消深夜出宫的想法。 林灵素被神隐皇帝的一顿骚操作弄得心烦意乱,另一边内阁四大首辅接了批红,各怀心思。 柳府议事厅。 柳潜龙拿着司礼监批红哭笑不得。 明明自己草拟的圣旨是为浙江道下拨四十四万两白银,怎么到了司礼监批红就变成了二十万两。 这不是要人老命吗? 别说贪墨了,这次搞不好他柳潜龙都要搭进去不少。 “阁老,您说这如何是好?” “会不会是那群阉党自作主张改了圣旨?” “你是说矫召?” 几名柳党核心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柳潜龙斜靠在太师椅上,沉默良久。 柳阁老今年足足有八十一岁高龄,历肃宗、万嘉、神隐三位帝皇。 柳党以他为尊,在他的操持下,柳党把控朝政近二十年,与清流一脉、司礼监阉党斗了十几年。 在柳党心中,柳潜龙犹如定海神针,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他。 “你们说完了吗?”柳潜龙抬起眼皮问了声。 众人立刻收声,静待柳阁老指示。 “即便是矫召那也是陛下的意思,其中的亏空让各道自己认了,告诉下面,这次若是有人贪墨钱粮,不用他写辞呈,老夫自会弹劾。”柳潜龙说罢不再言语。 他一语定调,用国库拨出的二十万两卖麸糠赈济浙江道灾民,至于广西道、福建道等布政衙门,只能自求多福咯。 “另外发公函告诉胡宪宗,浙江道决不能乱。”柳潜龙低声说着。 吏部左右侍郎将他的话记在心间,至于能够落实几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为陛下修缮观天殿,不要动歪心思,若是有谁因此受了廷仗,可别说老夫没提醒你们。”柳潜龙说罢端起茶杯。 众人见状起身行礼,告罪离开柳府。 ………… 翌日,鸡鸣三声。 林灵素抹了把脸就要找朱厌商讨对策,傲雪和迎春百般劝阻未能奏效。 而此刻,朱厌的四海酒楼迎来了一位特殊客人。 四海酒楼客房。 朱厌打量着眼前带着紫面纱的奇女子,朱厌只觉得这女人生的好看。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位便是天师府当代天师——苏隐娘。 苏隐娘独坐长椅,朝阳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 环姿艳逸、仪静体闲、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 眼睑处一颗美人痣,更显其风韵。 美人在前,朱厌却无半分心思欣赏。 我的老天爷,这是要玩儿死我? 狗作者的尿性朱厌太知道了,但凡漂亮点的都是主角后宫。 这位冰山美人来找我干什么? 千万不能多说话,能不说就不说,只要我不搭理她,她自觉无趣,很快就会走,朱厌心里盘算着。 “不知姑娘找我何事?”朱厌恭敬道。 苏隐娘生得貌美,但手下功夫绝不弱,整个长安能强过她的人不过一掌之数。 星沉月落夜闻香,素手出锋芒,说的便是她。 苏隐娘打量着朱厌,一言不发。 但朱厌却慌了,他知前五百年,知后五百年,独独猜不透女人心思。 “可是要在我这店里讨口酒水?”朱厌见苏隐娘还不开口,悻悻问道。 没办法,如果她再不言语,我就只能装傻了。 我怎么会大清早把来福派出去招人,如果来福在外面,我咳嗽声他就会冲进来救我。 但现在……只能两眼一抹黑咯,朱厌疯狂吐槽。 就在这时,苏隐娘轻启朱唇,“给贫道一坛醉生梦死。” 道姑?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对了,说不定前几日离开的老道人便是这位道姑的师兄,肯定是他给这位美貌道姑说了醉生梦死的事。 吓死我了,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儿呢,朱厌一通脑补。 “仙姑稍等,在下这就去拿。”朱厌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但苏隐娘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让其他人去拿,你坐在这儿与贫道叙话。” 几个意思?和你叙话?叙个鬼,您老从进门到现在整整一个时辰,除了呼吸香甜的空气外嘴巴可曾动弹过一下? 朱厌冲着门外大喊,招呼新来的跑堂伙计去拿酒。 苏隐娘打量着朱厌,师尊张之维告诉她朱厌绝非常人,平日修道之余可去四海酒楼看看他,最好多亲近亲近。 在苏隐娘心中,师尊张之维乃天人,天人之语自有深意。 绝非常人是什么意思?亲近亲近又作何解释? 苏隐娘盯着朱厌看了半晌,没看出一点玄机来。 难道师尊只是因为这酒楼的醉生梦死才说了那番话?可是也说不通啊! “伸出手来,贫道看看手相。”苏隐娘瞧不出问题,换了个方法试探。 朱厌连忙摇头,那老道士帮自己看手相后吐血不止的惨剧还历历在目,他现在哪敢让苏隐娘帮她看手相。 自己的手相和面相绝对有问题,这事儿老道士不说他都知道。 若随意让苏隐娘为他看手相,一个不慎,美女道姑死在自己房中,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怎么?不愿意?”苏隐娘冷眼盯着朱厌。 平日里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求她卜算人生把看运势,她都严词拒绝。 没想到今天白给这小子看面相,他竟然还不同意。 苏隐娘一把抓住朱厌右手,打算强行看手相。 这下可把朱厌难住了,自己虽有力震开她,可以一旦那样,自己修为便露底了。 怎么办?谁来救我? 咯吱! 左右为难之际,门忽然开了。 “退之兄救命!” 林灵素大喊着,抬眼就看到苏隐娘扯着朱厌的胳膊,两人的动作颇为暧昧。 朱厌顺势推开苏隐娘,快步走向林灵素,“林兄来得正好,前几日的问题还未解决,咱们继续。” 朱厌拉着林灵素就往外走,苏隐娘也不拦着。 林灵素一脸茫然,刚才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下拉拉扯扯。 苏隐娘隔着面纱,一眼认出林灵素。 大明皇朝长公主林灵素,竟然清早出现在这男人的院子里。 从称呼来看,彼此似乎非常熟悉。 有意思…… 难怪师尊说朱退之绝非常人,原来是这个意思。 能让长公主屈尊降贵,这是常人能做到的吗? 跑堂伙计捧着醉生梦死进门,苏隐娘接过酒坛,飘摇而去,没有丝毫留恋。 第二十八章 第一颗棋子 苏隐娘扔下一句改日来访,后飘摇而去。 见她离去,朱厌长舒了口气,这神仙终于走了。 狗作者给美女们的人设不是武力超群,大宗师级别的神仙人物,便是智近乎妖,玩弄敌人于股掌之间,贸然招惹了她们绝没有好下场。 况且这美貌道姑有九成概率是主角后宫团重要成员,和她惹上关系,只有死路一条。 朱厌初入长安就知道天师府有苏隐娘这么一号人存在,但他绝想不到刚才离开的就是苏隐娘。 张之维是从善如流的圣人,可徒弟苏隐娘却是出了名的认死理。 苏隐娘认为神隐皇帝林吾不是修道的材料,神隐皇帝虚心求教,当场吃了闭门羹。 林吾不死心,之后又多次探访天师府,苏隐娘见都没见他一面。 现在若是让老皇帝知道苏隐娘不见他,反而屈尊降贵来酒楼找朱厌这位小老板,还不当场诛灭朱厌三族? “刚才那女子是谁?”林灵素问道。 朱厌松开林灵素的手臂,“疯婆子一个……嘘!” “多谢林兄救我,以后若是遇上她,一定躲着走。” 林灵素一头雾水,见朱厌没有过多解释,转入正题,“司礼监已经批红。” “那群太监矫召,篡改了圣旨内容,只为浙江道拨了二十万两赈灾款。”林灵素怒气冲冲道。 朱厌叹了口气,他早知道是这结果,神隐皇帝果然靠不住。 “二十万白银决计不够,不知道要饿死多少百姓。”朱厌感慨道。 浙江道是皇朝赋税重地,神隐皇帝还拨了二十万白银。 南方其他道呢?直接被神隐皇帝无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为什么到头来苦的都是老百姓? 朱厌心中哀叹,眉宇之间的忧郁被林灵素察觉,“退之兄莫要叹气,浙江道巡抚胡宪宗乃是能臣,有治水方略在,他定然能把浙江道水患压制住。” 胡宪宗其人,朱厌自然知道,当世能臣。 柳党在东南的柱石,没了胡宪宗,柳党早就被神隐皇帝灭了。 “不知道林公子可有钱财?现在正是救济南方诸道的关键时刻,只要稳住南方诸道,后面的问题都好解决。”朱厌解释道。 南方诸道遭了水灾,农人失了田地,没了生计。 官府下发的口粮只能解一时的难题,要想长治久安,根本在扩大粮食产出。 但眼下的问题就是农人没了饭吃,当即便会揭竿而起。 湖广、浙江道、南直隶、福建道、广西道,百姓尚武,又以宗族群居为主。若是没了粮食,没饭吃,他们怕是当下就会造反。 “府中钱财不多,也有二十万两,可全用于赈灾。”林灵素心思纯净,一听朱厌要钱,立刻开口。 偌大的宁王府居然只有二十万两白银? 不是说宁王富可敌国吗?怎么才这点? 朱厌面露狐疑,林灵素旋即开口解释,“府上开销不少,这些钱已经是省吃俭用才攒出来的。” 林灵素能有这些家财,全靠着神隐皇帝赏赐。 “罢了,这些钱也够了,林公子可通过府上将这二十万两分给其他道府,这样饿死的灾民能少些。”朱厌说道。 南方水患饿死人已成定局,朱厌献策“以工代赈”,并以修缮观天殿为由头,让皇帝下旨,结果被修道疯魔的神隐皇帝摆了一道。 自己还是低估了皇帝的无耻,侵占赈济灾民的钱粮给自己修什么观天殿? 肆意妄为,置南方灾民于水火,这种皇帝便是死上一万次也难消朱厌心头之恨。 覆汉、据唐、窃明、篡清,难怪穿越者们都将造反视为己任,皇帝昏庸无道,这套封建王朝的统治体系早他么该废除。 “我知道了,但是……”林灵素欲言又止。 朱厌将手指放在她嘴边,“有些事还不到时候。” “若是令尊能够……你懂得……我们一切都好办。”朱厌小声说道。 如果能够扶宁王上位,大明皇朝至少还能苟延残喘几年,等熬过去了最难的时候,他朱厌指导林灵素治理山河,修整朝纲。 大明皇朝再活个一两百年绝不是问题。 “对了,林兄,这里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盯着。”朱厌凑到林灵素身旁小声耳语。 林灵素闻言诧异道,“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呵呵,林兄对内阁老臣们太过信任,没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朱厌坦然道。 内阁四大首辅本就是狗作者为了制约皇权弄出来的,四大首辅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贪财恋权,视百姓之命如草芥。 即便在天子脚下,也敢明火执仗贪墨。 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无恶不作。 衣冠禽兽,形容的就是他们。 原书记载四大首辅,被初出茅庐的主角遇到,一剑斩之。 现在朱厌为了给宁王上位铺路,必须提前将四大首辅一一拔除。 而修缮观天殿,让工部露出马脚,就是第一步。 “退之兄高见,我这就派人去办。”林灵素回了句,随后带着傲雪匆匆离开。 朱厌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感叹,“万事开头难……” 但只要搅动了朝局,整个事件总会向前发展。 来福回到酒楼时已是晌午,他身后跟着四个瘦高的汉子。 他们衣不蔽体,瘦骨嶙峋,面有菜色。 “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去坊市找几个伙计吗?”朱厌打量着跟在来福身后的汉子。 “东家,他们都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四人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来福顿了顿。 “说是只要给口吃的,愿意卖身为奴。” 南方逃难的?竟然已经到了长安…… 朱厌思虑片刻,“给他们每人二两银子打发了。” 来福张了张嘴,身后的四人忽地扑通一声跪在朱厌脚下。 “老爷,收了我们四个,我们从广西走了一个月才到长安,一路上就您肯给口饭吃。” “别看我们四兄弟现在瘦弱不堪,只要吃饱了,有的是力气,您家大业大,生意兴隆,就收下我们四个当奴才。” “我们一定鞍前马后,为老爷之命是从。”带头跪下的汉子说着眼角泛出泪光。 “抬起头来说话。”朱厌冷声道。 这四人耳垂各有一个肉铃铛,难道是传说中的——湘西四凶? 第二十九章 参同契 湘西四凶?不会! 这可是主角当初觉醒的关键人物。 主角于冲突中失手杀死了湘西四凶的老三,导致被其他三兄弟追杀。 主角深陷死局,误入秘境,最终觉醒,走上装逼称霸之路。 可以说没有湘西四凶逼迫,就没有强大的主角。 “你们四人可是兄弟?”朱厌试探问道。 带头的汉子木讷地点着头,身后其他三人顺势低下头颅。 朱厌心头一沉,张口又问道,“你们可是从湘西逃难过来的?” 四人中的老大低声道,“好心的老爷,我兄弟四人皆是广西道湘西府人士,家中遭了大水,无奈下逃难来了长安。” 完了!都对上了,果然是幼年湘西四凶,还没发育起来呢。 谁来告诉我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朱厌心中腹诽。 “你们可学过什么武艺?”朱厌问道。 四人连忙摇头,“我四兄弟都是庄稼汉子,只有一膀子力气。” 原书中记载,主角遇上湘西四凶时,他们已是铜皮境大成的武者,四人若是联手,铁骨境的武者也无法轻易拿下他们。 因而四人在江湖为祸多年,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一直未遇到敌手。 主角便是因为看不惯他们强买强卖而起了冲突。 朱厌忽然冷声,“来福,我观这四人面目凶恶,就地杀了!” 四人闻言如临大敌,只觉身体被一股寒气包裹,分毫不得动弹。 来福怔怔地看着朱厌,他慌忙跪下,“东家,不能啊!” “怎么不能?他们从广西流窜至此,沿途可有路引?可有凭条?诸道衙门可放行了?” 朱厌句句诛心,湘西四凶跪在地上形神俱骇。 他们都是逃难之人,哪里有什么路引。 可大明皇朝律例明文规定,凡行路者皆有沿途官府路引。 无路引之人,皆视为山匪、强人,可就地格杀。 “东家!他们是我找来的,若是为此丢了性命,我来福便是有天大的罪过,求东家饶他们一命。”来福以头抢地。 身后湘西四凶跟着磕头,脑袋磕得砰砰响。 额头磕破,鲜血染红了铺在地面的石板也毫不在意。 朱厌长叹一声,“起来,你是我收留的人,你执意要用他们,我不拦着。” “但你记住,他们若是作奸犯科,每害一个人,你来福便有一分罪过。” 来福忙解释道,“东家,我让他们走便是了,伙计我另找。” “不必了,他们能遇上你,是他们的福气,留下。”朱厌说罢转身离开。 “东家……东家!”来福急忙起身,却因为跪得太久身形不稳,差点摔倒。 身后湘西四凶急忙搀扶,来福厌恶地甩开他们手臂,“走开!” 而后顺着朱厌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恩公!”湘西四凶也追了过去。 但来福毕竟肉体凡胎,才学蚩尤魔功没两天,哪能追上朱厌的步伐。 来福没追上朱厌,气得直接坐在地上,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 东家又为什么非要杀这四个人? 来福想不明白,他本是农人出身,与湘西四凶有着同样的遭遇。 自然同情他们,加上湘西四凶身材高大,虽然骨瘦如柴,但只要有饭吃,肯定是结实的农家汉子。 “恩公……”湘西四凶老大低声道。 朱厌说要杀他们兄弟四人,他的心情愤怒无比。 就因为没有路引?就因为他们是流民? 但来福跪下为他们求情,却让湘西四凶心头大暖。 “别叫我恩公,我不是你们恩公,没有东家开口,你们现在还在外面受冻呢。”来福没好气道。 他和朱厌接触的这几年,从未见过朱厌发怒,别说发怒,便是情绪低落都是少有的。 但今天为何如此反常?来福想不明白。 “恩公……”湘西四凶老大又叫喊了句。 “再说一次,别叫我恩公,你们记住,东家才是你们的恩公,没有东家应允,我便是把脑袋磕破了,也起不了作用。” “还有,东家要杀你们,自然有他的道理,从今天起,你们都欠东家一条命,我也欠。”来福严厉道。 “东家以后说往东走,你们决不能往西去,东家让你们上刀山,下火海,你们眉头都不能眨一下。” “如果做不到,现在就走。”来福说道。 湘西四凶急忙开口道,“救命之恩我兄弟四人记在心里。” “老板是我们的恩人,您更是我们的大恩人,外头天寒地冻,今个儿没您收留,我兄弟四人不出两日便要冻死。”湘西四凶言辞恳切。 来福冷哼一声,“你们能记住最好,若是某日敢忤逆东家,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扑通—— 话说到这里,四人那还不知道来福的意思。 “谢恩人,谢恩人。”四人连连磕头。 谁能想到今后威震大明的湘西四凶,现在竟然是如此模样。 “起来,酒楼事儿多,先从打杂开始。”来福叹气道。 湘西四凶得了安排,心中大喜,一人找了笤帚开始打扫,剩下三人挑水的挑水,劈柴的劈柴,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 来福再看到朱厌之时,已然黄昏。 “东家,我错了。”来福低头唉声道。 “那四人眼神锐利,眉宇间藏着一股凶恶之气,你将他们招来后患无穷,所以我才说不若杀掉一了百了。”朱厌目视落日喃喃自语。 “东家……”来福开口就要解释。 “不必说了,既然已经收下,那你要好生管教,不然他们作奸犯科,少不了你的责任。”朱厌再次告诫。 “我醒的。”来福应声,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四兄弟有一人犯错,他就动手赶人。 “去,我们酒楼的生意会越来越好,他们四兄弟也能解解燃眉之急。”朱厌说道。 “我这就去安排。”来福点头称是。 “别急,我且问你蚩尤神功记得怎么样了?”朱厌问道。 来福想了想,“已经记下大半,但有些话还是不理解。” 朱厌笑了笑,“进境不错,这本册子你拿着。” 来福接过泛黄的书册,只见其上写着三个大字——参同契。? 第三十章 火爆 参同契? 这是什么东西? 朱厌看着发愣的来福解释道,“参同契乃是修身养性的功法,学了它可以修身养性,消弭恶念,强身健体。” “东家,只是强身健体的话,还不如让他们与我一起参悟蚩尤神功。” 噗! 朱厌内心吐血,和你参悟蚩尤魔功?你知道这四人是谁吗? 真要是让他们学会蚩尤魔功,怕不是一时兴起,连我都给宰了?!! “蚩尤神功不适合心性不坚之辈。”朱厌胡乱解释了句,来福还真信了。 参同契是人族顶阶玄妙功法,原秘籍被遗弃在长安城南的杂货铺子。 明珠蒙尘,不知多少时日。 朱厌今日晌午离开,不是气不过来福,而是去了杂货铺子,花了两枚铜板买下秘籍。 参同契大成后威力巨大,但与诛仙剑阵一般,需要四人合练。 原本朱厌想的是让湘西四凶修炼主宰天道杀伐之无上法阵——诛仙剑阵。 到时候诛仙剑、戮仙剑、陷仙剑、绝仙剑四剑齐出,便是妖圣、魔尊联手一时半会儿也破不开。 可惜湘西四凶心性未定,贸然将诛仙剑阵交给他们,怕会遗祸无穷。 因而朱厌才去找参同契,让他们强大自身的同时修心养性,至少不会再干出什么屠村灭族的恶事。 至于诛仙剑阵要交给谁,朱厌心中已经有了安排,只是时机未到。 “多谢东家,我就知道东家您宅心仁厚。”来福说道。 “我是给你脸面,他们四个若是出事……” “您就拿了我的脑袋。”来福抢先道。 “去休息,明早有的忙。”朱厌说道。 “对了,湘……他们四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来福挠了挠头,“嗯,鹿林、鹿风、鹿山、鹿火。” 兵法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好家伙……山林风火?!!! 感情这湘西四鬼的老父亲还是兵法大家。 ………… 清晨,鸡鸣三声。 睡在酒楼大堂的湘西四凶与其他伙计揉着眼睛起身,开始收拾大堂,摆放桌凳。 还没等他们收拾完毕,就听到通通通的敲门声。 “这谁啊?天不亮就来?”一位伙计嘟囔道。 “肯定是张老板,他不是每日清晨都会来买酒吗?”另一位伙计回答着。 张老板? 鹿家四兄弟刚入酒楼,自然不知道张老板是谁,鹿家四兄弟老大鹿山问道,“要去开门吗?” “去去……打发了张老板,我们还能消停会儿。”另一人说道。 其他伙计见有人抢活干,自然乐得清闲。 鹿山招呼鹿林抬起酒楼大门的木门栓。 呼啦—— 门外十几个人急忙忙向酒楼里冲。 怎么回事? 鹿山和鹿林身材高大,堪堪挡住门外的人群。 鹿山被人推搡着说不出话来。 “老三老四,快来帮忙啊!”鹿林大喊道。 他搞不清状况,但也不敢放门外拥挤的人群进来。 鹿风、鹿火急忙上前围堵,剩下的伙计愣神儿片刻也围了上去。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来福老大呢?”不知道谁喊了句。 一众伙计以来福为老大,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们都是来福看重才招进四海酒楼做工的。 一位伙计急忙跑去内院喊来福,剩下的人堵着门口不让外头的人进来。 “你们都是干什么的?这可是天子脚下!” “天子脚下怎么了?我们是来买酒的,快让我们进去。” “买酒?”鹿山心中纳闷儿。 门外众人眼神急切,眼眶里冒着红光,仿佛噬人的野兽,这是来买酒的?分明是要来吃人好吗? 另一个伙计大喊道,试图喝退众人,“我们的美酒可是一百两纹银一坛!” 门外人闻言掏出怀中的银票,摇晃着喊道,“这是一千两银票,给我十坛。” “我这儿有五百两!快给我!” “都闪开,我要包圆!” 看着众人疯狂的模样,伙计们只觉他们疯了。 四海酒楼邻里街坊听到动静,披着外衣开门。 “四海酒楼又出什么事儿?” “大清早的把人家门框给挤掉了,都是醉生梦死惹的祸。” “朱老板这是要发财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记得我们这些穷街坊。” 四邻商户们议论纷纷,来福披着件单衣从内院急匆匆赶到大堂。 眼前的一幕让他怔了好一会儿。 怎么回事?讨债的上门了?也没听说东家欠谁钱啊。 “大家静一静,一个个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来福高喊一声。 见主事儿的人来了,门口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我有一千两银票,来十坛醉生梦死。”一位穿着精致布衣的汉子高喊着。 但他话音未落,另一个更为高亢的声音直接盖过他,“我鸡叫一声之时就来了,凭什么先给你卖?” “都别争,你们先买,我只要两坛!” “小爷我是府尹老爷的亲随,都给我闪开点。” “恁你娘,老子还是国公家统领呢,凭什么让着你?” “比身份是?咱可是御前……” “今天这酒我是买定了!谁当我谁就死!” 吵嚷间,来福总算是弄明白怎么回事儿,感情都是来买醉生梦死的? 但这也太夸张了? 前两日才只有张素一个人买酒,怎么就过了一天,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 “大家并肩子上,我看到酒就藏在酒楼后院。”不知道谁喊了句。 门外的人群顿时骚动,眼看伙计们就要挡不住了。 来福怒目而视,“我看谁敢!” “赶出去!” 鹿家四兄弟昨晚吃了顿饱饭,今天有的是力气。 “老二、老三、老四,给我——推!” 四兄弟一起发力,硬生生将众人从门口顶了出去。 “本酒楼的规矩,要买酒,就要一个个排队,不愿意的,别怪我们不客气。”鹿山拿出在乡野之间的凶狠劲儿,还真就镇住了吵嚷的众人。 毕竟喊得再凶,也没有拳头来的实在。 来福见状立刻好言相劝,“今个儿鄙楼准备的美酒颇多,大伙们排着队,保管都有。”? 第三十一章 争抢 外面拥挤可都是富绅权贵的家眷长随,刚才只是被鹿山的气势镇住了,他们回过神儿来,立刻开始叫嚷。 “你敢!!!”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动手试试。” “老子是宁国公门下,来!头给你伸过来了,你动下看看。” “惹急了老子,今天把你的破店给拆咯!” 几位恶仆冲着就要上前和来福理论。 嘭—— 忽然,门内闪出一脚,将喊得最凶的汉子踹翻在地。 众人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只见朱厌缓缓收脚。 “大清早的,扰人清静,你们主子没教过你吗?”朱厌冷声道。 “想买醉生梦死,就要遵守我的规矩。现在排队!” 众人打了个激灵,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朱厌的凶狠可是实打实的,见众人开始排队,来福等人这才放松下来。 “你知道我家主人是谁吗?”被踹翻在地的恶仆怒气冲冲叫嚣着。 朱厌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你可知道,我这四海酒楼背后又有哪位王公支持?” 这…… 恶仆被朱厌怼得说不出话来,四海酒楼敢如此嚣张背后定然有靠山,估计还不是什么小佛小庙。 朱厌转身回了酒楼,自己哪有什么靠山,不过是虚张声势,让众人投鼠忌器罢了。 来福连忙说道,“大家排好队,我保证每人都有份儿。” 众人不愿触霉头,乖乖排队,事情这才算平息。 一坛百两,不到半烛香功夫,二十坛酒售卖一空。 而这时,张素才驾着马车姗姗来迟。 “怎么了?”张素赶到时恰好碰到一众买酒的奴仆离开。 来福解释道,“张老哥来晚了一步,没看到刚才火爆的那一幕。” 他三言两语将刚才众人抢购醉生梦死的情形说了一遍,张素急忙问道,“糟了……你们卖完了,我拿什么交差?” 就在昨晚,宁王大宴宾客,摆出醉生梦死招待友人。 能有资格被宁王邀请的,都是资历辈分极高的王公贵族,权势滔天的人物。 推杯换盏间,勋贵们追问宁王的美酒从何而来。 宁王一高兴,便露了四海酒楼的消息。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因而今早才有大批王公大臣家的奴仆天不亮就赶来排队,算是打响了四海酒楼的招牌。 “张老哥莫急,我们东家早有准备,贵主人对我们四海酒楼多有照拂,后院还备了十坛醉生梦死。”来福附在张素耳旁低声道。 张素闻言大喜,今天竟然还多了五坛。 但更让他欣喜的还在后面,十坛美酒四海酒楼只收了百两纹银。 “张老哥明日早些来。”来福叮嘱道。 “一定一定!”张素得了好处,快马加鞭返回宁王府报信儿。 张素刚到王府,便听到侍卫言语宁王召唤他。 ………… 宁王府大堂内,张素半跪在地上。 “今儿个早上买酒可算顺利?”宁王林谦回想起昨晚醉酒时的糊涂话,肠子那都悔青了。 天上的琼浆玉液怕是也比不上醉生梦死的滋味儿。 昨晚一高兴,嘴巴秃噜,露了四海酒楼的底。 “还算顺利,不过听卖酒的伙计说,平日无人问津的醉生梦死,今早去了十数个奴仆打扮的客人争抢。” 张素顿了顿又补充道,“差点都打起了。” 坏了,他们果然冲着四海居楼去了。 “那你是如何买到的?”宁王清楚四海酒楼每日只卖五坛的规矩。 “咱们是老主顾,朱老板给了照顾,十坛酒才百两银钱,当然奴才可没说咱是宁王府当差的。”张素自豪道。 宁王若有所思,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用,别人哪能不知你是宁王府的? 那朱老板心思活泛,怕是早就把你的底细摸透了,罢了,如此也好,每日都有酒喝。 宁王点头,“下去,四海酒楼的事情先这样。” 张素应了声,倒退出大堂。 ………… 却说另一边,林灵素得了朱厌的指点,立刻将自己翠玉宫中的金银首饰清点一番。 傲雪翻看着账本说道,“殿下,咱们翠玉宫有现银七万两,银票十三万两,珠宝玉器算下来折合三万两。” “还有一对陛下昨年赏赐的龙凤玉如意,能值两万两银子。” 林灵素低头思索,二十五万两白银,对南方诸道不过是杯水车薪。 “还有其他家当吗?没用的那些。”林灵素可谓是搜肠刮肚,榨干了翠玉宫最后一文银钱。 “殿下,奴婢和妹妹们凑上一凑,能有三万两银子。”傲雪看了看迎春、初夏说道。 四姐妹跟林灵素这些年得了不少赏赐,她们平日里吃穿用度皆在宫中,攒下不少银两。 “你们?这都是你们的嫁妆,给了本宫,拿什么给婆家?”林灵素叹息道。 傲雪迎春的心意她领了,但她不能拿这些钱。 傲雪几人面色微红,沉默片刻道,“奴婢四人愿守护殿下一辈子,若是那日殿下招了驸马,奴婢四人便去照顾殿下与驸马。” “要这些黄白之物作何用?” 林灵素抬手就要拒绝,却听到傲雪坦然,“四海酒楼的朱公子曾说过,现在多一分银钱,南方诸道便少死一个灾民。” “奴婢四人这些私房钱散出去,活千万人,不是万家生佛的善举吗?” 听傲雪如此诚恳,林灵素不再坚持,“权当本宫借你们的,等年景好了,本宫一定给补上。” “为殿下分忧,乃是奴婢的本分。”傲雪四人急忙回道。 两日之后,拨付浙江道的二十万两白银及翠玉宫以皇家内帑名义拨给南方诸道的赈灾银,陆续从长安城发往南方各地。 南方赈灾徐徐展开,不过与朱厌、林灵素想象中不尽相同。 ………… 浙江道总督府。 胡宪宗正坐在总督衙门正堂,他四周满满当当坐着浙江道十一府七十五县大大小小的官员。 “朝廷下拨的赈灾款已经到了,你们有何安排?”胡宪宗问道。 “我等(下官)全凭总督大人做主。”众人异口同声。 胡宪宗任浙江道总督兼巡抚,总管浙江道兵马,统揽政事,是当之无愧的封疆大吏。 还有两章,晚一点。 第三十二章 危局渐进 “富春、山阳两县受灾最重,朝廷的赈灾银大头用在它们,剩下的给其他府县……”胡宪宗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赈灾事项,一众官员点头应允。 赈灾诸项安排结束后,浙江道大大小小的官员依次离开。 “都堂大人的安排怕是落不下去,灾民太多了。”山阳县知县抱怨道。 山阳县不但有山洪,更有决堤的河口,拨了区区五万两白银,光是打点上下都不够用。 “灾民还是人吗?是畜生!把白米换成麸糠,如此一来可以粥济更多人。” “给他们口吃的,他们感恩戴德都来不及,还挑剔什么麸糠、白米。”富春知县平静的话语令人窒息。 一斤白米可换十斤麸糠,麸糠吃了也有果腹之效,但白面精米和麸糠的营养能一样吗? “麸糠?怕是不妥,麸糠极难下咽。” “怕什么,掺些观音土和狗尾草,喝上两碗管饱。” “只是……” “只是什么?胡都堂既然已经安排了,咱们按着上峰的意思办就行,反正钱没进咱们俩的口袋。” 山阳与富春知县一番商议,便定下两县近百万黎民的生死。 ………… 长安城,四海酒楼。 醉生梦死的名气越来越大,有的客人为了喝上一口,从白昼等到翌日清晨也无所谓。 在来福的建议下,朱厌再次增加醉生梦死的供给,每日售卖四十坛,其中十坛留给宁王府,剩下放出来公开售卖。 只是天不亮,急躁的客人就将三十坛美酒一扫而空。 来福没了办法,与朱厌商议,除过宁王府,其他人每天最多买上两坛,售价增加一倍,两百两一坛。 朱厌首肯,但即便如此,依旧挡不住长安豪客们的热情。 “东家,这半个月已经有快五万两白银进账了,咱们发了。”来福兴奋道。 朱厌却不以为意,他低着头问道,“蚩尤神功给我背一遍。” 自朝廷下拨银两赈灾至今已有半月之久,但朱厌问过林灵素,内阁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这绝不正常,即便有东南柱石胡宪宗在,此次南方水患也会有近五十万灾民。 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不可能!绝不可能! 南方水患是大明皇朝的灾难的开端,便是自己出手相救,也定然无法保全所有灾民。 朱厌思索了足足两天,出现如此诡异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有人压着,而这人也绝不是胡宪宗。 来福见朱厌低头不语,默默背诵起蚩尤神功。 蚩尤神功的心法秘诀他早已倒背如流,只是这几日忙着售卖醉生梦死忘记向朱厌汇报。 六千余字的蚩尤魔功被来福背得滚瓜烂熟,朱厌微微点头,转而问道,“鹿家四兄弟的参同契如何了?” “他们识字不多,前两日才背熟。”来福说道。 提起鹿家四兄弟,来福面色一喜,鹿山带着他的兄弟,在酒楼忙前忙后。 完全是将四海酒楼当自己家了,还吵嚷着要签卖身契。 只是他们愿意,朱厌并未应允,此事才作罢。 “叫他们过来,我有话说。”朱厌吩咐道。 大乱将其,南方水患如按照原书记载发展,明年开春就是灾民满地,饿殍遍野的地狱景象。 自江南道至南京府,民乱四起,湖广两道被波及,大明皇朝粮仓绝收。 朱厌现在只能做好两手准备,一手赚钱囤积粮食,寻找高产作物。 另外培养可用之人,壮大自身,以便在王朝倾覆之际力挽狂澜。 来福知道朱厌看不惯鹿家兄弟,急忙开口道,“东家,我安排他们四人去盐山了,估摸着晡时(下午3点-5点)才能回来。” “放心,我答应了你,不会随意驱赶他们走的,让他们过来。”朱厌一眼看穿来福的小心思。 鹿家兄弟来福用的顺手,又听话,来福自然不想他们被朱厌赶走。 “嘿嘿,我去叫。”来福憨笑一声,被看穿心思也不尴尬,转身去喊人。 狗作者给冬日的南方诸道安排水患,便是存着灭亡大明皇朝的心思。 但现在神隐皇帝和朝堂诸公尚未知晓事态的严重性,还以为和前些年的天灾一般,熬一熬就能挺过去。 大明皇朝自太祖始,至今已享寿三百二十载,土地兼并严峻,地主富商对农人盘剥严重。 佃农租种地主田地,无论丰年灾年,每亩佃租至少一担三斗,丰年更有甚者多达两担。 丰年,农人租种尚可苟活,若是到了灾年,别说交佃租,活人都成问题。 因而灾年百姓,卖儿鬻女皆为常态。 “东家,他们来了。”来福见朱厌沉思,轻喊了声。 “都坐。”朱厌随口道。 鹿山作为鹿家四兄弟老大开口回话,“东家面前,哪有我们坐的位置,我们站着就好。” 鹿家兄弟知道朱厌看他们不顺眼,因而十分守规矩。 朱厌不置可否,开口道,“将参同契背一遍给我听听。” 鹿家兄弟只是愣了片刻,而后齐声开口,“乾坤者,易之门户,众卦之父母。坎离匡廓……” 朱厌闭目养神,四兄弟不敢有丝毫大意,一字一句背诵如流。 “你们可以下去了,从后天开始,每日酉时来找我。”朱厌也不多解释什么,飘摇而去。 来福悻悻跟上,鹿家四兄弟忐忑不已。 “大哥,东家什么意思?咱们背得不好吗?”鹿林疑惑道。 “东家让酉时找他,咱们便来找他,不要瞎猜,东家还能害我们不成。”鹿山斥责道。 鹿老三与鹿老四只是点头,他们听大哥的。 客房内,来福将参同契与蚩尤神功还给朱厌。 “东家,您是要亲自指导他们神功?”来福问道。 朱厌拿着两本秘籍,忽地秘籍自燃,“知道了还问?” 来福笑了,东家总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什么要赶走鹿家四兄弟走,结果现在传给他们神功。 “告诉他们四个,这东西烂在肚子里,不能传给儿孙,否则招来杀身之祸,别怪我没提醒他们。”朱厌告诫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提蚩尤魔功这种顶阶功法,便是参同契这类玄妙神功放在江湖上,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至于这波到底多大?全凭个人想象。 第三十三章 人在家中坐,银子从天上来 面对朱厌的告诫,来福深以为然。 农人田地这种东西都有地主豪强霸占,更别说顶阶玄妙的功法秘籍。 若是贸然流出去,整个大明皇朝江湖,怕是掀起血雨腥风。 “剩下的醉生梦死还能卖多久?”朱厌问道。 来福不假思索道,“如果东家不往外送的话,还有一个月的量。” 一个月,顶多再赚十八万两,太慢…… “今日晡时和我去盐矿一趟。”朱厌想了想说道。 盐铁官营,各地盐商攥着盐引富得流油。 但好的盐矿都被大户富商霸占,普通人能拥有的只有那些剧毒盐矿,费好大力气产出丁点粗盐谋生。 “东家,那些都是毒盐,吃不成的。”来福说道。 朱厌也不言语,扔给来福一个布袋。 “这是?”来福问道。 来福打开袋子,一股浓重的盐味儿,他捏了一小撮送入嘴里。 “呸呸!好咸,是细盐?”来福早就知道朱厌在捣鼓盐矿,却没想过这么快就有了成果。 “东家,您简直神了,我这就去安排,不过路程远了一点。”来福说道。 “知道了,你准备。”朱厌说罢转身离开。 来福离了朱厌,安排鹿山等人照看店面。 日至晌午,就要找了辆马车就要动身,但酒楼却来了个不速之客——王茂才。 “朱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就放小人一马。”王茂才扔掉双拐,扑通一声跪倒在朱厌身前。 怎么回事儿?朱厌一脸茫然。 “王老板这是什么话?”朱厌也不搀扶他起来,任凭王茂才跪在地上。 四邻街坊和行人指指点点。 “这不是四海酒楼的王茂才吗?怎么跪在这儿?” “确实是王茂才,听说四海酒楼最近惨了,隔三差五便有地痞无赖去捣乱,别说做生意了,伙计们都跑完了。” “看这样子似乎和四海酒楼有些关系。” “不是?四海酒楼的朱老板纯良谦和,不像是背后使坏的人。” 街坊四邻们指指点点,来福虽搞不清状况,却也不敢让王茂才继续跪着,“王老板这是干什么,进去说话。” 王茂才抬头看了看朱厌,见朱厌微微颔首,才艰难起身。 看着面容憔悴的王茂才,朱厌思考着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朱老板,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我那迎客酒楼就当赔罪了。”王茂才语出惊人。 什么意思?不对,你哪里得罪我了?甚至还需要用四海酒楼做赔礼? 朱厌看了看来福,后者也是一脸茫然。 “王老板用了下三滥的手法,我已然小惩大诫,咱们事儿早都翻篇了。”朱厌不愿和王茂才纠缠,精炼盐矿,赚大钱才是眼下最急迫的事情。 “您……是要把我往死里逼?”王茂才说着,面色通红,眼眶的泪珠打转。 半个月来,镇山靠带着人隔三差五便去酒楼捣乱,迎客酒楼是他王茂才的祖产,往日每天也有百十两进项。 可镇山靠等人捣乱之后,别说进项,每日光是给镇山靠打点都要花上不少银两。 酒楼二十个伙计和帮厨,不到十天全跑光了。 王茂才无奈下关了酒楼,但镇山靠仍不肯放过他。 硬生生将酒楼大门砸开,一番搅乱后扬长而去。 王茂才在睡梦中都能梦到镇山靠那狰狞的面孔。 “自寻死路者,天弃之。”朱厌冷漠地看了王茂才一眼,不愿多说。 这种唯利是图的商贾他见多了,因而心中没有半分同情。 朱厌想着就要挥手送客。 王茂才面如死灰,将一打银票拍在桌上,“朱老板若是肯放在下一马,三万两白银奉上。” 三万两白银?这…… 有钱自然好说话。 “呵呵……王老板哪里的话,都说同行是冤家,我朱厌可不这么认为,同为酒楼老板自然要相互扶持。”朱厌笑呵呵说道。 来福见朱厌面色缓和,端上一壶热茶,悄然将桌上的银票收入囊中。 “朱老板愿意帮我?”王茂才喜不自胜,三万两银票对他而言也不是小数目。 但若能妥善解决了镇山靠的麻烦,三万两银票算不上什么肉疼。 “自然如此。”朱厌笑道。 王茂才将事情的原委缓缓道来,朱厌边听边问。 一盏茶的工夫,朱厌算是明白了事情经过。 感情镇山靠是个人才啊! 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都打着宁王府的旗号,四处招摇。 不过朱厌是借着宁王府的影响力卖酒。 镇山靠是打着宁王府的名号,敲诈勒索。 “镇山靠还真是胆大妄为,打着王爷的旗号招摇撞骗!”朱厌怒斥道。 王茂才看在眼里,自然以为朱厌身后便是宁王府。 “有多少家酒楼遭了镇山靠的敲诈?”朱厌问道。 王茂才盘算了下,“只是我知道的,便不少于十三家。” 十三家,每家三万两,这……便有近四十万两银钱进账。 “王老板且回去等着,这几日不要再开门,这件事交给朱某处理。”朱厌大包大揽。 王茂才赔着笑脸,又寒暄了句,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东家,咱们还去盐矿吗?”来福询问道。 “去盐山?还去什么盐山,将鹿家四兄弟给我找来。”朱厌吩咐道。 鹿家四兄弟知道朱厌找他们,一刻也没耽搁。 “东家,您找我们。”鹿山带着三兄弟恭敬道。 朱厌收留他们,还教给他们断文识字,对他们的好,他们记在心里。 “去打听打听,这半个月有哪些酒楼都遭了镇山靠等人敲诈,顺便探听一下,这些酒楼每年能赚多少银两。”朱厌说道。 “还有其他细节上的问题,来福会交代你们,两天内我要看到我想要的答案,知道吗?”朱厌高声道。 鹿家四兄弟闻声,恭敬鞠躬,“东家放心,我兄弟四人定将竭尽全力。” “至于来福,后天张素来了,将这件事告诉他。”朱厌说道。 镇山靠几人打着宁王府的名号招摇撞骗,说什么宁王府看上了别人家酒楼,隔三差五便去闹事。 这放在其他王公大臣那里,顶多是打上一顿了事。 但在宁王眼中,便是给他头顶拉屎,坏他名声。 第三十四章 宁王怒火,朱厌出招 宁王惜名,如此泼脏水,比杀了他还难受。 都不用朱厌亲自动手,镇山靠几人死定了。 “我记下了东家。”来福点头,想着明日见到张素该如何言语。 送上门的钱,不赚白不赚,是系统判断任务太难,送来的大礼包吗? 系统……你很行! 朱厌正想呢,就看到林灵素带着傲雪从外面走来。 “林兄,正念叨你呢,里面坐。”朱厌客气道。 说给张素听,远不如讲给林灵素来的效果更好。 毕竟林灵素可是宁王世子,怎么也比张素分量重。 “退之兄请讲。”林灵素心情颇好。 这几日传回内阁的折子,都在说南方水患治理初见成效,决口的大堤都被堵上了。 如今到了清淤、赈灾的时候。 在林灵素看来,处理南方水患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剩下的便是收拾烂摊子,赈济灾民,整顿良田。 “林兄府中的长随张素,可有印象?”朱厌问道。 林灵素脑袋嗡的一声,朱退之是在试探我? “退之兄有什么话言语便可,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朱厌听林灵素这么说,收了试探的心思,将镇山靠借宁王府威名欺压酒楼商户的经过说了一遍。 林灵素不动声色,内心疯狂吐槽,抹黑抹到了宁王叔头上,真是自寻死路。 这伙混混地痞不知道宁王叔最惜名的吗? 林灵素知道听完前因后果说道,“是我管理无方……” “不是你的错,借着宁王府的名头欺压商贾是他们自己找死。”朱厌说道。 林灵素点头,转而说道,“还有工部的事情已有眉目,他们在观天殿上动了手脚,做得很隐蔽。” 果然如此…… 慕广,慕工部,还真是好手段。 “林兄做得不错。”朱厌夸赞道。 慕广虽不与柳阁老同流合污,但也是皇朝一大蛀虫。 看似恭歉纯良,实则贪赃枉法,置大明皇朝律例于无物。 书中记载,神隐皇帝末期,为北境边军筹措军饷,慕广只捐了区区百两。 后来踏破天带着流民攻入长安,当众拷饷,从慕工部家中搜出的黄金多达百万之巨。 白银不计其数,各种奇珍异宝,玛瑙翡翠足足装了四十辆马车。 只要扳倒慕工部,他的身家足够大明皇朝吃上好一阵子。 “退之兄,我准备十日之后向陛下揭发他的罪状。”林灵素一脸肃然道。 慕广道貌岸然,实乃国贼,这种人不杀他,难道留着过年吗? “林兄莫急,现在揭发慕广,以陛下的脾性,至多罚他告老还乡而已。” “过上三两年时间,他依然会复起。”朱厌侃侃而谈。 林灵素嗖的一声站起身来,但细思片刻,旋即又坐下。 “退之兄所言非虚,但若如此轻易放过他,我心有不安。”林灵素愤然道。 “放过他,林兄小看我了,只需要……”朱厌在林灵素身旁耳语,林灵素听得入神。 “只是这样便可?”林灵素问道。 “林兄放心,慕广老狗贪得无厌,你这几日在好好收集他的罪证,等到那一天来临,定然要他生不如死。”朱厌坦然道。 “既然退之兄已有安排,我遵命便是。”林灵素点头道。 朱厌在林灵素心中已然成为不出世的智者,足不出户便可指点江山。 “退之兄经天纬地之才,何不举事报效朝廷?”林灵素抿了口清茶悠然道。 科举?还是算了,我可没那闲工夫。 若不是受限于系统的救世任务,还报效朝廷,我早就造反了好吗? “学识有限,就不去自取其辱了。”朱厌摇头苦笑。 林灵素也不灰心,继续劝说道,“退之兄谦虚,你的才学若是不举,这天下怕是再也没有什么人才。” 额……林兄,能换个词吗?什么叫“不举”?你懂吗? “不说这个,林兄若是想帮我,这几日多关注长安周遭的粮价,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再帮我弄来一张盐引。”朱厌岔开话题。 科举他是绝不会去的,今年取试,连中三元,便是高中状元也要在翰林院编纂典籍,深造两年之久,而后外放知县,又是三年。 再之后若是政绩斐然,皇城中又有人为自己说话,才能调回长安,顶天了做个正六品的芝麻官。 前前后后加起来便要浪费五年光景,蹉跎了五年大好时光,还拿什么拯救大明皇朝? “盐引?退之兄酒楼生意不是很好吗?为何忽然想要走盐商的路子?”林灵素不解道。 “钱谁会嫌多?现在只是为自己谋求后路而已,也不一定能搞起来。”朱厌随口解释。 林灵素没再说什么,算是应下了盐引的事情,至于打听粮价这种小事,林灵素倒并未过在意。 毕竟南方水患当前,粮价有所上浮,太正常不过。 ………… 宁王府。 张素像往常一样,忙碌着手中的事物。 自从应下帮王爷买酒的差事,他在王府下人们中的地位日益抬高。 平日眼高于顶的王府守卫们,见了他也要尊称一声张小管。 “张素,王爷召唤,速去前厅。”一名披甲守卫上前严肃道。 直呼本管家名讳,没大没小的,郑统领没教过你们什么叫尊重吗? 张素心里腹诽,嘴上却连连称是,“我这就去。” 张素急火火跑到前厅,宁王早已在此等候。 “奴才给王爷请安。”张素躬身行礼。 宁王冷哼一声,“你干的好事!” “打!二十大板!” 什么? 张素脑袋嗡嗡作响,怎么回事?为何?!!! 二十大板下去,他半条命都要去了,若是动手的人狠一点,他怕是要当场殒命。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张素头如捣蒜,磕得砰砰直响。 可宁王无动于衷,“拉下去!” 就在半个时辰前,内廷传出旨意,让宁王府好生管教下人。 宁王一头雾水,硬塞给传旨太监二百两银子,那人才悠然开口,嘴里冒出两个字——张素。 宁王一番调查下,发现有人打着张素的名头在外欺压商贾,这还得了? 第三十五章 不教而诛 宁王大怒,立刻命人找来张素,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王爷,您让奴才上刀山下火海,奴才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不教而杀,奴才不服!”张素梗着脖子,一副凛然赴死的模样,倒把怒火中烧的宁王给逗笑了。 “扑哧……哈哈哈!” 宁王笑道,“好个不教而诛,这几年在王府学了不少。” “我且问你,镇山靠这人你可认识?” 镇山靠? 张素愣了一下,“奴才认识,前些日子还教训过他。” “教训过他?怕是你‘张爷’教训得还不够,最近他打着你张素的名号,在长安城欺压酒楼商贾,坏本王名声。” “本王打你二十板子,你不服?” 宁王横眉冷对,张素心里咯噔一声,镇山靠,你他么还真是狗胆包天。 “奴才甘愿受罚。”张素叹了口气,不再挣扎。 镇山靠借着自己的名头,坏了宁王府的名声,便是王爷杀了自己那也是应该的。 “本王不是嗜杀之人,这二十板子先记下,你料理了那杂碎再说。”宁王说罢转身离去。 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张素的心情就像过山车,起伏之间满心愤怒,他暗自发誓,若是抓住镇山靠,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四海酒楼。 鹿家四兄弟站在朱厌身前汇报着这两日的成果。 “东家,被镇山靠敲诈的酒楼共有一十三家,我们收了四十一万两银子。”鹿山恭敬道。 按照朱厌计划,鹿家四兄弟挨个找上被敲诈的酒楼,言明他们三天内可以解决镇山靠,但要写银钱。 至于交多少,迎客酒楼的王老板已经给出了标准,于是其他十二家酒楼老板破财免灾,麻利地交了钱。 其中更有爽快的老板,多交了两万,只求今天解决问题。 鹿山拿着四十一万两银票,心里发慌,他自广西逃难至此,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银票。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他转念想到自己四兄弟冰天雪地被来福收留,更有东家朱厌不嫌弃他们。 几番思想挣扎这才带着银票回到酒楼。 “四十一万两,不错了,交给账房周老先生,这些钱有大用。”朱厌说罢不再言语。 “对了,别忘了,今日酉时来找我练功。”朱厌忽然停住脚步交代了句。 鹿山四兄弟心中大喜,东家是把他们当自己人了。 ………… 长安东市,醉仙楼。 镇山靠借着宁王府张素的名号作威作福。 从酒楼商贾那里敲诈到近万两银子,日子过得好不舒坦。 “老大,今晚咱们再去粉巷逛逛?”一名手下红着脸撺掇道。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在娘们儿肚皮上鼓动两下就满足了?”镇山靠笑骂道。 “拿出五千两银票,孝敬张爷,他可是我们的靠山,只要能搭上他这条线,以后咱们兄弟在长安城那就是横着走。”镇山靠豪气冲天。 他在长安城混迹这么多年,顺杆爬早就学会了,但苦于没什么达官显贵可以攀附,这次得了机会,若是操作得当,他便能靠上宁王府一飞冲天,成为真正的镇山靠。 “李赖狗!给老子滚出来!” 门外一声怒骂,将镇山靠从幻想拽回现实。 镇山靠,本名李二狗,平日撒泼无赖,早些年其他地痞们称之为“李赖狗”。 最近几年李二狗争强斗狠,混了些名头,混混们吹捧改叫他镇山靠。 今日又听到有人重提他不堪的过去,心头怒火轰地一下冒起。 “是哪个王八蛋在外头叫你爷爷!?”镇山靠起身怒骂。 嘭—— 大门被人狠狠踹开,门扇倒飞砸在墙上。 “好狗贼,竟敢借着我的名号欺压商贾,给宁王府抹黑?!”张素怒火中烧,抬手便是一耳刮子扇了过去。 镇山靠被打懵了,但却不敢还手。 “张爷,您这是又听谁乱嚼舌根儿,小人向来秉公守法。”镇山靠半个脸都被扇肿了,也不敢有丝毫怒气。 “还敢狡辩?” 嘭! 张素又是一脚踹在镇山靠胸口。 镇山靠连退数步,撞倒身旁的桌椅才停住脚步。 “给我打!” 张素本就恼怒,根本不听镇山靠解释。 带着来的六名王府守卫不由分说,拳脚朝着地痞混混们招呼。 没半烛香工夫,几人鼻青脸肿动弹不得,眼看着是进气没有出气多。 “用冷水泼醒他们。”张素发狠道。 哗啦—— 冰冷的井水自脑门儿浇了下去,昏死的镇山靠立刻苏醒。 “说,半个月来你都敲诈了哪些商贾,得了多少银钱?今儿个一五一十讲出来,我可以留你全尸。”张素冷漠道。 借着自己的名头坏王爷的名声,杀了他已经算是轻饶。 镇山靠脑袋晕晕乎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砰砰砰—— 张素见状又是三拳直挺挺打在镇山靠脑门儿上,“好狗贼,还不开口!” 刚苏醒的镇山靠吃了三拳,又昏死过去。 “弄醒他,今天他必须开口!”张素冷漠道。 …… 半个时辰后,张素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借着我的名头,敲诈一十三家酒楼,得了一万两千四百两白银……”张素嘀咕着,而后让守卫将镇山靠身上的银票分别送还各酒楼商贾。 “张小管,这些杂碎怎么办?”一名守卫问道。 “不必报请王爷,就地埋了,省得污了王爷的眼。”张素厌恶地说了句,就定下的镇山靠等人的生死。 镇山靠等人刚刚苏醒,听到这话人都傻了。 埋了? “饶命啊!张爷饶命!小人家中尚有七十岁的老母……” “求张爷放小的一命!” “聒噪!” 张素冷冷地看了跪在地上的镇山靠一眼。 后者双目红润,求生欲极强。 “你借我名号败坏王爷名声之时,就应该想过有今天。”张素面露狰狞,任由镇山靠几人被守卫拖走。 又过了一个时辰,前去退还敲诈款的守卫们返回。 “什么意思?除了迎客酒楼,镇山靠还敲诈了其他酒楼四十多万?”张素整个人都懵了。 感情镇山靠真贪财不怕死,临了也没说个实话。 “快!快去!把他挖出来,看看还喘气儿吗?” 第三十六章 无双武将 张素急忙赶到后院,镇山靠这厮大胆妄为,临死居然还敢诓骗自己。 “张小管,你看。”守卫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镇山靠。 可惜……他们早都没气了。 刚才守卫们活埋镇山靠时,怕不实在,几人在土堆上又蹦又跳,镇山靠不死才有鬼呢。 “死了?你怎么能死呢?快说那四十万银两去了哪里?”张素一把揪起镇山靠尸身的衣领。 但后者早已魂归幽冥,怎么可能回应他。 “说啊!” “回答我!” 张素气急败坏,死命摇晃着镇山靠的尸体。 “张小管,他已经死了。”一旁的守卫连忙劝说道。 他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虐待尸首可不是什么光彩行为。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死?怎么能死得如此之快! 张素瘫坐在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不管现在说什么王爷都不会相信自己了。 四十万两白银,绝不是什么小数目。 张素瘫坐半晌,许久才回过神儿来,“罢了,事已至此,便是我张某人的命数,我自去请王爷责罚。” 张素垂头丧气,守卫们找人扛着镇山靠的尸首,顺着背街小巷回到宁王府。 而另一边,捞尽好处的朱厌毫不知情,带着来福等人前往盐矿山区。 ………… 蓝关古道,山路崎岖。 鹿山驾着马车,来福和朱厌坐在车厢里。 蓝关临近长安,原属渭南府管辖,神隐二十一年,划归长安直接管理。 蓝关产美玉,素有“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之美称。 相传大秦祖龙手中的和氏璧以及天子印信便是由蓝田美玉雕琢而成。 “东家,过了这矮山,再有五里路就到了。”来福看着车厢外的景色说道。 “倒也不算远。”朱厌应了声。 “只是接下来我们要加快脚程,左近多有豪强出没。”来福提醒道。 豪强?来了便是送死,朱厌不以为意。 “鹿山快些走,过了矮山我们休息。”来福催促道。 驾车的鹿山挥舞马鞭,骏马奔驰。 白鹿原,玉山。 “大当家,咱们山寨的兄弟已经三天没见到荤腥了,昨个后半夜,又有六个兄弟从后山跑了,我们再不下山就要饿死了。”一个黑脸汉子提醒道。 “寒冬腊月,山道哪有什么客商,去了也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嘀咕道。 “大当家,山下来了辆马车,估摸着再有两炷香时间就要途径山寨,您看要不干上他一票?”半跪在地的土匪说道。 “嗯……这样。”大当家语气低沉,一众土匪则兴奋不已。 土匪们得了命令,飞奔下山。 鹿山驾着马车看到远处的烟尘,他转身提醒道,“东家,似乎有强人靠近。” 朱厌并不言语,来福说道,“冲过去,撞死几个不长眼的。” 鹿山把心一横,手中的马鞭卖力挥舞,“驾!” “驾驾!” 骏马嘶鸣,速度较之前快了足足一倍。 土匪们见状大怒,“见了我们霸王寨的好汉,竟敢反抗,马车上定然有大鱼。” 土匪们兴奋叫喊着,冲向马车。 鹿山目光一冷,奋力挥鞭,“死开!” 砰砰—— 马车猛地撞翻两个挡在车前的土匪,但速度也因此慢了不少。 一名穿着灰布衣的土匪身手矫捷,三两步跳上马车。 鹿山挥拳与之缠斗,摔下马车,另有一名土匪勒住缰绳,“吁——” 马车应声停了下来。 来福见状就要下车保护朱厌,但朱厌抬手示意不要妄动。 鹿山被个土匪围殴,硬生生坚持了半烛香才落败。 “好汉子,是个当土匪的料。”二当家狠狠踹了鹿山一脚,后者挣扎着起身,但又被打倒在地。 “车厢里的人出来,我们兄弟只求财,不害命。”二当家笑道。 有鹿山这种厉害的仆人赶车,车厢内想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见车厢内无人应答,二当家骂道,“给脸不要脸,上!” 疤脸土匪冲上马车,用手挑拨车厢布帘。 嘭—— 忽地,他整个人倒出十余米,重重摔在地上,带起一片灰尘,当即昏死。 这…… 二当家愣了下,旋即发狠道,“妈的,装神弄鬼,给老子上!” 又是三位粗壮汉子冲上马车。 嘭嘭嘭! 不肖半个呼吸,三人齐齐倒飞,其中一位不幸后脑着地,当下便没了性命。 这下再也没有土匪敢贸然上前。 二当家正要亲自上前,大当家抬手拦住他,“我兄弟等人只想讨些钱财,阁下出手未免太过狠辣!” “谋财害命的强人土匪,竟说我出手太过狠辣。” 来福挑开布帘,朱厌缓缓下车。 朱厌一身布衣,眉宇之间浩气长存,古朴的发簪缠住头发,活脱脱出尘公子的模样。 “你就是藏在车厢的鼠辈?害我兄弟性命,今个你们莫想走脱。”二当家恶狠狠盯着朱厌。 朱厌笑了,“现在跪下磕三个响头,自断双臂,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大当家面色凝重,看不透朱厌深浅。 二当家等人不以为意,哈哈大笑。 “哈哈哈!这小子怕不是吓傻了,你们主仆二人,加上赶车的汉子只有三人,便是三头六臂,也敌不过我们二三十个兄弟。” “面容白皙,却穿着布衣,是长安富商家的公子,让家里拿上三万两银子,大爷我高兴了,便放你回去。”二当家叫嚣道。 “找死。”朱厌冷声。 二当家出言嘲讽,“你他么……” 噗呲! 二当家话音未落,整个人齐天灵盖,忽地被劈成两半。 血染长空,四周土匪被这诡异的一幕惊住了。 二当家可是初入铜皮境界的武者,他怎么死的? 又是谁出的手? “满口污言秽语,该杀!你们说是不是?”朱厌冷冷地看着一众土匪。 大当家知道今日遇上了高人,扔掉长刀,跪倒在地,“小人侯勇,求公子放过!” “放过你……嘿嘿,诶?你说你叫什么?侯勇?”朱厌怔了下,旋即问道。 “小人侯勇,求公子饶了小人的性命!”侯勇跪在地上再次恳求。 侯勇,他竟然是侯勇! 可是他的眼睛为什么没瞎? 原书记载,侯勇乃无双武将,霸者横栏,在他带领下的主角军团所向披靡。 第三十七章 收服 侯勇麾下的重甲步卒,以万夫不当之勇,硬撼北境妖族重骑兵。 几乎是以一比一战损,杀穿整个妖族联军,一举奠定了主角一统天下的格局。 若是没有侯勇,主角称霸天下所花费的时间估计要延长一倍。 可是书中记载,侯勇瞎了一只眼睛,但眼前这人双目完好,实力不过铜皮,只是土匪头子。 怎么办? 除恶务尽是朱厌的准则,可眼前的侯勇让他有些犹豫。 “站起来说话。”朱厌开口。 侯勇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布衣公子看似柔弱,可却有着堪比大宗师,甚至比大宗师还强的实力。 他刚才动都没动一下,二当家就像木头桩子一般被劈成了两半,这种诡异的杀人手法,除了大宗师外,侯勇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不但侯勇心惊,来福更是骇然,东家说教他们神功,他心中略有怀疑,毕竟东家平日里只好饮酒作乐。 最近这一个月来才发愤图强,用东家自己的话来说,便是当个咸鱼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今天却让他开了眼,不但来福震撼,倒在地上,满身灰尘和脚印的鹿山更是错愕。 原来东家口中的杀人,便是连小拇指都不动一下,敌人便已死去。 幸好前几日自己兄弟四人没有起贪心,不然第一个被劈成两半的就是他们。 “我们主子问你话呢,聋了吗?”来福见侯勇并不言语,鼓起勇气上去踹了他一脚。 侯勇回过神儿来,慌忙起身回话,“小人是瞎了狗眼,得罪了公子。” “你可欺压过乡里百姓?”朱厌质问道。 侯勇摇了摇头,“小人本是佃农,昨年佃租高涨,没办法才落草做了强盗,从未伤害过农人。” “平日从过往客商那里收一些‘过路费’,现在寒冬腊月的,我们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侯勇慌不迭解释着,生怕朱厌动怒,将他劈成两半。 “我们是第一个?”朱厌面无表情。 侯勇吐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他说着就要跪下,可一股无形之力,硬生生将他拉了起来。 “你是何方人士?”朱厌问道。 “小人祖籍山东道,逃荒至长安城,在蓝关左近落脚,家中长辈故去,孑然一身。”侯勇说得仔细。 山东人?无双武将侯勇确实是山东人。 “可曾杀过人?”朱厌又问道。 侯勇摇了摇头,“偶尔劫掠商贾,未曾杀人。” 朱厌松了口气,没杀过人就好。 他旋即指着二十多名土匪问道,“他们呢?” “他们是流窜的土匪,手上沾染了不少血腥,刚才被您杀掉的,便是山寨曾经的老大王景,小人武艺高过王景不少,被他们推举为新首领。” “嗯,山寨中可还有其他人?”朱厌又问道。 “没了……这次下山,我们倾巢而出。”侯勇实话实说。 “好,你以后跟着我,至于这些人,残害乡里,你知道该怎么办……”朱厌说罢走向车厢,来福紧跟在后面,鹿山拍掉身上的灰尘,跳上马车。 侯勇咬了咬牙,他本就不愿与败类们为伍。 “大当家,不能啊!”十多个土匪跪在地上求饶,机灵的已经转身逃跑。 可惜……在铜皮境界大成的武者眼中,普通山匪和鸡仔没什么区别。 片刻,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炷香工夫后,在场只剩侯勇一个活人。 “烧了山寨,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明日在玉山等我。”朱厌说罢,鹿山驾着马车离开。 独留侯勇独自发怔,要逃跑? 他不是没想过,但朱厌神鬼莫测的手段,令他心悸。 思前想后,侯勇转身返回山寨。 ………… 朱厌等人抵达玉山盐矿时,已是酉时。 矿山监工随便找了个茅草屋让他们住下,来福嘟嘟囔囔,朱厌席地就睡,鹿山自觉地守在门外。 翌日,矿山主急匆匆赶来,带着朱厌三人看过矿山后,找了间茅草房坐下。 一番讨价还价,定下五百两买下盐矿。 看着朱厌等人远走,矿山主人松了口气,与一旁的监工叙话。 “这主仆三人看着不像傻子啊!” “你懂什么,人家这是奔着发大财的目的来的。” “嘿嘿,偷鸡不成蚀把米,图什么。” “黄连树上偷果子,自讨苦吃呗。” “主子,咱们会不会卖便宜了?”监工问道。 “这三座盐矿中好开采的精盐矿石早都被咱们弄完了,现在剩下的都是没人要的剧毒盐矿,给个三百两我就卖了。” “没成想来了三个傻子,我田某人果然福泽深厚。”田银福笑道。 “主子,咱们矿山失踪的六个旷工还没找到……”监工提醒了句。 “都是无地流民,没了便没了……尽快办理交割拿到银子才重要。”田银福毫不在意矿工死活。 田银福,蓝关豪绅,占据周遭万亩良田,有盐矿三座,翠玉矿一座,煤山两座,可谓富甲一方。 但其人苛责悭吝,时常欺压农人,贱买田地。 返回长安途中,来福忍不住开口。 “东家,那三座矿山加起来也不值三百两,您为何给他五百两?” 朱厌刚要开口,马车忽然停下,鹿山拨开隔帘说道,“东家,昨日那土匪头子站在路旁。” 朱厌打量了侯勇一眼,后者穿戴整齐,一身布衣,周身戾气尽藏。 “跟在马车后,我们回去。”朱厌说罢,马车继续向前,侯勇紧跟其后。 四海酒楼因醉生梦死名声大噪,前来用餐的食客与日俱增。 侯勇怔怔地看着酒楼,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他的新家。 朱厌还未进门,鹿林急忙忙围上来,“东家,七彩阁陆老板昨日来找您,这会儿在大堂等着呢。” 七彩阁? 不是鹿林提醒,朱厌都快忘了这号人了。 “来福去应付下,就这么办……”朱厌小声嘀咕了几句。 来福频频点头,知道该怎么做。 酒楼大堂。 “陆老板久违了。”来福拱手,瞥见站在陆有为身后的李二郎。 “来管事客气,前些日我这不成器的伙计开罪了管事,今个儿便是赔罪来了。”陆有为一脸严肃道。 四海酒楼给了琉璃坊近千两的大单子,他眼红啊,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足足想了半个月,才想到负荆请罪的高招。 “跪下!”陆有为怒喝。 扑通! 李二郎跪倒在地。 第三十八章 武略志 “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来管事!”李二郎自扇着巴掌,啪啪作响。 来福冷眼旁观,对于主仆二人演戏,他乐见其成,反正脸疼的不是他。 见火候到了,来福悠然开口,“够了,本是街坊邻里,不必如此。” 李二郎脸颊红肿,心头怨恨,却不敢多言。 陆有为迈步上前,“我七彩阁制瓶工艺远超琉璃坊,若贵楼肯与鄙阁合作,保管价钱让贵东家满意。” 陆有为特意拜访,便是为了挤兑琉璃坊,抢他们生意。 随着四海酒楼醉生梦死声名大噪,琉璃坊的陶瓷、琉璃瓶也渐渐进入达官贵人们的视野。 这对七彩阁而言,绝算不上什么好事。 来福自然明白陆有为打得什么主意,“都是开门做生意,陆老板的东西若物美价廉,本楼自会订购。” “那……”陆有为心头一喜。 “先制成一万酒坛,我们看到贵阁的诚意,自然会做出决断。”来福说道。 陆有为狠狠松了口气,想着要些定钱,但见来福面色不善,又闭口不言。 “还请贵东家放心,我们七彩阁的招牌放在那里,只是不知道贵楼什么时候要?”陆有为问道。 来福脱口而出,“保证质量,当然越快越好。” 陆有为开心地笑了,“二十天后,我带酒坛登门。” 来福看着陆有为带着李二郎离去,心中冷笑不已。 我们东家护短是出了名的,李二郎和我冲突,你们还想与四海酒楼做生意? 白日做梦! 送走了七彩阁的丧门星,来福为众人介绍侯勇。 侯勇摸不清众人底细,只是连连行礼,十分客气。 一旁的鹿林小声嘀咕,“大哥,这老小子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感觉有点怂?” 鹿山白了他一眼,“以后见到侯勇都给我老实点,他是东家看重的人,还有对东家要崇敬!” “懂吗?崇敬!”鹿山再次告诫道。 “崇敬?咱兄弟都快跪地上了,还不够崇敬吗?”鹿林嘀咕了句。 “不够,要让东家感受到我们发自内心的崇拜,你们三个都给我记住了。”鹿山告诫道。 他是真怕了,杀人于无影无形,就连情绪都未曾有半分波动。 东家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会如此厉害? 鹿山越是好奇,心中对朱厌的敬重便加重一分,现在别说让鹿山升起反抗之心,便是在朱厌身旁大声说话,他都不敢。 “今后都是自家兄弟,大伙有什么需要我侯勇帮忙的尽管言语。”侯勇客气道。 来福见差不多了,带着侯勇去找朱厌。 朱厌坐在窗前,看着高悬于空的明月怔怔出神。 来福将人带到朱厌门前,转身去忙活自己的事儿了。 “东家,小人侯勇给您请安了。”侯勇忐忑道。 当了几天山大王,他一时间还无法适应身份转变。 “鬼门关里走一遭的滋味儿如何?”朱厌问道。 侯勇闻言慌忙跪下,“多谢东家饶命,我侯勇自今日起,若再作奸犯科,有违王法,鬼神共弃之。” “起来,我有事情交给你。”朱厌瞥了他一眼。 侯勇连忙起身,他察言观色的功夫极好。 整个四海酒楼以朱厌为尊,来福是一人之下的位子。 剩下的伙计们围着鹿家四兄弟转,彼此也没什么冲突。 “从周老先生那里支取一千两银票,玉山盐矿我们盘下了,你去照看,有什么困难跟我提,盐矿每月不能少于一万斤。”朱厌吩咐道。 周老先生是谁?侯勇初来乍到,弄不清状况,只是点头。 “从邻近乡里招些矿工,每月六钱银子。” “扒掉原本矿山的茅草屋,盖一些结实的。”朱厌顿了顿继续安排。 “矿山里里外外都要巡查一遍,不要漏下什么,免得生隐患。” 侯勇不住点头,将叶秦的话记在心间。 “先这些,明日一早你再来找我,还有其他事情交代。” “至于晚上,先睡在杂物间,有什么不懂得找来福。”朱厌说完端起茶杯。 侯勇拱手行礼转身离开。 ………… 宁王府。 宁王端坐太师椅,冷眼看着跪在脚下的张素。 “镇山靠敲诈了酒楼商贾足足四十万,你又贸然把他给杀了,很难让本王相信不是你杀人灭口。”宁王老神在在道。 “奴才疏忽,先惩治了镇山靠,而后派人去归还商贾们钱财。”张素无奈道。 这件事本就是他处置不当,商贾们不闹了还可以,若是他们闹起来,更大的屎盆子就直接扣到宁王府头上了。 “奴才已经派人去查了,酒楼商贾们的说法一致,估计还有其他人搅和在这件事儿里。”张素分析道。 “罢了,到此为止,责罚二十大板。”宁王说罢抬手,不想再多纠缠。 张素心中虽不如意,但却只能认命,二十大板总比没了性命要强。 隔日,来福发现,宁王府居然换了人前来买酒。 他追问张素为何不来,宁王府新换的小厮只是苦笑。 “你是说张素没来,换人了?”朱厌问道。 “可不是嘛,东家,照我来想张素肯定不会主动推去这美差,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来福分析道。 “我也想不明白,改日见到张素再说。”朱厌随口敷衍。 在他安排下,来福派人前去坊市打听朱厌口中所说的番薯与土豆,为即将到来的饥荒做好准备。 来福走后,侯勇紧跟着敲门。 “外面可是侯勇?”朱厌问道。 “东家,是小人。”侯勇恭恭敬敬地应了声。 昨夜他一宿没睡,从来福等人口中得知四海酒楼一个月便能有十几万白银入账。 可谓长安城内独一份,朱厌也待伙计们极好,吃穿用度毫不计较。 未与任何一人签下奴仆契约。 侯勇自忖走南闯北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好心的东家。 他少年立下宏愿,要闯出一片天地,而今已过而立之年,手无寸功。 幼年时,曾有乡间相师断言,他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凶险命格。 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能当笑话听听。 “进来。”朱厌轻唤了一声,侯勇进门。 只见桌台上零散摆放着墨迹未干的书页,其上方写着“武略志”。 第三十九章 书法大家? 武略志?这是什么书?我怎么从未听过。 侯勇正纳闷呢,就听到朱厌开口,“这本书你收好,潜心研究,迟早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侯勇匆匆瞄了眼,而后恭恭敬敬地收起书页好奇道,“东家,这是哪位兵法大家的名着?” “呵呵,兵法大家?我瞎捉摸的。”朱厌胡诌了句。 朱厌用了一整晚时间,将自己知道的三十六计、孙武兵法、鬼谷兵书、战争论等着作杂糅到一起,硬生生捏了这一本书出来。 侯勇吃了一惊,东家年岁不过弱冠,竟……竟能独自成书?!!! 但他又想到朱厌那一手诡异莫测的神功,又不由得释然了。 “自己看就行,不可传给任何人。”朱厌告诫道。 侯勇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一本全新的兵书到底有多宝贵。 “小人知道,只是……”侯勇如获至宝,但他想不明白,东家给他安排的任务是开采盐矿,兵书能起什么作用? 难道东家想造反?可也不像啊…… 东家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肯能有造反的心思。 “只是兵书对管理矿场无用?”朱厌问道。 侯勇默默点头。 “兵书中管理行伍的方法,可以用在管理矿工上,如此一来能够大幅提升开采效率。”朱厌胡乱解释着。 只要侯勇看了兵书,以他性子肯定会想办法用在实战上。 到时候时机成熟,让侯勇领兵作战,还不是无往而不利? “小人知道了。”侯勇安心收下兵书,朱厌又交代了两句,转身离开。 还是主角好啊! 朱厌见侯勇走了,心中疯狂吐槽。 主角遇到这些配角的时候,配角们个个身怀绝艺,一身功力惊天动地。 和主角一比,自己实在是太惨了,所有人手都要自己培养,还需要一一甄别。 万一养出个白眼狼,那就得不偿失了。 安排好侯勇去玉山盐矿,朱厌还没消停一个时辰,来福便急匆匆跑来告知说方静来访。 “方少侠安好!”朱厌恭敬行礼。 未来的九州剑王方静颔首致意,“朱公子,我已在长安逗留月余,明日便要离开,临行前特意来看望。” “剑……方少侠一路保重,若有机会去南方诸道转转,或许会有一番体悟。”朱厌说道。 来福上前往方静怀中塞了一把银票。 九州剑王可是主角的好兄弟,未来若是主角出世,大有作为,自己也算提前投资了。 “南方吗?我会去看看。”方静也不客气,收下银两潇洒离去。 朱厌心生感慨,好一个“飘然随风去,天地皆自由”的豪侠。 之后数日,朱厌每日教授来福蚩尤魔功,指点鹿家四兄弟参同契修炼法门。 醉生梦死卖得极好,银子多的周老先生都快看花眼了。 日月更替,斗转星移,转眼年关将至。 ………… 宫城,烛火摇曳。 观天殿的修缮进度缓慢,虽然司礼监多次差遣太监们敦促。 可工部找来的匠人们就是不紧不慢,大太监吕芳怕工部耽误了日程,影响神隐皇帝修道。 专程告诫过工部尚书慕广,后者不以为意,言之凿凿说什么要保证质量。 修缮期间,林灵素也派傲雪前去围观,可她们毕竟不懂行,看不出什么门道。 翠玉宫那头,林灵素请了几位翰林院学士前来讲课。 期间频频询问,科举入试后要花费多少时日才可入朝为官。 众人有说五年的,也有说至少八年的,总之没有一个低于四年时间。 “四年……太久了。”林灵素哀叹一声,大学士们不知缘由。 其中突然一人补充道,“殿下,其实还有一条捷径,便是成为驸马,只是驸马虽有五品官阶,却不能参政。” 不能参政?那退之兄当驸马干什么? 林灵素心烦意乱,挥退众人。 她吩咐傲雪准备了一方精美的食盒就要去看望朱厌,顺带把盐引带给他。 ………… 几位翰林离开翠玉宫后找了个寂静处品酒吟诗。 “殿下赏赐的美酒果然不凡。” “酒名‘醉生梦死’,也不知道是何方高人有如此才情。”另一人说道。 “听说是什么酒楼老板自酿的,自己随口取的名字,反正我是不信。” 几位翰林三两杯下肚,思绪飘飘然,仿若置身仙境。 “诸公只觉得这是美酒,却没有看到瓶底写的大字吗?”一人醉醺醺道。 “大字?你是说那行书不似行书,楷书不似楷书的古怪笔体?” “正是,正是。” “嘿嘿,说不定是什么书法大家写的,我与诸公无知罢了。” “孙兄,你无知可不要捎带上我,明日不若去酒楼问个究竟。” 众人吵嚷着,而后醉倒在地。 翌日。 来福刚开门,就看到五位衣着光鲜,冬日里仍手持折扇的古怪读书人站在酒楼门前。 “几位客官可要买酒?端的不好意思,今日份儿的醉生梦死已然卖空了。”来福抱歉道。 门外五人闻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们不是来买酒的,只想问问醉生梦死瓶底的四个大字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来福愣了一下,瓶底的大字?诶?不是东家亲自写的吗? 站在柜台后的周老先生抬了抬眼皮,仿佛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几位客官原来是问这个,那四个字均是鄙楼东家所写,东家说了,他随手写的,难登大雅之堂。”来福笑呵呵解释道。 但门外五人却是不依不饶,“让你们东家出来,随手写的?我不信!” 几人叫喊着,华清街过往行人都被吸引。 来福不愿让事态扩大,影响了酒楼生意。 在东家眼里,现在没有什么比挣钱更重要的事情了。 “几位客官里面请,咱们有什么慢慢说。”来福和气道。 五人毫不领情,仿佛踏入酒楼便是给足了来福面子。 “还未请教几位贵客来自何处?”来福问道。 “翰林院学士李子聪。” “翰林院学士车丰茂。” …… 好家伙,五个都是翰林院学士? 来福吃了一惊,急忙去叫朱厌。? 第四十章 咄咄逼人 朱厌来到大堂,心情已是一片茫然。 翰林院学士?来自家酒楼干什么? “在下朱厌,见过五位大人。”朱厌拱手道。 翰林院学士均有官身,是以朱厌如此称呼。 “我问你,醉生梦死瓶底的四个大字可是你手书?”李子聪质问道。 醉生梦死?手书? 朱厌旋即明白几人要干什么,他坦然道,“是在下拙作,为卖酒随手写的,谋生而已。” 听朱厌承认,几人顿时来了兴趣,没想到市井商贾中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不知可曾举事?”车丰茂问道。 “未曾,在下乃是农人从商,未有功名。”朱厌实话实说。 但五人一听这话立刻火了,士农工商,学而优则仕,文人学子乃是大明皇朝一等一尊贵的人,第二高位便是农人。 朱厌倒好,从农人改为商贾贱籍,但竟还能写出如此狂放不羁、飞扬飘逸的字来。 若是这事儿放在什么乡野秀才身上,也勉强说得过去,毕竟也算文人,但此事出在低贱卑劣的商贾之人身上,如何让他们不怒。 “商贾贱籍,有辱斯文,这字以后不要写了。”李子聪自诩长安才子。 与前来的几位翰林满怀一腔热血,试图以文救国,拨乱反正,肃清柳党,自然看不起朱厌这种粗鄙庸俗的商贾。 朱厌本想反驳,但看着五人一脸愤慨,心中思忖又有其他要事,懒得与五人计较。 见朱厌默不作声,李子聪自鸣得意,扔下一句“商贾贱籍不配与我等为伍”后就要离开。 但临走前,忽又看到“四海酒楼”牌匾。 四个大字乃是朱厌借鉴书法大家——海岳外史米元章的“蜀素帖”写成的,字体舒展有型,浓淡相融。 “这四个字也不要再用了,想必是名家所写,挂在你这酒楼,有辱斯文。”李子聪扔下一句就要离开。 “且慢!”朱厌叫住李子聪五人。 “这位大人所言不妥,酒楼的招牌也是在下所写,缘何不能挂着?”朱厌质问道。 李子聪面色一冷,凝视朱厌,但后者分毫未退。 民不与官斗,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但今日朱厌就要踩踩这陈规旧矩。 “你说‘醉生梦死’四个大字是你所写,本官信了,你又说门头招牌也是你所写,本官断然不信!”李子聪反驳道。 酒楼门头高悬的“四海酒楼”牌匾,字体云行流水,狂驰舒展,非数十年苦工无法写出。 别说是酒楼商贾,便是当朝柳阁老,也不能写出如此俊美的字体。 “大人不信,在下也不强求,只是招牌在下是不会摘的。”朱厌事务繁多,被五位翰林这么搞一下,早已恼火。 “本官让你摘了,是免你自取其辱。”李子聪奉劝道。 但朱厌心生一计,铁了心和李子聪硬怼,“大人此言差矣,何谓自取其辱?” “你……”李子聪面红耳赤,论牙尖嘴利,他怎么比得过铁齿铜牙的朱厌。 况且这些字确实是朱厌所写,只是他不愿张扬,才让如此好字,明珠蒙尘。 “你且写出,本官便认了。”李子聪仍不信朱厌能写出如此俊美的字迹。 朱厌抬手,“来福,回屋去取笔墨纸砚。” 华清街过往的行人见有热闹看,纷纷驻足。 穿布衣的,身披绫罗的,还有穿着草鞋的人挤在一堆,他们唧唧咋咋讨论着。 “怎么回事儿?” “好像是翰林院的老爷要和酒家老板比试书法。” “什么玩意儿?你听错了?明明是翰林院老爷们要考教酒楼老板书法。” “明明是翰林院老爷要欺压酒店老板好吗?”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八成路人都站在朱厌这一方,毕竟市井小民与达官贵人实力悬殊,怎么看都是官府欺压百姓。 李子聪将周遭人的闲话听在耳中,愤怒不已,无知小民懂什么? 鹿山识趣地搬了张桌子,将宣纸平铺在桌台上。 来福研磨,朱厌提笔。 “林兄莫急,这酒楼老板样子货而已,会写什么?” “是极是极,还是草草了事,免得他自取其辱。” 见朱厌挥毫泼墨,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其他几位翰林学士真有些慌了。 李子聪梗着脖子斥责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是我李子聪与他比斗,与旁的人没关系。” 朱厌闻言,头也不抬,他笔走龙蛇,胸中锦绣。 墨渍随笔锋洒落,浑然天成。 “来福,把这幅字挂起来!”朱厌放下手中毛笔。 来福看着内容心中忐忑,“东家,真要挂?” 围观众人离得远,看不清朱厌方才写了什么。 好事者大喊道,“挂起来,便是输了,也是输给当朝翰林学士,不丢人!” “是啊!挂起来!” “是美是丑,让大伙评评理。” 众人跟着起哄,李子聪以为朱厌怕了,“现在认输,你这幅字我可以不看。” “但招牌今天必须摘下来!” 李子聪自以为胜券在握,咄咄逼人。 朱厌冷声道,“挂!” 别人已经蹬鼻子上脸,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朱厌是尊真神。 来福没办法,咬了咬牙将朱厌刚写好的墨宝挂在四海酒楼门前的柱子上。 “这……” “他怎么敢!” “好字啊!” “朱老板果然艺高人胆大,这下算是把翰林院的人得罪完了。” “我早就知道朱老板绝非凡人。” 看热闹的行人们纷纷夸赞,李子聪等人看到朱厌的字却气得浑身发抖。 “大叔,这算是谁赢了?”一位扁担高的孩童问道。 “当然是朱老板赢了,不过他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 “怎么不好过了?”孩童忙追问道。 “因为他的字啊!” “字?他写不好吗?” “不是,恰恰是他写得太好了,只是内容太过惊世骇俗。” “他写的什么?” “唉……翰林与狗不得入内!” 不知道谁将宣纸上的文字念了出来,李子聪等人大怒。 “你好胆!” 说着就要上前动手,但鹿山几人早已挡在朱厌身前。 当然,他们不是怕朱厌挨揍,而是怕李子聪等人惹恼了朱厌,被朱厌抬手活劈了。 “怎么输不起吗?”朱厌讥讽道。 李子聪怒极,“你……你给我等着!” 第四十一章 局势再变 见李子聪等人离开,来福和鹿山狠狠松了口气。 这五位翰林真是大作死,东家已经再三忍让,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若不是东家脾性好,他们这鬼门关是走定了。 “东家,现在怎么办?”来福问道。 朱厌气跑了翰林,却不怎么开心,文人误国,今天算是见识了。 “照常开门,翰林大人们有什么招,咱们接着就是。”朱厌满不在乎。 大明皇朝重文抑武,重农轻商。 所以才有了柳党与清流把持朝政,弄得民不聊生,百信苦不堪言。 若是能放开商市海运,大明皇朝还会差银子吗? 朱厌思虑着翰林院的腐儒们自己送上门,若能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自己的名声和风采可就打出去了。 到时候借着读书人圈子搞些事情,还是大有可为的。 但可惜,自己刚才一番操作,依旧没有搅动周半山心中那潭死水。 真不知道周老先生脑子里在想什么?我都这么打脸你们翰林儒家了,你怎么能忍住?秀才郎都忍不了好吗? “退之兄可在?” 听着门外的呼喊,朱厌知道林灵素来了。 “林兄请进。”朱厌将林灵素让进屋里。 “这是退之兄要的盐引,” 大明皇朝推行“纲盐制”,持有盐引的商人按地区分为十纲,每纲盐引为二十万引,每引折盐三百斤,或银六钱四厘。 另税银三两,公使(运输)银三两,皇朝律例规定,未入纲者,无权经营盐业。 狗作者是照抄大明朝的情况,没有盐引便无权开采运输贩卖盐矿。 林灵素给的盐引足有万斤的量,管一年用。 “多谢。”朱厌起身致谢。 林灵素摆手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还是说说酒楼外张贴的文字怎么回事。” 朱厌将事情缘由娓娓道来,林灵素本就不喜欢空谈误国的翰林院学士,这下更讨厌了。 “可需要我做些什么?”林灵素关心道。 “那倒不必,林兄看戏就好。”朱厌一脸淡然。 对付翰林院的腐儒,还用不上宁王府出手。 “以退之兄的能耐,那群腐儒只要不是掀桌子乱来,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林灵素拍着胸脯。 朱厌心有触动,宁王世子有如此胸襟气魄,难怪宁王会有造反的想法。 “宫里的动静如何了?”朱厌岔开话题。 “还是老样子,不过那群老东西还真敢,修缮观天殿的钱财被他们贪墨了七成,剩下的材料以次充好。” “难怪这些年观天殿隔三差五便会出事儿。”林灵素思忖道。 便是他们用最好的材料修缮观天殿,那里也会出事儿,都是狗作者安排好的,谁来修缮都没用,朱厌腹诽,转而说道。 “暗中记好账目便可,南方水患可有再传来消息?” 林灵素想了想,“浙江道以及其他道府的决口已经封堵,灾民赈济有条不紊,唯一值得关注的,浙江道江北县府出现一群自称救世神教的邪魔外道。” 救世神教?邪魔外道?原书中可没有这记载。 朱厌正纳闷儿呢,就听到林灵素继续道,“那邪教自称罗教,供奉什么‘无生老母’。” 罗教?无生老母?金皇? 这……出现得也太早了? 本该是后期出现的势力,竟在神隐三十四年末就出来了。 难道因为我的原因,剧情发生了变化?不可能啊! 我都是顺水推舟,从未擅自改变剧情走向。 “那群邪教妖人是不是宣称只要尊奉无生老母,就可回归真空家乡,得到永世安稳?”朱厌问道。 林灵素大感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封建王朝历代都对邪教管控极为严格,大明皇朝更是在太祖皇帝时,掀起灭佛屠仙运动。 禁止百姓尊奉佛陀,信仰邪教。 只是到了万嘉皇帝时,朝廷政策才有所松动,大明皇朝境内的寺院、道观才逐步兴盛。 到了神隐皇帝,痴迷修道,民间建立寺庙道观彻底放开,形成了儒释道三足鼎立的局面。 只是儒道昌盛,力压佛门与道家。 “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具体情况。”朱厌随口打了个哈哈。 林灵素倒没有过多质疑,毕竟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也不一定准确。 “罗教在浙江道各府县粥济赈灾,笼络人心,短短半个月已经汇集了十万信徒。” “虽然还没有看出藏着什么阴谋,但不可不防。”林灵素说道。 棘手了……南方水患的难题还没处理完,罗教竟然早早冒出来了。 林灵素还不知道罗教的厉害,以为罗教与道教和佛家一般,为的是笼络教徒,传播信仰。 但罗教能瞒过官府,却瞒不过朱厌。 原书记载,神隐皇帝驾崩后,罗教趁机起事,以农人为根基,组建了号称护教神军的庞大队伍。 巅峰时期,有圣女一人,左右护教法王,十二神使,八百神将,百万教众,他们实力强横,几乎横推了大明皇朝南方诸道所有军队。 最后是主角团队以天人之势,用奇兵才剿灭了罗教叛乱。 百万教众被坑杀,八百神将殒命,十二神使尽皆战死,左护法被当场格杀,右护法临阵投敌,圣女姜小云不知所踪。 看狗作者安排的故事脉络,姜小云后续情节定然还会出场。 可惜……狗作者烂尾了,朱厌也搞不清这姜小云最后藏身何处。 “林兄言之极是,罗教蛊惑人心不可不防,最好能告知胡都堂,一旦发现罗教踪迹,就地驱散。”朱厌本想说就地格杀,但又怕让本就复杂的南方局势更加混乱。 “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林灵素轻笑一声。 “年关将至,希望大家都能过个好年……”朱厌看着窗外忽然惆怅道。 林灵素看着朱厌坚毅的面庞调侃了句,“退之兄,说句玩笑话,你总给我一种忧国忧民之感,你我年岁相近,怎么会如此?” 朱厌白了林灵素一眼,“你是想说老气横秋?” “呵呵……还是退之兄懂我。”林灵素莞尔一笑。 两人说笑间,日落西山,万家灯火。 第四十二章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趁着黄昏,林灵素回到翠玉宫。 傲雪也从来福口中得知了翰林学士的卑劣行径。 “殿下,他们欺人太甚!人家酒楼取什么名字,关他们何事?”傲雪抱打不平。 “连我们傲雪都看不过眼,不过朱退之言语暂时不用管,他自有办法对付翰林院的腐儒。”林灵素漫不经心道。 “他?一个酒楼商贾能干什么?殿下还是早做打算,万一朱厌没办法抵挡,您也好早早出手。”傲雪提醒了一句。 林灵素自然关心朱厌安危,知道情况后就派内廷太监前去敲打,结果传话太监被翰林院的腐儒们臭骂他们是没卵子的东西。 吕芳气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内廷太监是陛下心腹,但翰林院的腐儒们却是陛下治理天下的左膀右臂,得罪不起。 内廷,司礼监。 吕芳面若寒霜,三个传话太监颤颤巍巍地跪在他脚下。 “平日伶牙俐齿,怎么到了翰林院传个话就被骂回来了?”吕芳冷声质问。 三人慌不迭地磕头,“老祖宗饶命,腐儒们攻人之短,奴才……奴才气不过。” 吕芳知道内情,面色稍微缓和,“长公主以后让你们传话,都机灵点,另外派人去打听打听,四海酒楼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林灵素做事谨慎,偷偷溜出宫的事情只有吕芳知道,但至于长公主到底去了哪里,吕芳并不关心。 神隐皇帝醉心修道,太子人选迟迟未能定下,朝中传言陛下有意传位于长公主,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历史之先河。 吕芳自然之道这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毕竟简在帝心。 神隐皇帝年事已高,吞服所谓的仙丹非但没能长寿,身体反而日渐衰弱。 这些都是外人所不知的,吕芳作为皇帝最为宠信的内臣,不得不为自己铺好退路。 神隐皇帝不好女色,后宫妃嫔都是样子货。 皇子年幼,长公主强势,宁王在宫外虎视眈眈。 甚至有时候,吕芳都在想,陛下会不会最终传位于宁王? 如果不是,当年宁王谋大逆之时,为何没有杀了他以绝后患? 别说什么神隐皇帝和宁王是一母同胞,皇家手足相残、父子屠戮的事情还少吗? 吕芳忙着打探消息,翰林院学士们聚在一起连夜商讨对策。 “四海酒楼的老板名叫朱厌,字退之,从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写得一手好字,除此一无是处。” “明日先比字,再以文考教,让他下不了台。” “去太多人算欺负他。” “让李子聪带上两个人即可,砸了他酒楼招牌就回来。” “小小商贾竟敢欺负到我们翰林院头上,反了他!” 翰林院学士们气愤异常,他们熟读圣贤书,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恭恭敬敬地尊一声“先生”,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众人讨论至深夜才散去,而朱厌早呼呼大睡了。 ………… 寒冬艳阳,没有丝毫温热的气息。 四海酒楼前早已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之中有举子,有武人,但更多的是华清街一带的商户。 什么文人风骨他们不懂,但他们知道四海酒楼若是今日被欺负了,他们绝不答应。 天下商贾是一家,四海酒楼若因为招牌写错了字而倾覆,他们这些人以后还敢做生意吗? “东家,今日看热闹的可比昨天多多了。”来福笑呵呵说道。 朱厌不置可否,人来得越多,事情就闹得越大,对他越是有利。 另一边翰林院的学士们期待着通过更多人将他们击败朱厌的事情宣扬出去,重振翰林院的威名。 日头临近晌午,翰林院的学士姗姗来迟。 “朱厌,你侮我翰林学子,今日算个总账。”李子聪怒目而视,仿佛朱厌杀了他亲娘一般。 “无能狂吠,别说我欺负你,今天不比字,你自己挑一个拿手本事和我比比。”朱厌自信道。 论书法,他集百家之大成,论诗词歌赋,他脑子里装着华夏文明五千年的瑰宝,不论比什么,翰林学子们都敌不过他。 见朱厌如此自信,李子聪一时间有些懵了,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翰林师兄。 那师兄名祝旷,以书法闻名于长安,一手行书如梦如幻。 但就在刚才,祝旷看到了四海酒楼门口张贴的“翰林与狗不得入内”后,他怂了。 虽是侮辱翰林学子的话,但那些字惊为天人,若不是在场人太多,祝旷都想将那幅字摘下来拿回家装裱,好生临摹。 “子聪,我不如他。”祝旷低声道。 李子聪面色微变,幸好今天带了两位师兄前来助阵,不然还没比就认输,这玩笑可开大了。 “周兄可有良策?”李子聪转头问另一人。 周坤良,善辩驳,神隐三十年进士,年少成名,在翰林院修学近五载。 “定不让李兄失望!”周坤良夸下海口,向前迈出一步。 “在下周坤良,字从善,见过朱老板。”周坤良谦谦有礼。 朱厌也不含糊,拱手道,“四海酒楼老板,朱厌。” “刘老六,你说朱老板能赢吗?” “不好说,看那人手持折扇,面不改色,不是个好惹的主。” “朱老板平日沉默寡言,这下完了,和翰林院的学子辩论,要吃大亏的。” “不是说好了比试书法吗?” “没看到刚才那个人已经认输了吗?” “这是耍无赖啊!三个人欺负朱老板一个。” 街坊们为朱厌抱打不平,朱厌却并不在意。 来福和鹿山等四海酒楼伙计们暗暗为朱厌助威,心中却对这场比斗不以为然。 能胜过东家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且问朱老板,何为家国天下?”周坤良朗声发问。 家国天下?你要是问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朱厌这些时日苦思冥想的便是家国天下,若是周坤良问其他问题,朱厌也许还要思索一番。 但家国天下这道题,他可太会了。 朱厌不假思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家国天下者,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轰隆—— 朱厌话音刚落,天空忽地降下雷霆,木柜台后的周老先生瞪大眼睛看着站在门外的朱厌。? 第四十三章 为生民立命! 周半山学究天人,何曾听说过这等雄壮的豪言。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好一个民为贵!好一个民为贵! 周半山双手颤抖,死死抓着柜台,所幸众人都在关注酒楼门口的比斗,没人察觉到账房老先生的异常。 “奇怪了,这闷声雷,是要下雨了吗?” “刚才还有日头呢,怎么回事?” 华清街过往的行人驻足望天,而祝旷与李子聪、周坤良僵在原地。 朱厌的话惊世骇俗,振聋发聩。 自古以来都是君父受命于天,代天行事,至高无上。 朱厌怎敢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狂言? “你好大的胆!江山社稷乃帝王家事,你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目无君父!” 周坤良还未开口,李子聪高声怒斥。 朱厌的言论离经叛道,简直是妖言惑众。 “世人常言陛下爱民如子,寻常百姓都把孩子看得比自己重要,为何到了你这里成了妄言?” “太祖皇帝举事之初,乃布衣之身,民众也,最后什么成就?一统山河!” “太祖最重百姓,对当朝贪腐的宰相胡庸下令剥皮揎(xuan)草,视百姓为皇朝根基,难道不是民为贵的体现吗?”朱厌字字戳心。 但又句句在理,李子聪哑口无言,转身看着周坤良。 周坤良回过神儿来,心中已然暴汗淋漓,没想到酒楼老板竟如此牙尖嘴利。 “朱老板铁齿铜牙,死的也能说活了,在下问的是家国天下,你却偷换概念,以江山社稷、君父百姓作答。” 不愧是翰林学士,有两把刷子,朱厌心中暗想,旋即开口道,“周大人熟读圣贤书,我且问大人一句,为何苦读书卷?” 朱厌反客为主,周坤良朗声道,“自然是为了报效朝廷。” “呵呵……”朱厌轻笑。 “你笑什么?读书自是为了报效朝廷,干出一番惊天伟业。”周坤良轻蔑地看着朱厌。 朱厌清了清嗓子,“在下虽不是翰林,但心中长存求学之思,读圣贤之书。” 周半山不知何时已从大堂走到了酒楼门口,他侧耳聆听,生怕漏听一个字。 “在下以为,夫学者胸中应存浩然之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轰隆! 朱厌语毕,天空轰隆作响,乌云尽扫,晴空万里。 天空中仿佛有一缕金光隐隐落在朱厌肩头。 周半山目若牛铃,瞪得老大,久久不能言语。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好!好!好! 多少年了,未曾有儒生有此大志,没想到……没想到啊! 周半山神情恍惚,他飘零半生,终于找到了自己衣钵可托付之人。 “他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是啊,这一场是谁赢了?” 围观百姓可听不懂如此高深的圣人之言。 朱厌抬眼看去,只见李子聪双目无神,祝旷浑身颤抖,周坤良面若死灰。 输了……我们彻彻底底地输了,三人心中尽是骇然。 “东家,我们赢了吗?”来福不明所以。 朱厌沉默片刻后开口,“周老夫子学究天人,怎会有如此蠢笨的徒孙……” 大明皇朝文人学子以周儒为尊,皆称儒圣弟子。 朱厌说罢不再理睬众人,转身回了酒楼。 周半山后退半步,低头不语。 来福见翰林学子垂头丧气,知道自己东家赢了比斗。 他奚落道,“翰林学子不过如此!” 周坤良三人垂头丧气,围观的百姓哪里还看不出胜负。 当即有人叫喊,“朱老板竟然赢了?” “赢了!我就知道这群腐儒不是朱老板的对手。” “我们华清街赢了!” “走走走!我要把这好消息告诉其他街坊。” 围观百姓们吵嚷着,周良坤三人面色铁青。 本来是找场子的,结果又被当众打脸。 现在丢脸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整个翰林院。 翰林院代表的也不止他们这几十个学士,背后还有陛下。 丢了自己的脸不要紧,丢了陛下的脸可是杀头的罪过。 周坤良三人灰头土脸地向翰林院方向走去,迎头撞上一人。 李子聪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张口便要骂娘,结果抬头看到一张冷峻威严的面孔,顿时没了脾气。 周坤良、祝旷跟着抬头,四目相对,三人羞愧地低下脑袋。 “院首……” “技不如人,学无所长,回去好好研读圣人书。”来人叹了口气。 “我等谨遵院首教诲。”李子聪三人齐齐行礼,而后快步离开。 大明皇朝设翰林院,其前身为华山书院,太祖皇帝以“华山”二字不雅为由,借鉴前朝旧制,设立翰林院。 为天下文人儒生之圣地,凡科考三甲者可入翰林。 翰林院院首,杨墨,大明皇朝第一儒生,神隐皇帝未修道前,他是崇华殿常客,常与神隐皇帝探讨国之大事。 后来神隐皇帝醉心修道,杨墨便少有进宫。 今晨听闻翰林院学士要与市井商贾比斗文墨,杨墨大感荒谬,带着几位学生便来华清街看看。 结果就看到刚才朱厌高声誓言的那一幕,杨墨肝胆俱震。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朱厌句句在理,所说之言更是振聋发聩。 杨墨教训了周坤良三人便急匆匆向四海酒楼走去。 ………… 围观众人散去,忽然一队捕快持械匆匆赶到四海酒楼门前。 “怎么回事?没人?” “不可能啊!府尹大人言之凿凿说有人在此闹事,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捕头一脸茫然,随手抓住一名路人问道。 “这可刚才可有斗殴?” “斗殴?没看到,倒是刚才这里有一群人辩论,不过已经结束了,没起什么冲突。”路人应答道。 没起冲突?怎么可能,府尹大人明明……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捕头匆匆收队,赶回府衙复命。 四海酒楼内,来福和鹿山兴奋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比斗。 “还是咱东家厉害,三言两语就把那群腐儒辩得哑口无言。” “老周,你说是不是?”来福扭头看了看周半山。 以往周半山从不理会来福,但今日却开了口,“东家胸怀天下,是真正的大圣人!” “大圣人?这个好听,诶……你这老头儿,今天这么配合?”来福打趣道。 第四十四章 圣人之言 周半山只说了那么一句,便转身去找朱厌。 如此聪慧又有宏愿的学子,藏在他眼皮子底下了这么久竟然没被发现。 他以前只知道朱厌写得一手好字,酿的酒醇香可口,但今日一看朱厌的表现。 他才知道自己走了眼,这哪是什么酒楼商贾,分明是大明皇朝顶尖的读书种子。 只要自己倾囊相授,以朱厌的智慧,迟早会变成大明皇朝新一代儒圣,辅佐即将到来的新皇。 也许那时候,大明皇朝又会焕发新的生机。 周半山找到朱厌时,朱厌正忙着敲打毒盐矿石。 修行界古语有云,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是以朱厌平日封闭灵敏的五感,避免自己强大的修为被发现,因而只感觉有人靠近。 朱厌以为是来福,头也没抬说道,“把墙角的榔头递给我,这块盐矿有些硬。” 周半山快步走向墙角,拿起榔头递给朱厌。 他知道朱厌贪财,却从未见过朱厌挥霍。 醉生梦死二百两一坛,但朱厌得了银钱,从未见过他兴奋。 朱厌伸手接过榔头,而这一幕恰巧被进入内院的杨墨收入眼帘。 这…… 杨墨眼眶湿润,这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授业恩师——周儒,周半山。 杨墨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再见到恩师的场景。 或于枫桥下偶遇,或于朦胧烟雨中相逢。 但他独独没有猜中,自己竟然会在一间平平无奇的酒楼后院看到恩师尊容。 杨墨怔在原地,周儒知道有人来了,但却不愿打扰朱厌敲打盐矿。 朱厌丝毫没有察觉,头也没抬指着另一块盐矿道,“把那块大的搬给我!” 周半山佝偻着身子,吃力地搬起盐矿。 杨墨激动难耐,急忙上前搭手,“老师……” 周儒头也不回,只是轻声道,“嘘。” 两人动作一缓,朱厌察觉抬头,错愕地看着周儒手中抱着一大块盐矿。 额…… “老周,快点放下,我刚才还以为是来福呢。”朱厌连忙接过盐矿,心中错愕。 让年迈体衰的老周为他打下手,朱厌自忖没那么残忍。 “这位是……”朱厌好奇地打量着来人。 杨墨随手抹去眼角湿润,拱手行礼道,“在下杨恭顺。” 和翰林大儒杨墨同名? 朱厌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他可不信翰林院首会屈尊降贵来他的小酒楼。 杨恭顺眉星剑目,貌若潘安,一柄白玉发簪插在头上,论卖相是朱厌见过最俊美的男人。 “在下朱厌。”朱厌拱手行礼,杨墨颔首致意。 原书记载翰林院首杨墨与其师尊儒圣周半山关系恶劣,两人曾坐而论道,各执一词,三昼夜难分胜负,最终不欢而散。 杨墨其人治学严谨,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眼前这男人恭谦有礼,绝非翰林院大儒,朱厌心中有了判断。 “朱老板客气,在下无视楼外挂字,贸然进入唐突了。”杨墨绵中带针,翰林院是天下文人心中圣地,容不得半分亵渎。 朱厌尴尬地笑了笑,他只是随手一写发发私愤,本打算今晚就摘掉的。 借着翰林院的名声,打响自己的招牌,为日后行事方便,谁成想竟然惹得众人议论。 “在下一时气不过,无奈之举,来福!”朱厌随口解释。 来福小跑到朱厌身旁,“东家,您找我?” “去把门口的字摘下来。”朱厌笑呵呵道。 杨墨铁青着脸,若不是恩师在此,以他严苛古板的性格早就发作了。 “误会?哼……”杨墨冷哼一声,旋即又看到周半山垂头站在朱厌身后,胸腔的怒火便压了回去。 “今日之事揭过……” 朱厌颇为意外,他原打算将事情闹大,为自己扬名,但无人配合,难不成唱独角戏? 过往的文人墨客不应该上来狠狠羞辱我,再然后将我划归为商贾废物一类,我奋起反抗当众打脸,最终名扬长安吗? 你们怎么不按照剧本来? 朱厌知道机会已逝,抬手道,“不谢!” 杨墨强压火气走向周半山,但周半山看都没看他一眼。 “东家,老朽要去大堂清账了。”周半山恭敬对朱厌说道。 “去,今日有苍蝇在侧,我们改日痛饮一番。”朱厌毫不避讳。 杨墨横眉冷对,朱厌飘摇而去,口中念叨着。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杨墨闻言如遭雷击。 讥讽我闭门修学?要我劝谏陛下? 其实朱厌只是自嘲,但自嘲归自嘲,拯救皇朝大业要继续干下去。 周半山若有所思,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寻找救世之法。 如同天师府老天师妄图逆天行事,延续人族命脉,他也试着通过自己的方法挽救大明皇朝。 着书立说,他花了二十年,可他的圣贤书无人问津。 授业解惑,他又花了二十年,可眼前的杨墨贵为翰林院首,却从不与陛下进言。 所管辖的翰林院尽是蝇营狗苟之辈,只知当官享福。 因而周半山心灰意冷下,终日游荡乞讨,心中的火焰逐渐熄灭。 直至他遇上了朱厌,这位看似古怪庸俗,实则光华内敛的小老板。 今日听闻大道箴言,周半山只觉豁然开朗,加上朱厌的一首自嘲诗,更让当代儒圣自惭形秽。 酒楼商贾小儿尚且知奋发向上,自己身为儒学之集大成者,岂能坐以待毙? ………… 酒楼大堂内,周半山拨弄着手下的算盘。 “老师。”杨墨恭恭敬敬地叫了声。 周半山微微颔首,手下的算盘未曾停下,“老朽曾以为,以文章可教化天下万民。” “男儿若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蹉跎几十载,最后却不知帝王心意。” 周半山曾入翰林为神隐皇帝建言,但神隐皇帝刚愎自用,恰逢周半山老母殡天,他借丁忧致仕,再不肯入朝为官。 “今日听了东家之言,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恭顺。”周半山轻声道。 杨墨面色激动,恩师已经三十多年未曾如此称呼自己。 “老师,学生在呢。”杨墨毕恭毕敬。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记住,这是圣人之言!”周半山说罢,闭目颔首。 第四十五章 买字 “弟子谨记,老师,翰林院……”杨墨打算劝说周半山重新执掌翰林院。 当年周半山辞官之后,管理翰林院的重担便落在了杨墨肩上,这些年杨墨如履薄冰,却仍没有将这件事干好。 “聊因笔墨之成文章,故籍翰林以为主人,既然都是读书人,那就应该教化乡民。”周半山淡然道。 教化乡民?杨墨琢磨着老师这话的意思,许久之后回道,“弟子明白。” 周半山低头继续算账,不再言语。 隔日,翰林院首杨墨启奏神隐皇帝,将翰林学士外放为官,神隐皇帝欣然应允。 一时朝野震动,翰林院是天下学子的心中圣地。 在杨墨主持下,翰林院学子近些年少有参政,潜心修学,读圣贤书。 忽然一改常态,让朝堂诸公猜测不已。 “杨墨怕是失心疯了。” “听说昨日翰林学士与乡野商贾比斗文法,结果还给输了。” “那伙学子说什么商贾口吐圣人之言,输得心服口服。” “谁知道呢,指不准是托词而已,输给商贾丢人!” “我记得陛下原本要追究的,但杨墨上书,恳请陛下既往不咎,并答应翰林世子外放,这才揭过此事。” “翰林学士们外放,几年后归来,怕朝堂又是一番动荡。” 神隐皇帝终年不上朝,朝堂以内阁柳党、户部惠三省等组成的清流、司礼监阉党三股势力合谋共治。 神隐皇帝不下场的情况下,三方势力均衡,保持着朝堂微妙的平衡。 若是几年后以杨墨为首的翰林学士一派归来,朝堂定然会重新洗牌。 因而,在神隐皇帝下旨将翰林学子外放后,不少大臣踏破了翰林院的门槛,试图提前笼络。 ………… 四海酒楼。 来福对朱厌说道,“东家,周老先生这几日面色红润,难道老家伙来第二春了?” 噗—— 朱厌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神他么第二春,那是周老先生勘破心中桎梏,思想境界升华好吗? “周老有所悟,你小子懂什么。”朱厌轻声训斥,以为周半山被自己的话打动了。 “对了,这几日找一个管账的先生。” 来福抬头问道,“怎么,老周要走?” “半月内定然成行,只是不知道周老要去何处。”朱厌坦然道。 圣人张载的横渠四句点破了周半山心结,朱厌见周半山眉宇间郁结消散,便知道他会离开。 几番试探,朱厌确信周半山并非儒圣,若他真是儒圣,自己这小小酒楼可容不下这尊真神。 “真要走?您待他不薄,他都一把岁数了,能去哪儿?”来福不解道。 他虽看不惯周半山经常抢他酒喝,但心底还是很喜欢这老头的。 忽然听说周半山要走,来福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怎么舍不得周老离开?”朱厌问道。 “有点,不过这老家伙性子倔,他若真是要走,咱们拦不住他。”来福无奈道。 “这几日准备下,周老怎么说也是酒楼的人。”朱厌说道。 来福点了点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还有派人去玉山矿场看看,侯勇在搞什么鬼,这都四天了,什么消息都没传过来。”朱厌说道。 侯勇临走前,朱厌让他隔三日汇报一次矿山招工的情况,要确保每月产出一万斤盐矿。 可已经过去快四天了,侯勇竟然任何消息都没传回来。 蓝关距长安不过百里,就是爬着送信,四天时间也爬到了。 “我让鹿山带着人去看看。”来福说道。 “玉山盐矿是摇钱树,万不能丢。”朱厌告诫道。 来福连连点头,朱厌喝了口茶水,见来福没有离开,转而问道,“还有事儿?” “东家,之前联系好的长安东市的四家米行,他们老板说要见一见您。”来福知道朱厌性子寡淡,不喜欢抛头露面。 因而能自己跑的就自己去弄了,很少麻烦朱厌。 “你处理,钱不够了找老周支取。”朱厌安排道。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天灾已无法避免,多存些粮食,能救一个是一个。 “东家,我已向他们言明我可全权处理,但是他们今早忽然传话,执意要见您。”来福无奈道。 执意见我?另有所求? 朱厌摆了摆手,“罢了,见就见。” “哦,挂在门口大字收了没?”朱厌又问道。 写“翰林与狗不得入内”这几个字一来是为了比斗,二来是试探周半山的底细,第三便是为自己扬名。 现在来看自己所有目的都已经达到,所以那幅字便没什么必要再挂着。 “说起您的那幅字,也奇怪了,我刚让伙计摘下来,有人出二百两高价要买去。”来福说道。 “二百两?估计是买去恶心翰林院那帮人了,不必管他。”朱厌思忖道。 “跟您那么久,我怎么可能二百两卖给他。”来福笑道。 朱厌眼前一亮,“你小子上道了,这种钻研精神给我好好发扬光大!” “既然他肯花二百两,再加上五十两又何妨?”来福一副邀功的表情。 “二百五?”朱厌脸色阴沉,二百五可不是什么吉利数字。 来福一脸莫名,朱厌转身又去捣鼓盐矿。 他已经想出了绝妙的作坊流程,就等玉山盐矿采出矿石,便可财源滚滚。 至于被外人买走的那副字,朱厌早将它抛到九霄云外。 ………… 东市,群贤阁。 取“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之意,故称群贤阁。 群贤阁乃长安城文人墨客聚集之所,以文会友,切磋诗词,好不风雅。 “诸位公子,幸不辱命,小人把那副字买回来了!”一个布衣小厮手捧朱厌手书兴奋道。 “快展开看看。”一名华服公子催促道。 “昨日朱退之与翰林学士们比斗,没有亲眼目睹其风采,今日看看他的手书也不错。” “是极,是极,翰林腐儒我等不屑为伍。” 能聚在一起附庸风雅的,都是长安城中考不中举子的官宦公子。 对于已经上岸的翰林学士,他们是一万个看不上。 因而朱厌打脸翰林学士,他们欢呼雀跃,不是说欣赏朱厌的字有多好,而是买了这幅字便有了轻视翰林的资本。 布衣小厮缓缓舒展纸张,“翰林与狗不得入内”八个大字徐徐展现在众人眼前。 第四十六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一众公子文人,围观朱厌的墨宝品头论足。 什么龙飞凤舞,娟秀清丽,笔走龙蛇,一泻千里,铁画银钩、鸾飘凤泊。 给朱厌的字一阵乱夸,其实众人之中懂书法的不过三两人。 但他们人微言轻,只能默默欣赏,将朱厌舒展有型的笔体暗暗记下。 “朱退之这字写好,写到本公子心坎上了,多少年都是翰林学士骂人,现在痛快了!” “一个商贾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暗红华服的贵公子慷慨激昂。 恨不得自己就是朱厌,给翰林院一顿乱喷。 “文正,你魔怔了。”另一人劝说道。 “魔怔?现在该魔怔的是翰林学士们,听说他们杨院首大怒,奏请陛下将翰林院近半学士外放为官。”林文正说道。 谁人不知长安做官好?外放意味着被边缘化,以后再想回到长安,那可是艰难险阻。 “朱退之的字不错,我要了。” 林文正还没回过神儿来,就听到有人这么说。 他回过头只见一位青衣公子站在人群中。 “你是谁家府上的?”林文正质问道。 今天聚首的,都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或者长安城有名的文人墨客,但眼前这位青衣公子看着面生。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幅字我要了。”青衣公子不容置喙,啪的一声将三张银票拍在桌上。 “这是三百两银票,这幅字我要了!” 林文正气呼呼地看着青衣公子。 而青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闻讯从翠玉宫赶来的迎春。 “三百两就想要这幅字?本公子出五百两!”林文正说着解下腰间的羊脂白玉山水佩。 林羽,字文正,乃护国公世子。 护国公喜欢当个闲散王侯,不参朝政。 但对子女管教极严格,每月给世子林羽的月钱从不超过二两。 护国夫人看不过眼,经常偷偷给世子塞碎银子。 “呵呵……林公子还真是大手笔,这羊脂白玉,浑然天成,怎么也值个千两银子。”迎春笑道。 林灵素知道酒楼门前挂了一幅字,怕朝廷有人借题发挥为难朱厌,于是派迎春将字迹销毁。 没成想晚了一步,那幅字竟然被来福卖给了其他人。 真是贪财不怕死,朱厌怎么会有如此蠢笨的伙计。 迎春一路派人追索,最终找上群贤阁。 “千两玉佩作价五百两,买下这幅字,你觉得自己亏了吗?”林羽看着手捧字卷的小厮。 “林公子哪里的话,您这玉佩足够买下这幅字。”小厮说着就要接过玉佩。 迎春低眉沉思片刻,“慢着,本公子出一千二百两!” 长公主交代,迎春自是全力以赴。 “哼!再加上这个!”林羽不甘示弱,接下腰间玉扣放在桌上。 那玉扣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塞北妖族所产通灵玉,月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林羽介绍道。 “这是当年护国公大破妖族,抢来的宝贝之一,文正兄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旁人劝说道。 但林羽已然上了头,不管不顾,“说说这东西价值几何?” 小厮一听是护国公的东西,自然不敢接,“林公子,这幅字您就拿去,东西小人不要了。” 小厮也是聪明人,今天拿了护国公的东西,明日他便会被人挂在灞桥的柳树上。 但另一位青衣公子身份想来也必然尊贵,自己夹在二人中间。 他们一个冲突,自己就无了。 小厮放下字卷,抓起林羽的玉佩就跑。 “如何?”林羽笑嘻嘻地收起朱厌墨宝,挑衅似的看着迎春。 后者摇了摇头,事不可为,随后离开。 林羽本想好好炫耀一番,没成想一拳打在棉花堆里。 “恭喜文正兄得此墨宝,不若再展开让我们欣赏一番?”一位好字文人恭维道。 他是真喜欢朱厌写的字,可惜囊中羞涩,只能饱饱眼福。 林羽吃了闷棍,心情不快,“去去去!想看自己去四海酒楼求一幅。” 他拿起朱厌墨宝就往国公府走去。 林羽走后,几位真正好字的文人聚在一起。 “可惜啊!可惜,这么好一幅字竟然落在了林羽这种绣花枕头手里。” “要不咱们亲自登门求一幅墨宝?”不知谁说了一句。 几人沉默片刻,思索着可能性,但很快有人出声反驳,“朱退之敢舌战翰林院,哪会将我们这些穷酸秀才放在眼里。” “给他些银两便是,谁会和钱过不去?”有人有提议道。 “不妥,不妥,听闻四海酒楼的美酒醉生梦死,一坛便要二百两纹银,酒楼每日要卖出三十坛。” “再说了,朱退之并无功名,你和可都是天之门生。” 众人再次沉默,讨要墨宝的事情只能搁置。 却说林羽得了朱厌墨宝,并没多开心。 他本意就是附庸风雅,装装逼,结果遇上了迎春,装逼失败,满肚子火气回到府中。 而他不知道的是,早有其他人惦记上朱厌的墨宝,不过那些大人物不好意思自己出面。 等到他们派人来到四海酒楼门前时,那幅墨宝早不见了。 “小二哥,你们酒楼门前挂的那幅字呢?”一名身材高大的威武汉子问道。 “客官您说我们东家手书啊?三个时辰前被人买走了。”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鹿林回话道。 “什么玩意儿?被人买走了?”汉子颇为诧异,他可是清楚地知道那手书上写的什么,谁这么大胆量敢于翰林院为敌? “多少钱?”汉子追问道。 “二百五十两纹银。”鹿林回话。 “这价钱倒是不贵,买字的人去了哪里?”汉子似乎有些急切。 鹿山指了指东市方向,“那边走了,看样子应该是那家酒楼的伙计。” 汉子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奇了……怎么今天竟是这些人……”鹿林低估了句。 来福见他发愣问道,“怎么那客人不进门?” “老大,那人也是来问东家的字。”鹿林说道。 又是问字的,我们东家就在内院,请东家帮你写一幅不就成了? 来福不知道天底下最好面子的便是文人墨客,自古文人相轻,文无第一。 第四十七章 古怪 让文人举子们亲自去求朱厌写幅字,这不就是说自己不如朱退之吗? 十年寒窗,饱读诗书,苦练文笔,竟不如市井商贾,没人愿意承认。 “怎么样?”一位华服老者问道。 “启禀老爷,小人已经打听清楚,那幅字被群贤阁的人买去了。”小厮恭敬道。 “群贤阁?那群黄毛小儿懂什么书法?快去,无论对方开多少价钱,老爷我志在必得。”华服老者自信道。 他是多年老秀才,屡试不中,无奈下继承家中万亩良田,唯一的爱好便是书法。 他自诩书法不逊于翰林诸公,结果昨天途径四海酒楼看到朱厌的那幅字,惊为天人。 想着半夜了找小厮取来,没成想今日竟然被人买去了。 小厮得了主人命令,马不停蹄赶往群贤阁。 结果他懵了,护国公家大公子以千两白银将那幅字买走了。 这……难办了。 千两白银算不了什么,但护国公府的身份不可小觑。 尤其是护国公公子林羽,可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纨绔。 林羽千金买字的消息很快在长安文人圈子传开了。 文人相轻,但凡爱好书法的,都想收藏朱厌这幅古怪的墨宝。 “诸位还是不要想了,听说是林文正买去,他虽欣赏不来,但绝不会轻易卖出。” “难受啊……我听闻诸君高赞那幅字,心里痒痒,现在想看一看怕都是难如登天咯。” “这朱退之到底师从何人?怎么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笔功?” “听说昨日杨墨进了四海酒楼,而后又恭恭敬敬退了出来,他进去时面露寒霜,出来时却眼含笑意。” “古怪……杨恭顺向来不苟言笑,能让他开心的事情不多。” “不说杨恭顺了,大家还是议一议如何才能拿到朱退之的墨宝。” “额……这个,不若刘公子派人去求取一幅?我等定当视刘公子为恩人。” “不若徐兄前去,顺带帮在下讨要一幅?” “我……我可拉不下面皮。” 几位儒生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才能获得朱厌的墨宝。 忽有一人提议,“朱退之开的是酒楼,最初似乎只有他和一名伙计,管账的老先生是后来的。” “刘兄,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直抒胸臆。” “我是说四海酒楼的点菜看板,肯定是朱退之亲笔手书,我们派个人……如此如此,大伙不就都能得到朱退之的墨宝?” “这……君子不告而取,有违风度啊!” “那你想不想要?” “想!” 众人一阵耳语,隔日,四海酒楼发生了怪事。 ………… 四海酒楼。 因朱厌怒怼翰林院的缘故,客人比往日多了一倍有余。 来福和鹿林忙着招呼客人,不亦乐乎。 “鹿老二,你说酒楼这么忙,东家怎么把老周放跑了?还说什么他过两日一定会回来。”来福忙里偷闲。 鹿山昨日去了玉山盐矿,鹿林便顶替大兄来回跑堂。 “兴许是周老先生有什么要紧事。”鹿林思忖道。 “他?肯定是躲在什么地方偷喝东家的美酒呢。”来福撇了撇嘴道。 周半山一走了之,可苦了来福,跑堂兼客串账房先生,忙得焦头烂额。 “来老大,我怎么感觉账台少了什么东西?”鹿林指了指木账台说道。 “少东西了吗?”来福看了看账本,又看了看算盘,没发现丢了什么。 “别疑神疑鬼,干活!” 鹿林又望了望柜台方向,总感觉怪怪的。 但有来福指示,他便没在想。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鹿林得了空休息片刻,他重新打量着木账台。 忽然发现了问题,“来老大,你快看!” 来福正上菜呢,放下菜盘看向木账台,什么鬼? 谁他么把酒楼点菜的木看板给偷了? 原本木账台上方挂着二十多个木质看板,上面有朱厌手书的各式菜品,方便进楼的食客们点菜。 结果现在一个都没了? “这……这东西竟也有人惦记?奇怪了!”来福暗暗称奇,旋即又说道,“快报给东家。” 朱厌缓步走入大堂,看着空荡荡的木账台哑然失笑。 “东家,要不要报官?” “丢了几个木牌子而已,报什么官,你补上就行。”朱厌说罢转身离开,心中暗想这伙文人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对了,昨日没见到的那几位粮行商贾,今日约好了吗?”朱厌忽然问道。 “东家,今日晡时东市见面。”来福说道。 “储备粮食是大事,你要盯紧了,其他什么都可以放一放。”朱厌叮嘱道。 来福点头称是。 “还有,鹿山有消息了吗?”朱厌又问道。 “还没有,不过我刚才又派鹿风去找了,估计傍晚有信儿。”来福说道。 朱厌低头思索,没再说什么。 ………… 群贤阁。 一名小厮从怀中取出十数个小木牌,其上用潇洒的笔体写着各式菜品名称。 “果然是朱退之的字,看看,我没说错。”一位儒生说着将两个木牌抓在手里。 其他人见状纷纷伸手,手快地抓了两三个,手慢的一个也没能拿到。 “这……诸位仁兄,小弟未曾拥有一个木牌,这不厚道?”没抓到木牌的儒生不满道。 “李兄,四海酒楼的点菜木牌多了去,你再去找人拿几个便可。” “是极是极,这种东西还不多吗?” 得了木牌的众人喜不自胜,没拿到木牌墨宝的垂头懊悔,恨自己怎么不多长两只手。 “你再去四海酒楼一趟,拿回剩下的所有木牌,这些银子都是你的。”没木牌的儒生将百两银票拍在桌上,小厮却没有伸手去拿。 “怎么嫌少?”儒生问道。 “公子,不是小人嫌少,而是四海酒楼的二十多木牌,都被小人包圆了。”小厮无奈道。 “没了?”儒生瞪大眼睛道。 “没了!”小厮摊了摊手。 朱退之的手书这么抢手? “有了!今个夜里,你去把朱退之家的招牌给我摘来,这些钱也归你。”儒生心生一计。 四海酒楼四个大字不也是朱退之写的吗? 第四十八章 四大粮行 长安,东市粮行。 朱厌面前坐着四位大腹便便的男人。 “朱老板年轻有为,醉生梦死让人唇齿生香,一手行书更是震惊长安,实乃我等商贾之楷模。”身穿绫罗男人笑呵呵赞叹道。 大明皇朝命令禁止商贾贱籍穿着绫罗绸缎,但四大商行老板为方便行事,早早捐了官身。 品级虽不高,但胜在不被陈条约束。 “几位老板客气。”朱厌拱手回礼。 开春后才是真正的灾难,只要在开春前储备百万担粮食,到时候运往南方,皇朝灭亡的趋势便能被遏制。 “朱老板来意我们已然知道了。”李松贤笑道。 长安东市四大粮行以李松贤实力最强,单单是他家的米行储有的糙米就有三十万担,其他谷物粮食更是不计其数。 “李老板是大户,只要价钱合适在下愿意多拿些。”朱厌说道。 一百万担粮食足够南方灾民们撑过春耕,等到稻谷种下地,再收获,饥荒也就过去了。 “这事儿不急,我几人听闻朱老板写得一手好字,今日谈生意还是其次,一睹朱老板墨宝才是最紧要的。”李松贤四人早些年也是长安秀才。 尤其是李松贤,更是高中过举人,只是家中只有他一位男丁,去了科考,便没有人操持生意。 无奈下李老太爷让李松贤弃文从商。 但李松贤从商之后,对文人墨客那套愈发喜爱。 什么狼毫小笔、前朝古砚、沉香镇尺、洛阳生宣……应有尽有。 李松贤做生意是把好手,但舞文弄墨却稀松平常。 但这并不影响他收集名家字画,这些年花在名家字画上的润格足足有八十万两。 朱厌会意道,“这个简单,笔墨伺候!” 李松贤啪啪鼓掌,隔帘后两名蜂腰细臀的秀女端着笔墨纸砚上前。 朱厌铺平宣纸,李松贤端站在一旁替他研磨,余下三位老板兴奋不已。 长安城内多少人都想讨要朱厌的墨宝,甚至有人不惜行窃偷盗四海酒楼的招牌。 足以说明文人墨客对朱厌书法的肯定。 可惜那群穷酸腐儒拉不下脸来求朱厌手书,这倒便宜了李松贤四人。 朱厌大笔一挥,行云流水间写下“商贾兴国”四大大字。 李修贤家财万贯,虽说不上长安首富,那也是长安城内排的上号的财主,钱他肯定是不缺的。 朱厌手书内容投其所好,钱赚够了,李修贤缺的是什么?当然是名声。 自古没有不好名声的人,是以朱厌写下商贾兴国四个字。 大明皇朝不是说什么“士农工商”吗?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商贾也是保证皇朝运转的重要部分。 “朱老板笔走龙蛇,写得好!在下十分喜欢!”李松贤看着“商贾兴国”四个大字,那是越看越喜欢。 “李老板喜欢就好,那买粮的事?”朱厌试探道。 李松贤拍着胸脯说道,“区区买粮小事,怎么敢劳朱老板亲自动手,把东西呈上来!” 李松贤早打听过了,四海酒楼之前进过一大批粮食,估摸着是用来酿制醉生梦死的,不过他对酿酒并不感兴趣。 秀女呈上一份买粮契约,说是买粮其实就是白送,三万斤粮食只收朱厌一百两。 朱厌刚要开口,另外三位粮行老板将他团团围住。 “朱老板,您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们虽没有李老板阔气,但糙米稻谷商行有不少存货。” “是啊,李老板给三万斤糙米,赵某出四万斤稻谷!” “还有我,还有我!” 朱厌哑然失笑,“三位老板且慢,容我想想。” 朱厌提笔挥毫,依次写下“五福临门”“子孙满堂”。 五福临门送给了赵老板,他家中经常遭遇恶事。 子孙满堂送给吴老板,他近两年已经夭折了两名女儿。 至于最后一个要给何老板送什么字,朱厌犹豫了。 何茂才可是什么都不缺,论财力比肩李松贤,家中娇妻有四人,儿女三双,生活安乐富足。 送什么字好呢……有了! 朱厌脑海灵光一闪,写下“贵在自立”。 何茂才眼前一亮,“朱老板高才!” 四人各自得了墨宝,喜不自胜。 纷纷将事先准备好的买粮契约放在朱厌面前。 朱厌失笑摇头,若是十几万斤粮食就能解决问题,他也不至于东奔西走。 “四位老板,在下腹有饕餮,这点粮食可不够吃啊!”朱厌摊手道。 “朱老板何意?您买粮不就是为了酒楼生意吗?”李松贤问道,其他三人也好奇地看着朱厌。 “实话告诉四位老板,朱某买粮另有用途,只是不便言明。”朱厌拱手致歉。 李松贤四人也不在意,“朱老板要多少尽管开口,我们四家存粮虽说不是长安最多的,但储量至少也能排进前三。” 朱厌竖起一根手指。 “一万担?”李松贤问道。 一担足有百斤,一万担便是一百万斤,朱老板要这么多粮食干什么? 朱厌摇了摇头。 “少了?难道是十万担?”李松贤猜道。 何茂才三人瞪大眼睛,十万担粮食便是他们一半库存。 朱厌依旧摇头,“不是十万,而是一百万担,在下需要一百万担粮食。” 什么?!!! 李松贤四人齐齐瞪大眼睛,朱老板怕不是疯了? “朱老板莫要与我们四人打趣,百万担粮即便都是糙米,至少也要一百万两纹银。”李松贤摊手道。 “更何况我们四家粮行拿出所有存货,也只有八十万担粮食,算上糙米也不够。” 朱厌笑着说道,“在下自然知道,这是三十万两银票,算是定钱。” 长安东市四大粮行的老板,在原书中可是老好人设定,南方大灾,饿殍满地,他们自摊花销组织粮船将三十万担粮食运往南方。 行了万家生佛的善举,可惜最终都没能逃过战火,下场最好的李松贤在战乱中失去一条手臂,从此家道中落,其余三人家破人亡。 直至主角崛起后,李松贤乘着主角大运势,扶摇直上,至大明劫全书太监时,他已是富甲天下。 “朱老板,您来真的?”李松贤瞪大眼睛,仿佛刚认识朱厌一般。? 第四十九章 国公争执 “自然是真的,四位都是长安有头有脸的人物,区区三十万也不会放在眼里。”朱厌恭维道。 李松贤老脸一红,三十万两现银,可真不算是什么小数目。 整个长安城能一次拿出如此多现银的商贾,不过双手之数。 “朱老板不显山不露水,刚才我四人多有孟浪。”李松贤拱手道。 朱厌能掏出三十万两银票,他的身份地位便是与李松贤四人平齐的大商人。 “李老板不必客气,还是先说说买粮的事情。”朱厌说道。 储备粮食的多少直接关乎到整个大明皇朝的命运,朱厌不敢有丝毫耽搁。 “朱老板大手笔,但我们四大粮行联手一时间也拿不出如此多的存粮。”李松贤实话实说。 往年粮行这个时候开始清理陈粮,售卖种子,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准备。 这时候大举收购粮食,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朱厌颔首,“我知道,这三十万两只是定钱,半个月内筹集一百万担,我定当奉上余下银两。” 李松贤见朱厌不似玩笑话,“朱老板,稍后。” 李松贤四人围在一起耳语,许久之后才说道,“朱老板,在商言商,您的四幅字折算四万担粮食,剩下的咱们按照市价来。” 果然是商界高手,不占我半分便宜,自己也不肯吃丁点亏。 “四幅字权当交个朋友,至于百万担粮食,必须在市价基础上饶上两成,如何?”朱厌讨价还价,这些粮食朱厌如果不收购,迟早也会贱卖。 “最多饶上一成!”李松贤说道。 “成交!”朱厌放下银票,宾客尽欢。 ………… 护国公府。 林羽将朱厌的墨宝随意扔在桌上,转而对书伴说道,“把这幅字裱起来。” 书伴点头,转身就要去找人,林羽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千万别让我爹知道。” 护国公林霸天,早年南征北战,东征西讨,为大明皇朝立下赫赫战功。 如今虽不理朝政,但余威犹在,外人怕他,林羽更怕。 林霸天端坐大堂,“世子这两日在干什么?怎么不见过来给夫人请安?” “老爷,世子这两日忙着以文会友,研修书法。”护国公府大管家林大年说道。 护国公府上下所有人都是因林霸天当年战功卓着,被神隐皇帝赐国姓“林”。 林霸天先祖本姓敬,因避讳皇帝名讳,而被强行改姓为“苟”,林氏先祖深以为耻,发誓要冲夺回姓氏。 所赖后辈苟霸天英勇善战,加上天赐机缘,不但恢复了本姓,更被赏赐国姓。 “研修书法?屁!整日与狐朋狗友厮混,文人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林霸天怒斥道。 他老来得子,夫人对林羽骄纵,弄得林羽文不成武不就。 林羽什么德行,他会不知道? “让世子滚过来见我!”林霸天怒斥冲冲道。 林大年得了命令立刻去找林羽,他刚出正堂就看到府中守卫急火火禀告,“大人,英国公拜访。” 英国公?什么情况? 那老东西性子极倔,从不与其他王公打交道。 早些年上朝时,都是独自一人站在旁边。 “去奉茶,告诉下人们,不可落了我护国公府的威名。”林霸天说道。 当年他贵为武将之首,而英国公便是文官中执牛耳者。 现在把持朝政的柳潜龙等人,在当年给英国公提鞋都不够格。 “初虎兄别来无恙!”英国公冯希文拱手道。 初虎乃是林霸天的字,只有相熟之人才敢如此称呼当朝国公。 “希文兄可是有年月未曾见到,身体安泰否?”林霸天文绉绉地回了句。 “来人,上茶!” 英国公拉开一把太师椅坐下,幽幽开口道,“老糊涂咯,估计没多少光景好活。” “身体可比不上初虎老兄那般硬朗。” 冯希文,一身紫袍,腰间别着墨绿玉扣,并无其他挂饰。 “希文兄哪里的话,你可是皇朝儒教泰斗,文脉鼻祖,上苍定然眷顾。”林霸天笑呵呵道。 但他依旧估摸不准冯希文前来找他要干什么。 “文脉鼻祖另有其人,儒教泰斗更谈不上,初虎兄莫要取笑我。” 冯希文手捧茶杯抿了口,“听闻那幅与翰林比斗的字,被初虎兄以大手笔买下。” “冒天下之大不韪,定是用来珍藏,估计这会儿杨墨那老东西鼻子都给气歪了。” 林霸天一脸茫然,弄不清楚冯希文在说什么。 “今日来便是想看看那幅墨宝,不知初虎兄意下如何?”冯希文含笑道。 林霸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墨宝?什么东西?” 冯希文老脸一黑,“初虎兄不愿意拿出来便算了,装什么糊涂啊!” 林霸天急忙解释,“装糊涂?老夫纵横一生,光明磊落,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从不含糊。” “嗯?难道我打探错消息了?群贤楼众人都说那幅墨宝是被贵府世子林羽买去了,难道不是初虎兄授意的?”冯希文差异道。 “林羽?又背着我干了什么勾当,让他滚过来!快!”林霸天冷声怒吼。 冯希文却不以为然,林羽敢感冒着得罪杨墨的代价买下朱厌墨宝,能没有林霸天的授意? 一盏茶工夫过去,林羽一脸茫然进门,抬头就看到父亲林霸天黑着老脸,身旁坐着英国公冯希文。 这是唱哪出? “跪下!你干的好事!”林霸天怒斥道。 林羽从小极为畏惧林霸天,不单单因为父亲武艺高强,更因为他治家严格。 “爹!儿子……”林羽张口就要辩解。 林霸天的脾性他再了解不过,若不开口解释,一会儿英国公走了,自己定然皮开肉绽。 “说,那幅字呢?”林霸天说道。 翰林比斗闹得长安满城风雨,林霸天便是不想知道都不行。 至于冯希文口中的那幅字,绝对是酒楼老板手书侮辱翰林的那个。 “已经裱起来,挂在书房了,我让书伴去拿。”林羽冲书伴使了个眼色。 书伴立刻会意,世子是要毁尸灭迹,毁了那幅字。? 第五十章 十四万两!!! 林霸天那会不知道儿子的谋划,当即开口道,“你去将世子书房的字取来。” 站在门口的守卫得了命令,立刻转身离开。 半烛香功夫过后,一幅精美的墨宝展现在林霸天与冯希文眼前。 “百闻不如一见,笔走龙蛇,刚劲有力,好字!好字啊!”冯希文说着就要捧起墨宝细细欣赏。 难怪翰林院那帮腐儒心甘情愿认输,更有文人墨客偷盗四海酒楼木牌看板,这字……说是大明皇朝第一,便无人敢称第二。 “初虎兄,你们多年老友,这幅字我看着亲切,可否多看上几眼?”冯希文坦然道。 他今日来就是为了一睹朱厌墨宝真容,顺便厚着脸皮让林霸天将这幅字让给他。 反正朱厌的字再好,放在林霸天这等粗鄙武夫手中,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林霸天纵横朝堂数十载,能让林希文厚着脸皮求自己送给他的东西,岂会是一般物件? 况且这幅字所写的内容,自己甚为喜欢,白送肯定是不可能的。 “希文兄哪里的话,这幅墨宝你愿意看多久就看多久,哪怕住在我府上十天半个月,也无妨。”林霸天哈哈大笑,装傻充愣。 想买我这幅字?你老兄可要割肉才行。 冯希文面色一沉,知道林霸天什么意思,“老夫听闻林羽贤侄花了一千两买来这幅墨宝,老夫自然不会占小辈的便宜。” “这是一万两银票,初虎兄可否割爱?”冯希文将银票拍在桌上。 林霸天愣了一下,这幅字虽好,可并不是什么名家大作,值一万两? 他愣神儿的工夫冯希文婆娑字卷,准备将它装起来。 林羽悄咪咪上前,不顾父亲严厉的眼神耳语道,“爹,这幅字整个长安独一份,一万两银票拿走,算是白送。” 林霸天起初全不在意,白赚一万两银子他自然高兴。 但一听自己不成器的儿子都说卖便宜了,他当即醒悟,一把抓住林希文手臂,“希文兄,我可未曾答应这价格。” 冯希文被攥住手臂,当下停止动作,“初虎兄这是何意?” 林霸天还未回话,正堂外忽然传来声音,“他这是不愿意!” 冯希文与林霸天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老者身披狐裘,脚踩锦靴,缓缓步入正堂。 这是……柳潜龙?!!! 他怎么来了?! 只见柳潜龙呵呵笑道,“护国公得了墨宝真迹怎么总藏着掖着?” 他与柳潜龙交情不深,两人往日并不来往。 “柳阁老哪里的话,我这幅字可入不了‘青词宰相’宰相的法眼。”林霸天回礼道。 一旁的冯希文见状跟着说道,“柳阁老丹青妙笔,哪能看上这种粗鄙之物,这幅字还是给我的好。” 冯希文说着将墨宝抓在手里,柳潜龙默然一笑。 “俗话说文无第一,但商贾酒楼老板这幅字,用‘惊为天人’四字形容绝不为过,不论是笔体,还是内容。” 柳潜龙知道这幅字后,立刻派人打听,想的就是将之据为己有,一来他醉心书法,朱厌的字堪称当世第一。 二来这幅墨宝的内容他十分喜爱,收藏在书房恶心恶心杨墨那群翰林腐儒也是极好。 “四海酒楼的老板若是听到柳阁老如此高抬,今晚肯定睡不着咯。”林霸天调侃道。 “事有先后,老夫先柳阁老一步,况且这幅字林国公已经答应一万两卖与老夫。”冯希文据理力争。 “如此墨宝,怎可用黄白俗物衡量?老夫出十万两。”柳潜龙淡然道。 冯希文堵得说不出话来,林霸天一脸茫然。 十万两?足足比冯希文高出十倍。 这……怎么办? 冯希文脸色一愣,他素来认为柳党乃误国佞臣,区区十万两就想逼他退让? “十二万!”冯希文高亢道。 输人不输阵,他砸锅卖铁也要把这幅字拿下。 “英国公好气魄!”柳潜龙口中赞叹,但心中却不以为意。 英国公冯希文与护国公林霸天,早已是昨日黄花,翻不起什么大浪。 “若是一般名人大作,我也就让了,只是这幅字……十四万!”柳潜龙悠然道。 冯希文心有余而力不足,十二万已经是他能出的最高价格。 “既然如此……那便是老夫与此等墨宝无缘,柳阁老收着!”冯希文说罢猛然起身,不顾礼节走出正堂。 “希文兄,希文兄……” 任凭林霸天再怎么挽留,冯希文也不曾停步。 柳潜龙乐呵呵收起朱厌的墨宝,而后放下十四万两银心满意足离开。 林霸天得了十四万两白银哭笑不得,站在一旁久未言语的林羽上前说道,“爹,那幅字可是我给咱们买来的,您看是不是分我一点?” “滚!”林霸天猛地起身,一脚踹在林羽屁股上。 “老子雄才大略,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林羽被踹倒却并不恼怒,不依不饶道,“爹,我那玉佩可值一千两呢,您怎么说也给分我一万两?” “得寸进尺?老子今天让你知道什么是林氏家法!”林霸天说着就要抽出腰间的御赐金带。 林羽见状慌不迭逃开。 就在他走后半个时辰,冯希文竟然又折返回来。 “初虎兄,我这演技如何?”冯希文笑道。 “哈哈哈!柳潜龙那老东西竟敢厚着脸皮来求字,咱们老哥俩一番配合,十四万两到手啊!”林霸天乐呵呵道。 冯希文说道,“柳潜龙为祸朝廷,只是不知道他花十四万两买下被陛下知道了,会有何惩处?” “柳阁老贪腐无度,陛下心里和明镜似的,只是眼前无人能代替柳党统御群臣……” 林霸天搞不明白,“文臣误国,还是我们武将爽利……不说这个了,分钱!” “希文兄你配合不错,这一万两是你的!”林霸天将一大张银票推给冯希文。 “怎么才一万两?若是没我在,初虎兄最多得银十万!再加点……” 两人一番扯皮,最终林霸天得了十二万两银子,冯希文分得两万。? 第五十一章 惊变,玉山矿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柳阁老花费十四万两买了一幅字的劲爆消息很快在长安城传开。 隔日,四海酒楼。 来福鼻青脸肿地站在朱厌面前。 “怎么搞的?”朱厌放下手中的碎盐矿。 “东家,您是不知道,昨晚上来了足足十五波人抢咱们酒楼的招牌,我和鹿风几位忙着保护,慌乱中中了几招。”来福解释道。 额…… 太疯狂了?直接来偷我招牌,没王法了吗? “对了,侯勇和鹿山他们有消息了吗?”朱厌问道。 “没信儿,我正准备给您说呢。”来福说道,一旁的鹿风面露忧色。 “收拾一下,来福跟我去一趟。”朱厌说道。 玉山盐矿肯定出事了,但到底发生了什么朱厌并不清楚。 来福简单收拾行囊,叫了辆马车载着朱厌就要出门。 却见林灵素带着傲雪前来拜访。 “林兄来得不巧,我正要出门去。”朱厌跳下马车说道。 “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来看看退之兄,你的那幅大作,被柳阁老买去了。” “花了他足足十四万两银子,陛下震怒,罚柳阁老在家思过。” 什么玩意儿?大作? 不会是……二百五十两的那幅字? 朱厌错愕道,“是那幅‘翰林与狗不得入内’?” “正是那幅墨宝!”林灵素说道。 朱退之的墨宝能卖出如此高价,把她吓了一跳。 要知道前朝书圣存世的“祭侄文”也才卖到八万两银子。 朱厌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来福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十四万两白银的宝贝,被自己二百五十两就给卖了,难受啊!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竟然如此捉弄我! 朱厌一把拉住来福,不让他倒下,“莫要挂怀,柳潜龙那老狐狸从不吃亏,那幅是我随手写成的,绝不会值那么多。” 来福摇晃着身子颤巍巍道,“东家……我……” 朱厌不以为意,“不必多言,去玉山盐矿要紧。” 来福面若死灰,爬上马车。 朱厌冲林灵素说道,“林兄,一切等我回来再说,柳潜龙重金买字,此事必有蹊跷!” 自古买卖古玩字画都是悄没声息的来,生怕被人知道了,露了家财。 柳潜龙奸猾无比,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林灵素原本把这事儿当乐子看,但听朱厌这么说,眉头低沉道,“退之兄且去,等回来后我们再商议。” 朱厌跳上车厢,与林灵素挥别。 ………… 翠玉宫。 林灵素手托香腮,思索着方才朱厌所言。 “傲雪,去打探一下,柳潜龙这老狐狸现在在干嘛?”林灵素吩咐道。 柳潜龙历三帝而不倒,大难来临前总有自保之法。 这次重金买字弄得沸沸扬扬,甚至惊动了陛下,这可不是他的做派。 “奴婢这就去。”傲雪转身离开。 而另一旁惠三省等人对于柳潜龙的古怪举动也颇为诧异。 “柳阁老不是凡人,但却做出如此蠢笨的举动,他这是要干嘛?”惠三省端坐在自家大堂疑惑道。 “老爷,听闻四海酒楼老板深藏不露,一手行书冠绝天下,柳阁老重金买字也不是说不过去。”惠府大管家思忖道。 “若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老夫能想通,但放在柳潜龙身上,必有古怪。” “柳潜龙是什么人?历三朝而不倒,老夫虽与他同为首辅,但论谋略终究是差他一筹。”惠三省感慨道。 “到底因为什么呢?”惠三省嘀咕着。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大人,南方八百里加急!”传令官半跪在地双手捧着信函。 “八百里加急?难道……”惠三省拆开信封。 他眉头凝重,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备轿!快!我要进宫面圣!”惠三省急火火说道。 另一头一封由南方三省总督发来的密报传入内阁,紧接着江南织造局太监们的密信也随着快马送入司礼监。 ………… 玉山盐矿。 矿工们的尸首横铺在地上,断肢残臂四处洒落。 “黑奎,我们搜遍了整座矿山,杀掉了所有矿工依然没有找到那东西的踪迹。”一名尖耳狗妖说道。 身披铠甲的粗黑大汉名为黑奎,他看着遍地尸体道,“盐矿紧邻长安城,先前逃跑的两个人族还没抓住,拖久了定会被人族大能发现。” “一把火烧了盐矿,用摄妖香封死矿洞,我不信它不出来!”黑奎说道。 “放火烧山,会引来其他人族查探,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狗妖提醒道。 “所以今天必须找到它。”黑奎斩钉截铁道。 鹿林搀扶着鹿山藏在玉山山腰的灌木林中。 “老二,放下我,快去求援,东家一定有办法。”鹿山喘着粗气,大腿处一道狰狞的伤口渗出鲜血。 “大哥,您放心,东家肯定会派人来找我们,说不定这会儿正在路上呢。”鹿林说道。 侯勇力战妖魔被生擒,他们二人因为修习参同契的缘故,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因而趁乱逃出生天。 鹿山抬头看着远处即将落下的太阳叹了口气,“你我兄弟四人刚逃过南方饥荒,原以为遇到贵人,人生便是新的开始,没成想竟落得如此田地。” “大哥莫要灰心,今日左右不过一死,东家定会为我们报仇。”鹿林说道。 “玉山紧邻长安,怎么会有妖族跑到了这里来了?”鹿山疑惑道。 “大哥莫要在言语,省点力气,一会儿……”鹿林正说呢,就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给我搜!决不能让那两个人跑了!” “你们三个去这边,你们两个那头,今天抓不到那两名人族,统领定会责罚我们。”一位头领模样的狗妖说道。 “你们两个跟我走!” 七八个小妖分为三组开始搜寻鹿山他们的踪迹。 鹿林急忙搀扶起鹿山,“大哥,我们快走!” 可惜……两人还没走两步便被嗅觉灵敏的狗妖发现了。 “站住!哪里跑?!” 狗妖大喊一声,其他小妖听到动静急忙围了过来。 “大哥快走!”鹿林一把推开鹿山,独自挡在群妖面前。 第五十二章 妖族 “好狗贼,让大爷一阵好找!”黄皮狗妖喘着粗气,身后短尾上下摇摆。 身后的黄鼠狼、蛇精、蛮牛妖等封住了鹿山和鹿林的退路。 鹿山咬了咬牙,“和他们拼了!” 鹿林放声大笑,“今日与大哥并肩作战,小弟虽死无憾,只是尚未报答东家与来老大的恩情!” “这两人身强体壮,他们的血肉大补。”狗妖舔着嘴唇,其他妖族慢慢围了上来。 鹿林与鹿山联手曾重创一头妖蛮,其他妖族自然不敢大意。 “我要他的腿!” “俺喜欢心肝儿……” “嘶嘶……腰子最补,我要了!” 群妖嘻嘻哈哈,鹿山两兄弟怒目而视,他们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临死拉个垫背的,来啊!”鹿山怒吼道,鹿林警惕地看着四周,防备群妖偷袭。 蛇精嗖一声闪到鹿林身后,张 第五十三章 错愕 “你他么的,大爷我是熊罴化形,受死!”黑奎暴喝,锋利的爪子带出三道风刃。 嗖嗖嗖! 破空之声,清晰可闻。 来福慌忙躲在朱厌身后。 朱厌皱了皱眉头,能够施展风刃,已经不是普通妖族了。 妖族分开灵、横骨、化形、元丹、脱壳、妖尊、大圣七大境界。 其中大部分妖族都处于懵懂的开灵阶段,厉害一些的喉生横骨,口吐人言,更进一步的化为人形。 而这次潜入玉山盐矿的妖族,个个都是实力强大的横骨妖物,但在朱厌眼中不过比普通妖族强上一点罢了。 当当当! 一连三声脆响,风刃仿佛撞上了最坚硬之物,瞬间破碎,消弭于无形。 黑奎一招不中,当即暴怒,“狂化!” 黑奎双眼猩红,兽爪暴长两尺。 来福瞪大眼睛,这要是结结实实挨上这一 第五十四章 我有良策,可定东南 “只是两县如此,浙江道也不该乱啊?”朱厌疑惑道。 富春、山阳动乱,其他府县安好,浙江道怎么可能乱呢。 林灵素神色黯然,“退之兄且看这封密信,半个时辰前收到的。” “写了什么?”朱厌问道,林灵素默不作声,将信函推给朱厌。 腊月廿三,距小年仅剩一天。 胡宪宗车驾返回杭州府养伤,于途中遭遇罗教六大神使埋伏,双方一番血战,罗教三位神使被杀。 浙江道总督胡宪宗以身殉国,罗教趁势而起,浙江道大乱。 “什么?!胡都堂死了?”朱厌错愕不已。 胡宪宗乃是大明皇朝东南柱石,原书记载,柳党倒台后,胡宪宗上书求情,触怒神隐皇帝,辞官回乡。 隔年下狱,关入天牢。 神隐三十七年,帝殡天,年仅十岁的明哀宗继位,为胡宪宗平反 第五十五章 橘猫陆吾 “此事拜托林兄了,还有浙江道总督要让俞大猷担任,现在只有他能暂时压制罗教骚乱。”朱厌说道。 原书记载,俞大猷为人正直,一身蛮力无人可敌,脑海中更有文韬武略,当初南方诸道动乱便是被他压服的。 “俞大猷?这可是清流的人。”林灵素说道。 “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清流还是柳党,只要能当大任,不必纠结出身。”朱厌说道。 林灵素点头,事急从权,只能如此,傲雪蹲在地上逗猫。 “事已至此,只好这样了。”林灵素无奈道。 她有心培养自己的势力,奈何心中却没有合适人选。 “还有慕工部,可以动手了,陛下正在气头上,我们给他拱拱火,慕广定然吃不了兜着走。”朱厌忽然说道。 林灵素眼前一亮,“观天殿修缮过半,现在揭发他,陛下定 第五十六章 震怒 “好一句乱了方寸!”神隐皇帝冷笑。 “胡宪宗为国捐躯,已然身死,现在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头上,还真是师徒情深呐……” 柳潜龙以头抢地,“老臣万死……” 神隐皇帝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这老东西,若不是柳潜龙能力出众,又能帮国库搞钱,他早就把柳家满门抄斩了。 “你们呢,柳阁老都跪下了,你们三个无话可说?” 观天殿被毁,神隐皇帝一反常态,逼着众人说话。 惠三省硬着头皮道,“陛下,浙江道不可一日无主,老臣举荐高川芎任浙江道巡抚提总督之职,安抚灾民,镇压邪教叛乱。” “好计策,国库可有银两?”神隐皇帝皮笑肉不笑。 惠三省叹了口气,“陛下,赈济浙江道灾民,修缮河堤靡费颇多,国库已无余银。” “哼……”神隐皇帝 第五十七章 民脂民膏 “说……”神隐皇帝神色暗淡,观天殿被毁,他的心气儿仿佛也随着被烧了。 林灵素朗声道,“父皇,浙江道乃皇朝赋税重地,不可一日无主,儿臣举荐赵吉真为浙江巡抚提浙江总督。” “俞大猷调往浙江协防,平叛民乱,肃清罗教妖邪。” 神隐皇帝还未开口,跪在地上的柳潜龙忽然眼前一亮,赵吉真可是他的人。 胡宪宗新死,其他人难堪重任,调江苏道的赵吉真前去最好不过。 “柳阁老,赵吉真可是你门下,你有何提议?”神隐皇帝问道。 林灵素的提议让他颇为不解,浙江道动乱,柳党负有主要责任,现在派赵吉真前去,摆明了是想让他们将功补过。 承平什么时候和柳潜龙搅和到一起了? “殿下蕙心兰质,赵吉真能力出众,老臣无异议。”柳潜龙心里 第五十八章 戏耍 朱厌的目的很简单,一是为了扳倒慕广,第二便是搞钱。 他太缺钱了,囤积粮食要钱,购买盐矿要钱,安抚乱民要钱,平定罗教叛乱还要钱。 “整顿朝纲自铲除慕广一派开始……林兄,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朱厌拍了拍林灵素肩膀,语重心长。 林灵素默然点头,“以后全赖退之兄操劳。” 就在方才朱厌告诉林灵素一个惊天大案,足够定下慕广死罪。 ………… 刑部,天牢。 漆黑的牢房内,一位老者面容枯槁,神情落寞,发髻散乱。 破旧的绫罗长袍,仿佛诉说着老者辉煌的过往。 他斜靠在阴冷潮湿的墙壁上,口中呢喃着什么,无人能懂。 “魏贤忠,有人来看你了。”天牢守卫冷声喊道。 老人微微睁眼,“已经快二十年了,终于有人想到咱家了……” 第五十九章 相柳 来福笑道,“尽管放马过来,小爷我不是吓大的。” 陆有为带着伙计灰头土脸地走了。 不是他胆小,而是忌惮四海酒楼背后的人——宁王府。 现在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四海酒楼背后站着的就是宁王府,否则四海酒楼为何每天单独给宁王府留十坛酒? “东家,姓陆那老小子走了,扔下一万个空酒坛,咱们怎么处理?”来福问道。 “扔下了?还以为他会当场砸了那些酒坛,让侯勇派人将空酒坛运回玉山盐矿,这东西我们今后还能用到。”朱厌说道。 “我这就去安排。”来福点头道。 “还有过两日会有一个怪人来,到时候直接带到我房间来。”朱厌吩咐道。 怪人? 来福怔了一下,“我知道了,东家。” “我要出去两天,你们照看好酒楼。”朱厌叮嘱了句。 第六十章 你在教我做事? 隔日,朱厌马不停蹄赶回长安。 “东家,喝口水休息下。”来福端去一杯热茶。 朱厌抿了口说道,“关上门,我有话说。” 朱厌掏出一坛凶兽精血放在桌上,来福好奇道,“东家,这是什么?” “凶兽精血,助你提升蚩尤神功。”朱厌揭开坛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来福急忙捂住口鼻,“东家,这东西不会是让我沐浴的?” 朱厌摆了摆手,来福松了口气,“这东西要是沾身上,还不要臭死。” “当然不是沐浴,而是吞服!”朱厌淡然道。 什么?!!! “吞……吞服?东家,这怎么能入口?”来福有心拒绝。 “我能在玉山保护你们一次,但我保护不了你们一辈子。”朱厌低声道。 来福心弦被触动,“东家……我喝!” “每日吞服一碗, 第六十一章 自以为是 陆有为昨日扔下空酒坛转身离开,朱厌就料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手。 本着吃亏是福的心态,朱厌让来福找到长安府尹,说这批空酒坛乃无人认领之物。 段德懒得管这些破事儿,当即要来福拉走不要烦他。 来福顺手就塞给了段德一百两银票,段德自然乐意,就给开了个条子,证明这是来福从官府手中买来的。 原本都是无心之举,奈何陆大老板自觉机智过人,能将朱厌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惜……陆有为的段位太低,遇上了朱厌。 李二郎被拉下去打了板子,来福起身就要离开。 “啊!” “啊!” 李二郎的惨叫萦绕在围观百姓耳旁。 “打得好,李二郎忒不是东西,平日里欺负妇孺的事情可没少干过。” “还是来福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李二郎收拾了。” “收拾 第六十二章 震撼 “都散了!钱俊才诬告四海酒楼,重责四十大板,退堂。”段德扔下惊堂木,飞奔似的逃离府衙大堂。 来福走向朱厌,“还是东家高明,只是我们这般盗用林公子府上名号,他不会怪罪?” “我们用宁王府名号,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回去。”朱厌淡然道。 有了七彩阁与钱俊才这次教训,其他人恐怕都会学乖一点。 再要找四海酒楼的麻烦,恐怕都要好好掂量下能否承受宁王府的怒火。 ………… 七彩阁,陆有为厌恶地看了眼担架上的李二郎,没办成事儿的奴才便是废物。 对于废物,他从不留情。 “扔给他二钱银子,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他。”陆有为不耐烦道。 四海酒楼的底细他早都打听清楚了,什么宁王府的产业,分明是扯虎皮做大旗,花架子而已。 “ 第六十三章 生死两难 不是魏贤忠见识浅薄,而是这一切实在匪夷所思。 陆吾是初生的上古凶兽,而来福修炼的却是天下第一霸道凶恶的蚩尤魔功。 每日更以凶兽相柳精血修炼,身上一股凶恶气息无法遮掩,橘猫不怕才奇怪。 魏贤忠心头萦绕疑惑,就在这时,雷钟带着四名打手忽然从院外跳了进来。 “雷爷,有人!”手下说道。 “杀了,今日我要让四海酒楼血流成河!”雷钟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可怜……他命不好,刚跳进院中就碰到了正在气头上的魏贤忠。 “杀了?真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魏某?”魏贤忠满肚子火气没处发。 “给我死!”他抬手一吸,雷钟身体不受控制的飞向他。 “这是……妖法?大家并肩子上,砍死他!”雷钟大喊道。 随行四名手下纷纷抽刀,冲 第六十四章 魏公公的手段 锦衣卫镇抚司,地牢。 陆有为看着昏暗的四周瑟瑟发抖。 嘭—— 他被人一脚踹进大牢,“大人,小人冤枉啊!” “冤枉?进了这里的人没一个不喊自己冤枉的,况且你小子还是千户大人亲自抓来的,喊冤?去御前喊还差不多。”狱卒嘲讽道。 陆有为面若死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似乎有人喊自己。 “陆有为,真是你啊!” 陆有为回头,只看到一位蓬头垢面,鼻青脸肿的男人正盯着自己。 “你……你是雷爷?”陆有为不敢相信,但雷钟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还什么雷爷,进了镇抚司地牢,咱们有命出去都是二话呢。”雷钟没了以往的霸道,有的只剩下心酸与卑微。 他刚进地牢就被狱卒们狠狠修理一顿,半条腿也被打折了。 若不是牢头放话要留活口,自己这条命恐怕现在都在阎罗殿。 “雷爷,您怎么进来的?”陆有为疑惑道。 “四海酒楼惹不得,酒楼老板看似普通,实则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你被抓进来,肯定和他也有关系。”雷钟没有正面回答,但陆有为已经猜了七七八八。 自己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亏大了。 宁王府竟然暗中与锦衣卫有来往? “千户大人,千户大人……小人是冤枉的,小人冤枉啊!”陆有为心有不甘,高声呼喊。 可非但没招来锦衣卫千户,反而受了一顿鞭打。 陆有为当即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在长安城欺行霸市时有多狂妄,现在就有多悲惨。 “别白费力气了,等着,抓你的人迟早还会来的。”雷钟提醒道。 陆有为躺在地上,进气没有出气多。 牢头看不过眼,怕他死在地牢中。 哗啦! 一盆冷水泼了过去,陆有为当即清醒。 “在提审你们之前,想死可不容易。”牢头恶狠狠说道。 陆有为刚要开口,忽然听到牢房外传来脚步声。 雷钟如临大敌,蜷缩在牢房角落装死。 “还能喘气?不错!开门。”来人开口道。 陆有为僵住了,来人虽不是抓他进来的那名锦衣卫千户,但气势却远在其之上。 雷钟躲在墙角大气不敢出一声。 “就是你们两个意图谋夺四海酒楼产业?”那人开口道。 “敢问大人高姓大名?小人陆有为,锦衣卫大人们一定是抓错人了。”陆有为见来人一喜青衣当即开口辩解。 “我姓魏。”魏贤忠冷笑道。 魏?锦衣卫中姓魏的老人,难道……难道是魏贤忠! 陆有为忽然想到,四九寒冬额头狂冒冷汗。 魏贤忠……竟然是魏贤忠! “魏千岁!求您饶了小的一命。”陆有为知道是魏贤忠,当即不敢再扯谎。 “你认得我?”魏贤忠疑惑道。 “小人第一次见九千岁真容,但九千岁大名早已如雷贯耳。”陆有为恭维道。 魏贤忠摆了摆手,“卖了你的七彩阁,换成银子交给四海酒楼,如果他原谅了你,你可以活。” 陆有为愣住了,刚要说话,就看到魏贤忠指着角落的雷钟说道,“没脸见人?废物!魏某不需要废物!” 魏贤忠话音刚落,身后的绣春刀锃地一声出鞘。 “别……别杀我,魏千岁……我有……有钱!”雷钟慌忙求饶。 从刚才魏贤忠走到牢房外,他就认出了魏贤忠正是昨晚抓自己回来的人,凶名赫赫的九千岁,杀人从不眨眼。 雷钟躺在地上装死,试图以此蒙蔽躲过一劫。 可惜……此时的魏贤忠心性大变。 咔嚓—— 手起刀落,血溅地牢。 雷钟死了,死得突然,死得悄无声息。 “知道我为什么要在地牢杀他吗?”魏贤忠问道。 陆有为摇了摇头,他收起所有小心思,不敢有半分不敬。 “我怕他脏了四海酒楼的地……”魏贤忠说罢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陆有为被扔出镇抚司地牢。 他披头散发,浑浑噩噩地走回七彩阁。 “东家,您昨晚去了哪里?大夫人担心极了。”店里伙计说道。 陆有为沉默不语,低着头向七彩阁大堂走去。 “去找琉璃坊的曹老板来。”陆有为失神道。 “琉璃坊?”伙计愣了一下,七彩阁和琉璃坊可是死对头。 两家从来都没有来往。 “愣着干什么?你聋了吗?快去找啊,去找啊!”陆有为怒吼道。 伙计见东家发怒,慌不迭地跑出大堂。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鹿山刚打开大门,就看到陆有为跪在酒楼门前。 “这……陆有为?陆大老板。”鹿山知道陆有为给酒楼下套,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怎么七彩阁太热,跑到我们酒楼找凉快了?”鹿山讥讽道。 陆有为闻言,并不恼怒,他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这是三万两银票,还请朱老板饶恕在下。” 陆有为说着躬身磕头,这可把鹿山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儿?来苦肉计? 鹿山转身就去找来福,来福看到陆有为长跪不起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华清街过往的百姓指指点点,“这不是七彩阁的陆老板吗?怎么跪在这里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陆老板还真是出息啊。” “听说前几日陆老板可给四海酒楼找了不少麻烦,今个是幡然醒悟了。” “这么看来还是朱老板神通广大,这还没两天陆老板就来跪地请罪。” “听说朱老板背后可是有高人,没想到他这么低调,若不是陆有为这次蹬鼻子商量,朱老板身后的高人才不会现身呢。” 围观百姓和四邻街坊们议论纷纷,陆有为羞愧难当。 但为了活命,他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 “我们东家说了,银票他收下了。”来福走过来说道。 陆有为如蒙大赦,“朱老板收下银票了,他原谅我了,他原谅我了。” 陆有为疯疯癫癫地跑向锦衣卫镇抚司。 魏贤忠正要出门,身旁的锦衣卫一把抓住陆有为。 “九千岁,朱老板已经原谅我了。”陆有为兴奋高喊。 “钱给了?”魏贤忠问道。 “给了,给了!朱老板收下了。”陆有为兴冲冲道。 “那就好!” 嘭! 魏贤忠说着一掌打中陆有为胸口,后者口喷鲜血,径直栽倒,没了声息。? 第六十五章 谋划 陆有为死了,死于自己的无知与狂妄。 魏贤忠接过千户递来的手帕,嘀咕了句,“汪直呢?” 随行马脸千户慌忙跪下,“汪大人收到您的消息后立刻从山西赶回来,估摸着快到了。” 魏贤忠不置可否,随行马脸千户大汗淋漓。 汪直乃镇抚司直属长官,锦衣卫指挥使,正二品大员。 但在打探到魏贤忠离开天牢后,立刻自降一级,甘当指挥同知,屈居魏贤忠之下。 众人不明所以,即便魏贤忠曾权倾朝野,但没了獠牙的老虎,岂能算作猛兽? 汪直当时只是苦笑,并没有过多解释。 魏贤忠抬头看着落日,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吁——” 一位彪形壮汉翻身下马,“属下汪直,给九千岁请安。” 魏贤忠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汪直琢磨不清魏贤忠的心思,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许久之后魏贤忠说道,“起来。” “你是锦衣卫指挥使,以后叫我魏公就好,九千岁什么的休要再提。”魏贤忠淡然道。 “九……魏公,属下明白。”汪直立刻改口。 “我将远去浙江道赴任,长安城还有件事交给你去办,办好了自有你的好处。”魏贤忠轻声道。 汪直跪在地上连连称是,“属下定然竭尽全力。” “慕广……”魏贤忠悠然道,而后缓步离开镇抚司。 见魏贤忠就要立刻,汪直立刻就要跟上去,他刚要开口。 魏贤忠仿佛背后长着眼睛似的,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跟来。 汪直左右为难,硬生生看着魏贤忠远去。 “大人,魏公公已经走了。”一名镇抚使低声提醒道。 啪! 汪直猛地起身,抽了他一巴掌。 “魏公公也是你叫的?”汪直说罢转身离开。 他脑海中反复琢磨着魏贤忠口中的“慕广”到底是何意。 ………… 四海酒楼,内院。 随着临近除夕,华清街道张灯结彩。 临街商户挂起了红灯笼,好不热闹。 来福每日按照朱厌所教授的运行法门,吞服相柳精血,精进武道。 鹿山四兄弟水磨工夫,修炼参同契。 魏贤忠派人又送来三万两银票,什么也没说。 朱厌收了银票,明白是陆有为的事彻底处理完了。 他难得清闲,准备去玉山盐矿转一转。 刚要出门,恰巧碰上了林灵素来访。 “林兄气色不错啊!”朱厌说道。 林灵素面色红润,处处透着神气。 慕广被她扳倒了,魏贤忠答应归顺于她,加上神隐皇帝不断放权,林灵素心中自然得意。 “全赖退之兄指点迷津,否则我像无头苍蝇乱撞,什么可都办不成。”林灵素说道。 朱厌摆了摆手,“我只是提点,真正厉害的当然是林兄。” “我们家公子可是很少夸人,您就别客气了。”傲雪帮腔道。 朱厌的谋略四大侍女看在眼里,尤其是傲雪,与朱厌接触最多。 从最初的蔑视,到后来的轻视,再到现在的钦佩非常。 朱厌仿佛一座无穷的宝库,脑子里永远装着奇思妙想,治国神策。 有时候傲雪不禁会想,也许公主殿下有一天会嫁给朱厌也不一定。 但这只限于她臆想,毕竟尊卑有别,朱厌不过是市井商贾,殿下贵为皇家天人,怎么可能下嫁给商贾? “那便多谢林兄抬爱。”朱厌拱手道。 “别听傲雪乱说,没有退之兄帮助,那会有今日的成果。”林灵素脸红道。 朱退之到底有多厉害,她自然知道。 可以说没有朱退之,她会被四大首辅玩弄于股掌之中。 更别说什么扳倒慕广老贼这种惊世骇俗的壮举。 “看退之兄的装扮,是要出门去?”林灵素问道。 “准备去一趟玉山,刚在那里买了座盐矿。”朱厌毫不避讳林灵素,毕竟当初盐引可是她帮着弄来的。 “玉山?可否同去?”林灵素说道。 傲雪神色犹豫,但见长公主神色飘然,也不好扰她的兴致。 “当然,不过我的车驾简陋,林兄莫要嫌弃。”朱厌调侃道。 林灵素不以为意,“能搭乘退之兄的马车,是我的荣幸。” 来福驾车而来,林灵素跳上马车。 朱厌邀请傲雪同坐,傲雪自知尊卑有别,殿下与朱公子同车驾,哪里有自己坐车厢的道理。 “车厢烦闷,我和来福坐在外边。”傲雪解释道。 朱厌想了想也是,不再强求。 来福跟着说道,“外面才宽敞,咱俩并排坐着刚好。” 傲雪倒也不嫌弃,落落大方坐在来福身旁。 四人驾着马车向玉山方向出发。 ………… 柳府。 柳潜龙清晨便找来幕僚,商议如何应对慕广被打入天牢之事。 “慕广已经进去三天了,陛下仍然没有松口的意思,而且长公主跃跃欲试,似乎想将此办成铁案。”慕广忧心忡忡道。 起初他以为慕广被下狱,于他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以后内阁他一家独大,岂不痛快? 但思索两日后柳潜龙想通了其中关节,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四大首辅斗了二十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 慕广若真是倒下了,下一个倒下的是谁? 先例若是开了,其他三人怕也是自身难保。 因而柳潜龙心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惜代价,保住慕广。 “阁老,下官以为慕广死不足惜,贪墨贪到了陛下头上,这不是找死吗?” “尤其是涉及观天殿,陛下震怒,抄家灭族那都是轻的。”吏部左侍郎高昌毅显然不同意柳潜龙的做法。 右侍郎赵纯思索片刻道,“阁老,四大首辅同气连枝,若真让长公主杀人立威,今后假监国怕是要变成真监国。” 柳潜龙揉了揉眉心,这问题他自然也想到了,可现在怎么办? 慕广的狐狸尾巴不容易抓住,林灵素年轻好对付。 再者陛下迟迟未有表态,便是等着其余三大首辅出手。 谁第一个不同意处置慕广,谁就要出重建观天殿那份儿钱。 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能不清楚陛下那点算计。 第六十六章 感恩戴德 柳潜龙与幕僚们商量再三也没个头绪,就在这时府中管家来报,说惠三省来访。 “老狐狸肯定是来找老夫商量对策。”柳潜龙笑呵呵道。 果然,惠三省进门就要屏退左右。 柳潜龙让下人们放下茶壶,便离开了书房。 户部左右侍郎看了看两位阁老,也跟着下去。 见众人离开,惠三省这才开口道,“柳阁老可有对策?” “惠阁老说的哪件事?”柳潜龙是装糊涂的高手,他自然不会开口,这件事谁先开口谁便丧失了主动权。 惠三省知道柳潜龙揣着明白装糊涂,“距除夕不足三日,陛下定然会在这两天要个结果,柳阁老就别装糊涂了,我说的是慕广的案子。” “慕广?不是已交由三司会审了吗?难道惠阁老知道什么内情?”柳潜龙死活不肯第一个捅破窗户纸。 惠三省急了,他是大明皇朝钱袋子,慕广被下了大狱,可以一走了之。 但陛下再要重修观天殿,国库可是一两银子都没了。 这不是要他老命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慕广出来,由他组织工部一系官员戴罪立功,重修观天殿。 至于银子当然是他们拿,这就没户部什么事儿了。 “柳阁老主管吏部,慕广没了,你便能安插人加入工部,但别忘咯……慕广也是首辅。” “陛下能杀他,自然能料理我们,还有长公主林灵素,她可不像表面上那么好糊弄。”惠三省开门见山。 柳潜龙面不改色,“惠阁老,慕广犯得可是死罪,你也要保他?” 见柳潜龙还在试探,惠三省不耐烦道,“说,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柳潜龙心中暗喜,这才是他想要听到的话,“惠阁老哪里的话,咱们同朝为官,为君分忧,慕阁老的事……” 两人一阵耳语,其中的利益勾结不足为外人道。 ………… 玉山盐矿,一片银装素裹。 白雪覆盖了整座矿山,将曾经的血污彻底洗刷干净。 山林间偶有出现一两只白鹿,与几头觅食的野猪。 到地方了,马车刚停,来福、傲雪跳下车驾。 侯勇知道朱厌要来,早在一旁等候。 他好奇地打量着来福,这才几天不见,来福的皮肤竟然泛着古铜色光泽,犹如十几年苦练武道一般,奇了。 “最近可有什么状况?”朱厌下了马车,林灵素跟在后面。 侯勇回过神儿来,“回东家的话,这几日矿场并无问题,日产盐矿百斤。” “若是到了开春,产量还能增加。” 朱厌点了点头,向露天矿场走去。 “前几日大地主田银福来找过我,说是要将玉山脚下的盐矿也卖给咱们,我拿不定主意,但也没拒绝。”侯勇说道。 田银福可是出了名的抠搜,怎么会无缘无故出售矿场呢?定然是山下盐矿也出了问题。 “你带着老矿工去看看,合适的话就买下来。”朱厌随口道。 盐矿这东西在成批量精炼出细盐后,价格定然会暴涨。 趁着价格低多买一些,到时候可以大赚一笔。 林灵素张口道,“退之兄,你的酒楼经营我没话说,但买盐矿这招似乎不大明智。” 矿工们抬着盐矿,见到朱厌连连点头,“东家好!” “东家万福!” “东家万福……” 林灵素啧啧称奇,说东家好还可以理解,东家万福是什么鬼? 林灵素刚要张口询问。 噗通! 一位老迈的矿工突然跪倒在朱厌身前。 “怎么回事?”侯勇见状吓了一跳。 朱厌探访盐矿,万一出了事儿,自己难辞其咎。 当然,他可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初来福诓骗他,说妖族突然退走,朱厌在矿洞将侯勇捡了回来。 他若是知道朱厌随便吹口气就将群妖消灭,还不把眼珠子惊爆了? “老头子乃是玉山脚下佃农,因年迈体衰,田大善人不再与老头子租赁田地。” “眼看家中米缸见底,老伴儿便要跟着饿死,遇上了侯大爷上门招募矿工。” “一日三餐丰盛不说,每月还给一贯银钱,侯大爷这是万家生佛的善举。”老矿工情真意切,说着涕泗横流,让人不忍直视。 朱厌还未言语,侯勇一把老矿工搀扶起来,“起来。” 老矿工起身,依然絮絮叨叨,“侯大爷说这都是东家您定下的,不能苦了农人,是以老头子见东家来矿上,激动难耐,唯有磕头报恩。” 林灵素不明白怎么每月一贯钱,便让老矿工感恩戴德。 侯勇见其他矿工围了过来,急忙将朱厌几人拉走,让监工维持秩序。 “东家万福!” “东家长命百岁!” “东家,小人代全家老小谢谢您嘞!” 矿工们不顾监工阻拦高喊道。 朱厌听到最大声的那个,怎么听怎么感觉不是滋味。 这是骂人吗? 侯勇带着众人回到矿场草屋。 手下监工端茶倒水,众人落座。 “这位公子是觉得一贯太少了?”侯勇问道。 林灵素讪笑,没有答话。 侯勇自顾自说道,“在东家接手玉山盐矿前,矿工每日三餐清汤寡水,月银不过二钱。” “东家来了之后,工费足足涨了五倍,一贯可以说是周边矿山给的最高价。”侯勇说道。 朱厌摆了摆手,“天寒地冻,我看有几位矿工还穿着单衣,给他们每人一件棉袄。” 侯勇点头称是,“东家仁慈。” 林灵素也颇为欣赏,傲雪更是对朱厌大大改观。 朱厌却说道,“不是我仁慈,而是他们若是冻伤冻死,损失的便是我矿山劳力。” 见朱厌嘴硬,众人也不好拆穿他。 “被封死的矿洞可有什么动静?”朱厌问道。 他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探查矿洞的情况。 矿洞中有大妖死去,妖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算算日子,也该是他们前来查探究竟的时候了。 “矿洞没什么异样,不过前两日我发现矿场南边山头的积雪化了不少。”侯勇开口道。 四九天寒,积雪怎么会无辜融化? 难道是…… 朱厌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他想到一个可能。? 第六十七章 霸者横拦 “不必理会,带我去看看盐矿开采得如何了。”朱厌悄无声息地捏了个法诀,将整片玉山残留的妖气消弭于无形。 林灵素看着来来往往的矿工问道,“退之兄,这矿山每月能产出多少盐矿?” 朱厌还未开口,走在前面的侯勇说道,“万斤有余,不过盐矿中杂质太多,买不上价钱。” “真是如此?”林灵素问道。 “他说得不错,但过不了多久这满山的毒盐将变成闪闪发亮的金子,到时候便是给我五十万两也不一定能买去。”朱厌乐呵呵说道。 精炼细盐的方法已然成熟,就等着在玉山盐矿推行,看看效果如何。 一旁的傲雪不以为意,嘟了嘟嘴,却没说什么。 来福赞叹道,“东家就是厉害。” 朱厌低头向前,林灵素跟在后面。 朱厌酿酒是把好手,至于精炼盐矿,她并不看好。 自古盐铁官营,尤其是盐,关乎着民生社稷。 百姓日常生活做饭少不了它,边关士卒作战,盐更是战略物资。 北疆妖族有时为抢夺一把粗盐,甚至会杀死好几位边军。 朱厌要是精炼细盐成了,那将名震天下。 几人说话间来到一处裸露的盐矿前。 朱厌随手捡起一块发黄的毒盐矿,掰了一小块舔了舔。 呸呸! “味道苦咸,不错。”朱厌说了句,扔掉毒盐矿。 毒盐矿不是不能吃,只是吃多了体内将沉积毒素,不肖半个月就会要命。 因而民间百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毒盐做饭。 “盐矿要扩大规模,继续在乡民中招揽矿工,待遇可以再高一些。”朱厌说道,侯勇点了点头。 “还有,矿工们的住所要继续建,矿场空间不够的话,可以考虑山下远一些的地方。”朱厌提醒道。 “监工尽量用乡民,不能责打矿工,要帮他们解决问题,他们才会卖力干活。” 侯勇不住点头,他见过不少矿山老板,但像朱厌这般关心矿工安危的,还是第一个。 “钱不够用就问来福要,矿山刚起来,我没打算让你们挣钱。”朱厌说道。 林灵素点了点头,细水长流才是最优选择。 天色不早,朱厌带着林灵素就要返回长安。 侯勇挥别众人,而后对三名巡夜监工说道,“最近总感觉这里有股子淡淡的妖气,怎么忽然消失了?” “侯老大,你看那边,山头重新结冻了……”一名监工随手指了指远处。 侯勇抬眼看去,若有所思。 ………… 山路崎岖,车厢颠簸。 林灵素挑开隔帘看着车厢外倒退的景色,“退之兄,陛下有意放慕广出来。” 朱厌闻言,不答反问,“其他三位阁老是否也有此意?” 林灵素点头道,“退之兄猜到了?确实如此,柳阁老先找上我,他说慕广犯了欺君之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他戴罪立功,负责重修观天殿,但工部尚书、左右侍郎要换成其他人。” 朱厌点了点头,示意林灵素继续说。 “惠阁老也是这个意思,不过重修观天殿的费用,要由慕广负责筹集,能剩下些银钱填补国库再好不过。” “至于李国公在慕广一案上倒没多说什么,似乎想置身事外。”林灵素说道。 朱厌低头沉思,林灵素还是太嫩了,两位阁老三言两语竟让她犹豫了。 “林兄可曾想过陛下的态度?”朱厌又问道。 “陛下似乎并不在意如何处置慕广,他更关心观天殿能否重建。”林灵素叹了口气。 对于父皇的态度她再清楚不过,他已派吕芳到翠玉宫催促了两次。 林灵素推脱说还没有想好,再宽限两日。 “陛下要重修观天殿,自然以他的意思为主,柳阁老要安插自己人进工部……也能办。” “惠阁老公忠体国,是为国库着想,我们也不能忽视,至于李国公虽然没说什么,但肯定还是克己复礼那一套说辞。” “而我们的需求也简单,让慕阁老永无翻身之日,巩固令尊及林兄在朝中的地位。”朱厌简单分析了下。 林灵素频频点头,但问题来了,要如何才能同时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还不待她发问,朱厌悠然道,“林兄,慕广是自己作死,这可怨不得别人。” “他必须下狱,即便不死,也不能再被陛下重用,只有扳倒慕广,其他三位阁老才能看到你的力量。”朱厌说道。 扳倒慕广,让宁王府和林灵素崭露头角,这才是朱厌的目的。 只有把控了整个朝局,他才能更好地施展自己拯救大明皇朝的计划,所以不能轻饶了慕广。 “可是……柳阁老和惠阁老那里如何交代?”林灵素想上位,但也不想同时开罪两位三朝元老。 “柳阁老要安插人,工部尚书不行,但让出工部侍郎的位子给他,他也不能不识抬举。” “惠阁老更好办,左右不过是要钱,到时候抄家的肥差让给他来做,抄家得到的银两一分为四。” “一份冲入国库,一份林兄拿走,另一份拨给浙江道,最后一份划入陛下内帑。”朱厌说得头头是道。 林灵素只感觉自己思维跟不上朱退之。 她哪里知道,朱厌通读了半本大明劫,又是明史爱好者,自然知道最优解法。 “所以慕广必须死?”林灵素问道。 “那也未必,如果林兄有办法说服慕广为己用,自不用杀他。”朱厌道。 林灵素愣了一下,说服慕广为她所用?她自认为没那么大能耐。 “对了,林兄不是有什么‘生死两难’吗?给我一颗让他吞下去。”林灵素忽然想到用毒药控制慕广。 朱厌白了她一眼,“‘生死两难’普通人吃了会当场暴毙,再者说慕广可不是吃颗毒药就能逼他就范的。” “还请林兄记住,为君者,当心怀天下,有容人之度。” 林灵素见朱厌一脸严肃,当即讪笑一声,“玩笑而已,退之兄不必恼怒。” 朱厌别过脸去,忽然看到远处路旁站着三人。 为首的一袭拖地红袍,这是……妖族公主? 九天血凤!!! 第六十八章 盘问 朱厌拍了拍来福肩膀,将来福全身煞气尽收体内。 来福毫无察觉疑惑道,“东家,要停下吗?” 朱厌点了点头,“看这三位也是富户人家,也许是在玉山迷了踪迹。” “三位可要搭车?”来福好心问道。 九天血凤挽起红袍,施施然行礼,“多谢小哥。” “小女子走亲访友,车驾不慎摔入山涧,侥幸和两位仆从逃得性命。” 来福上前就要安慰,傲雪却挡在来福身前,大冷天的,三人面无疲色,衣衫整洁,不见半点泥污,怎么看都不像是良家的样子。 “三位家住何处?”傲雪问道。 朱厌跳下车厢,感叹还是宁王府的人厉害,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九天血凤,颜婉柔,乃上古凤凰血脉,体内精血能烧灼万物。 精血不绝,其身不死。 “小女子颜婉柔,家住灞桥山寨近郊,公子们可否载小女子一程?”颜婉柔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来福心有不忍就要开口,傲雪掐了他一把,“车驾乃是我家主人的,要上车自然需她应允。” 傲雪说罢回头看了看林灵素,林灵素有心拒绝。 却听朱厌落落大方道,“三位请上马车。” 刚到玉山盐矿时,朱厌发现融化的积雪,他就在猜测,绝对是有火系大妖降临玉山,只是他没想到来人竟是妖族公主。 颜婉柔含情脉脉,娇羞可人,但朱厌知道这是难缠的主。 凤凰血脉,一次杀不死,日后便是大仇。 况且还有来福、林灵素、傲雪三人在场。 朱厌自忖可以护住他们,并击杀妖族公主。 但万一有个闪失,得不偿失啊! “朱老板,你让她们上车,我主子怎么办?”傲雪不忿道。 林灵素倒不在意,毕竟车厢里挤一挤倒还可以坐下。 再说了,大家都是女人,颜婉柔不怕,她林灵素就会怕吗? 可惜……林灵素忘记了她此刻的身份——宁王世子,男的。 “林兄?他当然和我一起走咯,男女授受不亲,挤在一起像什么样子?”朱厌说着搂了搂林灵素的肩膀。 林灵素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懊悔怎么忘记了这茬。 朱退之这么迟钝吗?这么久竟然还没发现我女扮男装,是我的装扮天衣无缝? 林灵素第一次对自己的装扮产生怀疑。 颜婉柔颇为意外,她身怀妖族秘宝——通天宝鉴,可以勘破一切虚妄。 她一眼就看出林灵素和傲雪女扮男装,但这也没什么,听说人族花活可多了,女扮男装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朱公子和林公子不若上来坐,车厢里还宽敞。”颜婉柔柔声道。 朱厌连忙拒绝,进了车厢三言两语不对路,动起手来,伤了林灵素怎么办? “君子克己复礼,我与林兄还是下面走着好些。”朱厌拒绝道。 颜婉柔不再坚持,挑开隔帘坐进车厢。 来福赶着马车,朱厌和林灵素、傲雪缓步向前。 玉山距灞桥山寨有足足二十里山路,像他们这样慢慢走,没有两三个时辰根本到不了。 但朱厌不急,妖族公主此番前来定是调查黑奎失踪和神兽陆吾之事。 得不到答案,她绝不会轻易离开。 “朱公子可是从玉山矿场下来的?”颜婉柔轻声问道。 朱厌不假思索,“玉山矿场是在下刚包的,也就半个月时间。” “这样啊?这半月朱公子可曾发现什么怪事?”颜婉柔追问道。 “唉……说来也是在下走了背字,刚接手矿场,就遭了兽灾。”朱厌叹气道。 兽灾?我怎么没听朱退之提起过?林灵素心中错愕。 “官府说是天寒地冻,几头凶兽找不到吃食,误闯入矿场伤人。”朱厌顿了顿,哈了口气搓搓手,并将自己的围巾披在林灵素肩头。 林灵素面色微红,等待着听下文。 “还好有我们矿山主管侯老大出手,但他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矿工死伤了十多个,侯老大昏迷垂死。” 侯老大重伤垂死?看着不像,难道另有隐情?林灵素满心疑惑。 只听朱厌继续说道,“后来我得了消息,带人赶往矿山,结果野兽们都跑了,救醒侯老大后才听他说兽群中有妖怪。” 来福赶着马车,心知东家在编谎话。 “但我们赶到时,别说妖怪了,就连一头野兽的踪迹也未发现,只是可怜了矿工们惨死。”朱厌说罢低头不语。 他的话三真一假,别说颜婉柔,便是来福都有些分辨不清真假。 林灵素不知内情问道,“那官府怎么说?” “官府派了稽侦司,来了两个官老爷随便看了看,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事情就这么扔下了。”朱厌坦然道。 他自觉谎话编的天衣无缝,便是大明皇朝第一密探断箴言来了,也无法分辨。 可惜……朱厌从头到尾漏算了一招,妖族公主随身带着通天宝鉴,能够明辨世间一切真伪。 便是林灵素bug级的女扮男装也逃不过它的法眼。 “朱公子可有遗漏什么?”颜婉柔分辨不出真假,但却能感受到通天宝鉴的异常。 这位玉山盐矿的东家在说谎,他在隐瞒什么?又或者是遮盖什么? 黑奎失踪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神兽陆吾的下落又在哪里? “遗漏?事情过去半个多月了,记不大清楚了。”朱厌敷衍道。 他自觉演技过人,都想自己给自己颁个奖,可惜颜婉柔心思机敏,一丁点异常她都不会放过。 “那……就得罪了,还请朱公子和小女子回去一趟。”颜婉柔推开隔帘,跳出车厢,身后的两名护法瞬间封住朱厌的退路。 林灵素如临大敌,“你要干什么?” 傲雪挡在林灵素身前,来福察觉出问题护住朱厌。 “只是带回去问话,几位何必紧张?”颜婉柔轻笑道,一副柔媚姿态。 血凤竟还会魅功? 朱厌愣了一下,回身只见林灵素、来福眼神迷离。 正当他犹豫是否要出手时,忽然远处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老朽可是找到东家了!” 周半山不知何时出现在朱厌身后。 第六十九章 惊惧 朱厌愣了一下,老周怎么找过来了? 这下难办了,保护林灵素与来福他们已经够吃力了,现在又来了个老周。 “东家,咱们回去说?”周半山似乎没看到一旁的颜婉柔。 朱厌摊了摊手,而后看了眼颜婉柔道,“这位姑娘似乎不愿放我们离去。” 周半山呵呵一笑,迈步上前,“老朽即将远行,可否行个方便?” 颜婉柔体内凤血翻涌,正要动手,见周半山开口便要斥责他少管闲事。 忽然间,她眼角余光扫到周半山腰间挂着的那把刻刀。 那是……儒圣至宝? 颜婉柔神色瞬间缓和,在儒圣面前她只能自称小辈。 “小女子还未请教老先生大名?”颜婉柔屈身行礼试探道,搞得朱厌摸不着头脑。 老周这么大牌面吗?堂堂妖族公主,只在妖圣之下的大人物竟向老周行礼? 朱厌对周半山的身份早有怀疑,但几番试探都证实他只是普通老儒。 毕竟老周在四海酒楼太过平凡,任劳任怨从无怨言。 “老朽可没什么厉害的名字,周儒便是在下。”周半山笑呵呵道,腰间刻刀闪过一抹锐利的金光。 颜婉柔被金光闪到了眼睛,当即后退两步。 儒圣! 消失了十余年的儒圣竟然在这里出现,这天大的消息一定要让父亲知道。 儒圣出世的消息对妖族太重要了。 颜婉柔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已认出了儒圣,儒圣这种神仙人物难道不认识她吗? “颜婉柔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光彩照人。”颜婉柔说着又向后退了两步,强大的妖气被她收回体内。 真要和儒圣起了冲突,自己九条命怕是当下便要去一半。 所幸周半山并未在意颜婉柔的举动,他冲着朱厌说道,“东家,咱们这会儿回去?” 虽然不知道九天血凤为何退缩,但朱厌不会放过这个抽身的机会,“走,回去我们痛饮一番。” 颜婉柔拱手行礼,“周老先生,后会有期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 周半山笑道,“后会有期?不错。” 颜婉柔不知他是何意,纵身与两位护法跳入山涧,不见踪影。 这…… 林灵素一脸错愕,半路杀出来的女子到底什么来头? 山涧足有百丈深,跳下去还不摔死? 朱厌见颜婉柔这煞星离去,心中大石头落地,一把拉着林灵素钻入车厢。 “老周,你也进来,先回酒楼。”朱厌催促道。 “老朽在外面和来福挤一挤就成。”周半山乐呵呵说道。 “老周你坐右边,傲雪兄弟,你快上来。”来福催促道。 日落西山,众人坐着马车向长安方向赶去,而颜婉柔在朱厌他们离去后半个时辰,又折返回来。 她身后的妖族左护法问道,“公主,刚才为何不让属下出手拿住他们?” “拿住他们?怕是妖圣大人亲临此地,也不敢说轻易拿住他们,左护法以为自己能超过妖圣?”颜婉柔问道。 左护法大惊失色,“什么?刚才那群人中竟有如此强者?” 妖圣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放眼天下能与妖圣比肩者不过手掌指数。 只有东荒魔尊、人族武圣、佛国明王等区区几人的实力与妖圣匹敌。 难道刚才来人是武圣?可是不像啊?再者说武圣陨落已久,新的武圣迟迟未曾诞生。 “刚才那名老者你不觉得眼熟吗?”颜婉柔不答反问。 眼熟?要说人族强者中妖族最熟悉的,那便只有儒圣! 大明皇朝这些年能够屹立不倒,靠的便是“一文一武一老道”。 文便是儒圣,武说的是武圣,老道便是老天师。 武圣镇守东荒,早已战死。 老天师行踪飘忽,别说是妖魔一族,便是人族帝王一年也见不上一次老天师。 “您是说?刚才忽然跑来的瘦小老头便是儒圣?”左护法诧异道。 “还不算太蠢,腰间的古朴刻刀便是证明。”颜婉柔感叹了一句。 “失了神兽陆吾的踪迹,却得到儒圣即将出世的消息,也不算亏。” “公主,我们现在怎么办?”左护法问道。 “回去!必须尽快回去!” “儒圣再次出山,这消息一定要告诉父亲。”颜婉柔斩钉截铁道。 “玉山的事到此为止,儒圣出现在这里,黑奎怕是凶多吉少了,走……” 左护法点了点头,颜婉柔身旁的右护法忽然说道,“公主,黑奎既然死了,便让玉山矿场所有人陪葬。” 黑奎是右护法的亲信,他枉死在人族腹地,右护法自然不会放过有牵连的人。 “杀了玉山矿工,定然会引来儒圣报复。”颜婉柔说道,儒圣怒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承受的。 “儒圣?不过是断脊之犬,当年在北地,儒圣还不是拿我们没办法?”右护法丝毫不将儒圣放在眼里。 “我倒是不怕,不过左右护法你们扛得住儒圣手中的刻刀吗?”颜婉柔问道。 “儒圣刻刀属下又不是没接过,那老腐儒若敢再来,我生撕了他!”右护法不屑道。 对于儒圣的仇恨刻在他骨子里,他胸前便有当年儒圣刻刀留下的伤疤。 颜婉柔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是吗?” 颜婉柔三人汗毛倒立,毛骨悚然。 儒圣……竟去而复返?!!! 颜婉柔如临大敌,“老前辈可是遗漏了什么?” “小妮子,比之你父亲妖圣,你聪明多了,妖族有你在迟早大兴,可惜……老朽注定不能让你们生离此地!”周半山说着取出腰间刻刀。 放虎归山可不是儒圣的性格,再者说妖族左右护法手上沾满了人族鲜血。 刚才周半山不愿动手,是因为有朱厌等人在旁,现在……可没什么顾忌了! “动手!” 颜婉柔情知躲不过,于是先发制人。 嘭! 她瞬间显露血凤真身,化为巨大的九尾凤凰。 妖族左右护法不敢大意,人族儒圣是妖族宿敌,妖族豪杰用无数鲜血见证了儒圣的强悍。 “金刚熊体!” “玄冥恶豹!” 左右护法当即显露妖魔之躯,体型暴涨十倍。 与儒圣对峙,不用全力那就是找死。 周半山手握刻刀,目不斜视,“此地争斗不涉凡人!” 颜婉柔三人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包裹,与真实世界彻底隔绝。 这是? 言出法随!!! 第七十章 战! 颜婉柔不敢大意,言出法随几乎是无解的秘法。 儒圣仅凭一张嘴便能要了他们三人的性命。 “九天凤火!” 轰—— 漫天火雨倾泻而下,颜婉柔试图用不灭凤火烧穿结界。 “此地水火不侵!”周半山再次开口。 任凭九天凤火如何烧灼,须弥芥子般的结界岿然不动。 左右护法以蛮力硬撼结界,但不能伤其分毫,“怎么办?” 九天凤火都不能奈何儒圣,自己两人实力比之颜婉柔略逊一筹,更不会是儒圣的对手。 “老朽今日可以不杀你们,但你们必须留在长安。”儒圣柔声道。 杀了妖族左右护法以及公主,妖族实力必然大跌。 但妖圣怒火便会倾泻到北地百姓身上,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因而抓妖族左右护法和公主,让妖圣投鼠忌器,才是上策。 “想抓住我逼父亲就范?儒圣真是好算计!”颜婉柔冷笑道。 妖族所在乃是苦寒之地,多年来与大明皇朝冲突,为的不过是适宜生存的领地。 父亲带领妖族一路披荆斩棘,眼看就要拿下大明皇朝北疆,振兴妖族。 今日自己若是被儒圣抓住,父亲必然投鼠忌器,妖族还如何复兴? “左右护法,随我上!”颜婉柔面色冷峻。 轰—— 忽然,她自断一尾,恐怖的妖力瞬间倾泻。 她也从妖尊境界短暂提升到大圣境界,堪堪有了与周半山的一战之力。 “断尾求生?不过初入大圣境界,可敌不过老朽!”周半山不以为意。 他是儒圣,世间文人心中的神,妖族公主想要与他匹敌,还早呢。 “晚辈自知如此程度入不了前辈法眼,可……如果这样呢?” 咔嚓! 颜婉柔猛地齐断八尾,恐怖的妖力瞬间冲散结界。 这…… “妖力与凡人无扰!”周半山提起刻刀虚空擘画,防止妖气扩散侵害凡人。 “给我死!” 妖族左右护法乘势而上口吐妖丹,瞬间引爆! 轰隆—— 火光夹杂着黑雾冲天而起,周半山堪堪倒退半步。 “此地云淡风轻!” 刻刀落下,黑雾瞬间被驱散,火光也逐渐熄灭。 周半山扑灭衣袖的火苗抬头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妖族公主、左右护法的行踪。 “跑了?倒也算果决,不过你们十年内也妄想恢复到现在的水平。”周半山笑呵呵地将刻刀插回腰间,踩着落雪向长安走去。 ………… 华清街,四海酒楼。 朱厌让酒楼早早打烊,安排后厨做了一桌子菜,等着周老先生回来,林灵素带着傲雪回了宫城。 “东家,你说老周神神秘秘地离开是要干什么?”来福问道。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朱厌心中猜了个大概。 鹿家四兄弟闻言不语,他们和周半山没多少交情,只是听来福说过,周半山在四海酒楼当了好几年的账房先生。 刚才周半山突然消失,朱厌对他身份的猜测更肯定了几分。 “老朽来迟咯。”周半山进门拱手。 朱厌不经意间看到周半山烧焦的衣袖,“不敢劳老先生行礼。” “猜到了?”周半山拉起长袍,端端坐下。 “以前只是有所怀疑,现在算是坐实了您老的身份。”朱厌坦然道,“您老是儒圣的大弟子?” “额……”周半山差点把腰闪了,感情朱厌和他相处这么久,竟还未猜出他的身份。 其实也不怪朱厌,原书可没说儒圣多大年纪,而且在朱厌看来儒圣出手对付妖族公主,能被她烧毁半个衣袖? 笑话,儒圣大佬级别的神仙人物,就这么没牌面吗? “您不必解释,我都懂……”朱厌说着启封桌上的酒坛,酒香四溢,让周半山食指大动。 周半山回过神儿来问道,“这不是醉生梦死?” 他乃酒中豪客,光是闻闻味儿就知道是什么酒。 “为周老先生的壮行酒怎能马虎?”朱厌笑着给周半山倒了一大碗。 “千里红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朱厌高举酒碗。 周半山闻言心潮澎湃,不由赞叹道,“老朽原以为文脉断绝,今日才知东家文采冠绝天下。” “喝!” 朱厌如牛豪饮,一口将碗中美酒喝干。 周半山同样一饮而尽,“畅快!” “老朽飘零半生,旨在寻找文脉出路,收徒无数,想着将文脉发扬光大,拯救黎民百姓,挽大厦将倾。” “可惜……弟子们文采虽好,但和老朽道不同,加之当朝陛下刚愎自用,大明皇朝岌岌可危……” “老朽想和光同尘,但……真的做不到,做不到啊。”周半山语气癫狂。 来福识趣地为周半山添酒,鹿山四人侧耳倾听。 “隐世十载,老朽原想着蜗居酒楼,了此残生,谁成想竟遇到东家这等大贤者。”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言振聋发聩,令老朽汗颜。”周半山叹了口气。 “老来顿悟,是晚了点,但总归找到了出路,因而辞别半月,安排了些事情。”周半山又说道。 朱厌心中咯噔一声,老周不会是要慷慨赴死? 千万别啊!这么个大高手,要是一心求死,是能杀掉不少妖族,但太可惜了。 朱厌急忙劝说道,“周老先生,很多事情仍有回寰余地,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泰山?老朽怎未听说过?”周半山搜遍大明皇朝崇山峻岭,也没找到一座名叫泰山的。 “家乡的小山丘,周老先生不必在意。”朱厌连忙解释。 “东家以为老朽会慷慨赴死?呵呵……不必担心,老朽我惜命得很。”周半山笑呵呵道。 “我这不是怕您想不开吗?”朱厌讪笑道,朱厌有心打探儒圣下落,但终是忍住未能问出口。 “老周,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东家可是很少夸人的,你到底有多厉害?”来福好奇道。 周半山抬手比划了一下,“大约这么高?” “这么高?是多高?我看侯勇就比较厉害,你能打他几个?”来福追问道。 周半山笑着摇了摇头,来福回头问朱厌,“东家,老周有多厉害?” “厉害得很呢!”朱厌也未回答。 “此去北疆,一帆风顺!”朱厌高举酒碗。 “文脉昌隆,天佑大明!”周半山起身。 “老先生一路顺风!” “周老保重!” 众人举碗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宾客尽欢。 来福与鹿山等人醉倒在地上,朱厌没去理会他们。 周半山站在酒楼外,看着长安月色喃喃自语,“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老先生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朱厌宽慰道。 “对了,今天喝的酒叫什么?”周半山问道。 朱厌抱拳柔声,“送君千里!” 第七十一章 将功补过? 周半山走了,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但周半山前脚走,朱厌就后悔了。 儒圣大弟子肯定会言出法随,这可是神仙标配技能,我怎么就没想和周老先生学两手呢? 等到朱厌想起来往外看时,哪里还有周半山的身影。 “来福,你说我是不是错过了天大的机缘?”朱厌低头问道。 来福烂醉如泥,根本没办法回话。 “就这点酒量?还是要好好练,省得以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朱厌说着招呼其他伙计,将来福几人搬回客房休息。 ………… 鸡鸣三声,来福和鹿山等人从客房苏醒。 “昨天那酒劲儿真大,比醉生梦死还厉害。”鹿山揉了揉眼睛。 “就你那点酒量,两口就醉倒了。”来福不屑道。 “还是来老大厉害,东家昨个儿拿出来的酒叫啥名字来着?我还是第一次喝。”鹿山问道。 “你们几个跟东家才多久?好东西多着呢。”来福自傲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朱厌昨晚给他们喝的是什么名堂,只知道那酒绝对没掺水。 来福更不会知道,朱厌昨晚给他们喝的送君千里中添加了多少天材地宝。 什么九曲黄河水、并蒂紫金莲、忘忧草……总之都是大补之物。 “来老大说得极是,跟着东家混,顿顿大鱼大肉。”鹿山挠了挠头。 几人又聊了两句,而后各自忙碌。 至于朱厌,则在客房翻看着昨日收到的信函。 “退之兄亲启……” 原来是幼年剑王方静来信。 自南方水患以降,南方诸道灾民四起,道府各级官员贪墨成风。 他们将本该发放给灾民的糙米换成了麸糠,更有甚者在麸糠中掺杂砂砾,以此增重。 灾民苦不堪言,罗教趁机施粥,赈济灾民,笼络人心。 浙江道、江西道、福建道在罗教组织下民乱四起。 尤其是浙江道,总督胡宪宗新死,赵吉真初到浙江,仍无头绪,只知镇压,民乱较之前更甚。 山阳、富春两县新任知县在赴任半途被罗教截杀,乱民将其剥皮拆骨,不能解恨。 在下途经富春时,遇到前来镇压乱民的官军,一番争执下杀死一队官军。 嘶—— 看到这里,朱厌倒吸一口凉气,方静竟都忍不住杀死官军,看来事态远比我想象中更加严重。 朱厌捧着信函继续往下看。 不过退之兄放心,在下虽杀了官军,但心中仍存浩然之气,不会乱造杀孽。 朱厌松了口气,若是是自己一番操作将幼年剑王逼到了罗教阵营,以后再见面可就难看了。 朱厌看完信函,用烛火烧毁,随后起笔回信。 浙江道乱局不解,大明皇朝一日不得安生。 希望魏贤忠去浙江道,能配合着赵吉真平息此事,如果不行,恐怕要我亲自跑一趟。 朱厌心中思忖,罗教已有燎原之势,不可不防。 但现在慕广案到了关键时刻,自己不能离开长安。 也罢,慕广不除,朝堂不稳,为今之计只好先这样了。 “来福。”朱厌喊了声。 “东家,您找我?”来福应声进门。 “让侯勇抓紧收购田大地主盐矿的事,还有东市四大粮行的老板,要催促他们快些把粮食运来。”朱厌说道。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朱厌自顾自感慨了句。 来福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 腊月廿八,皇城,朝天殿。 新年之前的最后一次朝会。 神隐皇帝林吾端坐在龙椅上,柳潜龙、惠三省、李国泰恭敬地站在一旁。 林灵素与大太监吕芳站在神隐皇帝身旁。 魏贤忠远去浙江道赴任,吕芳最宠信的干儿子敬一业昨日也返回长安。 林灵素与吕芳之间的这笔交易算是圆满完成了。 “都说说,慕广的案子审也审了,怎么个处置章法?”神隐皇帝抬起眼皮,语气颇为烦躁。 已经拖了七天了,竟没有一位臣子能拿定主意。 要重建观天殿,就那么难吗? 朝堂衮衮诸公,他们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装着朕? 还有承平吾儿,心中又是作何想法? 神隐皇帝心中思忖,等着众人给他满意的结果。 林灵素站定原地,并未开口。 惠三省挪动步子,似乎是要当这出头鸟。 “惠阁老有话说?”神隐皇帝抬头道。 “臣以为,慕广罪大恶极,但罪不至死。”惠三省低声道。 果然是老狐狸,以退为进,好一个“罪不至死”。 欺瞒圣君都不能处以极刑的话,以后朝臣还不反了天?林灵素心中腹诽。 神隐皇帝缄口不言,惠三省继续道,“慕广在工部深耕多年,此番只是糊涂了,被手下官员蒙蔽双眼,受了牵连,于其本身还是忠君爱国的。” “老臣去天牢看过他,几日不见慕广已是形销骨立,老臣还未发问,他便已老泪纵横,言辞间愧对君父,望陛下能让他将功补过。”惠三省说道。 林灵素眉头微皱,果然和朱退之说的一样。 惠三省出招了找替罪羊,为慕广开脱罪名。 神隐皇帝听到“将功补过”时,眼睛微微睁开,“目无君父,朕倒要看看他怎么个将功补过法?” 惠三省闻言,知道有戏。 陛下果然更看重重建观天殿,至于对慕广贪腐视而不见,他毫不意外。 满朝文武,衮衮诸公,谁人不贪?谁敢说自己是清白之身? 惠三省清了清嗓子,站定身子说道,“慕广任工部尚书,用人不察,工部右侍郎墨海贪赃枉法,以次充好,欺瞒圣君,老臣已将此事查清。” 墨海,神隐十六年的进士,以好工学,勤恳克己而闻名朝堂。 “另有工部下属总部、虞部、水部、屯田部四属部,郎中、员外郎等具有贪墨,可一并处置。” “慕广用人失察,但居首责,免去其工部尚书之职,另选贤能,着其戴罪立功,筹款重修观天殿。” 惠三省一口气将所有想法说出了出来,神隐皇帝不置可否,只是转头问了句,“柳阁老可是这意思?” “陛下乾纲独断,老臣不敢妄言。”柳潜龙拱手道。 第七十二章 死局已成 老狐狸,惠三省所说的话,怕不是你们几人私底下早就商量好的? 神隐皇帝心中思虑,只要重建观天殿有了着落,慕广的案子这样处置也并无不妥。 对于空下的工部尚书这肥缺,让谁上他还真没合适人选,暂时先空着。 “是不敢妄言?还是不能说?”神隐皇帝质问道。 柳潜龙见神隐皇帝逼他表态,知道躲不过了。 他抬手道,“老臣以为,慕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免去工部尚书,右侍郎墨海罪大恶极,欺瞒圣君,理应处死,其他涉案官员按大明皇朝律例一并处置,不可姑息。” 林灵素眼前一亮,四大首辅看似同气连枝,实则各怀心思。 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这一手简直用得炉火纯青。 有时候林灵素在想,若是朱厌能看到这帮老臣的丑恶嘴脸,那该有多好。 “好一个不可姑息,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办?”神隐皇帝永远都是那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态。 惠三省看了看柳潜龙,又看了看神隐皇帝,知道慕广算是保住了。 “老臣以为……”惠三省张口想为慕广案定性。 “儿臣有本启奏!”林灵素忽然开口,打断了惠三省所言。 久未言语的李国泰好奇地看着林灵素,他是异性国公,素来不参与党争。 但关键时刻,他的态度也很重要。 神隐皇帝颇为意外,自己女儿三番五次语出惊人,这一次又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承平,你有何话说?” 林灵素拱手,“父皇着令儿臣为监国,儿臣夙兴夜寐,不敢有半分大意。” “自慕广案发之后,儿臣寻访老臣,勘察工部近些年督造的宫殿楼阁,均发现用料有以次充好的问题。”林灵素说道。 “殿下,这都是老生常谈之题,三司会审已经查得很清楚了。”柳潜龙抬起眼皮插话,眼神中透露着不易察觉的精光。 林灵素不会无的放矢,她能这么说肯定是找到了新的罪证,而且是能够把慕广钉死的铁证。 “柳阁老所言极是,殿下,此事陛下已有决断,我们当臣子的应为陛下分忧。”惠三省悠然道。 他也怕林灵素抖落出什么重磅消息,扰乱了他二人的谋划。 “两位阁老,本宫还没说呢,你们怕什么?”林灵素责问道。 柳潜龙似乎早猜到林灵素会这么说,当即拱手道,“殿下言重了,老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重建观天殿,惩治贪官污吏才是今儿个议事主题。” 柳潜龙故意在重建观天殿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果然,神隐皇帝一听这个就来劲儿了。 他摆了摆手道,“承平,还有什么事下去再说,慕广案就到此……” “父皇,儿臣要说的可是皇陵!”林灵素情急之下,粗暴地打断了林吾的话。 皇陵?!!! 林灵素语出惊人,四座惊愕,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皇陵? 难道慕广胆大包天到敢在皇陵动手脚? “你说什么?”神隐皇帝嗖地一声站了起来。 林灵素也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儿臣走访工部,翻阅工部历年书卷,亲访皇陵,发现慕广在营造皇陵时,偷工减料,本该用十丈金丝楠木,却偷偷改用六丈的杉木、松木。” “从彩云之南运来的大理石,也被动了手脚。” “陵寝中的檀香经台规格也有所降低,用的黑檀,而非紫檀……” 神隐皇帝当即暴怒,“慕广!你该死!” “那是朕的陵寝,慕广老狗你竟敢……竟然偷梁换柱,你找死!” 哐啷! 神隐皇帝目眦尽裂,怒不可遏,抓起龙椅旁的琉璃碎玉花瓶摔在地上。 琉璃残渣碎了一地,柳潜龙、惠三省、李国泰等人连忙跪下。 “臣等有罪……” 神隐皇帝没去看那跪在地上的首辅们,他看着林灵素冷声道,“还查到了什么?说!” 林灵素定了定神,“儿臣翻阅卷宗,慕广在皇陵一案中贪墨过百万,由他一手主导,旁的人根本插不进手。” “曾有司天监术士发现蹊跷,前去皇陵查探,而后其人莫名消失……” 这…… 完了! 慕广彻底完蛋了,现在便是神仙下凡求情也救不了他。 在营造皇陵上动手脚,贪墨皇陵钱款,擅杀司天监术士,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是株连三族的死罪。 柳潜龙额头冒出细汗,惠三省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原本他们还想着拉慕广一把,免得唇亡齿寒。 但现在看来,慕广真是自己大作死,陛下平生最关心什么? 便是修道,观天殿塌了,皇陵又出了事儿。 慕广不死,这件事根本没办法收场。 神隐皇帝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静。 他自认待慕广不薄,当朝四大首辅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又主管工部,手中权力极大。 这些年他贪墨修建的宫殿的钱,神隐皇帝是知道些风声的。 所幸钱财不多,神隐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搞钱竟然搞到了皇陵上,简直是找死。 “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慕广用人不察,所有事情乃是右侍郎所为,现在呢?一个个都哑巴了?” “说话啊?!!!”神隐皇帝咆哮道。 柳潜龙与惠三省大气不敢出一声,心中暗想慕广这次是把他们害惨了。 “着令刑部,不,着令锦衣卫缉拿慕广所有家眷,三族亲属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能落下。”神隐皇帝森然道。 他继承大统三十四年,上一次如此愤怒,还是宁王谋反之时。 柳潜龙几人闻言,心中咯噔一声。 不是刑部办案,而是锦衣卫出马? 至此慕广案已经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慕广死定了,而且会死得极不体面。 神隐皇帝原本想给慕广一个台阶下,毕竟是三朝老臣,但慕广自己把台阶给拆了。 “慕广家财查封,至于由谁抄家,是锦衣卫还是另选一人,容朕想一想。”神隐皇帝一通发泄,余怒未消。 以前国库没钱了,都是合谋抄商贾首富的家。 这次竟要抄当朝首辅的家,神隐皇帝感觉很新鲜。 “朕乏了……”神隐皇帝说着瘫靠在龙椅上。 第七十三章 帝王心思 柳潜龙几人闻言,急忙准备告退离开。 神隐皇帝忽然又开口道,“柳阁老,当初慕广可是由你举荐出任工部侍郎的……” 柳潜龙慌忙跪在地上,“老臣有罪。” 见柳潜龙承认错误,长跪不起,神隐皇帝叹了口气,“吏部也该整治一下咯。” 吏部掌全国文官铨选、考课、爵勋之政,除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由廷推或奉特旨外,内外百官皆由吏部会同其他阁老推选。 权力之大,只在皇帝之下。 “老臣遵旨。”柳潜龙知道神隐皇帝敲打吏部的意思。 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趁着慕广倒台,安插自己人进入工部。 这可倒好,慕广是完蛋了,但神隐皇帝对于吏部也心生不满。 说起来工部大大小小官员,哪个不是吏部经手入职的?吏部岂会干净? “走……都走,让朕好好清静清静。”神隐皇帝摆了摆手。 “臣等(儿臣)告退。”众人行礼离开。 就在他们走后,神隐皇帝转头对吕芳说道,“惠三省主管户部,让他奉命查抄慕广宅邸可好?” 吕芳沉思片刻道,“老奴以为不妥,慕广管的是户部,他收了银子定然进到国库。” “如今陛下内帑空虚,老奴以为……” 吕芳欲言又止,圣心难测,说错一句话都是杀头的罪过。 “但说无妨,你是朕身边人,不必和他们一般左右顾忌。”神隐皇帝说道。 吕芳想了想,“老奴以为当是长公主殿下最为合适。” “承平?”神隐皇帝似乎没料到吕芳会这么说。 “殿下虽任监国,但也属皇家内臣,老奴以为派殿下前去抄家,再合适不过。” “况且殿下心思纯净,一心为公,浙江道水患,殿下变卖翠玉宫财物,凑了几十万两银子拨给浙江道,其忠心日月可鉴。”吕芳说道。 起初神隐皇帝让身为女子的林灵素监国,是抱着玩笑的心态,再到后来林灵素处置各种事务条理清晰,进退有据。 神隐皇帝这才收起玩闹心思,正视林灵素参政议事的能力。 “让承平抄家……女儿柔肠,只怕她心有不忍坏了大事。”神隐皇帝犹豫道。 “老奴多嘴,陛下您不是还派了锦衣卫主办此事吗?汪直是条豺狼,被他盯上的人无一幸免。”吕芳低声道。 对于魏贤忠出狱,竟没有要求换下汪直的锦衣卫指挥使,吕芳颇为意外。 这次让汪直配合长公主,算是投桃报李。 “嗯……朕再想想。”神隐皇帝仍没有拿定主意。 抄家是趟肥差,尤其是抄工部大佬慕广的家产。 慕广乃三朝元老,虽说在长安的宅子只有城内与曲江两座,但这些年贪墨下来家财定不会是小数。 派外臣去神隐皇帝不放心,但派内臣去,司礼监太监们收受贿赂之事屡禁不止。 让皇亲国戚前去,李国公、护国公等人不愿趟这趟浑水,长公主经验不足,宁王资历倒是够了,但让他去,估计他会把所有银子装进自己口袋。 抄家本来是大喜事,现在神隐皇帝却犯了难。 ………… 慕广被定罪的消息不胫而走,长安及洛阳朝堂议论纷纷,尤其是长安朝堂,与慕广案牵连的人最多,争论也最激烈。 “慕广被下狱定罪?怎么可能!” “今日内阁传出来的消息,听说柳阁老、惠阁老、李国公他们都在,还有长公主,大太监吕芳几人也在场。” “慕广这阁老的位子此番定然是保不住了,工部尚书也要让给其他人。” “都什么时候还惦记阁老的位子?慕广此番能留条性命,便已是皇家天恩。” “这严重吗?” “涉及皇陵没有小事,最好的结果便是秋后问斩,如果陛下不想再生事端,估计过了十五便会斩首。” “听说还要抄家,不知是不是真的。” “抄家?锦衣卫那群疯子要出马了?” “没听说是谁负责,前些日子魏公公不是放出来了吗?难道会是他?” “不会,魏公公从天牢出来可是要戴罪立功的,他远赴浙江道上任,浙江道一日不平静,他一日不回长安。”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马上过年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对此事都颇为关心。 一鲸落,万物生。 慕广一系倒台,空出的肥缺何止几十个,当天便有人找上柳潜龙。 柳阁老把持吏部,掌管所有文官动迁升降。 但凡聪明点的人,这会儿都给柳府递了拜帖,等待柳阁老接见。 而柳潜龙却一反常态,谁都没见。 惠三省身为户部尚书,同样闭门谢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宁王府,红灯高悬。 “浩儿,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老宁王林谦低声问道。 林浩天坐在一旁,端起茶杯,“父亲,儿子也估摸不准陛下的意思。” “但陛下能让您参与抄家,那些陈年往事肯定是揭过了。”世子林浩天虽然混账,但大是大非还是明白的。 半个时辰前,司礼监秉笔太监冯宝宝带来陛下旨意,询问宁王是否能为君分忧查抄慕府宅邸。 宁王当场愣住了,谁能想到慕广案的火竟还能烧到他头上。 “陈年往事一笔勾销?你若是这样子,等你接替老子当了宁王,别人怕是把宁王府卖了,你还在帮他们数钱。”林谦怒斥道。 “父亲意思是陛下还在试探?”林浩天说道。 宁王沉默不语,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司礼监传出旨意。 说什么宁王世子要勤勉好学,着令其一年不得离开王府。 对老宁王倒是放松了约束,准许其出府,但不得离开长安。 那会儿老宁王就觉得奇怪了,什么时候陛下这么关心自己了? 他哪里知道这些命令不过是林灵素怕宁王世子在长安四处乱晃,万一被朱厌撞见了,自己冒充宁王世子之事就败露了。 因而限制宁王世子不得出门,另外怕宁王起疑,又解除了宁王不得出府的禁令。 “给本王回信,让告诉陛下,臣弟年迈体衰,不堪大任,希望陛下另选贤能。”宁王冲世子说道。 第七十四章 最合适的人选 林浩天眉毛一挑,“爹,这么好的差事就不要了?” 林谦白了他一眼,“差事虽好,但你也要有命拿!” 林浩天被禁足在府中,还想着趁抄家的机会出门转转,这下计划全泡汤了。 ………… 林灵素离了皇宫,便找上了朱厌。 “退之兄,咱们的计策奏效了,慕广必死已成定局,其幕僚树倒猢狲散,纷纷和慕广划清界限。”林灵素说道。 朱厌笑了笑,“林兄这第二子落稳在棋盘上了。” “只是陛下尚在犹豫,没有确定抄家的人选。”林灵素说道。 抄家?这事儿我喜欢干啊! 不过现在没有官身,倒是个麻烦事儿。 朱厌第一次产生了谋取官身的念头,有了官身很多事情都好方便处理。 不过于这次抄家而言,有没有官身差别不大。 “林兄以为何人可胜任?”朱厌问道。 何人可胜任?当然是本公主亲自动手最合适不过,林灵素心中傲然,但转念一想,却并不合适。 她对抄家可远不如锦衣卫那群豺狼熟悉。 “锦衣卫指挥使汪直,乃是朝廷中断案定罪中的能者,慕府这些年贪墨的银两和隐匿的财宝定然会被他找出来。”林灵素说道。 “汪直?算是个人物,断案可以,抄家嘛……还差点意思。”朱厌顿了顿,“其实魏贤忠若没去浙江道,他负责这次抄家最合适不过。” “那退之兄的意思是?”林灵素凑近朱厌问道。 一股女儿香扑面,朱厌扇了扇,“林兄还是少去烟花之地,免得亏了身子。” 林灵素脸颊微红,知道朱厌误会了,只是默默点头。 毕竟宁王世子林浩天可是纨绔人设,隔三差五便去粉巷留宿,可谓长安城一等一的风流公子。 “过几日给林兄拿上一瓶固本培元的丹药,补一补身体的亏空。”朱厌不苟言笑。 林灵素未经人事,但也知道这是虎狼之词,她红着脸试探道,“退之兄不喜温香暖玉?醉卧美人膝吗?” “温香暖玉?不过是红粉骷髅罢了,男儿当志存高远!”朱厌坦然道。 林灵素没听到她想要的答案,自然不会放过朱厌,“若有朝一日,退之兄遇上良配,该当如何?”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朱厌突口而出。 这是他心中最纯净的想法,他爱看种马小说,但对爱情的崇敬与渴望远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可惜,越是期望越是注定难得。 拯救大明皇朝的重任在肩,儿女私情只能暂抛诸脑后。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退之兄之情,令在下汗颜。”林灵素心中乐开了花,至于她为何开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扯远了,还是说说慕广案,魏贤忠不在长安,林兄不可贸然插手抄家之事,为今之计只有用内廷的人。”朱厌敲了敲桌子。 “内廷?吕芳肯定是不行,那就只有冯宝宝,吕芳的干儿子才能当此重任。”林灵素思忖道。 朱厌轻笑,“林兄之猜对了一半,确实是吕芳的干儿子,但却另有其人。” “冯宝宝贵为秉笔太监,深受皇恩,定然尽力抄家,他还不够资格?”林灵素问道。 冯宝宝进宫就跟着吕芳,吕芳而今年岁大了,谁能看出来,冯宝宝今后会接替吕芳成为掌印太监,统领内廷所有宦官。 “不过是不够资格,而是能力欠佳。”朱厌说道。 能力欠佳? 皇城内能力最强的太监,除了吕芳就数冯宝宝,怎么说他能力欠佳呢? “退之兄不要打哑谜了。”林灵素说道。 “此人林兄虽不认识,但这几日还念叨过他的名字——敬一业。”朱厌说道。 敬一业,浙江道织造局大太监,从四品,掌管浙江道生丝纺织,布匹绵薄督造。 协管浙江道大大小小的河道衙门,负责修缮河堤,疏浚河道。 浙江道未乱前,乃是除巡抚提督胡宪宗之外的实权人物。 “敬一业?就是退之兄提议用魏贤忠将他从浙江道换回来那人?”林灵素问道。 朱厌端起茶杯抿了口,“正是此人。” 敬一业在浙江道待了足足十年,抄家灭族的事儿可没少干。 整个大明皇朝论抄家的本事,他自称第二,也就只有魏贤忠敢为第一。 “用此人还有一个好处。”朱厌说道。 林灵素问道,“什么好处?” “不沾手?慕广案牵连甚广,抄家看似是肥差,实则危险重重。”朱厌说道。 “负责抄家之人要有陛下绝对的信任,但凡一丁点疑虑都会要了抄家者的小命。” “再者便是抄没出的财产,多了还好说,若是陛下觉得少了,抄家者的脑袋怕是要不保。”朱厌分析道。 林灵素听了冷汗直冒,她原以为这是肥差,还想着毛遂自荐,现在看来就是大火坑,沾染不得。 “退之兄分析得不无道理,只是让吕芳的干儿子去,他会愿意吗?”林灵素问道。 她现在与吕芳结成了短暂同盟,但这同盟太多脆弱,稍有风吹草动,吕芳便可能背弃誓言。 “愿不愿意可由不了他。”朱厌将一个账本推给林灵素。 “这是何物?”林灵素问道。 “林兄一看便知。”朱厌没有直接回答。 林灵素随手翻了几页,账本上竟然记录的是这些年浙江富商万三石送给浙江道历任官员的奉银。 二十年,富商万三石名下织造坊共产丝绸四百万匹,其中二百一十万匹上缴给了浙江道织造局。 一百万匹用于打点浙江道各地官员,剩下九十万匹用来支配购买生丝和再投入生产。 浙江道水患,一众官员难以为继时有人提出了抄富商之家,以补亏空,用富商的钱赈济灾民。 可谁能想到,浙江道首富万三石家中已无余钱,更没人会想到,万三石竟然将这些年送出的奉银记录在册,还被朱厌拿到了手里。 魏贤忠离开长安前,朱厌交代给他三件事,其之一便是找到万三石死前遗留的账本。 魏贤忠也是不负所望,于昨日将账本快把加鞭送到了朱厌手中。? 第七十五章 无稽之谈 “他们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残害富商?”林灵素愤怒道。 “残害富商?林兄说错了,富商不过是他们养的猪而已,要过年了猪肥哪有不杀的道理?”朱厌反问道。 “只是……”林灵素胸口堵得慌。 浙江道首富,说杀就杀,说抄家就抄家,那平头百姓岂不是更惨? “林兄,南方诸道当初的水患,既是天灾,但更是人祸,浙江道官员为了吞没农人田产。” “马踏农苗,毁堤淹田,贱买农人田产,以山阳、富春最甚,是以这两县乡民也是最先起来闹事的。”朱厌解释道。 荒年遇上大灾,田地颗粒无收不说,官府开仓赈灾,又给的是麸糠。 活不下去的百姓能不造反吗? 因而罗教只是略施小惠,便让失了田地的农人们跟着造反。 “说远了,浙江道现在有赵吉真zhu事,魏贤忠从旁辅佐,俞大猷镇压罗教,相信动乱很快就会平息。”朱厌语气颇为无奈。 若不是受制于系统任务,起兵造反,重整乾坤才是朱厌最好的选择。 “退之兄是想以账本逼敬一业就范?”林灵素问道。 “敬一业只是小角色,他干爹吕芳才是幕后大鱼。”朱厌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将吕芳这位陛下身旁的红人捆绑在我们的战车上,这才是目的。” 朱厌此举一石二鸟,既解决了抄没慕广家财的问题,又进一步加强了和内廷宦官们的关系。 “退之兄高见,幸好你和我是一伙的,否则有天你把我卖了,我恐怕还在给你数钱呢。”林灵素玩笑道。 “林兄言重了,卖谁我都不会卖你。”朱厌笑道。 朱厌现在的角色相当于幕后黑手,而林灵素则充当了他的白手套。 哪怕是天塌地陷,朱厌也会先把林灵素救出来。 林灵素报以微笑,但心中更加震撼。 朱厌与她年纪相仿,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 满腹经纶,治国良策尽在其心中。 ………… 皇城,翠玉宫。 林灵素回了翠玉宫,便让傲雪去找冯宝宝。 冯宝宝收到傲雪的账本,拿着便去找干爹吕芳。 “干爹,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送来一个账本?”冯宝宝问道。 “不干你的事,让敬一业来见我。”吕芳面色阴沉,都快滴出水来了。 冯宝宝不敢多问,出了司礼监便去找敬一业。 敬一业刚脱了衣服要睡下,见冯宝宝前来,还以为是来看他的。 他兴奋道,“好哥哥怎么白日不来?偏选个夜里探访。” “你高兴什么?真以为脱了浙江道的泥潭,就有你好果子吃了?”冯宝宝察言观色,吕芳面色低沉,怕已是压着盛怒。 “好哥哥这话怎么说?”敬一业诧异道。 他和冯宝宝一同净身入宫,跟在吕芳身边最久。 他外放为官,冯宝宝却留在宫中服侍陛下。 两人虽远隔千里,但也时常书信往来。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干爹正在气头上,你小心说话。”冯宝宝说罢转身离去。 “好哥哥别啊!你慢些走……”敬一业出言挽留,但冯宝宝走的决绝。 敬一业急忙穿衣,心头思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赶到司礼监时,吕芳黑着脸,手捧茶杯。 敬一业慌忙跪下,“儿子给干爹请安了。” 吕芳并未言语,低头继续喝茶。 敬一业跪着上前,抱住吕芳的腿说道,“干爹,儿子错了……”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先认错肯定能保命。 太监们并无子嗣,就喜欢收干儿子,吕芳也喜欢,三十多位实权太监,几乎都是而且收了不少。 其中他最疼爱,也是最机灵的,便是冯宝宝与敬一业。 冯宝宝这些年在他眼皮子底下办事,小错不断,但没有大问题。 敬一业就不同了,当年外放浙江道,任了织造局的肥差,许是性子野了,干了不少荒唐事。 学着文人墨客,养了歌姬,听说叫什么沈归荑,取“自牧归荑,洵美且异”之意,算是附庸风雅。 养女人就算了,这次竟敢贪墨陛下的丝绸,简直罪大恶极。 “你错了?错在哪儿?”吕芳开口。 敬一业一头雾水,他不知道浙江道事发了。 “看来敬大人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咱家提醒一句,浙江道万三石。”吕芳说道。 万三石?难道是…… “干爹救我!儿子也是被浙江道那群贪官污吏蒙蔽了双眼,他们背后使坏,儿子是逼不得已才收下那些脏钱。”敬一业慌忙抱住吕芳的大腿。 吕芳心生厌恶,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现在知道让咱家救你?知道自己是咱家干儿子了?但你贪墨时心中可曾有我这个干爹?” “口口声声说,你错了,是浙江道贪官害你,难不成那个女人也是他们强迫你收下的?!!!”吕芳越说越气。 咔嚓! 他将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 “儿子……错了!儿子错了!”敬一业泪眼朦胧,不住磕头。 人心到底是肉长的,便是没了根子的吕芳心中也有私情。 否则他在拿到林灵素送来的账本那一刻,便会将账本交给神隐皇帝,而不是找人喊来敬一业。 “朝廷的水很深,干爹本想让你留在浙江道,以后我老了也好有个归宿。” “谁成想浙江道动乱,暂时待不下去了,这才想办法把你调回来。”吕芳叹气道。 “以为自己占了个便宜,让魏贤忠去浙江道送死,没想到长公主身后的高人还有后手。” “慕广一案的浑水,就由你自个儿去淌,但记住咯,千万别把自己淹死了。”吕芳语重心长。 敬一业见干爹吕芳为自己着想,知道他气消了,“还请干爹教我!” 吕芳看了看年近四十的敬一业,将他搀扶起来,“记住,你我最大的依仗便是陛下。” “全天下所有人,哪怕是我,你都可以欺瞒,独独不能欺瞒陛下,否则谁也救不了你。”吕芳告诫道。 敬一业点头道,“儿子让干爹费心了。” “你们两个若是有一个能机灵点,我也就安心了……”吕芳低声叹息,而后便是太监父子间不为人知的温情。 第七十六章 家天下 隔日,内阁起草奏章,经司礼监批红。 由司礼监太监敬一业专事抄没慕广家财,长公主林灵素从旁协助。 皇宫,暖阁。 神隐皇帝负手而立背对吕芳,后者跪在地上聆听圣训。 “你可知呈上来的账本清楚地记载了你干儿子敬一业的贪腐行径?”神隐皇帝冷声道。 “老奴知道。”吕芳将头埋得更低了。 “起来,都是底下人做的,和你这老东西能有什么瓜葛。”神隐皇帝叹息道。 吕芳跟了他十多年了,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吕芳闻言依旧跪在地上,不肯动弹。 神隐皇帝面色一冷,“朕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吕芳闻言,这才慌忙起身,“老奴管教不力,愿辞去掌印太监之位。” 司礼监有掌印、秉笔、随堂等太监职位,其中掌印太监兼提督之职,统领内廷所有宦官。 “在朕面前不必虚与委蛇,承平将事情的原委都给朕说了,敬一业领了抄家的差事,只要肯好好干,朕不会责罚他。” “陛下仁慈,老奴诚惶诚恐。”吕芳奉承道。 神隐皇帝看着窗外忽然又飘起雪花,一通感慨,“想朕登临大宝三十又四年,未曾有一日睡过好觉。” “朝臣们皆以为朕昏聩只知修道,但他们岂能知道朕修道是为了谁?” “是为了朕长生不死?笑话!朕是为了天下万民修道祈福,纵观千古一百二十余君王,有谁能比朕更将百姓放在心间?” “朕是三十年不上朝,但可曾耽误过一件大事?” 面对神隐皇帝少有的灵魂拷问,吕芳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种近乎自责自醒的话,决不能从暖阁传出去,不然轻则廷仗,重则身死。 “老咯……朕真的是老咯,吕芳你说说朕若殡天,谁堪继承大统?”神隐皇帝忽然发问。 吕芳如遭雷击,慌忙跪在地上,“奴才什么也没听到……奴才什么也没听到!” 储君人选,自古以来都是隐秘话题,非皇室不得沾染。 “你怕什么?你是朕的家奴,是朕问你,不是旁人。”神隐皇帝躬身虚手扶了下。 吕芳连忙起身,“陛下让老奴说,老奴可就说了,若有不合适的,陛下权当老奴放了个屁。” “说,不管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神隐皇帝宽慰道。 “老奴以为自古以来,皇室传承便是立长为储君。”吕芳说道。 立嫡立长,立长不立贤,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你是说立小皇子为储君?可他今年才六岁。”神隐皇帝低声道。 “皇子殿下迟早会长大,陛下龙体安泰,远未到登仙之年。”吕芳宽慰道。 神隐皇帝呵呵一笑,“你这老狐狸,小皇子年幼先放一边,你再说说其他人选。” 吕芳挠了挠头,“这……那第二位便是陛下胞弟,宁王林谦!” 神隐皇帝皱起眉头,并不意外吕芳会提及宁王。 外人只知道宁王当年谋大逆,但他们哪里知道神隐皇帝林吾十分看重自己的胞弟,纵使他造反也未曾动过杀心。 “让宁王监国,辅佐小皇子,时机成熟后再传位于小皇子,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神隐皇帝喃喃自语。 “让承平继承大统如何?” 许是神隐皇帝修道炼丹的缘故,他的思维每每迥异于常人。 吕芳毫不意外,“长公主殿下蕙心兰质,几次处理朝中事务进退有据,可堪大任,只是女子称帝,乃旷古烁今之壮举。” “就怕朝堂诸公反对……”吕芳柔声道。 神隐皇帝低头沉默不语,许久之后竟然瘫坐在龙椅上睡着了。 吕芳识趣地退了下去。 今夜大考,算是过关了。 ………… 锦衣卫北镇抚司,天牢。 慕广斜靠在天牢墙壁,呆呆地看着牢笼外的来人。 “慕阁老,许久未见竟已如此憔悴。”来人语气平淡,分不清是讥讽还是关怀。 “公公是来传旨的吗?”慕广看着青衣官袍,知道来人乃内廷宦官。 “陛下现在可没有什么旨意,来天牢是咱家的主意。”来人说道。 慕广神色一震,既然不是传旨的,那就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可来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陛下已经昭告内阁,除去惠阁老内阁首辅之位,工部尚书也一并免去。”来人说道。 慕广哆嗦着问道,“公公此言当真?” 来人轻笑道,“咱家可不会和将死之人开玩笑。” 扑通! 慕广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冬日的寒意在他身上加重几分。 “慕阁老别忙着晕啊,咱家还有几句话要问您。”来人说道。 “还未请教公公大名?”慕广回过神儿来。 “好说,咱家名敬一业,暂在司礼监当差,刚领了抄家的差事,特来问问慕阁老。”敬一业皮笑肉不笑。 自打吕芳给他透露了,他浙江道贪墨之事事发,敬一业就知道抄家是他唯一将功赎罪的机会。 因而敬一业也顾不上什么舟车劳顿,前脚领了旨意,后脚就来到天牢。 “抄家?公公说要抄谁的家?”慕广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愿相信。 “当然是我们三朝首辅,慕阁老,慕广大人的家!”敬一业语气冰冷。 慕广闻言,脑袋嗡嗡作响。 抄家?陛下竟然要抄家? 只是观天殿用料以次充好之事,怎至于抄家? 难道是柳潜龙与惠三省几人落井下石? 不应该啊! 他们岂会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见慕广沉默不语,敬一业也懒得和他打哑谜,“不用猜了,是慕阁老皇陵案事发,陛下震怒,要夷你三族。” “朝堂诸公苦苦哀求,才换回来慕阁老抄家这种轻罚。”敬一业说道。 慕广惨笑,抄家也算是轻罚?陛下还真是待我慕广不薄。 “慕阁老痛快点,咱家明日便要去抄家,您早早告知钱财藏在何处,咱家也好交差。”敬一业坦白道。 慕广闻言怒火攻心,当即昏死过去。 敬一业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来人,用冷水泼醒他!” 第七十七章 梁上君子 哗啦! 冰冷刺骨的井水顺着慕广脑门儿浇了下去。 “啊……”慕广打了个激灵苏醒过来。 “你!”他抬手指着敬一业。 “慕阁老,北镇抚司的手段您可是清楚得很,不要让咱家难做。”敬一业冷笑道。 慕广沉默不语,心中迅速思索着现在还有谁能救自己。 “您就别白费心思了,陛下已将此事交给锦衣卫,任何人不得插手,您痛快说出隐匿的钱财,我也好给您家眷留条活路。”敬一业笑呵呵说道。 “你……你敢!老夫乃三朝元老,陛下不会不念旧情。”慕广恶狠狠斥责。 敬一业笑得更开心了,“咱家还是第一次炮制三朝元老,听说慕阁老有个孙女儿长得如花似玉,进了教坊司估计有不少公子哥愿意出高价呢。” “无耻阉人,老夫与你不共戴天!”慕广怒吼道。 教坊司,始于前朝的教坊,太祖皇帝代改为教坊司,隶属礼部,负责庆典及迎接贵宾演奏乐曲事务,同时是官妓收容之所。 敬一业眯着眼睛,“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过了明日再无答复,女眷悉数冲入教坊司,男丁发配北疆。” “狗贼!老夫有功与朝廷,陛下绝不会如此待我!绝不会!”慕广怒吼道,但敬一业早已远去。 北镇抚司天牢充斥着慕广低吼,无一人回应他。 ………… 四海酒楼,朱厌挑灯伏案,忙着翻看粮仓账册,按照这个速度,再有半个月,玉山粮仓就有一百万石存粮了。 来福站在一旁,偶尔开口解释。 “东家,醉生梦死过了初六就卖空了,您看是不是再酿一些?”来福提醒道。 售卖醉生梦死是四海酒楼最大的进项,若以后不再售卖,四海酒楼的进项怕要去掉九成。 “还剩多少?”朱厌头也不抬问道。 “不到三百坛。”来福回了句。 朱厌停下手中毛笔,“拿出两百坛送给东市四大粮行的老板,和他们杀杀粮价,现在价格太高了。” 自从朱厌着手囤积粮食后,关中粮价高企,除了东市四大粮行外,其他大大小小的粮商闻风而动,囤积居奇抬高粮价。 四大粮行老板无奈只能从河南承宣布政使司(道)调集粮食,价格高出原先的三成。 “可是东家,若这样咱们可就没钱了,存银只剩五万两。”来福提醒道。 周老先生离开后,朱厌先后找了两个账房先生,但都不大满意,无奈下只得由来福继续兼账房。 “五万两?是时候杀富济贫咯!”朱厌低声道。 来福揉了揉耳朵,“您说什么?” “我是说要好好经营盐矿,尽快开源。”朱厌搪塞了句。 “侯勇昨天来信说田老板相见您一面,说是要谈谈出售其他矿产的事。”来福说道。 “让他初三以后再来,着急也不在乎这两天。”朱厌想了想。 “明天侯勇回来我给他说说。”来福说道。 “侯勇明天回来吗?还有其他事儿要当面说?”朱厌疑惑道。 “您忘了?明儿个可是年三十,除夕夜。”来福提醒道。 额……这么快就过年了吗? “时间过得好快……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朱厌感慨道。 “不用您说,我早早张罗好了,不过给大家的红包要您定一下。”来福说道。 “新来的伙计,包括短工,每人五两银子,鹿山四兄弟和侯勇每人二十两,你嘛……五十两,先这样,今年紧张一些,等手头宽裕了,再给大家好好补偿。”朱厌笑呵呵说道。 来福不以为意,酒楼赚再多钱也都是东家的,他可是打听过,长安城其他酒楼老板,别说给伙计们包红包,有时日常工钱都不好好给。 来福偶尔在想,东家是不是对他们太好了。 咚咚咚—— 忽地,传来轻柔的敲门声。 “进来。”朱厌起身说道。 傲雪应声进屋,“见过林公子,我家公子询问慕广抄家之事。” “可是定下了抄家的人选?”朱厌问道。 “司礼监敬一业主事,我家公子协助,明日酉时由锦衣卫查封慕府,初二开始清算慕府财产。”傲雪说道。 “慕府家眷如何处置?”朱厌问道。 “一并收押至北镇抚司天牢,待到慕广案了结后,男丁发配,年幼女眷冲入教坊司,年长者入浣衣局。”傲雪语气平静道。 慕广终究是倒下了,朱厌心头感慨,他曾想将慕广收为己用,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告诉林公子,看着就行,不要插手,抄家所获之物,一个都不能动。”朱厌提醒道。 “傲雪记住了,朱公子还有其他交代吗?”傲雪抬头问道。 “没了,明日林公子怕是不会再出门,提前祝愿林公子和你们新春康泰。”朱厌拱手道。 “多谢朱公子。”傲雪说罢转身离开。 傲雪离去之后,来福开口道,“这么个大人物就完了?” “为官者不勤政思民,终日尸位素餐,不完蛋才奇怪”朱厌朗声道。 来福若有所思,总感觉朱厌说得不只是慕广。 ………… 夜深,万籁俱寂。 华清街上除了打更与巡夜兵卒来往,只有一两只路边野猫低吼。 朱厌乔装打扮,拿着十多个布袋悄然潜入慕府。 慕府家眷们白日已被锦衣卫押解着关入天牢,偌大的慕府如今只有二十名锦衣卫看守着前后大门,防止宵小之辈趁火打劫。 朱厌猫着身子,步伐轻快,纵身一跃跳过慕府门墙,门外高举火把的飞鱼服们毫无察觉。 今晚,他朱厌便要做个梁上君子,劫富济贫。 朱厌一路走过慕府正堂,绕过湖心花园来到慕府小姐闺房。 任谁也想不到,堂堂慕阁老竟会将这些年贪墨积攒下的财宝藏在孙女儿的闺房中。 “应该是这里了……”朱厌小声嘀咕,而后扭动小姐闺房床下的机关。 咔嚓—— 密室应声而开,朱厌五感大开,确认四下无人后钻了进去。 密室内琳琅满目的黄金、珠宝晃得朱厌眼疼,但他却没有伸手去拿。 别人不知道慕府密室的门道,朱厌却记得清楚。 第七十八章 山河社稷 原书记载,慕府密室宝库分内外两层,外层密室宝库藏着得都是些金银财宝,而内层才是真正稀罕的奇珍。 朱厌抠开地面暗格,撬动密室宝库内层机关。 嗡—— 密室宝库内层大门缓缓打开。 “果然是这里。”朱厌兴奋道。 根据原书记载,内阁首辅慕广,视财如命,贪腐不止千万两,但却从来没用在吃穿享受上。 而是颇为预见性的,四处购买奇珍异宝。 后来被慕广被杀,这些奇珍都成为主角变强的资本。 朱厌仔细打量着密室宝库内层摆放的奇珍异宝。 什么名家字画,翡翠珊瑚,不一而足。 “都是些凡品,没一个有灵气的宝物,不应该啊?”朱厌嘟囔道。 难道是书中记错了?不,一定还有暗格。 朱厌仔细地查看密室宝库内层每一个角落,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仍旧一无所获。 朱厌略微失落,一屁股坐在密室宝库摆放的书桌上。 咔嚓! 忽然,整个书桌沉了下去。 密室宝库内层墙壁竟然又出现了八九尺见方的暗格。 “层层包裹,里面定然不是凡品。”朱厌说着将暗格中的宝石木箱取了出来。 打开木箱,只见其中放着一幅卷轴。 卷轴? 朱厌将卷轴平铺在桌上。 “无字卷轴?打开的方式不对?”朱厌喃喃自语,脑海搜索着原书中卷轴类宝物的记载。 无字天书?不对,那是线装古籍的样子。 通天法旨?好像也不是,那是已生出灵智的宝物。 河图洛书?细节似乎也对不上,这到底是什么宝物? 朱厌捧着卷轴仔细端详,忽然卷轴无风自动,发出莹莹金光。 金光散尽,其上展现出一幅波澜起伏的恢弘画卷。 “这是……大明皇朝疆域图?”朱厌一阵错愕,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件宝物的描述。 这是……山河社稷图! 相传山河社稷图乃女娲娘娘的法宝,其有四象之变化,无穷之妙用;思山即山,思水即水,想前即前,想后即后,神异非常。 朱厌打量着山河社稷图,估摸着应该没有那么神奇。 否则还怎么玩儿? bug级宝物在手,什么魔尊、妖圣、修罗王,统统都招架不住。 朱厌正想呢,山河社稷图忽然生变化。 只见图上浙江道一带呈现暗红色,北疆镇妖关、东荒屠魔岭也是如此。 南方其他布政司则是浅红色,其余大明皇朝道府则是淡黄色。 感情这就是张显示大明皇朝忠诚度的地图,暗红色代表已经动乱,浅红色代表岌岌可危。 浅黄色则是忠诚度较高的区域,明黄忠诚度最高。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朱厌得到此宝。 “有了这宝物,以后更方便判断局势。”朱厌兴奋道。 随后对着密室宝库的金银财宝轻喝一声,“收!” 密室宝库内外两层宝物悉数被朱厌收入山河社稷图,朱厌心满意足转身离去。 而这一切,不被外人所知。 ………… 守点迎新岁,观屏送旧年。 日头高起,四海酒楼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宁王府张素像往常一样来买酒,但却被来福告知就剩下最后十坛了。 “以后你们四海酒楼不卖醉生梦死了?”张素诧异道。 醉生梦死可是四海酒楼生金蛋的鸡娃子,他们东家怎能舍得? “张小管,您是我们酒楼贵客,特意为您留下十坛,酿酒的秘料用完了,这两年是酿不出了。”来福无奈道。 张素自从接了为宁王买酒的差事,在宁王府的地位是节节攀升。 现在宁王府中的地位仅次于侍卫统领郑开山与大管家之下。 “那还真是可惜,我们主子对你们的酒是赞不绝口。”张素夸赞道。 “其实以后要喝也不难,醉生梦死没了,东家日后肯定还会研究新的酒品,王爷想喝了让林公子讨要一些便可。”来福说道。 张素摸不着头脑,讨酒与世子有何关系,但转念一想,世子平日里声色犬马,是长安出了名的纨绔,来福知道世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张素拱了拱手,带着十坛美酒返回宁王府。 酒楼内院。 朱厌将自己和橘猫陆吾关在房间里。 他举着山河社稷图冲陆吾轻声道,“收!” …… 只见橘猫舔了舔猫爪,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额……果然山河社稷图的须弥芥子之能只对死物有用。 朱厌反反复复试验着,最终确定山河社稷图只能装下两个密室宝库大小的东西。 狗作者你还真是抠门儿,就不能在宝物设定上多给一些空间吗? 我也不贪心,够装两百万石粮食就行。 吐槽归吐槽,该干的事儿还是要办的。 朱厌找到来福,让他将那些古玩字画卖出去,换成银子。 “东家,这些东西给富商才能卖出好价格,您看?”来福征询朱厌的意见。 对于这些名贵字画如何得来的,朱厌不说,来福也不会问。 “你听过月隐楼吗?”朱厌不答反问。 来福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说道,“之前倒是听客人们提起过,似乎是什么江湖上出了名的情报组织。” “但好像得罪宁王,现在没见人在江湖上走动了。” 朱厌笑了,看着来福说道,“我怎么感觉你和月隐楼楼主有些像?” 来福闻言连连摆手,“东家别开玩笑了,听那些江湖人说没人见过月隐楼楼主,更别提他长什么样了?” “难道东家您知道?”来福好奇道。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很快就知道了,字画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另找人处理。”朱厌顿了顿又问道。 “对了,给你的那些药液还剩下多少?” “还够两天用,不过那东西味道真难闻。”来福说着就要呕吐。 朱厌为了帮助来福精进蚩尤魔功,骗他说相柳精血乃是他辛苦配成的药液。 每日吞服药液,运功吸收,功法自然大成。 “别担心,这次的药液味道甘甜就是喝完火气比较大。”朱厌笑着指了指角落的坛子。 来福一脸苦相,“还要喝啊?” “喝光了这坛,就剩下七坛了,不过剩下的几个都不太好找。”朱厌说着,眼睛撇了撇橘猫。? 第七十九章 年 橘猫陆吾感觉敏锐,它察觉到朱厌不善的眼神。 “喵呜!”橘猫咧嘴龇牙。 朱厌轻笑一声,来福上前安抚橘猫,“怎么好端端地冲东家发凶?” 来福抱着橘猫离开,朱厌重新拿出山河社稷图。 有了山河社稷图,他能更加便捷地了解大明皇朝各地动向。 孙传庭镇守北疆,又有儒圣大弟子老周前去帮忙,北疆边关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毛龙文守着东荒,魔族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唯独难解决得便是浙江道,只要浙江道民乱与罗教邪魔能被快速平息,大明皇朝的基本盘就稳了。 到时候再腾出手来北疆与东荒,重整山河指日可待。 ………… 日落除夕至,市井笑语喧。 烟花天上耀,美味釜中煎。 落日之后的四海酒楼一派欢声笑语。 傲雪早早出宫,带来林灵素为众人准备的美味。 朱厌则拿出一小壶美酒,送给林灵素。 傲雪说他小气,朱厌轻笑不语。 “大伙们都坐好咯!请东家给咱们训话!”来福起哄鼓掌。 鹿家兄弟和侯勇跟着叫喊,“东家训话咯!都把耳朵竖起来!” 其他伙计们跟着笑呵呵道,“快去拿纸笔记下来!” “你记个屁,大字不识一箩筐,扁担倒了你不知道是个‘一’字。” “东家给俺写个字儿也行啊!就写俺的名字。” “看把你的美得,东家一字千金,给你写字,算是你祖坟上冒青烟了。” 众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朱厌心头感慨,人间烟火,不过如此。 “我朱厌小各位哥哥几岁,承蒙诸位平日里多帮衬才有了今日酒楼的红火局面。”朱厌起身端起酒碗。 “朱厌在此谢谢大家了!” 来福跟着起身,高举酒碗,“东家这是哪里话?这里哪一位不是凭您给口饭吃?就说我来福,平日里大伙都叫我来管家,但我知道人不能忘本。” “没东家给口饭吃,来福我早就饿死在前年逃荒路上了。”来福言语激动。 鹿山也举起酒碗,“来老大说得对,让我们敬东家一碗!” “干!” “干啊!” 众人和朱厌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推杯换盏,嬉笑怒骂。 四海酒楼里好不热闹,有胆大的伙计走上前要和朱厌拼酒。 来福一把拦住,“和东家拼酒?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先走三个!”来福端起酒碗嘟嘟嘟连干三大碗。 那伙计也不示弱,抱起酒坛就往肚子里灌,可惜力有不逮,没两下便醉倒在地。 朱厌给众人准备的乃是活血补气的好酒,喝此酒后有强身健体之功效。 在场所有人中除过朱厌,就属来福与侯勇的酒量最好。 来福修炼了蚩尤魔功,气力大涨。 侯勇参悟了武略志,已经突破了铜皮境界,现在是铁骨境的高手。 “老侯,都说你厉害,我第一个不服气,来!比划比划?”来福一脸醉意。 侯勇红着脸不甘示弱,“来就来,自己兄弟怕伤了和气,比扳手腕如何?” “怕你?”来福高声道。 众人急忙起哄,腾出一张桌子。 鹿山等人高喊道,“没点彩头怎么行?我押十文,赌来老大赢。” “大哥,来老大明显不是老侯的对手,我押二十文,赌老侯胜。” “还有没有人押注的?” “我也来!赌来老大!” “我押老侯十文!” 众人吵嚷着,丝毫没将朱厌这个东家放在眼里。 忽然有一人说道,“我押一两侯勇。” 一两?这人疯了?不知道东家最厌恶赌钱吗? 小打小闹还行,超过一两东家可不会惯着他。 来福和侯勇抬头看去,只见朱厌眯着眼睛微笑道,“怎么?不欢迎啊?”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啦!”来福憨笑着,“可是东家,您下错注啦!论气力,老侯可不是我的对手。” 拳怕少壮,来福足足比侯勇小了二十岁,又修炼了蚩尤魔功,自然不认为侯勇能胜过他。 “欺负老年人不是?”朱厌笑问道。 侯勇红着脸,朱厌如此看中他,他自然不会让朱厌失望。 他自觉与来福几人不同,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才能被众人看得起。 “定不负东家厚望!”侯勇加重语气,朱厌只是笑了笑。 鹿山在一旁起哄,“都准备好!” “一!” “二!” “三!” 来福奋然发力,侯勇也悄然用功。 他毕竟比来福高出一个大境界,轮武力哪怕是铁骨境初期也能碾压铜皮境大圆满。 可侯勇竟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奈何不了来福。 来福更是吃惊,自打修炼了蚩尤神功,他一身蛮力强横无比。 为何拿不下区区侯勇? 两人僵持不下,众人围观起哄。 “大哥,真没看出来,来老大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么厉害?” “能和老侯比拼劲力,确实有两把刷子。” “来老大用劲儿啊!” “侯老哥,给力!快!来老大不行了!” 两人僵持不过三个呼吸,侯勇似乎出现了脱力的迹象。 来福心头一喜,准备孤注一掷,拿下赌局。 忽然,侯勇爆发,将来福手臂按在桌上。 额……一切结束的太快。 “你使诈,不是好汉。”来福不忿道,侯勇笑了笑没解释什么。 “你们两个都不错,来福蛮劲勇武,侯勇智谋略胜一筹。”朱厌笑道。 “多谢东家夸奖。”侯勇乐呵呵道。 来福说道,“耍滑头……” “来喝酒!”朱厌高声道。 四海酒楼欢声笑语,而隔了几条街的皇城,则是一片寂静。 ………… 翠玉宫,暖香殿。 自神隐皇帝修道以后,新年可张灯结彩,却不许喧闹。 “朱退之那里热闹吗?”林灵素问道。 “朱公子召集了所有伙计,还有玉山矿场那伙人,拼了大桌子,十几个人喝酒吃肉。”傲雪说道。 林灵素看着窗外怔怔出神,感慨宫廷里可没有外头有意思。 “食盒给他了?” “给了,林公子还回了礼。”傲雪说着拿出一壶酒放在桌上。 “这是他的回礼?”林灵素打量着酒壶。 “奴婢还说朱公子小气呢,以前都给整坛,这次竟只给了一壶。”傲雪嘟囔道。 林灵素打开壶盖,酒香铺面,“不是醉生梦死?” “不是,朱公子说了,这是特意为殿下准备的,名曰‘弹指红颜’。” 第八十章 弹指红颜 弹指红颜? 林灵素闻言愣了一下,“难道朱退之猜到了本宫的身份?” 傲雪也怀疑道,“有可能,不然他怎会送如此古怪酒?” 主仆二人哪里知道朱厌不过是看林灵素面容憔悴,误会她逛多了粉巷才送她弹指红颜。 除了让她补补气血外,固本培元外别无他意。 “殿下,今儿个可是除夕,管他是不是猜到了,先喝酒再说。”傲雪说着叫来迎春、初夏三人。 林灵素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除夕可是团圆的日子。” 傲雪为林灵素斟满美酒,众女小酌,闲聊着一年的过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灵素忽然想起朱厌,不知道他此时在干什么。 ………… 初一,长安城四处张灯结彩,百姓们庆祝新年到来。 独独有一处冷清——北镇抚司天牢。 常言道初一不出门,但敬一业却顾不上这么多讲究。 他一把推开天牢大门,慕广躺在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半死不活。 “慕阁老,歇息一天了,心中可有决断?”敬一业问道。 慕广扶着牢房木柱艰难起身,这几天锦衣卫虽没有折磨他。 可他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只是待在天牢中,便让他身心俱疲,几近崩溃。 “老夫一生光明磊落,遭小人设计才有此下场。”慕广哀声道。 “听慕阁老的意思打算顽抗到底了?”敬一业面色一冷。 他查抄过的江南富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若是被抄家之人不配合,往往没什么收获。 “老夫和你这等阉人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今后不能报效朝廷,实乃憾事。”慕广叹息道,一副公忠体国的面目。 敬一业勃然大怒,“慕老狗!给脸不要脸是?来!大刑伺候!” “今天就让你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天牢狱卒找来辣椒水、长皮鞭、老虎凳,还有口塞……不,没有口塞,准备给慕阁老好好上一课。 “真以为自己还是阁老?用刑!”敬一业怒气冲冲道。 抄家是干爹吕芳给他争取来的最后机会,若是没把握住让陛下不满,他敬一业也就完了。 “敢给三朝元老用刑?你们难道不知道刑不上大夫吗?”天牢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谁?藏头露尾!”敬一业正在气头上,开口就要骂娘。 但开到来人面目后慌忙行礼,“司礼监敬一业见过惠阁老。” 惠三省摆了摆手,“下去,这里没你什么事儿。” 敬一业弄不清惠三省来意,连忙赔笑,“阁老,咱家奉皇命审问慕广……” “滚。”惠三省低头吐出一个字。 敬一业面红耳赤,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惠三省乃户部尚书,内阁首辅之一,能和他扳手腕的只有自己干爹吕芳。 听到敬一业离开的脚步声,惠三省抬头对慕广说道,“陛下让我来看你。” 慕广张了张嘴,却一言未发。 良久之后,慕广哀叹道,“我猜到陛下会派老臣前来,只是没想到竟是你。” “这差事我躲不过。”惠三省回应道。 一旁的随从打开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 一壶酒、四盘小菜。 慕广见状瞳孔皱缩,“陛下……老臣……老臣糊涂……” 慕广声泪俱下,惠三省转过身去。 “陛下可还有其他交代?”慕广情知必死,哀声问道。 惠三省伸出三根手指,慕广懂了,坦白从宽可饶恕亲族三人。 “老妻年迈,受不得繁重劳务,儿子不成器,但终究是我所出,还有孙儿慕平,是我慕家的希望。” “至于其他人……我已自身难保……”慕广说罢拿起酒壶,咣咣灌了三口。 “这些年我收集的奇珍异宝,金银玉器都藏在……”慕广说罢毒酒发作,气绝身亡。 惠三省扭过头不去看他,同朝共事多年,又同为三朝阁老。 慕广死了,他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在陛下身旁当差,哪个敢说自己一尘不染? 慕广案牵连极大,慕广若不死,会咬出来多少人谁也说不准。 神隐皇帝只求财,杀了慕广便有大把银子进账,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人犯慕广畏罪自杀啦!”惠三省身旁的随从忽然大喊道。 敬一业猛地冲了进来,“自杀?他怎么可能自杀?是你动了手脚?” “这位公公,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什么时候看到老夫动手脚了?”惠三省说完头也不回离开天牢。 “惠大人,我定会将此事禀告干爹。”敬一业气愤道。 他虽愤怒,但却不敢把惠三省怎么样。 “收敛好他的尸身,不准任何人靠近,我这就进宫将此事禀报干爹。”敬一业说罢转身离开。 ………… 四海酒楼。 “慕广畏罪自杀了?”朱厌瞪大眼睛,心中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初一宫门紧闭,林灵素和傲雪无法出宫,只好派御膳房采买瓜果的小太监前来报信。 “主子给奴才这么说的,您若是没别的事,奴才要去回话了。”小太监说道。 他来四海酒楼之前,傲雪反复叮嘱,若是泄露了她与长公主的身份,小心他的脑袋。 “多谢小公公。”朱厌说着递给小太监一锭银子,小太监有心推辞,但架不住朱厌硬塞给他。 世事难预料,本想着慕广被下狱,恩威并施能让他为我所用。 可惜……我还是低估了神隐皇帝凶恶,为了求财,当朝首辅说杀就杀。 慕广死在锦衣卫重重把守的北镇抚司天牢,能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杀人,除了儒圣级别的大人物外,只有掌控一切的神隐皇帝能办到。 皇帝老儿摆了我一道,但我还要拯救他们林明王朝,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来福,长安的教坊司在哪里?”朱厌忽然问道。 来福愣了一下,“东家这还是白天呢,那些姑娘休息呢,晚上我带您去?” “听这意思,你来大管家还是教坊司的常客?”朱厌笑道。 “当……东家哪里的话,我来福可不是那种人。”来福辩解道,他只是偶尔去喝喝花酒,从未在那伙女艺人们身上动过手脚。? 第八十一章 教坊司 “这么说你是个手艺人?”朱厌打趣道。 “‘手艺人’?什么意思?东家您不是说过吗?蚩尤神功尚未大成前,不可近女色。”来福诚恳道。 “说正事儿,我要找教坊司的老妈妈和她谈点生意。”朱厌岔开话题道。 “您和教坊司妈妈谈生意?”来福怀疑道。 “怎么?不相信?”朱厌直勾勾盯着来福。 来福被看得心里发毛,“我当然信,是鹿山不信!” “东家您叫我?”在内院忙碌的鹿山喊道。 来福回了句,“没你什么事儿。” “教坊司妈妈名叫苏卿,我先联系下。”来福说道。 “明天带我去见她。”朱厌说道。 “东家,您不会真想……”来福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身上发凉,他刚抬头就迎上了朱厌冷峻的目光。 ………… 大年初二,五九天寒,慕府。 敬一业带着三名锦衣卫千户、六名百户、五十名锦衣卫开始抄家,林灵素与傲雪站在一旁观望。 琳琅满目的金条玉器铺满慕府前院地面。 “殿下,属下已查清了慕广贪赃枉法的罪证,这些都是从他宅邸中搜出来的,总计黄金五万两、白银两百万两,其他珠宝玉器不计其数,需要细细统计才能给您明细。”敬一业恭敬道。 林灵素黑着脸,朱厌已经告诉过他,慕广贪的钱可不是一星半点,但她没想到慕广竟能贪污如此巨款。 只是一个慕广就有这么多家财,若是把四大首辅全部抓起来拷打,能得到多少钱? 林灵素摇了摇头,迅速祛除脑海中荒诞的想法。 “收着,日后呈给父皇看。”林灵素并不贪财,但却想要这些钱。 只可惜按照朱退之的说法,这些钱财早就分好了,给父皇的,冲国库的,赈济南方诸道的,拨归内帑的,反正自己是一毛也动不了。 “慕广府中还有绸缎八百匹,首饰绫罗三大箱,奴才给您搬到翠玉宫去?”敬一业试探道。 吕芳早有交代,要千方百计巴结好长公主,至于为什么,吕芳只是笑了笑并未细说原因。 “吕公公平日是这么教你的?”林灵素冷眼问道。 “奴才该死,这只是奴才自己对殿下的一点私心。”敬一业慌忙跪下。 长公主不吃这一套,敬一业心中了然。 “慕府原本住着的那些家眷呢?”林灵素忽然问道。 “除了慕广老妻李氏、儿子慕闻贤、孙儿慕平外,慕府男丁发配北疆,女子或浣衣局,或教坊司。”敬一业如是说道。 林灵素点了点头,“本宫乏了,有什么事找傲雪就好。” 敬一业拱手行礼,“恭送殿下。” 查抄慕府家财持续了整整一天,敬一业带着人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连一个砖缝都没放过。 还有原本慕府的下人们,都被敬一业从天牢提了出来,但凡举报慕府藏匿财宝者可以从轻发落。 慕府老管家慕忠当即举报三处藏匿财产的地方,敬一业带人在一番搜寻,又找到二十万两白银。 这些银两原本是慕广留给儿子和孙儿东山再起用的,现在全完了。 “你干得不错,再说说还有哪些地方藏有财宝?”敬一业笑呵呵道。 慕忠跪在地上,“大人,老奴只知道这两处。” 敬一业盯着他问道,“你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慕忠思索许久之后开口,“大人,老奴只知道这些。” “真没了?” “真没了。”慕忠老实说道,他不想死,他家中子孙满堂,何必与慕家陪葬。 敬一业笑容僵在脸上,“知道吗?咱家最恨出卖主子的奴才,拉下去……杖毙!” “还有这老东西家一并抄咯!” 慕忠闻言如遭雷击,“大人,不能啊!大人……” “拖下去!”敬一业冷声,随后凄厉的惨叫传遍慕府。 ………… 入夜,敬一业安排了三十驾马车将从慕府搜刮出的财宝悉数运往皇宫。 而就在他走后半个时辰,三名蒙面人悄然潜入慕府小姐闺房。 “按照上头收到的消息,慕广藏匿的真正宝物就在此处,仔细寻找机关。”带头的蒙面人小声说道。 三人一阵搜索,成功打开密室大门,可惜朱厌早已捷足先登。 “空的?” “不可能,上头的情报绝不会有错。” “有人捷足先登?” “这密室纤尘不染,还有这里,明显有摆放东西的痕迹,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 “先回去复命,后面的事让上头决断。” 三人乘兴而来,空手而归。 隔日,宫中传出昨晚陛下大怒的消息。 说什么慕广老狗摆了他一道,要杀慕闻贤与慕平泄愤,但被吕芳拦住了。 天子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便是圣旨,不得随意更改,神隐皇帝气得连摔了两个白玉花瓶。 四海酒楼。 朱厌与来福抬脚出门,恰好碰到林灵素与傲雪来访。 “退之兄要去何处?”林灵素问道。 “粉巷。”朱厌没遮掩,毕竟男人去粉巷再正常不过。 林灵素黑着脸,前两日还说什么弹指红颜,今儿个就要去粉巷寻花问柳。 “退之兄好雅兴……”林灵素冷声道。 朱厌却没听出话里的讥讽之意,“林兄可要同去?” 林灵素连连摆手,但被朱厌一把拉住,“林兄不要推辞了,走。” “傲雪兄弟一起去。”来福伸手去拉傲雪,但被后者踹了一脚。 四人走走停停,说话间来到粉巷教坊司。 白日的教坊司平静异常,没了灯红酒绿,少了莺莺燕燕。 “朱公子果然好情趣,不喜欢庸脂俗粉,专来找官宦大小姐。”傲雪绵里藏针。 林灵素依旧黑着脸,她不信朱厌喜欢来这种地方,肯定是被来福带坏的。 果然,来福前脚踏进教坊司门槛,老妈子苏卿扭着腰翘迎了上来,“这不是来大爷吗?您可有些日子没来照顾妈妈生意了。” “咳咳……这是我们东家。”来福干咳两声以掩尴尬。 朱厌轻笑,心中忽然明悟,为何总能在来福身上能闻到一股橘子味儿。 “东家?原来是朱大老板,您快请进。”苏卿伸手就要抓住朱厌手臂。 第八十二章 赎人 朱厌侧身躲开,踏入教坊司大门,“苏妈妈,今儿个我是来谈生意的,可不是寻欢作乐。” 苏卿捂嘴偷笑,她见过的臭男人太多了,刚来教坊司时都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 几次过后,便会显露本性,有时甚至还会偷偷吃她豆腐。 “朱老板说的是,您先坐着,两位公子也坐,扶柳快给客人看茶。”苏卿冲二楼叫喊道。 没一会儿,一位穿着红袄的姑娘端着茶壶扭着水蛇腰走了过来。 “这不是来大爷吗?怎么今儿个白天有时间来?”扶柳说着向来福身旁贴去。 但还没挨着来福,傲雪一把将她推开,“好好到你的水。” 扶柳撇了撇嘴,低头添茶,来福讪笑掩饰尴尬。 朱厌撇开话题,“苏妈妈,这几日可有犯官家眷要送来?” 苏卿一听声音来了,双眼放光,“朱老板消息灵通,这几日因慕广的案子,北镇抚司送来不少人,不知道您看上哪一位了?” “都是犯官女眷,一个个知书达理,水灵着呢,不过这些姑娘价钱可高。” 朱厌不置可否,来福开口道,“别说废话,就问你里面有没有一位叫慕芸的。” 慕芸? 苏卿略作思索,“来大爷您说的是慕广的孙女儿?” 来福看了看朱厌,后者微微点头。 “对对,就是她,还在吗?”来福问道。 慕广的孙女儿?听说是位知书达理的才女,原本慕广准备开春为她择婿,没想到现在竟落得如此下场。 林灵素心中感慨,但更加好奇朱厌找她做什么,是看上了她的美色?还是欣赏她的才华? “这位乃犯官之女,昨日由锦衣卫押送而来,少不更事,老妈妈我正准备调教呢,朱老板若是真看上了,过些日在再来。”苏卿柔声道。 慕芸性子烈,一听锦衣卫要将她送往教坊司,当即一头磕在木桌上,昏死过去。 所幸没有破相,不然苏卿可就亏大了。 “苏妈妈不必客气,开个价,我今日要带走她。”朱厌说道。 带走她?怎么可能,我还打算把她培养成新的花魁买个高价呢。 苏卿闻言连连摇头,“朱老板莫急,慕芸性子烈,我调教调教给您送到府……” 朱厌无动于衷,坚持道,“开个价!” “这不是银子的事儿,只是官府要求……” “三千两!” 苏卿愣了下,开口就是三千两,朱老板是不差钱的主。 “朱老板,这帮不是妾身不想帮,实在是……” “一万两!”朱厌面色平静道。 咯噔! 苏卿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万两,大手笔啊! “您这不是要我难办吗?”苏卿心头狂喜,但面色犹豫。 刚送来的雏鸟都有人愿意出一万两,真要是调教出来了不卖个十万两银子? “两万!”朱厌又说道。 两万? 难道这慕芸是朱老板的情儿?亦或者两人暗中私定终身,但碍于慕府森严的规矩,只有如此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卿一阵脑补,而后清了清嗓子,她也是见过世面的,“朱老板,真不是银子的事情,您……” “五万。”朱厌低声道。 五万!五万两白银! 苏卿呼吸急促,有些拿不定主意。 犯官之女,必须在教坊司羁押卖笑三年,但也不是不能通融。 五万两白银,可顶教坊司将近一年的收入,老妈妈苏卿心动了。 再等等,朱老板能开价五万,就能开价八万,只要给我八万,老妈妈我就同意。 傲雪拉了拉林灵素的衣袖,朱公子为此女一掷千金,那我们公主以后怎么办? 难不成要委屈公主,以后公主做大,慕芸做妾。 说起来慕芸还是当朝阁老的孙女,让她做妾,也差不了多少。 林灵素看了傲雪一眼,示意她不要插嘴。 朱厌素来有主意,绝不会被慕芸那种庸脂俗粉蒙蔽。 苏卿开口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朱老板的心意妈妈知道,但教坊司有教坊司的规矩……” 来福见苏卿迟迟不肯松口,劝说道,“苏妈妈见好就收。” “来大爷您这是什么话,我教坊司还从未……” “四万。”朱厌再度开口。 诶?怎么喊着喊着价格还降了一万? “不是,朱老板您这……” “三万!”朱厌再度开口降价。 “朱老板,从来没有人在我苏卿面前如此。”老妈子急了。 你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不应该是一路加价吗? “两万!”朱厌没有理会苏卿。 苏卿急了,放出狠话,“妾身是看出来了,朱老板是不打算要这美人了。” “我们走。”朱厌也不废话转身就要离开。 一旁的林灵素与傲雪心中暗喜,朱厌这一手打得苏卿措手不及。 想在朱退之手上占便宜,你是想吃屁呢。 见朱厌抬脚离开,苏卿真急了。 慕芸到底值多少钱,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是江南最出名的花魁,被誉为天下绝色的沈归荑,当年也就花了二十万两赎身。 朱老板能开出五万两高价,已经可以算是哄抬价了。 “朱老板,您别急啊!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您不满意的话,教坊司新来的犯官小姐可多了,您再挑挑看?”苏卿说着就要拽住朱厌。 来福急忙上前挡住苏卿,“苏妈妈贪心了不是,我们东家性子我最了解,今个走出你这教坊司,以后绝不会再来。” 我能受这委屈吗?我刚挣的银子,朱厌心中暗想。 苏卿咬了咬牙,不愿将朱厌这位财神爷放走,“两万!两万两白银,慕芸就是您的人了。” “一万。”朱厌半只脚已然踏出教坊司门槛。 我……一万? “朱老板,一万两银子……罢了,一万就一万。”苏卿叹气道,但朱厌接下来的话差点没让她晕倒。 “八千!”朱厌柔声道。 “你……你!”苏卿气得双手发抖,来福连忙补刀,“苏妈妈见好就收,再下去八千两怕是都没了。” “我……好!八千就八千!”苏卿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迅速收敛心神应了下来。 “人呢?”朱厌微笑道。? 第八十三章 自作聪明 慕芸被扶柳带出来的时候,头上缠着白布,磕破的额头渗出些许鲜血。 朱厌抬眼看去,只见慕芸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皮肤细润如温玉,虽身穿麻衣仍不掩其姿色。 “这位朱公子出高价让你去他府上小坐几日,听话。”苏卿收下来福递过的银票。 “我就是死也不会去。”慕芸瞪着朱厌说道。 朱厌靠近她,一股女儿香扑面而来。 慕芸如同受惊的小白兔慌忙躲开,但朱厌一把扯住她的手腕,而后在她耳旁低语,“银月松庄现,山泉溪下流。” 原本挣扎的慕芸闻言如遭雷击,她默默点头,随后被朱厌带走。 傲雪好奇朱厌说了什么,就要凑上去听听,林灵素拉住她。 “朱老板慢走,别忘记过几日把我们芸娘全须全尾送回来。”苏卿看着远去的几人高喊道。 见朱厌毫无表示,苏卿又高喊道,“她是北镇抚司押送来的犯官之女,千万不能有闪失。” 远去的朱厌只是摆了摆手,而后带着人快步离去。 ………… 朱厌等人回到四海酒楼时,已是晌午。 来福匆忙安排了桌饭菜,慕芸只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你到底是谁?”慕芸盯着朱厌问道。 林灵素也好奇,朱厌到底给慕芸说了什么,她才心甘情愿地跟着朱厌回来。 “慕姑娘吃好了?”朱厌问道。 慕芸只是点头,朱厌起身向内院走去,“跟我来。” 林灵素与傲雪也跟着起身,但朱厌扭头说道,“林公子稍候片刻。” 傲雪一脸不忿,上前就要理论,林灵素劝住她说道,“朱公子自有分寸,不必打扰他。” 来福插话帮腔道,“我们东家肯定知道怎么对付那小姑娘。” “还不去干活?!”傲雪满肚子火气没处撒,说着就踹了来福一脚。 来福侧身躲过,“别生气……” 傲雪见他躲开,更气了,两人前后追逐离开大堂。 内院客房。 朱厌让慕芸坐下,慕芸只是盯着朱厌并未回应。 “慕家的事情我都知道,慕小姐受了牵连。”朱厌开口。 慕芸牵扯一个十分重要的物件,如果能拿到它,今后很多事情都方便布局,这也是朱厌之所以千金一掷的缘由。 “你从何处得知那两句诗的?”慕芸质问道。 “银月松庄现,山泉溪下流。”这是慕广临死前交给慕芸的话。 慕广遗言他死后会有人前来安排慕家子女,让慕芸听他的话,并将慕芸藏着的账本交给他。 而朱厌要的就是这个账本,账本中写着慕广这些年记录的长安大大小小官员近十年贪赃枉法的线索与各种隐秘。 朱厌清楚地记得主角出山后制霸朝野,凭的就是这本账册。 “慕小姐莫要担心,在下不会害你,至于这两句诗从何处得来,慕小姐应该比我清楚。”朱厌淡然道。 慕广死前,将账本交给一位义子,只可惜慕广识人无数,却没能看清义子为人。 朱厌清楚地记得,那位义子在慕广被杀后半个月,就把曾经对他恩重如山的慕府众人给忘得一干二净,至于那本账册则以高价卖给了月隐楼。 朱厌知道慕广已死,马不停蹄找到在赌坊大杀四方的慕家义子。 对于这种无情无义的畜生,朱厌自是让他消散在人间。 慕芸心思纯净,朱厌三言两语还真就把她给唬住了。 “恩公……”慕芸说着就要跪下。 朱厌连忙扶住,“我可当不起如此大礼,慕小姐起身。” 自慕府被抄家,慕芸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但现在恩公在前,她内心的所有防备都卸下了。 “恩公,小女娘亲仍在浣衣局做工。”慕芸泪眼婆娑。 “此事不急,慕阁老曾言将一本极为重要的账册交予你,不知道慕小姐将它藏于何处?”朱厌忙问道。 慕芸心思纯净,但不是傻子,听朱厌这么说,立刻警惕起来,“恩公,能否先将我娘亲接出来?” 这姑娘不傻,难怪那位会喜欢她,朱厌思忖道。 “为了打点北镇抚司已花去了不少银两,教坊司妈妈那里又花掉了近万两,现在已无余钱。”朱厌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有心无力。 慕芸神色暗淡,她自然知道营救她母亲需要花费不少钱。 “慕小姐莫急,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那本账册记载了不少大人物的秘辛,我拿去可以换不少银子。” “别说救出您母亲,便是救出其他族人也不无可能。”朱厌说道。 慕芸听到可以救出母亲时神色一喜,但听到还要救其他人时,神色陡然转冷。 慕府上下除了祖父慕广对她极好外,其他族人包括生亲慕闻贤都看不起她和母亲。 慕芸生母乃丫鬟出身,被当年的慕家大少爷,也就是慕闻贤强暴后生下慕芸。 慕阁老自觉颜面无光,但又不能将人打死,于是给了慕芸母亲一个小妾的名分。 “恩公,芸儿不敢欺瞒您,账册已经没了。”慕芸柔声道。 没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说没了?怎么可能?!!! 朱厌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怎么会没了呢?慕阁老生前一定告诉过你这本账册有多重要。” 慕芸起身安抚朱厌,“恩公莫急,芸儿自然知道账本重要,生怕它落入有心人手中,于是就一把火把它给烧了。” 几个意思?知道它重要然后一把火烧了?你存心要玩儿我? 朱厌郁闷不已,还未开口追问就听慕芸解释道,“芸儿在烧毁账册之前已经将它全部记在这里。” 慕芸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 “过目不忘?”朱厌诧异道,他可从未听说过慕芸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不是过目不忘,而是芸儿知道这东西重要,在祖父将它交给我后,花费两天时间才将它记牢。”慕芸坦然道。 只花了两天时间就全记住了?还说你不是过目不忘,你有这本事把全本大明劫背下来啊!朱厌没好气想着。 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小妮子对他有极深的戒备。 今天家里停电了,明天更新六章。 第八十四章 朱厌:你飘了,林灵素:我没有! 不应该啊,原书记载慕芸虽有华,但性格怯懦,直至遇上那人之后才坚毅果敢。 难道因为我提前动手的缘故,导致剧情发生了变化? 朱厌低头沉思,又听到慕芸说道,“恩公不必烦恼,您想知道谁人之事尽管告诉我便可。” “慕小姐聪慧如此,只可惜慕阁老事出突然,不然慕府定会再出一位才女。”朱厌夸赞了句,随后就要离开。 “恩公,您要去何处?不需要账本了吗?”慕芸见朱厌要离开,心中有些慌乱。 现在那本账册是她唯一的依仗,更是她救出母亲的希望,朱厌竟然问都不问一声就要离开。 “那账本不是非要不可,没了它只是有些麻烦些,救你出来我已仁至义尽。”朱厌打开房门。 “慕小姐,你走。”朱厌抬手道。 林灵素站在房门外将一切看在眼里,只见慕芸泫然欲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朱厌心若磐石,不为外物所动。 慕芸懵了,她知道朱厌想要账本,她可以此和朱厌谈条件救出母亲。 但朱厌如此态度,怎么谈? “慕小姐不走吗?也好,你不走我还很忙呢,慕小姐自便。”朱厌语气冷淡,似乎完全忘记了账本的事。 慕芸咬了咬牙,“恩公,您要如何才肯救我母亲?” “慕阁老于我有恩,救你出来已经还清了,听说你兄长慕平仍在长安,去投奔他。”朱厌指了指门外。 慕芸摇头,心中想着如何才能打动朱厌,“恩公,我可先默写出半本账册,您能否救出我母亲?” 朱厌不置可否,继续迈步向酒楼大堂走去。 站在一旁的林灵素忽然开口,“退之兄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件事我替退之兄应下来了。” 朱厌意外地看了林灵素一眼,怎么林灵素与这位慕小姐有旧? 慕芸闻言大喜,一身布衣的朱厌不苟言笑,但其身旁的贵公子却颇为客气。 “小女子慕芸,多谢公子。”慕芸说着就要屈身跪下。 “唉……罢了,林兄既然开口,我就卖你个面子,全本账册默写给我。”朱厌说罢离开内院,林灵素急忙跟了上去。 慕芸愣了一下,这…… 来福端着笔墨纸砚走到慕芸身旁,“慕小姐请。” ………… 朱厌站在窗边心中盘算着接下来如何谋划,才能安插更多人进入工部。 林灵素说道,“退之兄未免太过不近人情,慕广已然身死,我们如此欺负慕小姐,是否有些过了?” 刚才那一出朱厌早就与林灵素说好的,他唱黑脸,林灵素出言解围。 只是林灵素没想到朱厌言辞间几乎将慕芸逼上了绝路。 “林兄可知那账本上写了些什么?”朱厌问道。 “慕广这些年蝇营狗苟之事?”林灵素直了直身子。 “只是慕广的事,我何必大费周章,那账本中记录着众多朝臣贪腐之事,能帮我们拿下更多位置。”朱厌郑重道。 众多朝臣?林灵素愣了一下,喉咙蠕动却没说什么。 “现在知道账本存在的只有我们,林兄试想一下,其他朝臣知道此事,那还不把慕芸生吞活剥了。”朱厌说道。 慕广倒台,以工部为首的众多职位空缺,工部尚书、左右侍郎都是重要位置,朱厌想借此安插自己信任的人进去。 慕芸自恃掌握账本,便能摆脱任人宰割的命运。 林灵素闻言点头,真要是被其他人知道账本存在,慕芸怕是活不过今晚。 “退之兄想怎么办?”林灵素问道。 “敲山震虎,让柳阁老与惠阁老让出工部一个侍郎的位子。”朱厌敲了敲窗户。 “怎么才一个侍郎的位子,工部尚书呢?不应该争一争吗?”林灵素面露疑惑。 “林兄知道什么叫小步快跑吗?我们现在便是拿下工部尚书的位子,扶上去的人也坐不稳,况且惠阁老与柳阁老也不会让我们如愿。”朱厌思忖道。 他处处为宁王府着想,想着一步步重建宁王班底,为日后夺权做好准备。 可惜……朱厌绝想不到,眼前与他称兄道弟的林灵素压根不是宁王世子。 “退之兄不试试怎么知道?慕广已死,我不信他们不忌惮我们的实力。”林灵素心气儿高,想着乘胜追击扩大优势。 朱厌笑了,“林兄,朝堂谋算绝不是两军对垒,互相攻伐那么简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常态。” 若是朝堂如同战场一般简单,以朱厌的实力抬手便能杀他个流血漂橹,尸横遍野。 林灵素闻言沉默良久,她初入朝堂,靠着朱厌帮衬才站稳了脚跟。 但这次扳倒慕广之后,她信心充足,觉得朱厌太过因循守旧,甚至某些事情上过于迂腐。 “林兄莫要心急,总有一日我会助你登上巅峰。”朱厌见林灵素不说话,柔声宽慰道。 林灵素回过神儿来,“是我孟浪了,退之兄徐徐图之才是正理。” “对了,那慕小姐怎么办?”林灵素问道。 朱厌通过窗户看了看内院,“酒楼来往客人太多,人多嘴杂,我打算将她放在你那儿,如何?” 放我哪儿? 这…… 林灵素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可以安置慕芸的地方。 “曲江别院如何?或者我带回王府?”林灵素思忖道。 “曲江别院就算了,毕竟是慕家老宅,睹物思人,我怕她想不开寻短见,王府嘛,也有些不妥。” “林兄平日没有什么幽居之所?”朱厌问道。 “幽居之所,容我想想。”林灵素低头沉思,片刻后又开口道,“渭水山庄如何?” “不错,远离长安腹地,再派上几名侍卫保护她。”朱厌安排道。 “既然如此,我让傲雪去安排马车。”林灵素说着呼唤傲雪上楼。 晚霞满天之时,慕芸跟着傲雪乘马车离去,林灵素独自一人回到宫中。 ………… 柳府宅邸,灯火通明。 满堂柳党嫡系,柳潜龙心情虽说不上大好,但也是极为舒坦。 慕广终究是没有保住,可丝毫不影响他们庆功分馅饼。? 第八十五章 蝇营狗苟 一鲸落而万物生,慕广可是比鲸更大的存在。 他死了,让出来的东西多着呢。 “工部尚书这职位惠阁老答应让给我们,只是工部左右侍郎他想要的。”柳潜龙说道。 工部左右侍郎乃工部尚书的左膀右臂,柳党仅拿走工部尚书职位,却没有左右侍郎帮衬,那就是束缚手脚的废物。 “阁老,真要是惠三省将蹄子伸入工部,他们的势力将不断做大。”吏部右侍郎赵纯沉吟道。 “赵大人绝非危言耸听,朝堂早有传言说什么阁老您年事已高,日后便是惠三省把持内阁。”左侍郎高昌毅跟着说道。 柳潜龙只是笑了笑,“惠三省要想把持朝政,除非本阁老归天,否则便是白日做梦。” “老夫以为让出工部右侍郎给惠阁老,再放给他七八个工部闲职即可。”柳潜龙说道。 坐在大堂内的众人一阵耳语,柳潜龙端起茶杯抿了口。 “我们拿了工部尚书的位子,让惠阁老拿到右侍郎和其他空闲,这笔买卖还算不错。” “什么不错,在下以为不能放任何一个职位给惠三省清流一派。” “他惠三省整日以君子自居,既是君子就应该举荐贤明,柳阁老门下众多门生,难道还不如惠三省门下?” “话虽是这么说,但若双方僵持,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长公主?” “关长公主什么事儿,你认为长公主这时候会插手吗?” “咳咳……”柳潜龙放下茶杯,众人立刻缄口。 “老夫以为……”柳潜龙一语定调。 柳党一派忙着套路如何分馅饼时,以惠三省为首的清流一派也在忙着琢磨如何从慕广案中攫取好处。 ………… 惠府。 惠三省作为大明皇朝的钱袋子管家,自然更为关注如何才能开源节流。 在他看来,大兴土木,修建宫殿靡费颇多,还如用这些钱修缮河堤,改善民生。 “阁老,您的意思是将工部尚书的位子让给柳潜龙那老东西?”户部右侍郎钱无二问道。 “不是让,而是交换,柳党拿走了工部尚书,却愿意让出左右侍郎,我们的人当了工部侍郎,与尚书掣肘,他什么也干不成。” 惠三省自然清楚柳潜龙的谋划,这番退让明面上看起来清流一脉输了,但暗地里却是大胜。 “阁老,您能这么想,柳潜龙那老狐狸自然也能想到,属下以为还是早做打算,免得大家在陛下面前翻脸。”户部左侍郎贾有钱提醒道。 “柳潜龙自然不会让我们如意,老夫猜测他会让出工部左右侍郎其一,然后‘补偿’一些工部闲散官职。”惠三省说道。 “您说李国公有没有可能插手此事?”贾似道思忖道。 “李国公平日置身之外,这趟浑水他不会参与,倒是长公主最近的表现让老夫颇为意外。”惠三省担忧道。 长公主林灵素代行监国之责,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小孩过家家。 但最近几次林灵素的表现,确实让三位阁老大吃一惊。 尤其是不知道从何处找到的证据,竟然一拳将慕广锤死。 “属下以为长公主的表现都是陛下授意。”钱无二说道。 “是否为陛下授意老夫并不清楚,但公主殿下那份处变不惊的气魄,着实让老夫侧目。”惠三省嘀咕道。 之后便是与幕僚们商议如何在十五之后的殿前奏对,为自己争取主动权。 阁老们忙着为自己派系谋划,神隐皇帝也没闲着。 ………… 皇城,司礼监暖阁。 敬一业跪在吕芳脚下,吕芳手捧刚刚呈上来的账册。 “就这些吗?”吕芳问道。 “干爹,儿子细细搜索了慕府每个角落,连一只蚂蚁都没放过,二百三十万两白银,五万两黄金全在这儿了。”敬一业说道。 “可曾查到慕府中的密室?”吕芳问道。 密室?什么密室? 敬一业愣了一下,“儿子翻遍了慕府,未曾发现密室或暗格。” “真没有?”吕芳直勾勾看着敬一业。 还不等敬一业回话,吕芳又说道,“想清楚了再回话。” 敬一业闻言,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干爹这是何意?他在怀疑我? 吕芳慌忙起身,而后扑通一声跪下,“儿子怎敢欺瞒干爹,公主殿下全程派翠玉宫的侍女傲雪跟着,干爹若是不相信尽管可以去问问。” “干爹交给儿子的差事,儿子不敢有丝毫大意,若是干爹还不信,今儿个儿子就带着锦衣卫去把慕府给平了,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干爹口中的密室。”敬一业言辞振振。 吕芳直勾勾看着敬一业,沉默良久。 敬一业跪在地上头也不曾抬起,他已经猜到了干爹为何忽然如此严肃。 火炉里的精炭燃起烟尘,火苗蔓出铜炉,空气仿佛凝固一般诡异。 父子二人谁都没开口,就这么看着。 良久之后,暖阁屏风后传来一声叹息,“唉……” 是……陛下,敬一业心中错愕。 “罢了,起来。”神隐皇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敬一业不敢有丝毫大意,君前失仪可是死罪,“奴才万死,不知陛下在此。” 敬一业慌忙磕头,但神隐皇帝却没有丝毫表示,径直从敬一业身旁跨了过去。 吕芳急忙跟上,只是在经过敬一业身旁时余光瞥了他一眼。 就在神隐皇帝与吕芳离开后一炷香时间,敬一业才在两位小太监搀扶下起身。 慕府内有藏匿财宝的密室,还是自己没发现的,陛下怀疑是他偷拿了,这…… 敬一业想明白其中关节,当即冷汗直冒。 刚才和干爹吕芳的对话,若是有半分不敬或松懈。 怕是他父子二人的脑袋此刻已挂在安定门外示众了。 日落西山,忐忑了一天的敬一业终于见到吕芳。 “干爹,陛下那里如何了?”敬一业跪在吕芳脚下,给吕芳揉着腿。 吕芳神色缓和,许久之后才柔声道,“伴君如伴虎,干爹忽然觉得你在浙江道待着也挺好,是干爹自作主张将从那儿调回长安。” “也许是个错误……” 第八十六章 掠之于“贪” 敬一业慌了,他从未见到过干爹吕芳有过如此,面容枯槁,神情落寞,仿佛被人抽了筋一般。 “干爹……儿子……”敬一业开口道。 吕芳低沉嗓音,“你是什么样儿,干爹自然知道,只是陛下不信呐,惠阁老在抄家当日深夜前来禀告,说慕府密室内财宝被人捷足先登。” “当时干爹就知道完了,果然陛下思索两日终究是要拿你问罪,不过还好,刚才你表现不错,陛下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几分。”吕芳叹气道。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刚才敬一业若说错半个字,他们父子二人必万劫不复。 “干爹,儿子还有补救措施,浙江道大大小小官员,这些年给儿子送了不少好处,儿子尽可拿出来弥补。”敬一业心中一片骇然,感情自己刚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唉……都拿出来,你我父子皆无子嗣,留那么多钱干什么?”吕芳劝说道。 陛下开支无度,以至国库入不敷出,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乱民四起,便掠之于商,商贾无所出,便掠之于“贪”。 事到如今,神隐皇帝急了,根本不管朝臣们对他如何看法。 总之谁能弄到钱,谁便是能臣。 而让敬一业掏钱,便是惠三省给出的主意。 神隐皇帝当然知道敬一业不敢偷盗慕府密室宝库,但宝库中的东西没了,总要有人填补。 敬一业既然接了这差事,就要负责到底。 “儿……儿子知道了。”敬一业垂下脑袋,不再言语,吕芳暗叹一声,感慨圣心难测。 ………… 初六,四海酒楼,送穷。 日头还未出来,便有华清街商户鸣炮驱赶“穷神”。 来福和鹿山几人点燃爆竹,“期望新的一年财源广进。” “有东家坐镇,咱们酒楼肯定是长安第一。”鹿山恭维道。 几人笑呵呵地开门,醉生梦死已然售罄,早起来酒楼的客人也少了。 朱厌摊开山河社稷图,思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也许是新年的缘故,从除夕之夜开始,浙江道所在区域由深红色变为浅红。 但朱厌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一旦开春,不光是浙江道,其他南方诸道都会有动乱的迹象。 饥荒,一场旷古未有的饥荒将席卷整个南方,十室九空,卖儿鬻女之惨剧即将上演。 “来福,粮仓现在有多少存粮了?”朱厌问道。 来福找来账本,翻看了两页,“九十万石存粮,还在增加,估摸着元宵以后能到一百二十万石。” “一百二万石……还不够,催促东市四大粮行继续采购。”朱厌思忖道。 要彻底压制南方饥荒,至少需要二百万石粮食,而且这还是没有官员贪墨的情况下。 “昨个儿已经催过了,我晌午再去催催。”来福点头道。 东家囤积如此多的粮食,导致长安及近郊一带粮价飞涨,虽说还未到吃不起饭的价格,但再涨下去恐怕要出事儿。 “东家,每斤糙米价格较最初采买已经涨幅过五成,您看要不要在压压价?”来福问道。 朱厌手指敲打着桌面,思索良久后说道,“不必了,现在抢时间,必须赶在开春前准备好,价格不必纠结。” 来福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马车声。 “诶?这不是林公子的车驾吗?”来福诧异道。 朱厌看过去,只见慕芸从车厢走了出来。 “慕芸见过恩公。”慕芸施施然行礼。 朱厌颔首,“东西弄好了?” “恩公请看。”慕芸掏出一本厚重的账册。 “里面说话。”朱厌接过账本向内院走去。 内院客房。 朱厌仔细地翻看着账册,慕芸乖巧地站在一旁。 在渭水山庄小住两日,她想明白很多事情,如今要救出母亲只有依靠这位朱公子。 “就这些?”朱厌合起账本。 “恩公,慕芸反复思索,原本账册所记载的内容全都在里面。”慕芸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诚恳说道。 “三日之后你再来这里接你母亲。”朱厌将账册放在书架上。 慕芸面色纠结,三日……三日母亲还有受多少苦。 “恩公,三日能生出多少变数,还请恩公谅解。”慕芸突然跪在地上,神情落寞,惹人怜爱。 若放在长安其他贵公子那里,还真就心软答应了,但在朱厌这儿可不行。 “怎么?我说的话你不听吗?”朱厌冷声质问道。 “恩公……您……”慕芸泫然欲泣。 “五日……五日之后你再来。”朱厌厌恶地看了慕芸一眼。 慕家上下吸髓民脂民膏,他能忍着杀心救出一两人已是极限,现在慕芸竟然还不知好歹与他讨价还价。 慕芸闻言失色,“恩公,小女子错了,还请恩公收回成命。” “记住,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你不能抢。”朱厌扔下一句话,而后开门离去。 慕芸跪在地上,在渭水之畔她想了好几日,自己姿色出众。 牺牲色相换来母亲平安,但谁成想朱厌根本不正眼瞧她。 良久之后,慕芸心情平复,正准备起身,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朱老板,说好的让我们芸娘陪你几日,这可过了时间。” 慕芸透过门缝看去,只见几位凶神恶煞的教坊司打手面色不善地看着朱厌。 朱厌不以为意,“当初说好的过几天,才过去三天,你们干什么?” “朱老板抱得美人归,我们自然不敢打扰,只是您那八千两银子只管三日,三日之后若想继续醉卧美人膝,您得加钱!”带头的打手笑着说道。 来之前老妈子苏卿交代几人,不可用强,慕芸愿意留在朱厌身边就继续留着,但要把钱补上。 “加钱?”朱厌笑了,感情那位苏妈妈还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 “朱老板,大家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不是?五千两,您现在拿出银子,兄弟几个转身就走。” 带头的打手名叫王三,在教坊司内是出了名恶人。 平日里教训白吃白喝的恩客,收拾不听话的花魁,从未手软过。? 第八十七章 汪直:你想害死老子? “五千两?没多少钱,只是……我不想给。”朱厌冷声道。 “不想给?朱老板没去打听打听,这么些年有几个人敢在教坊司闹事?”王三叫嚣道。 “知道我们背后是谁吗?北镇抚司,惹恼了那群官老爷,有你受的。” “滚,趁我心情还好。”朱厌懒得和这群泼皮计较。 王三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火气,“感情要钱不要命?给我打,今天要么给钱,要么把人给我还回来。” 躲在门后的慕芸一听要自己回去,当即面色煞白,双腿发软。 教坊司里是什么样子,她太清楚了,便是死也不会回去。 “真不知道汪直知晓你们敢来我这儿闹事,会如何处置你们?”朱厌笑了。 但王三显然没听进去,“动手!” 嘭——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道残影闪过,来福一把揪住王三将他扔出酒楼。 “瞎了你的狗眼,敢在我们东家面前动手!”来福面色低沉道。 “哎呦……” 王三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门牙都磕掉了一颗。 “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王三大怒。 在长安城横惯了,还是第一碰到敢和自己动手的愣头青。 身旁的四五名打手一拥而上,但只是片刻。 嘭嘭嘭—— 几人从四海酒楼倒飞出来,摔在他身旁。 王三揉着屁股起身,“你给我等着……北镇抚司的老爷们绝不会轻饶你们!” “尽管去,不管谁来,小爷我都接着。”来福霸气道。 四邻街坊们小声嘀咕道,“这四海酒楼是越来越厉害了。” “厉害?厉害个屁,你们知道刚才来福打得是谁吗?教坊司的王三,城内出了名的泼皮。” “教坊司?不是背后有锦衣卫撑腰的那个?” “嘿嘿……就是那个。” “完了,四海酒楼完了,从未有人得罪了镇抚司还能活蹦乱跳的。” “可惜……咱们华清街刚出了能人没两天,就要完蛋了。” “快走,一会儿若是锦衣卫那群恶犬来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朱厌摆了摆手,“都散了。” 众人闻言一哄而散,生怕被四海酒楼牵连了。 “恩公,不若我还是回去?”慕芸推门而出,她不愿给四海酒楼添麻烦。 “刚应下的话就忘了?这事儿不用你管,回去。”朱厌说罢转身离去。 慕芸张了张嘴,来福劝说道,“慕小姐,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也许是喝了九天凤血的缘故,来福总感觉自己最近火气很大,动辄便要发怒。 “可是……”慕芸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朱厌冷漠的背影,只好把话吞了回去。 王三等人离开后四海酒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教坊司,花魁楼。 王三立在苏卿面前添油加醋,“苏妈妈,您刚才是没看到,四海酒楼根本不把我们教坊司放在眼里。” “说什么人绝不会还,钱一两也不给,极其嚣张,还说什么您就是个老鸨子,去了他们照打不误。” “您看看,我这脸就是刚才被他们打得。” 王三说着声泪俱下,形容凄惨。 苏卿黑着老脸,教坊司背靠礼部,虽说无官无级,但众人心里都清楚,教坊司不可招惹。 他们背后的北镇抚司以及礼部都是通天的背景。 “好你个朱厌,老妈妈我八千两银子就让你把芸娘带走,算是便宜你了,你可倒好,不愿意加钱就算了,还敢动手打人。”苏卿气呼呼道。 坐在一旁的锦衣卫百户不动声色,苏卿叫他来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便是想让他出面撑腰。 “陈大人,您可听到了?四海酒楼的朱厌根本没把咱们北镇抚司放在眼里。”苏卿拱火道。 “四海酒楼?是那个售卖醉生梦死的酒楼吗?”陈武威问道。 醉生梦死可是长安城尽人皆知的美酒,不过售价极高,而且还限量。 “大人您也知道醉生梦死?就是他们家,醉生梦死赚得盆满钵满,却不肯花这点小钱。”苏卿拱火道。 陈武威猛然起身,“天子脚下,强买强卖还有理了?走着,本官倒要看看,这朱厌有何本事敢在长安横行!” “大人,属下记得千户大人曾经言语,遇上关于四海酒楼的事一定要慎重。”身旁的锦衣卫小声提醒道。 “马千户是说过,但他可没说过四海酒楼犯了王法也要包庇,跟我走!” 陈武威说罢带着手下六名锦衣卫风风火火地奔向四海酒楼。 刚才进言的锦衣卫无奈摇头,差了一名教坊司下人前去北镇抚司报信。 ………… 北镇抚司。 汪直坐在大堂上,看着魏贤忠从浙江道寄来的密信沉默良久。 浙江道大乱,罗教声势浩大,已有尾大不掉之势。 信中魏贤忠言明,让汪直将南方所有锦衣卫探子调拨至浙江道供他驱使,如此配合浙江道的俞大猷兴许能够在开春前镇压叛乱。 长安城内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拿不定主意,可以去四海酒楼问问朱公子。 汪直提笔回信,询问慕阁老倒台,锦衣卫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他心中思索先去问问四海酒楼朱公子的看法,他信函刚写到一半,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什么事情?慌里慌张的。”汪直看着马脸千户。 马脸千户,马不平,在汪直手下当差近十年,老辣干练。 “大人,不好了,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北镇抚司百户陈武威带着人去四海酒楼闹事。”马不平抱拳说道。 “什么?!!!”汪直扔下笔。 “他什么时候去的?”汪直大声质问道。 “就在刚才。” “追!快追!” “你快马去追他,老子马上就到。”汪直厉声道。 马不平拱手,“属下这就去。” 汪直穿戴衣冠,整理面容,“陈武威是想害死老子,来人,点齐兵马,去华清街。” 汪直忙着整装待发之时,陈武威带着手下锦衣卫已赶到了四海酒楼。 “谁是朱厌?滚出来见我!”陈武威暴喝一声。 酒楼四邻忙关上窗户,锦衣卫办事动辄连坐,平日爱看热闹的他们此时都当了缩头乌龟。? 第八十八章 给跪了 四海酒楼的食客闻言看去,只见来人穿着飞鱼服,腰间一柄绣春刀。 锦衣卫!!! 酒楼内众人顾不得桌上饭菜,连滚带爬跑出大堂。 来福听到动静,来到酒楼门外。 “原来是锦衣卫大人们,不知诸位有何贵干?”来福心里丝毫不慌。 朱厌曾告诉过他,林灵素与锦衣卫关系极好。 “有何贵干?你是朱厌?”陈武威指着来福问道。 “大人所言者乃小人东家,在内院忙活呢,几位大人进去叙话?”来福客气道。 “既不是朱厌那就滚开,挡了本大人办案,小心你的狗命!”陈武威一脸傲气,丝毫不把来福放在眼里。 来福攥着拳头,若不是朱厌平日交代他们不可妄生事端,他非要一拳砸烂陈武威的脑袋。 “怎么聋了?还不快滚!”陈武威满口污言秽语,他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位穿着粗布衣衫的伙计,已然是铁骨境界的高手。 来福近些日子以凤血练功,心中肝火旺盛,心中已愤怒到极点,说着就要动手。 忽然,身后来人按住他肩膀,“退后,让我来。” 来福定睛一看,只见朱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你们几个谁是头头?”朱厌冷声道。 锦衣卫竟欺负到他头上了,简直找死。 “本官锦衣卫百户陈武威,朱厌,你事发了,还不知道吗?”陈武威朗声道。 “看你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白嫖别人姑娘,要脸吗?” 朱厌冷笑,“你带人前来捣乱,汪直知道吗?” 他竟敢直呼指挥使大人本名,莫不是与之相熟? 陈武威愣了一下,“你与指挥使大人有旧?” “没有。”朱厌摊了摊手。 汪直他自然不认识,但汪直的顶头上司,魏贤忠却对他毕恭毕敬。 “你他么的,吓本官一跳,还真以为你是什么厉害人物。”陈武威怒气冲冲叫喊道。 “现在给老子跪下,把欠教坊司的五千两银子还了,老子心情好可以饶你一命。” 朱厌挠了挠头,“现在给我跪下,自断一臂,我可以饶你一命。” 朱厌反唇相讥,陈武威勃然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 身后五名锦衣卫,锃的一声拔出绣春刀,明晃晃的刀身在日光映衬下照得人眼睛生疼。 鹿山几人听到动静,急忙站在朱厌身后。 来福挽起衣袖,这几个臭鱼烂虾他还没放在眼里。 陈武威见朱厌仍不松口,心中未免有些疑虑,难道这小子背后真有什么大人物? 他高声道,“我再说一遍,今日还了钱便相安无事,若不还,嘿嘿……” “之前让你自断一臂,现在晚了,自断双臂,还算是我卖给汪直一个面子。”朱厌云淡风轻。 “你他么找死,上!”陈武威再也忍不住,当即拔刀劈砍。 绣春刀出鞘,来福护在朱厌身旁。 蚩尤魔功以专精肉身见长,他已修炼至第二重境界,一身横练功夫凡俗兵刃难伤。 咯嘣—— 陈武威一刀砍中来福右臂,绣春刀应声断裂。 这……断了? 还不等他吃惊,来福欺身而上,强悍的武道修为瞬间爆发。 一并冲上来的五名锦衣卫猛地被冲散,连退数步才站稳身形。 陈武威被震得气血翻腾,他强压喉头鲜血,“敢和锦衣卫动手,今日不抓你们回天牢,老子这锦衣卫就白当了!” 陈武威掏出腰间冲天炮,扯断引信。 嗖——嘭! 冲天炮飞上天空,而后一声巨响。 正在东市飞奔的汪直等人看到信号,心头大振,完了! 只是眨眼工夫,锦衣卫一方倒地不起,而四海酒楼众人毫发无伤。 “陈百户,还要再动手吗?”朱厌上前两步,冷声问道。 陈武威被看得心里发毛,四海酒楼的人都是什么怪物? 刚才他拔刀瞬间,就从朱厌身后的伙计身上感受到一股远比汪直大人更加强横的气息。 隐藏高手?不过这年纪也太小了? 陈武威发呆的功夫,汪直等人骑马飞奔至四海酒楼门前。 陈武威见到汪直亲临,当即大喊道,“大人,这几人欺男霸女,横行坊市,更在闹市区行凶,属下秉持正义被他们打伤了。” 朱厌捂着胸口,来福与鹿山几人见状直接躺在地上,口中哀嚎道,“哎呦……锦衣卫打人啦!” “我的胳膊断了……” “我的大腿没知觉了,锦衣卫打人啦!” 朱厌闻声轻笑,来福他们的演技绝了。 汪直翻身下马,头如斗大,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手下的百户竟有如此胆量。 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任何锦衣卫招惹四海酒楼,便是靠近都不行。 这个陈武威倒好,直接和四海酒楼的人打起来了。 “大人,这就是主犯朱厌,快把他抓起来。”陈武威生出底气,高声叫嚷道。 汪直黑着脸,一脚将陈武威踹翻在地,“看看你干的好事。” 陈武威一脸茫然,“大人?” 只见汪直走向朱厌,单膝跪地,“锦衣卫指挥使汪直,见过公子。” 额!??? 这是什么情况? 说好的飞扬跋扈锦衣卫呢? 锦衣卫指挥使来了,当场就给人跪下? 什么时候锦衣卫这么客气了?不问缘由先给下跪。 众人呆若木鸡,但朱厌不以为意,“是你指示他来捣乱的?” 面对朱厌的质问,汪直只觉如瀚海一般的压力向自己袭来。 汪直乃是铜皮境界大成的高手,一身硬功臻至化境,但在朱厌面前却如同初生幼苗一般无力。 他擦了擦额头冷汗,“公子误会了,都是这厮自作主张,回去后小人定将他关入天牢。” 汪直不清楚朱厌的底细,但干爹魏贤忠临走前交代他,若是遇上大事,可以请教四海酒楼的朱公子,这句话的分量可不轻。 曾经叱咤朝堂的九千岁,让他去请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酒楼商贾。 这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至少在汪直看来,朱厌有着绝不下去九千岁的能量。 “哼。”朱厌冷哼一声转身进门。? 第八十九章 求教 “把他们六个抓起来,先押回天牢,等我回来处置。”汪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武威。 后者闻言如坠冰窟,天牢?进了北镇抚司天牢不死也要扒层皮。 “大人,冤枉啊!属下糊涂啊!” “大人饶命,我们都是听百户大人的命令。” “大人,小的……” “闭嘴!” 马不平一刀柄捅在陈武威腹部。 陈武威吃痛惨叫,被人像拖死狗一般带走。 来福几人笑了,“刚才不是很嚣张吗?还敢和我动手?” “若不是你穿着这身飞鱼服,刚才那一下就能要了你的命。” 马不平默不作声,心中思索四海酒楼果然大有来头。 自己手底下这几名锦衣卫虽说功夫稀松平常,但他们并肩子上竟还打不过几个酒楼伙计?真是见鬼了。 “未请教兄弟大名?”马不平拱手客气道。 来福怔了一下,旋即回了句,“咱可没什么大名,四海酒楼跑堂伙计来福。” “来福?在下记住了。”马不平说罢押着人离开。 “他什么意思?怪人?”来福看着远去的马不平嘀咕道。 “来老大不用理会,锦衣卫那伙人就是神神叨叨的。”鹿山说道。 锦衣卫大队人马离开后,华清街商户们纷纷开门。 “好家伙,四海酒楼这么大牌面吗?打了锦衣卫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平时看着憨憨的来福竟然有一身俊俏的功夫,深藏不露啊!” 众人刚才扒着窗缝看到了骇人的那一幕。 “我早就说过朱老板不是什么普通人,这下你们信了?” “刚才跟着朱老板进酒楼的是什么人?” “估摸着是锦衣卫大当家一类的。” “什么大当家,那是山寨,刚才那人一身蟒袍,明明是锦衣卫指挥使级别的大人物。” 四海酒楼的冲突为众人平凡的生活增添了几分热闹与不寻常。 四海酒楼,内院客房。 汪直坐在朱厌面前一言不发,朱厌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大佬。 汪直,原书中大明皇朝办案第一人。 如果没朱厌横插一手,日后办理慕广案的便是汪直。 书中记载汪直刚正不阿,人生唯一的污点便是曾拜魏贤忠为义父。 但在魏贤忠把持朝政的年月,谁又能挺胸抬头,不碍于其淫威? “不知道汪指挥使所来何事?”朱厌一改刚才冷漠的神态,为汪直添茶倒水。 汪直摸不清朱厌的底细,连忙客气道,“朱公子客气,魏公临行前言语遇上没有头绪的难事尽可来找公子求教。” 朱厌轻笑一声,“汪大人言重了,在下不过是酒楼商贾能有什么见解,若是汪大人不嫌弃在下啰嗦,可以听听。” “还请公子赐教。”汪直挺直身板,一副聆听的姿态。 “容在下猜猜,汪大人可要问朝堂之事?”朱厌说道。 汪直愣了一下,他还未曾开口,朱厌竟然猜到了? “呵呵,让公子见笑了,朝堂诸事繁琐复杂,某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却看不清楚。” “慕广案牵连极大,陛下着令锦衣卫查办此案,但又派了司礼监敬一业插手,长公主殿下从旁协助。”汪直如实说道。 在魏贤忠未从天牢出狱前,汪直自以为是大太监吕芳的人。 可魏贤忠出狱后,吕芳似乎和自己划清了接线。 汪直一时间竟然有些身份错乱之感,加上魏贤忠临走前让自己来找朱厌。 汪直就更弄不明白,到底该怎么办了。 朱厌听到长公主时眉头挑了挑,听林兄说只是敬一业主事,怎么长公主也搅进来了? “既然是敬一业主事,抄家得银多少与锦衣卫没什么干系,汪大人何故烦恼?”朱厌问道。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听闻这两日陛下似乎对抄家所得颇为不满,敬一业被罚在司礼监跪了两天两夜。”汪直说道。 敬一业办事不力被罚,他是主责,但锦衣卫协同抄家,难道就没有责任? 况且神隐皇帝喜怒无常,真要是哪天较真起来,他这锦衣卫指挥使不死也怕要扒层皮。 朱厌思忖片刻,心中猜想肯定是慕府密室宝库被盗之事被神隐皇帝知晓了。 神隐皇帝贪财如命,挥霍无度,本该是自己的钱被偷了,盛怒才是人之常情。 “汪大人以为抄家之事明面上可有过失?”朱厌问道。 “抄家过程顺畅,未曾受到任何阻碍。”汪直回想抄家的情形说道。 “那汪大人以为陛下何故震怒?”朱厌反问道。 汪直思索良久,不得答案。 “在下愚钝,还请公子教我。”汪直诚恳道。 “以我推断,陛下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汪大人不若在慕府仔细找找,说不定有什么遗漏也不一定。”朱厌提醒道。 有什么遗漏? 汪直疑惑道,“公子不若明说?” 明说?我能直接说慕府密室宝库被我搬空了,这才引得神隐皇帝大怒吗? 朱厌笑而不语,汪直不好追问。 汪直起身拱手,“多谢公子指教,某改日再来。” 朱厌说道,“汪大人慢走。” 朱厌心头感慨,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自己拿走密室宝库中的财宝,竟然引出这么多事端。 汪直走到酒楼门口忽然停下,他忽然对来福说道,“小兄弟骨骼惊奇,气血旺盛,可有意来锦衣卫谋个差事?” 来福笑着问道,“什么待遇?” “小兄弟若是来了,年内必升千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汪直豪言道。 来福挠了挠头憨笑道,“大人恕罪,小人在四海酒楼也是东家之下,其他伙计之上的待遇,况且官府规矩多,小人受不得约束。” 汪直轻笑转身离去,日子还长,他不信以锦衣卫的待遇挖不来一个酒楼伙计。 “来老大,你刚才怎么不答应呢?你去了锦衣卫,哥几个以后在长安城就是横着走。”鹿山起哄道。 “怎么?你是螃蟹不成?还横着走,去去去!”来福白了他一眼。 去锦衣卫有什么好的?东家一根手指就能把锦衣卫那伙人戳死。? 第九十章 冤大头 朱厌闻声走出大堂,“汪指挥使太过小气,才给个千户当,要我说来福去了至少也是镇抚使级别。” 来福挠了挠头,“东家莫要取笑我,在酒楼多好啊,无拘无束的,给我指挥使我都不换。” 鹿山继续起哄,“小人鹿山见过镇抚使大人!” “去去去,一边玩儿去。”来福推开众人,开始忙碌手上的活计。 ………… 日上三竿,朱厌放下手中的账本,整理思绪。 账本中记录的内容触目惊心,几乎包含了超过九成官员贪腐的罪证。 这东西要是用好了,整个朝廷以后便是他朱厌说了算。 “来福,跟我去趟宁王府。”朱厌说道。 来福轻声耳语,“您忘了,侯勇不是说今天田大地主来吗?” 朱厌拍了下脑袋,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 “什么时候过来?”朱厌问道。 “说是晌午,估摸着这会儿也快到了。” 来福话音刚落,就看到一辆马车稳稳停在酒楼前。 大腹便便的田银福在两位仆人搀扶下走下马车。 来福迎了上去,“田老板安好。” “你们东家呢?”田银福仰头道。 “东家在酒楼久等多时,您里面请。”来福毫不在意田大地主的无礼之举。 田银福摇晃着身子进门,朱厌起身迎了上去。 “朱老板别来无恙。” “田老板坐。” 两人一番客套,田银福以一万八千两白银的价格,将自己名下的五十座盐矿一并出售给朱厌。 “朱老板豪气,这笔交易您赚了大了。”田银福恭维道。 自己名下五十座盐矿大都是毒矿或者废矿,可供开采的矿藏不多,不然他也不会出售给朱厌这个冤大头。 朱厌只是笑了笑,“还要多谢田大老板,一万八千两的价格简直是白送。” 田银福眼皮子跳了跳,感情这位朱老板非但是冤大头,而且分不清好赖话。 “咳咳……不说这个了,说起来自从朱老板您接受盐矿之后,玉山左近可不太平。”田银福岔开话题。 “不太平?”朱厌疑惑道。 “月前的兽灾朱老板是知道的,最近几日经常有农户牲口走失,再找到时牲口已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鲜血,死状凄惨。”田银福说道。 自从手下人给他说了有吸血怪事,田银福急忙从玉山别墅搬到了临近长安的灞桥山庄居住。 “吸血?”朱厌脑海中搜寻着什么怪物喜欢吸血? 蝙蝠妖?但从未听说过玉山附近有吸血妖物。 难道是旁的什么怪物?水蛭成精了? “只是吸血,从不偷吃牲畜,光这几日我们庄园就丢失了近二十头耕牛。”田银福一脸痛苦道。 所幸这次有朱厌当冤大头,买了自己的盐矿,为他挽回不少损失。 朱厌思虑再三,心中仍是不解,“田老板小心为上。” 田银福拱手致谢,“多谢朱老板关心,这几日你也要加强玉山左近的防备。” 田银福走后,朱厌立刻找到来福,“侯勇最近来信可有提及什么怪事?” 来福想了想,“怪事?矿工给侯勇磕头算不算?” 额…… 磕头是什么鬼?你怎么不说劈叉呢? “不算。”朱厌黑着脸。 “那就没了。”来福老实说道。 罢了,还是我自己去玉山看看,真要是有什么吸血怪物,随手便能处理。 “你照看好酒楼,我出去一趟。”朱厌说道。 “东家,您不去找林公子了?”来福问道。 “明天再去。”朱厌说着径直离开酒楼。 ………… 玉山,盐矿。 侯勇带着矿工们忙着开采盐矿。 按照朱厌教授的方法,毒盐矿在蒸馏过滤之后竟变成了细盐。 这简直就是点石成金的法术,东家是怎么想到这种好办法的? 侯勇大喜过望,下令所有人参与之人保密。 按照当前食盐市价,玉山盐矿怎么算都能值个五十万两银子。 真不知道田大地主知道后会不会哭死,听说他手中剩下的盐矿也要卖给东家。 估计知道真相后肠子都能给悔青了。 “大伙加把劲儿,今天的分量还不够呢。”侯勇叫喊道。 “侯老大您放心,不用催促,干不完我们绝不休息。”矿工中有人高喊道。 侯勇给的待遇太高,与山脚下的失地农人都想加入矿工队伍。 有的甚至还给侯勇塞钱,搞得侯勇哭笑不得。 “侯勇,这几日矿场可有什么怪事?” 侯勇闻言转身,“东家,您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迎一迎。” “过来转转。”朱厌点头道。 “怪事?咱们矿山都是没有,不过玉山脚下倒是听说有农家丢失了牲畜。” “找到时血已经被吸干了。”侯勇回忆道。 “真有此事?”朱厌郑重道。 侯勇冲忙碌的矿工喊了声,“二狗,过来东家问话。” 吴二狗闻言兴冲冲跑了过来,早听说侯老大身后还有东家,但大家很少见到。 “小的吴二狗,见过东家,东家万福。”吴二狗拱手行礼。 朱厌颔首,侯勇说道,“二狗,把你们村子丢失牲口的经过讲一遍。” “我们村就在玉山脚下,村子不大,村头周老头家养了几头……半夜里忽然听到动静,挑着油灯去看,后院的牲口竟然没了。” “白天顺着牲口丢失的足迹寻去,牲口都变成了干尸,身上肉还在,只是身上血气全无。” 吴二狗絮絮叨叨讲完。 朱厌边听边想,许久之后才开口,“我知道了。” 侯勇扔给吴二狗一颗碎银子,“东家赏你的,收着。”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吴二狗大喜过望,随口讲了个故事就有二两银子得,这好事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对了,你们村子在哪儿?”朱厌问道。 “我们村子可好找了,小溪旁一棵百年古桑,就是我们村子。”吴二狗说道。 ………… 朱厌转眼来到吴二狗所说之处,他打量着古桑,一条小溪静静流淌着。 日头落下,朱厌看着山村四周,一股淡淡的妖气冲入他鼻间。 他向村中走了两步,妖气更浓了。 果然有古怪…… 第九十一章 意外 按照吴二狗所说,朱厌很快找到丢失牲畜的农人。 经过一番询问,他又顺着还未消散的雪中足迹,一路找到了两头被吸干血液的牲畜。 农人知晓牲畜死法怪异,生怕带回煮肉有什么问题,只好将牲畜尸体遗弃在荒郊野外。 想着路过的野兽能够帮着解决了牲畜的腐肉。 两头耕牛,还真是恶劣。 耕牛是农人家中的宝贝,死上一头已令人惋惜,一次没了两头,那家农户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朱厌俯下身子在耕牛脖颈细小的伤口摸了摸,耕牛死去多时,身上的筋肉已有腐烂痕迹。 只是脖颈的伤口仍然温热,奇怪了…… 朱厌沉思片刻,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个荒诞的可能。 他从山河社稷图中取出一张面具扣在脸上,整个人温文慵懒的气质陡然变得凌厉霸道。 千幻真颜,传说中能够改变人气质的宝物。 在穿越到大明皇朝后的第一年,朱厌在浮屠山找到此宝。 本想着被强敌追杀才能用上,没想到第一次竟然用在追踪怪物上。 “希望我猜错了,不然……可就麻烦咯。”朱厌嗖地一声消失在原地。 临近黄昏,日头渐落西山。 朱厌俯身摸了摸脚下融化冰雪,走向一处阳坡山洞。 “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朱厌开口大喊道。 但山洞内除了他呼喊的回音外,再无任何回应。 “堂堂妖族公主,竟如此藏头露尾?”朱厌抬手,一道强大的金光陡然汇聚于掌心。 “前辈且慢!” 山洞内忽然传出尖锐的女声,而后一名穿着破损红袍,衣不蔽体,发髻凌乱的女人扶着山洞墙壁慢慢走了出来。 朱厌定睛一看,“果然是你……” 来人正是妖族公主——九天血凤,颜婉柔! “前辈认识妾身?”颜婉柔好奇地打量着朱厌。 眉星剑目,面若重枣,偏偏身上的凶恶之气难以遮掩,人族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 “一身妖气难以遮掩,若贫道料想不错,山下的那群牲畜都是被你吸干了鲜血疗伤?”朱厌问道。 “前辈明察,妾身从未伤害凡人。”颜婉柔见朱厌没有动手,心存侥幸道。 “农家耕牛乃是他们的命根子,你杀害耕牛,比杀了他们还残忍,贫道留你不得!”朱厌说着就要动手。 九天血凤这般大妖不会轻易死去,只是朱厌没想到她竟胆大包天藏在玉山脚下。 难怪当初儒圣大徒弟老周找了半天,也未曾发现她的踪迹。 “前辈,上天有好生之德,妾身定会百倍赔偿农人损失,求前辈放过。”颜婉柔含情脉脉,一副娇柔姿态,让人不忍伤害。 “死到临头,还敢释放魅术。”朱厌勃然大怒。 守护王朝重任在肩,注定了他与妖魔一族是死敌。 今日斩杀妖族公主,妖族必然元气大伤。 朱厌说着祭出杀招。 “借法·乾坤无定!” “借法·避火咒!” “借法·金刚霸体!” 朱厌念动秘法,周身泛起五彩斑斓,直接把buff叠满。 颜婉柔见状大惊,看朱厌的威势,比之儒圣只高不低。 人族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位厉害的道人? “受死!”朱厌锁定颜婉柔气息。 “借法·九龙冰封!” 轰—— 漫天飞雪,骤然化为九条冰霜巨龙。 巨龙体长十长,翼展遮蔽半座矮山。 它们吞吐着寒气冲向颜婉柔,颜婉柔九尾尽失,本就实力大减。 朱厌狮子搏兔,全力出击,她岂有生还之理? 千钧一发,颜婉柔咬破舌尖,一口凤凰精血喷出。 “凤凰火盾!” 嗡! 精血顷刻化为一面鲜红护盾挡在颜婉柔身前,她情知不敌,但只能拼死抵抗。 噗—— 九头冰龙张开巨口,刺骨冰寒奔涌而出。 咔嚓! 血盾瞬间碎裂,但也挡住了八成寒冰之气。 尽管如此,颜婉柔被点点寒气波及当即撞在山崖上,口喷鲜血气息衰弱。 见颜婉柔重伤垂死,朱厌仍不肯放过她。 斩草不除根,贻害无穷。 朱厌缓步走向颜婉柔,身后的九头冰龙好似死神一般如影随形。 颜婉柔闭目待死,当日她与左右护法激战儒圣。 不幸落败,左右护法与她走散,她重伤难治,只好藏在玉山左近,靠着吸食牲畜血液疗伤。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仅仅是吸食牲畜血液就让朱厌找到了她的马脚。 “人族大兴,便从妖族公主陨落开始!”朱厌低声,宣告着颜婉柔的死刑。 九头冰龙齐张大口,刺骨冰寒即将再次袭来。 颜婉柔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头鲜血翻涌,令她无法言语。 “安心去!”朱厌低声道,九头冰龙喷出寒冰之气。 先前与儒圣激战中,颜婉柔自断九尾保命,如今九尾尚未再生,今日若是死去,便就彻底消散于天地。 “尔敢!” 忽然天外传来一声暴喝。 轰隆! 九头冰龙一时不察,其中四头被拦腰斩断。 朱厌略微诧异,只见半空中一名蓝袍中年负手而立,怒目而视。 妖圣——白临道!!! 朱厌定了定神,“贫道说是谁来了,原来是妖圣驾临,不过你以为区区分身就能挡住贫道?” 妖圣来了他都不怕,何况妖圣分身露面。 “这位人族道友,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你放了小女,日后本圣定有重谢。”白临道拱手道,态度十分客气。 “重谢?若是贫道让你自裁回礼,你可愿意?”朱厌讥讽道。 妖族与人族势同水火,今日既然白临道敢现身,斩他分身给来福练功,也是不错。 传闻中白临道乃神兽白泽血脉,不知道传闻有几分真假。 “道友打算撕破脸咯?”白临道强压怒火。 刚才他悍然偷袭,想着一招斩杀九头冰龙,结果自己用尽全力,竟然只杀掉其中四头。 而且本该死去的四头冰龙,眨眼工夫竟靠着漫天风雪重新凝聚。 如此法术神通,简直骇人听闻,人族何时出了这么为通天彻地的大能? “撕破脸?今日便是你本尊前来也休想带走她,给我死!”朱厌面露凶恶,九头冰龙闻风而动。 第九十二章 激战 白临道打起十二分精神,这具分身蕴含他三分之一力量,便是儒圣亲临,白临道也自诩不会仓促落败。 但在朱厌强横无比的攻势下,白临道心中竟有些发虚。 这等强者若降临北疆,妖族怕是要生灵涂炭。 白临道双袖鼓胀,定了定心神,“即便儒圣在此也不敢大放厥词,就凭你?” 轰—— 浓郁的妖气几成实质,白临道妖气爆发,九头冰龙扭动龙身瞬息而至。 双方毫无花哨地撞在一起。 嘭—— 两相撞击下,爆发巨大的气流,漫天风雪一扫而空。 冰龙高昂头颅奋力向前,却被妖气所阻,不得寸进半分。 有两下子,朱厌心头暗叹,毕竟是妖圣分身,自己便是再托大,也没想着能够一招制敌。 白临道一招妖气爆发逼退九头冰龙,抬手又将颜婉柔抓住,意图让她远离战场,但朱厌可不会让他如愿。 “与我对阵还敢分神?找死!”朱厌冷笑一声,九头冰龙忽然化为虚伪,消散于茫茫天际。 白泽乃是水中王者,用寒冰秘术对付不了他。 “道友苦苦相逼,在下只能应对。”白临道仍寄希望于朱厌松口,放他父女一条生路。 他哪里知道,朱厌看中他一身神兽精血,绝不会放他离开。 “自古人妖不两立,你在北疆屠戮我人族时可曾想过有今日?”朱厌说罢张开大口。 “受我无明业火不死,今日之事便作罢。”朱厌朗声道。 妖圣白临道却未言语,朱厌的强横显然易见。 无明业火是什么?他从未听说过,但光是听这名称就知道不是好应付的。 “不说话?那便去死!”朱厌恶狠狠道,张口喷出一道透明火焰。 整个玉山遍野积雪瞬间被火焰之力驱散。 玉山脚下的农人忽然发现,原本灰暗的天空忽然放晴了? 几座矮小的山峰上,积雪消融,汇聚成涓涓细流 “老头子,快出来看看天上是怎么了?”农妇张望着天空,口中呼喊道。 老农看着赤霞漫天,急忙忙喊道,“快回来,定然是外面出了妖邪,快回来躲着。” “爹爹,快看天上,好像有人?” 童言无忌,但闻言看去的老父亲当时就慌了。 怎么可能有人凌空而立,分明是修为精深高深的妖魔。 一时间玉山脚下六寨一十八村,个个紧闭门户,生怕被天上争斗的“妖魔”波及。 随着无明业火出现,妖圣脸色煞白。 这种诡异的透明火焰闻所未闻,这道人到底是何人?自己纵横天地两百余年从未听说过人族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柔儿,你先走。” 情况万分危急,白临道仍不忘自己女儿。 “爹爹,这……”颜婉柔不是傻瓜,陌生道人的火焰绝非寻常,怕是沾染一朵就要身死道消。 “快走!我左右不过舍弃一尊分身,你若是有个闪失,爹爹如何向你娘亲交代?”白临道轻柔一掌送出,将颜婉柔推得老远。 颜婉柔大喊,“爹爹!” 妖圣分身乃是妖圣精血所化,若是折损在此,妖圣实力将大减,北疆妖族将岌岌可危。 “真是父女情深呐,既然如此,就都留下来!”朱厌狰狞道,对于敌人他从不心慈手软。 朱厌将吐出的无名业火聚在掌心,而后猛地抛向妖圣父女。 “借法·举火焚天!” 轰—— 漫天火雨,掩盖了一切光彩。 无明业火锁定颜婉柔的气息,业火牢笼将她彻底困住,她闭目待死,这等实力便是爹爹亲临也只有逃命的份儿。 “快走!”白临道不顾业火烧灼猛地冲入火圈,以妖圣真身压灭些许业火。 颜婉柔窥得一线生机,当即不再犹豫,扔下白临道钻了出去。 “父慈子孝……”朱厌目光转冷,抬手便要留下颜婉柔。 放虎归山,贻害无穷。 朱厌捏起法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道友,接我舍身一击!” 朱厌急忙回头,只见白临道周身鼓胀,妖气四散。 “千里泽国!” 白临道不顾重伤之躯,强行施展白泽秘法。 水火难容,瞬间升起白雾,遮蔽天空。 朱厌拂袖吹散雾气,但颜婉柔早已趁机逃之夭夭。 “父债子偿,她逃了,你便来抵命!”朱厌一把掐住白临道的脖颈。 白临道呼吸粗重,半句话也没说出来。 咯嘣! 朱厌猛地掐断妖圣脖颈,而后取出一个小瓶将妖圣精血装入其中。 没了精血维持,妖圣分身化为一抹烟尘消散在夜空中。 朱厌收敛妖圣残余妖气,若放任不管,玉山左近在妖气浸染下将诞生一大批横骨妖物。 朱厌甩了甩衣袖离开玉山,而远在万里之遥的北疆妖族腹地,端坐于宝座上的妖圣白临道忽然口喷鲜血。 噗—— 群妖惊慌失措,妖圣大人这是怎么了? 练功走火入魔?还是旧伤复发? “大人,您怎么了?” “妖圣大人!”群妖关心道。 白临道强压胸腔翻滚的气血,缓了好久才说道,“无事,退下。” 群妖还想言语,但迎上妖圣冷冽的目光当即怂了。 就在众人离开后,白临道急忙返回密室,在他关上密室大门的那一刻,体内伤势彻底爆发。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浓重的血腥气充斥着整间密室。 “到底发生了什么?”白临道瘫坐地上,心中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派出两尊分身前往东方,一尊前往魔族商讨对付人族之事,另一尊隐匿气息前往长安左近寻找女儿下落。 如此剧烈的反噬,定然是分身被杀。 到底是去魔族的那尊分身出了问题,还是在长安的那尊分身又遇上了麻烦? 妖圣白临道思前想后,都没弄清状况。 之前为了追索神兽陆吾,派出妖族小队前往长安左近,没想到竟全军覆没。 之后自己女儿颜婉柔主动请缨,结果遭遇十年未曾露面的儒圣。 女儿侥幸从儒圣手中逃得性命,自己派分身前去接应,估摸着是这里出事儿了。 但又是谁对自己的分身出手?而且有能力抹杀分身。 第九十三章 魅影仙踪 分身具有本体三成强的力量,人族中除过妖圣、武圣、老天师外,难道还藏着其他高手? 白临道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暗暗发誓,定要屠戮北疆十万人族祭奠自己死去的分身。 ………… 长安城。 昨日玉山左近天现异象,传得沸沸扬扬,神隐皇帝着令司天监派遣星官前往查探。 可惜朱厌早已离开,妖圣分身化为飞灰,玉山脚下的乡民们被异象震慑,没人敢出门查探。 星官带着神隐皇帝的旨意一番探查下来,竟毫无所得。 “都是废物!给我去找,定有仙人降临玉山!” “你们找不到,就住在玉山不用回来了!” 神隐皇帝震怒,着令锦衣卫派出大批人马将玉山前前后后翻了个遍,但除了找到几头被吸干精血的牲畜尸体外,别无所获。 四海酒楼。 几位过往客商兴奋地讨论着昨日黄昏玉山天降异象之事。 “你们是不知道,昨日傍晚我正在官道上走着,忽然看到一股白光冲天而起,而后只觉得手脚温热,面庞发烫。” “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害了风寒,现在想来应该是受到异象影响。”客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位老哥说得玄乎,我只看到红霞满天,而后便是一片白光。”另一人说道。 “红霞满天有什么奇怪的?晴好天气不是每日都能看到吗?” “你懂什么?昨日的红霞不同以往,像血一样鲜红,非常诡异。” “呵呵,你就吹,反正吹牛不要钱。” “去去去,一边玩去……” 众人哄堂大笑,而后接着推杯换盏。 来福闷着头,心想着玉山左近,侯老大那里不会有什么事儿? 他低头沉思而后撞上鹿山,“你小子怎么走的?” “来老大别生气,东家找你呢。”鹿山提醒道。 来福找上朱厌时,朱厌手中捧着一个酒坛。 “东家又研究出新品了?”来福好奇道。 “这可不是什么新品,闻闻味儿。”朱厌揭开酒坛塞子。 一股淡淡的水泽之气夹杂着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来福苦笑道,“又是练功用的药水?” “答对咯,这坛子送你,虽然少了点,但足够你用。”朱厌笑着将酒坛推给来福。 来福接过酒坛问道,“这东西闻着味儿可以,应该不难喝?” 朱厌笑了,“挑肥拣瘦,这东西全天下独一份儿。” “多谢东家。”来福知道朱厌不会诓骗自己,他说是天下独一份,便是天下唯一。 若是让妖圣知道自己精血就被盛放在普通的酒坛里,更要被人拿去练功,怕是要当场气死。 “早日学有所成,东家我就能享福咯。”朱厌拍了拍来福肩膀。 来福只感觉沉甸甸的责任架在他肩头。 “还有鹿家兄弟,参同契修炼到何种程度了?”朱厌问道。 “他们学得很快,已经到第二章了,四人合力能与我打成平手。”来福说道。 他现在是铁骨境初期,鹿山四人合力能与他战成平手已经不算是弱手。 “进境有些慢,但也别着急,应付开春后的事情足够了。”朱厌说道。 来福愣了一下,“您意思是开春后我们要出门?” “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来。”朱厌说道。 浙江道局势动荡,仅仅派一个魏贤忠前去,朱厌有些不放心。 浙江道不能乱,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决不能出事儿。 罗教叛乱已起,这可是后期能与主角扳手腕的反派势力,仅靠俞大猷带兵镇压终究差点意思。 朱厌打算亲自前往浙江道,快刀斩乱麻,将罗教妖邪扼杀在摇篮中。 “对了,从明日起咱们酒楼开始售卖精盐,每日限售三百斤。”朱厌说道。 来福挠了挠头,“从田大地主手中收购的盐矿还未开工呢,是不是急了点?” 朱厌说道,“开春之后用钱的地方太多,只有卖掉部分盐矿才够用。” 来福想不明白,东家朱厌到底在谋划什么,竟需要如此多银钱。 起兵造反?看着也不像啊! 大肆屯粮可以理解,但没有铁器兵刃,起兵之后难道肉搏吗? 来福想不明白,朱厌也未作解释,这便是主仆二人的默契。 “东家,昨个儿傍晚林公子来找您,见您不在又匆匆离去,只说是今日再来。”来福忽然想到林灵素昨日来访。 朱厌点头道,“没说有什么事情?” “林公子来去匆匆,没有其他交代。”来福说道。 到底有什么急事?朱厌思索再三也没猜到。 耳目闭塞,大部分消息都是由林灵素转手而来,这样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月隐楼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朱厌等了三个时辰也未见林灵素前来,他扔给来福一句话后径直离开酒楼。 ………… 入夜,皇宫,直殿监杂务房。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仔细翻看着破损的纸卷,试图从其中找到有用的只言片语。 “神隐十六年,月隐楼楼主号令天下英豪进京勤王。” 老太监急忙抬头,只见房梁之上蹲着一位面部不清的黑衣男子。 “你是谁?”老太监低沉着嗓音问道。 人影却并未回应,只是自顾自说道,“当年八月,宁王起兵谋反,月隐楼暗中传递消息。” “隔年宁王兵败被俘,褫夺王号,月隐楼销声匿迹。” “你到底是谁?”老太监警惕地看着人影。 “神隐十八年,月隐楼再现江湖,十月,宁王府上奏朝廷铲除月隐楼。” “至此神秘莫测的月隐楼彻底消失,江湖之中仅有年迈武者存有其记忆。” “阁下夜闯皇宫,怕是居心叵测。”老太监张口就要喊人。 “呵呵,居心叵测这话从月隐楼楼主口中说出,不觉得好笑吗?”人影讥讽道。 老太监如遭晴天霹雳,当即僵在原地,但旋即回过神儿来,“阁下说笑了,咱家若是月隐楼楼主,何必在此受苦。” “宋无常,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人影高声道。 老太监被人叫破身份,悍然出手。 嗖嗖嗖! 三枚银针直奔人影面门。? 第九十四章 宋无常 叮叮叮—— 老太监宋无常甚至没看清人影如何出手,三枚飞针便尽数被格挡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宋无常压低嗓音质问道。 门外巡夜的侍卫挑着灯笼来回巡查,宋无常不想招来他们。 “宋公公觉得呢?”人影跳下房梁,露出一副中年道人的模样,正是朱厌乔装而来。 “你是谁?咱家隐居深宫二十年,从未露出过破绽,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宋无常黑着脸问道。 朱厌轻笑一声,“呵呵,宋公公这是承认咯?” 宋无常低头不语,等待朱厌下文。 “宋公公知道我想要什么。”朱厌摊出手掌。 宋无常毫无动作,他身为月隐楼楼主,自然知道朱厌要什么。 但他放不下,他放不下曾经生杀予夺的权势,放不下月隐楼这些年暗地里的谋划。 他恨宁王……恨宁王无能,恨他篡位失败,恨他翻脸无情。 月隐楼乃宁王一手创建,在宁王府大力支持下,月隐楼很快发展成为江湖数一数二的大势力。 私底下帮宁王干着脏活,隐秘地收集着各种江湖情报、官员贪腐罪证。 甚至当朝四大阁老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可以说月隐楼几乎就是宁王的第三只眼。 可惜,宁王谋大逆被神隐皇帝镇压,神隐皇帝放宁王一条生路,却要宁王切断与月隐楼的联系。 月隐楼内部都是单线联系,宁王林谦也只认识宋无常一人。 他下令让宋无常交出所有月隐楼暗子,宋无常忍痛供出三十二人,但神隐皇帝觉得不够。 又让宁王逼迫宋无常供出其他人等,宋无常当即翻脸,月隐楼死侍与宁王府侍卫大战一番后叛逃。 自那之后,月隐楼彻底从江湖上绝迹。 朱厌熟读大明劫,自然知道月隐楼秘辛。 朱厌更知道,月隐楼有着只认牌子不认人的古怪规矩,宋无常手中的楼主玉牌能够统领月隐楼余下所有暗子。 谁拿到了玉牌,谁便是月隐楼楼主。 “你想拿它干什么?”宋无常质问道。 月隐楼是他一生心血,他不忍月隐楼毁于一点,否则当年也不会与宁王翻脸。 “如此庞大的势力建立起来着实不容易,我不想让它淹没于历史尘埃。”朱厌喃喃自语。 “我可以给你!但你要……” 锃! 剜心匕首猛然出鞘,冲着叶秦的脖颈划去。 宋无常用尽全力,却也只能将匕首送进距离朱厌脖颈半尺之处。 “试探够了?”朱厌冷声道。 “你……你已经修成大宗师境界?真气外放?”宋无常瞪大眼睛。 他武道精深,早已登堂入室,但却是第一次见到朱厌这等将真气外放的大高手。 “与其惊讶我真气外放,不如吃惊你的落日荷花散为什么没起作用。”朱厌淡然道。 宋无常扔下匕首掏出飞针,慌忙倒退三步,“你知道?” “自我从房梁跳下,你便悄无声息释放落日荷花散,只是你下药的功夫太浅薄,回去再和蒙山老鬼学上十年,也许可以让我高看一眼。”朱厌淡然道。 “你说什么?!!!!”宋无常大惊失色,手中的飞针都快抓不稳了。 蒙山老人,宋无常的师尊,他一身武艺、毒功、潜行皆学自蒙山老人。 纵横江湖三十多年,宋无常自以为无人知晓他师承何门,今日猛然被朱厌叫破师承,如何让他能不惊? “很意外吗?我知道的事还很多,比如其实你原本不是太监,是后来自己发狠入宫,只为隐藏身份。” “又比如你还有一位义子,你非常看重他,却总对他恶语相向……” “又或者神隐七年,你养了一房小妾,她为你生了个女儿,算算年纪也嫁人了?”朱厌淡淡道。 宋无常扔掉匕首,僵在原地,这人到底是谁? 他为何如此清楚自己的过往,甚至连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的事情也能了如指掌。 “你……你到底是谁?”宋无常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我?我将是月隐楼楼主新的主人!”朱厌望着窗外自顾自说道。 宋无常长叹一口气,他已经背负了太久,是时候交出来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月牙的玉牌,而后递给朱厌,“它是你的了。” 朱厌看都没看将玉牌塞入怀中,而后开门便要离开,“多谢。” “你打算今后干什么?”宋无常张口问道。 朱厌想了想,“从今日起,月隐楼的威名将响彻整个江湖!” 宋无常愣了一下,旋即哑然失笑。 隔日,直殿监一老太监不堪忍受繁重的杂务自杀,其养子嚎啕大哭,发誓为其守孝三年。 朱厌嘴里嚼着馒头,听林灵素说着。 林灵素感叹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对后宫娘娘们来说如此,对太监们更是这样。” 天不亮,林灵素就带着傲雪火急火燎找上朱厌。 说什么敬一业忽然开窍了,找到了慕府隐匿的财宝,锦衣卫指挥使汪直也连夜入宫,说有要事禀告。 说是锦衣卫也发现了慕府宝库,查抄出纹银近百万两,林灵素得了消息立刻就来找朱厌商量对策。 “林兄莫急,都在意料之中。”朱厌笑道。 敬一业用自己这些年贪墨填补了抄家的亏空,肯定是受到吕芳的点拨,而汪直捐献家财是朱厌指点的,没什么好惊奇。 “汪直那里林兄不必理会,倒是敬一业的手段着实让人侧目,还有吕芳。” “这一老一小没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好对付,日后处事林兄要小心些。”朱厌提醒道。 林灵素点了点头,“退之兄的话我记下了,对了,再有几日便是元宵佳节,君前奏对就在眼前,退之兄有何教我?” 朱厌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两张纸递给林灵素,后者翻看片刻,眉头越皱越深。 这……纸上内容触目惊心,随便拉出来一件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过。 “他们怎么敢?”林灵素怒火中烧,拍着桌子叫喊道。 朱厌抿了口茶,“林兄息怒,我已让人去寻找他们罪证,十五前就能交给你。”? 第九十五章 客气 有了这些罪证,不怕柳潜龙与惠三省不让出工部侍郎的位子。 林灵素抓着白纸面色铁青,她自记事起便被灌输勤政爱民的思想,满朝大臣满口便是以社稷为重。 但现在……这就是以社稷为重?贪墨横行,鱼肉百姓。 这还只是知道的,不知道的又藏着多少? 林灵素抓着证词,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朱厌晃了晃她的肩膀,“林兄,朝堂之事本就蝇营狗苟,不愿与其同流合污,你我便共同开创一片朗朗乾坤!” 林灵素仍未缓过神儿来,朱厌又说道,“致君父为尧舜,免百姓之饥寒,林兄大可不必如此,接下来的路再难,我与你同行!” 朱厌说罢抓起林灵素的手臂,后者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只是退之兄,你能放开我吗?男女授受不亲。 “只是这条路……也罢,既有退之兄与我同行,再难我也会走下去。”林灵素抽回手臂,面色有了几分缓和。 朱厌松了口气,林灵素若不能坚定信心,神隐皇帝归天后难道要扶老宁王上位? 还好他缓过劲儿来,不然真要扶老宁王上位,那可就麻烦咯。 老宁王可不是提线木偶,更没有匡扶社稷的情怀,他若登临大宝,不出两年又会是一个只知盘剥百姓的昏君。 “林兄心里明白就好,你我行的乃是逆天之举,成了,天下万民安康,败了,左右不过你我身死。”朱厌言辞恳切,林灵素大为触动。 两人从日出之时,商谈到晌午,来福端上四个小菜,朱厌陪着林灵素小酌两杯。 半个时辰后林灵素不胜酒力,被傲雪搀扶上马车离开四海酒楼。 “怎么感觉林公子神情有些恍惚?”来福问道。 “天下的担子……太重了,跟我来,我有东西交给你。”朱厌转身回房。 来福挠了挠头,却没问什么。 “这方玉牌你收下,从今日起你便是月隐楼楼主。”朱厌将月牙玉牌递给来福。 来福愣了一下,东家这是要闹哪一出? “东家,您什么意思?”来福诧异道。 “月牙玉牌乃是月隐楼楼主信物,持玉牌者便是月隐楼楼主,从今以后你便是月隐楼楼主,还有什么不明白吗?”朱厌问道。 额……这…… “您没开玩笑?”来福仍不敢相信神秘莫测的月隐楼竟和自己扯上了干系,而且还是自己最信任的东家亲口告知。 “我们要做的事你应该能猜到一些。”朱厌将月牙玉牌放在桌上,而后从书架上抽出一封密信。 来福思忖片刻说道,“我记得东家一直来的理想便是当‘咸鱼’,虽然我还是不知道‘咸鱼’是何意。” “但自从遇上林公子后,东家的想法就变了,想着匡扶天下,重振山河,我来福这条命都是东家给的,您说往东,我绝不向西。”来福胸脯拍得通通响。 “你说的都对,重整山河需要力量,不单单是武力,还有智谋以及各种信息,重整月隐楼便是其中一环。”朱厌解释道。 来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拿起密信和月牙玉牌,“东家你说那么多我也不懂,但大概意思我明白些,让我操控月隐楼为您打探消息,是这个意思?” “还不算笨,有什么不懂得看完问我。”朱厌笑了。 原本他想让侯勇操控月隐楼,但又考虑到侯勇日后还要领兵作战,于是只好作罢。 “对了东家,这事儿能拉鹿山兄弟进来吗?”来福问道。 朱厌不假思索道,“你是楼主,你说了算。” 来福得了新奇玩意儿兴冲冲地离开,他前脚刚走,锦衣卫指挥使汪直穿着便服就找上了朱厌。 “汪直见过朱公子。”汪直曲身行礼,十分客气。 “事情有结果了?”朱厌问道。 汪直拱手道,“某听了公子指点,命人将慕府掘地三尺,在慕府小姐闺房发现了一处密室,内外两间空空如也。” “想来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某当即想通陛下何故大怒,因此连夜筹措银两,会同司礼监敬一业凑了两百万两白银报了上去。” 朱厌闻言点头,神隐皇帝挥霍无度,两百万两白银放在他那里估计也花不了多久。 左右不过是重修观天殿,两百万两银子完全够折腾。 若是自己能掌控工部,这些钱还不是左手倒右手? 一想到这里,朱厌心情豁然开朗。 “陛下看到这些银两,你和敬一业的事情便了了。”朱厌说道。 汪直闻言松了口气,心中对朱厌的敬重又增加了一分。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难怪干爹临走前让有事情就找朱公子,干爹果然机智。 “慕府中有个老妈妈,叫什么慕刘氏,现在浣衣局做工,今日黄昏给我送过来。”朱厌忽然想起答应慕芸的事。 “某这就去办。”汪直满口答应,而后离开四海酒楼。 黄昏时分,汪直派马脸千户将慕刘氏送至四海酒楼。 “有劳千户大人,时日还早,进去喝口酒水歇息歇息。”朱厌客气道。 马不平乃汪直心腹,自然知道汪直对朱厌毕恭毕敬,他可不敢在朱厌面前放肆。 “朱公子客气了,小的还有公务在身,改日……改日定不辜负公子盛情。”马脸千户说着倒退出门。 朱厌哑然失笑,让来福将慕刘氏搀扶进酒楼。 慕刘氏白日正在浣衣局浆洗粗布,干得是重体力活。 敬一业抄没慕府家财不力,被神隐皇帝罚跪两夜。 他心中恨极了慕府众人,因而下令浣衣局总管给慕府女眷们安排了远超她们体能的活计。 慕刘氏在慕府虽不受人待见,但也是养尊处优,哪吃过这种苦头,三日过去已是身心俱疲,只恨不能一头撞死。 傍晚见到锦衣卫来人,她还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没成想被人带出宫送到了这古怪的酒楼。 看着酒楼与锦衣卫千户耳语,她才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 “恩公在上,请受老妇人一拜。”慕刘氏说着便要跪下。 第九十六章 误会 朱厌侧身躲开,“老夫人请起,慕小姐已经支付过报酬了。” 慕刘氏愣了一下,支付过报酬? 自己女儿能有什么钱?她不是被发配到教坊司了吗?难道……一定是……一定是她委身朱公子,这才能救出我。 糊涂啊……糊涂! 慕刘氏一阵懊悔,但旋即又想通了,慕芸已是犯官之女,大户人家明媒正娶是不可能了,嫁给朱厌这等酒楼富商也是不错的归宿。 朱厌看着慕刘氏面色几经变化,弄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老妇人明白,定会让小女给朱公子一个交代。”慕刘氏脸含笑意。 朱厌一脸懵逼,老嫂子,你究竟明白了啥? 朱厌张口便要询问,忽然听到一声真切的叫喊。 “娘!” 几人回头看去,只见慕芸明眸垂泪,僵在原地。 “你们母女聊,我还有事。”朱厌扔下母女两人转身进了内院。 “娘亲……” 慕芸急匆匆上前拉住慕刘氏的手臂。 慕刘氏还未开口已然哽咽,母女二人大难重逢,相拥而泣。 来福将两人带入内院客房。 “芸儿你受苦了。”慕刘氏轻抚慕芸背脊。 慕芸松开慕刘氏手臂,“芸儿无能,浣衣局的太监们没有为难娘亲?” “傻孩子,你我皆是罪身,浣衣局岂能给娘亲好脸色,不过多亏了朱公子,你我才能重逢。”慕刘氏用手帕擦干慕芸的眼泪。 “只要能够接娘亲出来,芸儿什么都愿意。”慕芸斩钉截铁道。 她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慕府中除过祖父慕广外,其他人族都看瞧不起她们母女。 尤其是大夫人与慕平,平日没少欺负她们娘儿俩。 “芸儿,你糊涂啊……你把……给了朱公子?”慕刘氏虽是丫鬟出身,但极为看重礼教。 当年她被慕闻贤要了身子,一度以死相逼。 在慕刘氏心中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慕芸愣了一下,以为慕刘氏也知道那本账册,她梗着脖子道,“为救出娘亲,女儿什么都不在乎。” “便是要我慕芸付出性命,女儿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慕刘氏闻言感动不已,但心中仍有懊悔。 自己女儿冰清玉洁,知书达礼,便因慕家犯事,最差也能嫁给书香世家。 现在为了救自己竟委身酒楼商贾,太不值了,太不值了! “你糊涂!娘亲已是天命之年,没几个年头好活,你不必如此!”慕刘氏懊悔道。 慕芸急忙道,“在女儿心中娘亲大过天,没什么比救出娘亲更重要。” 母女俩鸡同鸭讲好一阵子,慕刘氏无奈哀叹,“也许这就是咱们娘俩的命。” 慕芸低头听着,想着日后带母亲远离长安这是非之地。 “娘亲知道你情非得已,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 “等咱们娘俩安顿好了,过些日子你便嫁给朱公子,能当正妻最好,若不然……做个小妾也罢。”慕刘氏絮絮叨叨说着。 慕芸起初频频点头,但在听到要自己嫁给朱厌后当即呆住了! 娘亲什么意思?让我嫁给朱公子? 朱公子是有恩于我,但还不到以身相许的程度? “娘亲,您怎能……”慕芸张口辩解。 但话未说完便被慕刘氏粗暴打断,“慕家垮了,你现在翅膀也硬了,娘亲的话你也不听?” “娘……”慕芸嘟囔道。 慕刘氏语气不容置疑,“娘会害你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慕刘氏万界“打拳”,慕芸被一拳捶到坑底。 她挣扎着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慕刘氏脸色阴沉,便没敢再言语。 日暮时分,慕芸带着母亲暂时返回渭水庄园。 ………… 四海酒楼内院。 橘猫陆吾蹲在墙头,似乎已经忘记了它是凶名赫赫的神兽。 整日与家猫为伍,走街串巷,神兽的凶名都被它丢光了。 “过来!” 朱厌冲橘猫招了招手,橘猫纵身跳下墙头,依偎在朱厌脚下。 “真不知道你先祖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是该笑还是该哭?”朱厌将一个小碗放在脚下。 “这可是好东西,蕴含了丰富的水泽之气。” “喵!”橘猫轻叫了声,而后低头舔食碗中妖圣精血。 “好好喝,日后我离开酒楼,这个家就交给你照顾了。”朱厌看着远处的夕阳喃喃自语。 玉山粮库存粮已有一百二十万石,如今银钱充足只是粮价飞起。 在朱厌大肆收购粮食的影响下,糙米从十月至今涨价近八成,而且价格仍没有回落的意思。 李松贤、何茂才等人私底下告诉朱厌,已有同行跟风囤积粮食,他们联手也快压不住了。 朱厌只说再压一压,过了春日就能好些。 李松贤当时叹了口气,告诉朱厌长安城已有人看不过眼了,自己遮掩不了多久。 毕竟如此大手笔收购粮食,动静绝不会小。 朱厌思索良久,趁着落日悄然前往玉山查探粮库。 ………… 入夜,四海酒楼众人睡下。 橘猫陆吾白日喝了妖圣精血,精力旺盛地根本睡不着觉。 华清街其他猫儿早已回到铲屎官家中安眠,没猫和它玩耍。 它只好趴在墙头,慵懒地吸食着月之精华。 嗖嗖嗖! 三道人影猛然翻过四海酒楼门墙,悄无声息地落在内院。 三人一身紧身夜行服,蒙着面目。 “确定是这家吗?”为首的黑衣人问道。 “主人说了,前几日见李松贤与何茂才前来拜访这座酒楼老板,错不了。”另一人低声回应。 李松贤与何茂才起初以为朱厌只收购百万石粮食便会罢手,但后来越收越多,他们两人也怕了。 不是怕朱厌给不起钱,而是如此手笔必然牵动其他粮商利益。 阻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因而两人只在初见时大张旗鼓拜访朱厌,之后数次十分隐秘,生怕别人瞧见。 但即便如此仍然引来长安三大粮行——米、梁、何三家的忌惮。 三家一边囤积粮食,一边寻找朱厌这位神秘买家储粮之所。 但查了一个多月,竟然毫无所得,其他两家放弃追索,但何家却不肯罢手。 何家主人顺藤摸瓜找上四海酒楼,想着兵行险着,火烧酒楼一了百了。 “动手!”不知谁说了句,三位黑衣人掏出火油浇在内院客房木门上。 第九十七章 为虎作伥 一名黑衣人掏出火折子便要点燃火油。 “喵!” 忽然一声猫叫让三人呆住了。 “吓老子一跳,还以为什么人呢?哪里来的野猫?去去去!”黑衣人举着火折子一脚踢向橘猫。 橘猫陆吾蜷缩身躯,轻巧躲开。 “先干正事儿,主人交代了,四海酒楼的人一个不留。”另一名黑衣人说道。 “四海酒楼的老板碰什么不好,非要和主人抢生意,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黑衣人将火折子扔向内院柴房。 三人连退两步,生怕被即将燃起的大火烧到。 可就在这时,橘猫陆吾纵身飞扑,将火折子噙在嘴里。 “喵呜——” 它乖巧地冲三人点了点头。 “什么玩意儿?”扔火折子的黑衣人吃了一惊。 夜空寂静,三人一猫隔空对峙。 “发什么愣啊?上!”为首的黑衣人回过神儿来,说着就要动手。 可再眨眼,诡异的一幕让三人全僵在原地。 只见橘猫陆吾大嘴微张,宛如水瓮大小,咕噜一声将火折子吞入腹中。 这…… 骇人听闻的一幕让三人心中发毛,眼前看似乖巧的橘猫竟将火折子吞了下去,而且毫发未伤。 这……妖怪吗? “大哥,退!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我们还是……”一名黑衣人提议道。 但他话还未说完就看到橘猫陆吾直勾勾地打量着三人,眼神中凶恶的神色再难遮掩。 “快!我们走……”为首的黑衣人心生退意,但一切都晚了。 橘猫陆吾凶性大发,血盆大口猛地张开。 “吼——” 伴随着一声微弱的虎啸,三人被橘猫陆吾吞入腹中。 他们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没了…… 客房休息的来福听到院内动静,冲门外着喊了声,“谁在院外?” “喵呜!” 橘猫陆吾乖巧地叫了声,而后跃上墙头舔着自己的爪子。 “橘猫啊……快睡……”来福喊了声后又沉沉睡去。 明月弯弯,寂静的华清街,打更人敲着铜锣,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 朱厌回到四海酒楼时发现了内院有人闯入的痕迹。 “昨晚有人来过?”朱厌问道。 来福挠头看了看鹿山几人,而后摇头道,“昨晚院内是有动静,但好像是橘猫发出来的。” “早上也查看过院落,没少什么东西。” 朱厌低头思索,“你去忙。” 来福搞不清状况,他虽已是铁骨境高手,但入眠后五感关闭,察觉不到有人闯入。 朱厌找到橘猫时,它正趴在墙头打盹。 “过来。”朱厌勾了勾手,橘猫乖巧地跳下墙头,而后依偎在朱厌脚边。 朱厌一把抓起橘猫,一番探查下来,发现橘猫肚子鼓鼓的。 “昨天看你还好好的,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朱厌揪着橘猫脖颈的绒毛问道。 “喵呜……”橘猫叫唤着。 朱厌满脸黑线,你他么是神兽好吗?神兽! 你不是田园猫!!!不是! “快说,你昨天吃了什么?不然明天将你放回深山!”朱厌提着橘猫可劲儿晃了晃。 “喵呜。”橘猫神情呆滞,并不明白朱厌要干什么。 额……都忘了,你灵智初开,横骨未生,根本不会说话。 “吐出来!让我看看你昨天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朱厌一脸严肃道。 橘猫委屈地喵了一声。 “我说吐出来,不然以后给来福用的药液就没你的份儿了。”朱厌威胁道。 “喵喵喵!”橘猫急了,这句话它听懂了。 “你虽然不会说话,但肯定能听懂,别装了,不然我可要亲自动手咯!”朱厌继续威胁。 “喵……呜……”橘猫轻声叫唤,有些撒泼打滚的意思。 朱厌脸彻底黑了,早都告诉你不要和那群家猫混在一起。 你他么是万兽之王,是传说中的神兽血脉,你的排面呢? 整天喵喵的几个意思?!!! 沟通失败,朱厌直接抓着橘猫后腿抖了抖。 橘猫被晃得七荤八素,朱厌将它扔在地上。 “呕——” 橘猫蹲在地上张开大口,朱厌静静地看着。 “呕呜!” 忽然,从橘猫呕吐,口中喷出三道黑烟。 警兆突生,朱厌手掐法诀随时准备动手。 什么东西? 还未及朱厌多想,三道黑烟竟幻化为人形。 朱厌看着半透明状的三个人影,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词来——“伥鬼”! 前朝名相李昉着《太平广记》卷四百三十记载,“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也,为虎前呵道耳。”因而有为虎作伥一说。 “啊——” “我这是怎么了?” “大哥!这是哪里?” “好疼!我脑袋好疼啊!” “这阳光照在身上烧疼!” 三鬼厉声惨叫,朱厌捏了法诀将院内声音隔绝,避免被其他人发现。 “到屋檐下,避开日头就不疼了。”朱厌提醒道。 三鬼慌忙躲在屋檐下,发现双腿已化为虚无。 “我们这是怎么了?”为首的黑衣人问道。 三鬼仍保持临死前的装扮,一身夜行衣,黑罩遮面。 “你们好奇,我还想问问,你们到底是谁?为何会命丧虎口。”朱厌质问道。 三鬼愣了一下,命丧虎口? 他们死前最后的记忆便是遇上了一只古怪的橘猫。 “我们昨晚……对,碰到这只猫!是它!它是妖怪!”为首黑衣人满脸惊恐。 其他两人脑海更是浮现出昨夜被橘猫吞噬的恐怖记忆。 他们想躲开,但无论他们怎么走都无法超出橘猫身旁五丈范围。 “这只猫?呵呵。”朱厌轻笑,“别看它生的可爱,但这可是头猛虎。” 三人闻言面容枯槁,为首的黑衣人大怒,“当我们是瞎子吗?这明明是头猛虎,还有我们的腿呢?你到底施展了什么妖术?” “妖术?不不,这是神兽的天赋神通,为虎作伥听过吗?”朱厌冷笑道。 “你是说?”黑衣人忽然想到不好的结果。 “你想得不错,你们已经死了,你们三人现在都是这头猛虎腹中的伥鬼,来!说说你们都干了什么好事儿。”朱厌无情地告知三人已经死亡的事实。? 第九十八章 喵喵喵? 三鬼如梦大醒,扯着嗓子喊叫,“你胡说!我们明明还活着,还能和你说话呢!” 朱厌沉默片刻,“走到日头底下再试试?” 三头伥鬼瞬间破防,他们心里都明白,只有鬼怪才怕日头,但他们又不愿承认自己死了。 “你胡说!你胡说!”另两人大喊大叫。 朱厌皱了皱眉头,冲橘猫说道,“聒噪,他们现在可是你肚子里的伥鬼,能让闭嘴吗?” 橘猫似乎会意,舔了舔猫爪三位伥鬼嘴巴宛如被针线缝住一般,口腔中发着呜呜的声音,却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三鬼不能言语,慌忙给朱厌跪下。 朱厌只觉得好玩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鬼魂。 “可以了,让他们说话。”朱厌说道。 橘猫喵了一声,而后三鬼急忙开口道,“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 到了现在三鬼那里还不知道自己遇到了神仙一般的人物,心中满是懊悔。 “你们已经死了,说饶命可不合适,痛快说,你们因何闯入酒楼的。” 朱厌见三鬼一身夜行衣,又带着面罩遮掩,自然明白他们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三鬼闻言沉默良久,朱厌冷声道,“如实说了,可以放你们三人魂魄离开。” “若是不然,让你们魂飞魄散!” 听到朱厌如此威胁,三鬼都慌了。 他们自知已是鬼魂,心中笃定人有来世,因此听到“魂飞魄散”四个字已是惊恐万分。 “大仙饶命!我三兄弟受人指使昨夜潜入酒楼意图纵火……” 三鬼将意图谋害四海酒楼众人的经过细细讲了一遍。 三鬼叫陈木生、陈金生、陈水生,乃是同族堂兄弟。 少年时学了一身武艺,本想着报效朝廷,奈何阴差阳错下成了江湖匪人。 凭着高强武艺胡作非为,帮着长安粮商何东来干了不少坏事。 久居长安,朱厌自然知道何东来,何东来乃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富商。 靠着倒卖粮食发家,不过与他做生意的不单单只有人族,还有妖族甚至是魔族。 原书记载何东来在大明皇朝与妖族交战之际,不顾大明皇朝北疆坚壁清野之策。 何东来暗地里偷偷卖粮给妖族,赚得盆满钵满,原本已无法坚持的妖族凭着他售卖的军粮一举歼灭北疆皇朝边军。 北疆陷落,皇朝岌岌可危,扼守北疆的三大边城定远、武威、安西被屠,三十万百姓军士被妖族做成人肉干粮,妖族内戏称为“两脚羊”! 朝廷边军大败,其中长安粮商何东来“居功至伟”! 朱厌恨不得生啖其血肉,自己还没去找他,他竟然主动送上门了。 “你们是第一次这样做?”朱厌问道。 “不是,帮和何老板杀掉的人太多,记不清了。”陈木生语气平静。 陈金生跟着说道,“何老板给钱,我们帮着杀人,我们兄弟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惯了,自从跟了何老板,日子可比以前舒坦。” “何东来对这次长安粮价异动怎么看?”朱厌问道。 为了保证主角出山前剧情的正常走向,他绝不会妄动原书中的重要配角,哪怕他早已知道这些反派恶行累累。 今日杀了何东来,明日说不准就会冒出来个何西来,这种不受把控的事朱厌绝不会干。 “何老板说了,他不知道粮价异动的原因,但却知绝对有利可图,所以半个月前开始囤粮食。”陈水生老实说道。 “何家粮库存了多少粮米?”朱厌问道。 “约莫有个一百五十万石。”陈水生说道。 他平日负责照看粮库,因此知道存粮之数。 “半个月筹措到一百五十万石粮食,不愧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粮商。”朱厌感慨道。 他旋即又问,“何家储备粮米的仓库在何处?” 陈水生刚要开口,大哥陈木生忽然插话,“我们说了,大仙能否放我三兄弟魂归故里?” 朱厌冷笑不止,“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你们不说我无非是费点功夫。” 陈水生看了看两位哥哥,而后开口道,“渭水之畔有个仓库……” 朱厌记下,起身就要离开。 陈家三兄弟立刻慌了,“大仙,说好的您要放了我们呢?” “呵呵,放了你们?你们恶贯满盈,少不了在幽冥地狱的滚烫油锅里炸上一炸。”朱厌冷笑道。 “你……大仙您怎能言而无信?”陈木生质问道。 “言而无信?和畜生也要讲信用吗?再者说我何曾答应过放任你们离开?”朱厌语毕,看了看橘猫,后者一口将三名伥鬼吞回腹中。 “喵呜。”橘猫用身体蹭了蹭朱厌裤腿。 朱厌摸了摸猫头,“记住,这种恶徒可以吃。” 处理完三只伥鬼,朱厌找到来福。 “让你手底下的人动一动,找到渭水之畔的何家粮仓。”朱厌随口道。 来福愣了一下,还没明白朱厌什么意思。 “忘了?你现在可是楼主。”朱厌提醒道。 朱厌现在可以不动何东来,但先收点利息总可以? “额……东家,您给的那本密信我还没看完呢,这两日光忙着酒楼售卖食盐之事,我明日便让人去找。”来福悻悻笑着。 “精盐售卖如何?”朱厌问道。 精盐售卖可是四海酒楼新的进项,操作好了绝不愁银子。 “也许是新年的缘故,三天才卖出去十斤。”来福摊手无奈道。 朱厌好奇道,“才十斤?” “就这还是半卖半送,不然怕一斤都卖不出去。”来福说道。 “带我去看看。”朱厌说道。 两人说话间来到酒楼门前的精盐售卖处。 只见一方木板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售卖精盐,童叟无欺”八个大字,但过往行人却少有人驻足,更别提买的了。 “售卖招牌我重新写一个,你找人刻成石板。” “另外找琉璃坊定制一批新的精盐罐子,一定要精美,够两斤的量就行。” “售价也要提一提,每罐八十文。”朱厌思索道。 来福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 这售价高得离谱,真会有人买吗? 第九十九章 月隐楼崛起 “都记下了吗?”朱厌问道。 “我这就去办,对了,您能再给盐罐底再提个字吗?”来福明白朱厌打得什么主意。 他轻笑一声,返回大堂抓起毛笔行云流水,写下“精盐”二字。 来福会心一笑,仅凭这两字精盐的价格便能翻上一倍。 来福得了朱厌指点,着手准备。 朱厌则返回内院书房继续自己的创作。 要挽救大明皇朝,不但要令生民果腹,更要开民智,激发农人血性与家国情怀,如此才能在日后的妖魔争斗中占得一分先机。 民可,使之由,不可,使之知。 因而朱厌从自已知晓的四大奇书中选了一本,以期用半文不白的话本唤起大明皇朝四万万臣民的血性。 他一边回忆,一边写着,估摸着再有半个月便可成书。 ………… 朱雀街,何家宅邸,正堂。 铜炉燃着小火,何东来在正堂来回踱步并不时向外张望。 陈家三兄弟已经去了整整一晚,现已是日上三竿他们竟未曾回来,以前出去办事可没这样的。 “老爷,您别着急,小的已经派人去打探了,四海酒楼好端端的,会不会是陈家兄弟拿了您的钱跑了?”管家何峰言语道。 “跑了?长安城就这么大,他们三人身上可有命案,不给老爷我把事办好了,我绝不轻饶他们。”何东来喝了口热茶,四仰八叉地靠在太师椅上。 长安城突然冒出的财主,联合东市四大粮行大肆收购粮食。 十一月末了他就发现了,只是未曾在意,要不是粮价持续飞涨,他仍不会放在心上。 半月前粮价涨幅超过五成,他动手囤积粮食。 不管屯粮之人怎么想的,他何东来都要分一杯羹。 十天前他派出陈家三兄弟探查,仔细查找下竟发现背后极有可能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四海酒楼捣鬼。 他对四海酒楼最初的印象便是醉生梦死,再到后来便是写得一手好字,暴打翰林院学士的朱老板。 再到前几日传言说什么锦衣卫见了朱老板都要客气三分,何东来就感觉坊间众人满口胡诌。 锦衣卫是什么人?陛下直属的近臣,大明皇朝最恐怖、最残忍的存在。 生杀予夺、权势滔天! 这样的人见了朱厌要行礼?朱老板你怎么不上天呢? 何东来哪里知道,若不是狗作者笔下的世界规则限制,朱厌说不准还真就破空而去。 何东来找人调查了四海酒楼背景,发现酒楼没什么靠山后动了杀心。 两日前他与陈家三兄弟谋划,入夜火烧四海酒楼,将朱厌储藏的粮食据为己有。 一次暗杀不成,便第二次……第三次。 只是何东来未曾料到,朱厌都没露面,橘猫陆吾就把三名杀手变为伥鬼,永世不得超生。 何东来坐立不安,思前想后许久说道,“让粮行的伙计们去找,老爷我不信陈家三兄弟会卷钱逃跑。” 这不是何东来第一次让陈家兄弟杀人,但却是他最慌的一次。 ………… 入夜,来福趁着大家睡下,叫醒了鹿山四兄弟。 “来老大啥事儿?大晚上的喊我们兄弟四个出来。”鹿山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深夜叫他们起来撒尿。 来福可是“惯犯”,之前好几次大半夜把四兄弟叫起来撒尿。 鹿家四兄弟当即火冒三丈,可惜他们四人联手都不是来福对手。 “何东来你们知道?”来福张口问道。 “长安粮行的大老板,咱们要从他们家买米了?”鹿山问道。 “嘿嘿,当然不是,这个给你。”来福掏出一柄银光匕首递给鹿林。 鹿林愣了一下,“要杀了他?” 来福摆了摆手,“警告即可。” “我知道了。”鹿林点了点头,将匕首揣入怀中,何家宅邸他知道怎么走,也知道去了该怎么做。 鹿山兄弟拿了匕首就要翻墙离开,来福连忙叫住他们,“话还没说完呢。” 他说着又从怀中取出四枚玉牌,每面玉牌上都刻着一弯月牙,只是月牙下留字不同。 递给鹿山的玉牌上刻着“壹”,给其他三兄弟分别刻着“贰”“叁”“肆”。 “来老大,这是什么意思?”鹿山问道。 “东家安排,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月隐楼四大执事,负责打探各地消息。”来福说道。 鹿山四人一脸懵逼,这都什么跟什么。 来福靠近四人将事情缘由说了一遍,而后嘱咐他们将今天听到的烂在肚子里。 “来老大,我们是月隐楼四大执事,你是什么职位?”鹿火好奇道。 “我?自然是月隐楼楼主……”来福一脸傲然道。 鹿山四人忍着笑,草台班子刚建起来,怎么看几人都不像是神秘莫测的月隐楼高层。 “很好笑吗?东家曾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他认为我们五人能撑起月隐楼,我们便能撑起它。”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月隐楼原本潜伏在各地的暗子重新激活,鹿老大负责长安、洛阳。” “鹿林你们三个负责其他地区,尤其是江南、北疆、东荒,要重点关注。”来福一个个安排道。 “遇上难啃的骨头先放下,最后由我出手对付。” 鹿家四兄弟见来福不似说笑,当即严肃回道,“东家交办的我等定竭尽全力。” “东家想要天下太平,我等便营造路不拾遗的盛世,东家若想要战功赫赫,我等便杀他个尸山血海。”来福看着夜空的明月忽然说道。 鹿山四人心生感慨,只是短短三个月,众人的命运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谁能想到看似平常的酒楼竟藏龙卧虎,谋划着关于皇朝命运的种种。 更有远比锦衣卫更加神秘莫测的月隐楼,正悄无声息地恢复着它原有的权势,而这一切旁人毫无所知。 ………… 隔日,何家宅邸。 何东来忽然惊叫一声,“啊!” “来人!!!” 门外护院忙地冲进卧室,只见何东来瘫软在床上,一把明晃晃的寒光匕首插在床头,何东来面色煞白,显然已经吓懵了。 第一百章 鸡犬不留! 护院伸手便要拔下插在床头的匕首。 何东惊慌道,“慢着!小心匕首有毒!” 他是一朝被蛇咬,早已失了方寸。 给匕首荼毒,还不如当场就宰了他。 护院缩回手,将何东来搀扶起来。 何东来哆嗦着双手,外衣怎么都套不到身上,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管家何峰帮他穿好衣服。 “老爷,来者不善。”何峰拔出匕首。 何东来心有余悸,“你说这到底是谁干的?” 何峰挥退几名护院将门关上,“老爷,咱们最近和谁家结过仇怨?” “你是说四海酒楼?”何东来恍然大悟,旋即又问道,“他们什么意思?插把匕首却未伤我性命。” “警告,陈家三兄弟消失之事绝对与四海酒楼有干系。”何峰分析道。 何东来默然点头,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眼珠子地流转着。 何峰又说道,“能把匕首插入您床头,就是说明他们有能力威胁您。” “没害您性命,便是存着威胁的意思。” 何东来吐出一口浊气,“想杀我?昨晚是他们最好的机会,去找人,找长安城各大武馆的高手,不管花多大代价。” “区区酒楼商贾想将本老爷置于死地?他是吃了豹子胆了!”何东来生性阴狠,否则也干不出背叛同族换取利益的蠢事。 何峰思忖道,“老爷,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看要不算了?” 何峰也是怕了,能悄无声息避开何府所有护院巡查,潜入何东来的卧室,绝不是一般江湖高手能办到的。 “你跟我多久了?”何东来忽然岔开话题问道。 “自大老爷在世时,我便在您身边谋事。”何峰不明白何东来什么意思。 “算算时间也有四十多年了,你而今年老体迈,去账房把月钱结了,回乡养老。”何东来面无表情道。 老管家何峰慌忙跪下,话说到这份儿上他哪还不明白何东来的意思,“老爷恕罪,老奴错了。” “去办,我就不信他四海酒楼的人能有三头六臂,过了晌午找人砸了四海酒楼。”何东来神色舒缓,顿了顿又说道,“不,现在就找人动手!我要看看他姓朱的有几分斤两。” 何峰不敢反驳,急匆匆便去找人。 ………… 四海酒楼。 来福将昨晚的情况给朱厌说了一遍。 朱厌倒没多大反应,“何东来现在还不能杀,敲打一下足够了。” 何东来是为后续剧情准备的反派,现在杀了他剧情可就乱了,因而不到万不得已,朱厌绝不会痛下杀手。 “渭水粮库找得怎么样了?” 比起做掉何东来那种砸碎,朱厌更关心何家粮库的位置,毕竟那可藏着能活人无数的粮食。 “鹿林说有眉目了,估摸着这两天就能找到。”来福说道。 鹿山带着两人去忙重建月隐楼之事,鹿林独自查找何家渭水粮库的位置,朱厌身旁只剩下来福一个人可用。 “尽快找到粮库所在,那些都是我们的粮食。”朱厌叮嘱道。 来福点了点头,刚要说话便看到五六名高大汉子提着粗木棍冲入酒楼。 正在用餐的食客见状慌忙跑出大堂,连饭钱都没付。 “你们想干什么?”来福挡在朱厌身前质问道。 带头的汉子身着粗布衣,嘭地一棍子砸在饭桌上。 哗啦—— 酒坛碎裂,菜肉横飞,汁水溅了一地。 “得罪了何老爷,你们酒楼开不成了!”布衣汉子叫嚣道,身后的四人不由分说动手便砸。 来福大怒,兽血沸腾。 四海酒楼不但是朱厌的产业,更是众人的心血。 他嗖地一声冲到布衣汉子身前,“滚!” 只是一脚便将布衣汉子踹飞出酒楼大堂,趴在地上半天不得动弹。 另外四名打手见状扑向来福,想着双拳难敌四手,并肩子干掉敌人。 可惜……他们错估了来福的实力。 嘭嘭嘭! 三声闷响,四人倒飞出酒楼,狠狠摔在华清街地面的青石板上。 “哎哟……好疼!” “你他么的,给老子等着!” 来福一人打趴下他们五个,几人自然不敢久留,扔下句狠话灰溜溜逃走。 看热闹的街坊们指指点点,“四海酒楼又出事儿了,怎么总是他们?” “苍蝇不叮无缝蛋,四海酒楼屁股可不干净。” “我觉得朱老板是好人,来福前天还送给我一罐精盐呢。” “话说他们家的精盐真贵,不过味道没话说。” “刚才那伙人什么来头?” “看离开的方向好像是朱雀街那边的,长安第一粮商何家。” “何老爷怎么和四海酒楼起了冲突?” “谁知道呢,散了……手上还有活计要忙。” 围观众人散去,来福招呼跑堂伙计收拾大堂,朱厌转身回了内院客房。 “来老大,要不我们去把东市的何家米行给砸了?”一名血气方刚的小伙问道。 来福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苟胜,去年腊月来酒楼帮工。”苟胜兴冲冲道。 “名字不错,不要多事。”来福说道。 苟胜撇了撇嘴,十三四的小伙子浑身使不完的劲儿,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 ………… 内院客房。 来福站在朱厌身旁,“您说何东来不可妄动,可现在他蹬鼻子上脸,您看……” 来福想今晚潜入何府教训何东来,让他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却未想到朱厌脱口而出,“何府上下……鸡犬不留!” 什么?!!! 鸡犬不留?这……太残忍了?何府中不少人都是帮工、老妈子、丫鬟什么的。 他们与何东来所做的恶事毫无干系,怎么连他们也一并杀? “东家,是不是有些过了?”来福小心翼翼问道。 朱厌语气平淡,“他砸我酒楼,我杀他满院鸡犬泄愤,有何不可?” “呼……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东家你杀性大起,要屠了何府满门。”来福擦掉额头的汗珠。 对朱厌能只手屠灭何府满门,来福丝毫不怀疑。 来福原本只以为朱厌武道精深,但在修炼了蚩尤魔功后他更能体会到朱厌那种举世无敌的孤独感。? 存稿耗尽,明天开始裸奔! 第一百零二章 抄书以启民智 何东来,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粮商大老板。 他消失的消息本应该十分保密,毕竟没人能确认何东来是死了,还是暂时消失。 但诡异的是何东来消失后不到两个时辰,消息已经传得漫天飞扬。 何府大夫人何王氏第一时间将何家,在长安城大大小小的粮行掌柜召集起来。 大家也明白什么意思,十六个大掌柜中有七个当即表示支持何王氏暂掌大权,其余九人未表态。 他们返回途中三人失踪,另有六人躲了起来。 何府二夫人何赵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娘家虽没有大夫人娘家有权势,但也是长安城内喊得出名号的大姓宗族。 赵家来人声明何东来这些年一直受到他们照顾,生意才能做那么大,因此他们要拿回属于自己的利益。 至于何东来其他小妾则联合起来,想要趁乱分一杯羹。 ………… 四海酒楼。 “东家,昨晚我屠了何府满院鸡犬,怎么何东来跟着就失踪了?”来福好奇道。 “死有余辜。”朱厌冷声道,这话算是默认这事儿和自己有关系。 来福没说话,心里却嘀咕东家不是说了嘛,何东来是重要人物,暂时不能动他,难道是想着自己动手才解气? “对了东家,鹿林已经找到了何家存放在渭水粮库的粮食,您看要现在通知侯勇找人搬运吗?”来福问道。 何东来失踪,何府大乱,现在可是趁火打劫……不,浑水摸鱼的最佳时机。 “有多少?”朱厌来了兴趣。 “只是渭水粮库便有存粮八十万石,鹿林打探到何家还有其他两个粮库,存粮绝不会少。”来福回话道。 “矿山的事儿先停一停,把何家粮食弄到手再说。”朱厌思忖道。 春日之后,整个大明皇朝粮价飞涨已成定局,能多存一份粮食,便能多活一条人命。 来福明白朱厌的打算,转身就去安排。 何东来死了,未来的变数将再次增加。 朱厌把自己关在客房中,将山河社稷图摊平在方桌上,图中江南因新年减弱为浅红色的区域再次变得深红。 北疆与妖族接壤之处一片鲜红,唯有东荒魔族区域倒是浅红色,似乎不用过分关注。 江南,尤其是浙江道必成大患,朱厌心中了然。 ………… 晌午刚过,林灵素带着傲雪风尘仆仆赶来。 经过五天搜寻,她已经找到了关于柳党与清流官员的罪证。 “退之兄,明日便是君前奏对,我打算将这些东西呈报陛下。”林灵素急切道。 五日来,她所见所闻皆是触目惊心,柳潜龙一系官员贪腐成性,她早有耳闻,但她如何也未能想到朝堂清流惠阁老一系竟也不顾百姓生死。 他们抱着推翻柳党的目的,私底下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 朱厌思索片刻道,“林兄又忘了,斗而不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朝堂现在的玩法。” 林灵素疑惑道,“退之兄的意思是暂时先压着?” “不然,林兄调查一番已引起清流与柳党警惕,忽然偃旗息鼓不再追查,便是让他们腾出时间收拾烂摊子。”朱厌解释道。 “依我分析柳阁老绝不会让出工部尚书之位,而惠阁老图谋工部侍郎,他们怕是私下早已做过交易。” 林灵素皱着眉头,确如朱厌所说,柳党与清流争斗多年,虽说柳党占据上风,但清流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两拨人斗得你死我活,可在关键时总能达成一致,相互妥协,令其他势力或无党之臣插不进手。 林灵素抬头看了看朱厌,后者继续开口道,“此事趁热打铁,林兄可派人将罪证与供词分别送给两位阁老。” “不说什么点吗?”林灵素问道。 朱厌轻笑一声,“阁老们老成持重,自然明白其中意思。” “可是……”林灵素欲言又止。 朱厌起身,“林兄信不过我?” 林灵素连连摆手,“此事干系甚大,是我多虑了。” “这本书卷林兄拿回去看看。”朱厌将自己誊写的散装书册递给林灵素。 林灵素看着封面的名字念叨着,“三国?” “这是何意?” “林兄看了便知。”朱厌也不过多解释。 华夏四大奇书,《金瓶梅》《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这四部小说代表了华夏世情小说、历史演义小说、英雄传奇小说、神魔小说四类中巅峰成就。 朱厌早在穿越之初便有计划抄写《西游记》《水浒传》,以其内容激发百姓反抗暴政之心,为造反铺路。 谁成想造化弄人,系统强行绑定拯救大明皇朝任务。 朱厌思虑再三,只好改抄《三国演义》,以蜀汉王朝兴衰唤起百姓心中的家国热血。 如今将书册送给林灵素,便是想让林灵素读史明智。 入夜,林灵素命傲雪、迎春将两大箱罪证分别送给两位阁老。 惠府与柳府彻夜灯火通明。 翌日,朝天殿。 神隐皇帝半躺在龙椅上,查抄慕府得银近五百万两,珍奇异宝无数,有些甚至连他都没见过。 对于这结果,林吾半是愤怒,半是欣喜。 “慕广案已定,工部空缺极多,你们怎么看?”神隐皇帝悠然开口。 若是六部中其他部室缺员,他才懒得管,但工部不行,他们肩负着修建宫殿之责。 柳潜龙贵为内阁之首,又是吏部尚书,自是第一个为君分忧,“老臣以为慕广案工部官员牵连甚多,但大部分空缺之职不甚要紧。” “只是工部尚书牵扯颇多,左右侍郎也十分重要,这三位需尽快定下来。”柳潜龙慢悠悠说道。 惠三省眼皮也没抬一下,“陛下,柳阁老所言极是,当以尚书侍郎之职为重。” 林灵素站在一侧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二人表演。 李国泰双手兜着衣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司礼监吕芳为殿内铜炉添了两颗精炭,又用火钳撩了撩炉火。 神隐皇帝环视众人,“可有合适人选?” 柳潜龙上前一步,“启禀陛下,老臣举荐山西河道监管钱谦益,此人乃神隐二十年进士,在营造修建一途浸淫多年,尤善工部之事。” 柳潜龙说完,低头看了看林灵素,见后者没什么反应正要继续进言。 忽然,惠三省上前一步,“老臣有本启奏。” 神隐皇帝眼皮抬起,“准。” “老臣参山西河道监管钱谦益!”惠三省朗声道。? 第一百零三章 直臣 神隐皇帝面无表情,诸如此般争辩几乎是内阁日常。 惠三省见神隐皇帝一言不发,继续说道,“神隐三十二年,山西道黄河决口,两府十三县被淹,大同府、太原府灾民多达六十万,永济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民乱四起。” “朝廷靡费两百万赈灾平乱,而这一切皆因钱谦益治河不力。” 惠三省慷慨陈词,但柳潜龙视而不见。 九曲黄河十八弯,山西道占了其中九弯,黄河流经山西境内时河道险峻,水流湍急,时常决口。 冬日冰凌、夏日洪水,屡见不鲜。 钱谦益这位从四品的河道监管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在洪水暴发前疏散百姓。 钱谦益虽说没有前任河道监管做得更好,但任上也没什么大错。 只是交了霉运,在神隐三十二年遇上六十年一遇的洪灾,这才造成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陛下,老臣以为黄河治理自古便是难题,多少能人志士对此束手无策,钱谦益任河道监管八年,只有一年河口决堤,不能因此否定全盘。”柳潜龙柔声辩解。 钱谦益是他的门生,为人机敏,若这次能出任工部尚书,柳党在朝中的势力将得到空前加强。 “钱谦益治河不力,若任用这等尸位素餐之辈,朝堂无人信服。”惠三省说道。 柳潜龙针锋相对,“惠阁老认为钱谦益才疏学浅,定然是心中有更合适的人选,不知可否说出来?” 惠三省目光直视柳潜龙,不肯退让半步,“陛下,老臣以为长公主殿下才思敏捷,去岁商议南方水患治理见解独到。” “更提出‘以水冲砂’‘以工代赈’的良策。” 林灵素皱起眉头,没想到两位老臣斗嘴竟能牵扯上自己。 以水冲砂、以工代赈自然极好,但现在说的可是工部尚书的人选,难道由我出任工部尚书?林灵素大感荒谬。 神隐皇帝眯着眼睛,轻敲铜缶。 当—— 两位阁老闻声住口,抬头看向神隐皇帝。 “承平已有监国之责,出任工部尚书不妥,再议。”神隐皇帝一语定调。 否定了林灵素出任工部尚书的可能,却也未肯定钱谦益担任尚书的提议。 柳潜龙低头不语,惠三省面露喜色,陛下没有表态便是否定了柳潜龙的提议。 柳潜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迈步而出,拱手便要开口。 只听林灵素忽然说道,“儿臣以为柳阁老所荐之人可堪大用。” 她这话刚出口,柳潜龙与惠三省皆是一惊。 柳潜龙惊的是长公主竟帮他说话,惠三省则诧异长公主什么时候与柳阁老搅在一起。 林灵素见神隐皇帝并未表态,继续说道,“钱谦益在任之表现可圈可点,儿臣以为钱谦益有柳阁老举荐,可暂领工部尚书之职。” “配以能臣辅佐,自然可令工部政令通达,诸事顺遂。” 柳潜龙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长公主居然这样说。 林灵素句句在理,他现在出言反对,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若缄口不言,便正中长公主下怀。 长公主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柳潜龙愣神儿的同时,惠三省也低头思虑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昨日深夜,长公主贴身侍女迎春将一箱他府中幕僚徇私枉法的罪证交给他的管家。 惠三省翻看了几页,所书内容触目惊心。 管家告诉他,侍女迎春命人放下箱子转身就走,什么话都未曾留下。 惠三省召集幕僚苦死一夜也没想明白,现在听到长公主这么说,忽然懂了,原来长公主惦记上工部左右侍郎的位子。 用钱谦益堵住柳阁老的嘴,用一箱罪证让我不得开口,公主殿下真是好算计。 惠三省心中对林灵素的评价再提高一个量级,短短三个月时间,扑棱着翅膀的雏鸟已可展翅翱翔。 惠三省哪里知道,林灵素与朱厌可给柳潜龙上了双保险。 昨夜送去一箱罪证,便已锁定了工部右侍郎的位子,今日再以钱谦益逼柳阁老表态。 当然,朱厌可不止这点手段,好戏还在后头呢。 “钱谦益暂令工部尚书,承平以为何人可当此辅佐大任?”神隐皇帝手肘撑着下巴。 他早厌烦了内阁首辅们你争我夺,今日自己女儿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竟能让两位老臣吃瘪,着实有意思。 林灵素抬手恭敬道,“父皇,儿臣所举荐之人与钱谦益同为神隐二十年举子,钱谦益位列进士,其二人分属探花及进士榜第四。” “你说这二人朕有所耳闻,似乎叫什么陈彦波、耿行甲,在江西道任职。”神隐皇帝插话道。 林灵素大感意外,父皇竟然知道这两个人? 起初朱厌提及两人时,林灵素根本对不上号,经查阅卷宗才知道陈彦波、耿行甲俱是直臣。 因秉公直言,为上官所不喜,又不爱结党营私,阿谀奉承,因而从富庶的浙江道被贬黜至江西道的贫瘠之地任了知府。 神隐皇帝知道他们也是因为其二人仗义执言,得罪了江西道巡抚。 “父皇明鉴,正是此二人。”林灵素拱手称是。 神隐皇帝扭头看着三位首辅,“三位阁老是何意见?” 柳潜龙极不情愿,但现在否定林灵素,便是否了钱谦益任职,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毕竟尚书乃正二品官阶,左右侍郎不过正三品,官大一级压死人。 陈彦波、耿行甲再怎么冥顽不灵,也要听工部主官的话。 “老臣并无异议。”柳潜龙低眉垂头道。 惠三省跟着说道,“殿下为国选能,老臣无异议。” “李国公呢?”神隐皇帝问道。 李国泰仿佛如梦初醒,“臣觉得殿下所荐之人极好。” 李国泰自入内阁以来,从未在任何事上发表过见解。 其他阁老说什么,他只是点头,从未反对过。 但林灵素总感觉自己这位舅舅没有看起来那么好相与。 “既然如此,此事就定了,吕芳命司礼监拟旨。”神隐皇帝大袖一挥。 林灵素忽然又走出队列,“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嗯? 神隐皇帝愣了一下,还有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汪直的烦恼 “讲。”神隐皇帝皱了皱眉头。 最近几日他派出大批锦衣卫前往玉山寻访仙人踪迹,但始终无所得。 他强撑疲惫的身体召开今日朝会,能说半个时辰已是极限。 “父皇,工部尚书、侍郎已经定下,儿臣以为应该当早日重修观天殿。”林灵素提议道。 神隐皇帝一听是这话题,立马来了兴趣。 三大首辅对于重修观天殿之事闭口不言,怕的就是惹祸上身。 但林灵素却反其道而行之,神隐皇帝越在意什么,她便越要向上靠拢。 这是朱厌教给她的法子,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办,朱厌并未细说。 “皇儿所言极是,着令工部新任尚书钱谦益办理,皇陵的事情也由他处置。”神隐皇帝说罢顿了顿。 查抄了慕府,国库亏空有所缓解,内帑充足,神隐皇帝自然有底气说这话。 若在平日,他若敢提出兴建宫殿,朝堂建言上书便如大雪纷飞般涌向内阁。 “还有玉山隐仙之事,三位首辅也要注意动静,一旦有消息务必第一时间呈报于朕。” 柳潜龙三人闻言称是,林灵素心中诧异,玉山左近天现异象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是仙人降世,也有人说是闹了邪祟。 林灵素知道朱厌的矿场就在玉山,问询过他的意见。 朱厌只是轻飘飘一句,“可怜半夜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便将她打发。 林灵素猜测朱厌肯定知道什么,于是让傲雪从来福口中打探消息。 但来福三缄其口,对玉山之事只字不提,问就是不知道。 神隐皇帝飘摇而去,三大首辅依次走出暖房。 柳潜龙回头望了眼林灵素,却没说什么。 惠三省冲林灵素拱了拱手,而后快步离开。 李国泰则一言不发,似乎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 林灵素看着朝天殿外初升的金乌,想着如何安排陈彦波、耿行甲。 她第一次感觉朝堂诸公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慕广可以倒下,惠三省、柳潜龙怕也不是坚如磐石。 从江西道至长安,其间路途不知几千里,快的话也要正月之后才能到任,希望这段时间不要再生波折。 林灵素回到翠玉宫,一番梳洗打扮。 站在远处的傲雪感受到林灵素喜悦的心情,“殿下,事成了?” “朱退之果然是经世之才,父皇满意,阁老们哑口无言。”林灵素兴奋道。 自提领监国之职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如此畅快。 “恭喜殿下终于将可信之人安插进朝堂。”傲雪恭贺道。 林灵素坐在黄花梨梳妆台前,傲雪将林灵素发髻的金钗卸下。 “陈彦波与耿行甲两人是直臣,朱退之曾说过,他们无党无派,平素依大明皇朝律例行事。” “对上官不假辞色,勤政爱民,当得起一句青天大老爷。” “可是让他们效忠于本宫,怕是有些艰难。”林灵素柔声道。 傲雪拿起檀木梳,轻柔地梳理着林灵素的青丝。 “既然是这样,朱退之为何推荐他们?找两个听话的不更合适吗?”傲雪疑惑道。 林灵素说道,“朱退之想让他们监修观天殿,但这之后该如何安置,朱退之没有明说。” 朱厌虽未明说,但林灵素也能想明白,朱厌想让更多地直臣进入朝堂。 任用这些人对抗三大首辅,甚至是父皇。 对付三大首辅可以理解,但若要对付父皇,自己怕是真下不去手。 “殿下还是与朱公子多聊聊,我听来福说朱公子乃是天人之姿,原本是想做个富家翁,直到遇上您才有所改观,振奋精神。”傲雪提醒道。 林灵素愣了一下,回身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遇上本宫才转变的?” 傲雪放下檀木梳,将林灵素头发盘起,“自然是被殿下魅力折服,甘心侍奉殿下左右咯。” 林灵素思忖片刻,明白这是玩笑话,“讨打!” 她敲了一下傲雪的脑袋,只是不足半年接触,林灵素却打心底知道,朱厌绝不是能为外物所动的人。 他心中有自己的主意,任何人都左右不了他。 主仆二人乔装打扮来到四海酒楼,正巧碰到锦衣卫指挥使汪直前来拜访朱厌。 来福见林灵素前来便要前去通传,傲雪一把拉住他,要等汪直离开才肯去找朱厌。 “我看汪大人满脸愁容,他的事儿三言两语绝说不清楚。”来福提醒道。 林灵素心情大好,并不在乎等上一两个时辰,“左右不过个把时辰,等一等,汪大人最近头大着呢。” 林灵素已经猜到汪直前来所为何事。 “快去上茶!这么傻站着干什么?”傲雪说着一脚踢在来福屁股上。 说来也奇怪,来福已是铁骨境高手,别说傲雪背后偷袭,便是再来十个人也休想对付他。 可傲雪踢他,他就是不躲。 “等着,这就上茶。”来福屁颠屁颠跑开。 四海酒楼内院。 汪直恭敬地站在朱厌面前,面色阴沉。 朱厌轻声道,“汪大人坐,你这样我很有压力。” 汪直闻言依旧没有动弹,神隐皇帝着令锦衣卫寻找玉山隐仙。 他发动锦衣卫所有千户、百户、旗官共六百多人,将玉山左近翻了个底朝天。 除了几头死法诡异的牲畜尸体外,别无所获。 前日司礼监大太监吕芳传出话来,三日之内找不到玉山隐仙的线索,就让汪直自己看着办。 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陛下动怒,轻则廷仗,自己锦衣卫指挥使官职不保,重则抄家砍头。 陛下从查抄慕广府中尝到了甜头,朝堂诸公人人自危,汪直可不想步慕广后尘。 他本想给魏贤忠写信求教,但魏贤忠远在浙江道,信件往返便要十天,远水解不了近渴,无奈下他才想到朱厌。 “朱公子救我,陛下命我三日内找到玉山隐仙,而今已过去两日。”汪直说着单膝跪地。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因未到砍头时,小命难保,现在也不顾上什么脸面。 解铃还须系铃人,玉山隐仙是我弄出来,就由我处理,朱厌心中思忖。 第一百零五章 大人,这可不兴闻 “汪大人不必着急上火。”朱厌劝了句。 汪直心头烦闷,朱厌若不是义父魏贤忠特意交代要礼遇之人,他现在非一巴掌把桌子拍散不可。 什么叫不必着急上火?都火烧眉毛了好吗? 陛下说什么找什么玉山隐仙,还不如把老子脑袋砍了给他。 玉山左近除了几十座破矿场,能有个什么线索。 汪直按下心头烦闷,耐着性子求教,“还请公子救我。” 朱厌面色平静,起身推开房门,指了指远处蹲在地上的橘猫,“麻烦汪大人把那个猫盆拿过来。” 汪直一脸懵逼,旋即怒火中烧,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帮你拿猫盆? 眼看着汪指挥使的怒气值即将爆表,朱厌又说道,“汪大人小心些,别被我家橘猫抓伤了。” 求人的都是孙子,汪直强忍怒火,径直走向橘猫陆吾。 “喵呜。”橘猫护着自己的饭盆,汪直抬脚便要踢过去。 忽然,橘猫抬头,棕色兽瞳散发出骇人的气魄。 汪直打了个哆嗦,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他的脚悬在半空不敢落下,抬眼看去只见橘猫神色不善地盯着他。 仿佛他脚掌落下,便会被眼前乖巧可爱的猫儿一口吞掉。 “借用一下你的饭盆,一会儿还你。”朱厌出声道,橘猫蹲在原地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朱厌无奈道,“只剩残汁了,你就给他。” 汪直看了看眼前的橘猫,又扭头看了看朱厌。 有病? 橘猫依然不为所动,伸出爪子将自己的饭盆往回拨了拨。 我…… 朱厌满脸黑线,“再有药液多分你半盆。” 橘猫依然没有动作。 “一盆!再加一盆!”朱厌又说道。 “喵呜!”橘猫心满意足地叫唤了声,而后踩着欢快的步子跳上门墙离开。 汪直揉了揉眼睛,见鬼,这猫成精了? “让汪大人见笑了。” 朱厌一句话令汪直回过神儿来。 “朱公子您这猫是什么品种?”汪直问道。 “它可不是猫,是猛虎。”朱厌纠正道。 汪直只以为朱厌不肯说,随口编谎话诓骗自己。 他拾起橘猫的饭盆递给朱厌。 朱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将饭盆中剩下的两滴妖圣精血倒了进去。 “收好,这东西足够给陛下交差。”朱厌说道。 汪直一脸懵逼,这什么东西? 交差?送命还差不多。 “朱公子,这东西有何用处?”汪直一脸茫然。 “交给宫中法师,危局自解。”朱厌说道。 汪直打开瓶塞,便要凑到鼻子前闻闻。 朱厌连忙阻止,“汪大人,这东西可不兴闻,若是要闻,离开酒楼随你折腾。” “在下唐突。”汪直告罪一声,急忙带着玉瓶回到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大殿。 “来人!”汪直回到自己地盘,上位者气息尽显无遗。 “大人。”马脸千户拱手道。 “提个死囚来。”汪直阴沉着脸。 朱厌不让他闻,这东西绝对有古怪,甚至有危险。 马不平离开不过半烛香,便将两名死囚扔在议事大殿前。 “打开瓶塞,让他们闻闻。”汪直命令道。 “小心些,这东西得来不易。”汪直提醒道。 马不平接过瓶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塞,“闻闻!” 两名死囚连忙扭过头去,“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任凭他们如何挣扎叫喊,马不平不为所动,让人按住死囚的脑袋,而后撬开嘴巴。 死囚们屏住呼吸,但最后还是开了口。 妖圣精血的气味冲入他们鼻腔,两人面色瞬间潮红,而后双手不受控制挥舞。 “按住他们!”马脸千户命令道。 四名锦衣卫一拥而上,死死按住两名死囚。 “吼!” 死囚怒目正圆,气力倍增,眨眼便挣脱锦衣卫的束缚。 “找死!”马脸千户暴喝,一掌击毙冲向汪直的死囚。 四名锦衣卫施展回雁阵将另一名死囚困住。 “啊——” 死囚怒吼,双眼通红,脖颈的青筋暴起,宛如粗壮的蚯蚓。 汪直直勾勾打量着死囚,心中思索朱厌给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忽然。 嘭—— 死囚身体爆裂,血肉横飞。 马脸千户挡在汪直身前,血腥溅了他一身。 汪直震撼不已,仅仅闻了闻瓶中液体便让两名死囚发疯,若喝上一口又该是何种状况? 对了,这液体是那头橘猫的食物。 这…… 汪直忽觉毛骨悚然,橘猫以此为食,到底是什么东西? “备轿,本官要进宫。”汪直收回玉瓶,马脸千户转身便去安排。 至于满地的血腥尸块,自然有下面人收拾。 一个时辰后,汪直从内廷丹青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朱厌给他的不是别的,正是大妖精血。 用大妖精血喂猫?汪直忽然想起自己白日脚踹橘猫的情形。 自己那一脚若是下去,怕现在锦衣卫指挥使已经换人了。 以大妖精血为食的猫儿,能普通吗? 汪直惊出一身冷汗,想着明日专程拜访朱厌。 ………… 皇城,司礼监。 吕芳拿着白玉瓶准备揭开闻闻。 汪直连忙阻止,“吕公公,此乃本官呈给陛下的,瓶中之物十分神异。” 吕芳放下白玉瓶,“汪大人知道陛下想要什么,确定要将此物呈给陛下?” “自然。”汪直一脸平静。 大妖精血十分稀有,朱厌给这两滴足以帮他过关。 汪直自觉可以没什么紧张的,但在见到神隐皇帝时,还是不由得心虚。 “这是何物?”神隐皇帝问道。 “臣领命在玉山寻访仙踪,经过两日搜寻找到两滴大妖散落的血液。” “臣推断日前应当是隐仙在玉山与大妖激战一番,大妖落败,血洒长空,隐仙飘摇而去。”汪直将自己脑补出的情况讲了一遍。 神隐皇帝看了看吕芳,后者朗声道,“传丹青阁弘一法师。” 汪直不动声色,让丹青阁首席炼丹师李弘一来验证才符合常理。 若李弘一不来,汪直定不能安心。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弘一参见陛下。”李弘一躬身行礼。 “法师且看这是何物?”吕芳将白玉瓶递给李弘一。 李弘打开瓶塞,脸色骤变。 周六欠两章,周天欠三章,总共五章,这周补上。 第一百零六章 莫名其妙 神隐皇帝坐正身子,“法师以为这是何物?” 汪直心中忐忑,难道不是大妖精血? “回陛下的话,汪大人拿着此物找过小徒,小徒资质愚笨,学艺不精,告诉汪大人此乃大妖精血。”李弘一淡然道。 “难道不是吗?”汪直问道,殿前欺君可是要鞭挞二十廷仗的大罪过。 “汪大人莫急,瓶中之物虽不是大妖精血,却比其更加珍贵……妖圣精血!”李弘一晃了晃瓶子。 “只可惜太过稀少,不然成丹一炉献给陛下,也是一桩美事。”李弘一叹息道。 神隐皇帝起身,吕芳挑开隔帘。 “你是说这瓶中装的是妖圣精血?”神隐皇帝语气凝重。 妖圣精血有多珍贵,痴迷修仙的神隐皇帝再清楚不过。 北疆数十万军士与妖族对垒近百年,也未曾伤到妖圣半分毫毛,汪直走了狗屎运,只在玉山闲逛了几天竟捡到妖圣精血,什么运气? “玉瓶蕴含强大妖力,普通人哪怕闻上一下便会发狂,血液沸腾而死,只有妖圣精血有此威力,即便贫道猜得不对,这至少也是妖族其他大圣的血液。”李弘一分析道。 开灵、横骨、化形、元丹、脱壳、妖尊、大圣,乃妖族七大境界。 汪直原本只以为这是妖尊级别大妖的精血,没想到竟然是大圣精血。 他对朱厌的身份更加怀疑,更对义父魏贤忠的话有了深层的理解。 魏贤忠临行前说让他有事情尽管请教朱厌,现在回想起来怕是让他所有的事都听朱厌吩咐。 “两滴精血可炼丹?”神隐皇帝追问道。 李弘一缓缓摇头,“贫道尽力一试。” 妖圣级别的精血李弘一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太少了,能不能成丹真说不定。 “汪直再带人去找,哪怕把玉山翻个底朝天也在所不惜。”神隐皇帝说道。 汪直急忙下跪,“臣遵旨。” “法师随朕来,其他人都退下。”神隐皇帝说道,众人行礼退出暖房。 总算过关了,汪直踏出暖房用衣袖擦去额头的冷汗。 伴君如伴虎,今个算是感受到了。 汪直感叹劫后余生,四海酒楼那头却来了古怪的女人。 “什么意思?说媒的?”来福愣了一下。 坐在一旁的林灵素与傲雪也为之侧目,给朱退之说亲的? 说起来朱厌已近弱冠之年,寻常男子这般年纪怕是儿女都会吵着要糖葫芦吃了。 “小二哥,快去找你们东家,大喜事!”媒婆王妈满脸堆笑,宛如绽放的老菊花一般灿烂。 来福搞不清状况,但也不敢轻易带她去找朱厌,“你是说有人看上我们东家了?要你前来说媒?” 照常理说,大都是男子有了心仪的姑娘,托媒人前去女方家。 怎么现在反过来了,女方追到男方家里说亲? “也不怕小二哥知道,托我王妈来说亲的就是慕府家大小姐。”王妈傲然道。 慕刘氏找上王妈时,王妈也是一头雾水,王妈知道慕府众人都是戴罪之身,可慕刘氏给的太多,容不得她拒绝,才有了眼前这出。 “您说的慕府大小姐不是慕广大人的家眷?”来福问道。 “小二哥猜对了,正是慕府大小姐慕芸。”王妈笑道。 原来是她看上了朱退之,眼光倒是不错,可惜她是犯官之女,怎么能配上朱厌这等天之骄子。 傲雪拉了拉林灵素衣袖,后者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多嘴。 傲雪心头焦急,朱退之是埋在沙堆里的金子,最先可是自家殿下发现的,怎么能让慕芸这个小妮子抢了先机。 “原来是慕小姐派你来的。”来福恍然大悟。 单论姿色慕芸碾压半座长安城,论学识慕芸更是官宦小姐中的佼佼者,唯一不妥的是犯官之女的身份,但对东家而言算不上什么。 “稍等,我去通传。”来福转身跑向内院。 王妈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傲雪越看越她不顺眼。 “朱厌迎娶犯官之女,怕是只能做个小妾。”傲雪故意大声道。 王妈抬头看着傲雪,“这位公子哪里的话,慕府虽说没落了,但慕小姐也是正经人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少了一个我这当媒人的可不依。” “嗤”傲雪捂嘴轻笑。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大费周章就娶个犯官之女,笑话。”傲雪不屑道。 林灵素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王妈老脸憋得通红,“两位公子衣着光鲜,定然也是大户人家,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刑部公告说得一清二楚,慕广犯事累及家人,慕府被抄家难道都是假的?”傲雪咄咄逼人。 王妈心里堵得慌,没好气道,“我给朱老板说媒,干你们什么关系?” “朱退之乃我家公子好友,这等大事由不得我们不帮衬看看。”傲雪伶牙俐齿,老妈子不是对手。 林灵素一阵暗爽,慕芸虽是才女,但配朱厌还差点意思。 “你!旁人的朋友都是帮着说和亲事,怎么你反而想拆台?”王妈质问道。 “朱老板商贾出身,仅有一家酒楼而已,慕小姐乃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就配不上他了?” 傲雪思绪翻转刚要反唇相讥,只见朱厌跟着来福前来。 王妈看到朱厌眼睛就亮了,“朱老板果然一表人才,慕府刘夫人托我给您带个话。” “只要您投降皇军,好处大大的?”朱厌愣了一下,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见朱厌并不言语,王妈继续说道,“慕家小姐知书达理,绝对是良配,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来之前王妈已经打听过了,朱厌在长安城并无长辈,亲事只能与他直说。 林灵素默不作声,一旁的傲雪却急了。 虽然殿下并未表露过心意,但傲雪自小便跟着林灵素,林灵素心里怎么想的,她再清楚不过。 朱厌清了清嗓子,“咳咳……王妈妈客气,此事不知从何说起?” 王妈妈见朱厌没有一口回绝,当即顺杆爬道,“朱老板容我慢慢道来。”? 第一百零七章 长安四大绝色 原来自慕刘氏被安顿在渭水山庄后,她便整日思量慕府倒台后母子二人如何谋生。 起先慕刘氏颇为担心浣衣局与教坊司的人找上门来,但心怀忐忑住了几日后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于是这才谋划其母女二人日后的生计,居长安,大不易。 没有靠山,更确切说没有男人根本无法生存下去,于是她再三思虑下定决心将女儿嫁给朱厌。 “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是在下年岁尚小,未有成家之意。”朱厌拱手致歉。 北疆妖族虎视眈眈,东荒魔族蠢蠢欲动,南方诸道岌岌可危,娶妻?开什么玩笑。 大明皇朝一日不得安定,自己一日不得安生。 早日平定四海,才是朱厌最迫切的愿望。 至于娶妻生子,日后再说。 “朱老板说笑了,老妈妈我打听过,您再有两年便至弱冠,照您这年岁,寻常农人商贾早已儿女绕膝。”王妈劝说道。 她收了礼钱,自然想将此事办成。 慕刘氏给了她五两银子,她还听说这四海酒楼的朱老板富甲一方。 这门亲事成了,朱老板娶了小娘子,怎么不给她包个十两银子喜钱? “王妈妈不必多言,在下心意已决,来福,送客。”朱厌干脆利落道。 来福早厌烦了媒婆王妈东拉西扯,他一把揪住王婆手臂便往酒楼外走去。 “朱老板,您再思虑思虑?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王妈仍不死心。 朱厌连连摆手,“多谢好意,拖出去。” 来福可不惯着王妈,任凭她大声叫喊,也无动于衷。 “总算清净了,让林兄笑话了。”朱厌无奈道。 林灵素乐见其成,“慕芸乃长安才女,虽家道中落,但其学识、相貌俱是极品,退之兄为何不愿?” 朱厌收起玩味姿态,看着窗外的云朵淡然道,“妖魔未灭,何以为家!” 这!!!! 林灵素闻言震撼不已,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旁的傲雪也为之侧目。 妖魔未灭,何以为家? 这是何等宏大的志向,难怪朱退之看不上慕芸,儿女情长在他心中怕是翻不起半分波澜。 “不知退之兄心中的良配是何形容?”林灵素忽然问道。 傲雪也好奇地看着朱厌,刚刚返回的来福竖起耳朵八卦。 听说长安城的贵公子们都喜欢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又或者畅谈国事,江山美人,但来福从未听朱厌言语过这些。 来福依稀记得,朱厌未遇上林灵素时常说,“来福,你记住你的一生之敌名叫‘常威’。” 又或者说什么带着自己做大做强,神态颇为悠闲。 “良配?” “也许等到妖魔寂灭……才知道。”朱厌悠悠道。 林灵素眼含柔波,心中不知想着什么。 傲雪急主人之所急,“若现在让朱公子在长安才女中选一个,朱公子会选谁人?” 朱厌问道,“长安才女?平日未曾关注过,先说来听听。” “长安有四大绝色,慕芸小姐朱公子已知道,不再多言。柳阁老府上孙女柳依依才情无双,相貌出众。” “宁王府林卓雅,也就是我家公子的小妹古灵精怪,尤善长袖舞,针织女红也不在话下。”傲雪一口气说出三大美女。 “还有一位呢?”朱厌挑眉问道。 傲雪回道,“第四位便是皇朝长公主林承平,不知朱公子更中意谁?” 朱厌思忖片刻,“都是纤纤美人,还真不好选,没那种体格健硕,力能扛鼎的女中豪杰吗?” 额…… 力能扛鼎?女中豪杰? 朱公子你这是娶妻,不是雇长工。 傲雪一阵无语,林灵素忍着笑意,朱退之的想法总出乎意料。 “没有,必须在四人中选一个。”傲雪咬牙道。 朱厌挠了挠头,“难选,我还想着有秦玉良那般巾帼可选。” 傲雪催促道,“朱公子选一个。” “自然是林兄小妹,你我亲上加亲岂不美哉?”朱厌笑道。 傲雪还未说话,林灵素开口道,“若林卓雅与我非亲非故,退之兄又作何选择?” “这……”朱厌低头思索。 这不是为难人吗?柳依依是柳家掌上明珠,柳家覆灭后柳依依流落江湖,与主角相识。 他们之间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别说娶柳依依为妻,便是和她说上一句话朱厌都不愿意。 碰了男主的女人,必死! 四人中只剩下长公主可选,但选了长公主日后便会与宁王府对立,这可不行。 “如果不能与林兄当一家人,那就只能选慕芸了。”朱厌说道。 “慕芸?退之兄为何不选长公主?”林灵素反问道。 “林兄试想一下,我与长公主共结连理,令尊将如何自处?” “日后长公主吹吹枕头风,我这人耳根子软,万一没忍住,岂不是要与林兄争权夺利?”朱厌坦然道。 林灵素闻言轻笑,“原来退之兄在顾虑此事,若没有权力纠葛,退之兄又会选谁?” 朱厌见林灵素不依不饶,半开玩笑道,“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傲雪噗嗤一声笑了,林灵素也忍俊不禁。 “呵呵……朱公子贪得无厌。”傲雪笑道。 林灵素赞同道,“这才是人之常情,尤其是男人。” 朱厌收敛笑容,“若真有朝一日我要为找媳妇发愁,那天下可就太平咯。” 林灵素岔开话题,“玩笑话退之兄莫要当真,陛下已经应允耿行甲、陈彦波出任工部左右侍郎。” “工部尚书为谁?” “如退之兄谋划的那般,由钱谦益担任。” “钱谦益,柳潜龙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把门生往朝堂塞,不过这次他打错了算盘。”朱厌说道。 “以柳潜龙的谋算,重修观天殿这块硬骨头自然由工部左右侍郎担任,做好了,钱谦益可将所有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做不好,也可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林灵素说道,“不若让二人去修缮皇陵,烫手的山芋让钱谦益自己处理。” “不妥,且不说柳党是否同意,光是陛下那一关都过不去。”朱厌说道。 第一百零八章 敲剥天下之骨髓 离散天下之子女 林灵素诧异道,“陛下?他终日不理朝政,这种事定然由内阁拟定办法。” 林灵素太了解自己父皇的性子,哪怕是重修观天殿这种大事,他也只会扔下一道口谕,让旁人监工。 “林兄是否以为近来诸事太过顺利?”朱厌忽然问道。 林灵素纳闷道,“退之兄缘何有此疑问?” 林灵素是觉得朝堂之事有朱厌参谋后,确实顺利不少,四大首辅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林兄莫要小瞧了神隐皇帝,三十多年不上朝,却能牢牢把控朝堂局势,他绝没有表面那么好糊弄。”朱厌说道。 林灵素怔了一下,旋即回过神儿来,“退之兄以为我们近些日的谋划可成,都是陛下放任的结果?” “不错,神隐皇帝乐见其成,你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我们忤逆陛下,怕是要身首异处。”朱厌说道。 大明皇朝在神隐皇帝死后才开始分崩离析,不是没有原因的。 神隐皇帝在位三十余年,对朝堂的把控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 锦衣卫监听所有朝臣,但凡有一人生出反抗之心,隔日便会被锦衣卫处死。 至于柳党与清流一派争斗,都是神隐皇帝默许的。 倒“柳”何时成功,只在神隐皇帝一念之间。 这次工部大换血,也是神隐皇帝推波助澜的结果。 见林灵素没有说话,朱厌问道,“林兄还记得观天殿大火吗?” 林灵素点了点头,却不明白朱厌什么意思。 “林兄以为内廷近三千太监,为什么烧毁半座宫殿后才发现走水?” 林灵素被问懵了,这……难道是…… 林灵素有所猜测,“难道是陛下默许……” “林兄猜对了一半,陛下默许是后来的事,陛下不是神仙,他才无法预料观天殿走水。” “是吕芳,吕公公发现观天殿异常后放任火灾肆虐,但后来他将此事告知陛下,陛下也没说什么。”朱厌解释道。 林灵素更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朱厌耐着性子解释道,“观天殿意外大火,吕芳揣度圣意,知道陛下对慕广及工部心生不满,因而顺水推舟坐视观天殿被烧毁。” “慕广偷工减料之事暴露,陛下着手处置慕广,抄家敛财,同时换上信任的工部官员。” “我且问林兄,陛下是否对耿行甲、陈彦波二人并不陌生,甚至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朱厌问道。 林灵素只觉脑海中闪过一道霹雳,满脑子嗡嗡响,朱厌所说几乎和站在暖阁听一般准确。 原来父皇城府如此之深,林灵素心头感慨,却又听朱厌道,“当前便是顺水推舟,借陛下之手除掉碍事之人,壮大自身势力。” “若有朝一日,你我被陛下所厌弃,还请林兄早做准备。”朱厌说道。 林灵素一时间接受不了朱厌的说法,“你胡说!陛下贵为天子,虽说不是勤政爱民,但怎么也不至于如此……” “觉得陛下卑劣是吗?”朱厌言明林灵素不愿说的话。 林灵素心里堵得慌,傲雪沉默不语,拉着来福转身出门。 “为君者天下之人、之事,皆棋子。” “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这便是当朝陛下!”朱厌朗声道。 林灵素心地善良,优柔寡断,几乎和原书中承平公主有一拼,如此女儿姿态难成大事,朱厌心中思虑道。 要拯救大明皇朝,必须革除积弊,而这需要皇朝当权者鼎力支持。 神隐皇帝是不用想了,只能等到林灵素继位才可放开手脚,大展宏图。 因而林灵素心中必须有家国天下的概念,万事以大局为重,不能像神隐皇帝一般家国不分,最终君臣背离,被妖魔入侵。 “陛下断不会如此,我知道的,我知道!!!”林灵素大喊道。 傲雪冲进房间拦住她。 “傲雪,带林公子回去休息,他累了。”朱厌并不意外。 在他看来林灵素贵为宁王世子,从小接受的便是忠君爱国,最多知晓些许权谋之道。 林灵素哪里知道神隐皇帝可不是善男信女,“再苦一苦百姓”这种混账话神隐皇帝可是张口就来。 林灵素神情呆滞,显然未从朱厌的谋逆之言中走出来。 傲雪搀扶着林灵素上了马车,朱厌提醒道,“给林公子喝点醒酒汤,他醉得可不轻。” 傲雪默不作声,扬鞭离去。 “东家,您给林公子说了什么?怎么搞成这样?”来福好奇道。 “忠言逆耳,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朱厌说罢转身回了内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王妈碰得满鼻子灰回到渭水山庄。 在她看来慕家倒台,慕家母女仍能住在渭水山庄足以说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王妈妈快请进。”慕刘氏见媒婆前来,连忙将人迎进府中。 在林灵素安排下,渭水山庄来了五个佣人。 两位洗衣做饭的老妈子,一位照顾小姐的丫鬟,还有一名年长的护院和管家。 人虽不多,但豪门大院的架子算有了。 “不敢劳夫人搀扶。”王妈客气道。 自己事没办成,但总要给人交代。 四海酒楼的朱老板也忒不识货,慕府家千金若是慕阁老在位时,你想瞧上一眼都难如登天。 今个你走了狗屎运,让她给你当媳妇儿,人家还没意见呢,你竟然还不乐意? 果然是商贾贱籍,上不了席面。 “不知朱恩公意下如何?”慕刘氏问道,扭头让人去找慕芸前来。 王妈妈眼珠子滴溜转着,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借口,“慕小姐仙子下凡,朱老板自然高兴,只是他旁边的贵公子颇有微词。” 贵公子?慕刘氏愣了一下。 慕芸走入大堂,闻声说道,“娘亲,这位老妈子说的是林公子。” “林公子?”慕刘氏疑惑道。 “我们落脚的山庄便是林公子家的产业。”慕芸说道。 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同样欣赏英雄。 慕芸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没什么感觉,但对有一面之缘的林灵素却情有独钟。 尤其是林灵素慷慨提供渭水山庄给她母女二人居住,慕芸心中的好感更甚。 第一百零九章 月隐楼崛起 试问风流倜傥的林公子,谁不喜欢? 慕芸初见倾心,只是林灵素未曾察觉。 后来慕芸在渭水山庄小住,林灵素时常差遣傲雪送来衣物,更嘱托傲雪传话不让二人担心吃穿用度。 慕芸心头一暖,旁人听闻她是犯官家眷避之不及,只有林灵素愿与她接触。 一来二去,慕芸芳心暗许,但她并不知道,林灵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朱厌授意的。 更何况林灵素也是女儿身?怎么娶?霜花店吗? 林公子?难道是某位亲王的子嗣?慕刘氏心里嘀咕。 “你可知道林公子家住何处?是否有功名在身?”慕刘氏问道。 慕芸摇了摇头,“女儿只知道林公子姓林,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这事儿还是由为娘来操办,林公子也好,朱老板也罢。”慕刘氏叹息道。 自己女儿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明显是中意那位林公子。 “夫人,您看这事儿?”王妈问道,事关自己喜钱,由不得她不关心。 “劳烦王妈妈费心。”慕刘氏起身送王妈出门,又给她塞了一两银子。 王妈妈面若菊花,说了两句吉祥话而后离开渭水山庄。 ………… 四海酒楼。 鹿山四人外出未归,来福临时招了两个跑堂的,但人手依旧紧张。 无奈下,他只好亲自上场,在酒楼大堂忙东忙西。 “你们听说了吗?传闻中神秘非常的月隐楼最近半个月忽然重现江湖。” “真的假的?月隐楼销声匿迹十多年,听说当时月隐楼与宁王府关系密切。” “你这可就是道听途说了,当年宁王府对月隐楼下了封杀令,宁王府高手亲手击毙了好几位月隐楼探子,他们怎么可能搅到一起?” 几位江湖人边吃边聊,来福将他们的话收入耳中。 算算时间,鹿山他们几人也去了大半个月,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别说不可能,听当年老人说宁王造反时月隐楼多有帮衬,要说这里面没猫腻,我可不信。” “月隐楼忽然又冒头,难道朝堂又将异动?” “嘘……此地人多嘴杂,别被有心人听去了。” “多事之秋啊!听说南方诸道缺粮严重,不少府县已发生饥荒。” “还有此事?我从未听说过。” “唉……南方道府的官老爷们压着不让上报,尤其是浙江道彻底乱了。” “不是说有俞大猷带兵镇压罗教乱民吗?没有效果?” “俞将军自然骁勇善战,但要对老百姓下手,他终究不忍心呐,罗教妖人正是利用这一点,屡次从俞将军手下逃生。” “罢了……喝,这朝堂大事咱们管不了……” 几人举杯对饮好不畅快。 来福闻言心中思虑,转身进了内院。 朱厌听了来福转述的消息,将魏贤忠的密信递给来福。 “和魏贤忠所报相差无几,不过魏贤忠所说更严重。”朱厌叹气道。 罗教大闹浙江,浙江金华、台州一带罗教妖人闹得最凶,几乎十室九空。 俞大猷几次带兵围剿均以失败告终,乡民愚昧隐匿罗教妖人。 俞大猷又不肯快刀斩乱麻,因而妖人越剿越多,颇为古怪。 魏贤忠发狠心,以金牌令箭杀了一批贪腐官员,并派手下锦衣卫夜袭罗教驻地。 但被实力强大的罗教神使击退,魏贤忠伤了左臂。 按照魏贤忠密信所言,罗教在浙江已成气候。 “东家,罗教若是占了浙江,那局势……”来福说道。 朱厌面色阴沉,“罗教不灭,浙江不稳。” “侯勇接收何家粮库到什么程度了?”朱厌问道。 来福回话道,“渭水之畔的粮库已被搬空,另有一所粮库因何家内乱被烧,最后的那座还没找到。” “不用找了,再有一个月便是春耕,要提前动手,我们没时间了。”朱厌感慨道。 如浙江道大乱,一切就全完了,什么朝堂谋算都将化为泡影。 “什么时候动手?”来福问道。 前往浙江之前,很多事情都必须安排好,牵一发而动全身。 “发信让鹿山四人回来,二月初八前往浙江。”朱厌说道。 “二月初八……我这就安排。”来福应声道。 朱厌定下南下的日子,整个四海酒楼跟着动了起来。 ………… 月色朦胧,山西道,大同府郊外。 鹿林夜宿破庙,点燃柴火堆取暖。 十多年过去,山西道遗留的月隐楼探子老的老死的死,而今只剩不到十人。 他发出密信邀约众人正月二十三在此相见,说实话他心里也摸不准能来几个。 可来老大安排了,他自然照办,在他想来若是山西道月隐楼探子死绝了,自己就着手重建,左右不过是多费些功夫。 呼呼呼—— 门外出来几声破空之音。 来了,鹿林心中暗叫一声。 “里面的朋友可否现身相见?”门外人叫喊道。 鹿林回了句,“既是朋友便进来叙话。” “深夜来访,打扰了。”破庙外几人说罢推门而入。 鹿林打量着五六人,并未言语,那群人同样也打量着鹿林。 双方看了好一会儿,进来的几人才说道,“荒郊野外,没个落脚的地方。” 鹿林挪了挪位置,“萍水相逢便是朋友,天寒地冻烤烤火。” 几人小声嘀咕,“乔老大,咱找对地方了吗?” “嘘,方圆五十里只有这一座破庙,错不了,只是这人年岁太小,我估摸不准。”乔老大回了句。 “现在怎么办?” “等,既然月隐楼已发出号令,召集之事有八成是真的。”乔老大说罢扭头看着鹿林,“这位小哥不似山西人士。” “外乡人来此谋生,几位老哥是大同人?”鹿林反问道。 “我们哥儿几个乃是同乡,在山西地界生活二十多年咯。”乔老大见鹿林没有正面回答,心中猜忌更重了几分。 鹿林只是点头,双方试探,谁都不想先露底。 鹿山前几日来信告诉鹿林三人,自己遇上了月隐楼曾经的对头,险些着了道,要三兄弟多加小心,因此鹿林也多长了个心眼。? 第一百一十章 月隐楼崛起(二) “怎么办?探不出个究竟来。”乔老大小声嘀咕道。 “直接问,过了今日再想找到月隐楼可就难咯。”另一人说道。 月隐楼探子奉行没有命令绝不现身的原则,乔老大几人隐姓埋名十余年,几乎已快把月隐楼之事遗忘。 谁成想半个月前有人在山西道发现月隐楼标记,而后更是传出正月二十三破庙相见的消息。 一段尘封十余年的记忆再次被唤醒,乔老大几人深受月隐楼大恩,因而趁夜寻来。 但他们又怕中了月隐楼对头的毒计,因而才几番试探。 乔老大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开门见山,但他话到嘴边却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正月二十三,破庙隐月现。” “某原以为又和前些年一样是幌子,没想到真有月隐楼暗探前来。” 嘭—— 门外人话音刚落,破庙大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 “月隐楼余孽,今日便让某度了你们!”来人一袭袈裟,脑壳锃亮,手中握着一柄鎏金降魔杖。 “是你?虎癫和尚!!!”乔老大叫破来人身份。 鹿林初到山西,对虎癫和尚不甚了解。 “某道是谁,原来是乔三爷,早听闻你退出月隐楼,怎么而今也要蹚这趟浑水?”虎癫和尚冷声道。 月隐楼早年行事狠辣,虎癫的妻子暗地里残害孩童,逼他们乞讨赚钱,遭月隐楼暗探制裁被当场击毙。 虎癫闻之大怒,与月隐楼暗探大战一番后不敌,重伤逃遁。 二十年前,月隐楼权势滔天,虎癫为避祸落发为僧,直至月隐楼销声匿迹后才敢露面。 “你这恶僧,不管老夫是不是月隐楼的人,今日也留你不得。”乔三爷知道今日不能善了,屏气凝神,挥拳便上。 虎癫和尚大吼一声,“来得好!今日杀了你们这些月隐楼余孽,为我死去的夫人报仇。” “大家并肩子上!”其余人一拥而上。 虎癫和尚一柄降魔杖舞得虎虎生风,众人未带兵刃近身不得。 虎癫和尚找准机会,降魔杖横甩。 嘭! 擦中一人胸口,那人倒飞出去,撞在破旧的佛像上。 “青竹!”乔三爷大怒,双拳凝力。 “摧心掌!” 虎癫和尚情知不妙,横杖格挡。 当—— 肉掌劈在降魔杖上,降魔杖当即弯曲。 好大的力道,躲在墙角的鹿林暗叹道。 虎癫和尚弃了降魔杖,挥拳迎了上去,“罗汉伏魔拳!” 虎癫和尚一拳砸出,势大力沉。 乔三爷收掌回挡,只可惜虎癫和尚根本不给他机会。 嘭—— 他一拳便将众人中最强的乔三爷砸翻在地。 “就这两下也敢与某叫板?”虎癫和尚怒斥,一脚踩在乔三爷胸口。 他在荒山古寺苦修多年,身上的戾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不断加强,普通兽类如今都不敢靠近他。 “放开三爷!” “放开他!” 众人投鼠忌器,将虎癫和尚团团围住。 “放了他?某家等了十多年,终于等到你们这帮杂碎,今日不屠了你们,某愧对亡妻。”虎癫和尚怒吼道,大有一副不死不休之势。 鹿林皱眉,乔三爷显然是这群月隐楼暗探的领头之人,若在之前他死了便死了,但现在自己可是月隐楼执事,眼前这疯和尚杀的可是自己人。 “住手!”鹿林跳出来高声道。 虎癫和尚嘲讽道,“尿的高就敢多管闲事?滚!某今晚不杀无名之辈。” “无名之辈?呵呵……”鹿林冷笑,旋即嗖地一声消失。 虎癫和尚大惊,拾起降魔杖警惕地看着四周。 “出来!出来啊!藏头露尾,鼠辈!”虎癫和尚放声咆哮,房梁的灰尘被震了下来。 众人趁机将乔三爷拉了出来,脱离虎癫和尚范围。 “乔三爷,您没事儿?”一人关心道。 乔三爷顾不上伤势,“快去帮忙,虎癫和尚乃铜皮境大成的高手,那小子一个人对付不了他。”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快去啊!若让那疯和尚脱困,大伙今晚难逃升天。”乔三爷催促道。 “三爷你自己照看好自己,我们上!” 众人团团围住虎癫和尚,虎癫和尚拾起降魔杖,横劈、挥砍、挑刺,招招致命。 鹿林身法飘逸,将虎癫和尚的招式一一化解。 “呼呼,狗杂碎,吃某这招!”虎癫和尚将降魔杖架在肩头,逼退众人直去鹿林。 “疯魔杖法十四式·金佛荡魔!” 降魔杖疯狂甩动,鹿林连退三步。 虎癫和尚逼退鹿林,破窗逃入茫茫夜色。 这…… 凶名赫赫的虎癫和尚跑了? 乔三爷几人大惊失色,这小子竟有如此实力。 鹿林愣了一下,旋即破门追去。 乔三爷大喊道,“少侠莫去!”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门外的漆黑。 “三爷,现在怎么办?我们几个追不追?”一人问道。 “虎癫和尚生死未知,还是等等,天亮之后再说。”乔三爷说道。 众人闻言放松警惕,准备歇息疗伤。 忽然,哐啷一声,从窗外飞进一物。 乔三爷定睛一看,这……竟是一颗人头,虎癫和尚的人头。 前后不过半烛香时间,他竟死了? 是谁杀了他?是……刚才那位少侠?这也太过耸人听闻。 虎癫和尚成名已久,纵观整个山西道,能与他匹敌者不过手掌之数,这就死了? “那小子下手忒狠了。” “嘿嘿,现在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出来。”乔三爷冲门外叫喊道。 “啪啪啪!” 鹿林从门外走了进来,拍手赞叹道,“不愧是月隐楼暗探,这份敏锐的洞察力,十多年也未曾衰弱。” “阁下到底是谁?”乔三爷质问道。 鹿林实力强大,虎癫和尚在他手中都走不过二十招,出手狠辣,招招催命,山西道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凶人? “月隐楼山西道密探乔庸,为人机敏,心思细腻,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鹿林赞叹道。 “你到底是谁?”乔庸被叫破身份,当即警惕起来。 “我?诸位因何来此?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鹿林说着亮出执事玉牌。 乔庸见玉牌,不由自主单膝跪地,“我等见过上使。” “我乃月隐楼第二执事,从今以后山西道、山东道归属我直管,你等可有异议?”鹿林问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月隐楼崛起(三) “山西道密探乔庸。” “山西道密探李青竹。” “山西道密探……” 六人单膝下跪,语气崇敬。 鹿林收回玉牌,又从怀中掏出三万两银票。 “主人给的,月隐楼自今日重启,你们这年受了不少苦头,但主人让你们记住,从今日起月隐楼将重临天下。”鹿林慷慨陈词。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月隐楼建立之初便立下“探天下之秘,还朗朗乾坤”的愿景,而今由朱厌接手也算回归初心。 “不知主人是何……”乔庸将银票塞入怀中,抬头问道。 鹿林冷冷地看了乔庸一眼,“规矩都忘了?” 乔庸悻悻拱手,“属下唐突。” “近些日子关注罗教、北疆、东荒诸事,如有异动仍以密信传递。”鹿林说道。 “属下谨记。”乔庸恭敬道,鹿林说罢转身没入夜色。 等到鹿林走后,乔庸几人才敢起身。 “上使年岁不过三十,能斩杀虎癫和尚,实力至少也是铜皮境大成。”乔庸分析道。 “三爷,上使布置这任务什么意思?”李青竹问道。 乔庸轻笑,“浙江道、北疆、东荒,哪个不是动乱之地,上使如此布置足以说明楼主动了某种念头。” “您是说……要起事了?”李青竹思索道。 “呵呵,这可是你自己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乔庸打了个哈哈。 六人埋名隐姓十几年只为心中那份坚持,如今曙光已现,他们自是兴奋无比。 鹿林轻松激活了山西道潜伏的暗探,但大哥鹿山那头可没这么顺利。 ………… 洛阳城外,三十里铺。 鹿山浑身浴血,面前十二名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而不远处还有十八具温热的尸体。 两个时辰前,鹿山逐一联系了洛阳城内残存的月隐楼暗探,并约定在城外三十里铺见面。 谁能想到竟有人叛变,而且引来三十名江湖杀手。 杀手个个身手不凡,实力最低的也是初入铜皮境。 “交出月隐楼身份玉牌,我们可以留你全尸。”带头的杀手握着长刀冷漠道。 “老子今日死了,自会有人为我报仇,想要玉牌杀了我再说。”鹿山擦去嘴角淤血。 他依靠灵巧的身法游走,硬生生斩杀一十八人,但至此力竭,逃生再无可能,至多再拼掉两三名杀手。 杀手们看穿鹿山的想法,围而不攻,想活活将鹿山耗死。 “其实不杀你也成,但你必须交出月隐楼这些年在洛阳城收集到的所有情报。”杀手头领说道。 月隐楼重出江湖,引起轩然大波,不单单搅动了江湖,更搅乱了一众贪官污吏的心弦。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绝非空穴来风。 洛阳城内的达官贵人,没有一个想看到月隐楼重出江湖,更没人想让自己的罪证公诸于世。 月隐楼沉寂多年,自己的脏事儿没人记着,现在月隐楼重出江湖,贪官污吏们少不了被清算或威胁。 因而一众人凑了二十万两银子雇佣洛阳一带最顶尖的杀手,试图截杀月隐楼执事。 鹿山铁青着脸,已存死志,他仰天怒吼,“想杀我!来啊!” 四周的杀手们谁都不愿先上,鹿山攥紧拳头,“你们不上,老子可来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得赚!” 鹿山猛地冲向其中一人,杀手们纷纷后退,“散开!” 鹿山瞅准杀手头领,挥拳重击。 杀手头领侧身堪堪躲过,鹿山一击不中,趁势又是一脚送出。 杀手俯身躲闪,鹿山提膝猛撞。 眼看鹿山便要得手,忽然他警兆大生。 鹿山凭感觉向前扑去,再回头两柄长刀贴着他后心划过。 “不愧是月隐楼高手,这都能躲过去。”杀手头领笑呵呵道。 鹿山拾起身子,冷眼怒视。 这群杀手配合紧密,进退有据,最初趁着他们大意轻敌杀了十数人,但现在难办了。 杀手头领思维缜密,根本不给他近身机会,难道今日注定要死在此地? “我们敬你是条汉子,你自裁。”杀手头领说道。 他早被鹿山给打怕了,鹿山一身铜皮,普通刀剑难伤,将他活活耗死是杀死鹿山唯一的方法,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鹿山低头不语,片刻后猛地抬起脑袋,“自裁?老子便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嘭—— 鹿山跺脚猛冲,脚下泥土被拱出小坑,他用尽全身劲力打算拼死杀手头领。 杀手头领似乎早有察觉,鹿山还未曾靠近,他便已回身后撤。 鹿山冲势已尽,杀手头领趁势反攻,抬手便是一掌,鹿山挺胸硬接。 嘭! 一声闷响,清晰可闻。 鹿山吃痛咬牙,但右手死死钳住杀手统领的肩膀,“抓到你了!” “放开!”杀手统领怒吼,旋即又是一拳击中鹿山胸膛。 鹿山嘴角溢血,“来,与我陪葬!” 鹿山提膝猛撞,杀手统领挣脱不开,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当即口喷鲜血,意识模糊。 鹿山抬脚猛踹杀手统领脑袋,通通通! 脚下去,杀手头领再无声息,鹿山力竭倒地,十余名杀手围着他迟迟不敢上前。 鹿山重伤无法开口,只是在心中怒骂——孬种。 “怎么办?吴老大死了,谁上去补一刀?”一名杀手提议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装死?” “他挨了吴老大两下重击,不死也够呛,谁上去补一刀我愿意分他一百两。” “你去!我给你二百两。” 杀手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愿贸然上前,他们最终决定以乱石砸死鹿山。 鹿山听到这结果,差点没背过气去。 好男儿当战死沙场,怎能被乱石砸死那般窝囊死去? “动手!此间事了,大伙各奔东西,月隐楼不会只有这么一个执事。” 杀手们找来石头,准备动手,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 众人心里自然明白,拿了钱他们便会越走高飞,从此再涉江湖。 “喵呜!” “谁?” “原来是只野猫,去去去,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滚开!”杀手一脚踢向橘猫。? 果然还是爱写打打杀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月隐楼崛起(四) 橘猫轻巧躲开,“喵呜!” 鹿山听到猫叫,心中嘀咕这声音怎会如此熟悉? “躲开了?看老子剁了你这畜生!”杀手阴狠道,但橘猫只是用舌头舔了舔前爪。 “畜生就是畜生,死到临头还一无所知。” 杀手话音刚落,只见橘猫身形暴涨。 一尺半的猫儿眨眼工夫便长到两丈,锋利的爪子刺破地面,粗壮的獠牙破口而出。 额头纤细的绒毛犹如钢针坚硬无比,眉心隐隐形成一个“王”字。 橘猫此刻再无半分乖巧模样,万兽之王的气息显露无疑,杀手们看着眼前的猛兽心惊胆战。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大气不敢出一声,更不敢迈出一步。 鹿山艰难地睁开眼睛,再看到是陆吾后吐出一口浊气,当即昏死过去。 “这是……妖兽!大伙分头跑,我不信它能追上所有人。”一名提刀杀手壮着胆子提议。 另外几人点头不语,算是同意了。 “跑!” 那杀手话音刚落,风一般地向远处逃窜,其他人闻声未动分毫。 死道友不死贫道,大家都不是傻瓜。 咔嚓! 橘猫陆吾突然出现在逃跑之人身后,它张开血盆大口,一下便咬掉了那名杀手的脑袋。 无头尸身血喷三丈,在场所有杀手都能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几人对视一眼,转身便逃。 妖兽再强,也无法同时追击数人。 “吼!” 陆吾怒吼一声,旋即吐出三道黑雾。 黑雾瞬间化为伥鬼,分头追击逃走的杀手。 “啊!” “这是什么鬼东西?” “救命!救我啊!” “别过来……别过来啊!!!” 血染夜空,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 隔日,洛阳城锦衣卫在三十里铺找到二十多具无名尸体,其中六人头颅不翼而飞,剩下的死状凄惨,一时间成为洛阳城一桩怪事。 但无论锦衣卫如何寻找,始终没有找到一位可疑之人。 ………… 四海酒楼。 鹿山艰难地睁开眼睛,全身如同散架一般剧痛难忍。 鹿山铁一般的汉子,每动弹一下就像有人在撕扯自己的血肉,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这是在酒楼客房?”鹿山喃喃道。 “你醒了?”来福问道。 “来老大,是你昨天救了我?”鹿山问道。 “不是我,是它。”来福指了指橘猫陆吾,后者喵了一声,似乎在说“不必客气”。 “多谢橘猫大爷,鹿林他们呢?有没有遇上危险?”鹿山不担心自己的伤势,反而关心起其他兄弟。 “鹿林他们几个没事儿,已经从外地往回赶了,东家安排二月初八前往浙江,你这几日好好养伤。”来福叮嘱道。 “我没事儿,躺上日便能恢复。”鹿山挣扎着想要起身。 来福一把将他按在床上,“肋骨断了五根,你若还想与我们一起去浙江,就好好躺着。” 鹿山沉默片刻,旋即点头。 留他一个人看守四海酒楼可没什么意思。 来福叮嘱完转身离开,鹿山劫后余生,心中万般滋味。 “还疼吗?” 鹿山抬头,见是朱厌前来,当即又要起身。 “躺下。”朱厌命令道。 鹿山不敢不听,如果将四海酒楼比作朝堂,来福就是宰相,而朱厌则是人间帝王,说一不二。 “鹿山不敢劳烦东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鹿山强打精神,不想露出半分软弱。 朱厌自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这东西对疗伤奇效,每日服一颗,不出五日你便能舞枪弄棒。” “多谢东家,鹿山无能,让您费心了。”鹿山半躺在床上拱手。 “坚守本心,尽力办事,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兄弟。”朱厌说罢转身离去。 鹿山心头大喜,他能感觉到朱厌对自己四兄弟态度的改变。 虽是很细微的差别,但绝错不了。 酒楼内院。 林灵素对坐在朱厌身前。 朱厌看着眼前消瘦几分的林灵素,心头感慨,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兄这几日安好?”朱厌提起茶壶为林灵素倒了半盏清茶。 林灵素看着朱厌,“退之兄振聋发聩之言犹在耳边,小弟醍醐灌顶,思索了整整三日才想明白。” “林兄想到了什么?”朱厌问道。 “家天下!”林灵素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 “林兄能相同这点,已胜过前朝百代君王。”朱厌夸赞道。 “退之兄莫要取笑我,今后还请多多指教。”林灵素拱手道。 朱厌明白林灵素已解开心结,“与君共勉。” “当下还真有件事要请林兄帮忙。”朱厌说道。 朱退之有事求我? 林灵素问道,“何事?” “说起来当属林兄的家务事——月隐楼!”朱厌轻声道。 林灵素闻言一阵茫然,旋即点头应允。 既然说的是家务事,必与宁王有关。 ………… 宁王府。 老宁王林谦看着郑开山呈上来的密信,面色阴沉。 “你所说句句属实?”老宁王问道。 “属下不敢欺瞒王爷,月隐楼重现山西道的消息已经闹得大同府满城风雨。” “听说还死了位厉害的和尚。”郑开山低头道。 老宁王疑惑道,“和尚?什么和尚?” “那和尚想必王爷有所耳闻,虎癫和尚王虎,早年与月隐楼结仇,月隐楼全盛时期被逼得遁入空门。” “月隐楼衰败后他四处搜寻月隐楼暗探想着报仇,一手疯魔杖法出神入化,在山西道也算个人物。”郑开山说道。 “他什么境界?”老宁王问道。 “铜皮境大成,名好手进不了身。”郑开山回话。 “月隐楼重出江湖,看来宋无常还是不甘寂寞,本王不想再听到宋无常的消息,你知道该怎么办。”宁王幽幽叹息,脑海中浮现当年种种过往。 月隐楼乃他一手创建,巅峰时威势无双,几乎能与朝廷的锦衣卫相提并论。 只可惜当年谋大事失败,月隐楼成为弃子。 “属下知道。”郑开山点了点头。 他不清楚月隐楼为何重出江湖,更不知道这其中有何目的,但王爷要月隐楼消失,它就必须消失。 郑开山点齐人手,便要前往山西道诛灭月隐楼余孽。 而正在此时,王府侍卫通传林灵素来访。?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月隐楼崛起(五) “长公主来访?”老宁王弄不明白林灵素来意,却也不敢大意。 “快随本王接驾。”老宁王叫上儿子林浩然与几名老奴。 林浩然一听禁足自己的正主来了,当即打了个激灵。 若不是林灵素那道莫名其妙的口谕,自己现在指不定在长安城哪个角落逍遥快活呢。 “老夫见过公主殿下。”老宁王屈身行礼。 “林浩然见过公主殿下。”林浩然跟着说道。 林灵素连忙将老宁王扶起,“承平见过王叔,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 林灵素嘴上说着,但老宁王可不敢当真。 林灵素贵为监国,朝中已有传闻说神隐皇帝有意传位给她,也许有朝一日,这位小侄女将君临天下,成为大明皇朝,乃是过往千年第一位女皇。 “兄长这些日子消瘦不少。”林灵素打量着林浩然。 自己冒名宁王世子与朱厌接触,为了不让自己乔装的身份暴露,她下旨将林浩然禁足,转而放松对宁王的控制。 老宁王自然乐意,只是苦了往日喜欢花天酒地的林浩然。 他已经快两个月没有闻过花酒的香味儿,新年也未能踏出宁王府半步。 林浩然上前两步诉苦,“承平,你什么时候肯放哥哥出门?哥哥在府中已困了五十多日,都快发霉了。” 林灵素淡然道,“王叔让哥哥在府中修身养性,自然是王叔首肯哥哥才能出门。” 林灵素说着看了看宁王,后者沉吟片刻转而呵斥林浩然,“距离科举还有数月,你在府中好生准备,什么时候高中,什么时候殿下放你出门。” 老宁王说罢看着林灵素,林灵素颔首却未再说什么。 “你去,为父与殿下还有话说。”林谦挥退林浩然。 林浩然还想辩解,被林谦瞪了一眼,缩了缩脖子后离开王府客厅。 “听说前些日子观天殿大火,不知陛下身体安泰否?”老宁王关心道。 林灵素放下茶杯,“多谢王叔关心,父皇身子骨硬朗,最近忙着重修观天殿之事。” 叔侄两人一番试探,都没有开门见山。 “那就好,那就好。”老宁王端起茶杯抿了小口。 他与林灵素相交不深,除了寒暄家事外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老宁王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让王妃过来作陪,女人之间共同话题多些。 林灵素想着如何将话题引到月隐楼上,却看见王府统领郑开山缓步走进客厅。 “小人见过公主殿下。”郑开山屈身行礼。 林灵素摆了摆手,“你们有事儿先说,不必在意本宫。” 郑开山看了看老宁王,后者首肯,郑开山才又说道,“属下准备妥当,五十名侍卫均已配齐装备,请您示下。” “此去大同府路途遥远,多备些银两,务必将月隐楼余孽一举歼灭。”老宁王朗声道。 月隐楼余孽?林灵素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自己来得真巧。 她哪里知道林谦与郑开山这一出就是演给她看,以证明宁王府与月隐楼彻底划清界限,再无瓜葛。 “属下遵命。”郑开山说着便要起身。 “郑统领且退下。”林灵素忽然开口。 来了,老宁王暗笑一声,等的就是你开口。 有林灵素插手,自己将彻底和月隐楼撇清关系。 郑开山单膝跪地,“小人遵命。” 郑开山离开客厅,看都没看老宁王一眼。 当然这些逾礼之举都是老宁王提前安排好的,越是尊敬林灵素,越是能体现宁王府对陛下的忠诚。 见郑开山离开,林灵素这才开口道,“月隐楼于承平有大用,王叔可否放弃追杀月隐楼余孽?” 老宁王闻言直接僵在原地,什么意思?老夫拼了命地想与月隐楼撇清关系,生怕又被陛下惦记上,按个谋反的罪名,乖侄女你倒好直接往上靠啊? “殿下何意?”老宁王问道。 “王叔就别打听了,承平自有难处。”林灵素无奈轻笑。 朱退之第一开口请她帮忙,自己绝不能食言。 再说了,帮朱退之就是帮自己,林灵素岂能拒绝? 虽然朱退之并未言明留月隐楼作何用处,但林灵素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要月隐楼干什么?难道这妮子等不及了?不应该啊! 老宁王百思不得其解,但嘴上却说,“殿下仁慈,这伙乱臣贼子祖上积德,老夫权且放过他们。” “多谢王叔体谅。”林灵素起身拱手。 老宁王急忙回礼,“殿下折煞老夫。” 林灵素说完正事儿,又与老宁王聊了些皇家内务,叔侄两人相谈甚欢。 半个时辰后,在老宁王陪同下,林灵素登上马车。 她临进车厢前又说道,“关于禁足浩然哥哥之事,承平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王叔海涵。” 老宁王客气道,“殿下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再者说林浩然这小子不学无术,殿下下令圈禁他,老夫求之不得。” “多谢王叔。”林灵素说着钻进车厢,傲雪驾车离去。 老宁王转身回府,刚坐下林浩然便找来。 “爹,公主殿下和您说了些什么?什么时候放我出门?”林浩然焦急道。 再不出门,他在教坊司那些相好就要和别人跑了。 “你闭嘴!整日不学无术,你有公主殿下三成聪慧,本王也不至于如此忧心。”老宁王怒斥道。 人比人气死人,林吾生的女儿都有如此能耐,短短三个月便将朝臣们治得服服帖帖,再看看自己儿子,什么废物玩意儿? 整日遛鸟,逛粉巷,偶尔附庸风雅还去书院门闲逛,简直不知道“羞”字怎么写。 自己堂堂亲王怎么生出这个败家玩意儿? “我都快两个月没出家门了,您不是常教导儿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儿子也想出门增长学识。”林浩然辩解道。 “读万卷书?这话若从旁人口中说出来,老子自然信,但从你小子口中讲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滚回去读书。” “什么时候考中科举了,什么时候再来与我说出府的事儿。”老宁王扔下一句,拂袖而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谋划 宁王府内厅。 郑开山负手而立,老宁王林谦面色阴沉。 “你说说长公主打得什么主意?”林谦问道。 郑开山沉吟片刻,“属下以为公主殿下自有谋划。” “你意思长公主想要接手月隐楼?”老宁王挑眉道。 林谦当年一手创建月隐楼,自然知道其中辛苦,仅维护月隐楼运转每年便要花掉近百万两,林灵素有这个钱吗? “怕是要从其中挑选有用的探子,为她所用。”郑开山分析道。 “有这个可能,不过那伙人都老了,当年本王无奈出手,月隐楼真正厉害的人物都杀干净了,现在残余的那群人没什么大用。”老宁王感慨道。 当年若不是神隐皇帝逼迫太紧,他也不会断臂求生,每每想起与月隐楼割裂,总是有几分唏嘘。 “王爷,大同府那边还去吗?”郑开山问道。 老宁王思索片刻,“态度已亮明,就她这个面子。” “属下明白。”郑开山说完退出内厅。 空旷的内厅,烛火摇曳。 老宁王喃喃自语,“你处处比我强,现在报应来了,你女儿已有出手的迹象,不知道你要做何应对……” ………… 四海酒楼。 鹿山蹲在橘猫陆吾身前,将两条新鲜的黄花鱼摆在它面前。 “承蒙橘猫大爷救命,这两条胖鱼孝敬您。”鹿山恭敬道。 朱厌看到这一幕差点没笑岔气,我叫它橘猫可不代表这真是猫。 它是万兽之王,是猛虎,猛虎啊! “喵呜!”橘猫叼起一条黄花鱼翻身跳上院墙。 我……你把自己当猫了? 朱厌一阵无语,鹿山见橘猫陆吾叼走自己孝敬的黄花鱼心头大喜。 “橘猫大爷慢走,改天小的再给您送两条鲤鱼换换胃口。”鹿山乐呵呵道。 好家伙,送礼还送上瘾了,朱厌面无表情。 鹿山转头对三位弟弟说道,“记住,是它救了我命,以后见到它都尊敬点。” 鹿林等人连连点头,“从今日起橘猫也就是我三人大爷。” 朱厌满脸黑线,鹿家四兄弟没救了。 “东家,找您一圈了,您怎么躲在这儿?”来福忽然出声。 鹿山四人闻声看去,朱厌捂脸悻悻离去,“你们继续……我先忙。” 内院客房。 “何家粮仓已接收完毕,玉山粮仓现有存粮二百三十万石。”来福说道。 朱厌心中思忖,剩下有十多天时间,至少还能收购三十万石,此番前往浙江道,侯勇要留在长安坐镇,确保能源源不断地筹措粮食。 “让侯勇明天来见我。”朱厌吩咐道。 “我记下了。”来福应声。 “咱们还有多少银子?”朱厌又问道。 浙江道乱民四起,简单地放粮赈灾已解决不了问题,还必须发银子,只有这样才能最快安定浙江。 “刨去屯粮的六十万两,还剩不到二十万银两。”来福算了个大概。 钱用得太快了,将抄没慕府密室的得来的银两全贴补进去还不够用,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朱厌起身指了指客房墙角的三口木箱,“把这些东西卖了,看看能换多少银子,做得隐秘些。” 来福走上前打开木箱,第一口木箱装了满满一箱翡翠、玛瑙,白的亮眼,绿的晃人。 第二口箱子装满了名人字画,有的已被虫蛀,无法辨认。 第三口箱子颇为独特,装的都是些女人用的珍珠首饰,看样子颇为名贵。 “东家您不给自己留点?日后遇上心仪的女子,也能送两件。”来福指了指那箱首饰半开玩笑道。 整个四海酒楼也就来福敢和朱厌如此玩笑。 “我喜欢的女人定然看不上这些庸俗之物。”朱厌不屑道。 来福嘟囔了句,“您这是不解风情。” “你说什么?”朱厌问道。 “我说这能卖不少钱,东家眼光不错。”来福含糊道。 “去。”朱厌说道。 来福前脚刚走,林灵素后脚便找上朱厌。 “退之兄是要出远门了?”林灵素诧异道。 朱厌放下手中书卷,“原本想过几日再与你说,但如今浙江道不稳,我坐立不安,思来想去还是跑一趟。” 林灵素诧异道,“罗教肆虐浙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退之兄运筹帷幄,何必亲身犯险?” 浙江道一连六日呈上来的折子一个比一个难看,胡都堂死后新任巡抚赵吉真根本镇不住浙江道官员。 魏贤忠赴任浙江,杀了一批腐败无能的官老爷,但情况也只好维持了半个月。 听说前几日魏贤忠派人夜袭罗教,未立寸功,还让自己受了轻伤。 “林兄此言差矣,我不敢妄称君子,但心忧社稷,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原想魏贤忠前去能够镇压动乱,没成想局势远超我预料,魏贤忠竟也束手无策,若是再拖下去,浙江道危矣。”朱厌解释道。 “此去浙江道还需要林兄配合,若我在浙江道捅破了天,林兄与令尊需在朝中多担待些。” 浙江道凶险万分,朱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若浙江道大乱,他将快刀斩乱麻,因此要先打个预防针。 林灵素担忧朱厌安危,“退之兄能不去吗?” 在林灵素看来朱厌手无缚鸡之力,四海酒楼中唯一看起来强壮点的也就只有鹿山几人。 他们主仆若遇上罗教妖人,怕是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朱厌沉默,林灵素又劝说道,“退之兄若是执意如此,那便让锦衣卫指挥使汪直随行。” 汪直乃铜皮境大成的武夫,罗教神使再厉害也不是他的对手。 “汪大人还要弹压长安恶徒,随我去怕是不妥,再者说我们只是去帮魏公公出谋划策,无须抛头露面与罗教乱民拼杀,林兄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朱厌安慰道。 林灵素仍不放心,“若不然我让御林军、金吾卫护送你们?” 御林军与金吾卫已经烂透了,实力还不如边军十二卫所,他们护送我?怕是半路遇上罗教转身就把我卖了。 “多谢林兄好意,我们自会小心。”朱厌坚持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安排 林灵素见朱厌打定主意,也就不再劝说,“退之兄一路平安,途中若需帮衬,尽管以密信告诉我。” 朱厌客气道,“别说途中了,现在就需林兄帮忙。” “退之兄请说。”林灵素看着朱厌。 在她印象中,朱厌几乎是无所不能,这两日是怎么了? “我忙活了几年才攒下这点家业,我走后还请林兄帮忙照看好我这些家当,小家小户攒下这点东西可不容易。”朱厌半开玩笑道。 林灵素噗嗤一声笑了,“还以为什么要紧物件,退之兄放心去。” “还有玉山,我又在那附近收了不少盐矿,对了,来福,一会儿给林兄带上两罐精盐,让他尝尝,张小管那里也要送。”朱厌忽然想起精盐这茬。 林灵素忙拒绝道,“退之兄赚钱也不容易,精盐府中还有不少,就不要了。” 朱厌还未开口,来福抢先解释道,“林公子有所不知,我们酒楼所产的精盐不同于您往日吃到的那种。” “既然如此,便却之不恭。”林灵素拱手道。 “辞去浙江路途遥远,林兄若有急事尽可以告诉侯勇,他有办法联系我。”朱厌说道。 林灵素思忖道,“工部尚书钱谦益已从山西道抵达长安,不日便要入住工部,耿行甲、陈彦波还在路途上,退之兄可有交代?” “此二人俱是能臣,没什么特别嘱咐的,只希望林兄能用好他们造福百姓。”朱厌说道。 工部掌管大明皇朝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虽不如吏部权倾朝野,但也是极为要害的部门。 朱厌日后想大兴农耕,少不了工部推行政令,因而他才建议将耿行甲、陈彦波这两位能臣推上来。 “我知道了。”林灵素低头道。 朱厌颔首便要离开,临行前还有很多事要安排,要确保长安稳固。 长安是大明皇朝的根基,只要保长安不失,大明皇朝自可延续。 “退之兄。”林灵素见朱厌起身,忽然一把从背后抱住朱厌。 朱厌直接懵了,几个意思?话说林兄这胸肌倒是柔软。 可咱俩都是大男人,兄贵? 难道宁王府男丁稀薄,少了阳刚之气?转而喜欢上男人?这可不好办。 若是我贸然将以为龙阳皇帝扶上台,日后有无穷的麻烦。 “林兄?”朱厌尴尬道。 林灵素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大胆的动作,在未遇上朱厌前,她自以为天下男子皆庸碌无为,至多考取功名,供帝王驱使。 直到遇上了朱厌,智近乎妖,不为金钱、女色所动,满心思皆是家国天下。 胸中之沟壑,脑中之经纬,非常人所能企及,这才让她产生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退之兄见谅,只是猛然觉得你要离去,再见不知何日,这才唐突。”林灵素红着脸解释道。 朱厌未加思索,脱口而出,“林兄,贸然问一句你莫不是喜欢男人?” 有些东西要扼杀在萌芽中,若林灵素真不开窍,执意喜欢男人,朱厌会硬将他掰直。 林灵素连连摆手,“退之兄误会,那只是情急之下的举动,没任何意思。” 听林灵素解释,朱厌却并不信,完了完了,好端端的宁王世子被我给掰弯了。 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我交代的请林兄务必牢记,还有北境妖族以及东荒天魔的动静,林兄也盯着些,最近几日我总是心神不宁,这才决心前往浙江道。”朱厌说道。 “心神不宁?许是有劳过度,此去浙江道沿途风景无数,退之兄可放松放松。”林灵素说道。 两人相谈直至深夜,林灵素才依依不舍离去。 ………… 翌日,侯勇安顿好矿场诸事,大清早驾着马车赶到四海酒楼。 “半月不见,你消瘦不少,有什么事烦心?”来福问道。 侯勇拱了拱手,擦去额头的汗珠,“矿山事务繁多,前两日又来了一批矿工,还有东家安排的运粮之事,总之千头万绪。” 来福调侃道,“不让你干活,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玉山土皇帝呢。” 鹿山轻轻放下怀中的橘猫陆吾,“侯老大来了,东家刚才还念叨你呢。” 侯勇颔首,想着一会儿见到朱厌问问武略志中自己想不明白的关键点。 酒楼内院客房。 咚咚咚! “进来。”朱厌卷起山河社稷图。 “侯勇见过东家。”侯勇恭敬道。 研读武略志越是深入,侯勇越能感受到朱厌深似海的城府与包罗万象的智慧。 “押送粮食安排得怎么样了?”朱厌问道。 浙江道如今缺粮,到了春耕时分情况会更加严重,只要解决了粮食问题,浙江道危局便化解一半。 “长安城内十六家镖局,还有洛阳城十二家镖局愿意接下这趟差事,不过要价贵一些,高出市面三成左右。”侯勇回话道。 “只要保证能将粮食运送到浙江,贵些便贵些。”朱厌说道。 事到如今再纠结价格毫无意义,粮食早一日运到浙江,便能多救几十名饥肠辘辘的百姓。 “我回去就办。”侯勇点头道。 “还有此去浙江路途遥远,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盐矿上的事情全权由你决断,橘猫也留下保护你。”朱厌吩咐道。 原本朱厌谋划售卖盐矿,多换些银两和粮食,准备充分后再前往浙江道。 可惜时局骤变,由不得他磨蹭,只能当下前往。 侯勇愣了一下,盐矿全权由他决断这话好理解,让橘猫留下保护他是什么意思? 自己堂堂铁骨初阶,放眼长安江湖已是罕逢敌手,需要一只猫来保护吗? 东家你确定这不是玩笑话? 侯勇还未发问,就听到朱厌继续说道,“关于怎么讨好橘猫,鹿山最近比较有想法,你可以请教他。” 额……东家魔怔了? 朱厌仿佛看穿了侯勇心中所想,“别以为我和你开玩笑,记住我说的,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神兽陆吾平日有自己弹压,自然乖巧,但此去浙江道凶险波折,将陆吾留在长安才是上策。?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未妨惆怅是轻狂 可陆吾没了自己这道钳制,会不会乖乖听话,朱厌不敢肯定,因而讨好它,让神兽帮忙看家护院才是正途,希望自己从浙江返回后这头神兽能够真正地臣服。 “你可记下了?”朱厌问道。 “记下了。”侯勇不明就里,却只能点头。 “还有,玉山矿上有事儿可以找林公子,或者锦衣卫指挥使汪直,他们与我有旧。”朱厌顿了顿又说道。 “另外寻找色目人的事情也要盯紧,他们手中有能活万民的神物。” “我记下了。”侯勇将朱厌的话记在心里。 “真要是遇上什么要命的事儿,玉山盐矿和四海酒楼都可以放弃,保命第一,别的都可以忘,唯独这个要牢记。”朱厌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啰唆。 可此去浙江波折难料,真要是浙江道积重难返,要以武力整顿河山,未来的军神侯勇可是自己的依仗,因而侯勇决不能出事。 侯勇默不作声,心中大为感动,他知道朱厌对他面冷心热,更在乎他的安危。 “还有什么要问吗?”朱厌端起茶杯。 侯勇想了想,“东家,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您贵为千金之躯,何必要以身犯险?”侯勇劝说道。 他与朱厌相处时间不长,但却打心底佩服朱厌行事为人。 尤其能花真金白银屯粮赈灾,圣人也不过如此。 “浙江形势糜烂,而今之计唯有刮骨疗毒,才可还浙江太平。”朱厌思忖道。 “原本我指望能臣胡宪宗,未曾想胡宪宗被罗教截杀,后来朝廷派去赵吉真,可此人也无法压服浙江各府县。” “再到后来我放出魏贤忠这千古大恶,依旧无法改变浙江局势,罗教在浙江坐大,暴民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我再不去,浙江道就完了。”朱厌叹息道。 侯勇张了张嘴,心中恼怒浙江道大大小小官吏数百,都是吃干饭的吗? “侯勇定当竭尽全力钻研武略志,以期早日为东家分忧。”侯勇单膝跪地。 朱厌连忙将他搀扶起来,“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只要你管好玉山以及四海楼这个大后方,浙江道再乱,我们都有本钱重头来过。” 侯勇只觉沉甸甸的担子压在肩头,朱厌宽慰道,“便是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不必忧心。” 侯勇又请教了关于武略志的问题才匆匆离去。 ………… 酒楼内,来福等人忙着收拾,就在这时一名伙计找上来福。 “来老大,能带我一起闯荡吗?”一个半大孩子仰头问道。 来福挠了挠头,“你是……狗……苟胜,对了,你叫苟胜。” “来老大还记得我,我知道老大您和东家图谋大事,小子也想参合。”苟胜兴奋道。 来福左右打量苟胜,好半天才问道,“你都会干什么?” “我……现在会的不多,但帮您和东家跑跑腿绝对没问题。”苟胜说道。 来福笑了,“记得你是酒楼顾的短工,这两日便该结清月钱回家,拿上钱回家去。” 苟胜闻言笑容僵在脸上,脸耷拉下来,“来老大,我就这么没用吗?” “你小子机灵着呢,不过我们出远门可不是去闹着玩,等从远方回来,你小子若还想和我们搅合,到时候带你去见东家。”来福宽心道。 苟胜低头不语,但面色明显缓和不少,他搓了搓脸,“来老大,我爹曾说过君子一诺千金,你可不能骗我。” 来福笑了,“自是当然,收你当个跟班的,我还是有点权力的。” 苟胜也笑了,“那可说好。” 他说完转身跑回大堂,忙着给客人们端茶上菜。 来福轻笑,从苟胜身上他看到自己过往的影子,不服输,但最终却败给了现实。 若不是当年东家好心收留他,他早就饿死荒野了,所以他更愿意给少年人机会。 ………… 翠玉宫,暖香殿。 林灵素手托香腮,望着窗外发呆。 傲雪端来夜宵,她也不曾理会。 迎春问道,“殿下怎么了?” “嘘,你不懂……相思之苦。”傲雪嘟囔道。 “我不懂?对对对,我可没什么来福兄弟。”迎春打趣道。 “你胡说些什么,我们的感情不容你菲薄。”傲雪恶狠狠看着迎春。 “你们在说什么?”林灵素忽然开口道。 迎春、傲雪连忙闭嘴。 “殿下,您吃点东西,已是酉时了。”傲雪劝说道。 林灵素只是摇头,她心中烦闷,难以确定对朱厌的感情是友情还是什么别的。 自遇上朱厌之后,林灵素只觉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自幼受神隐皇帝教导,天下之人皆是棋子,只有帝王才是执棋者。 但林灵素遇上朱厌后,这种想法便淡了。 臣民百姓也是有血有肉之人,哪怕自己曾经敬若神明的父皇,骨子里也有几分贪财傲物。 朱退之曾说过,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是为君王。 林灵素起初不以为然,近些日子观察,她却觉得朱厌所说句句属实。 罗教肆虐浙江,饥民已近百万,父皇每日竟只关心耿行甲等人何时到任,工部何日启动重建观天殿之事。 他要挑选个黄道吉日,祷告上苍,务必一次将宫殿修好。 堂堂皇朝君父,竟视百姓灾民如无物,可笑……荒唐! 傲雪与迎春看林灵素忽而大笑,忽而悲切,心生疑窦。 “殿下,您又怎么了?”傲雪出声关心道。 “没……没什么。”林灵素拂袖遮掩,“朱退之不日将启程浙江,你说我给他求一道金牌令箭如何?” 大明皇朝的金牌令箭自太祖皇帝始,每遇大事,皇帝便会赐予钦差金牌令箭,见金牌令箭如陛下亲临,所有官员不分职级大小,都要接受调动。 只是后来万嘉皇帝坏了规矩,仅在万嘉十五年一年便发出三百枚金牌令箭。 到了神隐朝,滥发情况越发严重。 持金牌令箭者便有近千人,金牌令箭的所代表的权威远不如最初。?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工部给事中 傲雪与迎春对视一眼,“殿下,金牌令箭稀松平常,不若请一道圣旨送于朱公子。” 圣旨?父皇还没老糊涂,他绝不会轻易发出圣旨,林灵素叹息道,“还是金牌令箭,关键时刻拿出来还能唬唬人。” 傲雪想了想,“朱公子粗布麻衣,您不若送他两身丝绸针织长袍,方便他行事。” 林灵素闻言轻笑,“还是你有见地。” 大明皇朝等级律法森严,非官员学子不得穿绫罗绸缎,农人与商贾贱籍只准许穿粗布织就的麻衣。 傲雪让林灵素送朱厌两套丝绸衣物,便是提醒林灵素给朱厌安排个闲散官职,方便朱厌在浙江道活动。 “传令司礼监拟旨,商贾朱厌为人聪慧,学识渊博,着令其为皇朝效力,特任工部左给事中之职,即日前往工部赴任。”林灵素说道。 工部给事中,从七品官阶,无实权,却是极为重要的官职,主要负责督办皇帝交给六部的各项事宜。 诸如重建观天殿之事,给事中便有资格就此向陛下汇报进度。 不过大明皇朝以右为尊,这些权利一般都是右给事中的差事,左给事中不过是闲散官职。 “殿下英明,朱公子志存高远,您若贸然给他高官厚禄,他定然不愿,工部给事中之职再合适不过。”傲雪称赞道。 “去办,希望能帮到朱退之。”林灵素望着窗外的明月,一想到朱厌即将远去,心里感觉空荡荡的。 ………… 司礼监。 冯宝宝拿着傲雪刚送来的手书,琢磨该如何处置。 工部侍郎现在可是钱谦益,他是柳党一派。 长公主想要给工部掺沙子,柳阁老能同意吗?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冯宝宝向来奉行不得罪任何人,专心侍奉陛下的原则。 你们旁人有什么使绊子的主意,或者抹黑他人的想法,尽管去闹,去折腾,但千万不要招惹司礼监。 可现在长公主传来手书,她乃监国,几乎代表半个陛下,自己敢不办吗? 冯宝宝拿不定主意,转身便去找吕芳。 吕芳那头这两日忙着往丹青阁跑,催促弘一法师早日成丹,满足陛下修仙问道之愿。 吕芳拿着林灵素手书,心里也泛起嘀咕,长公主这是要干什么? 不清楚六部以往的规矩吗? 六部主官新换,部内官员调换一般由所在部尚书直接奏请陛下,吏部审核后方可上任,长公主是要一竿子插到底。 而且走的是司礼监的路子,没有任何与工部主官甚至是吏部商量的意思。 “派人将此事告诉柳阁老,我们司礼监要拟旨了。”吕芳沉吟道。 提前告诉柳潜龙能避免他误会司礼监,同时直接拟旨也算搁住长公主的面子。 这样办两方都不得罪,唯一的问题便是陛下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司礼监。 “干爹,这事儿您看是不是呈报陛下?”冯宝宝小声提议道。 神隐皇帝什么都好,但独独不喜欢别人欺瞒他。 “朝局纷乱,陛下偏袒任何一方都不合适,我们当奴才的自当为圣君分忧。”吕芳回了句。 他比冯宝宝更清楚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但在宫里当差,哪个不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 这点小事儿都要让圣君为难,要他们这群奴才还有何用处? “干爹,儿子觉得冯公公说得不错,您看……”司礼监随堂太监邓伦建议道。 吕芳瞥了他一眼,邓伦虽说也是他干儿子,却额生反骨,远不如冯宝宝来的贴心。 “去办。”吕芳未回应邓伦,只将纸条交还冯宝宝。 冯宝宝心中叹息一声,而后伏案书写圣旨。 司礼监的小太监赶到柳府时已然丑时。 柳府管家告诉柳潜龙宫里来人了,柳潜龙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朝局混乱,宫里这时候来人定然有大事发生,柳潜龙急忙说道,“你先去奉茶,万万不可怠慢。” “最好的明前清茶已经端上去了,小的还给塞了十两银子。”管家说道。 “你先去,老夫马上就来。”柳潜龙挥退管家开始更衣。 两炷香后,柳潜龙见到了司礼监派来的小太监。 “敢问小公公深夜到访,有何要事?”柳潜龙恭敬道。 司礼监那群没卵子的东西可都是陛下身边的内臣,诸如柳潜龙这些外臣们可得罪不起。 “小的冯耀祖见过阁老,这是老祖宗让小的交给阁老的。”冯耀祖将一张纸条递给柳潜龙。 柳潜龙眯起眼睛,命人掌灯,他已是古稀之年,老眼昏花,需借助花镜才能看清纸条上细密的小楷。 这笔迹似乎是长公主身旁侍女的,柳潜龙一手小楷苍劲有力,深得陛下喜爱。 因而林灵素年幼时,便是由柳阁老教授她书法技巧,四大侍女陪着公主一同学习,所以柳潜龙一眼就认出了傲雪的笔迹。 “吕公公可有什么要你告诉老夫的?”柳潜龙将纸条递给冯耀祖。 冯耀祖说道,“老祖宗只说让阁老看看,除此之外再没交代什么。” 柳潜龙耷拉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道,“多谢小公公。” 冯耀祖拱了拱手,离开柳府。 吕芳这老狐狸真是不沾手,长公主怎么突然要任用一位市井商贾? 因挑衅翰林院之事,柳潜龙自然知道朱厌其人。 他早听说朱厌一手行楷惊为天人,坊间传言其圣。 柳潜龙自是不信,毕竟商贾贱籍,对书法能有什么研究。 况且这位商人私下大肆囤积居奇,搞得长安一带粮价飞涨,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听闻朱厌酿的一手醉生梦死,酒楼赚得盆满钵满,难道是捐了个工部给事中?”柳潜龙喃喃自语。 买官在大明皇朝并不罕见,只是少有六部之内的官职被卖。 站在一旁的管家闻言默不作声,老爷没点名道姓问他,他一个字都不会说,这是当奴才的规矩。 “你说这商贾是不是攀附上公主了?听说四海酒楼卖醉生梦死,赚了一大笔。”柳潜龙又问道。 昨天的先给补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给面子 柳府大管家柳思通闻言开口道,“醉生梦死两百一坛,老爷您前几日在惠阁老府上还喝过。” 柳潜龙说道,“惠三省还真舍得,不过那酒水味道颇为独特,你改日去买上几坛。” 柳思通回话道,“老爷,早在一个月前四海酒楼便不再售卖醉生梦死,说是什么酿酒的秘料用光了。” “小的估摸着,四海酒楼光是售卖醉生梦死便能赚到百万两银子。” 柳潜龙疑惑道,“赚这么多?没人眼红吗?” “之前有几个,不过被镇抚司的人收拾了,再就没什么人敢惹四海酒楼,听说他们最近在四处收购粮食,长安大粮商何东来莫名失踪,不知道和四海酒楼有没有关系。” 柳思通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倒了出来。 竟与镇抚司衙门也有关系,难不成又是一个万三石? 这几日浙江道贪腐的官员,大多与浙江道首富万三石联系密切,从赵吉真呈报的账本来看,浙江道大大小小的官员几乎全都有收受贿赂,整个浙江道官场烂到这种程度也算罕见了。 先是与长公主有关系,又与镇抚司衙门牵扯,这朱厌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 “你仔细想想四海酒楼平日还与其他什么势力关系密切?”柳潜龙问道。 工部尚书钱谦益是他门生,虽说长公主已将两位直臣安插入工部,却不影响工部由柳党掌控。 只是这忽然又给他的势力范围安插一个闲散官职,怎么看都说不过去。 “老宁王的家奴,一个叫张素的之前是四海酒楼常客,醉生梦死能声名鹊起,便是因为宁王家宴以此酒招待宾客。”柳思通想了想说道。 宁王?怎么又扯上宁王了? 柳潜龙只觉头大,其他人都好说,一旦牵扯到宁王任何人都要小心行事。 “罢了,卖长公主个面子,不过给老夫掺沙子总要付出点什么?”柳潜龙沉吟道,算是同意朱厌出任工部给事中之职。 ………… 日出东方,一道圣旨从司礼监发出。 吕芳看着远处的太阳心中一片茫然,原以为自己只是做个顺水人情,但柳潜龙递过来的消息,却告诉他朱厌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给汪直捎去口信,让他查查这四海酒楼。”吕芳说道。 他已知道镇抚司衙门与四海酒楼有所往来,送口信不过是试探。 镇抚司衙门。 马脸千户在汪直身旁一阵耳语,汪直面色阴沉。 “吕芳真以为自己权倾朝野?什么时候我们镇抚司衙门也归他司礼监统管?”汪直直言不讳,马不平闻言并不吭声。 “告诉传话之人,镇抚司专事皇家内勤,由陛下调动。”汪直说道。 司礼监要镇抚司帮忙调查朱厌的背景,汪直现在可是将朱厌当做神仙供着。 朱厌两次帮他出谋划策,况且朱厌自身实力强大,一根手指便能戳死自己。 镇抚司衙门调查朱厌,真是老寿星吃不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且不说干爹魏贤忠知道后会不会收拾自己,怕是四海酒楼随便出来一个伙计都能弄死自己。 “大人,这样说会不会太直接了?”马不平问道。 司礼监的太监们乃是陛下近臣,尤其是吕芳,更是陛下贴身太监,贸然得罪他实属不智。 “是不是觉得吕芳比朱公子更值得拉拢?”汪直问道。 “属下不敢。”马不平慌忙跪地请罪。 “起来说话。”汪直说道。 马不平清楚汪直并无责怪之意,“大人,我镇抚司衙门自九千岁以后便不再归属司礼监统领。” 当年魏贤忠权势滔天,内廷十二监、锦衣卫无不听他指示,但自从魏贤忠被下大狱后,陛下便有意无意地离间十二监与锦衣卫的关系。 汪直早明白这事儿,但碍于司礼监以及吕芳的权势,这才半推半就听命司礼监,可是魏贤忠重出天牢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魏贤忠是陛下恩准放出来的,但他被放出来后却并未在内廷安排任何官职,反而被发配到时局纷乱的浙江道,接替敬一业当了织造局总管。 在外人看来,魏贤忠去了浙江道,是给敬一业当替罪羊。 但汪直却并不这么认为,干爹魏贤忠曾权倾朝野,岂会任人摆布? “你觉得朱退之此人如何?”汪直问道。 “深不可测。”马不平脱口而出。 “何以见得?”汪直又问道。 “属下虽未见过朱公子出手,但却看到过酒楼的伙计来福教训闹事者,他中气十足,单手便能将百十斤的汉子拎起来,咱们镇抚司的百户都做不到这一步。” “与来福有着相同实力的伙计还有四五名,属下动了惜才之心,邀请他们加入锦衣卫,许以高官厚禄,结果竟无一人动心。”马不平感慨道。 锦衣卫是什么?皇权专属,生杀予夺,是大明皇朝至高无上的暴力机关。 满朝文武闻之胆战心惊,普通百姓避之不及,即便这样的威望,四海酒楼几个跑堂伙计仍无一人动心,足以说明问题。 “朱退之确实有两把刷子,不过你只看到其中一点。”汪直说道。 马不平是他最器重的手下,能想到如此程度足够了。 “去,告诉吕芳的人,要查,自己去。”汪直说罢不再言语。 马不平领命,转身便告知冯耀祖。 站在镇抚司衙门大堂的冯耀祖闻言愣了一下,心中思虑汪直什么意思?竟敢不听老祖宗的话。 “马大人,能否让小人面见汪大人言明情况?”冯耀祖不肯离去。 老祖宗的交代的事若是完不成,难免落下办事不力的口舌,这不是他想要的。 “指挥使公务繁忙,恕不见客,小冯公公若执意要见,便去请封公函来。”马不平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冯耀祖跺了跺脚转身离去,明白镇抚司决计不会配合,区区酒楼商贾到底有多大能量?堂堂镇抚司竟也与他们有联系。 吕芳等候多时不见冯耀祖回宫,正准备询问就听到神隐皇帝召唤。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妄生波折 四海酒楼。 来福招呼伙计们拆开酒楼挡板准备开门迎客。 可刚拆开门板,就看到三名身着暗红官衣的太监走向酒楼。 太监?真晦气。 来福心里正嘀咕呢,就听到来人说道,“请你们东家朱厌接旨。” 接旨?什么旨? “愣着干什么?快去找朱厌来,咱家可没闲工夫候着。”为首的太监冯耀祖催促道。 他昨晚忙活了一宿,今早又被干爹派来宣旨,早已困乏至极。 一会儿回了皇宫,他准备好好补上一觉。 来福回过神儿来,连忙跑到内院找朱厌。 朱厌也愣了,“太监跑来宣旨?” 宣什么旨意? “怎么办?”来福问道。 “先接旨,是福是祸咱们全接着。”朱厌说道。 冯耀祖被请进内院。 他打量着朱厌,心里嘀咕这人与宁王府、镇抚司、长公主皆有牵扯,也没长着三头六臂啊。 “小人朱厌,见过天使。”朱厌拱手道,来福硬塞给冯耀祖二十两银子。 朱厌不知冯耀祖名讳,只得口称天使。 冯耀祖颇为受用,他清了清嗓子,“商贾朱厌接旨。” 朱厌等人双膝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商贾朱厌,聪慧机敏……可堪大用,着令其任工部左给事中钦此。” 冯耀祖手捧圣旨叽里咕噜一通喧嚷。 工部左给事中?这是什么职位? “朱大人,发什么愣呢,快谢恩。”冯耀祖催促道。 四海酒楼陈设破旧,不是说四海酒楼卖酒赚了许多银两吗?怎么会是这样? 冯耀祖困乏至极,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臣朱厌领旨,谢陛下隆恩。”朱厌双手摊开,捧接圣旨。 冯耀祖晃了晃衣袖,转身便要离开,“恭喜朱大人,咱家就不多留了。” “天使且慢。”朱厌拦住冯耀祖,他心里已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仍有不少疑问。 工部现在是柳阁老的地盘,他怎么会放任我出任工部左给事中呢? “朱大人有何吩咐?”冯耀祖乃司礼监普通宦官,无品无阶,朱厌现在可是从七品,自然要称呼他为大人。 “还未请教天使姓名。”朱厌拱手道。 “司礼监冯耀祖。”冯耀祖急着返回皇宫歇息,懒得与朱厌废话。 朱厌见冯耀祖面色阴沉,当即又塞给他一百两银票,“实不相瞒,小人这官职得来蹊跷,还望公公释惑。” 冯耀祖见了银子,困意消减大半,“朱大人客气了。” “这官职是哪位大人钦点的?”朱厌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在朱厌想来,有七成可能是林灵素背后安排,也就是宁王,还有一成是魏贤忠与汪直,剩下两成不可知。 “你不知道?”冯耀祖颇为意外,但看朱厌一脸茫然,不似假装。 “天使玩笑了,下官岂能知道。”朱厌无奈摊手。 “朱大人乃长公主钦点,在下还有事儿,先走了。”冯耀祖扔下一句匆忙离去。 承平公主?怎么会是她? 对了,一定是宁王府借长公主之手促成此事,朱厌一通脑补想通其中关节。 一旁的来福捧着朱厌的蓝色官服,“东家,穿上试试?” 朱厌摆了摆手,“先收下,这东西应该是林公子为咱们浙江之行准备的。” 来福问道,“东家,工部左给事中是大官吗?” “我也不清楚,但绝超不过六品,也就比那糊涂府尹段德高些。”朱厌心不在焉道。 林灵素未曾与他商量,突然给他弄来官身,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还有神隐皇帝会不会在意。 罢了,既已有官身便随波逐流,朱厌心中思虑,想着如何利用好这新的身份。 距离启程不足十日,希望不要再妄生波折。 ………… 朝天殿。 吕芳跪在神隐皇帝脚下,而林吾则无视这位陪伴他多年的老奴,捧着浙江道递上来的折子翻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神隐皇帝才抬起眼皮问道,“累吗?” “侍奉陛下乃老奴本分,怎会有劳累之说。”吕芳恭敬道。 神隐皇帝哂笑道,“侍奉朕?呵呵,听宫里太监称你为老祖宗,可有此事?” “本朝老祖只有太祖皇帝一人,老奴怎敢自称。”吕芳心里咯噔一下,明白工部之事被陛下知晓了。 陛下乾纲独断,最恨人欺君罔上。 林灵素虽是监国,但也不能瞒着陛下。 吕芳哪里知道林灵素压根没有欺瞒神隐皇帝的意思,只是她并不清楚,安排朱厌任工部闲官之事牵扯众多。 她动了动笔,便同时搅动了柳潜龙、吕芳、神隐皇帝三方势力。 神隐皇帝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问道,“承平托请之事,是否符合规制?” “殿下负有监国之职,可在陛下授权下任免除三位阁老、六部掌管外任何官员。”吕芳低声回道。 “所以你自作主张私下勾连柳阁老,定下此事?”神隐皇帝面色阴沉。 承平乃长公主,柳潜龙主管吏部,吕芳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三人绕过他这个皇帝直接发下圣旨,这是什么行为? 欺君!!! 是大逆不道的罪过。 “那朱厌是什么来头?”神隐皇帝问道。 “只是酒楼商贾。”吕芳回话。 “嗯?”神隐皇帝冷声道,“商贾贱籍,未经科考便能任工部从七品官职,合规矩吗?” 吕芳慌忙跪下,低头不语。 神隐皇帝憋着一肚子怒火,吕芳是他最信任的内臣,竟瞒着他干出欺君大事,愧对他的信任。 “慕广在时监修皇陵,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现在换了钱谦益,朕仍不放心。”神隐皇帝忽然说道。 吕芳揣度圣心多年,神隐皇帝还未开口,他就知道什么意思。 “老臣愿去监工皇陵,定不让陛下失望。”吕芳跪在地上五体投地。 “有心就好。”神隐皇帝闭着眼说了句。 “陛下,老臣是去一阵子,还是一直留在皇陵?”吕芳问道。 神隐皇帝看着跟了他多年的吕芳,忽然心生烦闷,“自己看着办。” 吕芳面露悲切,自己只想与陛下分忧,何至于此。 他沙哑着嗓音,“老臣知道,陛下保重。” 第一百二十章 贬黜 吕芳神色暗淡,皇陵耗死了多少老臣,现在已数不清了,多自己一个或者少自己一个,又算得了什么呢。 神隐皇帝心烦意乱,转身离开暖阁。 吕芳硬撑着起身,却因跪得太久打了个趔趄。 一旁的秉笔太监冯宝宝眼疾手快,当下搀扶住,“干爹,您……” “无事,不过年迈体衰,我去了皇陵后,宫里陛下还要你们多加照顾。”吕芳叮嘱道。 修皇陵可是大工程,没有十年八年绝不可能完成。 神隐皇帝没说什么让他回来,意思便是再也不用回来了。 吕芳自幼入宫,原名李庭芳,父母怕他活不长,便取了个女孩儿名字,甚至把姓都给改了。 他家中原有弟妹八人,遇到灾年全都饿死了,父母也在那年将他卖于宫人。 从此入宫当了太监,吕芳谨小慎微,做事从不出纰漏,深得神隐皇帝赏识。 魏贤忠倒台后,常伴神隐皇帝左右。 这些年不说有功,但也没什么大错。 只是这一次触及神隐皇帝底线,被贬黜至监修皇陵,令人唏嘘不已。 “干爹,修建皇陵终究是工部的事儿,你去转转就能回来。”冯宝宝宽心道。 他在神隐皇帝身旁也有十多年了,自然明白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干爹放心,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儿子与冯宝宝自会照看好陛下。”随堂太监邓伦安慰道,不过他的话可没有冯宝宝那么贴心。 吕芳早知道邓伦满心思想着上位,现在可是大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冯宝宝什么都好,只是心思过于纯良,不善手腕,连柳阁老都说过,冯宝宝蠢笨,不堪大用。 但就是这样的人,吕芳才放心他留在神隐皇帝身边。 至于一心上位的邓伦,有点小聪明,不过以他现在的手腕出任掌印太监,被别人玩儿死都不知道怎么没的。 “你们几个多费心,干爹老了,以后便是你们伺候陛下。”吕芳叹息道。 两位干儿子慌忙跪地,“儿子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但心中有几分真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 翠玉宫,暖香殿。 林灵素乔装打扮正准备出门,忽然接到司礼监传旨。 “怎么今个司礼监的冯耀祖没来?换了个新人。”傲雪看着眼前陌生的太监诧异道。 “奴才不知。”传旨太监回话。 林灵素换回女装,让傲雪出宫报喜,自己转身去了观天殿。 林灵素抵达观天殿暖阁时,柳潜龙正跪在地上。 惠三省与李国泰默不作声,站在不远处。 咦?掌印太监吕芳呢?平日都是他侍奉左右,怎么今日换成邓伦了。 “儿臣参见父皇。”林灵素恭敬行礼。 “嗯,站在一旁。”神隐皇帝低声道。 林灵素愣了一下,往日父皇从不会这么说,难道今天有什么变故? 林灵素盯着跪在地上的柳潜龙,难道是柳阁老出事儿了? “都来齐了,朕就说说。”神隐皇帝清了清嗓子。 柳潜龙把持吏部,这些年安插幕僚,隐隐有把持朝堂之势,他早有意敲打。 现在好了,自己还没出手,柳潜龙自己卖了个破绽。 林灵素几人躬身听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是千古帝王之制。” “尔等皆读圣贤书,心思机敏,但却总有人忤逆朕!”神隐皇帝声音忽然高八度,吓了林灵素一跳。 几位老臣见怪不怪,对神隐皇帝忽然发怒习以为常。 “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自以为是,擅自揣度圣意,私自下旨任商贾贱籍为官。”神隐皇帝神色冷漠。 林灵素闻言心中大惊,这是在说朱退之。 “父皇,儿臣有本启奏。”林灵素慌忙站出队列。 神隐皇帝瞥了自己女儿一眼却并未应声,一旁的邓伦细声细语道,“殿下,陛下不喜欢被打扰。” 林灵素脸色当即通红,她指着邓伦骂道,“你这狗奴才,本宫与父皇奏禀,你竟敢置喙?!” 邓伦被林灵素指着鼻子骂,老脸当即不知往哪里放,他刚要开口。 “放肆!” 神隐皇帝勃然大怒,旋即冷声质问道,“承平,你眼中可有朕在?” “父皇……”林灵素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威严的父皇,当即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神隐皇帝冷眼直视,林灵素低头不语。 “吕芳情知自己铸成大错,因而自愿去监修皇陵,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由邓伦暂代。”神隐皇帝话音刚落。 惠三省与李国泰心中震颤,吕芳竟被贬黜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灵素知道内情,将吕芳贬黜至皇陵看来父皇真的动怒了。 跪在地上的柳潜龙心里嘀咕,陛下这次怕是轻饶不了自己。 “还有朕引以为肱骨之臣的柳阁老,竟也罔顾朝廷法度,为吕芳大开方便之门,实在可恶。”神隐皇帝愤怒道。 柳潜龙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更低了。 “柳潜龙,你可知罪?”神隐皇帝冷声道。 柳阁老当即磕头认错,“老臣糊涂。” 神隐皇帝闻言面色缓和,“糊涂?好一个糊涂,若是朕也能如你们一般糊涂,那就好了!” 林灵素听到这里,那里还不明白这些话都是说给她听的,只不过她贵为监国,神隐皇帝不敢轻易惩处她。 监国之职乃陛下亲自下令,监国有罪,便是神隐皇帝用人失察。 “父皇,此事皆因儿臣所起,柳阁老与吕公公皆是代儿臣受过。”林灵素挽起裙摆,跪在地上。 神隐皇帝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你是朕的女儿,皇子犯错,便是教导之人的罪过。” “吏部尚书柳潜龙无视法度,罚俸半年,日后再有犯错,革职处理。”神隐皇帝幽幽道。 柳潜龙磕头谢恩,“谢陛下恩典,老臣将功补过。” 林灵素沉默不语,罚俸半年? 呵呵,高高扬起,轻轻落下,都是做给自己看呢。 什么无视法度,欺君罔上,分明是警告自己事事都要禀报罢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晚了 “至于已擢升的官员,是杀……是关,承平你看着办,朕乏了……”神隐皇帝说罢转身离去。 杀?关? 林灵素愣神儿时,神隐皇帝已经带着太监们离开。 第一次与神隐皇帝对垒,以她全面落败而告终。 林灵素六神无主,神隐皇帝火力全开,她根本招架不住,而另一头傲雪刚赶到四海酒楼。 “朱公子,我家公子担心您白身去了浙江被人欺负,为您求来官身。”傲雪兴冲冲道。 “走得长公主的门路?”朱厌问道。 “您怎么知道?”傲雪好奇道。 来之前林灵素特意交代,一定要告诉朱厌是宁王府托长公主为他谋求官职。 “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只问你此事陛下是否知晓?”朱厌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 神隐皇帝独断专权,将任何事情都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长公主虽贵为监国,但贸贸然越过神隐皇帝肯定要吃亏。 说得轻了,是罔顾法度,说重些,便是欺君罔上。 “长公主贵为监国,这等小事儿不必搅扰陛下决断。”傲雪说道。 完了,这下长公主可要吃苦头咯,自己怕也要被牵连,朱厌思忖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昨日还想着平平安安度过这几日便去浙江,现在可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家公子呢?快让他通知长公主,这事儿一定知会陛下,快去!”朱厌催促道。 傲雪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朱公子何意?” “来不及解释了,快去,去晚了会出大事的。”朱厌焦急道,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傲雪弄不懂朱厌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见朱厌神色焦急,转身便要回宫。 “记住,一定要叮咛长公主认错态度要诚恳,绝不能顶撞陛下。”朱厌不放心又嘱咐道。 傲雪停住脚步,默然点头,而后快步离开。 “东家,您刚才为什么那么说?长公主可是陛下钦点的监国,任命个工部小官没什么问题?”来福问道。 “小官?从七品不算小官了,工部尚书刚换了人,左右侍郎也是新人,这都是陛下首肯的。” “长公主贸然新加一个无名小卒进入工部,而且越过陛下,你说这问题大不大?”朱厌反问道。 来福思虑片刻道,“听您这么说一说,好像还真有点问题。” “不是有点问题,是问题大了,刚才说的只是其一,其二,除阁老与六部尚书外,其他官员均需经过吏部同意。” “现在圣旨都发到我手里了,说明什么?”朱厌问道。 “说明吏部已经同意了?”来福试探回答。 “你说对了,长公主殿下自己搞定了吏部,这是其二,第三点更为致命。”朱厌说道。 “我若早知道林公子会这么搞,打死你我也不会让他去的。” 来福愣了一下,为什么是打死我? “第三是什么?”来福好奇道。 私通户部高官,已犯了皇帝的忌讳,难道还有比这更严重的? “其实与吏部尚书勾连不算什么大错,第三点才是神隐皇帝真正忌讳的,私通内廷。”朱厌说道。 内廷乃是神隐皇帝最信任的人,吕芳日常照顾神隐皇帝起居用膳,他若是生出异心,神隐皇帝就危险了。 “私通内廷?您是说长公主与大宦官们交好?”来福问道。 “司礼监有批红用印之权,刚才那道圣旨上面可是清清楚楚落着陛下的大印。”朱厌无奈道。 林灵素帮自己的心可以理解,但却操之过急,尤其是这次帮自己求来工部官职,典型的好心办坏事。 “现在怎么办?”来福问道。 “等,等林公子来了再说,这次差点把天捅破了。” “此事处理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不过司礼监大太监吕芳的位子大概率是保不住了,柳潜龙所管的吏部也要受到责罚。” “至于承平公主如何处置,要看陛下的意思。”朱厌说道。 “那林公子他们没事儿?”来福问道。 “如果只是林公子请托长公主为我谋求官职,他自然无事,若是老宁王出面,事情可就大条咯。”朱厌分析道。 林公子为商贾谋求官职,说得重些也只能算是商贾干政。 但若老宁王出面,那便有谋逆的嫌疑,毕竟老宁王可是惯犯,门儿清。 ………… 翠玉宫。 林灵素回到暖香阁后坐卧不安,父皇让她自己看着办,怎么办? 把朱厌关起来?又或者是……杀了?根本不可能啊! 迎春宽慰道,“殿下,不若我去找柳阁老商量?” “对了,柳潜龙乃三朝元老,什么大风浪没见过,快去,还有让初夏去找惠阁老,秋月去找李国公,务必让他们帮帮忙。”林灵素焦急道。 本想着帮朱厌一把,未曾想竟给他引来杀身之祸。 三名侍女闻言各自前往阁老们府邸,希望事情得到转机。 三女前脚刚走,傲雪急匆匆赶回翠玉宫。 “殿下,朱公子让我告诉您,为他求官之事一定不能顶撞陛下,最好在陛下还未知晓前告诉如实禀告。”傲雪像炒豆一样,叽里咕噜把朱厌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说什么?朱退之真是这么说的?”林灵素大感意外。 朱退之真是未卜先知了,自己不但欺瞒父皇,更是开口顶撞,全是反着来的。 “是的,朱公子还说要奴婢尽快告诉您,怕说晚了会酿成大祸。”傲雪说道。 林灵素捂着额头,“唉……已经晚了,父皇大怒,司礼监吕芳被发配修筑皇陵,柳阁老罚俸半年,至于本宫,陛下让本宫自己看着办。”林灵素无奈道。 傲雪一脸错愕,旋即问道,“殿下打算如何收场?” “怎么收场?本宫若是能想到,就不用在这里心烦了,走,出宫,现在就去找朱厌。”林灵素说道。 ………… 四海酒楼。 朱厌站在酒楼前,见林灵素跳下马车,张口问道,“司礼监首领太监是否已换人?” 林灵素闭口木木点头。 完了!朱厌心里咯噔一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救 朱厌能听到这话脸都黑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柳潜龙是不是被惩处了?”朱厌心存侥幸道,若柳潜龙无事,那事情还好办,至少证明神隐皇帝没想来真的。 “柳阁老被罚俸半年。”林灵素低声道。 朱厌心彻底凉了,长公主的情况更不用问了。 朱厌低头想着对策,又听到林灵素说道,“陛下勒令长公主处理此事,只是并没有说怎么办。” “陛下当然不会说,长公主若是心狠手辣,当即把我杀了,日后她登临大宝的机会便能多出几分。”朱厌知道神隐皇帝更欣赏杀伐果断之辈。 若是长公主真的下令诛杀他,也就是抹除错误,神隐皇帝绝对会高看长公主一眼。 “怎么可能,长公主绝不会下令杀你!”林灵素辩解道。 她怎么会杀朱厌呢?至死都不会。 朱厌并未回应,转而说道,“当初是林兄你提议为我谋取官身,还是令尊提议的?” 林灵素说道,“自然是我提议,退之兄以白身前往浙江道,定会被浙江道官员轻视,所以我便自作主张求长公主帮忙。” 林灵素心烦意乱,自己冒充林浩然之事快装不下去了,时局越来越复杂,自己再不和朱厌摊牌,也许某天真的会铸成大错。 “既然是你求的长公主,陛下自然将矛盾放在长公主身上,所以为今之计有两条。”朱厌吐了口浊气。 “哪两条?”林灵素焦急道。 “其一便是与长公主割裂,甚至可以趁机落井下石,林兄要上位,长公主怎么说也是阻碍,现在趁机除掉她正好。”朱厌面色冷峻,口吐毒计。 林灵素阴晴不定,没想到朱厌的第一计竟如此狠辣,“长公主与我们有恩,这些日子不少事都是她帮着促成的。” 朱厌点头,“我知道林兄重情重义,那就说说第二条,陛下金口玉言,何况圣旨都已经下到我手里了,罢黜我这工部左给事中之职已然不妥,因而只能由我请辞。” “请辞?陛下会同意吗?朝令夕改可是大忌。”林灵素问道。 “朝令夕改自然不妥,但若有朝臣联合反对,此计自然可成。”朱厌说道。 “朝臣联合反对?退之兄的意思是?”林灵素不明所以。 朱厌笑着说道,“我与这人可是老冤家,但长公主出面,必然能促成此事。” “老冤家?”林灵素想了想,旋即脱口而出,“翰林院首杨墨!” “林兄说得不错,我大明皇朝以农立国,自太祖时期便奉行重农抑商,商贾贱籍未经科举,何以入朝为官?” “杨墨自诩卫道者,绝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你将此事告诉他,他自会阻拦。”朱厌说道。 林灵素思索片刻,杨墨可是出了名的倔强,哪怕是父皇的面子都不给。 朱退之这条计策是好,但就怕杨墨不配合。 “退之兄也知道杨恭顺性格执拗,我只怕他……”林灵素担忧道。 “林兄不急,你让长公主见到杨墨后如此言语……他绝对会听从。”朱厌在林灵素身旁耳语。 林灵素频频点头,原以为能和朝堂诸公掰掰手腕,甚至一定程度上能与父皇对弈。 现在看来自己差得远呢,若没有朱退之帮衬,自己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这次给退之兄添麻烦了,望海涵。”林灵素拱手致歉。 朱厌却笑了,“林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下次再有其他事,一定要和我商量。” 林灵素尴尬地笑了笑,“一定一定。” 林灵素得了朱厌指点,连忙回宫准备,而就在她走后,来福凑了上来,“东家,咱们有官身,很多事情都好办,怎么就不能留下来呢?” “你怎么知道这副官身留不得?”朱厌反问道。 来福脑袋嗡的一声响,“您是说林公子办不成此事?” “林世子终究还是嫩了点,而且沉不住气,有些事情不方便当即告诉他。”朱厌解释道。 感情东家您还留了一手,来福思忖,嘴上却说道,“难道您对林公子的还有所保留?” “神隐皇帝看不上我这种小角色,对我的生死他绝不关心,但他看重长公主的表现。”朱厌顿了顿又说道。 “此事因长公主而起,神隐皇帝是要看到长公主如何处置,若是长公主据理力争,以监国之责权强推此事,她在神隐皇帝心中难免要留下刚愎自用的印象。” “若长公主退缩,想要收回成命,则会给神隐皇帝以怯懦不堪大用之感。” 来福若有所思,“照您这么说,承平公主进退维谷,怎么办都不行咯?” 朱厌面色平静,端起茶杯抿了小口,“以承平公主的手腕,此事最好的解决之法就是她主动认错,争取神隐皇帝宽恕。” “但她毕竟现在和咱们站在一条船上,而且刚才林灵素的态度你看到了,他要保承平公主,所以咱们便要救她一救。” 若有朝一日,朱厌知晓了林灵素的真实身份,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感情弄了半天都是自己与空气在斗智斗勇。 “东家,您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来福挠了挠头,心中思虑自己若进入宫中谋事,怕是活不过半天。 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便是父女之间也存在猜忌与试探。 “你也见过杨墨,你说说杨墨会让商贾不经科举入朝为官吗?”朱厌不答反问。 “自然不会,杨墨老头好似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会拼死反对您当官。”来福说道。 “杨墨拼死反对,那神隐皇帝呢?他的脾性如何?”朱厌又问道。 “当朝陛下的性格更加倔强,从不肯听取百官进言,不然也不会三十多年不上朝。”来福想了想说道。 “所有……你觉得杨墨拼死进谏,神隐皇帝会听吗?”朱厌反问道。 “您是说……我懂了,我懂了!东家不愧是东家。”来福想明白其中关节。 杨墨越是反对,神隐皇帝便越不会顺他心意,所以朱厌的官位就能保住。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狐狸们 “神隐皇帝权力欲望极重,杨恭顺越是反对,他越会同意。”朱厌说道。 “至于长公主擅自做主之事,她已表态认错,神隐皇帝自不会再追究,毕竟虎毒不食子,神隐皇帝只想敲打长公主,而不是真要废了她。” 听了朱厌的解释,来福这才想明白个中缘由。 “东家,您刚才怎么不给林公子讲清楚?”来福问道。 “林兄为人诚恳,若将计谋和盘托出,他定会一字不落告诉长公主,我可以相信林兄,却信不过素未谋面的长公主。”朱厌解释道。 来福点了点头,感慨还是东家技高一筹。 “对了,东家那批三箱东西有买家了,不过咱们急着出手,价格不高。”来福岔开话题道。 “你安排就好,小心黑吃黑。”朱厌提醒道。 “黑吃黑?我巴不得他们黑吃黑呢。”来福笑道。 他的蚩尤神功已修炼到第三重,一身铜皮铁骨,距离炼血境也差不了太多,普通江湖好手来上十个八个也不是他对手,真要是黑吃黑,来福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去,小心行事总没错。”朱厌叮咛道。 “东家放心。”来福说完便去准备。 四海酒楼内,鹿山几人忙着安排启程前的各种事物。 因为要走的缘故,精盐销售暂时停了下来。 来福觉得可惜,因此将剩下的百罐精盐装在马车上,方便路上贩卖。 ………… 宁王府。 老宁王听着郑开山密报今早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大感意外。 “长公主平日里谦卑恭谨,怎么忽然背着陛下干出这种事儿?”老宁王百思不得其解。 不但他想不通,其他朝臣更是想不明白。 他们哪里知道林灵素忧心朱厌安危,在谋求官职之事上并未多想,这才犯了神隐皇帝的忌讳。 “属下以为公主殿下乃无心之举,只是陛下紧张过度罢了。”郑开山说道。 “紧张过度?呵呵,怕是他早有思虑,不过以此事借题发挥,吕芳跟了他三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不要就不要?” “说什么监修皇陵,这一去怕是一辈子都回不到内廷咯。”老宁王不禁心生感慨。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吕芳可算是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 “王爷,世子吵着要出府,您看是不是放世子出去透透气儿?”郑开山小心翼翼说道。 老宁王面色陡然阴沉,“透透气儿?是要去教坊司找他那些相好的姑娘?” “废物玩意儿,若有林灵素一半聪慧,本王也不至于劳心劳力。” “让他好好待着,什么时候高中,什么时候本王放他出去。” 一提起林浩然,老宁王便气不打一处来。 老宁王关心朝局,其他大臣们同样也没闲着。 柳府,吏部幕僚们齐聚一堂。 柳潜龙被罚俸半年,神隐皇帝开恩,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能算是敲打他。 “阁老,下官以为此事大有文章可做。”右侍郎赵纯说道。 柳潜龙闻言扭头看着赵纯。 赵纯又说道,“阁老您想想看,这件事最受伤的便是吕芳,伺候陛下三十多年,却因小事落得监修皇陵的下场。” “还有长公主,虽有监国之职,却无监国之权,只是任命一位工部闲散官员便被陛下斥责。” “如此言语有何意?”柳潜龙问道。 “下官以为此时应当明哲保身,和长公主断了联系。”赵纯提议道。 柳潜龙低头沉思,给长公主大开方便之门是他的意思。 若是现在与长公主割裂,难免会引人笑话。 柳潜龙还未开口,左侍郎高昌毅说道,“陛下着令长公主决断此事,便是存心缓和,如果现在与长公主断开联系,日后长公主掌权,我们会是第一个被清算的。” “长公主掌权?难道高大人还看不出来吗?陛下是要做幕后之人,长公主不过被推出来顶缸的。”赵纯说道。 “赵大人,您的想法很危险,陛下……”高昌毅开口反驳,但话还说完就听到柳潜龙开口。 “此事静观其变,等长公主决断后再看怎么办。”柳潜龙说道。 若长公主对提任的朱厌痛下杀手,柳潜龙会第一时间与长公主站在一起,杀伐果断之人更被陛下看重。 若长公主优柔寡断,迟迟不能做出决断,柳潜龙便会慢慢与她拉开距离,免得有朝一日长公主失势被牵连。 柳党定下应对之法,而惠阁老等清流却在忙着扩大此事的影响,以期将柳党拖入泥潭。 “阁老,这是‘倒柳’的绝好机会,我们不能错过。”钱不二说道。 贾有钱也在一旁拱火,“阁老,长公主此番犯错在先,柳阁老罔顾法度在后,陛下即便姑息长公主,也不会姑息柳阁老,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们不知道要等到什么年月。” 惠三省垂头闭目,好像睡着了一般,幕僚们所说他自然知道。 只是仅凭此事倒柳,还不到时候。 “陛下将其罚俸半年,已是最大的惩戒,时机未到,等什么时候我们户部幕僚们能全权取代柳党为陛下分忧,什么时候就是倒柳的时机。”惠三省说道。 倒柳不是自己等人说了算,关键要看陛下的意思。 陛下现在用柳潜龙用得顺手,当然不会轻易除掉他,自废武功。 “难道这机会我们要白白错过?”钱不二懊恼道。 “柳党犯错越多,我们一举成功的机会也就越大,诸君还需忍耐,总有柳党倒台的那一天。”惠三省说道。 户部左右侍郎闻言沉默,许久岔开话题道,“阁老,三天前工部催促拨付修建观天殿的银子,您看如何处置?” “钱谦益乃柳党,但观天殿是陛下所要求,贸然掣肘实属不智,先拨付五十万两,剩下的银子拖到工部左右侍郎上任再说。” “他们是长公主提名的,与柳党肯定不对付,让他们咬咬,决不让柳潜龙逞心如意。”惠三省说道。 陈彦波、耿行甲俱是直臣,自然不会让钱谦益胡作非为。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黑吃黑? 翰林院,学士们正忙着编纂神隐皇帝起居录。 一名书伴通传杨墨说长公主林灵素来访。 自周半山离去后,杨墨将翰林学子发派至各地历练,以期未来整肃朝纲,而他则闭门着书,不问世事。 “下官杨墨见过公主殿下。”杨墨躬身行礼。 林灵素说道,“杨大人不必客气,今日前来是想让杨大人帮本宫说说情。” 说情?以公主殿下的权势还需我说情? 杨墨说道,“请殿下明示,若符合朝廷法度,下官都可做主。” 杨墨身为皇朝大儒,掌握着所有经史子集的解释之权。 “长安西市有一商贾,据说杨大人也认识,名曰朱退之,他聪慧机敏,本宫想调他入工部为官。” “吏部、司礼监已然同意,但父皇却觉得此事有待商议,因此本宫想让杨大人劝劝父皇,任人唯贤才是正理。”林灵素说道。 杨墨闻言表情阴晴不定,朱厌,朱退之,他当然知道。 几个月前羞辱翰林院之事历历在目,商贾贱籍说过两句大话,竟妄想入朝为官?白日做梦。 杨墨朗声道,“此事下官已知晓,这就随殿下进宫。” 林灵素没想到杨墨这么好说话,心头大喜,“本宫就在翠玉宫等着杨大人的好消息。” 杨墨点了点头,林灵素又叮嘱了两句后离开。 若是旁人,杨墨必然会以有教无类,唯才是举推荐上去。 但对朱厌这个恃才傲物之辈,杨墨一万个不同意。 写得一手好字怎么了?胸中沟壑万千又如何?不尊师重道,藐视天下文人学子,这种人绝不能让他入朝为官。 林灵素欢喜地回到翠玉宫,只是隔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看到司礼监传旨太监手捧圣旨而来。 杨恭顺果然非常人,三言两语就把父皇给说服了。 “长公主接旨。”宣旨太监仰着脑袋开口道。 “臣林灵素接旨。”林灵素跪在地上。 “奉天承运……是以朱厌任工部左给事中,钦此。” 太监将圣旨递给林灵素,而后者还未从震惊中清醒。 什么意思?父皇竟同意朱厌入朝为官?怎么可能! “公公慢走。”林灵素叫住传旨太监。 传旨太监乃是新任掌印太监邓伦的干儿子邓青山,至于冯宝宝与冯耀祖已然坐了冷板凳。 邓青山恭敬道,“殿下有何指教?” “两个时辰前翰林院院首杨恭顺是否面见了陛下?”林灵素问道。 邓青山来之前已得了干爹邓伦交代,对长公主的询问知无不言,“杨大人进宫后与陛下商谈了一个时辰。” “不过聊得似乎并不好,陛下在气头上,指责杨大人书生意气,扰乱朝纲。” 书生意气,扰乱朝纲,没谈拢吗? “他们因何而争执?”林灵素问道。 “是朱大人为官之事,杨大人反对,说商人干政乃大忌,陛下却说任人唯贤,坚持要任用朱大人,杨大人拂袖而去,陛下怒火中烧,命司礼监拟旨。”邓青山说道。 林灵素愣住了,这都是什么? 我明明交代杨墨劝说父皇准许朱厌为官,怎么到了父皇面前,他竟改口了。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林灵素摆了摆手。 “奴才告退。”邓青山转身离开翠玉宫。 到底是怎么回事? “傲雪,随我去翰林院一趟,算了,随我出宫。”林灵素说道。 朱厌为官之事一波三折,都可以写成话本传讲。 ………… 黄昏,四海酒楼。 朱厌端坐在书桌前,将在浙江道要干的事儿一条条写在白纸上。 “退之兄可在?”林灵素敲门。 朱厌起身开门迎了上去,“林兄傍晚来访,可因我为官之事?” “退之兄未卜先知。”林灵素惊讶道。 “坐下说。”朱厌收起纸卷。 “陛下下旨准你入朝为官,与你我谋划得背道而驰。”林灵素无奈道。 朱厌闻言轻笑,“杨墨迂腐,林兄若找他帮忙,他定然会把事情搅乱,陛下也不会听杨墨的。” 林灵素听朱厌如此解释,当即僵在原地,板着脸质问,“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白白担心。” “林兄为人和善,心直口快,若提前告诉你,肯定不能激起杨墨与陛下争执,我当官这事儿可就黄咯。”朱厌说道。 林灵素黑着脸,“什么叫心直口快?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 “经历此事后林兄日后若再有什么谋划,千万与我商量,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朱厌半开玩笑。 林灵素红着脸沉默良久,一旁的傲雪打了个圆场,“我们公子还不是担心你安危才出此下策。” “傲雪小哥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朱厌轻笑,算是揭过这了篇。 “对了,过几日耿行甲、陈彦波到任,我的事儿林兄还要与他们二人说道说道。”朱厌提醒道。 耿行甲与陈彦波性情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自己是走“邪路”进了工部,难免被他们惦记。 “退之兄放心,这事不用你交代。”林灵素说道。 “我方才将浙江道之事捋了捋,林兄帮着看看。”朱厌说着取出纸卷。 林灵素摊开纸张两人商量着浙江道之事如何处置,直至深夜。 ………… 入夜,盩厔小街。 来福带着鹿林四人扛着三口大木箱前往与黑市买家约定之地。 皇朝俗语有云,南不识盩厔(zhou zhi),北不识盱眙(xuyi),其中所说的“盩厔”,便是长安近郊来福他们要去的小地方。 (盩厔现被简化为周至,为西安下属县,素有“金周至,银户县,杀人放过长安县”之称) 盩厔小街,来福五人左等右等不见买家前来。 “来老大,咱们不是被人放鸽子了?”鹿山四兄弟一身夜行衣,遮掩面目。 “放鸽子?呵呵,咱们低价卖宝,放咱们鸽子亏得可是他们自己。”来福说道。 啪啪啪—— 阴暗处传来清脆的掌声,来福五人循声看去,只见二十多名蒙面蓝衣人走向他们。 “来老大说得不错,这送上门的生意,我们可不会错过。”领头的蓝衣人笑呵呵道。 来福懒得和他们废话,“钱都带了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钱自然带了,只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拿!”领头人语气冷冽。?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给 黑吃黑?来福脑海中忽然蹦出这么一个词。 这真是……好了! “为了避免误会,动手之前再确认一下,你们是想黑吃黑?”来福语气兴奋。 但他这话问出去,身后的鹿山四人差点没憋住。 黑吃黑搞到他们头上了?哈哈哈! 东家三令五申不能黑吃黑,要可持续发展,打响自己的招牌,现在好了,对面先动手,这可不算违背东家的命令。 “怎么没见过吗?放下东西快滚!大爷心情好,饶你们一条狗命。”为首的蓝衣老大斥责道。 “来老大,是黑吃黑,确定了!”鹿山呵呵笑着。 对面的蓝衣人集体懵逼,怎么这五个人非但不怕,似乎还有些兴奋?吓傻了? “东家失算了,咱们想着好好做生意,谁成想买家不乐意,这可怪不了我们。”来福说着解下面罩,鹿山几人跟着扔掉面罩露出真面目。 蓝衣人们搞不清状况,其头领一脸懵逼,这算怎么回事儿? “给你们机会,你们不跑,就不要怪哥儿几个心狠手辣!” “要怪就怪你们背后之人蠢笨,如此贵重的东西竟然只派了你们五个来。”蓝衣老大狰狞道。 “你说什么?!!!”来福怒吼道。 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诋毁东家。 “一个不留!”来福冷声道。 蓝衣人也不是吃素的,“杀!” 五名黑衣对上二十七名蓝衣,双方都觉得自己会赢。 蓝衣人人多势众,但来福五人个个都是高手,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鹿山一马当先,一掌格毙冲上前的蓝衣汉子。 另一人背后偷袭,被鹿林肘击撞飞。 只是眨眼工夫,便有六名蓝衣人命丧来福之手。 “走!点子扎手。”为首的蓝衣人大喊一声,转而逃跑。 来福欺身而上,一个箭步冲至其身前,“哪里走!” 蓝衣人首领反身错过来福的拳头,开口两枚飞针射出。 叮叮—— 飞针正中来福面门,却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铜皮境大成?”蓝衣人首领当即慌了。 他们这群人中最强的便是自己,也不过铜皮境初阶,遇上铜皮境大成者,断无取胜可能。 “大爷饶命!饶命啊!”蓝衣人首领慌忙跪下。 鹿山四人三下五除二干掉其他蓝衣人。 来福冷眼看着蓝衣人首领,“钱呢?” 蓝衣人首领闻言慌忙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这是三十万两,小人只有这些。” “有三十万两何必要动手呢,你看看伤了两家和气。”来福笑着拍了拍蓝衣人肩膀。 蓝衣人面如黑锅,老子要是知道你们这么猛,给老子吃熊心豹子胆,老子也不敢对你们动手。 “大爷教训的是,这钱给您可否放小人一条生路?”蓝衣人首领求饶道。 “你叫什么?”来福问道。 “小人名叫孙猛,江湖人称‘草上飞’,您高抬贵手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孙猛跪地头如捣蒜。 草上飞?呵呵,现在陷入泥潭飞不动咯。 来福心中冷笑,开口问道,“你收了这些东西如何处理?” “照实说了,能否饶小人一命?”孙猛问道,这是他唯一求生的机会。 “说,我答应饶你一命。”来福不假辞色道。 “小人拿了几位大爷的东西转手便会卖给长安东市的车老爷,他专收黑货,且不问出处。”孙猛说道。 “车老爷?什么来头?”来福问道。 “车老爷专门帮长安大户人家干私活,有着通天的背景,锦衣卫都不敢管。”孙猛忐忑道。 锦衣卫都不敢管?吹呢。 来福点了点头,“你走。” 孙猛愣了一下,这么容易就放了自己? “怎么?不想走?你们那群兄弟怪孤单的,你留下正好。”来福说道。 “我走,我这就走!小的今晚没见过几位大爷。”孙猛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而后飞一般地跑开。 嘿嘿,今日你们害我损失了三十万两银子,更是杀我兄弟二十六人,这仇暂且记下,孙猛心中嘀咕,向远处走去。 忽然。 嘭—— 鹿山猛地一掌打在他后心,孙猛重重摔在地上。 内脏碎裂,口喷鲜血,眼看活不成了。 “你们……你们言而无信!”孙猛指着鹿山挣扎道。 “来老大答应放你走,我可没有。”鹿山说着一脚踩爆孙猛的脑袋,而后提着孙猛的尸体向来福几人走去。 其他人已将蓝衣人尸体堆成山丘,来福掏出火折子。 自他们五人扯下面罩,蓝衣人就注定了不能生离此地。 轰—— 火光冲天,尸体是天然的燃料,伴随着阵阵尸臭,一切证据都被销毁。 “走,还能卖二遍,赚了。” 对屠杀强盗恶徒,来福几人毫无心理负担,反而有种为民除害的自豪感。 ………… 翌日,锦衣卫收到消息,盩厔左近出现二十多具尸体被烧焦的无头尸体。 “最近长安江湖可不太平。”马不平嘀咕道。 “千户大人,此事如何处置?”一名百户问道。 “派三名锦衣卫前去调查,五日之内结案,最近案件积压的太多,快一些。”马不平说道。 “对了,查查盩厔左近的百姓有没有走失的,如果没有早些结案。” 百户闻言瞬间意会马千户的意思。 马不平抱着六本公文去找汪直,汪直看着宫中传来的密信,思虑如何应对。 “大人这是近几日的重要公函。”马不平说道。 “先放下,你看看。”汪直将宫中密信递给马不平。 马不平一目十行,眉头紧皱,吕芳竟被革职了?还有柳阁老竟与此事也有牵连。 “你怎么看?”汪直问道。 “属下以为大人应置身事外,此事本就与我镇抚司衙门无关。”马不平建议道。 汪直低头沉思,置身事外倒是个办法,只怕朱退之多想。 朱退之入朝为官显然是长公主一手安排的,但长公主背后有没有其他高人指点,汪直不敢肯定。 再者说朱退之于他汪直帮助极大,现在朱厌有身陷囹圄之险,自己装死不出头,显然不仗义。 “备轿,去四海酒楼。”汪直心中有了决断。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亏 “敢问好汉要多少?”车永安见来福几人明显不识货,当即问道。 “上一个买家开价三十万两。”来福实话实说。 其实给三十万两他也就卖了,谁成想孙猛自己找死想黑吃黑。 三十万两?这开价也太低了?这三箱东西少说值一百万两,先开价五十万试试水,万一这伙人真不懂行,老子就赚大发了,车永安心想道。 但他话到嘴边,就听来福沉吟道,“然后被我们哥几个砍了。” 车永安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摆手道,“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八十万,我开价八十万两!” 八十万?我……那伙杂碎真没杀错。 收我的货只花三十万两,转手血赚五十万两,不杀你都对不起东家。 来福看着车永安心里泛起嘀咕,能给八十万肯定能给一百万两,让我再诈一诈他。 “车老板给的少了?”来福冷声道。 车永安心里咯噔一声,旋即辩解道,“几位好汉,八十万真不少了,小人的典当行还需筹措才能凑齐八十万银子。” “一百万,少了一百万兄弟几个可不答应。”来福说着看了看鹿山几人一眼。 鹿山当即意会,“车老板,你说一颗人头值不值一百万两?” 车永安顿时明白几人的意思,他缩了缩脑袋道,“几位好汉莫拿小人开玩笑,一百万两真拿不出来。” 来福和鹿山对视一眼,并未说话,一旁的鹿林大怒,“你找死,哥几人冒着天寒地冻给你送银子,你非但不领情,还消遣哥几个,大哥,让我宰了他。” 鹿林说着便要动手,鹿山一把拦住他,“咱们现在可是生意人,以前打打杀杀那套都给我收起来。” 鹿山讪笑道,“让车老板见笑了,八十万便八十万。” 来福冷冷地看着车永安,后者浑身发冷,思虑为了区区二十万两银子丢了小命,这可不值。 “几位好汉,小人忽然想起典当行分号还有余银,刚好能凑够一百万两。”车永安笑呵呵道。 同意了?果然卖他一百万两,他还有得赚,来福心里嘀咕。 “车老板豪爽,两天后我们来拿钱。”来福说着带着鹿家四兄弟便要离开。 车永安愣住了,这么放心自己? “几位好汉不怕小人拿着东西跑了吗?”车永安问道。 “跑?你跑个试试,看看我们能不能抓住你,剥了你的皮。” 来福几人渐渐走远,黑夜中传出鹿林冷酷的警告。 车永安闻言打了个激灵,等了约莫一炷香工夫冲着远处小声喊道,“几位好汉还在吗?” 见久久无人回应,他这才确定来福他们已走远。 车永安想挪动步子,却发现双腿僵直,胯下冰凉。 这是他拿命换来的,车永安看着三箱东西心中思虑。 ………… 四海酒楼。 来福收拾了整整四大箱行李。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们是去赈灾,不是游山玩水。”朱厌不满道。 来福讪笑道,“东家,总得吃饭穿衣?锅碗瓢盆,加上些换洗的衣物,其他东西我都没带。” “你看着办,不能耽误行程。”朱厌叮嘱道。 出长安,途经洛阳龙门,沿河而下经半月可至浙江道地界。 “三全镖局总镖头在大堂等您,说路上些事要和你提前商量下。”来福说道。 “见一见,路上需要他们保护。”朱厌颔首道。 三全镖局,长安第一镖局,号称五十年老字号,出镖数千趟从未有任何闪失。 镖局有镖师两百三十名,其中铜皮初阶四十余人,铜皮大成八人,总镖头周三全更是铁骨境初阶,长安之内罕有敌手。 周三全平素多有结交江湖好汉,江湖绰号“笑脸相迎”,黑的白的见他都要尊称一声周三爷。 朱厌看着面前的灰袍中年拱手道,“朱厌见过周三爷。” “朱大人心忧天下,您筹措粮食救济浙江之事,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您放心周某一定全力保护。”周三全客气道。 “朱大人客气。”周三全对朱厌那声“周三爷”颇为受用。 “此去浙江路途遥远,周三爷可有特别交代?”朱厌问道。 “出长安黑风盗匪,至洛阳有邙山盗,临近浙江的太湖水域还有十八路水匪,可谓前路困难重重。”周三全想了想说道。 “盗匪不足为惧,只是沿途饥民如何处理?”朱厌问道。 不管是黑风盗匪还是邙山盗都不足为惧,太湖水匪更不堪一击,在朱厌看来唯一难办的就只有沿途饥民。 动辄十数万的饥民若知道车队载得粮食,还不发疯? “朱大人宅心仁厚,在周某看来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周三全顿了顿,轻声吐出一个字,“杀!” 朱厌闻言沉默,杀?饥民大都是失地百姓,让他杀如何下得去手? “周大人,浙江道灾民嗷嗷待哺,您若妇人之仁,这三万石粮食怕运不到洛阳便会被抢空。”周三全说道。 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太多为一口馒头杀人的惨剧。 长安至洛阳沿途饥民不多,但越接近浙江道,饥民会成倍增加,那时才是考验人性之时。 “真要到被迫杀人之际,随机应变。”朱厌吐出一口浊气。 “望朱大人造作决断。”周三全又说了几句后离开四海酒楼。 前怕狼,后怕虎,朱厌想要快刀斩乱麻,但时局可不允许他这么做。 滥杀饥民,天道定然反噬,人杀太多自己能不能扛住天道反噬也是个问题。 为今之计也只好骑驴看账本,走着瞧着。 朱厌低着头走入内院,抬头看到慕芸亭亭玉立。 “小女子见过恩公。”慕芸屈身行礼。 “这些日休养得可好?”朱厌问道。 “让恩公挂怀了,芸儿与母亲安好。”慕芸应声道。 “进屋说话。”朱厌扔下慕芸径直向客房走去。 慕芸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跟着走进客房。 朱厌坐定,慕芸提着茶壶为朱厌斟了半杯茶水,“不知恩公找芸儿有何事?” “偿还恩情!”朱厌柔声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偿还恩情 偿还恩情? “恩公何意?”慕芸愣了一下,旋即问道。 “字面意思,我将你与慕刘氏救出牢笼,这份恩情你可记得?”朱厌问道。 慕芸低头颦蹙,不懂朱厌是何意。 “公子大恩,芸儿无以为报,芸儿能办得到的,恩公尽管开口。”慕芸心思聪慧,明白朱厌有所求。 “悟性不错,你也说了我有恩于你,现在即是报恩之时。”朱厌说道。 “报恩?”慕芸疑惑道。 “是,救你母亲出浣衣局,那本账册已然顶了恩情,但我与你非亲非故,救你出教坊司,这份恩情尚未偿还。”朱厌慢悠悠说道。 慕芸低头不语,静待下文。 “我将远走,但有一事挂怀,而这件事非你不能办成。”朱厌说道。 慕芸更疑惑了,非自己不能办成?难道与慕家有关? “恩公但说无妨,慕芸定当赴汤蹈火。” 慕芸与朱厌见面不过次,却知道朱厌心如铁石,不为外物所动。 “其实这件事对别人而言困难重重,但对慕小姐而言却是小事一桩。”朱厌余光扫视慕芸,见她没什么表情继续说道。 “慕小姐见过我林兄弟,以为他如何?” 林公子?恩公怎么会这么问? 难道恩公知道了?可除过母亲外,我从未向任何人袒露心迹,慕芸疑问萦绕。 “林公子仪表堂堂,收留芸儿与母亲,芸儿感激非常。”慕芸说道。 “感激?感激之外是否还有别的感情?”朱厌问道。 慕芸闻言憋红了脸,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林兄乃是皇家贵胄,慕阁老在时也算是门当户对。”朱厌顿了顿,“其实而今也算良配,我林兄至今孑然一身,我要慕小姐帮的忙便是嫁与他为妻。” 嫁他为妻?这……恩公怎么会有此想法? 难道他早知道我心仪林公子,但不可能啊! 朱厌见慕芸并不言语以为她不愿意,“林公子家世显赫,你跟了他绝不吃亏。” 慕芸心里乐开了花,但语气平缓,“恩公为何要将我推给林公子?” 朱厌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林兄要求极高,普通女子难入他法眼,也就慕小姐这等才女,能与他佳偶天成。” 听着朱厌的恭维,慕芸心中发笑,虽然不知道朱厌为何如此关心林公子,但能嫁给自己喜欢之人,慕芸当然乐意。 只是自己女儿身,万事应矜持。 慕芸自幼读女训、列女传,三纲五常牢记心中,自然不会表现得太主动。 “恩公,此事可否容芸儿想想?”慕芸低头含羞。 想想?还想什么?宁王世子,地位显赫。 我以后要扶他上位,你现在嫁给他,日后便是王妃、皇贵妃,是皇后。 母仪天下,岂不美哉? 送你天大的福缘,你要珍惜啊! 朱厌一阵腹诽,嘴上却说,“想想?我明日便要启程,慕小姐若是不愿,我看看可有其他女子合适。” 慕芸一听这话当即急了,林公子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他! “芸儿只说想想,可没说不愿意。”慕芸红着脸辩解道。 女人心海底针,翻脸太快了? “慕小姐同意了?”朱厌问道。 慕芸声如蚊嗡,“嗯。” 说完她脸色潮红,暗想自己是否太过奔放?不知道林公子会不会喜欢。 “多谢慕小姐体谅,此事若成了,我定当为你与林兄奉上大大的红包。”朱厌兴奋道,将林灵素掰直,是他临走前最重要的事。 慕芸知书达理,温柔大方,绝不是粉巷妖艳贱货可比。 再加上自己从旁帮衬,还怕慕芸拿不下林灵素? “为报公子大恩,芸儿愿以身相许。”慕芸红着脸说出此话。 朱厌只觉大计可成,可怜他知前五百年后五百年,一身修为通天,却独独猜不透女儿心思。 他看不透慕芸心中所想,更不懂林灵素所念之人为谁。 “慕小姐附耳过来,我且教你如何拿下林灵素。”朱厌一脸严肃。 林灵素?林公子怎与长公主名字相同? “恩公,林公子是何出身?”慕芸好奇道。 “事到如今也不瞒你,林公子乃宁王世子,你若嫁与他便是日后的宁王妃。”朱厌自信道。 “宁王世子似乎叫林浩然。”慕芸疑惑道。 “林浩然,字灵素,文人的表字,你懂?”朱厌解释道。 慕芸更懵了,传闻林浩然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乃长安城纨绔子弟之楷模,怎么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翩翩公子? “先别问这么多,我给你教教如何勾搭男……不,如何让他成为你裙下之臣。”朱厌笑嘻嘻道。 慕芸被说得云里雾里,但朱厌赶鸭子上架,根本不给她时间思考。 慕芸日上三竿进入四海酒楼,日落十分才晕晕乎乎出来。 一想起朱厌交代慕芸便小脸通红,小鹿砰砰乱跳。 “来福,将慕小姐送回渭水山庄。”朱厌叮嘱道。 “驾!” 来福快马扬鞭,一路向西。 ………… 永安典当行。 车永安将三大箱宝贝悄悄运回典当行,而后令伙计关门,召集所有典当师傅。 “接下来要看的东西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谁要是说了,小心老子拧掉他脑袋。”车永安恶狠狠道。 几位伙计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 “都给老子瞪大眼睛看好咯,这是老子拿命换回来了。”车永安提醒道。 几位老师傅带着花镜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三口木箱。 “一箱玉器,一箱珠宝首饰,一箱字画古籍。”车永安说道。 一位年过八旬的老师傅捧起那本传习录,细细端详。 他轻柔地翻了几页,而后喘着粗气面色激动道,“传习录孤本,万嘉朝的孤本,东家,您发财了!发财了!” “一本破书能值几个钱?给我好好看那箱子玉器。”车永安不以为意。 “一箱子死物有什么看头,东家有所不知,传习录在万嘉朝乃禁书,当年印刷的几乎全被销毁,仅有不足百本流落民间。” “乃至本朝神隐十年以前,它仍是禁书,一旦被锦衣卫发现私藏此书,当即抄家。”老师傅悠悠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赔了 “后来老夫子周儒向陛下陈明书中宝贵之处,方才解禁,但万嘉朝印刷的仅剩不到十本,老朽蹉跎半生,阅宝无数也是第一次见到。”老师傅感慨道。 “废话太多,老子只问你值多少钱?”车永安粗鲁地打断老师傅。 “少于十万两,东家不要卖。”老师傅悻悻道,他要是有钱自己都想收藏这本传习录。 这么本破书便值十万两? 车永安难以相信,一本十万,木箱里还有二十多本呢,自己发财了? “快看看其他书是不是也这么值钱?”车永安催促道。 几位老师傅俯身翻看,旋即摇了摇头。 “这四幅字倒还可以,不过远不如传习录。”老师傅说道。 “磨磨唧唧,不要给老子咬文嚼字,说个总数听听。”车永安不耐烦道。 “三册孤本,还有这些字画,加起来至多四十万两。”老师傅说道。 四十万两?这破东西这么值钱?车永安愣了一下,旋即兴奋道,“快看看其他的。” 车永安当日为了活命,答应给来福一百万两。 今日早上来福便派人将银票取走,车永安自觉赚大了,怎么倒手不赚个二十万两银子? “东家,清点完了,这箱玉器不如字画,顶多值个二十万两。” 车永安一听这话当即脸都黑了,二十万两? 他指着珠宝首饰又问道,“这个呢?” “东家,这箱珠宝首饰还不如玉器,整箱中唯一值钱的便是这颗海族明珠,五千两银子也顶天了。”老师傅拿起粉红珍珠说道。 车永安闻言脸都黑了,“给老子说个数!!!” “东家息怒,十万,这箱珠宝首饰顶多值十万,还要看能不能遇上好买家。”老师傅补充道。 车永安闻言差点没背过气而去,感情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他么亏了三十万? 三十万啊!老子三年不吃不可也挣不下这么多银子。 车永安欲哭无泪,但又不敢去找来福他们算账。 “我……这些东西你们都给我收好咯,过些日全部高价卖出去。”车永安毕竟做惯了大生意,三十万让他肉疼,但不至于破产。 勒紧裤腰带,咬咬牙,熬上他几年也就挺过来了。 “东家,您收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老师傅问道。 “以后这事儿谁问谁死。”车永安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几位伙计将三大箱东西收好,老师傅们摇头叹息。 ………… 四海酒楼。 五辆马车停靠在酒楼门前,来福几人忙着往车上搬东西。 “都快点,今日下午便要出发。”来福喊道。 别人都是早上出发,朱厌却安排在下午。 鹿山几人将行李扔在车厢,他们四兄弟各赶一辆马车,来福和朱厌一辆。 车厢里装满了盐罐、换洗衣物、炊具等等。 四海酒楼内院客房。 朱厌招来橘猫,“我们要出门一趟,留你看家你可有意见?” 橘猫陆吾懵懂地喵了一声。 “你应了声,我就当你同意,我走后你要照看好四海酒楼和玉山盐矿,另外还有侯勇和林灵素你也要帮我照看好。” “他们两人不能出任何闪失,我允许你吃掉一切威胁他们生命之人,明白吗?”朱厌盯着橘猫。 “喵~”橘猫舔了舔前爪。 “酒楼和盐矿都是死物,这两人可是我们谋大事的关键,他们绝不能死!”朱厌也不管橘猫听不听得懂,反复叮嘱。 “喵~”橘猫轻声叫唤。 朱厌又说道,“隔三岔五去玉山盐矿转转,再去宁王府转转,等上两个月我们就回来了,到时候什么妖圣精血,管饱!” 听到妖圣精血,橘猫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喵喵喵!” 朱厌听到猫叫,脑袋嗡嗡响,这是做了什么孽,威震一方的神兽被自己养废了,每天学猫叫是几个意思? 朱厌安顿好橘猫还没喝口水,就听到林灵素敲门。 “林兄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去找你。”朱厌说道。 “退之兄今日非走不可?”林灵素问道。 “情况危急,早去一日,便能多救几人,林兄有事儿?”朱厌语气平和。 “陈彦波、耿行甲今晚抵达长安,明日面见陛下。”林灵素说道。 来得真巧,可惜我没时间见他们。 “林兄可与他们聊聊,至于我,等浙江之事处理完再说。”朱厌说道。 陈彦波、耿行甲生性率直,事必躬亲,原书记载其二人常因仗义执言,为民请命被神隐皇帝所不喜。 “退之兄不再交代些什么?”林灵素问道。 “以他们的性子,交代了也未必肯听,先这样,倒是还有四件事交代林兄多关注关注。”朱厌说道。 四件事?林灵素诧异。 “第一重修观天殿之事,第二便是监修皇陵,第三是北疆战事与东荒天魔动向,至于第四,林兄明日便会知晓。”朱厌说道。 前三点林灵素能想明白,但第四件是什么意思? 林灵素张口便要询问,就听到朱厌说道,“明日入夜,还请林兄前往渭水山庄,到时候林兄自然知晓我所说的第四件事。” 林灵素一头雾水,“退之兄不妨直说。” “有些事总是朦朦胧胧,林兄去了自会知道。”朱厌神神秘秘说道。 “至于朝堂三位阁老,林兄也要多加关注,尤其是李国公。”朱厌提醒道。 “李国公?难道李国公也有问题?退之兄今日怎么总喜欢绕弯子。”林灵素嘟囔道。 “不是我要绕弯子,只是时机未到。”朱厌坦言。 “陛下钦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邓伦不需要防范吗?”林灵素问道。 邓伦与她不对付,时常在父皇身旁给她穿小鞋。 遇上棘手政令,也多有阻碍。 “邓伦?小人得志,当了别人的替罪羊还在沾沾自喜,当棋子却看不清自己的宿命,真以为自己是执棋者。”朱厌喃喃道。 “棋子?替罪羊?退之兄意思是?”林灵素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难道吕芳故意欺瞒陛下,造成自己被发配皇陵?? 第一百三十章 离去 “退之兄认为是吕芳主动买了个破绽,自愿被罚监修皇陵?”林灵素满脸错愕。 她从未想到过这一层,吕芳是自愿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乃十二监太监首领,虽没有锦衣卫指挥使那般生杀予夺,却是天子贴身之人,满朝文武哪个不看吕芳的脸色? 便是三大首辅大事也时常与吕芳商议,这等通天权势能有人甘心放弃? “吕芳是千年的老狐狸,林兄真以为他会犯那等错误?不过是以退为进。”朱厌一语道破玄机。 林灵素却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以退为进? “林兄仔细想想,陛下这些日子的精力放在何事上?”朱厌问道。 林灵素想了想,“修建观天殿啊!” “这只是表面而已,浙江道才是陛下关注的重点,林兄不会真以为陛下昏聩至此,对浙江动荡无动于衷?”朱厌反问道。 林灵素默然,她从未细细揣摩过父皇的心思,更别提琢磨其中含义。 朱厌见林灵素低头思索,又跟着说道,“当朝陛下雄才大略,初登大宝之时堪称一代明君,只是后来沉迷修道,不理朝政,但权谋之术从未落下过。” “陛下是关心观天殿重建之事,但更关心浙江道动向,关于浙江道的折子司礼监批红过后,怕是第一时间会送进暖阁。”朱厌缓缓说道。 确实是这样,朱退之竟然全都猜对了,林灵素心中骇然。 “陛下表面关心观天殿,但背地里怕是早就派各地锦衣卫前往浙江道驰援。”朱厌说道。 前几日魏贤忠送来密信,陛下下旨从邻近的江西道、湖南道、江苏道、安徽道四地调遣锦衣卫前往浙江对付罗教。 “陛下真这么做了?”林灵素难以置信,毕竟在她眼中父皇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修道。 “千真万确,此行浙江少不了锦衣卫帮忙。”朱厌说道。 “扯远了,再说说吕芳,他是内廷第一聪明人,早早预见到浙江道安定之日,便是陛下腾出手收拾柳党之时。” “要收拾柳党必须用快刀,吕芳自然是第一人选,但柳党可不是案板上的肉任人拿捏。” “树大根深,柳党拼死反抗,自然会咬出吕芳不少事儿,吕芳现在被贬黜至皇陵,司礼监掌印太监也由邓伦这头蠢货担任,到时候柳党发起疯来,林兄你说会咬谁?”朱厌笑呵呵道。 林灵素闻言,只觉背脊生凉,冷汗直冒。 幸好三大首辅与阉党没有对自己动手,若他们把矛头转向自己,自己怕是还未出宫门便会被杀。 “不过林兄也不必担心,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我智谋加起来和他们打成平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朱厌轻松道。 “多谢林兄,‘诸葛亮’是何人?”林灵素疑惑道。 “送给林兄那本手抄书册,林兄没看吗?”朱厌问道。 “事务繁杂还没顾上呢。”林灵素拱手道。 “不碍事,有机会看看,那其中的故事甚至比朝堂更精彩。”朱厌说道。 “又扯远了,再说回吕芳,他以退为进,却把邓伦拉出来垫背,可谓狠辣至极,三大首辅此刻还没醒悟,忙着与我们争夺工部主导权,等他们想明白时怕肠子都要悔青了。”朱厌说道。 “林兄意思是邓伦日后必然遭殃?”林灵素问道。 邓伦现在小人得志,林灵素早看不惯他。 “快刀斩乱麻,邓伦便是那柄快刀,狡兔死走狗烹,真要让陛下收拾了柳党,邓伦最好的结果便是留下全尸,不,他早已没了留全尸的资格。”朱厌哂笑道。 林灵素愣了下,旋即明白朱厌说得什么意思,脸色刷一下红了。 “吕芳果然老谋深算,那陛下知道吗?”林灵素问道。 “你觉得呢?”朱厌反问道。 林灵素瞬间明悟,父皇聪明绝顶,深谙权谋之道,自然明白吕芳的谋划,但他却不加以阻止,可见父皇对这位老奴才还是很看重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是满脑子举霞飞升的陛下也不能免俗。”朱厌说道。 “退之兄,我觉得你还是留在长安的好,听你这么一说,我是如坠冰渊,感觉自己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林灵素半开玩笑道。 虽是玩笑话,但她也知道如今自己离不开朱厌,更不能少了朱厌。 自己在第一层,柳阁老们在第二层,吕芳在第三层,陛下在第十层,而朱厌怕是要在大气层。 “林兄莫急,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便是跳船我也不会忘记拉上你。”朱厌拍了拍林灵素肩膀安抚道。 “退之兄……”林灵素还想说什么。 朱厌推开房门,“时间不早了,林兄早些回去,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你我会有相见之日。” 林灵素见朱厌要离开,心中颇为不舍。 不足半年,朱厌已然成了她命中不可缺少之人。 “林兄,莫要做女儿姿态。”朱厌晃了晃林灵素肩膀。 “这玉佩你收好,我走之后挂在腰间。”朱厌掏出一枚墨色玉佩递给林灵素。 玉佩浸染橘猫陆吾的体液,有异香,橘猫隔着几里地都能闻到。 林灵素则取出金牌令箭交给朱厌,“太祖说此物可免死罪,但如今几乎人手一块,退之兄留个念想。” “此去山高水长,退之兄一路保重。”林灵素后退半步躬身行礼。 朱厌挺直身子生受一拜,今日受你一拜,日后还你大好山河。 林灵素跟着朱厌出门,朱厌一步跨上马车,而后冲林灵素招了招手,“林兄留步,莫忘了明日入夜前去渭水山庄。” “退之兄,一路顺风!”林灵素挥舞双手,依依不舍。 五辆马车依次离开华清街,朱厌越走越远,林灵素总觉心里空荡荡的。 她直愣愣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傲雪扯她衣袖才回过神儿来,“公子,人都走了,咱们回去?” “嗯?回去,朱退之走了,但我们要办的事情还没完。”林灵素说道。 耿行甲与陈彦波此刻已经抵达长安,自己该去见一见他们。 (注:明朝江苏与安徽合称南直隶。) 第一百三十一章 鲁莽 浩浩荡荡的车队远去,朱厌的车驾与总镖头周三全车驾并排走着。 鹿山兄弟四人分散在车队中间押镖,防备意外发生,此去浙江路途遥远,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临行前朱厌只给了一个命令,那便是保赈灾粮不失。 “朱大人轻装简行,真是洒脱!”周三全看着瘦弱的朱厌说道。 “三爷谬赞,车驾太少装不了太多杂物。”朱厌淡然道。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其他铁骨境高手,不知道周三爷练了多久才有如今的成就。 练武不练功,到头一场空。 周三全即便坐在马车上,仍然是练功姿态。 有这份毅力,以常人体魄练就铁骨境界,也就说得过去了。 周三全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朱厌闲聊,朱厌则不时回望长安,算算时间那两位大人也该到了。 ………… 月华出上,长安驿馆。 “下官耿行甲(陈彦波)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 林灵素脚下单膝跪地的两名中年男人,此二人便是耿行甲与陈彦波。 都长着一副愤世嫉俗、饱经风霜的国字脸,与朱退之描述相差不远,林灵素心中嘀咕。 “两位大人不必多礼,起来说话。”林灵素躬身虚扶,两人顺势起身。 “谢殿下。” 林灵素在打量两人同时两人也在打量林灵素。 自己二人前脚刚到驿站,长公主后脚便赶到,其中蹊跷怕是只有公主殿下自己知道。 传闻此次他二人能从贫苦的江西道调任长安为官,便是因长公主力荐,现在看来传闻极有可能是真的,但长公主为何有这么做? “常听人说岭南多瘴气,不宜居住,两位大人此番入长安,不知有何感想?”林灵素问道。 越城岭、都庞岭、骑田岭等五座山合称“五岭”,岭南便是五岭以南区域,湖广、江西均在岭南。 “长安地秀人杰,不是岭南之地可比。”陈彦波夸赞道。 耿行甲却是不假辞色,“下官在江西保黎民百姓安康,此番入长安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作为,若真说起来,长安只是铜臭味更重些罢了。” “耿大人……慎言。”陈彦波扯了扯耿行甲的衣袖,但后者梗着脖子不为所动。 耿行甲果然是直人,这位看似和善的陈大人怕也是绵里藏针,林灵素心中思虑道。 “耿大人心直口快,本宫喜欢。”林灵素说道。 “殿下喜欢什么?将下官从江西道调至长安,便是因为‘您喜欢’?”耿行甲没来由地怒斥道。 林灵素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好端端的发火? “下官二人在江西推广田政,期望农人有个好日子,您一道圣旨便将我们从江西调往长安,您可知我二人为了推广新政费了多少功夫?倾注了多少心血?” “眼看便要有结果,现在竟来了长安,江西道那群迂腐之辈早看我们不顺眼了,您调任我们到了长安,江西数个县府的农人可就苦了。”耿行甲几乎是指着林灵素鼻子斥责。 林灵素从头听到尾,一言未发。 “是本宫疏忽,推行田政之事本宫会再下一道圣旨,胆敢破坏新政者就地罢免。”林灵素说道。 她对江西道新政有所耳闻,江西道三面环山,江湖交织,重峦叠嶂,山地多而平原少,农人难以耕种,早年有土人聚集于此对抗朝廷。 巾帼女将秦玉良带兵三入江西,这才剿灭了土人。 耿行甲闻言平息怒火,他与陈彦波耗费五年光景推行田政,眼看就要出结果了,被林灵素横插一杠子,如何让他不怒? “殿下恕罪,耿大人性情刚烈,不善言辞。”陈彦波帮腔辩解道。 林灵素早知道他们两人性格,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两人大人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要面圣。”林灵素顿了顿,“傲雪,将带来的东西拿过来。” 林灵素话音刚落,傲雪带着几名宫女端着托盘进来。 “使不得,殿下,使不得啊!”陈彦波连连摆手。 自古进帝都任职的官员,哪个不是先送礼拜谒上官? 自己二人非但没去拜见工部尚书,反而要长公主给他们送礼,怎么想怎么魔幻。 “只是些衣袍常服,收下。” “你们是我与……是我举荐的能臣,一言一行皆代表了本宫的颜面。”林灵素说道。 “我便是我,我行事凭本心,即便殿下也不能左右。”耿行甲昂着脑袋直冲冲说道。 “耿大人,你少说两句!”陈彦波白了耿行甲一眼,旋即抬手致歉,“殿下莫怪,他就是这驴脾气。” 还真是驴脾气,难怪朱退之说耿行甲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过他们对我都是这样,我也放心将工部之事交给他们办。 “你们早早歇息。”林灵素说罢转身出了驿馆。 傲雪与迎春白了耿行甲一眼,而后跟着林灵素离开。 就在林灵素离开后不久,陈彦波关上客房大门,确认四下无人后小声说道,“耿兄刚才着实让我捏了一把汗。” “耿兄怎么不按约定好的来,她可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大明皇朝长公主,现任监国,刚才她一句话便能要了你我的脑袋。”陈彦波一阵后怕。 耿行甲却不以为意,“你我抛家舍业来长安还怕杀头吗?不干出一番惊天伟业,愧对七尺男儿身。” 早在入城前,耿行甲便于陈彦波商议试探长公主的态度。 若长公主小肚鸡肠,几句讥讽都受不了,他们就会另做谋划。 若长公主胸怀大志,可以接纳咄咄逼人的耿行甲,他们便会向长公主靠拢,辅佐长公主监国。 只是刚才耿行甲入戏太深,言语挑衅,唾沫星子都快飞到长公主脸上了,陈彦波是真怕他惹怒了长公主。 慕阁老乃三朝老臣,前一阵子可是栽在了长公主手中。 “耿兄说得在理,江西逼仄,长安才是你我施展拳脚的好地方。”陈彦波说道。 “居长安,大不易,你我还需好好谋划一番,朝局混乱,有柳党把持,要想整肃朝纲,重振山河,你我要干得太多。”耿行甲说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眠 “工部侍郎干系重大,你我还需谨慎行事。”陈彦波说道。 耿行甲不以为意,“我知道尚书大人是柳党,但你我左右任左右侍郎,我们若不配合他,他不过是孤家寡人而已。” “耿兄切莫小看朝堂诸公,历三朝而不倒,他们绝不是泛泛之辈。”陈彦波提醒道。 柳潜龙、惠三省、李国泰,三人仿佛压在朝堂百官身上的巨石,令所有人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巨石落下砸伤了自己。 “听说长公主给工部塞进来个亲信,不知道什么情况。”耿行甲疑惑道。 “我也听说过,不过你我初来乍到,还是摸清底细得好。”陈彦波思虑道。 “这是自然,若那人勤恳恭谨,我自然没话说,但若是尸位素餐之辈,只想在工部浑水摸鱼,不管他是不是长公主的人,我定会从严惩治。”耿行甲一脸严肃道。 ………… 翠玉宫。 “殿下,您不辞辛苦去看他们,耿行甲与陈彦波竟不领情,要不要婢子教训教训他们?”傲雪为林灵素的遭遇感到不公。 “他们对我都能不假辞色,绝对不会与其他贪官污吏同流合污,这种人才是咱们需要的。”林灵素说道。 “可是殿下,他们冒犯您的威仪……”傲雪仍愤愤不平。 “好了,我的傲雪妹妹,跟着本宫跑了一天,你早早歇息。”林灵素劝说道,她知道傲雪没什么坏心思,不过是看不惯耿行甲与陈彦波咄咄逼人。 自古能臣都有些怪脾气,只要他们手腕强,林灵素自然尊重他们的个性,若他们碌碌无为,林灵素也不会惯着。 “殿下,婢子伺候您歇息。”傲雪说道。 “你先去,本宫还有些事没想明白。”林灵素将傲雪打发走,但傲雪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主仆二人各忙各的直至天明,而同样一夜无眠的还有柳潜龙与惠三省。 ………… 柳府。 “耿行甲竟不给长公主面子?”柳潜龙疑惑道。 “老奴听驿馆的人所说,耿行甲言辞逼人,长公主身旁的侍女傲雪都快看不下去了,若不是长公主极力维护,怕当时在驿馆都能吵起来。”大管家柳思通说道。 “长公主本想将两位直臣调任在自己身旁听用,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柳潜龙笑呵呵道。 “牧斋,明日君前奏对准备得如何?”柳潜龙转身问道。 钱谦益,表字牧斋,柳潜龙是他授业恩师,因而无外人时常以表字称呼,以显亲近。 “老师,明日面圣,我当以修建皇陵为题,向陛下进言,至于其他人其他事我不会多言。”钱谦益说道。 “朝局混乱,你能想明白这点,难能可贵。”柳潜龙说道。 他安插钱谦益进入朝堂,不是为了扩大柳党势力,而是为了巩固,让陛下看到柳党在朝堂的作用。 钱谦益虽治理黄河未建寸功,却也没什么大过错,这次只要修建好皇陵,日后有的是机会升迁。 “谢恩师教导。”钱谦益恭敬道。 柳潜龙门生遍及天下,为何独独看重钱谦益,就因为他听话。 柳潜龙让钱谦益往东,钱谦益绝不会往西走半步,虽才干一般,但绝不会乱来。 这种能唯命是从的人,柳潜龙最喜欢。 “明日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又或者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要急着辩解,陛下自有公允。”钱谦益又提醒道。 “学生记下了。”钱谦益拱手道。 看着眼前的钱谦益,柳潜龙不由想起已故的学生胡宪宗,他若还在,工部尚书的位子还轮不到钱谦益坐。 可惜,造化闹人,胡宪宗身死,浙江局势糜烂,非强人不可力挽狂澜。 但放眼朝堂,除了北疆孙传庭、东荒毛龙文,还有谁能当此大任? 柳府彻夜灯火通明,惠阁老也没闲着。 惠府大堂。 惠三省谋算着明日如何向柳党犯难,最好在把长公主扯上,到时候可就热闹了。 “阁老,您是说明日柳潜龙会率先发难?”钱不二问道。 惠三省老神在在,“我与柳阁老同朝为官四十余年,那老匹夫的性格我最了解,钱谦益任了工部尚书,但左右侍郎的位子却被长公主安插直臣,他不生气才奇怪。” “不过这条老泥鳅滑不留手,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和长公主硬碰硬。” “那您的意思是其他人出面检举?”贾有钱问道。 “柳阁老此番谋划是想逼出长公主背后之人,朝堂传言长公主背后高参乃是大太监吕芳,但吕芳已然急流勇退,不可能是他。”惠三省分析道。 “会不会是李国公?”贾有钱猜测道。 “李国公?他比柳阁老更爱惜羽毛,绝不会是他。”惠三省否认道。 “难道是陛下?”钱不二问道。 “陛下?他是大明皇朝这盘棋最大的棋手,若真是陛下,柳阁老怕现在都没有资格坐在棋手的位置上。”惠三省笑呵呵说道。 “都别猜了,时候不早,幕后策划者迟早有一天会自己跳出来。”惠三省说道。 任朝堂衮衮诸公想破脑袋,怕也想不到站在林灵素身后的会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商贾。 ………… 日头越出地平线,瞬间光照大地,在朝天殿石板上留下一抹阳光。 柳潜龙、惠三省、林灵素、邓伦、钱谦益、耿行甲、陈彦波几人跪在神隐皇帝面前。 “都起来。”神隐皇帝抬手道。 “谢陛下。”众人齐声道。 “朕若没记错耿爱卿与陈爱卿这是第二次见朕。”神隐皇帝说道。 “启奏陛下,臣二人自殿试后便前往江西道任职。”耿行甲拱手道。 “算算日子也有十多年了,江西地广人稀,早年有土人作乱,是个贫苦的地方。”神隐皇帝唏嘘道。 “你们治下府县百姓富足,虽没给朝廷缴纳奉银,但也没伸手问朝廷只要过一两银子,不错。”神隐皇帝夸赞道。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臣等职责所在,不敢懈怠。”耿行甲与陈彦波跪地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争论 “起来说话,动不动下跪可不是君臣相处之道。”神隐皇帝半开玩笑道。 许是知道面前的两位直臣是来重建观天殿的,今日的神隐皇帝格外和蔼。 “谢陛下。”耿行甲与陈彦波起身站在一旁。 “江西道距此千里之遥,你二人舟车劳顿,先休息几日再说修建观天殿之事。”神隐皇帝颇为仁慈道。 他深知修建宫殿非一朝一夕可成,况且贸然赶工容易出问题。 慕广偷梁换柱,以次充好之事还历历在目,神隐皇帝可不想重蹈覆辙。 “臣等拜见陛下之后便会前往工部衙门履职,此事需仰仗尚书大人操办。”耿行甲扭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钱谦益。 这位工部尚书从他们二人进入暖阁便一言不发,陛下问话也不插嘴,与外界传言不尽相同。 “起奏陛下,臣虽任工部尚书,但已有修建皇陵之职,修建观天殿之事臣以为应由左右侍郎操持。”钱谦益拱手道,想做个不粘锅。 谁都知道陛下关心修建观天殿更胜过修建皇陵,谁若把观天殿修好了,那便是大功一件。 耿行甲与陈彦波都是能臣、直臣,神隐皇帝早有耳闻,他有意让两人主持修建观天殿,就等着钱谦益这话呢。 但他还没说话,就听到惠三省说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妥,修建观天殿与皇陵俱是朝中大事,钱尚书身为工部主官应统而管之。” 钱谦益低头不语,柳阁老皱起眉头缓步走出队列,“老臣以为不论是修建观天殿还是修建皇陵都是工部内务,其他阁臣还是少插手为妙。” 柳潜龙与惠三省针锋相对,两个老狐狸使劲儿咬啊!最好当下咬死一头,省得本宫出手,林灵素暗想道。 “柳阁老此言差矣,修建观天殿与皇陵不单是工部之责,没了我户部,谁给工部拨银子?”惠三省反驳道。 柳潜龙早料到惠三省会有此一说,“说起拨银子,惠阁老只给工部拨付了五十万两,修建观天殿这点钱可不够。” “陛下,老臣掌管户部收支有度,柳阁老此言便是污蔑我户部!”惠三省言辞振振。 “‘我户部’?惠阁老此话何解?户部是大明皇朝的户部,是陛下的户部,怎么成了您惠阁老的户部!”柳潜龙几乎指着惠三省的鼻子骂。 惠三省也不是善茬,张口便要还击。 耿行甲与陈彦波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堂堂阁老竟如泼妇骂街一般吵嚷,成何体统? 站在一旁的林灵素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两位阁老,有什么问题咱们私底下商量,这可是朝堂,陛下面前岂容放肆?” “殿下,不是老臣无理,而是这老匹夫咄咄逼人。”柳潜龙指着惠三省鼻子骂道。 “你放屁!老夫读圣贤书……”惠三省反驳道。 “够了!你们眼里还有朕吗?”神隐皇帝暴怒道。 众人闻言立刻噤声,邓伦趁机说道,“两位阁老乃三朝重臣,君前失仪是何等罪过,不会不知道?” 柳潜龙与惠三省看了看邓伦,其他人默不作声。 “着令工部左右侍郎负责修建观天殿,工部尚书负责修建皇陵,就这么办。”神隐皇帝大袖一甩,不再理会众人,邓伦也跟在身后离开。 “哼!”惠三省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柳潜龙带着钱谦益出门。 耿行甲与陈彦波无奈苦笑,第一次君前奏对竟不欢而散。 他们看了看林灵素,后者只是摇头,旋即迈步出了暖阁。 “殿下,往日君前奏对便是如此?”陈彦波问道。 “没这么激烈,但也差不多。”林灵素说道。 耿行甲问道,“殿下,我二人负责修建观天殿,不知有何安排?” “安排?本宫能有什么安排?把父皇交代的差事办好,便是本宫的安排,至于朝堂上事情,你们暂时插不上手。”林灵素说道。 朱厌临走前交代不要干扰耿行甲与陈彦波,言明两人能力很强,不需要特意引导,只需点明方向即可。 林灵素扔下一句话转身回了翠玉宫。 耿行甲与陈彦波不好追随,只能先回驿馆商量对策。 “长公主这是何意?是不是想起昨日耿兄咄咄逼人,想先晾晾咱们?”陈彦波问道。 “不会,昨日我几乎是指着长公主鼻子斥责,你没注意到公主的贴身侍女都快冲上来打我了,但长公主却一脸平和。”耿行甲分析道。 “那长公主是何意?”陈彦波不解道。 千里迢迢将他二人从江西调到长安,给的还是工部侍郎这等高官,难道要放任自流? “走一步看一步,总觉得长公主此举另有深意。”耿行甲喃喃道。 工部新官上任,朝堂诸公自有一番争斗。 却说朱厌与周三全等人一日走了两百多里,别说山野盗匪,就是连个小偷都没碰上。 “奇怪了,往日这一带可不太平。”周三全看着荒野喃喃自语。 他哪里知道汪直怕不知死活的山匪冒犯朱厌,派了三队锦衣卫将长安直隶左近的盗匪一扫而空。 聪明点的收到消息早跑没影,愚笨的则被锦衣卫杀一儆百。 “周大人,过了娘娘山就到灵宝县了,再有一天班便能抵达洛阳近郊。” 朱厌看着光秃秃的石头山心里不是滋味儿,渭河平原沃野千里,现在别说种庄稼,狗尾巴草都长不活。 希望再撑两年拿到系统奖励,到时候风调雨顺,农人的日子就能好过些。 “朱大人舟车劳顿,不若下来走走?”周三全建议道。 一天半工夫众人早已人困马乏,朱厌这位老板不休息,其他镖师挑夫可受不了。 朱厌闻言跳下马车,“来福,让鹿山他们几个过来休息。” 来福招呼着鹿山几人聚在朱厌身边,周三全也招呼其他镖师和挑夫休息。 “周大人喝口清泉。”周三全递过来一个水囊。 朱厌还未说话,来福就将水囊挡开,“多谢周三爷好意,我们带着干粮呢。” 出门在外总要多留个心眼儿。? 第一百三十四章 蠢 “多谢周三爷。”朱厌朝周三全拱了拱手。 周三全笑着收回水囊,“朱大人一路劳顿,却不见疲色,还有来管家更是未曾喘过一口气。” “我是农人出身,别的本事没有,就一膀子力气用不完,倒是我们大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需要周三爷多加照拂。”来福拱手客气道。 “来管家客气,护卫朱大人安全乃是我们的职责。”周三全说道。 在周三全看来来福和鹿山四人看似孔武有力,却只是庄稼把式,真要是碰上什么盗匪还需他们镖局出面保护。 周三全哪里知道,看似弱不禁风的朱厌实则是这方天地的至强者,至于有多强没人能探到底,再说来福几人也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车队众人休息了一个时辰后再次启程。 朱厌独自坐在车厢内摊开山河社稷图端详,图中浙江道区域从昨日开始泛起一片血红。 朱厌左右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给魏贤忠发去密信询问,却迟迟得不到回复。 车队一字长龙,最终停在距灵宝县百里的三丰镇地界。 日头落下,周三全命人带着去镇子里补充淡水与口粮。 朱厌忧心浙江之事,找到周三全要求加快行程。 “朱大人,咱们近百辆马车加上两百多人,队伍庞大,速度确实慢了些,可这也没办法,马不休息可以,但咱镖师受不了。”周三全无奈道。 他武道精深三天三夜不睡觉也能撑住,但普通镖师和挑夫伙计们不行。 “周三爷,事态紧急,我们早到一日,浙江便能少死数百饥民。”朱厌无奈道。 如果只是他独身一人,运起陆地飞行不到三日便能抵达浙江道,可单单他一人抵达浙江有什么用? 粮食和银子才是解决浙江危机的关键,武力只排在最末。 “我再加一万两,周三爷以为如何?”朱厌说道。 周三全挠了挠头,有心拒绝,但看在钱的面子上还是咬牙答应,“好,明日全速赶路,就苦一苦镖师。” “多谢。”朱厌说罢找到鹿家兄弟。 “你们星夜启程,务必在三天内赶到浙江,魏贤忠那里出事儿了,你们去帮他。”朱厌吩咐道。 “东家,我们兄弟走了,您和来老大能应付开吗?”鹿山关心道。 “事急从权,你们先去。”朱厌说道。 “好,东家保重。”鹿山当机立断,招呼三兄弟挑了几匹快马离开。 来福从三丰镇买了些烧饼刚回来,就看到鹿山四人离开。 “东家,鹿山他们干嘛去?”来福问道,他们本就人少,鹿山四人离开人就更扯不开。 朱厌说道,“安排他们先走,接下来我们也要加快脚程。” 来福将烧饼递给朱厌,没问原因。 朱厌思虑浙江道,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吃。” 银月光洒,车队众人开始休息,暗处一群蒙面伺机而动。 “确定了吗?” “是他,一会儿动手时其他人都可以杀,但他要抓活的。”藏在灌木林的黑衣人指了指朱厌。 “麻烦,为什么刚出长安那会儿不动手,现在都快到灵宝地界了,这里可是刘大脑袋的地盘。”另一人嘀咕道。 “你懂个屁,长安左近遍布锦衣卫,你有几个脑袋敢和锦衣卫硬拼?”先前说话的黑衣人头领斥责道。 “等,等到迷药发作我们就动手。” “老大,周三全怎么办?那可是铁骨境高手,咱们一起上估计都够呛。”一名黑衣人问道。 黑衣人头领沉思片刻,“周匹夫再强也只有一个人,一会儿你们五个上去缠住他,抓了那小子我们就撤。” 车队众人大都合眼休息,来福和朱厌忽然睁开眼睛,同时警觉的还有周三全。 朱厌给来福使了个眼色,后者捂着肚子,“哎哟,肚子好疼,周三爷你帮着照看我家大人,我去方便方便。” “老大怎么办?那小子朝咱们这边过来了。”一名黑衣人小声道。 “嘿嘿,先杀他磨刀,一会儿动作麻利点,保不齐锦衣卫就在附近。”黑衣人头领叮嘱道。 他们一伙人跟着车队走了一路,发现有锦衣卫尾随车队保护,只是快到河南地界才没了锦衣卫踪迹。 但黑衣人头领丝毫不敢松懈,生怕锦衣卫忽然冒出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嘘!他来了!”黑衣人头领道。 两名黑衣人摸出匕首,俯身慢慢靠近来福。 “我就说怎么可能一路平安,你们这群杂碎白天来多好啊!”来福忽然开口。 两名黑衣人不明所以,其中一名暴起,抬手冲来福脖颈便是一匕首刺下。 当! 匕首还未落下便被来福徒手格挡开。 黑衣人吃了一惊,以肉掌挡开锋利的匕首? 铜皮境大成? “吃惊吗?吃惊的还在后面!”来福咧嘴冷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嗖! 来福俯身躲开另一人偷袭,反手掐住两人的脖子。 咔嚓! 两名黑衣人脖颈断裂,蹬腿挣扎两下便死在来福手中。 “就这两下子也敢劫我们车队?找死!”来福语气森然。 “动手,这小子邪乎!”黑衣人头领低吼道,三十多名黑衣人一拥而上。 周三全皱眉想去查看灌木林,却听到朱厌悠悠道,“周三爷好好歇息,他一会儿就回来。” “可是……”周三全听到灌木林传来的打斗声。 “周三爷不信我?”朱厌忽然面色一冷。 “在下自然信得过朱大人,不过,罢了……”周三全思虑片刻收回步子。 等来管家拿不下那几个强人,我在出面解决,周三全心中思虑。 却说来福与黑衣人战作一团,喊杀声四起。 来福修为精深,铜皮铁骨,如虎入羊群,嘎嘎一通乱杀! 黑衣人人多势众,却是案板上的猪肉任人宰割。 “你快逃,把消息告诉东家,点子扎手!”黑衣人头领大喊道。 “走?现在想走不觉得晚了吗?”来福一把掐住黑衣人头领的脖子,而后扯下他的面罩。 盯着眼前陌生的中年人,来福冷声质问道,“说出背后主使之人,而后自挖双目,我便饶过你。” “老子……誓死不……”黑衣人头领低吼,咬破藏在舌底的毒药气绝而亡。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女儿心意 “哼。”来福随手扔掉尸体,三两步追上逃走之人。 “说!你们是谁派来的?”来福一脚踹倒生还的黑衣人。 “你杀了我,小爷死都不会透露一个字!”黑衣人梗着脖子。 来福一把扯下他面罩,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庞。 “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出来劫道?先扯下你的胳膊,再砍掉你双腿。”来福威胁道。 “小爷吭一声就是你孙子!”在场唯一幸存的黑衣人嘴硬道。 “趁你现在还能喊,多喊两声,砍掉你的双腿,我会再拔出你的舌头,接着戳瞎你的眼睛,嘿嘿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福威胁道。 黑衣少年听了这话的,当即吓尿。 “不要,不要啊!我说……我全都说!”黑衣少年求饶道。 “说?迟了,老子现在不想听!”来福心中暗喜,他私下请教马脸千户这招还真行。 “是城南盐商荣老板派我们来的,我们拿钱办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黑衣少年说道。 荣老板?长安城有这么一号人吗? “荣老板叫什么?”来福揪着黑衣少年的衣领问道。 “我只知道大家都叫他荣老板,荣老板本名叫什么小人真不知道,唯一可能知道荣老板本名的大头领王庆刚被您杀了。”黑衣少年说道。 盐商?荣老板?他们与东家有什么冲突? 来福心中思虑,随手折断黑衣少年的脖子,“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生你个人孤单我于心不忍。” 来福掸去身上灰尘,走出灌木林。 随着来福回到车队,周三全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他惊恐地看着来福,刚才树林中少说有三十道气息,只是几声惨叫之后竟然一个都没了? 来管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道是锦衣卫中的高手,专程被派来保护朱大人? 可如此年轻的高手我怎从未听说过? “东家,树林里老鼠都清理干净了,是盐商,叫什么荣老板。”来福轻描淡写道。 “荣老板?不必理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朱厌说罢合着披风睡下。 来福与朱厌隔着一丈距离,顺势躺下。 可怜周总镖头飘零半生,大风大浪也见了不少,但从未遇到如此神秘的主仆。 他接这趟镖之前已经打听过,朱厌是华清街一带有名的老板,以酿得一手好酒赚得盆满钵满,后来捐了个工部右给事中,脱了贱籍。 来福是他酒楼的伙计,至于已经离开的鹿家四兄弟,则是半年前从岭南一带逃荒过来的。 周三全心情复杂,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 长安城西,渭水山庄。 林灵素与傲雪黄昏出宫,直至夜色朦胧才抵达渭水山庄。 “朱退之说来这里就知道要留心的第四点是什么,你在这里等着,本宫进去看看。”林灵素将傲雪扔下独自进入渭水山庄。 府中护院、老妈子、婢女见到林灵素前来纷纷下跪行礼,他们见过林灵素乔装打扮,自然能认出来男装的林灵素。 “奴才(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林灵素抬手,“都起来,这些日子还好?” “托殿下的福,我等有殿下安排,这些日吃穿不愁,慕小姐、慕老夫人待我们极好。”一个老妈子说道。 林灵素点了点头,这些人都是她从宫里挑出来的,护院原是宫中侍卫,老妈子是翠玉宫的老嬷嬷,都能信得过。 “慕小姐可在?”林灵素问道。 “在房间了,今儿个晌午后未再出门。”婢女回话道。 “带我去看看。”林灵素一路左右观望,愣是没发现朱厌留下蛛丝马迹。 “殿下,这便是慕小姐闺房。”婢女指着小院说道。 “慕小姐可在?”林灵素敲门道。 “林公子?进来。”慕芸淡然道。 林灵素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女儿香扑面而来,闺房内灯光昏暗,隐隐还有水声。 林灵素轻声喊道,“慕小姐你在哪里?” “林公子越过屏风。”慕芸说道。 林灵素摸着黑,绕过屏风,一个浴桶陈放在闺房正中间,冒着蒸腾的雾气。 朦胧中只见慕芸青丝垂落,脸上挂着晶莹水珠,神女入凡不过如此。 哗啦! 慕芸从浴桶中忽然站起身来,林灵素毫无防备,一道洁白的圣光映入眼帘。 林灵素僵在原地,巫山云雨黄昏落。 慕芸终究是大家闺秀,即便有朱厌这位黑车司机指导,也难免羞赧。 她右手撑在浴桶边沿,左手挡住峰峦,“林公子,小女子美吗?” 此话脱口,慕芸脸颊通红,朱退之好不正经,教我的都是些什么招数。 林灵素回过神儿来,捂脸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慕小姐穿好衣裳。” 慕芸轻笑一声,旋即衣衫不整跃出浴桶。 林灵素心惊肉跳,这就是朱退之说的第四点?对我用美人计? 林灵素捂着眼睛倒退出门,一不留神竟绊了一跤。 慕芸,伸手拉住林灵素,遮在胸前的丝巾滑落,圣光爆裂! 慕芸顺势贴在林灵素胸前,林灵素情急之下竟一把推倒慕芸。 同为女子,但林灵素自幼习武强身,虽不是入流高手,却也是骨骼健壮。 慕芸哐当一声摔倒在地,林灵素又急忙将她扶起。 林灵素脱下外衣,披在慕芸肩头,“慕小姐何必如此。” 慕芸轻抚林灵素的脸颊,“林公子知小女子心意,做妻做妾全凭公子做主。” 这都是什么?朱退之临走前到底安排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灵素有心推开慕芸,但后者死死搂住她的腰。 “慕小姐……你误会了。”林灵素辩解道。 “小女子一见倾心,今生非林公子不嫁。”慕芸死缠烂打,袒露心迹,当然这招也是朱厌亲传。 为了把林灵素“掰直”,朱厌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 “可是……”林灵素左右为难。 若自己真是翩翩公子,娶慕芸做侧室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自己是谁? 大明皇朝长公主,监国大人! 最重要的她也是女儿身,怎么回应慕芸?公主的女人吗? “林公子有何为难?难道觉得芸儿配不上您?”慕芸泫然欲泣,人见犹怜。 林灵素把心一横,抓住慕芸手掌按在自己胸口,“慕小姐,我希望你明白。” “明白?芸儿不明白!” 慕芸右掌按在林灵素胸口,只觉一片柔软。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生米与生米怎么煮 这舒适的手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芸愣了一下,旋即揉了揉自己的,不能说是完全一样,简直一模一样啊! 什么情况? “还不明白?”林灵素也不怕慕芸知道,她走到浴桶边抹了把脸。 旋即抽掉发簪,青丝如瀑,现出她绝美的容颜。 “怎会如此?怎会这样!”慕芸揉了揉眼睛,披在肩头的纱衣滑落也未曾察觉。 自己朝思暮想的林公子竟是女儿身?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唉,芸儿妹妹还不信吗?”林灵素叹息道。 难怪朱厌如此安排,慕芸情根深种,若我一直不表明身份,怕是要毁了她的幸福。 “可……恩公他知道吗?”慕芸忽然想到朱厌。 是朱厌让她“勾引”林灵素,想着半推半下将生米煮成熟饭。 可朱厌独独没能想到,这他么两个都是“生米”,生米和生米怎么煮?摩擦起热吗? “退之兄自然不知道,不然也不会有如此荒唐的安排。”林灵素盘起发髻。 “本宫与退之兄乃君子之交,本宫欣赏他的才华。” 慕芸失落万分,怔在原地,林灵素将瘫坐在地的慕芸扶起来。 “芸儿妹妹莫要伤心,本宫定会给你找到良配。” 慕芸拾起纱衣套在身上,眼中的落寞难以遮掩。 “林公子成了林姐姐,灵素,林灵素,我早就该猜到您是长公主殿下。”慕芸说着曲身行礼。 林灵素说道,“芸儿妹妹万万不可暴露了本宫的身份,也莫要在朱退之身旁言语。” “他心思机敏,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林灵素又叮嘱道。 慕芸还未从失落中回过神儿来,缓缓点头并未回话。 “芸儿妹妹安心住在渭水山庄,他日遇上良配,本宫自会为你操持。”林灵素见慕芸意兴阑珊,交代了句便要离开。 “殿下慢走。”慕芸柔声告别。 看着林灵素远去的身影,又想到自己真心错付,她心中更不是滋味儿。 ………… 仙居怀圣德,灵宝肃神心。 鸡鸣三声,三全镖局护送朱厌一行踏入灵宝县境内。 来福向官府提交了运粮文书,县令本想刁难一二,弄点油水,但看到镇抚司衙门大印后当即放行。 大明皇朝太祖时各州府县设置粮长,划分粮区,每一个粮区由粮长负责征收税粮任务,故称“粮长制”。 但随着皇朝农业空前发展,经济运转加速,农人激增等情况出现,粮长制逐渐跟不上大明皇朝发展的脚步。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粮长制”逐步被“漕军制”所替代。 神隐十年,当朝陛下林吾遣民夫三十万,疏浚黄河、海河、淮河、钱塘江四大航道,是以南北水脉贯通,为漕运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基础,“漕军制”就此形成。 官府运输粮食大多走漕运,过了灵宝地界,车队会经洛阳龙门,过三门峡改走水路,最终进入长江航道,顺流而下抵达浙江道,如此一来可节省大量时间。 不过沿途各个关卡都有朝廷漕运官驻守,朱厌早早准备好运粮文书,避免纠缠。 离开灵宝县有半日便可抵达洛阳,朱厌忽然想起一件事,因而找上来福。 “你与周总镖头他们先行一步,我有些事情要留下处理,你我在洛阳会合。”朱厌说道。 “东家还有其他交代吗?”来福问道。 押运粮食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是难以挽回的损失,因而来福不敢大意。 “照看好车队,如有人阻拦,杀无赦。”朱厌低声冷语。 “东家放心,人在粮在。”来福拍着胸脯道。 朱厌快步离开,远处的周三全更纳闷儿了。 先是鹿家四兄弟离开,现在又是朱大人离开,来管家不会过两天也要走? 算了,管不了那么许多,还是看好车队要紧,周三全摇头叹息。 朱厌脱离车队,直奔灵宝县东北方而去。 原书记载灵宝县藏有仙灵遗宝,但至全书烂尾时,仍无人知晓所谓的仙灵遗宝到底是什么,自己既然到了此地就要看看。 朱厌施展陆地飞行,半烛香工夫便行了八十里地。 临近一弯溪流山谷,忽然听到喊杀声。 “交出宝贝,我兄弟可留你全尸。”一名黑瘦汉子恶狠狠叫喊道。 “你做梦!这宝贝是我祖宗留下来的,烧了也不会给你。” 朱厌收敛气息,纵身掠上附近的一座矮山,只见山涧溪流旁,两伙人一方持剑,一方握刀对峙,大有一副拼得你死我活的架势。 “祖宗留下来的?你放屁!明明是你从那瞎眼老太手中抢来的,你怕事情暴露官府追究,一把火烧了聂老太的茅屋,抢走了她祖传的‘天仙洞衣’。” “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旁人就不知道吗?”黑瘦汉子耻笑道。 好家伙,全员恶人了这是,朱厌腹诽。 天仙洞衣?原来是这件宝贝,不是罗教妖女的贴身之物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呵呵,你想夺宝,自然会编个借口!”持剑男子横眉冷对,绝口不认。 “冥顽不灵!动手!” 刀光剑影,喊杀与惨叫交织。 “拿来你!”持刀汉子上前抢夺宝物。 持剑男子反手刺出一剑,争斗间又有其他人插入战局。 双方混战成一团,不消两炷香工夫,场上只剩下两个活人。 持剑男子将一个包裹背在身后,“真要拼个你死我活?” “宝贝有能者居之,你不配!”黑瘦汉子怒吼一声,横劈而来。 持剑男子早已脱力,当即卸下包袱扔向山涧,妄图吸黑瘦刀男的注意力。 可惜黑瘦汉子不为所动,趁机一刀捅穿持剑男人的肚子。 “你……无生老母……我将回归真空家……”持剑男人口宣教义,缓缓闭上眼。 “去你奶奶的!什么无生老母,还不是老子一刀解决了。”黑瘦汉子啐了一口。 忽然,持剑男子大睁双目,猛地起身,一剑刺中黑瘦汉子的脖颈。 黑瘦汉子瞪大眼珠,脖颈热血喷溅,当即失去声息。 持剑男子口中呢喃着“圣女”二字,旋即彻底闭上眼睛。 鱼死网破?也算是恶人应有的结局。?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红尘仙子VS玉面郎君 幸好你们同归于尽,这也省得我动手,朱厌正想呢,一位清丽柔媚的女子从无人处走出。 此人是谁? 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子,我怎么没有印象?朱厌心中思虑。 忽然听到那女人对空荡荡的山谷说道,“既然来了,莫要藏头露尾。” 被发现了? 朱厌吃了一惊,他自信藏匿气息招数无人能察觉。 难道她在诈我?有可能,我等等看。 啪啪啪! 忽然山谷另一处传来清脆的掌声。 “不愧是红尘仙子,怎么发现的?”一位面若白玉,剑眉星目的翩翩公子现出身影。 红尘仙子?陆剑妆,原书反派女配?因爱生恨,杀人无数。 江湖人称“赤练魔头”,最终被男主角魅力折服,放下屠刀。 朱厌当时看到这段剧情时就在想这他么是什么脑瘫剧情?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悔改便是好人?那要大明皇朝的律法何用? 能和红尘仙子说上话,这位翩翩公子怕也不是泛泛之辈。 “玉面郎君,天仙洞衣乃是女子贴身之物,你拿去可没什么用。”红尘仙子警惕盯着玉面郎君。 玉面郎君,朱玉郎?杂碎一样的畜生也配姓朱? 朱厌脸都黑了,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直接碰上两大魔头。 原书记载玉面郎君,朱玉郎,原本是洛阳城内富户子弟,自幼酷爱舞枪弄棒。 被洛阳龙门老道收作关门弟子,学艺三年神功大成。 但谁都没想到玉面郎君表面上斯斯文文,实则乃衣冠禽兽,入夜之后化身采花贼,专门祸害良家妇女。 次年事发,在其授业恩师龙门老道八十大寿之日偷袭老道逃遁,与江湖正道割席,便是魔道对其行径也颇为之不齿。 “仙子此言差矣,小可有几位相好的美人,这等宝物送与她们,岂不是一桩美事?”玉面郎君笑呵呵道。 “不过若仙子屈尊降贵与小可共享良辰美景,宝衣赠予仙子也无不可。” 红尘仙子闻言勃然大怒,“你找死!” 长虹贯日,剑气飞射而出。 嗖! 玉面郎君不敢轻敌,当即掏出君子扇抵挡。 陆剑妆挺剑直刺,玉面郎君倒退三步,身后便是崖壁。 长剑刺来,玉面郎君站定身形,散开折扇。 “梅花香风!” 一阵绯色香风袭来,陆剑妆回身躲闪。 玉面郎君的君子扇涂满淫秽春药,一旦沾染便难逃其毒手。 还是美女帅哥打斗好看,我这一出手便是杀招,不是那么潇洒,改天好好学学,朱厌边看热闹边想。 “无耻!今日我便为江湖除了你这祸害!”陆剑妆冷声道。 玉面郎君收起折扇,“陆仙子说笑了,小可左右不过是采花问柳,从不伤人性命,仙子你双手沾满吴家上下四十八口人命。” “小可若是江湖祸害,那陆仙子又是什么?” 玉面郎君反唇相讥,专挑人痛处。 陆剑妆与吴家公子乃是青梅竹马,自幼许了婚约,谁成想吴公子移情别恋,陆剑妆因爱生爱恨,屠了吴家满门。 陆剑妆银牙紧咬,眼眸生恨。 她最厌恶有人提及此事,不管是谁,说了都要死。 “流水剑·第一式——卷雨!” 玉面郎君闻言当即倒飞,试图躲开。 流水剑乃陆剑妆杀招,从未有人在此剑下生还。 可惜,玉面郎君醒悟时已然晚了。 长剑将溪流之水尽数卷起,直逼玉面郎君,隐隐有盈天之势。 玉面郎君心头一片骇然,情知避无可避。 他撑开折扇,猛地刮出三道罡风护在身前。 “天煞罡风!” 嘭—— 流水之势撞击在罡风上,顷刻间爆发出一道强大的冲击波。 水花四溅,罡风溃散。 朱玉郎吐血倒飞,摔在地上,终究是红尘仙子技高一筹。 好看! 朱厌心头思忖,这可比自己和人打架强多了。 陆剑妆飞掠而至,长剑直指朱玉郎咽喉。 “仙子饶命,仙子饶命啊!”朱玉郎也是能屈能伸之辈,当即磕头求饶。 “饶命?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晚了吗?”陆剑妆冷声道。 “小可只是垂涎美色,从未伤害过那些姑娘。”朱玉郎将手背在身后辩解道。 “你是未曾伤她们性命,但那些女子失了贞洁,投井者难以计数,她们因你而死,这事儿你有何辩解?”陆剑妆质问道。 仙女姑娘快动手啊!玉面郎君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朱厌心中催促道。 原书记载朱玉郎最终被主角斩杀,成为主角装逼道路上的垫脚石,是以这位红尘仙子今天绝杀不了他。 朱厌正想呢,就看到红尘仙子身形忽然一晃,步伐虚浮,差点没摔倒。 “陆仙子,小可的‘猫儿叫’滋味儿如何?”朱玉郎抹去嘴角鲜血,扶着山崖壁站了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陆剑妆盘腿运功想将毒素逼出体内。 朱玉郎呵呵笑道,“别白费力气,就在刚才与你对拼一击,小可的催情散融入罡风护盾,这会儿怕是已经深入仙子的奇经八脉。” “你……你无耻。”陆剑妆提剑挥砍,但动作软弱无力,根本伤不到朱玉郎。 “砍人的动作都如此娇媚,良辰美景当前,咱们便做一场露水夫妻。” 朱玉郎一脚踢开长剑,防备陆剑妆暴起伤人。 额……接下来的画面似乎少儿不宜,哎呀哎呀。 可是原书也没记载过陆剑妆与朱玉郎有这么一出啊?难道我记错了? 朱厌思索的工夫,朱玉郎扯掉了陆剑妆的白色纱衣,露出暗红亵衣。 陆剑妆咬紧牙关,眼角溢出泪花。 荒郊野外,四下无人,今日怕是要被这畜生糟蹋了。 陆剑妆心如死灰,忽然,朱玉郎猛地转头,一枚淬毒流星镖飞射。 当! 来人挥手格挡,流星镖插入崖壁。 “你是何人?”朱玉郎心惊道。 眼前的中年道人能够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绝对是入道高手。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途经此地搅扰了两位美事。”乔装的朱厌朗声道。 坐视陆剑妆被糟蹋,他心里过不去,更重要的是原书并无此记载,破坏剧情这事儿他朱厌可以干,其他人……不行! 第四更,昨天的补齐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令人头疼的主仆 非万不得已之下,朱厌不会罔杀任何一个原书中重要人物,以此避免主角出山后剧情崩裂。 “道长救我!”红尘仙子急切求救。 玉面郎君并未阻止,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他,已然说明眼前的道长实力不在自己之下。 刚才若他从背后送出一掌,自己的小命怕都要没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朱厌朗声道。 朱玉郎后退两步与朱厌拉开身位,朱厌不为所动。 “道长所言极是,小可先行告退。”朱玉郎搞不清朱厌的底细,不敢贸然动手。 陆剑妆见玉面郎君逃离,当即大喊道,“道长,此人作恶多端,决计不能放任他离开。” 朱厌摇了摇头,“玉面郎君作恶多端,那姑娘你做过几件好事?” 见朱厌语气转冷,陆剑妆心头微颤。 自己杀人盈野,怕在这位道长心中也不是什么好人。 朱厌张口要继续教训陆剑妆,忽然感觉身后有东西。 他顺势俯身,三枚流星镖贴着他背部棉衣掠过。 “道长,山高水长,江湖再见。” 玉面郎君的话音在整个山谷回荡,陆剑妆左顾右盼,找不到声音源头。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毁人清誉,没收了你的作案工具小惩大诫。”朱厌弹指。 嗖的一声。 一道无形之气从朱厌指尖射出。 “啊——” 山谷尽头传来一声惨叫,玉面郎君捂着发凉的胯下不敢久留。 如此距离还能以真气伤到自己,这无名道人的实力绝不在当年龙门老道之下。 “贫道未曾杀他,自然也不会杀你,不过你要保证从今之后不可作恶。”朱厌冷声道。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小女子绝不敢忘。”陆剑妆柔声道。 今日若没有这位道长,自己清誉不保,小命怕也会葬送在玉面郎君手中。 朱厌颔首,陆剑妆屠灭吴家满门外,确实未做过其他恶事。 若无剧情纠缠,放在平素,自己一剑便会了结陆剑妆的性命,他不会怜香惜玉,更没有权利替吴家四十八口亡魂原谅这心狠手辣的仙子。 陆剑妆拾起外衣,将天仙洞衣放在地上,迅速逃离山谷。 朱厌将天仙洞衣收入山河社稷图,又看了看遍地尸体,确认无人生还后飘摇而去。 ………… 东都洛阳,花香之城。 车队入夜抵达洛阳府。 来福送去运粮文书,又给守城兵丁塞了一百两银子,车队才被放行。 周三全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心中感慨终于顺利到了洛阳府。 过了洛阳便是龙门,自瞿塘峡起,经巫峡,而后汇入长江水道,舒坦上几天,途径太湖,若遇不到水匪,便能顺利抵达浙江道,三万两镖银就能安心收入口袋。 “来管家,您看朱大人何时与我们会合?”周三全问道。 按照之前朱厌交代,车队加快速度,一天时间便能抵达瞿塘峡附近。 到时候可要走水路,朱大人瘦弱,想必脚程不会太快,难道要停下来等等他? “周总镖头不必忧虑,我家大人今晚必定会来,您安心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如约启程。”来福宽心道。 整个大明皇朝还没有什么事情能牵绊我们东家。 周三全定了定神,刚要开口,就看到朱厌缓步走入客栈。 “周三爷安好。”朱厌拱手笑道。 “朱大人可让我们一阵好等,东都洛阳不比长安,还望周大人不要再脱离车队。”周三全拱手道。 朱厌连忙陪笑道,“周大人放心,只此一次而已。” 周三全点了点头,却也未曾当真,朱厌真要脱队,他可挡不住。 周三全又叮嘱了两句明日行程,带着镖师上楼休息。 朱厌说罢扭头对来福说道,“灵宝县郊外东北五十里左右,去找寻一名受伤女子,想办法让她加入月隐楼。” 来福惊讶道,“东家,竟有人能从您手中生还?” “我若出手她断无生还可能,是旁人伤了她。”朱厌随口解释。 “那女人是何相貌?”来福问道。 “黛眉弯弯,一副任侠之气,随身一柄长剑,你现在便去,她应该还未走远。” “那女子名叫陆剑妆,江湖绰号‘红尘仙子’。”朱厌顿了顿说道。 来福点头,转身离开客栈,朱厌径直回房休息。 站在客房门前的周总镖头看到这一幕,心中叹息,主仆二人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朱厌关上房门,从山河社稷图中取出天仙洞衣。 “传闻此宝水火不侵,刀剑难伤,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朱厌嘀咕道,用手使劲扯了扯天仙洞衣还真没坏。 朱厌看似弱不禁风,实则蛮力惊人,他使出五成气力竟无法在天仙洞衣上开个口子。 果然是好宝贝,先收起来,回头看看林兄能不能穿上,就是不知道这东西现在落在我手里,日后罗教圣女穿什么? 朱厌得了宝贝自然欢喜,可那头却苦了红尘仙子陆剑妆。 她打听许久才找到天仙洞衣的下落,结果被罗教捷足先登。 再后来费尽心思又得到线索,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没成想碰到了玉面郎君搅局。 宝贝没了,自己险些失了贞洁,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终究是捡回一条命。 灵宝县郊外。 陆剑妆花了两个时辰运功将毒素彻底逼了出来,现在已是疲惫至极。 她拄着长剑,一瘸一拐向灵宝县方向走去。 只要到了灵宝县,寻个客栈住下,日工夫变更恢复令人闻风丧胆的红尘仙子形象。 “什么人?” 陆剑妆猛地回头。 锃! 长剑出鞘,直指来人。 陆剑妆心中大惊,此刻她功力恢复不到一成,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人?助你赎罪之人。”来福淡然道。 “赎罪?就凭你?”陆剑妆嘲讽道。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垃圾都要在自己头上踩一脚。 “对,就凭我!” 来福强大的炼血气息陡然爆发,瞬间将陆剑妆震住。 陆剑妆三岁习武,练了近二十年,也只是铁骨境初阶而已。 但眼前这黑瘦男人随意显露的气息,竟已达到炼血境。 第一百三十九章 姜小云 炼血境?江湖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位大高手? 陆剑妆握紧剑柄,表情惊疑不定。 动手? 怕只有死路一条,但放弃抵抗还是任人宰割。 陆剑妆思虑再三问道,“你想让我干什么?” “江湖盛传你杀了吴家上下四十八口,今日我可以不杀你,但你要替我做四十八件事赎罪。”来福漠然道。 “四十八件事?凭什么?!”陆剑妆还想谈谈条件。 自己刚答应那无名道人,若眼前男子让她伤天害理,到时候若被无名道人知晓,岂不要杀了我? “凭你不如我,凭你的小命攥在我手中。”来福不假辞色,对屠戮他人满门的狠辣之辈,即便是女子,来福也非常厌弃,只是东家要招揽她,这才留她性命。 陆剑妆一时语塞,来福所言非虚,自己便是全盛时期怕也不是来福对手,更别说现在身负重伤。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我可以答应。”陆剑妆重重点头。 来福语气轻松道,“我不是嗜杀之人,但你没资格谈条件。” 陆剑妆紧咬牙关,旋即点头。 来福交代完转身就走,独留陆剑妆发呆。 什么情况?怎么走了?不是说要我完成四十八件事吗? “你去哪里?我怎么联系你?”陆剑妆问道。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日后有要你做的,自会有人联系。”来福扔下一句话飘摇而去。 陆剑妆一脸茫然,怎么今天遇到的人都这么神秘,难道江湖大佬们现在都喜欢这么来? ………… 洛阳客栈。 朱厌与周三全等人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来福踏着熹微的晨光走入客栈大堂。 “来管家回来得刚刚好,我们正要出发。”周三全说道。 “官府通知放行,车队已在城外等候。” 来福点头道,“周总镖头稍等,我与东家有话说。” 周三全默不作声,转身出门等候。 来福将一封月隐楼密信递给朱厌,朱厌一目十行,面色凝重。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罗教裹挟饥民占据山阳、富春,赵吉真新派去的两位知县被当场吊死。 魏贤忠临危受命,拖着残躯赶赴山阳县镇压罗教,鹿家四兄弟护卫左右。 “山阳、富春两县去年受灾最严重的,灾民本就多,加上前几任父母官都是昏庸贪婪之辈,激起民变也不稀奇。”朱厌将密信递还来福。 “只是没想到罗教行事竟如此果决,占据区区两县竟敢妄言建立真空家乡。”朱厌疑惑道。 来福思虑道,“东家,从鹿山他们传来的消息来看,罗教的人都是疯子,但他们所做之事却颇受百姓拥护。” 罗家起事,攻占山阳与富春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吊死县官,而后开仓赈济。 百姓们填饱了肚子自然拥护罗教,之后罗教又将两县士绅地主齐齐找出来拷打,命他们交出这些年贱买乡民的田地,瓜分地主豪绅的财产。 百姓们除了拍手称快外,几乎没有任何反对声。 打土豪,分田地?谁交给罗教妖女的?朱厌心中疑虑。 罗教如此做法将彻底动摇大明皇朝在浙江的根基,一旦成事,后果不堪设想。 “罗教干的,我想干的,可惜……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朱厌喃喃自语。 罗家妄图从外部攻破腐朽的大明皇朝,而朱厌则选择温和地从内部进行改革。 无论哪种方法,终究都会带来流血与牺牲。 对朱厌的思虑,来福并不明白,但不妨碍他遵从朱厌的指示。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们扔下车队,先行一步?”来福问道。 浙江局势糜烂至此,能早到一日,便能早一日救生民于水火。 “不必,鹿家四兄弟的武力加上魏贤忠的谋虑,短期内足以维持现状,我们尽早将粮食运往浙江,他们的压力便能少一分。”朱厌分析道。 “我这就给鹿山回信,让他们保护好魏贤忠。”来福点头道。 半个时辰后,车队缓缓驶离东都洛阳。 朱厌走了,东都六部九卿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 东都户部尚书知晓朱厌押送的乃是赈济浙江的粮食,是一刻钟也不想让朱厌多待。 此事干系重大,在谁的地盘上出了闪失,谁的脑袋就保不住。 镇抚司行文,长公主钦点的工部右给事中押运,浩浩荡荡的车队足有百辆马车。 一旦发生问题,造成粮草损失,这等罪责东都朝臣们可承担不起。 ………… 浙江道,山阳县县衙。 罗教圣女姜小云端坐在县衙大堂。 罗教侵占了县衙之后,将衙役悉数杀死,山阳县新任知县郑秉良被吊死在城门口。 “圣女,前往灵宝县的教众全数失联,怕已凶多吉少。”一位高个神使说道。 “灵宝县藏着有天仙洞衣,是件水火不侵的宝贝,派去的信徒失踪,估计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姜小云用手掌托着香腮。 青丝盘珠翠,鬓角斜插玉簪,一身素衣百褶裙,颜如桃李,柳眉弯弯,樱桃小口若朱红,宛如临凡仙女。 貌若天下,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这便是罗教圣女姜小云。 “天仙洞衣不可强求,明廷动向如何?是否有为浙江增兵的意图?”姜小云问道。 县衙大堂齐齐站着十二名神使,三个月前三名神使死于胡宪宗护卫围杀,后来从虔诚且实力强大的信徒中擢升三位补充。 “我们安插在朝堂的暗子传来消息,昏君不理朝政,只知修建淫祠邪观,未发一兵一卒驰援浙江。”负责打探消息的神使说道。 “未发一兵一卒?这可不像昏君的做派,还打听到什么?”姜小云坐直身子问道。 “不过属下得到消息,昏君未发兵卒,却派工部小官押送了数百车粮草由长安前往浙江。”神使禀告道。 数百车粮草?这可不是小数目,但这也太奇怪了。 浙江道比邻湖广,俗语有云“湖广熟,天下足。” 湖广乃是产粮重地,为何不从湖广调粮,反而要不远千里从长安筹集粮食? 第一百四十章 都来打主意 “从长安至此必经瞿塘等三峡走水路,你带两名神使与教众前去截杀。”姜小云下令道。 “圣女大人,魏贤忠那条阉狗身旁有四名实力强大的护卫,若是再与您起冲突,我怕不好招架。”一名神使忧心道。 “那四人来历神秘,一时半会儿查不清楚,不过两次试探,我察觉他们只是保护魏贤忠,并不听从魏贤忠命令。” “你们不必担心,弄到了那些粮食,罗教声势将空前大涨,到时候还怕招揽不来高手?”姜小云笑呵呵道。 提起高手,一众神使不自觉想到纵横浙江的剑侠方静。 此人最初帮着神教收拾鱼肉乡里的县官,现在反过来跟着赵吉真左右与神教冲突,着实可恨。 “圣女高见,我等愚笨。”神使拱手称赞。 “司克、奉新、季华三位神使带教众一百二十人前往瞿塘峡截杀粮船。”姜小云安排道。 “余下神使带领教众们转移台州府。” 一众神使听到这等安排,当即大惊,“圣女,山阳富春乃是我们付出大代价才打下来的,怎能轻言放弃?” 姜小云轻蔑一笑,“大代价?不过是几千条乱民性命而已,我们若能搅乱整个浙江道,到时候还怕乱民不够吗?” “山阳、富春两县官绅皆被神教惩处,富户田地被分,我等离开此地官府必然卷土重来。” “到时候如何处置已被饥民分割的田地,有赵吉真大人头疼呢。” “再者说,俞大猷已经带兵朝着我们扑过来,神教尚且弱小,贸然与俞大猷这等猛将对抗殊为不智。” “暂避锋芒才是上策,况且台州富庶,紧邻金华,打不下台州我等还可搅动金华,进退自如。”姜小云解释道。 “不过攻打台州前,你们要先安排好信徒潜入台州府,告诉饥民们神教来了分田地,不纳粮。”姜小云安排道。 神使们闻言频频点头,心中暗叹还是圣女高明。 罗教众人忙于谋划,魏贤忠等人也没闲着。 ………… 杭州府,织造局官邸。 魏贤忠看着呈送来的密信心中发凉。 山阳、富春两县百姓被罗教妖女裹挟,杀了县官,抢夺粮仓储备,县中富户悉数被杀,田地被乱民瓜分。 不到半年时间,山阳、富春两县竟一连死了三任知县。 这两县百姓想干什么?造反不成? 魏贤忠神色阴晴不定,眼角余光撇了撇坐在一旁的鹿家四兄弟。 “不知道朱大人有什么向在下交代的?”魏贤忠起身问道。 时局纷乱,自己又是从天牢放出来顶罪的,浙江道若真大乱,自己这条老命怕是彻底保不住。 如今浙江道灾民过百万,眼看便是春耕时节,现在别说农耕种子,府库了一颗粮食都没有,杭州府如今的开销都是从邻近的江苏道借来的。 “我家大人只说让我四人保护魏公,并未再交代什么。”鹿山起身拱手道。 他们四兄弟从广西道逃荒至长安,跟着朱厌衣食富足,看到饥民难免触动,因而刚来时对魏贤忠极为反感。 但几天相处下来,竟发现魏贤忠除过一副公鸭嗓子外,并没什么令人讨厌的。 浙江道巡抚赵吉真时常与他商量要事,魏贤忠句句在理,安排得当。 鹿山有时在想,若放在往年浙江道平安无事,魏贤忠也许能做个好官。 “不知朱大人何日可到浙江?”魏贤忠忧心道。 在有十多天便是立春,到时候农人无地可耕,无粮可种,乱民再起,天会塌下来的。 “我家大人已到龙门,不日将抵达瞿塘峡,走水路入长江水道,估计用不了太久。”鹿山宽心道。 眼前这位老太监短短几日,已是满头斑白。 鹿家四兄弟没什么心眼,别人对自己好,他们自然对别人好。 “希望朱大人一路顺风,早日抵达浙江。”魏贤忠悠悠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魏贤忠头疼,紧邻隔壁的巡抚衙门,赵吉真也是头如斗大。 赵吉真一袭红色官袍,十分扎眼。 一旁的位子上,长相粗鲁的武将身着明光铠甲,横刀立马,面若寒霜。 “赵中丞,俞某要的军需粮草何时才能拨付?”武将冷声质问道。 “总不能让我手下的兵丁饿着肚子去平乱?” 赵吉真圆滑世故,“俞大人稍安勿躁,朝廷已拨付百万石粮草,正在路上。” 俞大猷颇为意外,他收到消息说朝廷顾及北疆异动,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浙江道上。 呈报给兵部于大人催促军饷的折子如泥牛入海,再无音信,怎么赵吉真却说朝廷拨付了百万粮草? 诓骗我? 但这种想法旋即被俞大猷否定,军国大事,赵吉真绝不敢乱来。 “此言当真?”俞大猷确认道。 他为任浙江总督,赵吉真乃浙江巡抚,浙江道一旦生变,他们两人的脑袋怕是要被拿去祭旗。 “志辅将军信不过我赵吉真,还信不过朝廷吗?”赵吉真反问道。 俞大猷,字志辅,小字逊尧,号虚江,泉州晋江人士,早年随胡宪宗征战四方,而今胡都堂死于邪教之手,他发下重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难道这是阁老们的意思?”俞大猷询问道。 几乎浙江道所有官员都知道陛下对浙江道之事兴致缺缺,但却想尽快肃清邪教余毒。 “是陛下的意思,还是阁老们的谋算都不重要,志辅将军只需记着我们不日便会有粮食。”赵吉真并不多做解释。 他私下打听过,朝廷根本未发出一粒粮食,这百万石粮食是一个工部小官独自筹措的。 至于其有何目的,又是受何人指使,赵吉真通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要粮食能到浙江,不管是什么谋划,都顶住住巡抚与总督的压力。 俞大猷面色一喜,有了粮草便能放开手脚,“对了,此事那阉人知晓吗?” 魏贤忠当年权倾朝野,俞大猷麾下一位偏将得罪了魏贤忠,因而全家被杀,这仇俞大猷可记着呢。 “锦衣卫发的运粮文书,魏公公应是知晓此事的。”赵吉真朗声道。 魏贤忠深不可测,但凡是有点眼力劲儿的官员都躲着他。 第一百四十一章 瞿塘峡 魏贤忠那些年犯下的滔天大罪足够他杀头十次,他为什么会被放出来?而且刚出天牢便接替敬一业当了浙江织造局总管。 明眼人都知道是大太监吕芳给自己干儿子找替死鬼,所以即便俞大猷恨得牙痒痒,也未曾与魏贤忠动手。 俞大猷点头道,“既然解了后顾之忧,我明日便亲率大军攻打山阳、富春两县,一举歼灭罗教妖邪。” 他预备带上所有补给,一口气将罗教妖邪镇杀在山阳与富春,彻底肃清邪教余毒。 “赵某便在此恭候将军凯旋!”赵吉真拱手祝贺道。 俞大猷点头致意,而后带着亲兵离开巡抚衙门。 大明皇朝官制,巡抚与总督并无隶属关系,巡抚掌控一方行政大权,而总督则更侧重于军务。 胡宪宗,胡都堂未故去时,便任的是浙江提督携令巡抚之职,可谓军政一肩挑。 不过胡宪宗故去后神隐皇帝怕只派一人无法压服浙江,因而调遣能征善战的俞大猷任总督,世故圆滑的赵吉真任巡抚。 ………… 艳阳高照,东风阴寒。 朱厌刚出洛阳龙门地界,车队一字长龙摆开。 他押着车头,来福押着车位,周三全在车队腰部看守,防备不测。 临近黄昏,朱厌收到魏贤忠密信。 “咱们粮食还没到,赵中丞竟已经将主意达到了这批粮食头上。”朱厌将密信递给来福。 来福瞥了两眼旋即皱起眉头,“东家,咱们押送的可是自筹的粮食,怎么到了赵大人口中变成了朝廷拨付给浙江的?” 朱厌轻笑道,“所以说赵中丞圆滑,这些粮食到了浙江地界终归要分发给灾民,他这么说并不无妥。” “不过密信中说了赵中丞要将其中一部分给俞大猷,这事儿才值得推敲。” 来福挠了挠头,“东家,您什么意思?” “浙江守军没了军饷,咱们筹措得来的粮食要分给他们,可见浙江局势之危急,给侯勇发信,让他继续在长安筹措粮食,还有你掌管的月隐楼,要动起来。”朱厌看着远方的落日喃喃道。 “从今日起,每天递送关于罗教的动向,我等抵挡浙江之日,便是罗教覆灭之时。” 来福点头,心中暗想东家终于要动手了。 翌日,车队抵达瞿塘峡渡口。 瞿塘峡水流湍急,不宜行船,但朱厌为了节省路程,只能先走瞿塘峡,而后顺水而下转至巫峡。 “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朱厌看着湍急的江水悠然道。 “不过咱们来得不是时候,秋日此地景色宜人。” 来福说道,“等东家安定了浙江,我们再来此地游玩。” “这都是闲事儿,船装得怎么样了?”朱厌问道。 “百辆马车运送的粮食换成小船,装满了二十小船,等到巫峡时还大宝船,可装满五船。”一旁的周三全开口道。 马车卸货,改走水路,他和手下的镖师轻松不少。 “还需辛苦周三爷几日。”朱厌拱手道。 周三全回礼,“朱大人客气了,陆路我这老把式能出几分蛮力,现在换成水路,还要仰仗官差大人们。” 瞿塘峡渡口。 漕运水军知道是镇抚司押送赈灾粮的差事,每只小船派了五名水兵跟船,防备不测。 朱厌让来福塞给瞿塘峡河道衙门总管千两银子,那高大人死活不肯收下,说什么都是给宫里当差,不必客套。 在来福几番坚持下在,终究还是收了。 “高大人,我们便要启程,后续的运粮车队还需大人多加照拂。”朱厌拱手道。 高文渊,瞿塘峡河道衙门总管,从五品官阶,在三门峡一带为官多年,对水中的路数了然于胸。 哪里有暗流,哪处河段水流湍急,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一二三来。 因而有了他指点,水路运粮之事能方便不少。 “朱大人客气,本官在此为官多年,临水之地潮湿,双膝被潮气侵蚀,想换个长安的差事。” 高文渊满脸陪笑道。 “只是苦于没什么门路,听闻朱大人朝中可是有靠山,不知可否言语一二,当然……打点奉银都好说。” 看着满脸堆笑的高文渊,朱厌心头微颤,这位高大人是原书中记载为数不多忠于大明皇朝的好官。 一辈子勤恳奉公,唯一的污点便是收受瞿塘峡过往客商的孝敬,但他可是拿钱办事,收了钱从未发生过船毁人亡的事故。 后来神隐皇帝驾崩,小皇子继位,天下大乱,朝堂诸公投靠主角的,投靠罗教的,甚至自立为王的,不胜枚举。 但这位高大人,却是其中一股清流,起兵勤王。 他亲率两千水军扼守瞿塘峡水道,与罗教水军一场大战,尽忠殉国,葬身于瞿塘峡水底。 朱厌笑了笑,大厦将倾,此等“异类”官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能帮一把自然是帮一把。 “不知高大人心中可有合适的去处?”朱厌问道。 高文渊闻言心头一惊,这……传闻朱退之朱大人手眼通天,背后站着的便是当朝监国,长公主林灵素。 若真与长公主殿下有关,调任自己会长安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先谢过朱大人,本官与水道打了一辈子交道,自然还是希望能够在长安河道衙门谋个差事。”高文渊忐忑道。 西都长安不比别地,天子脚下,盯着的人不少。 “河道衙门?这可是内廷管辖……”朱厌沉吟道。 高文渊心头一紧,“难办吗?” 他听说皇宫内廷近日动静不小,二十四监之首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被陛下贬黜至皇陵。 现在内廷是邓公公的天下,前几日一位小太监称呼邓公公“二祖宗”,触怒了邓公公,那小太监隔日便出现在浣衣局浆洗衣服。 二十四监其他首领太监人人自危,连夜给邓伦送去奉银,改称其为“老祖宗”,要知道“老祖宗”这称呼以前可是吕芳专属。 内阁三位阁老听闻此事,只是苦笑。 朱厌知晓后感慨,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安排 “河道衙门?原以为高大人想回长安享福,没成想还要想干老本行,不错这也不错。”朱厌说道。 高文渊面色一喜,“朱大人觉得可行?本官,不,老哥哥我是否要提前打点一二?” 高文渊这些年靠着收取过路客商奉银,攒下丰厚的家业。 “高大人莫急,等下官从浙江道回来,咱们再谋划一二,此事定然可成。”朱厌自信道。 吕芳终会复起,即便吕芳那条路走不通,不是还有魏贤忠吗? 他曾权倾朝野,虽说现在人人都不待见他,但他随便抖搂出一两个案子,谁都受不了。 “那便多谢朱大人。”高文渊兴奋拱手。 瞿塘峡河道衙门虽说油水不少,可一旦任了河道衙门总管,一辈子就要被捆在河道上。 “朱大人,起锚时间到了,您看?”周三全上前插话道。 高文渊连连摆手,“现在启程,老哥哥等着朱大人顺利归来。” 朱厌拱手回礼,“高大人嘱托之事下官谨记心头,重逢之日,便是大人高升之时。” 朱厌跟着周三全上船,高文渊站在岸上招手挥别。 二十多条小船顺流而下,飘向巫峡所在。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却说朱厌等人水顺而下,行程加快,众人欣喜。 而远在山西道运城府的盐商荣老板却开心不起来。 运城府古称“河东”,因“盐运之城”而得名。 深夜,运城荣府。 “都是废物!三十多人全部被杀,都是干什么吃的?区区六品的芝麻官都搞不定。”荣老板暴怒道。 跪在他脚下的两名黑衣人,低头一言不发。 “说啊!都说话!老子养你们二十多年,平日里都吹嘘自己武功了得,怎么让你们截杀姓朱的,就给老子办成这样?”荣老板一脚踹翻其中一名黑衣人。 另一人抹去额头汗珠辩解道,“东家,也许是锦衣卫出手了。” 荣老板闻言愈加恼怒,“又是锦衣卫,汪直不过是朝廷的一条狗,他手下有那么多狗崽子?” “我让你们在长安地界动手,你们说怕锦衣卫,最后在灵宝地界动手,结果怎么样?” “还不是他娘的都死了?!!!” 被踹翻的黑衣人拾起身子,“东家,小的已经打探到消息,朱厌押送精盐的车队改走水路,已经到了瞿塘峡左近。” “小的认识几名水鬼,让他们凿穿装有精盐的船只,朱厌将精盐贩运江南的计划自然泡汤。” 荣老板闻言未再发怒,他坐回太师椅,思虑片刻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机会只有一次。” “朱厌警觉,借着为朝廷运送赈灾粮的机会试图打开精盐销路,别看他现在只有一万斤的盐引,若真成了,江南豪族便会蜂拥而至替他贩盐。” 荣老板,运城府首屈一指的大盐商,名下盐矿二百多座,几乎垄断了山西道以及东西两都的食盐生意。 早在朱厌购买玉山盐矿时他便有所注意,不过玉山盐矿大都是毒盐,可供开采的量并不多。 但在一个月前,有长安客商从长安西市买到一罐精盐,号称比专供御用的荣氏细盐还好吃。 荣老板自然不信,此事也就过去了。 可二十天前又有人从长安带回来一罐精盐,盐罐精美,上有题字。 打开盐罐后没什么咸腥之气,但用手指沾上一点,入口咸美,无半分苦涩。 荣老板当时就惊了,长安左近又有新的盐矿被开采出来了? 他当即花重金买下那罐精盐,并派伙计前往长安打探消息。 伙计乔装成普通客人在四海酒楼买下二十罐精盐,之后火速返回运城府。 荣老板听了伙计描述大感不妙,四海酒楼提纯精盐的方法连他都不知道如何操作。 酒楼老板朱厌,还给自己捐了个工部小官,显然是想以官身贩卖精盐,他更是打听到朱厌将长安左近的五十多座盐矿全部收入囊中。 荣老板当机立断亲自前往玉山,可玉山矿场的矿工们守口如瓶,任荣老板和伙计再怎么劝说都不开口。 矿工更将这情况上报给矿场管事侯勇,侯勇警觉有人打探精盐提纯的秘密,当即加强矿场戒备。 荣老板在返回长安时发现四海酒楼不再贩卖精盐,追问之下伙计才告诉他,酒楼东家去了浙江。 荣老板猜测朱厌表面是押送赈灾粮去浙江,背地里肯定是去打通江南盐商的渠道。 若让朱厌真的弄成了,以后自己山陕两地盐贩大佬的地位将不复存在。 荣老板一番脑补,而后动了杀心。 阻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朱厌不死,他寝食难安。 荣老板思虑再三道,“除了水鬼外,瞿塘峡左近可有水匪?” 招揽水鬼凿穿船底,最好让朱厌跟着精盐葬身水底,水鬼若是不成,找一群水匪也可成事。 “东家,瞿塘峡水流湍急,加上河道衙门的高文渊治兵严厉,左近的水匪早被他剿灭。” “照目前的形势看,朱厌一行肯定要借着水道进入长江,到了江苏地界,我们可以雇佣太湖水匪,他们兵强马壮,定然可以一举消灭朱厌的船队。”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建议道。 “太湖水匪?老子记得那可有好几千人,花费不小?”荣老板问道。 “东家,荣三去联系三峡水鬼,我荣四去勾连太湖水匪,至于要花多少银子,小的到时候飞鸽传书。”黑衣人荣四说道。 “朱厌能躲过瞿塘峡水鬼,我不信他逃过太湖数千水匪追杀。” 荣老板低头道,“不必飞鸽传书,若只需两三万银子,你自己在江苏钱庄支取,不过我要看到结果。” 荣三、荣四齐齐点头,“东家放心,我兄弟定不会让您失望。” “都去办,还有把荣大叫来,老子有事情交他办。”荣老板说道。 片刻后,一位身材高大的国字脸男人走进荣府正堂。 “小人见过东家。”荣达拱手致意。 “去跑一趟长安,有事要你办。”荣老板小声吩咐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田银福的谋算 大盐商荣老板忙着灭火,而远在长安的侯勇却遇上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来访。 玉山盐矿,山野寒风凛冽,矿工们背着盐矿忙碌非常。 “老大,这两天总有闲人在咱们盐矿附近乱晃悠,您看是不是给东家知会一声?”一名监工说道。 “估计还是之前那伙山西人,见咱们盐矿有钱赚,眼红了,早点干什么去了?”侯勇嘀咕道。 早几个月,朱厌刚接手盐矿时,侯勇便去过一趟山西运城。 运城是陕晋一带最出名的盐矿开采地,大大小小的盐商不计其数。 当时朱厌正为买粮筹资犯难,于是派侯勇和手下矿工带着刚生产好的精盐去运城,想找个识货的买家,卖了盐矿换成银子。 可惜,侯勇一连跑了好几天,大都是冷嘲热讽,唯一一位愿意跟着去长安看看的买主,听说侯勇出售的盐矿在玉山附近,旋即也打消了念头。 侯勇说道,“东家这两天不在长安,让大伙都机灵点,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刻驱赶。” “我这就去给其他人说说。”监工说道。 玉山以及周边五十座盐矿开采量巨大,加上精盐售卖效果不错,朱厌让侯勇多招收一些乡民,充作矿工。 算上先前的矿工,侯勇手下已有过千人的队伍,因而荣老板三番五次派人捣乱都没能成功。 毕竟上千矿工可不是小数目,加上侯勇又预见性地提前教授了大伙一些粗浅功夫。 现在玉山矿工们拿起长刀便能成军,只不过战斗力差点意思。 “侯老大,山下的田大地主带着人来了,说是找您有事情商量。”监工刚走两步,忽然站定回身道。 “田银福?他不好好在山下当他的土财主,跑到咱们玉山干什么?”侯勇疑惑道。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我看大包小包的,应该是一些礼品。”监工回话道。 “知道了,你去忙。”侯勇说罢向自己住处走去。 玉山盐矿经过三个多月发展,新开凿矿洞五口,月产毒盐三万斤,提纯精盐也有一万余斤,可以说是妥妥的金蛋母鸡。 侯勇刚走到草屋门口,就听到远处传来田银福笑呵呵的声音,“侯老板许久未见,富态不少。” 侯老板? 田银福想干什么?平日不是叫我侯老大吗?怎么忽然改了称呼。 事出反常必有妖,侯勇多留了个心眼。 “田大老板安好,不知到矿上有何指教?”侯勇拱了拱手问道。 “咱们进屋说话?”田银福环顾左右道。 侯勇不知道田银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好。” 侯勇的房间只比普通矿工休息的草屋多了一张方桌,两把座椅,盖的是粗布棉花被,铺的只是一张草席。 田银福见屋中陈设简陋,当即开口道,“侯老板怎么说也操持了这么大的产业,朱老板为何如此苛刻。” “来人,将我带来的蚕丝棉被与锦缎给侯老板铺上。” “还有这烧水的铁壶,都锈了,把老爷我拿来的铜壶给换上。” 侯勇闻言无动于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田大老板到访定然有事求我,侯勇心中思虑。 田银福带来的下人们一阵忙活,将侯勇的茅屋重新装点一番。 “看看,这才像样子。”田银福自夸道。 “田老板大费周章,不知有何事找侯某商量?”侯勇开门见山,他本是山贼出身不喜欢废话,关门上炕,干净利落才是他的行事方法。 “侯老板快人快语,田某也不绕弯子。”田银福摸了摸鼓鼓的肚子,旋即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 “什么意思?”侯勇愣了一下,直接送钱吗? “这是三十万两银票,田某想收回玉山及其近郊五十座盐矿,不知侯老板意下如何?”田银福笑呵呵道。 侯勇回过神儿,当初从田银福手中买下玉山所有盐矿花费不过万两,现如今田银福却要花三十万买回去。 侯勇神色犹豫,田银福说道,“田某知道贵东家在长安售卖精盐,不过生意可不怎么样。” “五十座盐矿连带提纯精盐的秘法一并交给田某,这可是只赚不赔的好买卖,如何?” 侯勇笑了,来福临走前告诉他精盐销量极好,若不是赶着去浙江赈灾,估计卖盐的都能把酒楼门槛踏破。 现在田银福说什么卖盐生意不好,侯勇只觉好笑。 “田老板也是知道,侯某虽是盐山管事,却也只是替东家代管而已,并无处分之权,况且售卖盐山还要官老爷首肯”侯勇摊手道。 要出售盐山,必须有官府批文,办理交割手续,去年买下玉山盐矿只花了五百两银子,但办理手续却拖了整整两个月。 “长安盐课提举司的文书田某都带来了,只需侯老板画押签字咱们这买卖就成了,三十万两白银就是你的。”田银福掏出官府文书摊在方桌上。 田银福显然是有备而来,连盐课提举司的文书都带了。 侯勇忽然哈哈大笑,“和田老板做生意果然爽快,不过此事干系重大,仅凭侯某一人还拿不定主意,不若田老板稍等几日,侯某问过东家意见再说。” 田银福从运城得到消息,运城的大盐商荣老板也看中了玉山盐矿。 荣老板是什么人?运城首富,运城大大小小的盐商哪个不看他的脸色行事?能被荣老板看中的盐矿和提纯手法肯定是一等一的。 因此田银福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收回玉山盐矿,日后也好在盐政一途发大财。 说不定自己实力强了,也能与荣老板那样的大商人掰掰手腕。 不到一万两卖出五十座盐矿,现在又要花费三十万两收回来,仔细想想田银福心中还是有些肉疼。 但转念想到以后能日进斗金,这笔买卖似乎也很划算。 “侯老板莫要推辞,此事田某已然问过贵东家的意思,朱老板说了售卖盐矿与否,全凭侯老板做主。”田银福呵呵笑道。 侯勇面色一沉,朱厌是交代过这事儿,说若有买家开价合适,就把盐矿都卖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反向砍价 什么叫开价合适?侯勇心里没个底。 三十万?五十万?还是一百万? 若是卖贵了还好说,买便宜他怕是要把肠子悔青。 侯勇犹豫再三忽然想起朱厌交给大家的砍价口诀,“犹豫不决,先砍九成!” 砍价先砍九成,那要价肯定是照十倍要。 “田老板若执意要买,侯某便越权报个数,田老板听听,若不合适咱们再商量。”侯勇说道。 行军作战指挥千军万马,他是好手,但要论做买卖,他还是佩服东家与来福。 田银福闻言立马来了精神,“侯老板尽管开口,多少田某都接着。” 田银福信心满满,一个乡下土包子能要多少钱?给他五十万两,他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侯勇清了清嗓子,“那我可说咯。” “说,说,田某别的不多,但黄白之物还是有些的。”田银福自信道。 他祖上便是蓝关地主豪绅,三代人积攒下良田万顷。 “三百万两白银!”侯勇说道。 什么玩意儿? 三百万两白银?你怎么不去抢呢,朝廷国库怕都没这么多银子。 田银福听到侯勇报的数,差点没背过气去。 三百万两,亏他说得出口,穷疯了? “侯老板你认真的吗?”田银福问道。 “不行吗?那就三百五十万两。”侯勇又说道。 反向涨价,田银福脸都黑了,老子三百万都不给你,你小子竟还加价? “田老板似乎脸色不太好,难道是侯某价钱给得不合适?四百万?四百万两如何?”侯勇又开口加价。 田银福几欲吐血,这谈价格的方法是谁教你的? 侯勇见田银福还不开口,“那就五……” “且慢!侯老板暂且住口,田某可否问一句,这谈价之法是何人教授?”田银福问道。 “自然是我们东家。”侯勇一脸骄傲道。 果然……朱老板这奇葩给手下人都交了些什么?不怕他们出门做生意被打死吗? 田银福收敛情绪,转身又笑呵呵问道,“侯老板认真的?” “田老板以为侯某在开玩笑吗?五……四百万两银票拿来,侯某当即签字画押。”侯勇拍着胸脯道。 “四百万两?刚才不是三百万吗?”田银福问道。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田老板不想要吗?只要花四百万两,这五十座高产盐矿可都是您的了。”侯勇引诱道。 田银福心头滴血,他若有四百万两银子,还至于和侯勇废话。 “田某可以再加五万两,侯老板考虑考虑?”田银福仍不死心。 侯勇笑问道,“四百零五万两?田老板好人,这价格侯某同意。” 田银福面色铁青,你同意个鬼,老子是说三十五万两,怎么到你嘴里翻了十倍多。 “侯老板说笑了,三十五万两肯不肯卖?”田银福问道。 “是田老板先说笑的,低于四百万两银子,恕侯某不敢同意。”侯勇拱手致歉。 田银福满肚子窝火,但念在玉山千名矿工这才没有发怒。 “买卖不成仁义在,都是乡里乡亲的,那些东西就送给侯老板,矿山之事他日再谈。”田银福扔下一句,转身出门。 但刚开门他就愣住了。 门外围着数百名矿工,他们手中握紧铁锹、巨锤以及粗壮的木棍。 刚才自己若是与侯勇起了冲突,怕是瞬间就会被这伙暴民宰了。 一想到这里田银福一阵后怕,这鬼地方老子以后绝不再来。 “都干什么?今天的活干完了?散开!别挡路。”侯勇高喊道。 田银福带来的下人们回过神儿来,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护送田银福离开,但众人仍不肯散去。 “怎么了?瘦子出来说话。”侯勇点了一名监工。 矮瘦的监工硬着头皮说道,“侯老大,这不是我说的哦,这是大家的意思,您是不是要将矿山卖了?” 玉山矿场是大伙谋生之地,朱厌与侯勇待众人极好,他们一个月在玉山矿场挣的钱比在家务农一年得银都多。 大伙早就把玉山矿场当自己家了,不少佃农更是放弃租种的田地,带着一家老小上山。 若是玉山矿场没了,或者换了主人,这上千人怕是大部分都要流落街头,甚至是乞讨谋生。 侯勇自然明白大家的意思,“玉山矿场卖与不卖侯某做不了主,但你们是侯某招揽来做工的,矿山若没了,侯某自然会安排你们做别的事情。” “东家家大业大,差不了你们这千张嘴的粮食。” 侯勇话音刚落,只见站在他身前的几名老矿工忽然跪下,“还望侯老大可怜可怜我们。” 侯勇刚要搀扶他们起身,只见身前所有矿工齐齐下跪。 自古农人最是可怜,丰年时粮食多卖不上价,遇上荒年,颗粒无收,便要卖地换粮。 侯勇看着跪了满地的矿工,拍着胸脯道,“你们放心,侯某能管你们一时,便有能力保你们一辈子,只要大家勤恳跟着东家干,不说大富大贵,起码也是吃饱穿暖。” “东家去年答应帮大伙盖房子,就在玉山山腰,开春之后土壤松解时动工,到时候还需要大量人手。” “侯老大,小的是泥瓦匠,盖房千万记得叫上我。” “老大,我是木工,能搭把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严肃的气氛瞬间被冲淡。 侯勇心中此刻想到一个词——人心可用,脑海不禁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这伙人若拉出去谋大事,成功概率极大。 “都起来去干活,日子会好起来的。”侯勇又劝说了句,众人这才不舍散去。 “喵呜~” 橘猫陆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侯勇上前抚摸橘猫的脑袋,橘猫轻巧躲开。 “你还成精了不成?”侯勇嘟囔了句追上去,但无论他速度多快都追不上橘猫陆吾的步伐。 这是东家的猫,来福他们很喜欢,要是弄丢了少不了一顿责备。 橘猫速度极快,侯勇发了狠,自己还抓不住一头猫咪。 他驾起轻功飞掠,但橘猫速度更快。 它是要引我去哪儿??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走亲访友 侯勇跟随橘猫一路来到玉山背阴处的洞穴。 这猫成精了?侯勇刚要说话,就看到一个堆满了尸体山洞。 玉山陡峭寒冷,尸体已然冻成了冰棍。 侯勇粗略数了数,至少有二十具尸身,尸体唯一的致命伤便是脖颈细小的伤口,似乎是被某种野兽袭击。 “奇怪了,这伙人为什么身上全穿着夜行衣?”侯勇好奇道。 “喵呜~” 橘猫上前用脑袋蹭了蹭侯勇的裤腿,似乎是在邀功。 侯勇脑海忽然冒出一个惊悚的猜测,他双眼死死盯着橘猫,“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橘猫仰头,“喵呜~” 额…… 不会真是它干的? 侯勇扯掉一具死尸的衣服,看着他古铜色的皮肤若有所思。 铜皮境,这伙人实力不俗,可都被橘猫给干掉了。 侯勇蹲在橘猫身前,“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侯勇忽然又想起前些日子鹿家四兄弟经常给橘猫抓鱼吃,而且尊称橘猫为“橘猫大爷”。 当时他还在心中嘲笑鹿家四兄弟被吓傻了,现在看来傻得是自己才对。 “喵呜~”橘猫舔了舔爪子,而后猛地跳下山崖,消失在侯勇的视线中。 按照朱厌交代的,橘猫第一个“看望”的便是玉山矿场侯老大。 而后一路飞奔,穿过灌木林,越过小溪塘回到长安,一头钻进守卫森严的宁王府。 “喵呜~” 橘猫纵身跳入王府内院,四处寻找林灵素的身影。 “什么声音?” 端坐在大堂的老宁王掏了掏耳朵。 郑开山向外看了看,“回王爷的话,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只野猫。” “野猫?去去去,给我打出去!”老宁王不耐烦道。 他当年谋大事时恰逢金鼠之年,举事失败被神隐皇帝镇压,后来老宁王找了算命先生看过,说是猫妖作祟镇压金鼠,这才坏了他的好事,自那以后老宁王见到猫就烦。 “来人,把野猫赶出去!”郑开山走出大堂招来三名侍卫,侍卫们闻言抄起刀鞘驱赶橘猫。 橘猫陆吾不明所以,轻巧躲过,“喵!” “抓住它,给我扔出去!”郑开山阴沉着脸。 三名带刀侍卫竟奈何不了一头橘猫,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锃—— 侍卫们被橘猫戏耍,颜面尽失,长刀出鞘要给橘猫好看。 但橘猫也不是好惹的,毕竟是万兽之王,朱厌在时还能压制一二,现在橘猫无人约束,肆意妄为。 王府侍卫们真要是不知好歹惹怒了橘猫,宁王府上下怕是无人能够承受住神兽的怒火。 侍卫们呈三角之势将橘猫围住,长刀泛着寒光,眼看便要出事。 “住手!” 忽然,院外传来一声轻喊。 几人闻声看去,只见张素急匆匆走进内院。 “张素,你要干什么?王爷让他们驱赶野猫,你莫不是要违抗王爷之命?”郑开山瞪大眼睛质问。 张素因买酒有功,加上他机灵肯干,在王府的地位日益拔高,眼看就要和自己这位王府大统领平起平坐,郑开山自然不爽。 “小的给王爷请安,不是小的鲁莽,而是这头橘猫动不得。”张素转身对老宁王解释道。 老宁王眉毛一挑,“动不得?此话何意?” 偌大的长安府,有什么是他不能动的? 张素拱手道,“这小猫乃四海酒楼的宠物,名曰‘陆吾’,酒楼上下将之视为神明,平日里都是好酒好菜供着,非活鱼不吃。” 郑开山不屑道,“一头家猫能有什么厉害的。” 老宁王低头不语,看着张素。 张素被盯得不自在,冲橘猫陆吾招手道,“橘猫大爷,小的是张素,您见过的。” 橘猫虽不能言,却明白张素的意思,它见到张素招手立马踩着猫步走向他。 老宁王瞪大眼睛,传闻妖族中幼年小妖能通人言,灵智极高,难道这看似乖巧的小猫实则是妖兽? 可这说不过去啊,妖兽性情暴虐,即便幼年妖兽也不是普通人能圈养的。 三年前,粉巷某位不知死活的老鸨从北疆高价购买了三头妖媚的狐女,以此为噱头招揽恩客。 没成想不到旬日便被暴起的狐女残杀。 当时闹得满城风雨,锦衣卫出动八十多人连夜追捕,最终在潼关左近抓获狐女,就地格杀。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圈养妖兽。 张素轻抚橘猫头顶的绒毛,橘猫一脸享受。 老宁王眼睛瞪得老大,这东西有意思,比遛鸟看戏好玩多了。 “去和四海酒楼的老板说说,这头小猫本王要了。”老宁王说着走向橘猫。 张素一脸为难,但又不好直接开口拒绝自家主子。 老宁王刚走到橘猫身前,橘猫忽然龇牙,把宁王吓了一跳。 郑开山急忙护在宁王身前,高声呵斥道,“张素,快把这不知名的野猫扔出去,惊扰了王爷你担待不起。” 宁王拍了拍郑开山肩膀,示意他不要小题大做,“怎么你摸它可以,本王却不行?这是何故?” 张素想了想,尴尬解释道,“王爷,还请恕小的冒犯,这橘猫性情刚烈,只能顺着它来。” “旁人要叫它大爷,它才肯让人摸上一下。” 郑开山勃然大怒,“张素,你有几条狗命,竟敢戏弄王爷?!” 张素慌忙解释道,“小的只是实话实说,不信郑统领试试?” 郑开山怒气难忍,当即便要发作,让他把一头小猫叫“大爷”,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老宁王已到天命之年,自然不会这等小事发脾气,他俯下身子伸出右手,“橘猫大爷?” “喵呜~”橘猫陆吾奶声奶气地回了声。 这小猫果然成精了! 老宁王心中欢喜,更想将橘猫据为己有。 “这小猫以后留在王府,每天三条活鱼。”老宁王笑道。 张素满脸堆笑,点头应下,但心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橘猫陆吾四处寻找未见林灵素的身影,和几人嬉戏片刻后离开。 “它怎么走了?”老宁王玩得正开心,橘猫忽然离开。 张素擦了擦额头细汗,强行解释道,“也许是走亲访友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军国大事 所幸老宁王玩得尽兴,未纠结此事,简单交代了两句又去操劳公务。 张素松了口气,但心中忧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从四海酒楼手中买橘猫,估计来福第一个不同意。 橘猫陆吾离开宁王府顺着自己的气味儿直奔皇宫。 ………… 翠玉宫,暖香阁。 林灵素翻看着手中的奏折,心情烦闷。 工部左右侍郎到任不过五天,工部大大小小的官员呈报给内阁的折子已经满天飞,说什么左右侍郎尸位素餐,工部尚书难当大任。 林灵素自然知道是惠阁老等清流发难,柳潜龙稳如泰山,丝毫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但可把长公主殿下这位朝堂“素人”难坏了,没了朱厌指点,几件小事儿便弄得她焦头烂额。 “也不知道朱退之现在走到哪里了?”林灵素自言自语道。 站在一旁服侍的傲雪回话道,“奴婢估摸着朱公子他们已经离开洛阳,换乘水路走漕运向浙江去。” 前几日,慕芸小姐闹得一出荒唐,林灵素几经安抚才平复了她的情绪,想着好不容易能清静几日,却又有工部官员互相攻讦之事纠缠。 工部之事还未扯清楚,又接到北疆传来的急报。 妖族大军犯边,被孙传庭总督击溃,斩杀三千妖军,本来是捷报,但却在后续如何处置上,北疆另一位大将袁崇焕与孙传庭起了冲突。 袁崇焕,字元素,号自如,自幼习文,却酷爱兵法,其多次上书神隐皇帝言明自己有平定妖族之策。 神隐皇帝不胜其烦,将其发配到北疆边城,也算是求仁得仁。 袁崇焕在北疆十年,屡立战功,多次进言要犁庭扫穴,诛灭妖族,永绝北疆后患,是朝廷中的激进派。 北疆总督孙传庭却擅长稳扎稳打,常年以坚壁清野为策,令妖族多次劫掠之举无功而返,两人时常在此事上意见相左。 而这一次,袁崇焕建议乘胜追击,最好一次把北疆妖蛮打怕了,但孙传庭却认为此乃妖族阴谋,即便出击也只能派出小队袭扰,北疆大军不可轻举妄动。 两人商量多日拿不定主意,因而报请内阁决策。 林灵素一个头两个大,柳潜龙与惠阁老不沾手,司礼监邓伦又拿不定主意,父皇一门心思忙着监工观天殿,这等军国大事竟就落到了她头上。 “朱退之在就好了,即便他不懂也能有人与本宫说说话。”林灵素悠悠道。 “殿下,不若给朱公子发去密信问问对策?”傲雪提议道。 “哪怕八百里加急也无法将信函送上船,再者说兵贵神速,孙总督他们可等不起。”林灵素说道。 “你来执笔,孙总督亲启,着令你部一分为二,十万固守边城,另十万兵卒追杀妖族大军,切忌命袁将军不深入妖族腹地。” 林灵素一边说,傲雪一边写。 傲雪写完后,林灵素又看了一遍,“先这样,交给兵部尚书于大人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发。” 兵部尚书于谦,为人刚直不阿,甚至有些古板,但其谋略精深,他若自称第二,大明皇朝无人敢称第一。 林灵素批复的意见,乃中庸之策。 既不同意孙传庭固守城池,也不认可袁崇焕贸然追击,如此处置最为稳妥。 “喵呜~” 一声猫叫将主仆二人的思绪从军国大事上拉回现实。 “这不是朱退之酒楼里那头橘猫吗?怎么跑宫里来了?”傲雪好奇道。 林灵素定了定神,“是那头小猫,它叫什么来着?” “橘猫大爷?” “喵呜!”橘猫陆吾回头,飞扑向林灵素怀中。 它眼神疑惑,似乎并不理解为何眼前的林灵素青丝如瀑,宛若仙女,明媚动人。 ………… 兵部衙门。 于谦放下手中批红,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站在一旁的兵部左侍郎祖大寿询问道,“大人何故走神?” 祖大寿跟着于谦已有八年,两人南征北战立功无数,一路从把总拜将,深受于谦信赖。 “看看,内阁批红模棱两可,看来咱们的监国殿下在兵事上也不敢多言。”于谦悠悠道。 在他看来,北疆妖族狡猾,尤其还有妖圣这等以一敌万的恐怖战力存在,绝不能轻举妄动。 虽说北疆早有传言,妖圣病死,妖族秘不发丧,这次犯边之举便是妖族内乱之征兆。 可老将于谦不信,他与北疆妖族交过手,深知妖族奸诈,诡计多端。 东荒魔族蛮勇,锐不可当,人族以重甲步兵对抗,凭着人多势众才能苦撑这么多年。 比起袁崇焕与其手下高迎祥的贪功冒进,他更赞赏孙传庭稳扎稳打的做法,可惜朝堂诸公却不这么认为。 祖大寿看完并不作声,将批红转手递给一旁的兵部右侍郎卢象升,“你也看看,别整天闷个头研究兵法。” 卢象升放下手中兵书接过批红,只是扫了眼便还给于谦,“朝廷批示不是早在尚书大人意料之中吗?” 于谦放下批红并不说话。 内阁最近可不安稳,陛下刚刚借长公主之手收拾了慕阁老,柳阁老与惠阁老这两位老狐狸现在急流勇退,把长公主这位弱女子推出来顶事儿,阁老们那点儿算计若用在兵事上该有多好。 “内阁已有批示,先这么办,警告袁崇焕不能贪功冒进,本部兵马只允许他带走六成。”于谦说道,六成兵马便是六万重甲步卒,用来追击妖族残军绝对够了。 “下官去拟令。”祖大寿点头领命,转身便去传令。 卢象升见祖大寿离开,对于谦说道,“大人,浙江道之事您心中可有谋划?” 在卢象升看来,外患从来不能动摇王朝根基,内忧才是真正需要被重视的问题。 浙江乱局一日不解,皇朝便一日不得安宁。 “谋划?俞大猷那个愣种在浙江主事,罗教那伙人便是混世魔王降临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于谦语气颇为不屑。 镇压罗教叛乱这种小事儿对俞大猷而言如同踩死蚂蚁一般简单。 卢象升闻言神色一暗。 第一百四十七章 思虑 于谦大人聪明绝顶,自然不是想不到浙江道的问题,而是他不想管。 柳党的赵吉真zhu政浙江道,莽夫俞大猷带兵镇压,阉党魏贤忠也交搅合在其中,听说过两天还有长公主派去的工部小官入局。 浙江道局势糜烂,官员派系复杂,这时候兵部若插手难免陷入泥潭,于谦大人置身之外才是高明之举。 可卢象升即便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依旧想先平复浙江。 “大人,浙江乃东南富庶之地,一旦乱起来于朝廷不利。”卢象升劝说道。 于谦是兵部尚书,莽夫俞大猷再狂,也不敢不听于谦调令。 于谦回头看了看卢象升,卢象升比祖大寿跟随自己时间更长,他当然明白卢象升的意思。 “陛下的心思都放在观天殿上,况且已经派了魏阉前去,你我这时再多事,怕是朝堂诸公不喜。”于谦低声道。 不入内阁,终究说话没有分量。 慕广倒台后,朝臣们眼巴巴看着入阁的机会,但陛下似乎无意增补贤能补充内阁。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可大人您是知道浙江局势的,俞大猷这莽夫都希望朝廷增兵平乱,他显然已经看出了问题,知道邪教妖人厉害之处。”卢象升说道。 罗教妖人四处作乱,十天前还在山阳富春两县折腾,这两天经暗中转移到了台州府作乱,俞大猷带兵扑了个空。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最可怕的还是邪教蛊惑人心的套路,杀地主豪绅,分其田产给贫民,笼络人心。 俞大猷收回了两县之地,却收不回两县的民心。 更可怕的是邪教似乎又在台州府复制他们的经验,台州城内盛传“迎罗教,分田地,不纳粮。”,一时间人心鼓动,扼守台州的官兵都出现动摇,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 “浙江乱民不足为惧,北疆与东荒才是我朝心腹大患,妖魔一日不除,本官寝食难安。”于谦叹息道。 妖魔冲突事关人族兴衰,一旦北疆与东荒被妖族攻破,那便是亡国灭种的危机,于谦不敢赌,更不能赌。 和妖魔危机这等举国兴亡的大事比起来,区区浙江民变又算得了什么? “下官明白,大人早些歇息。”卢象升见无法说动于谦,拱手离开。 偌大的兵部大堂,于谦背对烛光,孤身一人。 他摊开大明皇朝疆域图,看着北疆与东荒边界怔怔出神。 朝野传言,“传庭死,则大明亡矣。” 但又有几人知道他于谦背后付出的心血,没了他于谦在朝堂操持,区区一个孙传庭便能威震妖魔?笑话! ………… 瞿塘峡下游渡口。 看着浩荡奔流的江水,朱厌心有所感,“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周三全赞叹道,“朱大人好文采,周某在长安听闻朱大人曾怒斥翰林,驳得那群腐儒哑口无言,原本以为这只是坊间传言,今日目睹朱大人文采,方知此事为真。” 朱厌并未接话,反而是一旁的来福说道,“我们东家学究天人,儒圣的大徒弟都自愧不如,更别说什么翰林学士。” 也不知道周老先生现在何处,过得怎么样,听来福提起儒圣首徒,朱厌不由想起周半山。 “周总镖头,换大船后从巫江至长江水道还需多久?”朱厌问道。 “若是一路顺风顺水,只需两天,沿长江水道过太湖至浙江,还要五天。”周三全想了想说道。 前后七天,再有不到十日便是春风解冻,时间刚刚好。 朱厌心头一番盘算,“还要加快赶路,必须抢在春耕前抵达浙江。” 朱厌清楚地记得,春耕之后便是饥民暴乱的高潮。 农人们一方面没了口粮,又没了耕作的种子,看不到谋生希望,最终无奈杀死县官,抢夺府衙粮仓。 可惜,府衙粮仓颗粒无存,饥民绝望,最终浙江道大乱,这场灾祸也成了日后大明皇朝衰败的。 “周某定尽全力。”周三全拱手道,他也希望加快行程,这样三全镖局还能多走几趟,朱厌这种出手阔绰,还不多事的大主顾可不好找。 众人耗费半天时间在瞿塘峡换了大宝船运粮,而后顺利进入巫峡水道。 宝船之上,来福找到朱厌,“东家,月隐楼探子传来消息,俞大猷亲率五千精锐直扑山阳,结果罗教妖邪似乎早有预料,提前转移至台州府左近。” “目前他们正在台州蛊惑人心,不少百姓在遇到官府巡查时,甚至帮着隐匿罗教邪徒。” 朱厌皱起眉头问道,“隐匿罗教邪徒?” “百姓听闻罗教会帮着他们惩治士绅地主,瓜分田产,无不拍手称好。”来福解释道。 额…… 这……手法绝了,现在若不掐灭火苗,这场大火迟早烧遍浙江,到时候可就不是清理罗教就能解决的了。 其他乡野乱民若照着学,离真正的天下大乱不远矣。 “赵吉真可有应对之策?”朱厌问道。 “赵大人心怀仁慈,认为百姓只是受了蛊惑,小惩大诫即可,但俞总督却要杀一儆百,要将擅自瓜分地主士绅田产的百姓全部处死。”来福说道。 朱厌并未表态,反而又问道,“魏贤忠是何态度?” “魏公公刚刚发来信函询问您如何处置。”来福说道。 随着自己即将抵达浙江道,朱厌感觉到魏贤忠的态度愈发恭敬,事无巨细全部禀报。 “让他自己看着办,这种事儿也要问我?”朱厌扔下一句话后推开房门,阴冷的江风迎面而来。 朱厌知道魏贤忠能解决此事,询问自己意见不过是表态而已。 ………… 就在众人准备睡下休息时,十多名水鬼悄然聚集在岸边。 “阮二哥,这次主顾给的可不少,他只说凿穿装精盐的宝船,却没说哪条船装有精盐,咱们怎么办?”一位穿着短打的精瘦汉子问道。 “那可是大财主,这次让财主满意了,以后咱们还怕没生意?”阮二郎说道。 “二哥你的意思是?”另一位水鬼问道。 阮二郎沉默片刻,而后兴奋道,“当然是全部凿沉!”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假水鬼变真水鬼 为保证将所有粮食顺利运到浙江,这一路上朱厌五感大开,哪怕是一头苍蝇也无法逃过他的洞察。 阮二郎带着水鬼们下水的瞬间朱厌便察觉到了异常。 “有意思,不过这一次来的是什么势力?”朱厌喃喃自语。 “二哥,今晚的江水好凉。”一名水鬼小声嘀咕道。 “想想主顾给的三百两黄金,你身子一会儿就热了。”阮二郎回了句,潜入水中向宝船游去。 夜里每艘宝船有三名守卫轮流巡视,白日大家早已疲惫不堪,夜里又看不清楚,因而水鬼们靠近宝船时只有朱厌一人察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打扰我休息,可不是好主意……” 朱厌坐在床沿,口中呢喃道,“借法·冰影梦雾……” 随着朱厌的呢喃声,五艘宝船瞬间被寒冰浓雾笼罩,船头甚至结出细小的冰晶。 “奇怪了,马上开春居然出现冰雾?” “你们俩看着,我回船舱拿三条毯子来。”一位巡夜镖师说道。 “顺便帮我拿件外衣,光是毛毯可不够御寒。”另一人叮嘱道。 船上几人裹着毛毯都冻得发抖,船底的水鬼们更不少受了。 “二……二哥,这江水古怪,我受……受不了了……”一名水鬼打着哆嗦。 阮二郎开口安慰道,“马上接近船底,只要凿出一个小口子就行,兄弟几个撑着点。” “可是……咕噜咕噜……”一名水鬼腿肚子抽筋,呛了几口江水陡然沉入江底。 “小四,拉住我!快啊!”阮二郎大喊道,朝着溺水之人游去。 但他刚转身,身旁的另外几名水鬼就因急速下降的水温,抽搐失去平衡,扑腾了几下沉入江底。 这…… 眨眼工夫巫峡十八水鬼仅剩自己一人,阮二郎又惊又怕,当即扑腾着往岸边游去。 阮二郎好不容易游到了岸边,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腿已然冻僵无法动弹,看着茫茫江水,脑中一片空白。 照常理而言江水的温度远比岸上暖和,自己带着兄弟们干了几年,从未失手过,今夜是怎么了?难道江中有江神路过? 阮二郎不敢久留,攥紧拳头砸了砸冻僵的双腿,艰难挪动步子。 他抬头迈步,忽然,看到一位青袍人正笑呵呵盯着他。 这……是人是鬼? “等候你多时了。”朱厌冷声道。 阮二郎打了个激灵,转身便要逃跑,但双腿却不听使唤。 他哆嗦着指了指朱厌,“你……你是人是鬼?” 朱厌一听乐了,水鬼竟然问自己是人是鬼,“你想见鬼?不过这次我没带它过来。” 阮二郎闻言拔出腰间凿船匕首,“装神弄鬼,老子在你身上捅个血窟窿看看。” “是谁派你来的?”朱厌质问道。 阮二郎刚死了兄弟,又失了黄金,心中悲愤交加,正愁没人撒气,他怒骂道,“是你姥姥!” 他攥着匕首直奔朱厌,朱厌目光一冷,“冥顽不灵!” 咯嘣! 匕首刺中朱厌脖颈发出一声脆响,当即断裂。 “你……你怎么能……啊!”阮二郎瞪大眼睛,自己的匕首乃精铁所铸。 难道这家伙不是人族? 嗖! 朱厌猛地掐住阮二郎的脖子,“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是妖怪。” “我……我说……求你……”阮二郎被掐得喘不过气,当即求饶 “不必了,我会去查。” 咔嚓! 阮二郎的脖颈如同脆皮蛋卷一般被折断,朱厌将他尸身扔入滔滔江水,圆了他当水鬼的梦。 翌日清晨,来福伸了个懒腰,“啊嚏!” 怎么回事儿?好好端端地染了风寒? “昨晚睡到半夜,被冻醒了,巫江这点方有些奇怪啊!” “谁知道呢,早点汇入长江水道,到了大江大河,就没那么多古怪事情了。” “不聊了,巡船去。”几名镖师聚在闲聊了两句。 来福敲开朱厌房门,却发现朱厌早已站在宝船甲板上。 “这两天不太平,你帮衬这点。”朱厌看着远方成群结队的小船说道。 这是……水匪? 来福瞪大眼睛,刚要呼喊就听到船把头高亢的叫喊声,“水手就位,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周三全闻声冲出船舱,“所有镖师都上甲板,三人一组持弓御敌。” “吼吼——” 喊杀漫天,谁都未能预料到罗教邪徒竟会在此截杀船队。 司克、奉新、季华三位罗教神使看着五艘宝船眼中闪着精光。 圣女大人所料不错,明廷表面上未支援浙江一兵一卒,但却派人运来粮食,这些粮食一旦落入俞大猷手中,在台州府活动的教徒们可就危险了。 小船之上,司克振臂高呼,“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兄弟们,为回归真空家乡,今日我们要杀光朝廷鹰犬,为山阳富春牺牲的兄弟报仇!”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罗教邪徒齐声高喊,乌篷小船逼近运粮宝船。 “嗖!” 罗教妖邪抛出勾爪,死死抓住甲板,他们试图顺着绳索爬上宝船甲板。 朱厌皱起眉头,罗教妖邪竟追到了这里? 看来姜小云已经知道我要运粮到浙江,半途截杀不过想要抢粮食。 朱厌冷声道,“生擒带头的神使,其他邪教徒一律诛灭。” 来福默然点头,转身对周三全说道,“周总镖头,让镖师们操持弓箭,那些登上甲板的邪徒由我来收拾。” 周三全手握一杆龙胆银枪,挑翻一个试图登船的罗教邪徒,“好,来管家小心!” 周三全随手扔过去一柄长刀,来福抬手挡了回去,“杀这些杂碎,不必动用兵刃。” 周安全将长刀插回刀鞘,而后弯弓御敌。 嗖嗖嗖! 箭雨漫天,邪教徒中箭落水,噗通起半人高的浪花。 但一位邪教徒死了,十个邪教徒补上来,他们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宝船众人心颤不已,早有耳闻罗教信徒都是疯子,今日一见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的疯狂镌刻在骨子里,唯有死亡能彻底洗清。 第一百四十九章 激斗! “为了圣女!为了真空家乡!”十多名罗教信徒顶着箭矢爬上宝船甲板。 他们虽胸口流矢被贯穿,但强大的信念支持他们不能倒下。 可惜……他们前脚踏上甲板,还未及庆幸,便被来福掌风扫落,跌入滔滔江水。 “干得好!”周三全大喊一声。 来福运起蚩尤魔功,大发神威。 单掌成风,登船邪徒无不被掌风扫落。 司克、奉新、季华三位神使站在靠后的小船上眼看信徒们纷纷落水,却不出手相救。 司克眯着眼睛,“站在船头的那位应是锦衣卫派来的高手,我们三人联手除掉他,今次之事可成。” 奉新点头赞同,但季华却不以为然,“你们没看到最初站在船头的那位青袍男子吗?我以为他才是主事之人。” 季华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朱厌,而朱厌早已回到船舱,对付罗教杂碎还不至于他出手。 “你留在此地压阵,我二人去摘下他脑袋。”司克说罢与奉新驾着轻功向宝船飞去。 季华摇了摇头,暗叹两人鲁莽,他并不知道片刻的犹豫暂时救了他一命。 来福盯着飞掠而来的两人,周三全急忙走到来福身旁防备。 “周总镖头不必紧张,两条杂鱼而已。”来福轻笑。 周三全却是眉头紧皱,那两人掠空而来,绝非庸手,来管家如此托大,真要是出了事儿大家全得完蛋。 “结阵!”周三全暴喝一声,五名镖师闻声扔掉长弓抓起钢刀,呈梅花之势聚拢在他身旁。 梅花阵,三全镖局迎敌的法宝,周三全每每祭出梅花阵,敌人往往不攻自退。 因为梅花阵的名气太大了,周三全又是铁骨境高手,大家跑江湖不过为名为利,没几个人愿意真拼命。 “梅花阵?名满长安的三全镖局?今日奉某便要试试,周总镖头的脑袋是不是铁打的!”奉新一马当先,稳稳落在船上,司克紧随其后。 奉新抽出单刃阔剑,司克拔出弯刀。 寒光闪闪,罗教两位神使对上名满长安的三全镖局。 来福识趣地让出表现的机会,周总镖头即便不敌还有自己托底。 “变阵!”周三全大吼一声,五名镖师横刀将罗教神使围住。 司克神情漠然,忽地冲向其中一人,刀身寒光闪闪,宛如新月。 “躲开!”周三全一把推开镖师,以龙胆银枪挡住弯刀。 余下四名镖师瞬间绕后,将司克围住。 梅花阵有四十九种变化,刚才那招便叫做“收口袋”。 司克冷笑,不慌不忙道,“阵法不错,不过实力太弱,给我散!” 司克横刀劈砍,真气爆发,两名铜皮初阶的镖师瞬间被冲散,摔倒在地。 梅花阵被破,奉新一前一后将周三全拦住。 周三全龙胆银枪横扫,逼退司克。 当—— 弯刀与长枪对撞,冒出点点火星。 奉新绕后偷袭,单刃阔剑劈头落下。 周三全返身横枪格挡。 嗡—— 单刃阔剑重重砸在龙胆银枪枪身,势大力沉。 周三全年老体衰,双掌震颤,银枪脱手,司克见状欺身而上。 弯刀直逼周三全面门,周三全当机立断,弃了龙胆银枪,抽出腰间匕首。 叮—— 青铜匕首应声断裂。 周三全捂着肩头,倒退两步,鲜血顺着他肩头流出。 他已是铁骨境,能割破他的兵刃,绝非凡品。 “精铁弯刀,滋味不错?”司克冷笑道。 五名镖师持刀护在周三全身前,总镖头被贼人击败,这一趟已不是能不能确保押送之物安全,而是整个三全镖局存亡危机。 “你们护着朱大人先走,我来断后!”周三全自知逃生无门,立刻催促其他人先逃,但镖师们却无一人动弹。 来福也许有几分蛮力,但至多与自己不分伯仲,真要是对上罗教神使,怕也是凶多吉少。 “自身难保还要其他人先走?呵呵,等我当着你的面杀了那所谓的朱大人,到时候看你是何表情。”司克狞笑,言辞诛心。 司克话音刚落,忽然感受到身后传来阵阵寒意。 “躲开!” 奉新大喊,他将单刃阔剑横在胸前。 司克扭头,只见来福猛地一掌击中阔剑宽厚的剑身。 咯嘣—— 单刃阔剑当即碎裂,阔剑残片洞穿奉新胸膛,鲜血迸裂,肋骨崩断,眼看便活不成了。 整个甲板瞬间安静,不管是刚爬上甲板的罗教信徒,还是拼死抵抗的镖师,他们瞪大眼睛看向来福,这位平日看着乐呵呵的酒楼管家竟有如此强大的势力。 一度将周总镖头逼至绝境的罗教神使在来福手中竟撑不过一招,来福到底有多强? 周三全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一切都来得太快。 峰回路转,危局瞬间化解。 “这么不经打?就你这水平还妄想与我东家过招?也不撒泡尿照照。”来福甩掉手臂的血渍。 司克惊恐万分,奉新之死就在眼前,眼前之人不可力敌,他转身逃跑。 这位穿着麻布衣,伙计模样的男人难道是宝船中隐藏的锦衣卫高手? 一掌拍碎单刃阔剑,这份力量便是圣女大人也不曾拥有,锦衣卫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怪物? 不对,难道这人是皇室供奉?返老还童?这等高手若去了浙江,罗教谋划多年的布置将尽毁其手。 司克不敢细想,他铆足劲力,脚下生风,朝着最远处的小船飞掠。 眼看就要上船,但站在船舱的季华忽然下令加快行船。 司克大怒,“你干什么?” 季华惊恐呼喊,“快看身后!” 司克慌忙回身,只见一张大手按向他的脑袋。 嘭—— 红的白的当空爆裂,无头尸身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快!快走!”季华见司克当场被来福爆头,已然乱了方寸。 小船飞快,眼看就要与来福拉开距离。 季华松了口气,暗想你再强也不会飞? 只见来福单掌轰击水面。 轰隆—— 江面暴起巨浪,来福蜻蜓点水,脚踩浪花又弹起,稳稳落在乌篷船头。 “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押着你回去?”来福冷声道。 季华如坠冰窟,跪在地上,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只得束手就擒。 第一百五十章 冷酷 来福一把揪住季华的脖子,而猛地扔向宝船。 “啊——” 季华失声惨叫,嗵地一声摔在甲板上,来福紧随其后。 余下罗教信徒们一个个瞪大眼睛,眨眼工夫三大神使便死了两个,剩下一位被生擒,这还怎么打? 来福盯着众人冷声道,“放下兵刃,饶你们不死。” 罗教信徒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坐在船舱的朱厌听到动静,缓步走出船舱,“负隅顽抗?都给我扔下去。” 来福神色一冷,“动手!” 周三全使了个眼色,镖师们弯弓搭箭。 嗖嗖嗖—— “我杀了你们!圣女在上!” 一位信徒挥舞着长刀冲向来福,可还未上前半寸便被弓箭射成了马蜂窝。 其余信徒纷纷扔掉手中长刀,跪在地上,以期朱厌能饶恕他们。 “你叫什么名字?”朱厌问道。 “罗教神使季华。”季华点了点头。 “季华?”朱厌思索片刻,原书中似乎没有这人的记载。 “周总镖头,咱们损伤多少镖师?”朱厌扭头问道。 “六个兄弟轻伤,还有一个慌乱中跌入江中,呛了水昏死过去,不过现在没什么大碍。”周三全捂着胸口说道。 他体内真气紊乱,现在是强撑着说话。 “伤了人?来福,将他们全部扔下船。”朱厌冷声道。 季华大惊,不应该是留下他们严加审讯吗? 他们爆料一些罗教内幕,兴许还能活命。 “朱大人且慢,我有话说。”季华慌忙道。 朱厌掏了掏耳朵,“你想说,但朱某可没说过要听,扔下去。” 朱厌面色一冷,来福当即一掌格毙季华。 可怜威名赫赫的罗教神使死得莫名其妙。 季华至死也想不明白,朱厌为何要杀他,难道不应该问问他关于罗教的情报。 “大人饶命,饶命啊!小的被罗教蛊惑,饶命啊!” “求大人放我一条生路!” “大人,小的已经醒悟……” 二十多名罗教邪徒把脑袋磕得砰砰响,但朱厌不为所动,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如果道歉悔过有用,那还要大明皇朝律例干什么? “大明皇朝律例,凡袭击官军着,夷三族,今日只要你们的脑袋,不去找你们亲朋的麻烦,已算是轻饶你们。”朱厌说罢不再言语。 来福冲周三全使了个眼色,周三全高喊道,“放箭!” 嗖嗖嗖—— 镖师们憋着怒火,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啊!” “不要——” 惨叫不绝于耳,罗教邪徒们只是片刻便没了声息,镖师们将所有尸体丢入江中喂鱼。 周三全被朱厌的凶狠吓到,他见过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人,但像朱厌这般如此狠辣的文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还有来福,平日看着笑呵呵的,结果出手凶残,招招致命,罗教三大神使在他手中撑不过一招。 难怪只主仆二人就敢跟着镖局押送百车粮草,还把其他伙计支走。 现在想想当初自己劝来福不要让鹿家四兄弟离开,实在是杞人忧天。 “来福,给受伤的镖师每人包十两汤药费。”朱厌吩咐道。 虽说无人重伤,但毕竟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保护粮船,自己身为雇主一点意思都不表示,实在说不过去。 “朱大人客气,保护粮船本就是我等职责。”周三全客气道。 朱厌说道,“这是两码事儿。” 来福帮腔道,“周总镖头收下,这是我家大人一片心意。” 他说着将一张百两银票递给周三全。 周三全推脱不过只好收下,之后命受伤之人前去包扎,余下的人清洗甲板,清点损失。 船舱客房。 “东家,罗教妖邪太嚣张了,他们不是在浙江吗?怎么忽然出现在巫峡地界?”来福诧异道。 “姜小云诡计多端,能打听到我们运粮不足为奇,不过这次他们的阴谋被挫败,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朱厌说道。 朱厌记忆中的姜小云可是位百折不挠的励志反派,她想要办成的事儿,绝不会半途而废。 “让大家打起精神,罗教此番阴谋挫败,肯定还会再来。”朱厌说道。 来福点头道,“我让周总镖头做好防备,不过我们明日便汇入长江水道,罗教再厉害也无法在茫茫长江中找到我们。” “小心驶得万年船。”朱厌叮嘱道,他罗教来再多人他都不怕,他只怕罗教邪徒们盯上他的粮食,耽误他的时间,如今唯一最损失不起的便是粮食,便是时间。 “对了东家,昨日侯勇传来消息说田大地主要把五十座矿山买回去。”来福说道。 “田银福?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朱厌问道。 “五十座矿场田银福开价三十五万两白银。”来福说道。 朱厌想了想,“三十五万两不算多,但田老板肯定割肉了,侯勇怎么说?” 朱厌记得临走前交代侯勇,若真碰上合适的买家可以出售盐矿。 “侯勇还价四百万两,把田银福吓跑了。”来福无奈道。 额…… 侯勇真是商业鬼才,别人开价才三十多万,你直接涨价十倍?摆明了不想做生意。 “侯勇说最近经常有山西客商打探玉山盐矿的消息,不过都被他赶走了,还说橘猫陆吾咬死了二十多个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来福又说道。 “山西客商?黑衣人?”朱厌听到这两个词旋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田银福愿意回购卖出去的盐矿。 “有人恼羞成怒,打算玩儿阴的,让侯勇注意点,别被人给算计了。”朱厌提醒道。 “好的东家,我一会给他回信,林公子前日也来了信函,您看看。”来福将林灵素的密信递给朱厌。 侯勇的信他可以拆,但林灵素给朱厌的信他绝不会动。 朱厌拆开信函,一目十行,知晓了北疆战事。 “林灵素守成,不知兵事,不过这样做已算是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方法。”朱厌将信函递还来福。 来福扫了一眼,“朝堂诸公为何不建言?解决北疆困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北疆异动 “他们?内阁首辅?一个个满脑子都是争权夺利,哪有这个心思,再者说你怎么知道首辅们没有动作?”朱厌反问道。 来福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首辅们已经行动了?” “惠阁老我不清楚,但袁崇焕可是柳党,袁崇焕主动出击,少不了他的指点。”朱厌说道。 妖族以重甲骑行兽军为核心,作战时地动山摇,声势浩大,一股冲击之下鲜有人能抵挡住。 重甲兽军长于对垒,短于攻城,因而此番败退也说得过去,不过仓皇溃逃可不是妖族大军的作风。 “给林兄回信,千万警告袁崇焕不可冒进,妖族元帅明月夜可不是吃素的。”朱厌提醒道。 来福提笔记下,“您还有其他交代吗?” “就说这么些,说多了林兄消化不了。”朱厌敲了敲桌子。 隔日,巫峡河道衙门在下游打捞起近百具尸体,尸体面部水肿难以辨别。 之后一连三日船队未再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 ………… 山西运城,荣府。 “老子花了三百两黄金,整整三百两黄金,朱厌竟一点事儿都没有,他带着精盐已经进入长江水道,不日便要抵达浙江。” “你们平日糊弄老子就算了,现在火烧眉毛,你们竟还敢这么干?都他么是废物!滚!给老子滚!”荣老板一脚踹翻跪在地上的荣三。 “东家,咱们派去的巫峡十八水鬼中十七人被发现冻死在江里,只有阮二郎的尸体未曾找到,估计也是凶多吉少。”荣三被踢了一脚,却并不生气。 老板还能冲自己发怒,就说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死得好,办事不力者该死,你说对不对?”荣老板冷眼盯着荣三。 荣三打了个寒颤,他只给了阮二郎十两黄金的定金,剩下二百九十两黄金都揣自己口袋。 “东家说得不错,小的已经通知荣四,让他招呼好太湖水匪,只要朱厌船队经过太湖水域,太湖水匪们自会将他们留下。”荣三满脸堆笑道。 荣老板面色阴沉,“这次再办不成,你们知道什么下场。” 荣三慌忙跪下,“东家放心,这次要是弄不死朱厌,我们两兄弟提头来见。” 荣老板冷哼一声,荣三见状悻悻离去。 就在荣三离开后不久,荣老大悄然进门。 “东家,小的回来了。”荣大拱手道。 “事情办得如何了?”荣老板问道。 “幸不辱命,小的已经打探清楚,四海酒楼表面上背靠宁王府。”荣大如实说道。 他耗费五天工夫在长安城打探朱厌的底细,从四海酒楼所在的华清街至长安府尹,事无巨细都问了一遍。 最终得出结论,朱厌不过是扯虎皮做大旗,根本没什么靠山。 “怎么说?”荣老板问道。 “东家,四海酒楼靠卖酒发家,与宁王府并没有什么太深的联系,但酒楼老板朱厌文采极好,不过听说得罪了翰林院学士,他的官职也是花钱从工部买来的。”荣大说道。 “而且此人还得罪过镇抚司衙门,所以小的认为收拾了他咱们便能接手四海酒楼。”荣大分析道。 “照你这么说,四海酒楼有酿酒与提纯精盐两种秘法。”荣老板笑呵呵说道。 “还是东家高明,随便那么一问就遇上四海酒楼这种无根之萍。”荣大一脸奉承道。 “荣四去找太湖水匪,你带着人去长安,收到消息后立刻给我占了酒楼,至于玉山盐矿那边多带些人去。”荣老板叮嘱道。 之前派了三十多人前去玉山盐矿打探消息,其中不乏铜皮境武者,但都一去不返,显然已遇不测。 ………… 塞外苦寒之地,北疆定远城,大明皇朝对抗妖族的最前线。 孙传庭紧握朝堂的圣旨,心中忧虑不已。 内阁批红竟准许袁崇焕带本部六成兵马前去追击妖族残军,这不是胡闹吗? 六万兵卒不是六万羊羔,若这六万人没了,北疆根本守不住。 妖族的重甲妖兽骑兵是人族重甲步兵的三倍之强。 往日双方对垒,朝廷边军往往要付出数倍代价才能击退妖兽骑兵。 现在朝廷同意袁崇焕带重甲步兵追击妖族骑兵,简直是罔顾人命。 孙传庭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朝廷旨意告诉袁崇焕,不过在拨付兵马上可以少带些人。 “袁将军,此乃内阁批红,你看看。”孙传庭将批红圣旨递给袁崇焕。 袁崇焕只是扫了眼,便喜上眉梢。 “朝廷同意末将出击,末将现在就点齐兵马,不拿下明月夜的脑袋绝不回来。”袁崇焕一脸兴奋道。 “袁将军莫急。”孙传庭摆了摆手。 “莫不是总督大人不同意?”袁崇焕皱眉道。 在品级上他比孙传庭低一品,在官阶上他受孙传庭节制,孙传庭若真不同意,袁崇焕也不能擅自行动。 “有朝廷旨意在此,本官自然不会阻拦,不过圣旨上已言明,最多放任袁将军带去六成本部兵马。” “本官以为,妖族诡计多端,明月夜更是妖族千年一遇的帅才,与我们在苦寒之地争斗多年未尝一败。” “我等身负皇恩,还当谨慎行事。”孙传庭说得很委婉,但袁崇焕却听不下去。 现在是追击妖族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错过自己将抱憾终生。 “孙大人意欲何为?”袁崇焕仰头问道,语气已有三分不善。 孙传庭皱了皱眉头,袁崇焕虽有几分胆气,但谋略不足,匹夫之勇容易被妖族激怒,这些都是为将者大忌。 “圣旨上说最多给袁将军六成兵马,本官允许你带走五万重甲步卒。”孙传庭沉思片刻说道。 定远、武威、安西三大边城共有兵卒二十万,袁崇焕带走五万,剩下的兵卒勉强可抵御妖族。 袁崇焕低头沉思,孙传庭乃北疆总督,军政大权在肩,自己也不可贸然驳了他的面子。 “末将领命,五万人马末将也能砍了明月夜的脑袋。”袁崇焕自信道。 还未及孙传庭答应,袁崇焕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末将要高迎祥将军随军压阵。” 第一百五十二章 老成谋国 税赋积弊 孙传庭默然点头,他早猜到袁崇焕会要高迎祥随军,传闻两人有过命的交情。 “末将定不负皇恩,不负孙大人期望。”袁崇焕说罢转身便去调兵遣将。 孙传庭叹了口气,妖族此次溃败十分蹊跷,传言妖圣病死,妖族内乱,是妖族主战派发动了此次袭击,但孙传庭一个字都不信。 妖族奸诈他早有领教,况且妖族个体实力强大,便是内乱也不至于一击即溃。 三日后,袁崇焕调拨粮草,点齐兵马,与高迎祥一同追击妖族残部。 五万大军离开定远,孙传庭下令修固城墙,秣马厉兵严阵以待,同时在三大边城严查妖族奸细。 ………… 二月寒风依依,不似六九天寒之时凛冽。 长安城,柳府。 “阁老,袁崇焕要带兵追击妖族,您何不进言首肯?”赵纯问道。 “满朝文武都知道袁崇焕是老夫门生,如此做法太过刻意,况且老夫不晓兵事,是否乘胜追击还是由他拿主意的好。”柳潜龙悠悠道。 赵纯闻言低头不语,似乎不明白柳潜龙的这样做有何深意。 柳潜龙抿了口茶水说道,“朝堂想要扳倒老夫之人不计其数,但他们真以为老夫只是写得一手好青词才被陛下看中?” 赵纯若有所思,却未言语。 “看看老夫这些年任用了那些人,胡宪宗东南之柱石,再看看赵吉真能力也是不弱,老夫虽不知兵事,但也为朝廷培养出袁崇焕这等猛将。”柳潜龙傲然道。 “你问老夫为何不帮袁崇焕说话,老夫只觉得没有必要,袁崇焕在兵法上的谋略与兵部尚书于谦相差无几,他主动请缨出击,若大捷,还不是老夫识人有功?” 赵纯听柳潜龙这么说,才算想明白此中关键。 但柳潜龙只言明大捷,却未言打败,若是袁崇焕大败,他柳潜龙已然可以甩清干系,毕竟他从未说过同意袁崇焕追击。 “阁老高见,下官愚钝。”赵纯说道。 “这件事不必再理会,老夫收到消息袁崇焕已带着五万大军直扑妖族巢穴,此番若能建功,老夫在朝堂的地位十年内无人可撼动。”柳潜龙优哉游哉道。 赵纯只是点头,心中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柳党一派,忙着谋划北疆兵事,惠党同样没闲着。 惠阁老府邸,户部众人齐聚一堂。 案牍整齐码放在惠阁老身前的方桌上。 “都说说,北疆又递来催促军饷的奏贴。”惠阁老无奈道。 修建观天殿拨付了工部五十万两,修建皇陵又花去五十万两,剩下的钱补充陛下内帑,户部管理的国库又没钱了。 现在北疆战事一开,便是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流,可国库空虚拿什么给北疆军士? 贾有钱清了清嗓子,拱手说道,“阁老,户部是替陛下管理国库,现在没银子了,不应该找咱们要,下官以为应当尽快奏请陛下决断。” 钱不二却说道,“贾大人此言差矣,陛下现在只关心修建观天殿之事,若我们拿着兵部的折子烦扰陛下,还不被陛下轰出来?” “可江南去岁水患连连,今年别说收税,户部不拨银两赈灾就不错了。”贾有钱说道。 江南诸道乃是朝廷赋税重地,尤其是浙江道几乎占了大明皇朝税赋的五成之多,而今浙江道乱作一团,俞大猷在浙江用兵弹压都来不及,更别说收税。 “税赋之事已成积弊,不若趁此机会改革税赋?只节流,不开源可不是长久之计。”钱不二说道。 惠三省老神在在,半天不做反应。 钱不二轻唤了声,“阁老?” 惠三省这才悠悠回了句,“老咯,不中用了,刚才说什么?” 钱不二有些诧异,惠阁老是怎么了。 钱不二又说道,“阁老,下官以为应当革除时弊,整顿税赋,不知您意下如何?” “整顿什么?”惠三省揉了揉耳朵。 贾有钱已经察觉出不对劲,给钱不二使了个眼色,但钱不二似乎并未察觉。 他又说道,“整顿税赋。” “钱侍郎,你在户部任职多少年月?”惠三省问道。 “回禀阁老,已有八年之久。”钱不二恭敬道。 惠三省叹了口气,“已然八年?老夫记得当初你是从山东道泰安知府调任,初入长安时懵懂,是老夫为你指点迷津。” “下官谨记阁老栽培,莫不敢忘。”钱不二愈发恭敬。 “莫不敢忘?那为何你现在急于求死?”惠三省的嗓音陡然转冷,任谁都能听出来惠阁老的怒气。 “求死?下……下官不知这话从何说起。”钱不二慌忙跪下。 贾有钱跪在地上,跟着赔罪。 惠三省见两人如此,靠在太师椅上,“国库有九成进项皆来自税赋,老夫操持户部这么多年,岂能不知道税赋积弊?” “前朝那么多老大人,不乏聪明绝顶之辈,能不知道税赋出了问题?” 钱不二愣了一下,他自诩在税赋之道上钻研已久,朝堂诸公没有任何一人比他更了解当前税赋的弊端。 士绅占据天下良田十之八九,却从不纳税。 贫苦百姓占据良田不过二三,却要承担所有税赋,更有徭役。 如此畸形的税赋征缴体系若不改善,大明皇朝迟早一天会无钱可用。 “阁老是说……朝堂诸公视而不见?”钱不二问道。 “不是视而不见,而是不敢管,也不能管!”惠三省叹息道。 税赋积弊已久,牵扯甚广,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我且问你,若要改革税制,该从何做起?”惠三省问道。 钱不二心中早有谋划,当即脱口而出,“丈量田亩,清产核税。” 富家大户,多有隐匿田产,丈量田产,清产核税便能增加国库收入。 “丈量田亩?清产核税?你丈量的都是谁人的田亩?核增的都是谁人的税赋?”惠三省质问道。 “自然是富户地主的。”钱不二答道。 “富户地主?你钱大人算不算富户地主?你田府可有佃农?”惠三省两句话把钱不二问住了。 他府上也有良田百顷,除了朝廷赏赐之外,更多是农人投献之田。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太湖水匪 大明皇朝太祖早有规制,士绅大夫之田地与皇族田产皆不纳税。 因而农人往往为规避税赋,常将田产投献给地主官绅,逃避税赋,省下来的税钱三七分账。 地主豪绅得钱七成,农人得钱三成。 如此做法在太祖时期已出现,只是到了神隐朝更加严重罢了。 “阁老,您的意思是?”钱不二问道。 “若要改革税赋积弊,必先向豪绅地主甚至是皇族下手,你钱不二有那个胆量吗?”惠三省质问道。 “自古以来税赋皆是国之大事,没有十足的把握贸然动手,不单单是你们,连同老夫都要死无葬身之地。”惠三省提醒道。 贾有钱拉了拉钱不二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可钱不二却不理会,梗着脖子问道,“阁老,你我若不谋划,真要到国库一个字儿都没了那天,户部就完了。” 惠三省低着头,半天都未言语。 他自然知道如此,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上下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商无余银,便掠之于贪。 而今巨贪慕广已伏法,慕府被抄,得银两百多万,陛下竟还不满足。 户部不过替陛下掌管国库,现在收不上税,根子还在下面,他惠三省便是三头六臂也无法填补这么大的窟窿。 钱不二与贾有钱默不作声,惠阁老所言非虚,但即便说得都对,缺钱的问题还是摆在那里。 “为今之计只有托,能拖一天是一天,拖到陛下急了,拖到柳党慌了,也许那时才能将问题摆在桌面上说。”惠三省说道。 况且这次主要是北疆袁崇焕要军饷,又不是孙传庭,他惠三省不急,柳大人可是热锅上的蚂蚁。 半日过去,兵部催发军饷的折子便递到了内阁。 林灵素看了头如斗大,又缺钱?怎么到处都在缺钱? “柳阁老呢?他在哪里?”林灵素问道。 传令太监回话道,“柳阁老前几日染了风寒,近来在府上休息。” “柳阁老称病不出,那户部尚书惠阁老呢?他是大明的钱袋子,总不能也病了?”林灵素问道。 “惠阁老今早递了折子,说要外出访友,日才能返回长安,如今内阁只有李国公在,殿下您看是否召唤李国公前来?”传令太监问道。 林灵素只觉脑袋嗡嗡响,她揉了揉眉心,一旁服侍的傲雪说道,“你先回去。” “奴才告退。”传令太监转身离去。 林灵素面色阴冷,朝堂衮衮诸公,竟无一人可用,她知道群臣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可她绝不会让朝臣们如意。 “往年国库没了银子,便能征发军饷,历朝先辈能做干的,本宫自然能干。”林灵素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征发税赋才能解决钱粮之事。 傲雪小心翼翼提醒,“殿下,浙江乃赋税重地,若要征发额外税赋,浙江道局势必然雪上加霜。” “那就剔除浙江道,从其他布政司征收额外税款。”林灵素说道。 “可是,南方诸道去岁多有水患,本就需要朝廷救济,现在横征暴敛,怕是会激起民怨。”傲雪解释道。 林灵素闻言泄气,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难道让袁崇焕手下的士卒空着肚子和妖族厮杀? “殿下,朱公子从南方传回信函。”迎春快步从暖香殿外走了进来。 “快给我看看。”林灵素喜出望外,朱厌是她的智囊。 林灵素目光一扫,而后收起信函。 朱退之告诫一定要让袁崇焕谨慎行事,不可贪功冒进,若北疆异动,大明皇朝整个北方都将陷入危机。 傲雪好奇道,“殿下,朱公子怎么说?” “朱退之自然认同本宫的做法,不过他更加谨慎,觉得这是妖族的阴谋,让袁崇焕与高迎祥多加小心。”林灵素顿了顿。 “给朱退之回信,问问他可有丰裕国库的计策。” 傲雪与迎春对视一眼,长公主现在将朱厌视若神明,朱厌不过是区区商贾,能破天荒地想出治水谋略已是智谋过人。 国库缺银子这事儿难倒了朝堂诸公,就连钻营户部多年的惠阁老都没办法,他朱退之能有什么能耐? “发什么愣啊?写啊!”林灵素催促道,傲雪慌忙提笔挥毫,迎春负责研墨。 “退之兄亲启,北疆战事已开,粮草不足,今有袁崇焕催要军饷……”林灵素说道。 笔落字出,不多时一封密信自翠玉宫发出。 ………… 太湖,三十二寨。 荣四乘坐乌篷船抵达水匪大本营。 “来者何人?”芦苇荡中冒出一条小船。 “前来送钱的主顾,烦请通传王大当家的。”荣四拱手道。 为表信任,荣四只身一人带着三万两银票深入太湖水域。 一位精瘦汉子跳上乌篷船,搜了搜荣四衣裤,确定其没有携带兵刃后引他上了自己的小船。 小船七拐八拐在水上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岛停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荣四见到太湖水匪的大头领王勇。 两人一番寒暄,荣四递过银票,王勇笑呵呵道,“爽快,不过你要一五一十告诉老子,那五艘宝船上的都有些什么人。” “真要是朝廷派来的重员,咱们兄弟可不犯浑。”王勇说道。 这些年他劫掠过得商船不计其数,劫掠朝廷的押运丝绸布匹的宝船也不在少数。 但越是如此,王勇越是知道那些活可以干,哪些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干。 “是商贾运粮的宝船,您放心,船上只有一个人需要您多留心,不过那人只是工部小官,而且官身还是捐来的。”荣四解释道。 王勇追问道,“你确定?那走狗叫什么?” “朱厌,大当家不信可以打听打听。”荣四一脸赔笑道。 王勇沉思片刻,“他们什么时候途径太湖?” “荣某算算日子,应该就在这一两天,还请王老大做好准备,事成之后荣某还有一万两纹银奉上。”荣四拱手道。 “老子纵横太湖,最是讲信用。”王勇拍着胸脯哈哈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火烧赤壁! 荣四与太湖水匪们一顿商量,王老大拍着胸脯应下此事,只觉今年活该他发财。 隔日,朱厌押送着运粮船队途经太湖。 ………… 潇洒太湖岸,淡伫洞庭山。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间。 黄昏,太湖宽广,茫茫一片。 朱厌极目远眺竟看不到尽头。 “朱大人,再有一日便能抵达浙江杭州,这一路您受苦了。”周三全拱手致歉。 本该是他保护朱厌与来福,前几日罗教神使来袭,自己一不留神竟被打伤,镖师们虽奋力抵抗,却也是难敌罗教妖人。 若不是来福临危出手,力挽狂澜,三全镖局众人的尸首怕是飘得满江都是。 “一路劳顿,多谢周总镖头护我们周全。”朱厌拱手致谢。 来福也跟着说道,“我们一路平安,多亏了周总镖头。” 朱厌说这话周三全还能受住,但听到来福也跟着说这话,脸上当即挂不住。 一路平安个屁,若不是来福出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来管家客气。”周三全红着脸,他提前打点好了太湖水匪,给了足足五千两买路钱。 太湖水匪王勇早年与他相识,因而三全镖局途径太湖时没什么危险。 太湖三十二水寨皆听王勇调遣,只要王勇首肯,其他水匪自然不会为难船队。 “这太湖水域广阔,有水匪三十二寨,不过朱大人不必忧心,周某已提前打点招呼,遇上他们也不必犯难。”周三全说道。 “三十二寨?太湖水匪竟如此猖獗?两江之总督任由他们胡来吗?”朱厌诧异道。 周三全摇头解释道,“现任浙江总督赵吉真曾多次派兵围剿,但太湖广阔,湖面多有团雾,水兵战船每每出击,总是无功而返。” “加上每次出兵靡费过万,总督们打了几次也就不打了。” 朱厌闻言有所理解,太湖古称“云梦之泽”,湖泊广阔,不知万几,区区几千水匪藏身其中,还真不好找。 “那是没碰上我们家大人,若是那群不长眼的水匪敢出来劫道,非要让他们灰飞烟灭。”一旁的来福说道。 周三全只是笑了笑,太湖三十二寨有水匪五千余人,朝廷大军尚且无法剿灭,何况咱们这五条宝船的力量。 “不可妄言。”朱厌摆了摆手,示意来福不要多嘴。 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前往浙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要遇上水匪,给些钱财打发了便是。 来福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在他看来以朱厌的实力消灭几千人也不过是费些工夫而已。 三人正说呢,忽然看到远处迷雾中钻出来几条小船,为首的船头挂着一个大大的“王”字。 “这是……”来福正纳闷儿呢,就看到又钻出来十多条小船,将五艘运粮宝船团团围住。 朱厌眉毛轻挑,怕什么来什么。 周三全连忙跑到船头,“诸位好汉,在下乃是长安三全镖局总镖头周三全,与你们大当家王勇可是兄弟,还望通传一声行个方便。” 周三全高亢的声音传遍整片湖面,只见小船依次排开,一位络腮胡子壮年男子现出身影。 “大爷我还以为自己找错了人,果然是周兄弟。”王勇豪迈大喊道。 “三全镖局周三全见过王大当家。”周三全拱手客气道。 行走江湖讲得是一个脸面,你给别人脸面,别人自然给你脸面,很多事情就是相互客气便能糊弄过去。 但今天太湖水匪全数出动,可不单单是冲脸面来的。 “王大当家,周某带着五艘宝船过境,前几日已打点了五千两白银,不知道你可否收到?”周三全大喊道。 打点银两是老规矩,谁都不想整日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 “周总镖头的银子自然是收到了,不过今日拦路,大爷我想向宝船众人借一样东西。”王勇笑呵呵道。 朱厌眉头紧皱,来福护在朱厌身前以防不测。 “周总镖头,可否让他们尽快放行,我等去浙江道还有要事。”朱厌催促道。 周三全点头,“王大当家想借什么都行,只是周某押送宝船还有要事,可否让我们先行离开,改日周某登门拜访。” 王勇闻言狞笑道,“周总镖头莫急,大爷要借的事物你们随手就能拿出来,误不了时辰。” “王大当家请说。”周三全搞不清王勇到底要借什么东西。 王勇面色陡然阴沉,“大爷我要借的,便是尔等项上人头!” “你找死!” 周三全大怒,还未及怒斥,便听到来福怒吼道。 “放箭登船,一个不留!”王勇下令,数千水匪蜂拥而上。 “隐蔽,水匪人数太多,撞上去,甩开他们!”周三全下令。 一众镖师纷纷弯弓搭箭,躲在甲板上不时还击。 嗖嗖嗖嗖—— 箭雨漫天,喊杀四起。 原本王勇意图以火箭烧毁宝船,但转念一想,宝船上东西值不少钱,烧了太过可惜。 因而他下令禁止火攻,想将宝船占为己有。 朱厌看着飞上甲板的勾爪,面色阴沉,来福见状当即便要跳船,拿下头目王勇。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样太慢,盯着动静。”朱厌伸手拦住来福。 来福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戒四周。 朱厌深吸一口气,水域浓雾瞬间消散,现出数百条小船。 周三全见此情形心都凉了,五千余名水匪拦路,自己等人岂有生还之理? 周三全抬头望向朱厌与来福,只见朱厌气定神闲目视远方,来福一脸警惕警戒四周。 他们在干嘛?周三全一脸茫然。 嗖嗖! 忽地两支飞箭从湖面射向周三全,周三全凝气聚力,横臂格挡。 当当—— 周三全铜皮铁骨,箭矢撞上他的臂弯瞬间折断。 三名水匪顺着勾爪爬上宝船甲板,周三全急忙调派镖师前去阻拦。 双方混战成一团,无人注意到朱厌悄然睁开双眼。 “借法·火烧赤壁!” 朱厌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天幕被扯开一道口子。 一团团赤红火焰从天而降,瞬间照亮了天空,恐怖的热浪袭来! “这是……” “快跑!天降异火!” 不知是谁喊了句,水匪们顿时炸开了锅。?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杀 几千人齐齐抬头,盯着天空那恐怖的火焰。 轰—— 火团猛地砸中一艘小船,瞬间火光四起,惨叫连连。 “啊!救我,快救我啊!”一名烈火焚身的水匪吃痛惨叫。 “跳水!快跳水!”另一人提醒道。 噗通! 水匪慌乱中跌入江中,但明火非但没有熄灭的迹象,反而遇水越烧越旺,那人顷刻间被烧成焦炭。 水匪们瞪大眼睛,惊恐万分。 坠落的天火越来越多,仿佛涨了眼睛似的专挑小船砸去。 “他奶奶的,都给老子躲到船底!” “被烧死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王勇大喊道。 他一身横练功夫早已出神入化,轻松躲过两团砸向小船的天火。 “今个儿怎么这么邪乎?”王勇嘴里嘟囔着,其他水匪纷纷跳水躲避天火。 漫天火雨砸毁、烧毁了所有小船。 王勇一干人等泡在水中骂骂咧咧,“他娘的,今日犯了太岁,这天火就是冲着咱们来的,你看看远处的五艘宝船屁事儿都没有。” 水匪们这才清醒,扭头看去只见五艘宝船完好无损,别说被天火烧着,就是船帆都完好无损。 “上!抢他娘的!”王勇大喊道。 水匪们抱着残余的木板浮在水上,纷纷向宝船游了过去。 宝船甲板上,朱厌吐出一口浊气。 来福关心道,“东家,您没事儿?” “我当然没事儿,现在有事儿的是他们。”朱厌笑呵呵道。 站在甲板另一头的周三全不明所以,但见水匪们纷纷落水他心头大喜,当即高喊道,“众镖师听令,砍断勾爪,放箭射死水中歹人。” 船头与其他护卫的水军官兵同时加快行船,希望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快!都给老子往船上爬!”王勇大喊道。 只要抢了宝船,这点损失算不了什么。 朱厌盯着浮在水中的众人,面色阴沉,“既然冥顽不灵,那就沉入太湖之底。” “借法·冰影梦雾!” 朱厌话音刚落,湖面顷刻间升起浓雾,湖水温度骤降。 王勇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他扔下随从,腾空而起,踩着水匪们的脑袋飞向宝船甲板。 “快!放箭!千万不能让他上船!快啊!”周三全大喊。 自己伤势未复,根本不是王勇的对手。 来福现在护着朱厌,腾不出手来。 当当当! 王勇飞掠,于半空赤手空拳格挡开箭矢,旋即稳稳落在船头甲板之上。 “周总镖头,可让大爷我吃尽了苦头!”王勇狞笑道。 他乃初入铜皮境武者,面对周三全手下的杂兵镖师,如虎入羊群。 “都聚在我身旁,今日周某便要与太湖水匪之主斗一斗。”周三全亮出龙胆银枪。 王勇轻笑道,“听说周总镖头前几日与罗教动手,伤了根骨也不知道这消息有几分真假。” “今日便是折了老骨头也不会让你得逞!”周三全声若铜钟,身旁的镖师闻言振奋精神,攥紧手中长刀。 湖面的呼救声越来越小,未能爬上宝船的水匪纷纷失温沉入湖底,本事稍强点地勉强爬上宝船但都被镖师们扫落,如今登上宝船的只有王勇一人。 擒贼先擒王,王勇死死盯住周三全,只要拿下周三全,其他人必然投鼠忌器,不敢再动手。 忽然,王勇看到远处身着官袍的朱厌与来福。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位就是押运宝船的主事之人?看老子生擒了他,你周三全能奈我何?!”王勇大叫一声,旋即如一杆标枪般射向朱厌。 朱厌闻声抬头,王勇狞笑的表情他看得一清二楚,来福闪身挡在朱厌身前。 想要伤害东家,问过我来福答应吗? “狗奴才,老子先杀了你!”王勇猛地轰出一拳。 来福不甘示弱,站定身形,后撤半步,凝聚劲力一拳对轰而去。 嘭! 王猛心中冷笑,与自己对拳,简直找死。 但片刻后,他双臂传来剧痛,整个人倒飞出去。 “啊!” 王勇双臂折断,森白的骨头刺破皮肤,鲜血直流。 来福趁势追击,一脚踩在王勇脑袋上,“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不过尔尔。” “啊!饶命,饶命啊!”王勇大喊道。 周三全等人闻声赶到,只见来福单手拎起王勇,王勇双臂已废,再无半分反抗之力。 “来管家好狠,王勇也是成名高手,与他对轰一拳,双臂就废了。” “之前我还与来管家开玩笑来着,现在想起来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大人物一般都和善,以后还是放尊重点好。” 镖师们一阵言语,周三全默不作声。 来福扭头看了看朱厌,后者摇了摇头。 来福说着便要动手,王勇情知生死攸关,“大人且慢动手,一切都是山西荣老板指使的。” 朱厌眉毛一挑,“荣老板?”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朱厌确实有些好奇。 “山西大盐商,荣禄,荣老板,他给了小的三万两银子……”王勇解释道,希望朱厌能够放他一条生路。 “这消息有用,不过换不回你一条命。”朱厌说道。 来福一把揪起王勇,而后猛地扔入太湖之中。 “救……救命啊!我……咕噜……咕噜咕噜……”王勇双臂拼命摆动,但无济于事。 个呼吸便彻底沉入湖中,而原本湖中的水匪早已被冻僵化作湖中孤魂。 “周总镖头,愣什么神儿?快些开船。”来福催促道。 朱厌转身返回船舱,周三全回过神儿来,当即下令开船。 五千多名水匪,不过半个时辰都没了…… 他暗叹水匪们死有余辜,但也为诡异的一幕捏了把汗。 周三全总觉得这事儿与朱厌主仆二人有关,却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见朱厌离去,周三全悄悄问道,“来管家,刚才的天火与骤然升起的迷雾是不是朱大人的手段?” 周三全问出这话自己都感觉自己荒谬,来福白了他一眼,“我们家大人若有这本事,还能是区区的六品芝麻官?” 周三全尴尬笑了笑,仔细想想也是,抬手生雾,挥手降火,这可都是神仙手段。? 第一百五十六章 妖法?你礼貌吗? 周三全忙着收拾烂摊子,刚才与水匪们对战,又有八名镖师受伤,一艘宝船甲板被开了个口子,虽说影响不大,但终归要修理。 来福进入船舱,山西的盐商三番五次使绊子,这事儿不能忍。 “东家,山西盐商怎么处理?”来福问道。 “荣禄?他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不过现在还不能动他。”朱厌说道。 荣禄,山西首屈一指的大盐商,但却是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坏种。 大明皇朝末期,妖族入侵,朝廷无奈征缴军饷,荣禄哭穷只捐了三百两。 而后妖族进犯山西道,荣禄被妖族所擒,当即投敌,为活命捐出家财八百万两,更为妖族提供精盐,改善妖族军粮,妖族战斗力暴增,大明皇朝戍卫禁军大败,自此禁军节节败退。 再到后来荣禄获妖圣赏识,卖主求荣,随军作战,被主角擒住公审,于万民愤怒中被碎尸万段。 因而朱厌不想让他死得那么轻松,等到遇上主角,确保不改变后续剧情,朱厌才会杀他。 “既然如此,杀他家仆予以警告。”来福说道。 “也可,这笔账先给他记上。”朱厌低沉道。 入夜,新月弯弯。 疲惫了整日的船工与镖师睡下,仅有人巡船。 朱厌叫醒来福,“我出去打秋风,你多盯着点。” 来福点了点头,并未询问朱厌去干什么。 宝船甲板。 “二哥,你看那是不是人影?”一位船工揉了揉眼睛,旋即指着半空说道。 “什么人影?我怎么没看到?”另一人抬头看去,朱厌早已不见踪影。 “额……兴许是小弟眼花了。” “别自己吓自己。”两人说着又各自去巡船。 却说朱厌一路掠水飞驰,在芦苇荡中寻找着什么。 太湖三十二寨水匪劫掠多年,往来客商深受其苦。 朱厌白日消灭了水匪便将主意打到了太湖水寨的头上,三十二寨怕是积攒了不少财宝。 自己好心送他们往生,收些利息不过分。 朱厌在芦苇与冒出水面的水草堆中找寻了半个时辰,终于被他找到了太湖水寨所在。 “哥几个说说,怎么大当家还没回来?不会是生出什么祸端了?” “你他娘的,没睡醒吗?老大带着三十二寨五千多人,即便两江总督俞大脑袋亲至,也奈何不了大当家。” “俞大猷不过是纸老虎,大当家厉害着呢,听说这次雇主阔绰,给了足足四万两白银,还有五大宝船的粮食,今年可是能过个肥年咯。” “哈哈哈!也不知道宝船上有没有小娘子,老子都憋了半个多月。” “大当家说了,浙江道最近乱得很,管住你裤裆里的玩意儿,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嘿嘿,我也是发发牢骚而已,话说罗教这会儿可是名扬天下,俞大猷亲自带兵剿灭,赶得罗教四处奔逃。” “俞大猷可是硬茬,若是真被他咬上,罗教便有三头六臂也不行。” 十多名留守的水匪嘀咕着浙江之乱,丝毫没有发现暗处朱厌已经逼近他们。 “几位,可否告诉在下水寨宝库藏在何处?”朱厌走出黑暗说道。 “什么人?”水匪们闻言大惊,抄起家伙质问道。 “在下朱厌,诸位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朱老板。”朱厌笑呵呵道。 “什么猪老板,狗老板的,擅闯水寨者杀无赦!”一名裹着红头巾的水匪晃了晃手中尖刀威胁道。 “在下不想罔生事端,还望诸位行个方便。”朱厌谦谦有礼。 白日诛杀五千余人,他今天不想再杀。 “放你娘的屁,老子这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红头巾水匪提刀冲向朱厌。 朱厌眉头一皱,红头巾忽然顿住脚步,瞪大眼睛。 他双手想要托举脖颈,但脑袋却毫无征兆地掉到了地上,无头尸身旋即摔倒。 诡异的一幕令身后一众水匪惊恐失色。 这…… “现在有谁可以带在下去寻找水寨宝库?”朱厌又问道。 “我的娘诶!妖怪啊!” “妖法,这是妖法!” “快逃啊!” 十几名水匪转身便逃,悄无声息地割掉别人脑袋竟还如此淡定,这等恐怖的敌人根本不是他们能应付的。 “逃?我允许你们跑了吗?”朱厌轻挥衣袖。 “啊——” 逃跑众人齐声惨叫,双腿与身体割裂,鲜血淌了一地。 “这是妖法,这是妖法!”一人大喊道。 五千水匪全数出动,只留下十多人看守水寨。 不是王勇托大,而是太湖水匪的凶名显赫,他们不打别人主意就不错了,其他人哪敢打太湖水匪的主意。 “你怎么不跑?”朱厌指着全场唯一一个没有动弹的水匪。 “求老板饶命,求老板饶命啊!”那人当场跪下,头如捣蒜。 朱厌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识相,知道水寨宝库在哪里吗?” “小人知道,三十二水寨只有一座宝库,就在大当家卧房底下,小的去过一次。”那名水匪说道。 “你叫什么?”朱厌问道。 “小人名叫刘楞,原是太湖渔民,小人是被迫加入水寨的。”刘楞解释道。 “带路。”朱厌不置可否。 刘楞慌忙起身向水寨驻地走去,其他水匪们失了双腿,几个失血过多昏死过去。 朱厌回头看了一眼,“也怪可怜的,接上双腿也是废人,记住,下辈子做个好人。” 朱厌衣袖轻甩,十余名水匪瞬间没了声息。 刘楞见状打了个激灵,这还是人吗? 他曾听闻超脱凡夫三境者真气可外放伤敌,难道眼前这瘦弱之人是超脱了凡夫境的大高手? 真要是这样,大当家他们也许已经没了。 “别愣神儿,我赶时间。”朱厌催促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不到两炷香,便来到王勇住处。 “宝库入口就在这张床下面。”刘楞说道。 “你先进。”朱厌说道。 刘楞翻身跳入密道,心里盘算着如何逃脱魔爪,朱厌紧随其后。 两人沿着密道又走了半烛香工夫,一座巨大的宝库出现在朱厌面前。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奇怪的锦盒 朱厌看着眼前宽厚的宝库大门,心生疑窦,如此恢弘的宝库是区区水匪能建成的? 还不等他发问,刘愣猛地向前一扑,钻到一旁的坑道中消失不见。 朱厌懒得理会,径直走向宝库大门,右掌按在厚重的宝库大门上,缓缓发力。 轰隆隆—— 厚重的宝库大门被朱厌以蛮力推开,躲在一旁的刘愣眼睛都给看直了。 他见过王大当家开启宝库的情形,不但要用宝库的秘钥,更要合八人之力才能推开大门。 但朱厌仅凭一己蛮力竟把大门推开,他是怪物吗? 刘愣犹豫片刻,终究没敢跟上去,财宝再好也不如自己小命金贵。 宝库内黄金无数,珠宝玉器也有不少。 朱厌展开山河社稷图,将所有宝物一卷而空。 还是劫掠来得快,本本分分做生意个月都挣不了这么多。 那是什么东西? 朱厌看向宝库最深处,纤尘不染的高台上呈放着一方古朴的锦盒。 那是什么东西? 锦盒所在的位置与整个宝库格格不入,一处明亮,一处昏暗。 朱厌一脚踏入锦盒所在空间。 嗯? 似乎有什么阻碍,朱厌稍微用力,那道无形屏障便被破开。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朱厌抓起锦盒嘀咕道,他伸手便要抠开锦盒暗扣。 咦? 朱厌微微用劲竟无法扣动,奇怪了…… 朱厌又加重两分气力,竟依旧无法打开锦盒。 有意思…… 这东西绝不是凡物,但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朱厌搜索记忆也没能找到原书关于锦盒的描述,这锦盒似乎并未出现过。 左思右想也没个头绪,朱厌索性将锦盒收入山河社稷图,而后又搜寻一遍宝库,确保没有遗漏后才转身离去。 等候在宝库暗道中的刘愣见朱厌只身离开,当即冲入宝库。 但看到宝库后他傻了,偌大的宝库空无一物,可朱厌明明刚才没带什么东西,难道他有什么秘宝把宝贝都装走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轰隆! 就在刘愣诧异时,宝库大门突然合上。 刘愣懵了,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里面好玩吗?既然你那么喜欢待在里面,就好好享受。”宝库门外传来朱厌笑呵呵的声音。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刘愣大喊道,但宝库之外早已没了朱厌的身影。 朱厌趁着夜色返回宝船,他刚一进门就看到来福直挺挺站在船舱前。 “东家。”来福轻声道。 “无事,去睡。”朱厌知道来福守了许久。 “东家,刚才周三全来过,询问白天的事情怎么个说法。”来福说道。 朱厌低头思索,周三全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太湖三十二寨水匪尽数被诛,这可是泼天之功,哪怕与此事沾上一星半点关系,也能声名鹊起。 “告诉周总镖头,是他们三全镖局背后的高人出手,一举歼灭五千水匪。”朱厌说道。 来福问道,“这么说合适吗?小小的三全镖局能有这么大能量?” “我们口径一致,不管外人信不信,反正我信。”朱厌说罢转身便要进客房休息。 临到客房门前,朱厌忽然停住脚步又叮嘱了句,“今晚就让月隐楼放出消息,三全镖局大发神威,一举歼灭太湖水匪。” 额…… 来福一脸懵逼,但朱厌如此言语,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周三全。 周三全闻言心中一片茫然,他是想扯虎皮做大旗,但却没想过这么告诉外界。 三全镖局上下,加上看门护院的旺财也不过区区三百人。 现在说三全镖局联合高人消灭为祸太湖多年的三十二寨五千余名水匪,这事儿谁信? “朱大人真是这么说的?”周三全不解道。 “自然如此,周总镖头若是不信,可以自己问我家大人。”来福扔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独留周三全在原地发愣。 ………… 翌日,太湖水匪亡于三全镖局之手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震惊江湖。 “你说什么?周三全一掌打死水匪头子王勇?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听说太湖水匪尽数被三全镖局歼灭,这消息可比周三全杀了王勇来的劲爆。” “开玩笑?三百对五千?别说五千奸诈狡猾的水匪,就是五千只鸭子也够三全镖局的人抓上好几天,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覆灭。”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内情了?能一夜消灭太湖水匪,三全镖局背后肯定有人,不过这人是谁没人知道。” “吹牛,便是武神再世也不敢如此妄言。” 众人议论纷纷,大部分都持怀疑态度,毕竟这消息太过耸人听闻。 不过两日之后,众人信了,因为太湖水匪绝迹,太湖之上别说水匪,就是连头野鸭也看不到。 杭州府。 五艘宝船缓缓游弋在大运河之上。 魏贤忠早早收到消息,带着织造局众人在此等候。 “干爹,昨日传言太湖水匪被押送粮食的三全镖局消灭,您说这是真的吗?”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刘瑾问道。 魏贤忠自来了浙江织造局,身边没个说体己话的人,于是就收了激灵的刘瑾当干儿子。 刘瑾年岁不大,却极为聪慧,帮魏贤忠解决了不少事儿。 “是不是真的,一会儿你见面问问不就行了?”魏贤忠语气和蔼道。 自从出了天牢,他早已看看破凡尘俗世,常言道六十耳顺,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妄想只手遮天的权臣。 “您是说我们今日迎接的船队是三全镖局的?”刘瑾喜形于色,若不是魏贤忠就在身前,他非跳起来不可。 魏贤忠柔声道,“见到周大人要毕恭毕敬,比对干爹还要好,记住了吗?” 魏贤忠是打心眼里喜欢刘健这小子,他从刘瑾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有股子灵气,手脚麻利,渴望权势。 “干爹放心,您在耳旁叮嘱不下二十遍,儿子把这句话印刻在脑子里了。”刘瑾说道。 他不明白干爹魏贤忠为什么要让自己尊重一个小小的六品工部给事中,但干爹这么交代,他定当全力去办。 两人说话的工夫,只见五艘宝船自运河之上依次开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争抢 河道衙门派出五名衙役指引宝船进入码头。 周三全看到码头站立的一位位身着官袍之人心中发怵,朱大人不是普通六品小官吗? 怎么这么多大人物前来迎接他? 穿明黄衣袍的似乎是织造局管事太监,穿红色官服的是巡抚衙门的高官,穿明光铠甲的是总督衙门的将军,浙江道有头有脸人物,除了总督与巡抚外都到齐了。 周三全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当即问道,“朱大人,周某一会儿还是躲着些,万一说错了话,可就给大人添麻烦了。” 朱厌轻笑道,“周总镖头辛苦,一会儿自有本官应付。” 朱厌说罢,来福递给周三全两张银票。 周三全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这一路上周某受朱大人与来管家庇护,若无两位帮衬,三全镖局众人早已沉尸江底。” “周总镖头切莫推辞,还有不少粮食需周总镖头保全。”朱厌客气道。 五艘宝船的粮食无法彻底解决浙江道饥荒问题,因而还需要周三全押送剩下所有粮食至浙江。 这也是为何朱厌要让来福放出风声,说三全镖局背后有大靠山,能顷刻间消灭太湖五千水匪。 有了这莫大的名气,想必宵小之辈不会再打粮船的主意。 “既是如此,周某便却之不恭。”周三全不再推辞,毕竟日后还要与朱厌往来。 “准备上岸,船上的东西先别动。”朱厌吩咐道,来福点了点头,向岸边张望寻找鹿山四人的身影。 运河码头。 俞大猷麾下头号猛将李季鸿死死盯着魏贤忠。 “听闻魏公公前些日子被罗教妖人袭击,不知伤势可否痊愈?”李季鸿不怀好意道。 “烦劳李将军关心,暗伤尚未痊愈,不过还是能走动的。”魏贤忠随口回了句。 “魏公公重伤未愈,还是少走动些,有什么事儿让下面太监干一样!”李季鸿说道,不过在提及“太监”二字时语气格外重。 刘瑾见义父受辱,当即便要强出头,但被魏贤忠一把按住。 李季鸿眉毛一挑,“这位小公公似乎有话要说?” 魏贤忠将刘瑾挡在身后,“李将军,今日来此有何要事?” 李季鸿见魏贤忠岔开话题,当即又说道,“魏公公来干什么,本将军便来干什么。” 魏贤忠闻言默不作声,只是抬头看着宝船。 巡抚衙门派来杭州知府谭之洞,但谭之洞摸不清赵中丞想要他干什么。 如此大的声势只为迎接一名工部小官,实在令人费解。 鹿山四人站在人群后方,踮着脚尖想看看东家朱厌是否在船上。 宝船之上,来福看到人群中的鹿家兄弟,“东家,鹿山他们四人就在岸上。” “登岸。”朱厌吐出一口浊气,一路波折终于抵达浙江。 嘭! 船舷木板放下,朱厌身穿暗红官袍带头走下宝船。 李季鸿与谭之洞并不认识朱厌,因而未曾上前叙话,魏贤忠拨开挡在身前众人,缓步上前。 “朱大人,久违了。”魏贤忠毫不避讳众人异样的目光,拱手致意。 朱厌回礼道,“魏千岁安好?听闻前些日子受了伤?” 他一眼就看出来,魏贤忠重伤未愈。 “不敢劳烦朱大人挂心,小伤,无碍。”魏贤忠客气道。 “回头给你瞧瞧,朱某虽不是医者,却也粗通黄岐之术。”朱厌笑道。 魏贤忠心头一暖,“朱大人舟车劳顿,先回织造局驿馆歇息,咱家为朱大人洗尘。” 朱厌拱手说了声客气,迈步就要随魏贤忠离开。 浙江局势纷乱,尽快抽丝剥茧,厘清乱局才是正事儿。 李季鸿与谭之洞看不明白,但他们都打听到这五艘宝船装的是粮食,粮食是眼下解决浙江乱局的关键,所以绝不会轻易放朱厌离开。 谭之洞碍于魏贤忠的凶名没敢吱声,但李季鸿可是莽夫。 “魏公公要带这位朱大人去何处?事情似乎还没说清楚。”李季鸿横刀立马拦住几人去路。 来福与鹿家兄弟见状便要上前,朱厌伸手挡住。 “不知李将军有何见教?”魏贤忠问道。 李季鸿神情倨傲,鼻孔朝天道,“本将不与阉人多嘴。” 魏贤忠神色阴冷,身后的干儿子刘瑾已是青筋暴起,侮辱干爹便是侮辱他。 你还真不怕死,知道魏贤忠什么实力吗?十个你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眼看两人之间便要爆发冲突,朱厌连忙说道,“魏千岁可否容下官与李将军言语两句?” 魏贤忠颔首,旋即迈步绕开李季鸿。 “在下朱厌,添任工部左给事中,不知李将军有何指教?”朱厌挽起衣袍躬身行礼,态度谦和。 这下可把李季鸿弄懵了,原本打算强抢粮食充作军饷,但眼看朱厌态度随和,他还真就下不去手。 来之前俞总督已经告诉他,这批军粮要自己争取,李季鸿当即明白要下手硬抢。 尤其是抢阉党运送的粮食,他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非但没有,反而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早年他有位同乡,与他一同参军入伍。 却因不肯给阉狗魏贤忠修生祠,而被魏贤忠迫害致死,仇冤时隔二十三年之久,但他可还没忘。 “本将乃是广威将军李季鸿,听闻朱大人宝船带有粮草,不知可否调拨一二?”李季鸿拱手开门见山。 朱厌眉头一皱,果然消息已经传遍浙江,眼前的武将,还有一旁的杭州知府,看样子都是来打秋风的。 朱厌轻笑,指了指身后的宝船,“实不相瞒,五艘宝船确是押运了粮食,不过都是浙江道赈灾救济,春耕所用之粮。” 李季鸿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浙江道饿殍满地已是尽人皆知之事,自己现在若纵兵抢粮,消息传回长安,怕是要遭车裂酷刑。 朱厌一句话怼得李季鸿哑口无言,但一旁的杭州知府却乐开了花。 “朱大人,本官乃杭州知府谭之洞,若身后是赈济春耕之粮,那交给本官再合适不过。”谭之洞笑呵呵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纷乱的局势 朱厌见谭之洞言语得体,并不以官阶压人,当即回话道,“谭大人莫急,这些粮食确实是用来赈灾的,不过是下官自筹的粮食,非朝廷拨发。” 谭之洞愣了一下,自筹的粮食?朱大人有这么多银子? 去岁水患,南方诸道受灾严重,粮价飞涨,奸商豪强囤积居奇,官府三令五申但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不是朝廷拨付的赈灾粮?”谭之洞诧异道。 “朝廷另有考虑,但下官带来的粮食全可以充作公粮,不过下官初到浙江,想先了解情况后再与诸位大人、将军商议。”朱厌言辞恳切,谭之洞也不好强压。 李季鸿闻言不敢造次,毕竟有粮食运来,军心便可安抚。 “也好,朱大人舟车劳顿,先行歇息,我们明日再议。”谭之洞火烧屁股,若不能从朱厌这里抢到粮食,怕巡抚大人那里也不好交差。 “朱大人慢走,本将明日再来叨扰。”李季鸿抱拳,随后带着军士远去。 朱厌摇头苦笑,他心中早有判断,自己登岸之日便是浙江众人围堵之时,现在看来情况比自己料想的还要糟糕。 ………… 醉西湖酒楼。 魏贤忠早已安排好洗尘宴,朱厌与来福等人入座。 西湖烧鹅、掐尖醉虾、清炒菱角、干拌黄花…… 一道道精致菜肴被端上饭桌,小太监刘瑾作陪,细致地介绍着每一盘佳肴的由来。 朱厌不时点头,来福食指大动,在船上晃了十来天,顿顿河鲜,早吃腻了。 “朱大人驾临浙江,实乃浙江百姓之福,咱家替浙江百姓敬朱大人一杯。”魏贤忠起身拱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厌回礼,同样豪喝干杯中美酒。 “浙江之事纷繁复杂,朱某前来也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能出一把力就出一把力。” “朱某人微言轻,还望魏千岁多多帮衬。”朱厌又端起酒杯拱手客气。 魏贤忠连忙回话,“朱大人折煞咱家,朱大人想在浙江怎么干,咱家全力配合。” 两人推杯换盏,宾客喜笑颜开。 酒足饭饱,来福拉着鹿山、刘瑾几人去外间叙话,朱厌与魏贤忠另寻了个清静地方喝茶。 “这些日子有劳魏千岁操持,朱某不胜感激。”朱厌说道。 若按原书剧情由敬一业操持浙江制造局,不出半年浙江大乱,敬一业死后罗教祸乱南方,大明皇朝一步步走向毁灭。 现在由魏贤忠主持局面,虽说未能彻底消灭罗教,但也算是保浙江不会更乱。 魏贤忠劳心劳力,朱厌都看在眼里。 “朱公子言重了,若无朱公子运筹帷幄,魏某怕是要老死在镇抚司天牢。” 没了外人,魏贤忠也不在于朱厌打官腔。 “先说说目前浙江的局势,再看看如何抽丝剥茧,厘清乱局。”朱厌说道。 两人虽常有书信往来,但毕竟不会是切身体会,难免对浙江时局把握有些偏差。 魏贤忠清了清嗓子,“俞大猷总督目前带兵前往台州围剿罗教余孽,巡抚赵吉真坐镇杭州,力保浙江不乱,魏某从中协调。” 朱厌想了想,“富春与山阳的百姓呢?” “山阳、富春两县乱民被全数羁押,总督大人以为乱世用重典为由,要将乱民就地格杀。”魏贤忠说道。 俞大猷坚持要杀乱民,不然无法给大户豪绅交代。 “但赵中丞却以为乱民不过是受邪教蛊惑,终究还是大明百姓,不宜滥杀。”魏贤忠说道。 一位是浙江总督,一位是浙江巡抚,他们两人职级几乎相同,意见相左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俞总督治军严厉,想要惩治乱民之心可以理解,赵中丞爱惜百姓,也并无不妥。”朱厌模棱两可,魏贤忠静待他的后话。 “但在我看来,乱民该杀,但富户豪绅难道就没有错吗?”朱厌反问道。 浙江富户豪绅常年欺压百姓,贱买良田,丰年时低价收粮,荒年时高价卖粮。 寻常农户动辄破产,为谋生只能出卖田亩度过荒年,而后租种地主豪绅之田,成为佃农。 如此往复,代代贫瘠,永生永世被捆绑在土地上不得翻身。 魏贤忠心思机敏,明白朱厌想要打压地方豪绅。 “不知朱公子需要魏某如何行事?”魏贤忠拱手道。 朱厌起身看着窗外月色,“现在言及此事尚早,先度过今晚乱局再说。” “朱公子是说……”魏贤忠看了看窗外的河道,顿时明白朱厌所说为何。 ………… 浙江总督衙门。 “大人,那姓朱说是要等到明天,可咱们兄弟一个个都空着肚子。”身着铠甲的偏将说道。 李季鸿笑了,“姓朱说要等到明天,你就听了?老子是将军还是他是将军?” “这……大人是想……”偏将旋即明白李季鸿想要干什么。 “老子跟着俞大帅东征西讨,朝廷给拨军饷我们拿,朝廷不给拨军饷,老子就抢!” “况且你白日听到了,那五艘船的粮食都是姓朱的自己筹来的,可不是朝廷赈灾粮,咱们抢了也不怕朝廷责难。”李季鸿一脸无所谓。 “不过你要快些,巡抚衙门的人这会儿估计已经派人去了。”李季鸿叮嘱道。 偏将诧异,“您是说赵中丞?” “难道浙江还有另一位巡抚吗?别看谭之洞白天和和气气地与姓朱的攀谈,那老小子一肚子坏水,为了粮食定会不择手段。”李季鸿说道。 “末将这就带人前去。”偏将拱手便要离开。 “别忘了乔装,若被抓个现行,老子可不保你。”李季鸿警告道。 “大人放心,末将明白。”偏将应了声,点起人马乔装一番朝着运河码头奔去。 另一头杭州知府内衙役兵丁也收拾齐备,朝着运河码头开去。 谭之洞看着众人远去,小声嘀咕道,“希望李季鸿那莽夫动作慢点,千万要给本官剩下点粮食。” 暗处,罗教两名神使带着二十多名信徒悄然靠近宝船,而宝船之上来福与鹿家四兄弟将一切尽收眼底。 第一百六十章 三方 朱厌站在一旁的高楼上,将各路人马尽收眼底,魏贤忠站在朱厌身旁默不作声。 “都说俞大猷粗苯,不知变通,但他手底下的李将军脑子可灵活得很。”朱厌赞叹道。 魏贤忠微微一笑,“朱公子所言极是,不过任他们想破脑袋,也不及公子半分智谋。” 李季鸿与谭之洞能想到的,朱厌自然能想到。 朱厌非但猜到他们会趁夜劫船,更料到罗教妖人也会前来捣乱。 “此情此景不由让朱某想起一个典故——三英战吕布,不过他们并非三英,周某也不是吕布。”朱厌笑道。 “三英战吕布?不知何解。”魏贤忠拱手道。 朱厌忽然想起来自己交给林灵素的书册,也不知道她看了没看。 魏贤忠见朱厌并未回话,也没有继续追问。 朱厌若有所思,魏贤忠这等能人用着顺手,只可惜他终究是另有图谋,能暂时留在自己身边,不过是看着朱厌能提供保护而已。 两人言语间,运河码头三方不期而遇。 “什么人?”巡抚衙门众人率先发难。 总督衙门的偏将安道红大声质问道,“老子还没问你们,你们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此言出口,出口他就察觉到不妥,自己如今带着兄弟们也是遮掩面目。 “笑话,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身穿夜行衣,藏头露尾,是要图谋不轨?”巡抚衙门总捕头何克强嘲讽道。 双方话不投机,但都知道对方图谋什么。 安道红刚要拔刀动手,忽然又看到另一群黑衣人趁夜色悄然靠近宝船。 “什么人?”安道红与何克强同声质问。 ????? 罗教神使愣了一下,旋即又清醒过来,“要你们命的人!” 锃! 不知道是谁先拔出长刀,顿时刀光剑影,喊杀声四起。 来福等人躲在暗处防备外人趁机登船劫粮。 “来老大,岸上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鹿山问道。 “如果东家料想得不错,最先来的是巡抚衙门的总捕头,而后来那位声如洪钟的汉子是浙江总督手下的军士。” “至于最后来的蒙面黑衣人,则是已经和我们交过手的罗教妖邪。”来福一一分析道。 “感情现在是大混战,咱们帮谁?”鹿林挠了挠脑袋问道。 “咱们谁都不帮,但若有人试图登船,那人就是我们的敌人。”来福柔声道。 三方混作一团,拳来脚往,打出了肝火。 “草!你他娘的玩真的?”一位被砍伤的捕头大怒。 巡抚衙门早已猜到总督衙门会派人洗劫粮船,他们怕自己一点粮食都捞不到,因此乔装前来。 巡抚衙门与总督衙门驻地仅一墙之隔,有什么动静根本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拔刀喊杀只是做做样子,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三拨人里可有罗教邪徒。 罗教妖邪没有丝毫顾忌,巡抚与总督衙门是来抢粮食的,而他们则是来烧毁粮船。 “兄弟们,那伙兵痞来真的,跟老子上!”巡抚衙门总捕头何克强拔刀大怒。 安道红搞不清状况,来之前李季鸿将军特意交代过,都是为了抢粮食,千万不能伤了两家和气。 因此总督衙门的军士拔刀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没真要伤人的意思。 罗教妖人混迹其中频频伤人,但却未曾真正下死手,他们的目的便是要搅乱众人视线,为烧毁粮船创造机会。 来福见码头一片混乱,当即大喊道,“岸上的兄弟,罗教妖邪混迹在你们当中,都小心咯。” 巡抚衙门捕头:????? 总督衙门军士:????? 三拨人闻言均大惊,罗教人惊叹身份被叫破,一旦被找出来,那便是死无全尸。 总督衙门与巡抚衙门众人则是心惊竟被罗教妖邪摆了一道,日后少不了被大人们责备。 “都他娘的停手!”偏将安道红大喊道。 “住手,老子的都聚拢在老子身边。”总捕头何克强高喊着。 原本混战在一起的黑衣人立刻分为两拨,分别聚拢在安道红与何克强身旁。 高楼上的朱厌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罗教神使有意思,真真假假这招玩得高明。 三拨人都穿着夜行服,用黑布遮掩面目,现在分作两拨也无法辨认到底谁才是自己人。 何克强与安道红听出了对方的声音,纷纷收起兵刃。 “老子刚才看了,你们最初只有三十二人,现在却足足有四十三人,多出来的都是罗教奸细。”安道红说道。 何克强看了看身后众人,又数了数对面的黑衣人,“你他娘的人也多了,被光顾着盯老子,自己屁股上的屎也没擦干净。” 两拨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动弹。 “现在都给老子放下兵刃。”何克强说道。 “咱们也放下兵刃。”安道红跟着说道。 哗啦!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扔了满地。 混迹在众人之中的罗教妖邪也跟着扔掉了兵器。 这……有意思。 两人又傻眼了。 “来老大,现在怎么办?咱们要不要下去帮忙?”鹿山问道。 来福轻笑一声,“热闹这么好看,你不想看到最后?” “想是想,但不是怕耽误了东家的大事吗?”鹿山回话道。 “怕什么?他们三拨人联手都不是你我对手,再说了,我们若不济,还有东家呢。”来福指了指身后的高楼。 鹿山若有所思,“那现在他们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辨别自己人。” “现在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左右不过是脸面问题。”来福说道。 “来老大就别卖关子了,我们四兄弟可想不明白。”鹿山说道。 来福指着码头说道,“让他们摘掉面罩,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对啊!但是他们会摘吗?”鹿山又问道。 “他们当然不会,就是杀了他们也不会,现在若哪一方先摘下面罩,人就丢大了。”来福解释道。 “就不能同时扯下面罩亮明身份?”鹿山问道。 “当然可以,但要双方互相信任可比同时摘下面罩更困难。”来福笑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动不动是王八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双方都相信对方会不会为了顾全大局亮明身份,这也是浙江道时至今日还未解决乱局的根本。 巡抚衙门与总督衙门互不信任,甚至相互掣肘。 “对面的朋友,既然不想动手,摘掉面罩如何?”安道红呼吁道。 但巡抚衙门总捕头何克强也不是傻子,现在自己摘到面罩,若对面不摘,白白暴露了身份,日后追究起来,自己吃亏可就吃大了。 “不若你们先摘?”何克强朗声道。 安道红哈哈大笑,“朋友,信任是基础,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们并无歹意,不若这样,在下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摘下面罩如何?” “好!”何克强满口答应。 混迹在人群中的罗教邪徒闻言心惊肉跳,若真摘掉面罩,他们手中有没有兵刃,可要被另外两拨人瓮中捉鳖。 摘?还是不摘? 罗教众人心慌意乱,但巡抚衙门的捕头和衙役们、总督府的军士同样如此。 “一!” “二!” “三!” 最后一声落下,可双方纹丝不动! 这……尴尬了! 空气瞬间凝结,落针可闻,双方大眼瞪小眼,暗骂对方无耻。 “朋友,这样不好?说好了一起摘面罩,你们怎能言而无信?”何克强质问道。 安道红怒斥道,“你还有脸问我,你不是也没摘吗?” 双方再次对峙,但都拿对方没办法。 一方面顾及脸面,另一方面还要防备罗教妖邪趁机浑水摸鱼。 这可把安道红与何克强这对卧龙凤雏给难住了,一动不动是王八。 “明日一早找来巡抚衙门与总督衙门商议对策,罗教一日不除,我们寝食难安。”朱厌看着码头思虑道。 姜小云诡计多端,有她在浙江折腾,浙江怕一日都不得安宁。 “只怕是巡抚与总督衙门明早没脸见人。”魏贤忠调侃道。 朱厌看着天色既白,悠悠道,“折腾了一夜也该收场了。” 朱厌看向来福所在,后者似有所感回头望了望,来福当即站起身来,冲码头众人高喊道,“何人在此喧哗?” “放箭!” 嗖嗖嗖! 周三全手下的镖师弓弩齐放,箭羽落在对峙双方面前的空地处,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 安道红与何克强抬头看向宝船甲板,而后说道,“不忙放箭,我等只是路过。” 何克强又建议道,“你我双方沿原路退回,至于兵刃……留在此地,可好?” “善!”安道红点头,双方人马纷纷退去,混迹在其中的罗教妖邪也随之离开。 热闹落幕,留下满地兵刃。 来福与鹿山等人下船捡走兵刃,朱厌与魏贤忠也缓步下楼。 “东家,那群罗教邪徒怎么办?”来福问道。 朱厌转头看了看魏贤忠,“锦衣卫已经去找了,不必忧虑。” 敢在魏贤忠眼皮子底下搞事情,魏贤忠能放过他们才奇怪。 “这些兵刃怎么办?”来福又问道。 “先收着,明早有大用。”朱厌笑道。 先前离去的两拨人马分别返回总督衙门与巡抚衙门,混迹在队伍中的罗教妖邪趁机逃跑。 但不久后却被尾随而至的锦衣卫当场格杀,除过武道精深的罗教神使负伤逃脱外其余三十三人被尽数诛杀。 ………… 翌日,天不亮朱厌带着魏贤忠找到杭州知府衙门。 “下官朱厌前来拜访知府大人。”朱厌递了拜帖,知府衙门看守连忙进入大堂禀告。 谭之洞看着拜帖拿不定主意,朱退之是来兴师问罪还是真要商量赈灾之事? 门房看守见谭之洞拿不定主意,当即问道,“大人,要不要小的把他赶走?区区六品芝麻官也配与您商量。” “不妥,朱退之是朝廷派来的,本官把不清他的脉,再者说赵中丞尚在山阳,没有赵中丞首肯,轻易得罪这朱大人殊为不智。”谭之洞沉吟道。 “何克强的伤势怎样?”谭之洞忽然问道。 “总捕头伤了右臂,简单包扎似乎没什么大碍,但总督衙门的安道红也没落下好,他伤了左腿,走路一瘸一拐的,比总捕头惨多了。”门房守卫说道。 “给何捕头言语声,一会儿千万不能露面。”谭之洞说道。 门房守卫点头道,“小的这就去告诉总捕头。” 朱厌几人在门外候了半烛香,终于见到杭州知府谭之洞。 “只是一夜未见,谭大人似乎憔悴不少。”朱厌打趣道。 谭之洞知道朱厌这是调侃自己,也不接话,“下官见过魏公公,不知朱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浙江道饥民甚广,今日下官前来便是与谭大人商量如何赈济灾民,以及春耕之事。”朱厌说道。 谭之洞见朱厌未提及昨夜的荒唐事,对朱厌顿生好感,“粮食是朱大人带来的,不知朱大人有何见教?” 谭之洞说话时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坐在偏位上的魏贤忠。 让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朱大人与我商议,难道是魏贤忠的意思? “见教不敢当,不过朱某确实有些粗浅的意见。”朱厌拱手道。 谭之洞低头并未回话,转而看向魏贤忠问道,“魏公公可有高见?” “朱大人的意思就是咱家的意思。”魏贤忠朗声道。 魏贤忠是什么人?怎么会听这个六品芝麻官的意见? 对了,肯定是,朱退之定然是阉党之人,难怪他说话如此肆无忌惮,背后有魏贤忠给他撑腰,浙江道官场还真就找不出一个敢动他的人。 “既然如此,朱大人请讲。” 谭之洞认定朱厌也是阉党一派,心中一片骇然。 昨日若真得劫船成功,自己可就把阉党得罪死了,真是好险。 朱厌坐直身子正色道,“临近春耕,我等还需谋划长远,只是赈济灾民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为今之计当要确保春耕,让农人得以播下粮种……” “朱大人且慢。” 忽然,门外传来反对声打断朱厌的话语。 大堂众人齐齐看去,只见总督衙门李季鸿将军带兵踏入大堂,身后跟着一众披甲军士,大有兴师问罪之势。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安排 李季鸿哈哈大笑迈步进入知府衙门。 “末将见过魏公公,见过朱大人。”李季鸿拱手道。 朱厌起身回礼,魏贤忠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不知李将军有何指教?”朱厌问道。 “听闻朱大人与谭大人商议如何处置那五船粮食,本将军也想听听。”李季鸿厚着脸皮说道。 朱厌说道,“李将军来得正好,那就一并听听。” “朱某带来的五船粮食只为黎民活命,希望将军与大人能体谅。”朱厌先给两人打了预防针。 谭之洞笑呵呵道,“朱大人散尽家财购得粮食,谭某感激不尽。” “多谢朱大人慷慨,某麾下军士承这份恩情。”李季鸿拱手道。 两人虽说都是客套话,但朱厌带来的粮食是实实在在能解决浙江道危局。 “危局在前,朱某也不客套,能早一日将粮食发下去,浙江便早一日恢复平静。”朱厌说道,谭之洞与李季鸿连连点头。 形势累如危卵,由不得他们乱来。 “五船粮食中三船先分给受灾最严重的舟山、绍兴、金华等府县,剩余两船粮食充作种子,以备春耕之需。”朱厌朗声道。 “不行!” 李季鸿与谭之洞齐声反对。 谭之洞看了看李季鸿,后者率先开口道,“朱大人也知晓,罗教邪徒而今在台州府作乱,但俞大帅账下军士已无辎重,这些粮食说什么也要分给总督衙门。” 朱厌皱了皱眉头,他早料到李季鸿会这么说。 谭之洞闻言也说道,“朱大人心怀生民,本官惭愧,只是粮食不能全分给灾民,春耕过后更大的饥荒将至,官府粮仓空虚,还望朱大人拿出一船粮食冲抵粮仓。” 谭之洞所言乃是为日后浙江考虑,朱厌一股脑将粮食都散给饥民,若再生什么变故,拿什么给百姓交代? 朱厌起身拱手,“下官以为民变在即,谭大人与李将军所言皆在理。” 李季鸿当即抱拳,“本将军先谢过朱大人。” “不忙,李将军稍安毋躁,且听下官陈辩利害再谢也不迟。”朱厌说道。 两人闻言面色微变,他们知道朱厌绝不会如此轻易交出粮食。 李季鸿看着朱厌一言不发,谭之洞说道,“请讲。” “浙江乱局因去岁水患而起,农人田地多被淹没,又被大户豪绅贱买田亩,若是再不趁着春耕之际播种,到了夏至时分,怕是无需罗教妖言惑众,农人也会揭竿而起。” “真到了那时你我皆是罪人。”朱厌言明利害。 俞大猷剿灭不了罗教,但不代表他朱厌不行。 现在若不及时安抚饥民,生了民变,到时候运来再多粮食也无法平息民乱。 “朱大人,军国大事不可耽搁,本将希望你识大体,顾大局。”李季鸿见无法说服朱厌,当即扣下一顶大帽子。 谭之洞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只见朱厌悠悠道,“李将军所言不错,在下昨夜刚到浙江,五艘宝船就遇上歹人,虽未当场抓住犯事之人,却捡到了他们的兵刃。” “那堆兵刃一部分上面铭刻有总督衙门的印记,另一部分铭刻有巡抚衙门的印记,不知道是不是栽赃嫁祸。” 听闻此事,谭之洞与李季鸿面色微变,昨夜情况诡异,留下兵刃乃迫不得已的举动。 两位还未申辩,就有听到朱厌说道,“下官今早还听说巡抚衙门何总捕头昨夜不知怎么的伤了手臂。” “总督衙门偏将安将军伤了小腿,不知是真是假。” 谭之洞与李季鸿闻声面色古怪,不再言语。 朱厌说这话分明是威胁他们,谭之洞身为文官,顾及颜面不再开口。 但李季鸿是行伍莽夫,为了军饷他可顾不了那么多,“安将军是伤了小腿,但那又怎么样?” 朱厌冷笑,还未开口就听到不动如松的魏贤忠说话,“咱家懂些岐黄之术,早些年给陛下也把过脉,若李将军不介意,让咱家瞧瞧?” 好个阉狗,果然与朱退之是一伙的,威胁老子?老子偏偏不怕。 “安将军不过小伤,不劳烦魏公公大驾。”李季鸿冷言冷语。 “安将军伤势事小,俞元帅没了粮草误了陛下的事大,若到时天威震怒,也不知道是砍朱大人的脑袋,还是砍本将的头颅。” 朱厌皱起眉头,原书中记载李季鸿可是出了名的一根筋,这次算是领教了。 谭之洞见朱厌与李季鸿针锋相对,当即出声做和事佬,“李将军、朱大人,咱们都是为了百姓安危,不必如此。” 李季鸿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大有一副今天不给粮,老子就赖着不走了的架势。 朱厌不再理会李季鸿,转头对谭之洞说道,“谭大人,三船粮食做赈灾之用,另外粮船充当春耕粮种。” “大人拟好了赈济章程,下官派五名随从与各府县官员一同发放赈灾粮,对了,还要广开粥铺,让流离失所的饥民能暂时保全性命。”朱厌说道。 谭之洞见朱厌执意如此也不再纠结。 李季鸿那愣种敢得罪魏贤忠,他谭之洞可没那胆量。 “慢着!” 被晾在一边的李季鸿急了,就五船粮食全给分了,俞总督账下军士还吃什么? “本将还没答应呢,你怎敢私分粮食?”李季鸿质问道。 朱厌白了他一眼,“下官自筹的粮食,想怎么分就怎么分,难道还需征询李将军意见?” 区区六品左给事中,不流入的小小文官,竟敢如此轻视自己,李季鸿勃然大怒。 朱厌说罢迈步便要离开,自己初到浙江还未见过赵吉真,先去一趟山阳县解决了乱民问题再说。 “站住!本将可没允许你离开。”李季鸿伸手便要拉住朱厌。 来福忽然闪身挡在朱厌身前,嘭地一声挡开李季鸿伸出的胳膊。 “大胆!”李季鸿大怒,区区仆从也敢挡自己。 魏贤忠悠悠道,“李将军,咱家可还在这儿呢。” 李季鸿见魏贤忠开口,当即忍住怒火,不好再硬留朱厌。 “朱退之,今日离开这大堂,他日找上你的便是俞总督。”李季鸿威胁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美人如玉 朱厌头也不回扔下一句话,“谭大人,粥铺的有劳您多费心,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谭之洞闻言追了出去,李季鸿见自己被无视,当即便要发作。 魏贤忠冷冷回望一眼,“李将军,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俞总督没教过你吗?” 李季鸿闻言遍体生寒,往日魏贤忠乐呵呵的形象掩盖了他曾经十恶不赦的模样。 而就在刚才,李季鸿仿佛又看到曾经那位生杀予夺,独断朝纲的大明皇朝第一太监。 知府衙门外。 谭之洞说道,“朱大人,李将军口无遮拦,不过他也是忧心军政大事。” 朱厌并未接话,“赵中丞尚在山阳,下官想先去一趟山阳县,赈济灾民,发放粮种之事就全托付给谭大人。” 谭之洞见朱厌行大礼,当即回礼道,“朱大人放心,本官定会将粮食安排妥当。” 朱厌又说道,“过上几日还有数艘粮船,希望谭大人也能依此法处置。” 什么? 还有粮食? “不是说长安近郊粮价飞涨,朱大人从何处调集来的粮食?”谭之洞大惊。 为了筹集粮食赈济灾民,他脑袋都快想秃了,从邻近布政司借粮、买粮,他都试过了,但量太少无法解决问题。 朱退之是从何处筹集到的这么多粮食的? “谭大人可知道东西两都粮价为何飞涨?”朱厌问道,谭之洞摇头。 “是下官收购陈粮所致。”朱厌轻声道。 谭之洞当即愣在原地,搞了半天原来是朱退之搞的鬼,到底买了多少粮食? 谭之洞专程派人打听过,长安城粮价从去年末开始飙升,几乎三大粮商同时收购粮食,这期间还有一位叫什么何东来的大粮商枉死,一时传为怪谈。 现在才算弄明白为何长安与洛阳城粮价同时飙升,原来是朱大人在背后谋划,可是朱大人怎么能预料…… 难道朱大人背后还有人? 谭之洞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心惊,能在去年预料到浙江饥荒,背后之人恐怕是神仙。 “朱大人,既然有那么多粮食,为何你方才对待李将军……”谭之洞问道。 “为何那么苛刻,是吗?”朱厌说出谭之洞未脱口的话语。 谭之洞点了点头,朱厌轻笑,“李将军忠君爱国,但下官也不是好虚名之辈,先赈济灾民,再着手春耕,是下官赶赴浙江前已定好的计策。” “李将军不分青红皂白,言辞咄咄逼人,动辄以军国大事威压,下官如何不怒?”朱厌解释道。 其实他并未生气,只是看不过李季鸿的做派罢了。 “李将军生性耿直,没什么坏心思。”谭之洞解释道。 朱厌自然明白,原书记载李季鸿扼守浙江抗击海族,最终以身殉国,临死前仰天长啸,“末将已报国恩。” 如果朱厌不是知道这些内情,就凭李季鸿今天给他难堪,朱厌也不会让李季鸿全须全尾离开府衙大堂。 “谭大人若有心,应当提醒李将军祸从口出。”站在朱厌身后的魏贤忠悠悠道。 “多谢魏公公提点。”谭之洞无奈拱手,李季鸿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整个大明皇朝除了钦佩顶头上司俞大猷外,就是兵部尚书于谦他都不服。 ………… 织造局驿馆。 来福放下一封密信,替朱厌关好房门离开。 朱厌启封密信,只见信笺之上以轻柔舒缓的笔体写着,“退之兄安好,林灵素敬上……” 不知为何许久未见林灵素,朱厌还有几分想念。 在朱厌看来林灵素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只是处理政事经验太少,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但素人也有他的好处,可塑性强,不易被陈词滥调束缚。 “又是缺军饷,袁崇焕不是柳阁老门下吗?去问柳阁老要……”朱厌自顾自嘟囔了句,而后提笔回信。 “林兄亲启,朱某刚到浙江,千丝万缕需一一谋划……于钱粮之事务必交由户部商议,柳阁老与惠阁老老成持重,自有办法……” 简单写了两条建议,朱厌手捧信纸又细细看了遍。 内阁三条老狐狸将事情都推给了林灵素,林灵素手法稚嫩,老臣们退给他,他竟然照单全收,如此以往可不是办法。 大明皇朝国库空虚难题由来已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更不是简单操办就能理清。 朱厌早已思虑过国库空虚的难题,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但现在时机未到。 开源节流,丰盈国库,必从田亩之政入手,但大明皇朝近八成田亩都掌控在地主豪绅手中,要从他们手里抢东西,难于登天。 因而没有掌权者强有力地支持,一切都是空谈。 朱厌密封好信封。 咚咚咚! “进来!” 来福还真会掐时间,刚好写完。 朱厌头也没抬,将密信递了过去,“给林兄送回去。” 朱厌伸手半天也不见来福接住,正纳闷儿呢,抬头却看到一位明眸皓齿,青丝如瀑,身着素衣的绝美女子端站在他身前。 “你是何人?来福呢?”朱厌将密信放在桌上起身询问。 “妾身沈归荑(ti),见过大人。”沈归荑屈身行礼,颦蹙间魅态尽显。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大明皇朝江南第一美人? 朱厌看着眼前绝色美人愣了一下,当初敬一业抽身浙江,试图将她带头,只可惜他干爹吕芳坚决反对,因而这美人才留在了浙江道。 不过因为她是敬一业圈养的歌姬,浙江虽有人觊觎,却不敢妄动。 再到后来魏贤忠接任织造局总管,江南第一美人自然就落到了他手中。 魏贤忠经历牢狱之苦,早已看淡红尘,只求心安理得,因而这倾国倾城的佳人再度被冷落,滞留在织造局府衙。 直到朱厌驾临浙江,魏贤忠才想到如何安排她。 “江南第一美人?”朱厌问道。 “妾身愧不敢当,魏千岁命妾身服侍大人休息。”沈归荑说着便要上前为朱厌宽衣解带。 “不忙,不忙,坐下说话。”朱厌正色道。 七猫的大佬们,大家好!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凄惨身世 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 这句话放在原书记载的沈归荑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 原书记载,敬一业死于浙江暴乱,沈归荑失了栖身之所。 不少浙江豪门公子,甚至洛阳城六部九卿高官都闻讯前来,想一亲芳泽。 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沈归荑先是被继任的织造局总管卖给苏州富商。 可惜那苏州富商是短命鬼,美色当前,最终被掏空了身子早早离世。 后来富商正妻看不惯沈归荑的狐媚姿态,又将她转手卖给了扬州布商。 布商用八抬大轿将沈归荑迎娶进门,可没过半年,布商猝死。 沈归荑被布商的其他妾室视为灾星,联合赶出府中,一代美人自此流落街头。 某晚,主角于寒山寺外的破庙偶遇沈归荑,那时沈归荑已是风烛飘絮,身体羸弱不堪。 主角拿出自己的口粮,沈归荑接过口粮后凄惨大笑,暴毙而亡。 “自古红颜多薄命,朱某可以救你一命。”朱厌回想起沈归荑的种种过往,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您说什么?”沈归荑愣了一下。 敬一业将她视若珍宝,锦衣玉食,从未短缺,可惜敬一业身体残缺,不能人事,堂堂江南第一美女已过桃李年华,仍保持完璧之身。 敬一业走后,魏贤忠又来了,魏贤忠更是看不上沈归荑的身子。 沈归荑想着有朝一日,魏贤忠会将自己送给某位权势显赫的达官贵人,可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被送给比她还小几岁的朱厌。 但转念一想,总比与那些脑满肠肥,甚至是糟老头子共度春宵要好。 朱厌并未回答,径直走到沈归荑身旁,仔细端详着这位江南第一美女。 明眸皓齿,眼波生魅,杨柳娉婷,狐媚之姿。 以朱厌的眼光来看,沈归荑是瘦了点。 不过也是江南恶习所致,富商豪绅大都有圈养“瘦马”的特殊癖好。 “转一圈我看看。”朱厌说道。 沈归荑弄不清楚,但也不敢违抗朱厌的命令。 她轻身起舞,罗裙随风飘摇,姿态之美远胜过朱厌见过的长安四美之一慕芸。 朱厌沉吟片刻,“好了,你先回去,明日再来找我。” 沈归荑双腿微曲,忽然在朱厌面前跪下,“还望大人垂帘。” 她眼波流转,泪水夺眶而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在敲开朱厌房门之前,魏贤忠已警告过她,若是不能讨得朱厌欢心,便不用再回织造局衙门。 “起来说话,朱某要用之人绝不能是软骨头。”朱厌眉毛一挑,泄露出少许强大的武道气息。 沈归荑当即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朱厌又看了一眼,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告诉魏贤忠,你以后就是朱某的人,让他不必如此,朱某还不至于乏味到需女人取乐。”朱厌冷声道。 沈归荑似懂非懂,但今日侍奉朱厌之事肯定是弄不成了。 “妾身告退,朱大人好生休息。”沈归荑倒退出门。 朱厌坐在太师椅上,倒了杯茶水,轻轻抿了口。 “眉骨浑然天成,这种女人放在哪里都是祸害,不过在我手中却有大用。”朱厌忽然想到一门奇特的功法。 他旋即铺开纸张,提笔挥毫,洋洋洒洒数千言,直至深夜才睡下。 却说沈归荑离开驿馆,也不敢在外逗留,她第一时间回到织造局衙门,将发生的一切和朱厌交代的话语告诉魏贤忠。 “咱家早该猜到,朱大人性情高洁,似你这等庸脂俗粉,只配给他做个贴身侍女,陪寝还是差点意思。”魏贤忠说罢,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长公主孤傲绝美的身影。 也许长公主才是朱公子的良配,魏贤忠心中思虑。 “妾身该死,恳请千岁责罚。”沈归荑屈身跪在地上。 她现在最大的依仗便是魏贤忠,若无魏贤忠庇护,浙江的色鬼能把她生吞活剥。 “收起你的小聪明,从今之后你不再是咱家的人,好生服侍朱公子,自有你的好处。”魏贤忠说道。 “来人,给她一千两银票,收拾几身绫罗绸缎,打发她出门。”魏贤忠说道。 沈归荑闻言如遭雷击,慌忙跪在地上。 小太监刘瑾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沈归荑,沈归荑没有半分动作。 “还请千岁不要放弃妾身。”沈归荑请求道。 “能跟朱公子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日后若发达了,别忘了咱家这个阉人就行。”魏贤忠冷声道。 沈归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善解人意,平日里魏贤忠还没言语,沈归荑便知道他想干什么。 魏贤忠早年收了无数干儿子,但都在他倒台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他出了天牢,也只有汪直一人肯认他。 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被陛下认定为阉党。 饱尝人情冷暖,魏贤忠愈是看重这位照顾他衣食起居的苦命姑娘,他本想将沈归荑认作干女儿,也好在他亡故之后有个身份。 但朱厌的到来,让魏贤忠改变了注意。 自己已是风烛残年,而今靠朱厌与长公主才能苟活,日后自己若又失势,沈归荑必然再次陷入水深火热。 所以只有将她送给最有希望执掌天命之人,才能保她周全,而这人非朱厌莫属。 “千岁救妾身于水火,妾身愿长随千岁左右,直至终老。”沈归荑执拗道。 “让你跟着朱公子,不是只为了你一人,别看咱家现在是织造局总管,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但朱公子若想杀咱家,咱家只有引颈受戮的份儿,你可明白?”魏贤忠语重心长道。 将沈归荑送给朱厌,也是他为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朱厌行事果决,恩怨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心中更是痛恨吸髓民脂民膏之辈。 自己虽已改过自新,但毕竟前科累累,真到了大事落定之际,难免狡兔死,走狗烹。 留沈归荑在朱厌身旁,便是魏贤忠给自己上的一道保险。 “去,也许某天你能救咱家一命。”魏贤忠幽幽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江湖莽汉 “还有这种事?”来福疑惑道。 周三全一脸苦笑,“人怕出名猪怕壮,周某现在顶着诛灭太湖水匪的盛名。” “这种出名的好事儿怎么也轮不到我来福,东家,要不与周总镖头一起去看看?”来福询问道。 周三全名声大振皆因朱厌而起,朱厌也不好推脱,“什么时候?” “就在今日午后,西湖之畔,一众高手轮番挑战周某。”周三全无奈道。 三道高手齐聚浙江对付周三全,给足了他面子。 可这面子周三全压根儿不想要,更不敢要。 “来福,带上鹿家兄弟前去,会一会所谓的江湖高手。”朱厌轻声道,若在平时朱厌懒得理会,但现在周三全身负重任,阻挡周三全,就是阻挡拯救浙江灾民。 “东家放心,我们几个正愁没有乐子。”来福跃跃欲试。 “动作快些,我们在岸边等候。”朱厌说道。 来福当即会意,这群所谓的江湖高手都是奔着求名而来,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好让人失望。 “东家放心,我知道怎么办。”来福点头道。 周三全听不懂主仆二人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有救了。 ………… 日至中天,西湖之畔,一群衣着各异的江湖人士齐聚于此。 “周三全不会要当缩头乌龟?” “应该不至于,毕竟长安头号镖局总镖头,哪怕不敢应战至少也要派个人来。” “嘿嘿,他今日来了最好,不来也行,反正老子已经下了战书。” “胖头王,这老小子怎么也来凑热闹?” “什么叫凑热闹?老子是杭州人士,顺便过来看看而已。” “你不会也下战书了?” “哈哈哈,你不也是吗?” 一众江湖人士嘻嘻哈哈,丝毫没把周三全放在眼里。 周三全是三全镖局总镖头,平日里走南闯北,结识了不少好汉,因而他是什么水平众人再清楚不过。 铜皮境初阶,实力虽然不错,但无法阻挡这群江湖人渴望成名的决心。 对付太湖五千水匪,他们不行,但对付位已过盛年的周三全,他们有的是招数。 况且即便输了,也不损失什么。 “周总镖头怎么还没到?已日过中天,错了时辰老子可就当他认输了。” “不要脸,老子会在此等到日落,落日之后他若还没来,老子才会昭告天下。” “不会真不来了?” 众人在湖畔等了半个时辰,别说周三全,连个报信的人都没见到。 “可恶,这不是耍老子吗?纵横江湖当以信立,周三全不过尔尔。”当即有一人大怒斥责。 “缩头乌龟,贪慕虚名,若本公子遇上此等事情,便明知必输无疑,也会欣然赴约。” 众人对周三全一阵痛骂。 忽然,湖面远处传来一阵波动。 “有人!” “踏水无痕,是高手!” “难道是周总镖头来了?” “不对,从身形来看似乎不是他。” 一众江湖好汉纷纷猜测,直到那人停下众人才看清面目。 “诸位久等了。”来人脚踩湖心水草,稳稳站住。 “你是何人?周总镖头呢?”持刀莽汉问道。 来人不是其他,正是来福。 来福傲视众人道,“我乃周总镖头至交好友,今日替他前来,想要挑战者上前一步。” “你是谁?有何资格代替周三全?” “你什么水平,我们打败了你,周三全日后不认账怎么办?” “滚开!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也敢自称周总镖头朋友。” 几位江湖人纵身飞掠至来福身前十丈,口中叫嚣不已。 “我?只是无名小卒,你们若是连无名小卒都打不过,岂配与周总镖头交手?”来福朗声道。 “不知好歹,本公子劝你快滚,省得白白丢了性命。”手持折扇的贵公子规劝道。 来福心中暗叹,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度自绝人。 东家的意思很明确,自绝者,天厌之。 浙江局势本就复杂,这伙江湖莽汉还要来添乱,不是找死是什么? “在下姓来,今日领教诸位高招。”来福拱手道。 “好小子,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们!” “他自称周三全友人,我杀了他,不信周三全还继续做缩头乌龟。” 几人叫嚷着,锃地一声,抽出兵刃。 来福面色阴沉,高声道,“在下不杀无名之辈。” 他这话刚出口,岸上二百多名江湖莽夫便炸开了锅。 “狂妄!” “找死!” “让某来会会你!” 群情激愤,说话间又有二三十人跃至湖面与来福对峙。 西湖之畔不远的马车上,朱厌与魏贤忠对坐。 “常言道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大难当前,不思救民于水火,却在此争强好胜,杀了也罢。”朱厌低声道。 魏贤忠默然点头,当年他手握大权之时,江湖人士隔三岔五便组织刺杀于他。 他早看不管这些江湖莽夫,都杀了最好。 断桥残雪,湖水依依。 来福目视前方,“还真不少,想出名想疯了?” 他本想救这些江湖莽汉一命,可惜人家并不领情。 “双股剑南天蓝,请赐教!” “开碑手程文,请赐教!” “破戒和尚路康,请赐教!” …… 众人一一报上姓名,粗算下来共三十一人。 “就这些?还有人吗?”来福冲着岸边高喊道。 岸边众人跃跃欲试,可惜他们轻功差了些,不然早冲过来手撕来福。 “你们一起上!”来福张开双臂,丝毫不把一众江湖莽汉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 “老子宰了你!” 两人说着挥刀砍向来福。 来福以肉身硬抗长刀。 当—— 长刀触体,火星崩裂。 精铁刀刃当即撞出一道豁口。 “铁骨境大成?” “不好,快退!” 铁骨境大成者刀枪不入,凡兵难伤。 叮叮! 又是两枚袖箭射中来福后心,却未造成任何伤害。 “自诩江湖好汉,就这点偷鸡摸狗的功夫?”来福冷声道。 “你们若是展开架势与在下光明正大对放,今日我还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但现在……死!”来福面目陡然狰狞,强大的炼血境气息瞬间爆发。 湖面狂风骤起,波涛连连。? 第一百六十七章 蚩尤神功·三音九域! 炼血境,凡夫三境最后一境。 勘破炼血境者,真气化转,融会贯通,体内生出沟连天地之气。 从此打破武夫桎梏,超脱凡俗。 “快逃!” “这是……炼血境?” 炼血境已是江湖超一流高手,平素神龙见首不见尾。 难怪这小子敢代替周三全前来应战,一名炼血境高手对付二十多个铁骨境高手绰绰有余。 逃! 快逃! 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 被炼血境近身的铁骨高手,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转身逃向岸边,但来福却站在原地,他气沉丹田,凝视前方,片刻后猛然吸气,顿开大口。 “蚩尤神功·三音九域!” 吼—— 震天巨吼暴起! 太湖之上顿时掀起数十丈高的巨浪,瞬间吞噬了奔逃的所有江湖莽夫。 湖水奔涌,直扑岸边,众人胆战心惊,来福这招已经超脱了炼血境,几乎达到了天梯之境。 这等超凡的实力远不是众人所能抗衡。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不知是谁喊了句,岸上众人顿做野兽奔逃,生怕跑慢了步被来福所杀。 可他们刚要动作,鹿山四人忽然自暗处跳出,“现在逃跑不觉得晚了吗?” “好狗不挡道!”一个秃头莽夫大喊道。 “我们不曾对湖心之人动手,你为何阻我们去路?”另一人试图辩驳。 鹿山冷笑,“自我兄弟四人出现在起,你们便已经失去了机会。” “动手!快杀了他们,否则湖心高手追上来,我们都要死!” “滚开!” 锃—— 众人亮出兵器,鹿家四兄弟忽然散开。 鹿山占据坎位,鹿林占据震位,鹿风占据离位,鹿火占据兑位。 “吾乃‘天’阵!” “吾乃‘下’阵!” “吾乃‘人’阵!” “吾乃‘间’阵!”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下人间! 四人齐声高喊,语毕片刻,东西南北四大方位瞬间传出强的真气波动将岸上众人困住。 天下人间,领悟参同契后能施展的初阶绝强招式,需四人合力,天下人间结界一旦张开,非高出施展秘法者两个大境界可破解。 “这是什么招式?” “妖道邪法,看老子劈开它!” 嘭! 莽汉举刀劈向鹿山,但一道强横的真气却将他瞬间掀飞。 又有一人自恃轻功高绝,纵身飞掠,撞在无形结界上摔到了地上。 “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我只是在岸边看看热闹,凭什么将我困住?” “这是杭州府地界,杀人是要偿命的!” “对啊,我们都是大明皇朝子民,杀了我们浙江巡抚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被困在结界中心的众人或出言威胁,或好言相劝,但鹿家兄弟心如铁石。 朱厌早告诉他们,对于想踩着周三全扬名的江湖败类不必客气,应杀尽杀,一个不留。 想扬名立万,这就是代价! 魏贤忠皱了皱眉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异的武功。 只在铁骨境便可真气外放,形成四道屏障将敌人困住。 来福要突破炼血境,鹿家四兄弟也即将迈入炼血境,只是不知道朱公子到底是何等实力,才能镇住这五大高手。 朱公子手下人才济济,此等力量足以傲视群雄,不过许是他血气方刚的缘故,杀伐之心太重,有伤天和。 “魏公是否以为朱某嗜杀暴虐?”朱厌忽然问道。 魏贤忠摇了摇头,“强者之路总伴随着杀戮与鲜血。” “若要力挽狂澜,重塑乾坤,这些个臭鱼烂虾的小命可不够看。”朱厌轻声道。 魏贤忠不置可否,挑开隔帘看向岸边。 来福若闲庭信步,踏上堤岸,“二百一三人,好家伙,你们若车轮战,还不要了周总镖头的老命?” “想出名想疯了,没想到碰到硬茬了?”来福乐呵呵问道。 “士可杀,不可辱!今日老子死了,明日便会有江湖好汉为老子报仇!”持刀莽夫伸出脖子大喊道。 他以进为退,试图展现刚猛血性打动来福,保全性命。 可惜…… 噗呲! 来福弹指神通,一道无形真气自指尖射出,瞬间洞穿了那人的脑袋。 红白喷溅,脑洞大开! 这…… 为困在真气结界的众人当即被这狠辣手段镇住。 噗通! 忽有一人双膝坠地,猛地冲来福跪下,头如捣蒜,“大侠饶命,小的被鬼迷了心窍……还望大侠饶小的一命。” 有人开口求饶,当即引起连锁反应,二百多人纷纷讨饶。 在性命与江湖尊严面前,他们毅然扔掉脸面,选择保全狗命。 “小人家中尚有年迈老父……” “小的家中子嗣年幼,还需小的操持。” “某家里还有条老黄狗需要……” 为求来福放过,众人口灿莲花,说得天花乱坠,但来福却没有丝毫让鹿家兄弟解开结界的意思。 “东家曾说过,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人一丈。若我今日惜败,怕是你们都会冲上来啃食我的尸骨,骑在我脑袋上拉屎撒尿。”来福冷声道。 众人呆呆地看着来福,不明白来福这是何意。 “所以……你们都去死!”来福面色阴冷。 鹿山四人闻言当即双手结印,准备变换死阵,诛杀众人。 “你!” 嗖! 突然,破空之音毫无征兆响起,来福警兆突生顺势向前扑去。 暗器? 电光石火之间,来福瞥见一枚稗草射向结界,还未及来福惊疑。 嘭—— 稗草正中结界,阵法结界瞬间溃散。 结界被破,鹿山四人遭受反噬,体内真气倒涌,口喷鲜血。 还有高手?朱厌颇为意外。 大明劫原书记载,神隐时期乃是圣人不出,魔尊隐世的年代。 行走江湖之人,最强的也不过炼血境,神隐皇帝驾崩,主角出世后才是武道大兴之年,难道自己记错了? 魏贤忠见状便要起身助拳,朱厌说道,“他们不可能一直在我身旁,趁这个机会磨炼磨炼。” 磨刀石吗?这位不知名的高手还真是可怜,魏贤忠又坐回车厢。 鹿山四人聚拢在一起,运气调息,来福守在身旁,而江湖莽夫们一脸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西湖怪侠 “藏头露尾,给我滚出来!”来福冷声暴喝。 虽只有半年相处,他与鹿山四人早已亲如兄弟,如今鹿家四兄弟被伤,如何让他不怒? “东风渐绿西湖柳,雁未归人已南归。这位朋友,出手未免太过狠辣?” 来福闻声看去,只见一灰袍人踩着湖心之水缓步走来。 真气外放?高手! 这是来福对灰袍人的第一判断,可惜仅限于高手而已。 自己与鹿家兄弟联手,不到半烛香便可取他首级。 “多管闲事!真要是有本事,应该报效朝廷,屠戮妖魔,保一方之平安。”来福一边说着一边冲鹿山四人使了个眼色。 鹿山四人当即会意,加快运功调息,他们四人而今真气翻腾,别说施展天下人间,便是起身站立都怕摔倒。 “朝廷鹰犬,田某与你等没什么话好说。”灰袍人语气不善。 姓田的高手?我怎么没听说过? 至西湖赴约之前,来福通过月隐楼调查了所有江湖莽汉的底细。 三百四十二人均是欺压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之辈,可谓全员恶人。 因而哪怕他们跪地求饶,声泪俱下,来福杀起来也未有丝毫手软。 “姓田?身穿灰袍?难道是西湖怪侠?” “什么西湖怪侠?老子怎么没听说过?” “见识浅薄,西湖怪侠威震江南这会儿,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 众人闻言一阵大笑,仿佛彻底摆脱了来福等人的威胁。 “也不怪你见识浅薄,西湖怪侠纵横江南可是在十五年前,那时候整个江南六道凡是跑江湖的,谁人不知西湖怪侠的威名?” “眼前这五个朝廷走狗,西湖怪侠一根手指便能戳死他们。”说话之人不屑道。 仿佛能够轻易拿捏来福的不是灰袍人,而是他自己一般。 来福皱了皱眉头,他丝毫未从所谓的西湖怪侠身上感受到强者的气息。 不过凭刚才那一手飞花摘叶,足以说明此人绝非庸手。 而今能拖一刻是一刻,只要鹿山四人调息完毕,便是西湖怪侠的死期。 “西湖怪侠不知道师承何派,也不知是何方人士,一柄长剑出神入化。”江湖人赞叹道。 西湖怪侠冷冷看着来福,“想拖时间等他们恢复?呵呵,打得一手好算……” 嗵! 西湖怪侠猛震地面,湖水翻腾而起。 “剑出昆仑!” 嗡—— 半空的水花骤然化为三尺见方雨剑。 以水御剑? 来福瞪大眼睛,今日竟碰到一位剑修。 嗖嗖嗖! 几十枚雨剑猛地射向来福,来福俯身躲避。 却不及雨剑爆散速度,脸颊被其中一枚雨剑划开道口子,鲜血渗出。 无往不利的铜皮铁骨在雨剑面前犹如草纸般脆弱。 “铜皮铁骨,不过如此。”西湖怪侠冷笑道。 来福抹去鲜血,面色阴沉,“蚩尤神功·兽血沸腾!” 嘭! 来福话音刚落,肌肉暴涨,衣袍撑破,体型在一瞬间拔高两尺。 “没想到你还是名外家高手。”西湖怪侠诧异道。 来福双目通红,荒兽精血在体内翻腾,兽性战胜了理智,他发疯似的冲向西湖怪侠。 “受死!” 西湖怪侠轻巧躲开,面色阴冷,“如此霸道的炼体功法,绝非人族所创。” 西湖怪侠,田羽生,性洒脱,学艺有成后纵横江湖,最看不惯朝廷欺压百姓,时常替天行道,惩戒贪官污吏。 死在他手中的六道官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不过他也不是每次都能判断官府之人的善恶,曾经也错杀过为民请命的好官。 江湖人却对此视而不见,对其冠以侠名。 他所修功法奇特,需在湖底修炼,十五年前为突破炼血境自封湖底,今日破关迈入天梯之境。 刚出来就被他瞧见来福五人“欺压”一众江湖豪侠。 来福猪突猛进,虎啸龙吟,以蛮力硬撼。 田羽生身法灵动,来福的重拳每每落下总能被他轻易躲开。 嗖嗖嗖! 雨剑飞散,来福不管不顾,以肉身格挡。 雨剑正中来福胸膛,当即消散,来福非但未见半分伤势,反而愈战愈勇。 经过片刻调整,来福已经适应了滚烫的兽血,脑袋也越发清明。 田羽生错身躲过来福重拳,而后猛踩地面,瞬间与来福拉开距离。 两人从湖面打到了岸上。 土石崩裂,烟尘四起。 来福趁势而上,不管不顾。 “吃某一击!” 田羽生手捏剑指,真气爆射。 “沉湖!” 嘭—— 真气夹杂着湖水,瞬间化为一柄锋利长剑直刺向来福。 来福怒吼一声,“来啊!” 他双拳紧握,猛地砸下。 轰! 拳峰与真气水剑相撞,水汽爆裂,来福被击飞,巨大的身躯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方浅坑。 呼哧呼哧…… 田羽生站在远处盯着来福,大口喘着粗气。 沉湖乃是他三大剑招之一,施展此招几乎抽空他体内真气。 “来老大!”鹿林紧张大喊。 鹿山皱眉催促,“尽快调息,有东家坐镇,来老大死不了。” 围观众人瞪大眼睛,来福与田羽生之间的争斗已不是凡俗武夫可以插手的。 “有这等高手在,我现在相信三全镖局为何能一夜之间屠灭太湖水匪。” “这朝廷走狗确实厉害,不过西湖怪侠还是技高一筹,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这才是我辈武夫追求的最高境界,真气化形,我做梦都想不到今日竟能在这里见识到武道巅峰。” “西湖怪侠难道已经登临传说中的天梯境?” “天梯境?仁兄可否细说?” 众人叽叽喳喳,认定胜负已分,现在不过需要西湖怪侠给来福最后一击,了结了这朝廷鹰犬,再杀掉鹿山四人,这场西湖之战便是圆满落幕。 自此之后参与参战之人都将声名鹊起,在江湖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众人沉溺于美梦不能自拔,可田羽生盯着远处的浅坑眉头紧锁。 即便刚才他耗尽真气,一击能斩断精金,却也无法彻底杀死来福。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肉身成圣? “哈哈哈哈!” 忽然,来福直挺挺站起,抖落肩头土石,“蚩尤神功·不灭!” 皮肉缝合,鲜血被倒吸回体内,胸前巨大的剑伤瞬间恢复。 众人大惊失色!!! 这是……怪物? 今日十更!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叹息之墙 这是什么功法?如此诡异? “江湖三十年前有一位魔道巨擘,人称血魔老鬼,他自创血魔逆天大法,能操控血液,肉生白骨。” “不会?我看那人血气旺盛,招式刚猛,并无半分邪魔外道气息。” “知人知面不知心,连西湖怪侠都要出手诛灭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议论纷纷,悄然与来福拉开距离。 鹿山皱着眉头,暗想东家怎么还不出手。 鹿林三人看了看鹿山,但见后者没有丝毫表示,三人只好加紧运功调息。 来福晃晃悠悠站直身子,他双目泛着红光,“你不是很能打吗?再来啊!” 田羽生心头震撼不已,接自己绝招“沉湖”不死,眼前的男人体魄已经超脱凡俗。 “能将肉身横练至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你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西湖怪侠田羽生从湖底破关而出还不到一个时辰。 他猜测来福肯定是自己闭关这十五年间江湖新晋高手,他哪里知道来福练武不过半年。 “是否出名无所谓,但我今日……必杀你!”来福吐出一口浊气,不到五个呼吸,体内伤势已完全被蚩尤魔功修复。 “好大的口气,真以为田某拿你没办法?”田羽生说着从身后抽出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 “绕指柔,已经有二十年未曾出鞘,能死在绕指柔剑下,你足以自傲。” 绕指柔?这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端坐于马车上的朱厌紧锁眉头,这剑名绝对在哪里听说过,可是到底在哪里呢? 朱厌思虑片刻没有头绪,索性扭头望向战场。 “废话忒多,受死!”来福攥紧拳头,双腿发力,如床弩一般射向田羽生。 速度变快了?越战越强? 田羽生不敢大意,绕指柔清点湖面,旋即横扫。 “水击三千!” 哗啦! 水幕骤起,横挡在两人之间。 来福冷眼,如蛮牛撞击一般,头也不回撞上水幕,“镇!山!靠!” 嘭—— 水幕源源不断,但来福镇山靠势大力沉,两相撞击之下,水幕竟被破开一道缺口。 “金刚虎爪!” 来福化拳为爪,带出三道七尺宽的风刃,瞬间划破湖面。 田羽生倒飞躲闪,避开其中两道,来福欺身而上。 最后一道风刃直逼田羽生面门,田羽生退无可退,忽然站定身子,挥剑横劈。 嗡—— 绕指柔劈散风刃,剑身不住震颤,发出嗡嗡响声。 巨力传来,田羽生虎口震裂,渗出鲜血。 好大的力道,若再来上次,我只有潜水逃遁,田羽生暗想道。 “还有机会愣神儿?你找死!” 忽然,来福的声音自田羽生身后传来。 警兆突生,田羽生顺势向前飞扑。 来福重拳砸落,湖面暴起井口般粗壮的水花。 哗啦! 水花落尽,来福看着远处的田羽生赞叹道,“身法不错,如此迅猛的招式也能被你躲过去。” 田羽生擦去嘴角鲜血,左肩血流不止,半截衣袖不翼而飞,“你说什么胡话,明明是打中了。” “呵呵,我原本想重拳锤杀你。”来福狞笑道,森白的牙齿配上他爆炸的肌肉,再加上这咄咄逼人的口气,你说他不是反派怕是都没人肯信。 “我本不愿用这招,可惜,事已至此,再有所保留只会被你格杀,所以……你准备好了吗?迎接我这最强一剑!”田羽生面色凝重。 来福闻言打起十二分精神,眼前的西湖怪侠是他学武以来遇到的最强对手。 “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来福张开双臂豪迈道。 “如你所愿!” 田羽生将丹田之气注入绕指柔,皮肤上的淤血蒸腾,脚下泛起水雾。 岸上众人见状大惊,“真气化形,天梯境,没错,绝对是天梯境!” “水雾隐隐组成猛兽之形,那是什么?是马?鹿角?难道是鹿?” “不对,是龙,是真龙,西湖怪侠练成了江湖失传的绝招……”年迈的老莽夫大惊失色。 此刻田羽生人剑合一,我既是剑,剑既是我! “来!接我这惊天一击——剑出游龙!” 昂—— 绕指柔吸收田羽生体内残存的所有真气,夹杂了田羽生的血脉之力,化为一头参天巨龙高昂着头颅直扑来福而去。 西湖宽广,却无来福躲避之处。 剑龙裹挟水汽瞬息而至,来福仅犹豫片刻,便下定决心——以肉身硬抗。 “蚩尤神功·玄武霸体!” 来福口诵秘法,手掐指决,一尊龟首蛇尾的霸气凶兽横空具现,睥睨八方! “那是什么鬼东西?” “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这便是武道巅峰之战吗?朝闻道夕死足矣!” “此战定将载入江湖史册。” “载入史册?咱们有命生还再说,西湖怪侠若败了,你我皆难逃一死。” 围观莽汉们或感慨,或赞叹,但更多的还是关心此战胜负。 剑龙威猛,玄武霸气。 剑龙咆哮着奔向来福,玄武发出震耳欲聋吼声,岸边众人捂着耳朵。 眼见两头巨兽便要撞上,忽然。 鹿山四兄弟出现在湖心之上。 “参同契·叹息之墙!” 嗡! 湖水混合着真气倏然在两头巨兽之间形成一道高百丈的水幕之墙。 田羽生眉头紧锁,想操控剑龙绕开叹息之墙,可惜他体内已无半分真气。 轰—— 剑龙猛地撞上叹息之墙,巨大的冲击掀飞了岸边无数垂柳。 围观众人衣衫被吹得阵阵作响,急忙躲避,但朱厌与魏贤忠所乘的马车却纹丝不动。 哗啦! 仅是片刻,叹息之墙便毁于剑龙之手,轰然倒塌。 鹿家四兄弟齐齐倒飞,血洒长空。 “鹿老大!”来福轻唤了声,但此刻也由不得他分神救援。 剑龙破了叹息之墙威势大涨,直扑玄武,两头真气巨兽毫无花哨地撞在一起。 剑龙攻势凶猛,玄武防高血厚,一时间竟分不出胜负。 巨兽嘶吼,震耳欲聋。 来福艰难维持,但他终究与田羽生差着一个大境界。 玄武惨叫一声,亡于剑龙之口,来福受真气反噬,血气倒流,便要倒下。 田羽生真气耗尽,剑龙没了真气支持,旋即消散于天地。 一场死斗终究是田羽生赢了。 可他还未庆幸,忽然看到湖心出现一位青衣人。 田雨生只是看了一眼,瞬间汗毛倒竖,遍体生寒。 那是……大宗师?!!!? 第一百七十章 万剑归心 田羽生惊疑不定,此人能悄无声息出现在湖心,绝不是一般高手,“你是何人?” “打伤了我的人,还问我是谁?”朱厌俯身摸了摸来福胸膛,没什么大碍,只是脱离昏迷。 不过这场生死之战却让他迈过了凡夫境的门槛,直达天梯境。 鹿山四人艰难起身围了过来,“东家。” “先带他离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朱厌柔声道。 鹿山搀扶着来福快步离开。 岸上众人见状大喊,“田大侠,千万不能走脱了朝廷鹰犬。” “对啊!放虎归山贻害无穷。” “快杀了他们!” 岸上的江湖武夫大喊道,来福有多强,他们已经亲眼见过在,西湖怪侠几乎都不是对手。 若是现在放任来福离开,日后来福找上门来,他们没有一个能挡住来福。 田羽生暗叫不好,自己体内真气枯竭,别说再动手,便是全盛时期怕也不是眼前这人对手。 “兄台,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已经知道错了。”田羽生拱手道。 朱厌冷哼一声,“他们已知错,你呢?” 田羽生愣了一下,“我?” “打伤我的人,难道要拍拍屁股走人吗?”朱厌反问道。 形势比人强,见此事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田羽生当即柔声道,“田某当奉上百两黄金赔罪。” 朱厌摇头,“还不够!” 田羽生见有得谈,当即加码,“田某在杭州另有三处庄园,也一并赔偿兄台。” “还是不够!”朱厌脱口而出。 田羽生面色一沉恼怒道,“兄台消遣田某?” “消遣你?不不不,你给的太少,来福与周某如亲朋挚友,伤我挚爱亲朋,该如何赔偿?”朱厌冷声质问。 田羽生沉默片刻,“兄台以为如何?” “自当是交出你的宝剑,供我驱使十年,十年之后还你自由。”朱厌说道。 西湖怪侠实力马马虎虎,用来跑腿还是不错的。 田羽生闻言大怒,“你找死!” 嗡—— 利剑出鞘,直逼朱厌。 绕指柔陪他纵横江湖二十八年,眼前这人竟然想将它要去。 今日不杀他,便是愧对宝剑。 当! 朱厌双指夹住剑尖,“呵呵……” 田羽生又惊又怒,绕指柔乃寒铁精炼而成,吹毛断发,锋利无匹,眼前这神秘人竟能以手指夹住它。 “给我松开!”田羽生暴怒,双手握住剑柄奋力向外拔。 “剑不错,在你手上可惜了。”朱厌左手无名指与中指夹住剑尖,右手伸向田羽生。 田羽生当即松开剑柄,猛地向后倒飞,准备发动秘法,强行提气,与朱厌大战。 “田大侠,接兵刃!” 不知岸上谁喊了一句,随后众人齐齐抛出自己的武器,长刀与利剑飞向湖心。 田羽生咬破舌尖,施展秘法强行提气。 “三千弱水,强我体魄!” 田羽生吞服口中精血,精血入体直奔丹田而去。 只是眨眼工夫,丹田便再次催生出磅礴的真气,田羽生信心大增。 “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田某在湖底苦修十五年的杀招。”田羽生怒吼道。 朱厌轻蔑一笑,即便田羽生抽干体内精血化为真气,也不能伤他分毫。 “来!” 田羽生仰天长啸,无数刀剑环绕在他身旁飞舞。 田羽生怒视朱厌,真气聚于右臂,旋即猛然暴发,“万剑归心!” 剑气如龙飞奔,身旁的长刀利剑随之飞舞,浩荡剑龙直奔朱厌而去。 四周湖水随之沸腾,整个湖面在剑龙威势下掀起巨浪。 “老子若有朝一日可以施展出如此惊人的招式,死也瞑目了。” “嘿嘿,俺也一样!” “吹牛,别说有朝一日,西湖怪侠的境界非常人所能匹敌,你们这些莽夫能突破铁骨境便是武学奇才。” “别说话,仔细看着,这等争斗数十年难遇。” 岸上众人目不转睛,忘记逃跑,这是……神仙手段。 超脱凡夫境,竟有如此威力,众人心中感慨我辈武夫当如此。 “你们说这神秘人能挡住田大侠的惊天剑招吗?” “说不准,看他气定神闲似乎有所准备。” “若他能挡住西湖怪侠这招,日后名扬天下者定然少不了此人。” “老子日夜苦练百年,怕是也赶不上这两怪物。” 众人叽叽喳喳,但坐在马车内的魏贤忠却眯起眼睛,全神贯注。 今日能见到朱厌亲自出手,也算不虚此行。 剑龙呼啸而至,朱厌单手持剑,对虚空横劈出一剑。 轰! 无名一剑掀起百丈巨浪,湖面被一分为二,百尺之长的剑龙如草纸一般被瞬间洞穿。 站在远处的田羽生还未及反应,便被剑气自额头至脚底劈为两半。 “这?怎么会这样!” “快逃!” “巨浪来袭,再不跑来不及了。” 滔滔巨浪夹杂着惨叫,只是眨眼工夫围观众人便被巨浪吞没。 “救……救命!” “救我!” “啊……咕嘟嘟……” “咕嘟嘟嘟……” 二百余江湖莽汉片刻工夫便已葬身湖底。 魏贤忠见巨浪来袭,正准备跳车躲避,忽然巨浪似乎受到控制一般,悄然退回湖中。 掌控入微? 魏贤忠出神的工夫,朱厌已回到马车旁。 “魏公公,走。”朱厌说道。 魏贤忠回神儿道,“朱公子一剑惊天,不知道这招可有什么名头?” 朱厌看了看手中的绕指柔,而后摇头道,“随便耍耍,没什么名字。” 魏贤忠闻言更是心惊,他一身武道臻至化境,但刚才却没能看清朱厌如何出手。 似乎只是轻轻一扫,便将湖水一分为二,旋即掀起滔天巨浪。 朱厌出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没有一丝真气,也没有泄露出任何古怪的力量。 魏贤忠看不明白,心中唯有震撼。 自己若尽全力,也能劈开湖水,但只限于浅滩。 朱厌刚才所站之处可是湖心,挥剑将湖心之水一分为二,魏贤忠自认再苦修二十年怕也达不到如此实力。 朱厌走后湖面再次恢复平静,只剩湖面飘散的二百多具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名震天下! 朱厌一行乘着马车离开西湖,向着山阳方向走去。 很快西湖大战之事被行人发现,那行人见到湖面飘散的两百多具死尸,惊恐大叫,“快来人啊!” “快来人啊!” 他一边跑,一边叫喊,却久久无人应声。 直至他遇上总督衙门的巡城军,才将情况说出来。 “你说什么?西湖上飘着上百具浮尸?”安道红揪着报案人的衣领质问道。 百具浮尸便是百条人命,怎么会这样? “这两日太湖之畔可有大事发生?”安道红问道。 身后的兵丁回话道,“将军,小的听说今日晌午有江湖人在太湖之畔比斗,寻常百姓早早远离了此地。” “比斗?什么人?”安道红追问。 “听说是什么浙江左近的江湖莽夫要与周三全比武,就西湖之畔,断桥左近。”那兵丁说道。 “难道是周三全干的?不可能啊!本将方才看到周三全押运着五艘宝船顺着运河返程。”安道红挠了挠头,见鬼了? “带路,你说得那么玄乎,本将不能听信你一家之言。”安道红说道。 偏听则暗,他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再做判断。 若真是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杭州府必将地震。 总督衙门跑不掉,巡抚衙门更难辞其咎。 一行人快马加鞭,不肖半刻抵达西湖之畔。 极目远眺,浮尸遍野,血染西湖。 安道红亲眼所见,当即不再质疑真假,“快去通报李将军,还有去找谭知府来。” 安道红粗略数了数,至少有二百具尸体飘在湖面上。 到底是谁杀了他们?周三全?断无可能! 罗教妖人?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势力? “你们几个守住此地,万不可让其他人靠近!”安道红吩咐道。 事关重大,在李季鸿与知府大人没来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破坏现场。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季鸿与谭之洞联袂而来。 李季鸿还未开口,谭之洞神色焦急道,“是谁干的?” 事情发生在杭州府地界,一旦出了问题,追究的可是他谭之洞的责任,由不得知府大人不着急上火。 “谭大人稍安勿躁,安道红也没比我们早来多久。”李季鸿皱着眉头,昨日他还来西湖之畔闲逛,怎么今日就出了这等大事。 “来人,先把尸体捞上来。”谭之洞命令道。 身后的衙役、捕快一个个涉水捞尸,湖水冰凉刺骨,冻得众人眉头紧皱,直打哆嗦。 “谭大人以为此事是何人出手?”李季鸿问道。 “还未看过尸体,本官不敢妄言。”谭之洞行事谨慎,未查明真相之前他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哺时少许,捕快与衙役将尸体全部抬上岸,平铺在地上。 整整二百四十三具尸体,其中有一具被某种利刃一分为二,衙役们好半天才把这人拼凑起来。 “只有二十多人或死于武斗,或死于兵刃,剩下的大都被溺死。”随行仵作说道。 “从他们衣着来看,似乎都是临近布政司的江湖客,这人本将认识。”李季鸿走到一具尸体旁踢了踢。 “江湖匪号狼山五鬼,他是其中老大,这几年在浙江犯下不少命案。” “这一位,江苏地界出了名的采花贼,江苏巡抚衙门通缉了好几年也没能抓住,没想竟死在这里。” 李季鸿随口说着他认出的几个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但却在所谓的江湖上小有名气。 能和他们混在一起的,定然也是恶人歹徒。 “听说他们今日中午与三全镖局的周三全比斗,会不会是周三全杀了他们?”李季鸿问道。 谭之洞沉吟片刻,“先验明正身,再做判断,至于说是周三全所为,本官不做认可。” 李季鸿点头,暗想就是给周三全装上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一次诛杀二百多名江湖匪类,更何况其中那具被劈成两半的尸体,自己都破不开他的皮甲,至少也是铁骨境大成,或炼血境初阶。 众人没个头绪,准备找民夫将尸身收敛到邻近的义庄去。 可就在此时,远处忽然来了一辆马车。 李季鸿远远看去,马车上挂着织造局的牌子,魏阉怎么来了? 马车稳稳停住,刘瑾从车厢钻了出来,“两位大人安好。” 李季鸿面色阴沉,他最恨阉党,“哼,魏阉人呢?怎么派你这个跟屁虫来。” “见过刘公公,不知刘公公所来何事?”谭之洞暗叹李季鸿不够圆滑,张口客气道。 “干爹说这件事儿锦衣卫揽了,你们不必忧虑。”刘瑾转身对着谭之洞,将屁股对住李季鸿。 “刘公公意思是这些人都是锦衣卫杀的?”谭之洞问道。 “不是,但也差不多,两位只需要知道今日周三全赴约西湖,与江湖莽汉们一番激战,当场诛灭所有败类即可,至于其他的什么,别问。” “问了咱家也不知道。”刘瑾说道,他问过干爹魏贤忠,魏贤忠只是摇头,告诉他知道得多了,烦恼越多。 什么意思?难道魏贤忠知道内情? 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死二百多江湖好手,出手者实力绝非等闲。 谭之洞只关心死了人怎么办,但李季鸿却明白浙江出现能够瞬杀二百余江湖好汉的高手有何意义。 “至于对外怎么说,向朝廷怎么报,都是两位的事情,咱家府衙还有事儿,先走一步。”刘瑾说罢上了马车。 谭之洞无奈苦笑,李季鸿面色铁青。 能够出手消灭这么多江湖人士的只有锦衣卫,但锦衣卫何时出了这么个大高手? 魏贤忠若趁势复起,以后再要扳倒他,可就要好好掂量掂量。 黄昏,江湖传出令人错愕的消息,二百余江湖好汉约战三全镖局总镖头周三全于西湖之畔。 只是片刻工夫,二百余江湖好汉悉数被杀,其中最强者西湖怪侠田羽生被利刃劈成两半。 最先受到震动的便是浙江的侠客们。 “周三全我知道,就是前些日一夜除灭太湖五千水匪那人,怎么还没两天就又冒出头来?” “老子是一句话都不信,周三全老子不清楚,但老子可知道那两百多江湖好汉的实力,别说周三全一个人,就是浙江总督派两千精兵围剿,也不见得能杀光他们。”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封疆大吏赵吉真 江湖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厉害的高手?先是屠灭五千水匪,而后诛杀二百余江湖混子。 方静坐在酒楼角落,心中感慨不已。 “现在周三全可厉害了,脑袋上顶着江湖第一高手的名头,不知道多少人想杀他。” “杀他?呵呵,先掂量掂量自己,别又步了那五千水匪与二百余莽汉的后尘。” “听说周三全原本没那么厉害,怎么实力忽然间突飞猛进?”一名江湖客疑惑道。 “谁知道呢?说不准有什么奇遇。” “奇遇?放屁!明明是背后有朝廷走狗支持。” 众人闻言惊奇不已,这观点新鲜,但也能想明白。 “是不是朝廷鹰犬,老子不关心,老子只知道现在周三全顶着天下一名的名号,哪个有胆的敢去挑战他?老子服气。”一位汉子将酒碗重重按在桌上,口齿不清说道,显然已醉了。 “周三全风头正盛,现在去找他晦气,怕是自寻死路。”又一人说道。 “嘿嘿,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老子这就从山阳出发,于半途截住他。” 满堂食客闻言哈哈大笑。 “周三全已从杭州府出发,别说你小子走水路,就是骑上快马也追不上他。” “去去去,小爷迟早有一天扬名立万。” 此言出口,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方静留下一把碎银,提着九州名剑碧海天心向酒楼外走去。 他听闻浙江巡抚赵吉真无故关押了山阳县数千百姓,他这次来便是与友人劫狱的。 ………… 日色渐晚,两辆马车稳稳停靠在山阳县驿馆门前。 却说朱厌与魏贤忠车队一路摇摇晃晃半晌,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山阳县。 山阳县三任知县皆被罗教所杀,县衙早空了,衙役捕快跑了个精光,驿馆也空无一人。 “有人吗?浙江织造局总管来访。”随行车夫喊道,但许久不见有人回应。 魏贤忠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山阳县竟被破坏得如此严重。 朱厌说道,“先进去,县城十室九空,想必驿馆的人也都逃命去了。” 魏贤忠低着头,“只能如此。” 来福几人被朱厌留在杭州府调养,魏贤忠也留下刘瑾跟在左右,一边帮衬一边监督杭州知府分发赈灾粮之事。 两人刚在驿馆落脚,浙江巡抚赵吉真就收到消息,“你说什么?有人进了驿馆?有没有穿官袍?” “天色暗淡,小人没看清楚他们面目,不过应该没穿官袍,一位马夫,另有一老一少。”一名衙役说道。 赵吉真低头沉思,这时会有谁前来山阳呢? “带本官去看看。”赵吉真被山阳县之事搞得焦头烂额。 依照大明皇朝律例,山阳乱民应该被处以极刑,但几乎整个山阳县百姓都在为他们求情。 赵吉真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若擅杀乱民,易激起民变,但若不处置他们,其他府县又会看样学样,也无法给浙江的富户豪绅交代。 原本赵吉真想着接了胡宪宗的摊子能把浙江搞得风生水起,增添政绩,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浙江乱局。 如此发展下去,都不必罗教兴风作浪,浙江道不出半年便会大乱。 昨日接到杭州知府谭之洞密报,说什么有长安来的工部小吏带来五船粮食,算是暂解浙江燃眉之急。 可是吃光了这五船粮食后面要怎么办,浙江饥民嗷嗷待哺,已然是无底之洞,多少船粮食才能填上这大窟窿? 朱厌与魏贤忠进了山阳驿馆,各自寻了个房间住下。 昏暗的房间内,朱厌摊开山河社稷图,浙江道在图中所示位置已由血红变为浅红色,预示着自己这趟来对了。 给浙江送粮食,解决农人春耕难题,从根儿上把浙江道饥荒之乱的源头掐断了,如此才能彻底安抚浙江。 至于躲在台州作乱的罗教,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等他腾出时间来,一只手便能捏死罗教。 “咦?”朱厌疑惑地看着山河社稷图。 浙江道形势有所缓解,但北疆之地所在的颜色却不断变红。 奇怪,袁崇焕大军应该刚出镇妖关,不会这么快就追上妖族残部了? 朱厌正想呢,忽然察觉到门外有人靠近。 “谁在外面?”朱厌问道。 “里面可是朱大人?赵中丞在前厅等候大人,特派小人前来告知。”赵吉真的书伴站在门外说道。 赵吉真来了? 不愧是浙江巡抚,哪怕是山阳有什么小动静也瞒不过他。 “你且先去,本官马上就来。”朱厌说道卷起山河社稷图。 他推门而出,那书伴直挺挺站在门外等候。 “小人墨香,见过朱大人。”书伴墨香拱手行礼。 朱厌点头道,“带路。” 穿过驿馆长廊,朱厌在墨香引领下来到驿馆正堂。 魏贤忠端坐在太师椅上,而他右手旁,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和善的老者身穿大红官袍,坐在一旁叙话,此人便是浙江巡抚,封疆大吏——赵吉真。 见朱厌到来,赵吉真起身。 朱厌拱手道,“下官工部左给事中朱厌,见过巡抚大人。” “听闻朱大人自筹粮食运往浙江,实乃浙江百姓之福。”赵吉真客气道。 赵吉真,字孟静,号大洲,四川人士。大明皇朝数一数二的学者,在赴任浙江前乃是江苏巡抚,为官多年,素有贤名。 可朱厌清楚地记着,这位中丞大人最出名的言论便是“再苦一苦百姓。” 为了政绩,置百姓于水火。 “赵大人谬赞。”朱厌坦荡道。 放眼整个大明皇朝,能真正为百姓出头的好官不过手掌之数。 即便如于谦、孙传庭那等儒将名臣,在对待百姓之事上也是不甚关心。 他们心中所想,手下所做之事皆为君父,为当朝陛下。 “杭州知府谭之洞告诉本官,说朱大人后续还有粮船前往浙江,不知此事真假?”赵吉真问道。 浙江道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食,他早些日从邻近江苏道借粮,起初江苏道给了三大宝船粮食,可后来再去借,一石都不给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劫狱 “下官来此便是为了这件事。”朱厌说道。 赵吉真闻言大喜,浙江现在最缺就是粮食。 “不过下官还有件事需要大人帮忙。”朱厌说道。 赵吉真并不意外,毕竟没人愿意无缘无故帮助饥民,他是如此,眼前的这位工部六品小吏也是如此。 或图名,或图利,总归要占上一样。 “朱大人胸怀天下,老夫自然也不会小气,你尽管开口,只要是老夫辖管范围之内,定让你满意。”赵吉真卸下官架子。 对能帮他解决浙江危局之人,他倍感亲切。 “下官恳请中丞大人放了山阳百姓,他们也是情非得已。”朱厌拱手道。 山阳百姓是浙江道是否平复的关键,原书记载山阳乱民被处以极刑后山阳富春两县暴乱,直至大明皇朝覆灭,山阳县也未能恢复往日的平静。 自山阳县走出的乱民,成为反抗大明皇朝统治的中坚力量,一个个悍不畏死,甘当罗教打手。 若这次能够平复山阳乱民,之后的骚乱也好解决。 赵吉真闻言愣了一下,他是万万没能想到朱厌不远千里运粮至浙江,竟会为乱民求情。 可乱民触犯大明皇朝律例,罪不容赦,自己贸然释放乱民,怕监察御史会在朝堂参他一本。 况且放了山阳乱民,富春县的乱民如何处置?难道也要一并放了? 赵吉真沉吟片刻,“这件事……朱大人可知山阳乱民杀了知县,私分朝廷赈灾粮?” 朱厌拱手辩解,“下官知道,只是事急从权,饥民被罗教胁迫才动的手,绝非他们自愿。” “老夫听闻朱大人也是饱读诗书之辈,岂不知饿死事小,失法度事大之理?”赵吉真反问道。 朱厌摇了摇头劝说道,“赵中丞,浙江百姓深陷水火,您是浙江巡抚,一方封疆之大吏,山阳三千余饥民生死,皆系于您一念之间。” 赵吉真面色纠结,朱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他也有他的难处。 柳阁老前些日送来密信,言及山阳富春乱民之事,指点他无限期羁押乱民,不可听信俞大猷之言屠杀乱民,但也不能贸然释放。 如此一来,才能保浙江平衡。 赵吉真自知恩师柳潜龙是怕诛杀乱民后山阳富春生出民乱,但将乱民一直关着也不是办法。 “朱大人莫要为难老夫,还是另换一个条件。”赵吉真无奈道。 他什么都可以答应朱厌,独独这一条不行。 朱厌低头沉思片刻,“那下官恳请大人放了富春饥民,他们也是无辜的。” 额…… 魏贤忠差点没笑出声来,赵吉真脸都黑了,这小子是存心要给老夫难堪。 “除释放山阳富春两县乱民外,其他的老夫都可以答应。”赵吉真叹气道。 魏贤忠忽然出声道,“中丞大人忧心者不过俞总督,若朱大人解决了罗教之乱,不知可否释放两县饥民?” 朱厌点头看向赵吉真,这是他昨晚与魏贤忠商量好的对策。 他早猜到赵吉真不会轻易释放山阳与富春乱民,刚才说的那些只是为引出魏贤忠顺势帮腔。 解决罗教之乱?堂堂浙江总督俞大猷都不敢轻言决绝,魏贤忠与朱退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大人言重了,不说解决罗教之乱,便是将罗教赶出浙江,老夫亲自做主放两县乱民。”赵吉真豪气道。 罗教妖女诡计多端,总督俞大猷率领五千精兵都拿她没办法,区区工部小吏,再加上一个阉人,能干什么? “一言为定!”朱厌拱手告辞,魏贤忠跟着起身就要离开山阳驿馆。 赵吉真一脸茫然,大半夜的两人要干什么去? “魏公公,您要去何处?”赵吉真不解道。 “中丞大人刚说的话就忘了?不是去平复罗教之乱吗?罗教这会儿可在台州府呢。”魏贤忠笑呵呵回了句。 赵吉真更懵了,自己只是玩笑话,朱厌拎不清他可以理解,怎么魏贤忠也跟着胡来? “魏公公此言当真?”赵吉真瞪大眼睛问道。 魏贤忠轻蔑一笑,“中丞大人以为咱家与你说笑吗?中丞大人还是好好想想日后如何释放两县饥民。” 朱厌走出驿馆,马车早已在外等候。 这两人疯了?便要赶赴台州也不急于一时。 嗒嗒嗒! 忽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入众人耳中。 “报!有乱贼劫山阳大牢,试图营救关押的犯人。”传令兵翻身下马,头也不抬急促道。 什么? 劫山阳大牢? 众人闻言皆惊,难道是罗教? 不可能,台州距离山阳路途遥远,罗教若想劫大牢至少要出动百名信徒,这么多人行动沿途官府不可能没有察觉。 若非罗教所为,那又会是谁呢? 赵吉真大怒,“带路,本官倒想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作乱。” 魏贤忠看了看朱厌,后者只是点头,两人默默跟上赵吉真的车驾,前去一探究竟。 ………… 月黑风高,山阳县府衙大牢。 原本山阳县府衙的衙役与捕快们都已被杀,现在守卫县衙大牢的是从邻近竹山县调来的。 “大哥,现在怎么办?外面不知道有多少贼匪,咱们要不然就把大牢门打开?” “你他娘的,现在放这伙乱民出来,他们还不生撕了咱们这些弟兄?” “小六刚才已经跑出去报信儿了,这会儿巡抚老爷肯定带着人马正往过赶,只要撑过这一阵就好。” “外面的贼匪听着,浙江巡抚赵大人已经带人来了,你们现在跑还来得及。”一名狱卒壮着胆子喊道。 围攻大牢的贼匪似乎无意杀人,因此围而不攻,希望能兵不血刃,救出被关押的山阳饥民。 大牢外,方静高喊道,“一炷香之内老子若见不到你们释放饥民,到时候有的是刀子招呼。” “方少侠,那伙狱卒冥顽不灵,我们总不能真动手杀了他们?”一人问道。 他们都是方静行走江湖结交的侠士,平素除暴安良,未尝触犯过皇朝律法。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再遇幼年剑王 方静眉头紧锁,他本想吓唬吓唬狱卒,让他们放了无辜饥民就离开,但狱卒顽固,拼死抵抗,再拖下去援兵就来了。 “先撤,日后再想办法。”方静高声道。 一众侠士闻言纷纷松了口气,让他们与罗教妖邪拼命,他们眉头不会皱一下。 但要与朝廷官军作对,他们心中却有有几分抵触。 “大家撤,来日方长,山阳大牢也不是固若金汤。”不知是谁喊了句。 忽然,远处亮起一片火光,“是官军,快跑!” 众人闻言脚底抹油,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要是被官军抓住,上了通缉令,以后怕是不能再纵横江湖。 赵吉真冷冷看着飞奔而逃的黑衣人,“弓箭手准备!” 弓强弩劲,一轮齐射,鲜有生还者。 魏贤忠冷眼旁观,朱厌看着那伙豪侠远去的背影皱起眉头。 领头的莫不是方静? 弓弩手弯弓搭箭,便要齐射。 “赵大人,还是先进大牢看看情况,穷寇莫追。”朱厌出声劝慰道。 赵吉真抬手,“罢了,既有朱大人帮他们说话,老夫便先放他们一马。” 朱厌颔首致谢,几人走向山阳大牢。 “山阳大牢狱卒听着,中丞大人驾到,还不速速开门。”书伴墨香扯着嗓子高喊道。 山阳狱卒闻言骚动,“中丞大人来了?真的假的?” 先前方静几人装作官军想要骗开牢门,幸好狱卒警觉才没被他们得逞,否则将酿成大祸。 “快开门,老子认得中丞大人,刚才喊话的可是中丞大人的书伴。” “是吗?快开门!快!” 狱卒们高喊着,打开牢门。 赵吉真缓步进入大牢,“贼匪攻击大牢,有何损失?” “回禀大人,小的狱卒王德,贼匪攻击大牢一个时辰,小的与兄弟们拼死抵抗,只有两人受了轻伤。”王德回话道。 所幸刚才外面围攻贼匪没有强攻,不然狱卒这点实力可不够看,唯一受伤的两人是在慌乱间摔倒磕破了脑袋。 “不错,你们都是本官从山竹调来的精兵,日后浙江之乱平息,少不了功劳簿上记上一笔。”赵吉真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山阳无事,尽快返回杭州坐镇才是正理。 “大人,小民冤枉啊!” “大人,小民冤枉啊!” 被关押在牢中的饥民见赵吉真前来,纷纷跪地喊冤。 “小人乃是此地农户,罗教发粮食,小人只拿了半口袋,从未参与谋乱。” “小的是本地屠户,只因长相凶恶便被抓来,小人连粮食都未曾拿过,大人,他们抓错人了。” 有一个喊冤的,就有第二个,喊冤声此起彼伏,赵吉真一阵头大。 他自然知道这伙饥民中有无辜者,但现在不管无不无辜,一个都不能放过。 “你们是否冤屈本官自会决断,现在好生在牢里待着。”赵吉真扔了一句话后快步离开。 “大人留步!” “大人且慢,小人冤枉啊!” 见赵吉真离开,饥民们以头抢地,疯狂地摇晃着牢房木门。 魏贤忠心如铁石,对此见怪不怪,朱厌皱起眉头,暗想要尽快前往台州,解决了罗教之事。 “都老实点,否则一会儿拉出来让你们尝尝鞭子。”狱卒恐吓道。 饥民胆小怯懦,见要用刑,当即住口。 “朱大人见到了?整个山阳县如刚才那般被囚禁者仍有近三千人,你若真能平息罗教之乱,老夫绝不食言。”赵吉真站在大牢门口说道。 朱厌默然点头,“中丞大人放心,下官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魏贤忠瞥了赵吉真一眼,而后跟着朱厌驾马车离开。 “希望你能解决此事,否则这些乱民,本官也保不了多久。” 看着远处的车驾,赵吉真悠悠叹息道。 朱厌与魏贤忠行车不到十里,朱厌便借口下车,让魏贤忠先走。 魏贤忠只是笑了笑,并未问什么。 和聪明在一起就是简单,很多事情你还没开口他就明白了。 ………… 山阳县郊外,山涧。 方静几人围着篝火,脱下夜行衣休整。 “今日之事已败露,方兄日后作何打算?”一名头戴花帽的汉子问道。 方静思索片刻,低头说道,“在下有位友人方至浙江,明日便要去寻他。” “如此也好,此事之后我等也将销声匿迹,等风声过去再与方兄联系。”花帽说道。 “某将远离浙江,准备去江西走一趟,听说那里土人又作乱了。” “不是说有秦玉良镇压土人,怎么土人蛮夷又生事端?” “谁知道呢,听说土人中出了个巫师,用巫术伤了秦将军,土人声势大涨,当地官军弹压不住。” “唉……多事之秋,北疆袁崇焕出镇妖关,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妖族残军。” 几人心忧国事,一阵唏嘘。 方静站起身来,踩灭火堆,“几位兄台,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方兄保重。”众人抱拳挥别,自此一拍两散。 方静手持碧海天心,目送众人离开。 许久之后忽然对着夜空说道,“身后的朋友可以出来了,藏身灌木林想必很辛苦?” 啪啪啪! 灌木林中响起清脆的掌声。 “不愧是方少侠,这点动静都能被你发现。”一道人影自树林走出。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 月华遍洒,照在人影的脸上。 方静惊讶道,“朱老板?” 朱厌笑呵呵道,“方少侠风采不改,这些日子在浙江安好?” 见是朱厌,方静略微放松警惕,但手中长剑不曾松开,“朱老板深夜为何在此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方静走南闯北年,见过太多手足相残,亲友背叛之事。 “方少侠不必紧张,朱某此来见你是有些私事。”朱厌笑呵呵道。 私事?我与朱老板非亲非故,能有什么私事找我? 方静心疑道,“朱老板请说。” “实不相瞒,朱某已有官身,这次奉皇命前来浙江,刚才见方少侠与友人准备劫掠山阳大牢……”朱厌一语道破方静谋划之事。 “朱老板说什么在下并不知晓。”方静转身便要离开。 可朱厌的下一句话让他僵在原地,“方少侠不想救山阳饥民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言不合,开打! “你……”方静犹豫片刻。 “方某自然想,朱老板有何高见?” 朱厌笑了,心怀百姓,自己没看错他。 “周某与巡抚赵中丞打赌,只要朱某能肃清罗教,他便答应放走山阳富春两县百姓。”朱厌说道。 方静愣了一下,还能与一道巡抚谈条件? “此言当真?” 朱厌收起玩味姿态正色道,“君子一言。” “朱老板想要方某怎么做?”方静将信将疑。 他也不是三岁小孩儿,朱厌三言两语他可不会全信。 “方少侠不必紧张,不需你杀人放火,只需跟着朱某前往台州。”朱厌轻松道。 台州府?朱老板真要去收拾罗教? 方静游历天下,一打眼就识破了罗教那套蛊惑人心的鬼把戏。 “到时候需要方某出手吗?”方静问道。 朱厌点头道,“方少侠武炼巅峰,除魔卫道自然少不了你。” 方静未作表示,朱厌又说道,“此去台州还有一段路程,前方有朱某安排好的马车等着。” 方静闻言不再怀疑,左右自己都要去台州,与朱厌一起也没什么。 “对了,马车上还有位朋友,希望方少侠莫介意。”朱厌提前打个预防针。 纵观天下想将魏贤忠生吞活剥者不在少数,方静绝对算一个,不过以方静现在的实力给魏贤忠塞牙缝都不够。 “既是朱老板的朋友,方某自然不介意。”方静客气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山涧。 魏贤忠命人将马车停在路旁,他猜到了朱厌会去寻刚才逃走的劫狱之人。 与朱厌相处的这些天,魏贤忠越来越看清朱厌。 朱厌身上具有上位者的气质,但同时又有几分市井气息。 实力深不可测,但却待人随和。 明明有百万家财,却甘于奉献,用来赈济那伙饿鬼饥民。 说他不贪恋权势,却又给自己捐了个工部小吏,诸如此类的矛盾竟集合在一人身上,实在是让人看不清楚。 “千岁,有人来了。”马车夫提醒道。 魏贤忠睁眼双眼,跳下马车。 朱厌拱手道,“烦劳魏公公久等了。” 魏贤忠说道,“朱大人客气。” 魏贤忠?天下第一大阉党!!! 方静瞪大双眼,紧握剑柄。 锃! 碧海天心出鞘,直指魏贤忠。 “阉狗受死!” 魏贤忠当年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方静少年时听闻魏贤忠之事,恨得咬牙切齿,发誓誓要将魏阉碎尸万段。 可惜他学艺有成后魏贤忠早已被神隐皇帝关入镇抚司天牢。 镇抚司守卫森严,别说是他方静,便是成名的江湖高手也不敢硬闯。 所幸天理昭昭,今日竟在此地遇上魏阉。 方静怒目而视,魏贤忠却神情洒脱,丝毫为将方静放在眼里。 “朱大人,此人是?”魏贤忠问道。 朱厌刚要开口介绍,便听方静怒骂道,“方某便是要你狗命之人。” 剑光晃眼,直刺而来。 魏贤忠闪身,心中已有三分怒气,“这位少侠还请收手,你再练上十年八年也不会是咱家对手。” 他走哪里不是被人尊称一声魏公公,但眼前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当面辱骂自己,实在是找死。 “放你娘的屁!”方静回身再刺。 魏贤忠面色铁青,旋即不再躲闪。 一旁的朱厌摇了摇头,没想到竟会闹成这样。 “受死!”方静奋力一剑送出。 魏贤忠大手一挥,右掌拍出。 眼看两人便要对上,朱厌忽然动了。 嗖! 他一个闪身挡在两人面前。 方静大惊失色,想变招收回长剑,但已然来不及。 事发突然,魏贤忠同样难以收手。 不出意外便是朱厌前胸被碧海天心洞穿,后背结实地挨上魏贤忠的毒掌。 电光石火之间。 叮! 只见朱厌左手双指稳稳夹住剑尖,右手同样一掌送出。 嘭—— 与魏贤忠右掌撞在一起,瞬间爆发出巨大冲击,烟尘四起。 一旁的马车摇晃,骏马受惊嘶鸣,马夫摔倒在地。 魏贤忠面色阴沉,方静震撼不已。 原以为朱老板不过是生意人,没想到却是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这等实力远超自己。 还有阉狗魏贤忠,竟有如此实力,刚才那掌若是打在身上,我怕是不死也要半残,方静心惊不已。 “闹够了吗?”朱厌冷声。 魏贤忠收回手掌,方静长剑入鞘,两人默不作声。 “方少侠言语冲撞,还望魏公公海涵。”朱厌拱手致歉。 魏贤忠面色舒缓,“朱大人客气,咱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朱厌闻言又转身冲方静说道,“魏公公心忧浙江饥民,此去诛灭罗教少不了他帮忙。” 方静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要与魏贤忠同车,他死也不愿意。 “车厢宽敞,还请两位尽快上车,此去台州还有一段距离。”朱厌劝说道。 魏贤忠默不作声进了车厢,方静却说,“我与马夫大哥在外面,透气。” 朱厌见他执拗不再劝说,转身进了车厢休息。 夜色正浓,三人各怀心思朝着台州府方向走去。 ………… 台州府郊外。 在罗教蛊惑下,台州近郊某位里正献出村子供罗教众人歇脚。 姜小云背靠太师椅,“诸位都说说,先后折损六名神使,三百信徒,神教实力受损,而今台州久攻不下。” 在场九名神使默不作声,俞大猷带兵从山阳追到台州,众人早已精疲力竭。 昨晚又有二十多名信徒逃跑,而今形势对罗教极为不利。 “圣女,再过两日便是春耕,要谋大事,必裹挟农人起事,焚毁田地,嫁祸官府,我等大事可成。”神使庞庆献出毒计。 “烧毁田地?而今田亩尚无耕种,现在言及烧毁田地为时过早,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如何对付俞大猷。”姜小云顿了顿,“又或者说如何攻破台州城。” 前有台州城墙高耸,护城河宽阔。 后有俞大猷尾随衔杀,已有数千罗教信徒死于其手。 台州城久攻不下,罗教中已有人心生怀疑,在神使们强力镇压下信徒才未作鸟兽散。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谋划 若无神使们镇压,手下信徒早跑光了。 见神使们默不作声,姜小云柔声道,“诸位莫要丧气,只要熬到开春,浙江道必乱。” “圣女,我们追随您已久,自然相信您的眼光,但手下的信徒他们本就是农人出身,现在一个个饿着肚子,别说跟着咱们围攻台州,现在逃跑都没多少力气。”庞庆说道。 姜小云黛眉颦蹙,“将我们的存粮分与信徒,告诉他们攻下台州城,允许他们劫掠三日,城中富户皆可杀!” 姜小云语气冰冷,自打上次在巫峡劫掠粮船失败后,跟着便是一连串的倒霉事情,霉运仿佛缠上了罗教。 “可是圣女……”庞庆想要辩解。 “不必再说,我意已决。”姜小云不容置疑。 说话的神使闻言低头,未再言语。 罗教现在带着数千乱民,目标极大,稍有不慎就会被俞大猷咬住。 乱民大都是农人,偶尔有两个学过三脚猫的功夫,但根本派不上用场。 遇到官军只会抡王八拳,下便被制服。 可若要让姜小云扔掉这些乱民,她却有些不舍。 好不容易拉起了数千人的队伍,说扔就扔实在可惜,因此造成罗教而今队伍臃肿,毫无战力的状况。 以庞庆为首的六名神使多次劝谏,但都被姜小云驳斥,说他们没有血性。 最终几人无奈摇头,事已至此只好听天由命。 “圣女,我昨日打探到消息,说周三全于西湖之畔击败江湖好汉二百多人,威势大涨,隐隐有了江湖第一高手的名头。”庞庆岔开话题又说道。 姜小云低头不语,沉思片刻后说道,“周三全?那老匹夫绝没有这等实力,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现在我们自身难保,没工夫理会闲事儿,日后腾出手来再收拾他。” 周三全孤身一人击败二百多江湖好手,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姜小云猜不透到底是谁在周三全背后捣鬼,难道是锦衣卫? 可锦衣卫行事从不遮掩,光天化日说杀就杀,真要是他们干的,这江湖第一高手的名号绝不会落到周三全头上,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 日头高起,杭州驿馆。 却说来福在鹿山兄弟照料下已经苏醒。 体内的真气在他昏迷期间彻底升华为真力,来福而今已是天梯境初阶大高手。 沈归荑端来一碗参汤,朱厌几人去山阳必定是风波无数,因而朱厌与魏贤忠商议将她留在杭州府。 魏贤忠只说沈归荑已是朱厌的人,不必征询他的意见。 “沈姐姐,我昏迷了多久?”来福揉着脑袋起身。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以肉身硬接西湖怪侠的“万剑归心”那一幕,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昏迷了足足一天,不过东家说没什么大碍,反而通过这次生死大战让你突破武道境界。”沈归荑用白瓷勺盛了口参汤送到来福嘴边。 来福小脸一红,长这么大还没让人服侍过,“沈姐姐慢着,我自己来就好。” 沈归荑闻言将汤碗放在桌上,“东家说你醒了的话便去找鹿山兄弟,我叫他们进来?” 几日相处下来,沈归荑已渐渐融入了这个小团体。 来福机灵,喜欢贫嘴,鹿家兄弟憨厚,但手段狠辣,朱厌不苟言笑,时常眉头紧锁,却也偶有风趣。 听来福说,还有一位侯老大在长安留守照看酒楼,一头橘猫大爷。 至于为什么把橘猫称为大爷,沈归荑追问过鹿山,但鹿山只是苦笑未曾解释。 “不必,我自己去找他们。”来福感受着体内强的真力,信心大增。 若以他现在的状态对上西湖怪侠,一招便能秒杀田羽生。 沈归荑见来福痊愈,转身离开去背诵朱厌交给她的玉女心经。 朱厌让沈归荑生出气感之后便去找他,但沈归荑苦思冥想三天,依然无所获。 来福一口喝干参汤,穿好衣裤翻身下床。 驿馆庭院内,鹿山与鹿林三人商量着如何监督杭州府发放赈灾粮。 “来老大!”鹿火惊讶道。 这才一天工夫,来福竟然又可以活蹦乱跳,身体是铁打的吗? “来老大好了?我正愁没人商量对策。”鹿山高兴道。 来福捶了捶胸口,“金刚铁骨,我能有什么事儿?” 鹿家兄弟闻言开怀大笑,“来老大没事儿就好。” “对了,东家呢?是不是等着我去山阳。”来福问道。 “东家昨天就走了,让我四兄弟与沈姑娘照看你。”鹿山说道。 来福吃惊道,“什么?东家自己走了?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需要人服侍吗?” 来福习惯跟在朱厌身旁,现在朱厌不在身边,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东家带着魏贤忠呢,还有一名马夫,他让咱们不必担心,监督好杭州府放粮赈灾才是大事。”鹿山说道。 “可东家没了咱们陪伴,自己一个人行吗?”来福忧心道。 “你放心,昨天你被那西湖怪人所伤,东家出手,只是一剑便屠灭了在场所有人。”鹿山说道。 什么?!!! 来福心中错愕,东家也太强了。 “那西湖怪人被东家当场劈成两半,死的不能再死,就这实力你还不放心?”鹿山说道。 来福闻言不再纠结,这等身手在大明皇朝横着走都行。 “既然东家无需我们担心,那便说说浙江赈灾的事情。”来福说道。 鹿山四人点头道,“我们四兄弟商议,我们分别去浙江东南西北四个地方,来老大你坐镇杭州府,与沈姑娘监管杭州知府分发粮食之事。” “沈姑娘心思细腻负责核对长安运来的粮食,来老大你从旁监督,镇压宵小之辈,如何?” 鹿山几人在来福昏迷期间早就想好了计策,他们四人去巡查分发赈灾粮之事,来福坐镇杭州最合适不过。 万一再有罗教妖邪捣乱,来福一个手就能把他们按死。 来福点头道,“这法子不错,就这么干,你们去到地方后有事以密信联系。” 鹿山四人齐齐点头,转身回房收拾行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台州城 杭州知府衙门。 谭之洞早已派人将一袋袋粮食搬入府库,筹划着分发之事。 站在一旁的总捕头何克强感慨道,“大人,这此咱们浙江有救了。” “不知道朱退之从哪里弄来如此多粮食,这等善举赞叹一句万家生佛也不为过。”谭之洞说道。 “朱大人宅心仁厚,为民谋生,确实当得上一句好官。”何克强赞同道。 “不过你这几天要盯紧咯,春耕在即,千万不可出了岔子。”谭之洞告诫道。 “尤其是朱退之身旁四名长随跟着,千万不能因此出了事端。” 何克强抱拳道,“大人放心,属下绝不会误事。” “如此最好,本官已将消息告诉中丞大人,他不日便会从山阳县返回杭州,到时候本官就能休息一二。”谭之洞长舒一口气。 赵吉真不在杭州坐镇的几日,他谭之洞劳心劳力,又当老子又当娘,都快把他累散架了。 “中丞大人回来杭州见危局自解,这功劳还不要算在大人头上。”何克强说道。 “功劳?在大明皇朝当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做得多错的也多。”谭之洞发牢骚道。 何克强识趣地没有接话,两人又说了几句,何克强转身便去安排。 ………… 台州府郊外。 却说朱厌与魏贤忠、方静日夜兼程,驾着马车于清晨赶到台州府郊外。 “烦请打开城门,我家大人要进城。”马夫跳下马车冲城门楼叫喊道。 “台州城戒严,除巡抚大人亲至,否则谁来了也不开!”台州城守军这几日被罗教弄得神经紧绷,但凡见到可疑之人都会警觉。 “我家人乃是织造局魏公。”马夫高喊道,但这次城楼守军竟如同哑巴一般,无一回话。 方静见状嘲讽,“魏公公威名早已随他当年被关入天牢,作古咯。” 他话音刚落,只见台州城门大开,一位身材矮小,体态臃肿的胖子跑了出来。 车厢内的朱厌憋着笑,打脸来得太快,方静满脸黑线。 那胖子一路小跑至马车旁,慌忙行礼,“下官台州知府刘敖参见千岁大人。” 魏贤忠冷哼一声,“进城。” 刘骜挺直身子跟在马车后,方静见状暗骂一声没骨气。 不是刘骜没骨气,实在是魏贤忠积威甚深,寻常知府哪敢轻易得罪。 纵观整个皇朝,没给魏贤忠修过生祠的直臣还真不多。 朱厌几人进城不久,路旁草丛钻出来一名罗教探子,而后匆匆消失在郊外树林中。 “圣女,方才有一辆挂着织造局牌子的马车进了台州城。”探子禀告道。 姜小云歪着头问道,“织造局?魏阉来台州城干什么?” “会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庞庆问道。 “魏阉老谋深算,若是要冲我神教来,早在当初山阳时,他就能来,为何等到现在?”姜小云反问道。 庞庆想不明白,抬头问道,“可否让城中暗子打探一二?” 姜小云摇头道,“不可,台州城早已戒严,这时候让暗子出动,无异于让他送死。” “我且问你,可看清楚车厢有几人?” 探子想了想说道,“启禀圣女,赶马车的是一位中年汉子,还有一位怀抱长剑的少年侠客。” “至于车厢里坐着几人,小的没瞧见,也无法从车辙痕迹推断。”探子说道。 怀抱长剑的少年侠客? “那少年人是否衣着光鲜,头上插着玉簪,腰间挂有一龙纹玉佩?”姜小云问道。 “这……小的没看清楚,不过那少年人的穿着绝非寻常子弟。”探子说道。 姜小云眉头紧锁,“是他,不会错。” “圣女是说?” “剑侠方静,怀抱长剑,身着华服,绝对是他,错不了。”姜小云语气肯定。 “可方静与魏阉势同水火,怎么会搭着织造局的马车来台州城?” 庞庆思索片刻道,“会不会魏阉不在车厢,只是织造局其他人来了台州。”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如今要先弄清他们此行目的才好判断。”姜小云说道。 “对了,俞大猷所率明军现在何处?”姜小云又问道。 “距离我神教驻地有百里之遥,一两日无法追上我们。”庞庆回话道。 “多注意他们的动向,总感觉方静是冲着我们来的。”姜小云说道。 之后姜小云下令罗教驻地加强戒备,盘问路过任何的可疑人员,召唤罗教散落在浙江各地的所有神使及左右护法。 ………… 台州知府衙门大堂。 知府刘骜命人准备了一桌酒菜招待朱厌与魏贤忠三人。 刘骜作为地主起身拱手,“略备酒水聊表心意,为二位大人与方少侠洗尘。” 魏贤忠颔首致意,朱厌起身说道,“刘大人不必客气,已经足够丰盛。” “下官未接到消息,不知魏千岁前来鄙府,若早知道定会用心准备。”刘骜欠身道。 清蒸河豚,蒜蓉海蟹,冷切羊羔,爆炒牛蛙,糖醋田螺…… 如果这都不算用心,朱厌是真不知道什么才算用心准备。 “坐下吃饭。”魏贤忠说着夹起一片羊羔肉放入朱厌碟中,后者点头致谢。 刘骜瞪大眼睛,这朱大人到底是何身份?魏千岁亲自为他布菜? 朱厌吃了两口,而后斟满酒杯高举道,“刘大人盛情招待,请满饮此杯。” 众人齐齐举杯,碰了一下,不过期间方静动用内力将酒杯推向魏贤忠,被魏贤忠轻巧挡了回来。 方静吃瘪,当即不再造次。 几人饱餐一顿,朱厌放下酒杯,“不知刘大人可曾知晓台州城左近罗教之事?” 刘骜闻言,放平筷子,离席站在大堂处躬身道,“朱大人、魏千岁救我。” 刘骜说着声泪俱下,仅剩的知府威严荡然无存。 朱厌三人疑惑不解,到底是什么让堂堂知府大人能行此大礼。 朱厌连忙将人扶起,“刘大人不必如此,我等来此便是为了罗教之事。” “朱大人此言当真?”刘骜一把扯住朱厌手腕问道。 朱厌苦笑道,“自是如此,不信您可以问问魏公公。” 刘骜抬头看着魏贤忠,后者微微点头,刘骜见此当即放声大哭。 众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之前的欠账补齐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墨鲸踪迹 朱厌无语,这刘大人年岁不小,怎么还给哭上了?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罗教妖人隔三岔五便会来台州城捣乱,他们甚至蛊惑城中百姓行刺于我。”刘骜说着扯开衣服,露出胸膛上狰狞的伤疤。 “他们还在城中散步罗教妖言,迷惑百姓,说什么罗教来了不纳粮。”刘骜又说道。 自打罗教妖人从山阳转战台州,台州知府刘骜的苦日子就来了。 隔三岔五不是遭遇刺杀,便是被百姓围堵,追问何时可以不纳粮,刘骜是一个头两个大。 刘骜,字凤翔,湖南临湘云溪人,自幼聪颖,早年登科及第被外放至浙江为官。 其性情温和,善待百姓,也就造成了台州府百姓远比其他地方百姓对官府的态度更加“放肆”。 天灾了去找知府,人祸了也去找知府,甚至自己家看养的大鹅丢了也要向知府大人讨个说法。 刘骜在任期间都能一一化解,毕竟不是多大问题。 但现在不一样,罗教整日挑唆城内百姓与知府衙门的矛盾,刘熬是又怕又怒。 怒罗教卑鄙无耻,怕百姓不明事理被罗教挑唆。 “罗教妖人确实可恨,刘大人辛苦。”朱厌安慰道。 刘骜在贪腐横行的大明皇朝算得上是好官,可惜……好官并没有好下场。 原书记载,刘骜拼死抵抗罗教,终因寡不敌众,城破,人亡。 他死后,全家老小被屠,刘家自此绝了后。 “下官只是奉命主事,两位大人现在来了,下官身上的担子便能轻松一分。”刘骜拱手道。 “刘知府放心,而今有咱家与朱大人给你撑腰,不必怕罗教。”魏贤忠给了刘骜吃了个定心丸。 刘骜闻言面色缓和不少,不管是魏贤忠还是忽然驾临的朱大人,只要人来就能给自己希望。 朱厌问道,“罗教妖人现在何处?” “前些日子知府衙门派出巡查小队,发现他们有在海岸边活动的踪迹,下官通知俞总督带兵前去围剿,结果扑了个空。” “又过了几日,发现罗教妖人在台州以北的黄村活动,但一番查探下,发现他们又转移了。”刘骜说道。 “他们总能预料到台州府每一次行动,就和泥鳅似的滑不溜手。” 这是……有奸细? 朱厌与魏贤忠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一旁的方静若有所思。 “刘大人可怀疑过城里出了奸细?”朱厌问道。 刘骜说道,“如此怪异的事情出了三两次,下官自然警觉,但在城内搜查了好几次也未曾发现有人甘当叛徒。” 这就奇怪了,不应该啊! 难道妖女已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朱厌思索再三找不出头绪。 “刘大人若不介意,咱家可以试着找找城中叛徒。”魏贤忠忽然开口道。 怎么把这尊大神给忘了,魏贤忠执掌镇抚司多年,刑讯逼供,揪出奸细的办法多着呢。 刘骜闻言面色一喜,旋即拱手道,“下官求之不得。” 方静冷哼一声,不甘落于魏贤忠之后,“断案识人不是方某所强,但方某可去城外寻找罗教踪迹。” 刘骜犹豫道,“不是本官不肯应允,只是罗教妖女与所谓的神使具在城外,方少侠……” 方静挥了挥手中的宝剑,“刘大人放心,方某自忖还有些本事,罗教妖人休想抓住我。” “方少侠神功盖世,刘大人放心。”朱厌宽慰道。 刘骜点了点头,但方静却坐不住了。 什么叫神功盖世?我若神功盖世,朱老板与魏阉算什么?神仙吗?方静忍不住腹诽。 “如此便多谢三位。”刘骜眉头舒展,高举酒杯。 众人一饮而尽,宾主尽欢,各自休息。 夜半,罗教临时驻地。 姜小云收到台州城内传回的密报。 她招来庞庆,将密报递给他看。 “魏阉与方静都到了台州城,十有八九是冲我们来的。”庞庆说道。 姜小云沉吟道,“魏阉诡计多端,剑侠方静实力超群,两人皆不可小觑。” 庞庆分析道,“况且魏阉绝不会只身前来,暗地里的锦衣卫怕是已经散布在台州各处,为今之计只有暂避锋芒。” 姜小云默不作声,“既然他们要出城找我们,不若这样……给他们来个灯下黑。” 两人商量着都不自觉的将朱厌这位工部小吏忽略掉,毕竟六品左给事中太不起眼了。 ………… 翌日,刘骜带着魏贤忠去抓奸细,方静提着宝剑,一人一马孤身出城,独留下朱厌没什么事做。 所幸朱厌也有自己的计划,魏贤忠那里不需要他帮衬,还是跟着方静好一些,万一方静运气好碰上罗教。 顺手宰了罗教邪徒,一切不就简单了。 可他刚跟着方静走了一段,就被临街酒楼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 “半月前我出海打鱼,你们猜猜我遇到了什么?” “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嘿嘿,我碰到了十来丈长的墨鲸。” “墨鲸?不会?不是早就绝迹了吗?” “谁到呢,反正我看得真切,通体黝黑,每在水中游弋个把时辰便要浮出水面换气,绝对是墨鲸,错不了。” 墨鲸?传说中的海族妖物,怎么会出现在台州近海?朱厌想不明白。 看着方静远去的身影,朱厌心中叹息,只能先让他自己去了。 海族可是比罗教更难缠的对手,不过原书记载海族势力登场都是在全书后半段剧情。 而且从狗作者的描述来看,主角团与海族终有一战,海族首领海皇的实力绝不弱于妖圣魔尊。 但双方大战的结果朱厌并不知晓,毕竟最后烂尾了。 “那么大的渔获,你没想着拿鱼叉搞上一下?” “当时墨鲸从我的小船下面游过,别说摸鱼叉,我双腿都在打颤,生怕墨鲸一尾巴掀翻我的小船。” “看把你吓得,若是老子遇到墨鲸,非把它抓上岸不可。” “吹牛!你遇到墨鲸还不被吓死。” “哈哈哈……” 酒楼渔民们哄堂大笑,气氛轻松。 此时朱厌上楼,拱手道,“不知这位大哥可否告知是在近海何处遇到的墨鲸?” “嗯?你是谁?打听消息总得表示一下?”黝黑的渔民看了看朱厌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海族 朱厌笑着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朱某不过是路过的,喜欢打听奇闻趣事。” 渔民见银子眼睛都直了,“公子想知道什么?小的刘浪知无不言。” 刘浪?和知府大人一个姓,莫不是他本家? “不知这位老哥在何处遇到的墨鲸?”朱厌问道。 “就咱台州海岸不到三十里的近海,小人常去那里捕鱼。”刘浪说道。 三十里?这么近? “除了见到墨鲸外还有其他东西吗?”朱厌又问道。 只是一头墨鲸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若是成群结队的海族路过,那问题可就大了。 海族是海洋天生的霸主,日后与南海诸岛国开展贸易,丰裕国库,少不了走海路。 可是海族一般居住于深海,极少在近海活动,难道是有人召唤他们?可这也不能啊!谁有本事能使唤动高傲的海族? 海族常年深居海底,以世界之主自居,他们鄙视所有陆地生物。 虽然从种族而言,他们也属于妖族,但海皇却是最为鄙夷妖圣之人。 “容小的想想。”刘浪挠了挠头。 “对了,小的不但见到了墨鲸,还看到水底有无数涌动的黑影,但具体是什么小的没看仔细。”刘浪说道。 无数涌动的黑影?难道是夜叉军? 朱厌想不明白,“多谢告知。” 他转身下楼,听到渔民们在背后小声嘀咕,“真是个怪人,不过这怪人不错,让我白捡了一两银子。” “嘘,那公子还没走远呢。” 朱厌不以为意,径直返回台州知府衙门。 “魏公公与刘大人还没回来吗?”朱厌进门问道。 值守衙役回话道,“启禀朱大人,两位大人还在台州大牢审讯罗教妖邪,估摸中午才能回来。” 朱厌闻言又问道,“往年的台州府志存放于何处?” “在府衙厢房,小的为您引路。”值守衙役说道。 “有劳了。”朱厌拱手致谢,值守衙役连忙回礼。 台州知府衙门内院。 “刘大人还真是好雅兴。”朱厌看着满院的湘妃竹说道。 值守衙役说道,“都是前任知府赵大人留下的,刘大人早先要铲除这些湘妃竹,但被老夫人拦住,这些湘妃竹也就留在此处。” “您面前的就是存放台州府志的厢房。”值守衙役说道。 “本官自己翻阅即可。”朱厌说罢向厢房走去。 值守衙役本想多陪陪朱厌,也好给这位上官留个好印象,但值守府衙重任在肩,由不得他擅离职守。 朱厌一头扎入厢房,一看便是三个时辰。 却说另一边方静一人一马,四处寻找着罗教妖人的踪迹,还真就被他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方静看着眼前几位衣着古怪的汉子质问道。 “滚滚滚,老子正烦心呢,没空陪你玩。”为首身着布衣的汉子没好气道。 方静翻身下马,嗖地一声出现在那人身旁,“满口污言秽语,你再说一遍试试。” 方静这两日在魏贤忠面前吃了瘪,正愁没地方撒气,就碰上了这几位莽汉。 几人见方静面色阴沉,出手果决,当即跪下求饶,“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小的嘴上没个把门的,您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布衣汉子求饶道。 “你们是哪里人士,怎么在这荒郊野外闲逛?不知道台州城已经戒严了吗?”方静问道。 “小的几个都是蓝海村的,只因里长信奉罗教,将村子让出来供罗教的神仙们歇脚,小的几人不信他们那套,于是趁乱逃了出来。”布衣汉子解释道。 罗教?真是踏破铁无觅处。 “你们村子在哪儿?”方静激动道。 “就在前方五十里,不过劝公子还是别去的好,起初我们村子只有里长和几位村民信奉罗教,但现在全村除了我们几个,别的人都被罗教蛊惑。”布衣汉子说道。 “俺媳妇也信,大半夜起来让俺背诵什么罗教心经。” “小人也是,家中妻女都被罗教迷惑。” 几人异口同声,说得有鼻子有眼。 方静思索片刻,“你们不怕罗教追杀吗?” “当然怕,不过怕也没用,罗教前几日给我们分发了粮食,但小人知道,他们自己也没多少存粮。” “不跑的话,只能跟着饿肚子,与其这样还不如去台州城要饭。”布衣汉子回话道。 方静思索片刻有了主意,“你们到了台州城,去府衙找一位姓朱的大人,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他会给你们一口饭吃。” “真的?” “这点小事儿本公子至于骗你们吗?”方静诚恳道。 几名农人不疑有他,告别方静后直奔台州城,方静则骑着快马向海边奔驰。 ………… 罗教蓝海村驻地。 此时罗教众人在圣女姜小云安排下已经化整为零,分批潜入台州城,滞留在蓝海村者不过七八名教众。 “圣女大人这招高明,便是现在被俞大猷那蠢货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他也拿咱们没办法。” “嘿嘿,要不怎么是圣女大人呢,这招化整为零潜伏台州实在是高。” “咱们也快些收拾,左右护法与其他神使已经去了台州。” “一把火烧了这村子如何?” “不妥,村庄若着火必然引来其他人注意,还是悄悄溜走得好。” 留守的罗教信徒一番商议,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 “好贼子,哪里走!”方静暴喝一声。 “什么人?”七名教众质问道。 他们当即抽出兵刃,恶狠狠地看着方静。 “嘿嘿,还真被方某找到了。”方静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罗教旗帜,心中暗想自己是不是来晚了。 “你们所谓的圣女与神使呢?方某不杀无名之辈。”方静冷漠道。 “杀了他!”七人不由分说持刀冲向方静。 方静眯着眼睛,“找死!” 长刀来袭,方静只是一掌便将长刀齐腰砍断。 当—— 徒手断刀? 罗教信徒大惊,“快跑,是铁骨境高手!” 罗教信徒作鸟兽散,方静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对付杂鱼还用不上碧海天心。 第一百八十章 罗教护法 嗖! 石子脱手,顷刻击倒一位逃跑的罗教信徒,而后方静闪身追上逃跑之人。 “说,罗教妖女藏在哪里?”方静掐住那人脖颈问道。 “无生老母……真空……” “冥顽不灵!”方静一把扭断那人脖子,而后又抓住另一人,“说,神使们在哪儿?” “我将往生真空家乡……神教万岁!” 方静又掐死一人,随手扔掉尸体。 这伙人受罗教荼毒太深,让他们出卖妖女踪迹,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方静随手杀掉其中六人,径直走向刚才被石子砸倒的那位。 “你也不说吗?”方静冷漠道。 对付敌人,他从不手软。 “我……”最后一人说着咬破舌底毒药,只是半个呼吸便气绝身亡。 方静冷眼旁观,七名罗教信徒也算血性汉子。 方静一番搜索,罗教废弃营地除了散落的旗帜以及部分衣物外,其他什么也没剩下。 ………… 台州城府衙。 朱厌翻看了近百年所有台州府志,竟没有一条关于海族的记载。 “难道关于海族的记载都被人销毁了?”朱厌嘀咕道。 值守衙役忽然敲门,“朱大人,大堂有人找您,说是方少侠让来的。” 方静?这才出去大半天难道就有关于罗教的消息了? 几位逃难的村民忐忑地站在府衙大堂。 “老康,咱们贸贸然来行吗?万一知府老爷发怒,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人说道,“已经来了,左右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几人正说呢,忽然就看到朱厌进门。 “你们可以说了,这位便是朱大人。”值守衙役说道。 “不知几位找本官何事?”朱厌问道。 “小的是蓝海村农人,我们蓝海村被罗家占了,小人路上遇到一位公子,让小人将消息告诉朱大人。”布衣汉子忐忑道。 “蓝海村在何处?”朱厌严肃道。 “回禀大人,蓝海村在台州城东南方向八十里之外,临近大海。”值守衙役回话道。 “官差大人说的不错,不过小的几人逃出来时村子已被罗教占了。”布衣汉子说道。 “你们干得不错。”朱厌说着掏出一两银子递给布衣汉子。 布衣汉子却没敢伸手拿去拿。 “你们报信有功,这是赏你们的。”朱厌说道。 布衣汉子忐忑道,“多谢大人,小的不想要银子,只求大人能给小的们在台州城找个差事。” 布衣汉子可不傻,拿了银子吃吃喝喝就没了,若能让朱厌帮忙在城里谋个差事,以后便算在台州城落脚。 “大胆,大人赏你们银两已是给你们面子,不要蹬鼻子上脸。”值守衙役怒斥道。 布衣汉子几人慌忙跪下,“大人恕罪,小的只是……” “无妨,敢开口求个差事,你比寻常农人聪明不少,这样,等本官从蓝海村回来再给你们安顿。”朱厌说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几人面露喜色,连忙跪地。 朱厌并未再言语,转身便要出门。 “朱大人哪里去?”值守衙役问道。 “给他们几人备好饭菜,本官去去就回。”朱厌没解释什么,转身走出府衙大堂。 几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再出声劝阻。 夕阳落日,台州城门已关,朱厌叫开城门后消失在黄昏之中。 方静灭了罗教余孽往台州城方向走去,而朱厌却恰恰相反,向着蓝海村飞驰。 两人一个骑马走的官道,一个架着陆地飞行走小径,竟错过了彼此。 约莫半个时辰,朱厌赶到了蓝海村所在。 只见七具尸体横躺在地上,罗教旗帜与杂物散落一地,似乎是不久前才离开。 “还是来晚了一步,若能抓到罗教妖女事情就简单多了。”朱厌自言自语道。 “简单?好大的口气!” 暗处忽然传来一声嘲讽。 朱厌抬头看去,只见暗处走出两人,高的消瘦,矮的肥胖。 “你们是?”朱厌问道。 “你杀了神教信徒,竟还敢问我们是谁?”高个子说道。 矮个子帮腔道,“杀了他,祭奠信徒亡魂。” “原来是罗教妖人,还真是凑巧。”朱厌懒得解释,那七人是不是他杀的无关紧要,关键是现在找到了活的罗教妖邪。 “本座掌下不杀无名之辈。”高个子叫喊道。 本座?难道是罗教神使?不,敢自称本座的应该职位比罗教神使还高一些,左右护法? 朱厌心中乐开了花,随便出来看看竟然调到两条大鱼,他心头顿时有了计策。 “本公子也不喜欢和小卒过招。”朱厌反唇相讥。 “你找死,本座乃是罗教右护法山河硕。”山河硕轻蔑地看着朱厌,仿佛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朱厌一般。 朱厌略感诧异,“你是山河硕?那另外一头肥猪肯定就是海江博咯?” “小子你这么着急寻死吗?”海江博阴狠地看着朱厌。 从来没人叫过他肥猪,今天他要让朱厌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 “要动手?不忙不忙,若你们肯告诉我罗教妖女现在何处,本公子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朱厌大大咧咧说道。 “哈哈哈!放我一条生路?你放屁!” “找死!” 海江博与山河硕联手攻向朱厌,他们二人已是炼血境初阶,联手之下即便是高他们一个小境界的对手也能应付。 “摧心掌!” 两人合力一掌打出,夜空陡然刮起一道劲风向朱厌袭来。 朱厌倒退三步,而后捡起地上长刀,当空劈下。 嘭—— 两股力量猛地撞在一起,朱厌再次后退。 海江博与山河硕心中震惊不已,他们两人联手仅仅将眼前这布衣青年逼退半步,江湖上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位高手? “摧心掌不过如此。”朱厌嘲讽道。 罗教左右护法面色阴沉,他们积蓄真气一齐攻向朱厌。 山河硕在前,海江博在后。 朱厌见状调整姿态,左拳打向山河硕,右脚踢向海江博。 山河硕见拳头来袭,当即变招,俯身躲过,海江博却选择对攻,一掌打向朱厌脚面。 三人你来过往,转眼便过了十招。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朱厌败了! 三人招式大开大合,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罗教左右护法是越打越心惊,他们已经暗暗加强了真气输出,朱厌竟仍与他们平分秋色。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怜我世人,早日安乐!”海江博与山河硕齐声咏诵罗教秘法,朱厌情知不妙当即暴退,与两人拉开距离。 “逃?晚了!”海江博怒喝一声。 山河硕与之联手送出一掌,“绝心!绝命!” 轰—— 狂风骤起,夜空猛然划过一道蓝色雷霆,瞬间照亮天空。 朱厌大惊失色,转身逃遁。 但速度再快也不及雷霆之势,只是眨眼,绝心绝命掌释放出的蓝色雷霆便击中朱厌后心。 朱厌当时摔倒在地,头发被雷霆烧灼,面部焦黑,整个人没了声息。 “呼哧呼哧……”罗教左右护法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朱厌。 “这下应该死了?”山河硕问道。 海江博看了一眼焦黑的尸体,“吃了我们的绝心绝命掌岂能不死?” “这小子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刚才若再缠斗片刻咱们便要露出败相。”山河硕惊心道。 “把他的尸体带回去给圣女看看,如此实力绝非无名之辈。”海江博说道。 山河硕犹豫片刻,“如此也好,硬接绝心绝命掌,肉身还未彻底碎裂,把他炼成铜尸最合适不过。” 山河硕说罢便将朱厌的“尸体”扛上肩头,两人大步流星向台州府方向走去。 夜色已深,丑时,方静回到台州府衙。 “你说什么?朱大人只身去寻我?方某一路纵马,怎么没见到朱大人?”方静诧异道。 就在此时,魏贤忠与刘骜审讯完大牢囚犯进了府衙内堂。 “你说什么?朱大人孤身前去寻找罗教妖人?”刘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虽然不知道朱厌到底有何背景,但能让魏贤忠乖乖听话的人物绝非等闲。 “去把所有衙役捕快给本官找来,再从守城军士中调拨两百人,现在出城去找。”刘骜大喊道。 朱厌若出了事情,魏千岁与方少侠岂会轻饶他? “不必慌张,先说说朱大人白天都干了什么。”魏贤忠老成持重,他是一万个不信朱厌会出事。 蓝海村的布衣汉子老康一五一十将白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魏贤忠思虑片刻,“朱大人为人机敏,刘大人不必派人出去寻。” “可是罗教妖邪阴毒,朱大人万一有个……”刘骜还是不放心。 “与其担心朱大人安危,不如替罗教忧虑千万别碰上朱大人。”方静轻声道。 刘骜不明所以,“方少侠此言何解?难不成朱大人还是武道高手?” “呵呵……白日忙了一天,方某先去休息。”方静告罪一声转身进了客房休息。 魏贤忠拍了拍刘骜肩膀,“刘大人将心放在肚子里,朱大人无事。” 刘骜一头雾水,心怀忐忑目送魏贤忠离开。 “大人,现在怎么办?我们还出城吗?”府衙捕头问道。 “出城?没听那两位说吗?睡觉!”刘骜一脸郁闷说道。 台州府衙内刚刚聚拢的兵士没一会儿又散去,外人摸不清状况。 ………… 明月高升,荒郊野外。 却说海江博与山河硕带着朱厌的“尸体”,于一处荒野破庙停下。 “圣女大人说的就是这里?” “此庙位于悬崖之上,紧邻大海,没错。” “不知道那贵人什么时候来。” “先歇着,人来了再说。” 两人说着点燃火堆,而他们脚边的“尸体”朱厌将所有谈话听入耳中。 “贵人?什么贵人?”朱厌心里嘀咕。 刚才他与罗教左右护法大战,佯装不敌诈死,想着之后悄悄跟上这两人,顺藤摸瓜找到罗教妖女的踪迹。 没想到这两位还有特殊癖好,把装死的朱厌直接背在身上,剧情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展开。 翌日,金乌跃出海平面,光芒万丈。 罗教护法等了一整夜也未见有人前来。 “昨晚没什么动静,看来时机未到。” “先回去复命,省得圣女等急了。” “也好,毕竟魏阉也在城中,万一被他发现圣女就在台州城,事情可不好办。” 海江博与山河硕商量几句,而后背起朱厌架着轻功向台州城方向飞奔。 “罗教妖女居然藏身台州城,难怪俞大猷等人找寻数日也没有结果,看来还是低估了妖女的智谋。”朱厌暗想道。 “师兄,这高手的尸体果然不一般,隔了一夜竟不见任何腐烂的痕迹。”海江博赞叹道。 山河硕说道,“一会儿入城要乔装打扮,不可掉以轻心。” 两个时辰后山河硕与海江博推着板车,将朱厌绑在车底蒙混进城。 由于朱厌想要引蛇出洞,因而台州城守军暂时放松了防守。 两人在城内兜兜转转半个时辰,最终在一处荒废的院子停了下来。 “属下参见护法大人。”一名罗教信徒拱手行礼。 “圣女可在内堂?”山河硕问道。 “圣女与庞庆神使都在里面。”罗教信徒回话道。 山河硕与海江博转身进入内堂。 “奇怪,护法大人身上怎么背着个死人?” “你懂个屁,不知道海江博护法的炼尸大法吗?那具焦黑的尸体没有半分腐朽的臭味儿,肯定是横练肉身高手的尸体。” “咱们什么时候才有这个水平。” “别胡思乱想,看好大门你。” 罗教临时驻地内堂。 姜小云直勾勾看着左右护法。 “两位护法为神教操劳,赐座。” 罗教以圣女为尊,左右护法次之,神使再次。 山河硕与海江博闻言躬身行礼,“属下山河硕(海江博)参见圣女。” “不必多礼,海护法身上扛的是什么?”姜小云问道。 “昨夜属下与师兄折返前营地,却发现这小子鬼鬼祟祟,一番大战将其击毙,正要询问圣女可否知晓其来历?”海江博说道。 “此人实力如何?”姜小云第一时间想到剑侠方静。 “与属下二人不分伯仲,若单独与属下交手,属下自忖敌不过他。”海江博说道。 “而且这小子功法古怪,体内似乎没有真气,若不是他大意轻敌,我二人怕是拿不下他。”山河硕补充道。 “把他翻过来,我瞧瞧他正脸。”姜小云说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水漫西湖 海江博将朱厌的“尸体”摊平在地上。 姜小云瞅了一眼,朱厌面容俊秀,一脸正气,虽焦黑仍不能掩其华。 竟不是方静?那这陌生的高手是谁?姜小云愣了一下。 “你们与他交手时,他使用何种功法?”姜小云问道。 “回禀圣女,此人出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随手捡起一柄长刀便与属下二人拼杀。” “招式无名,威力极大,属下二人若不联手,根本敌他不过。”山河硕思忖道。 “随手捡起长刀便能与你们俩缠斗?刀法有名堂吗?”姜小云不喜欢事物脱离掌控,更不喜欢有她不知道的东西。 海江博说道,“刀法似乎没什么独特的,不过此人力气极大,刀刀致命。” 姜小云有些懵了,她将脑海中江湖成名的刀道高手齐齐过了一遍,没有一个人符合左右护法说的情况。 难道是江湖新冒出来的高手?又或者是什么隐世家族游戏世间的年轻一代? 姜小云想不明白,朱厌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暴起将这伙罗教妖人一网打尽? 可从昨晚夜宿破庙的情况推断,罗教似乎又在谋划更大、更加邪恶的阴谋。 等?还是不等? “先把这具尸体带下去,一会儿有贵客驾临。”姜小云左右想不明白,只好先将此事放下。 海江博点头称是,将朱厌的“尸体”随手藏在废旧的门板后面。 贵客?这贵客到底是谁?朱厌思索片刻决定继续装死。 “现在什么时候了?”姜小云问道。 “回禀圣女,已过午时,客人快到了。”庞庆看了看门外的日头说道。 “若这次能结成同盟,我神教威势必然大涨,到时候定要让俞大猷好看,他杀我们多少信众,本圣女必十倍偿还。”姜小云阴狠道。 “还有浙江巡抚赵吉真,那老小子也坏了我们不少好事。”海江博说道。 他与山河硕两人多次在杭州府境内鼓动农人暴乱,结果均被赵吉真化解。 “不必心急,成大事不在乎这一时三刻。”姜小云安慰道。 众人闻言频频点头,“圣女英明,属下等谨遵教诲。” 都被妖女洗脑了,难怪这么听话。 “我神教诞生以来从不是为了推翻大明皇朝,是为了建立天下太平的真空家乡,那里人人皆有田亩,家家安康富足,没有疾病,没有饥饿,没有战火。” “没有天灾,小溪里流淌着香甜的美酒,树上的鲜果吃半颗便能果腹。” “农人只需在田亩中撒上一把麦种,隔月便能收获千斤之粮。” “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在他人之上,没有压迫。” “无分地主与佃农,臣民与皇帝,是真正的理想之国。”姜小云柔声道。 众人闻言一脸陶醉,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好家伙,这罗教圣女还是个哲学家,直接天下大同了?朱厌心中腹诽。 便是神仙降世也无法建立姜小云所说的国度,太过理想,甚至有些太过虚无。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便有欲望,欲望是无穷尽的。 真要做到姜小云所说的那样,首先必须人人禁欲,要所有人禁欲,还不如阉割了事。 啪啪啪—— 忽然,门外传来清脆的掌声。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淡蓝纱裙的女子缓步走进内堂。 躺在地上的朱厌只觉一股水泽之气飘散,干裂的嘴唇湿润少许。 那女子进门时朝朱厌所在看了眼,而后对姜小云说道,“姜姐姐好久不见,更漂亮了呢。” “婧儿妹妹才是风采照人。”姜小云起身走向敖婧。 婧儿?能与妖女互称姐妹的,绝不是等闲之辈,但我怎么没听说过,朱厌心中暗想。 “当年父皇交给姜姐姐师尊三枚七彩珍珠,而今已用了两枚,这最后一枚不知姐姐想作何用?”敖婧说道。 七彩珍珠?海族传承秘宝之一,来人定是海族中极为重要之人,否则绝不可能知道七彩珍珠。 敖婧此番不远万里,专程从海族皇宫赶到干燥的台州府,便是为了完成最后一个承诺。 一颗七彩珍珠,便代表一个承诺,海族向来最重承诺,说一言九鼎也不为过。 “若非万不得已,姐姐也不会叨扰海皇大人。”姜小云说道。 海皇大人?海族妖皇?朱厌心惊不已,若罗教真和海皇牵扯上关系,事情就复杂了。 海族不似妖族苟安苦寒之地,他们占据四海,领土广袤无垠,根本不屑于同大明皇朝争夺地上领土,因此大明皇朝沿海诸城才能平安无事。 若海族真要为罗教强出头,事情就复杂了,朱厌心中思忖。 “姐姐莫要客气,有什么妹妹可以帮上的,尽管说来。”敖婧柔声道。 她与姜小云才是第二次见面,但两人言辞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好姐妹呢。 “明廷昏君无道,蛊惑百姓,南方农人苦不堪言,但明廷时不时予以苍头小利,农人便犹豫不前。” “我神教老母悲悯世人,常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因而恳请海皇大人发神力水淹西湖,以一己之罪孽挽救所有穷苦百姓。”姜小云柔声道。 好毒! 姜小云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水淹西湖,便是要海水倒灌淹没整个浙江,到时候农人尽失其田,浙江又筹措不到粮食,由不得他们不造反,浙江百姓是挖了你家祖坟吗? 敖婧闻言点头道,“姐姐想何时水漫浙江?” “不急,等农人耕种完毕,插下秧苗,下月初五即可。”姜小云说道。 下月初五?差不多所有农人都将粮种埋进了土里,到时候海水倒灌,农人损失惨重,会彻底绝望,崩溃。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姜小云吃化肥长大的吗?如此歹毒! “婧儿知道了。”敖婧点头道。 姜小云从怀中取出一颗七彩珍珠递给敖婧。 朱厌悄然带上千幻真颜,改变容貌。 “姜姐姐就等着好消息,婧儿这便回去调动水军,下月初五浙江将迎来百年不遇之海啸。”敖婧笑嘻嘻抓向七彩珍珠。? 第一百八十三章 碧螺公主 眼看敖婧便要收回七彩珍珠。 嗖! 一道人影猛然闪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姜小云手中夺走七彩珍珠。 “大胆!”海江博大怒,山河硕警惕地看着黑衣人。 庞庆抽出唐刀,直勾勾盯着朱厌。 姜小云没有丝毫慌张,反而笑嘻嘻道,“藏不住了?” 朱厌意外道,“你早就发现道爷了?” 朱厌已用千幻真颜改变了面目,此刻俨然一副中年道长的相貌。 “你猜?”姜小云并未回答,转身对敖婧说道,“让婧儿妹妹受惊了。” “无事,此人从妹妹刚进门时便在装死,若无这颗明珠,妹妹我也无法察觉到他那微弱的气息。”敖婧拿着一颗璀璨的夜明珠说道。 千算万算,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海族,朱厌摇了摇头,携带海族夜明珠者,洞察入微。 “如此说来这颗七彩珍珠也是假的咯?”朱厌问道。 “你果然知道七彩珍珠的事情,你到底是谁?”敖婧问道。 七彩珍珠之秘便是海族也只有父皇及海族大能知晓,眼前这人类为何会知道这个秘密? “哈哈,区区七彩珍珠算得上什么惊天秘闻吗?”朱厌轻蔑道。 敖婧不置可否,但朱厌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毛骨悚然。 “不知道海皇伤势可否康复?”朱厌歪着头问道。 什么?他……他竟然知道父皇受伤的消息,他到底是谁? 敖婧紧张地看着朱厌,双手缓缓放在身后,准备暴起诛灭在场所有听到秘闻之人。 “别激动小姑娘,道爷不但知道海皇那老狐狸受了伤,还知道除了海底奇珍七彩珍珠外,另有一物对他的伤势有奇效。”朱厌不急不慢说道。 狗作者为了拖延剧情,给海族的设定可是四海霸主,但在剧情前期海皇的实力被限定在四海统领之一。 而在海皇之上,还有一位更加凶残的存在——九头蛇相柳! 之前朱厌在洛阳伏牛山碰到的那头便是相柳转世,日后相柳蜕变,复苏前世记忆,定然回去寻海皇报仇。 “你说什么?”敖婧激动道。 当年父皇与东海魔兽相柳大战一番,被魔兽相柳毒液侵蚀,至今还未好转。 她寻访名医,只说吞服研磨成粉的七彩珍珠可以缓解毒素,但却无法根治。 因而海族在二十年前放出消息,谁能找到海皇遗落在四海的七彩珍珠,海皇便能满足他一个要求。 姜小云的师傅当年有幸于黄海之畔捡到三枚七彩珍珠,他为变强用掉两颗,剩下一枚交给了徒儿姜小云。 “七彩珍珠能延缓毒素蔓延,却无法根治,海皇这十多年是不是昏睡的日子越来越长,只苏醒片刻便感觉困顿?”朱厌反问道。 敖婧倒退两步,抬手指着朱厌,“你到底是谁?这些事情你从何得知?” 一旁的姜小云心惊不已,从敖婧错愕的表情不难看出眼前这神秘道人所言非虚,但他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的呢? 山河硕暗暗调动罗教神使,封住朱厌的退路,但姜小云明白,眼前这人绝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 “道爷若说自己是坠入凡尘的神仙,不知道你可信否?”朱厌笑着问道。 敖婧白了朱厌一眼,神仙虚无缥缈,只存在于远古传说中。 父皇一身功法通玄,也不敢妄称神仙,眼前这道人是疯子吗? 见敖婧并不言语,朱厌又问道,“你额头平整,光滑如镜,似乎潜龙神功还未修炼到家。” “你?!!!”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潜龙神功?!!!” 敖婧震惊不已,周身气势暴涨。 台州城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眨眼便要降下狂风骤雨。 坐在府衙正堂的刘骜望了望天空,“奇怪了,刚才还是大晴天,怎么忽然就要下雨?” “天有不测风云,许是龙王爷为罗教之事震怒。”魏贤忠随口说道,心想着朱厌到底去了哪里。 却说回罗教这边,潜龙神功乃海皇秘法,哪怕是敖婧贵为海皇掌上明珠,也是去岁才知道这门神秘而强大的功法。 海皇一族乃玄蛇出身,但修炼潜龙功法之后,便可头生犄角,腹出龙爪,化为真正的水泽之君——蛟龙。 “别激动,万一你激动之下不小心伤了道爷,这辈子都别想知道那东西的下落。”朱厌有恃无恐道。 原书记载主角诛杀相柳,取其精血治好了海皇顽疾,因而与海族结缘。 敖婧冷静下来,气息陡然跌落至凡俗武者,屋外雷云随之散去,“还望道长救我父皇。” 眼前道人既未选择动手,定是有所图谋,敖婧乃人中龙凤,朱厌的那点心思她稍微动脑子就能猜到。 “救你父皇?凭什么?方才你要与罗教妖女水淹浙江。”朱厌板着脸责问。 敖婧当即改口,“只是姜姐姐要如此,我并未完全答应。” “碧螺公主,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神教……”庞庆急了,眼看大事可成,忽然杀出来的朱厌就要把事情搅黄了。 “闭嘴!”敖婧还未开口,姜小云猛然呵斥道。 敖婧终究是海族水妖,若眼前道人若真有办法救海皇,敖婧怕是不会让他们罗教众人生离此地。 敖婧看了眼姜小云,转头又看着朱厌说道,“道长安心,若您真能救我父皇,小女虽不可使浙江连年风调雨顺,却也能保海水不无故泛滥。” 小妮子有点意思,绵中带刺。 朱厌冷声道,“威胁道爷?” “小女只是实话实说,海族只管海中之事,至于陆上如何,一概与海族无关。”敖婧说道。 这话说得有水平,三言两语便把海族与罗教的干系都给扯清了。 “为表诚意道爷可以告诉你,它还活着,有朝一日定然重返四海,还望海皇做好准备。”朱厌说道。 敖婧瞪大眼睛,它还活着?怎么可能! 当年父皇亲手斩断相柳九颗头颅,它生机已断,绝无复生可能。 朱厌见敖婧目光错愕,知道她不肯相信,“知道吗?神兽不死,凶兽不灭。” 敖婧闻言愣住了,她从未听过如此说法。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无生伏魔阵! “先不提这些,罗教退出浙江,妖女我可以不杀,但其他人必须死。”朱厌郑重道。 姜小云涉及后续主角出山剧情,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如果现在就把她杀了,后面剧情变化不好把控,而这种变化是朱厌不想看到的。 罗教众人或愤怒,或仇视,如果不是姜小云压制着,其他人怕是会一拥而上撕碎朱厌。 当然,前提是他们有这个能耐。 “小女子斗胆问一句,为何道长不想杀我?”姜小云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朱厌并未回答,转身对敖婧说道,“海族三年之内不得踏入浙江半步,如果能做到这些,道爷可以告诉你如何拿到那东西。” “凭什么信你?”敖婧直勾勾盯着朱厌。 此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今日决不能让他离开,否则他泄露了消息那将会酿成四海浩劫,敖婧心中暗想。 “没有你,道爷同样可以驱除罗教,不过费些时间罢了。”朱厌自傲道。 “道长空口白牙,便想诓骗我姐妹二人,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姜小云忽然开口。 朱厌目不斜视,“妖女,你死到临头还不肯悔改吗?” 罗教一旦成事,南方诸道战火连天,不但是妖族,还有大明皇朝藩王也将趁机起事,动摇皇朝根基,那便是生灵涂炭之景,无家可归之人尽数化为乱民。 到时候愈演愈烈,怕是神隐皇帝还未驾崩,大明皇朝便会散摊子,所以无论如何朱厌都不会让罗教趁机做大。 “悔改?道长说笑了,无生老母怜悯世人,因而启发小女拯救愚民,所行之事皆是善举,何来悔改之说?”姜小云质问道。 “冥顽不灵,逼道爷动手?”朱厌恐吓道,但姜小云与敖婧仿佛有恃无恐,根本不怕他。 这……难道她们另有依仗?还是说海皇便在左近? 朱厌五感大开,但搜寻临近百米也未发现任何动静。 “你动手啊!”姜小云讥讽道。 敖婧说道,“姜姐姐莫取笑道长,妹妹我还要靠他打探消息呢。” 姜小云面色平静道,“本圣女承认你知晓不少秘辛,更认可道长孤勇之气,不过没有实力,什么都是空谈。” “以为能对付我神教左右二使便可拿捏小女与婧儿妹妹?” 朱厌闻言轻笑,搞了半天原来她们认为自己在自吹自擂。 “以为道爷在吓唬你们?”朱厌问道。 姜小云反问道,“难道不是吗?否则你何必喋喋不休。” 朱厌气笑,“道爷承认海皇难缠,罗教妖女滑不留手,但不代表道爷拿你们没办法。” “本想和和美美了结此事,但你们……不知悔改,自甘堕落!”朱厌勃然大怒。 自穿越至大明皇朝,除了对林灵素外,他还从未如此苦口婆心规劝任何人。 老虎不发威,你真当老子提不动刀了?!!! 好不容易生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想法,竟然被耍了,如何让朱厌不怒? “无生伏魔阵!” 罗教先发制人,海江博与山河硕见状立刻摆出阵法,其余八名神使齐齐发力。 忽然,朱厌脚下乍起一道耀眼紫光。 姜小云口中默念,“无生老母,怜我世人,今有邪魔,当诛!” 嗡—— 紫光暴涨,瞬间吞没朱厌。 敖婧抬手在房门外撑起一道水幕,将整个屋舍包裹其中,外人难以察觉房屋内的任何动静。 “发生了什么?” “是碧落公主的秘法,里面出事了?” “莫慌,警戒好外面,别让其他人闯进来。”几名罗教守卫看着水幕说道。 由于罗教藏身的废弃宅邸远离台州城繁华街区,因而水幕遮蔽屋舍的奇景,没有什么人看到,但无人看到不代表没有人察觉。 就在水幕撑开的瞬间,端坐于台州府衙大堂的魏贤忠与方静同时向屋外看去。 “魏千岁,怎么了?”刘骜问道。 魏贤忠与方静同时有了反应,外面肯定出问题了。 “刘大人安坐,咱家去去就来。”魏贤忠说罢三步并作两步,纵身飞跃门墙,消失在大堂外。 这…… 还不及刘骜回过神儿来,方静也驾起轻功尾随而去。 “来人!快跟魏千岁与方少侠一同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刘骜大喊道。 当值衙役旋即追了出去,但两人早跑没影了,也就无从追起。 却说朱厌被紫光包裹,只觉仿佛有人挠他脚心一般有些许酥痒,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样。 紫光持续了整整半烛香工夫,神使庞庆率先耗尽真气,无生伏魔阵旋即解开。 “那道人应该死了?” “生受无生伏魔阵半烛香时间,便是大罗金仙在此也要魂飞魄散!” “能死在我神教高手联合施展的无生伏魔阵之下,是这牛鼻子的造化,旁人可无福享受。” “说起来咱们杀他是不是有些草率,还未问及他有何师承。” 姜小云皱了皱眉头,最怕那种杀了小的来个老的,但用无生伏魔阵消灭朱厌,已经是最优解。 “不必担心,他于无生伏魔阵中湮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姜小云宽慰道。 此地位于台州城之内,方才若要以武力擒杀朱厌怕是会惹来知府衙门或魏阉等人查探,因而以阵法诛灭才是上上策。 “多谢婧儿妹妹援手,今日若无你在场,姐姐可要进退两难。”姜小云柔声道。 敖婧并未回话,忽然伸手指了指姜小云身后。 只见紫光散尽,朱厌毫发无伤,便是连衣角都未曾破损半分。 这……怎么可能?!!! 姜小云花容失色,敖婧同样眉头紧皱,眼前这道人已经不是罗教可以对付得了。 “所以说……邪教什么的最没有礼貌,道爷话还没说完你们就动手,真是……该死!”朱厌说罢气息暴涨。 只是眨眼工夫,他周身气息便从炼血境初阶暴涨至天梯境大圆满。 敖婧挡在姜小云身前,“姜姐姐此事棘手,事成之后妹妹我要两颗七彩珍珠。” 两颗七彩珍珠能为海皇续命两年,两年时间足够她找出相柳所在。 还有一更要晚些,再说一下更新规则,周内稳定两更,周末稳定四更,月更新不少于16万字,不定期爆更! 第一百八十五章 海皇敖钟 “成交!”姜小云说道。 以她实力对上朱厌毫无胜算,而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敖婧身上,毕竟海皇之女还是有点本事的。 “海族,敖婧,请道长赐教!”敖婧高声道。 杀死朱厌不单单是为了七彩珍珠,更是为了保住海族秘密。 至于杀掉朱厌后罗教之人能否守口如瓶,她自有谋划。 “即便你是四海皇族,今日也休想保住妖女!”朱厌高声道,仿佛这话是说给外人听的。 敖婧并未言语,她口吐水雾,反手打向朱厌,“龙卷雨击!” 水雾陡然化为锋利水剑射向朱厌。 朱厌轻笑一声,“雕虫小技,也敢在道爷面前卖弄?” 他大袖一挥,一道劲风扇出,“回去!” 数十柄水剑调转方向,朝着敖婧飞去。 敖婧不敢有丝毫大意,当即抬手,“碧波之术!” 嗡—— 水汽凝结为一面镜子,将水剑尽数挡住。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敖婧顺势甩出一条碗口粗细的黑水玄蛇,扑向朱厌。 朱厌也不躲闪,以肉身硬接。 黑水玄蛇嗖地一声缠住朱厌,玄蛇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咬住朱厌脖颈。 “得手了!”庞庆兴奋道。 海江博、山河硕等罗教高手暗中叫好,被黑水玄蛇咬中脖子,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还没。”姜小云看得最为清楚,区区黑水玄蛇若能杀掉朱厌,也不至于罗教众人束手无策。 姜小云话音刚落,朱厌一把掐住黑水玄蛇七寸。 玄蛇疯狂扭动蛇身,而朱厌冷冷看着敖婧,“这点本事可不够看!” 哗啦! 黑水玄蛇被朱厌徒手捏爆,化为一滩海水。 敖婧面色凝重,她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也低估了朱厌的实力。 她心中不禁发出与当初妖皇一般的疑问——人族何时出了这么位厉害的道人? “姜姐姐为我护法。”敖婧低声道。 罗教一众高手闻言,护在敖婧身前。 姜小云面色凝重,心中暗想罗教到底哪里招惹了这位煞星。 “四海之水,八荒之气,潜渊之龙……”敖婧咏诵秘法。 可朱厌也不是傻子,岂能给她机会。 朱厌纵身飞掠,眨眼便至罗教众人身前。 “你休想!”海江博一马当先,打出一掌。 朱厌冷笑,“胖臂挡车!” 嘭—— 仅是轻挥一拳便将海江博砸入地底,不知死活。 山河硕又惊又怒,“师弟!” “兄弟情深?那便去陪他!”朱厌又是一拳轰出,当即打穿山河硕胸腔,鲜血喷溅,狼心狗肺散落一地。 眨眼间实力高强的左右护法被杀,余下八名神使目瞪狗呆,除了庞庆之外纷纷避让。 “为圣女而死,我……无惧!”庞庆怒吼,大有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之势。 “不要!”姜小云直奔朱厌而去。 庞庆挥刀劈砍,朱厌只是一拳便将他打飞。 庞庆倒飞数丈,直至撞断房屋木柱才停下来。 屋舍失去支撑摇摇欲坠,房梁之上的积灰簌簌落下。 姜小云猛然抽出一柄青色软剑直刺朱厌。 叮! 朱厌佁然不动,右手双指夹住剑尖。 难怪觉得绕指柔看着眼熟,原来是日后妖女姜小云的佩剑。 姜小云眉头紧皱,朱厌实力远超神教高手,甚至某种程度上比敖婧还要强。 早知如此,方才便不出言讥讽,也许事情还有回寰余地。 “剑身细软,倒符合你妖女的形象。”朱厌轻笑道,而后一掌拍出。 千钧一发,姜小云松开剑柄,却已来不及躲闪。 原本倒地的庞庆忽然出现,生受朱厌一掌。 噗—— 庞庆再遭重击,胸膛塌陷,口喷鲜血,倒在地上。 “圣女……快……快走!”庞庆艰难开口。 朱厌皱了皱眉头,这一幕若被不知情的旁人看到,怕是会把自己当坏人。 嗯? 朱厌正思虑要不要杀了庞庆,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强大气息。 他方回头,便看到敖婧怒目而视。 “怒!海!狂!涛!” 水汽蒸腾,凝为实质,一股惊天巨浪凭空骤现,破旧的屋舍在巨浪冲击之下摇摇欲坠。 仅剩的顶梁柱独木难支,屋舍眼看便要倒塌。 但敖婧此刻已经顾不上许多,尽全力消灭朱厌才是她要做的。 “受死!” 碧涛奔涌,瞬间冲毁屋舍,院外便是百姓民居。 朱厌情知不妙,当即暴喝一声,“借法·九龙冰封!” 极寒降临,怒海狂涛瞬间被冻住。 两位不及躲闪的罗教神使沾染寒气余波,顷刻被冻成冰棍。 敖婧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朱厌,这绝不是区区天梯境便能施展的招数。 “你到底是谁?”敖婧重新打量朱厌,脑海忽然浮现刚才朱厌劝她收手的那幕。 如果可以,她宁愿今日没见过朱厌。 “你问道爷是谁?凭你还没资格知道,便是海皇来了,本道爷也不会给面子。”朱厌高傲道。 若无系统任务牵绊,他何至于包揽拯救苍生之事,不过朱厌有个“坏毛病”,要么不干,要么干到最好。 海皇若能配合他日后开通四海商路,留他一命也无妨,如若不然,便尽数诛灭海族。 “是吗?”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朱厌回头望去,只见一高大中年身披黄袍,腰挂玉带,足踏云靴,面容威严无比,额头两处微微凸起,来人龙行虎步,一副帝王姿态。 霸者横栏,海中皇尊! “是又如何?”朱厌针锋相对,即知来人便是海皇,他依然不惧。 海皇敖钟直视朱厌,旋即哈哈大笑,“几十年未履大明,人族竟然生出你这等豪杰。” 朱厌并不言语,海皇又说道,“不知老天师可好?” 老天师?对了,海皇肯定是把我当成老天师弟子。 “天师自然安好,不知海皇此来可是要与我人族开战?”朱厌质问道。 海皇最为护短,也最为执拗,凡他认定之事,便是要拼至一兵一卒也不言放弃。 可惜眼前只是海皇分身,费力杀了他也无大用,能逼退最好不过。 “陆地干燥,哪有海中逍遥,再者人族妄自尊大,又有老天师、儒圣坐镇,本皇可没工夫和那两个老家伙打架。”海皇笑呵呵道。 海皇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袖里乾坤 朱厌摸不清海皇打得什么主意,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原书更新期间有读者在大明劫粉丝群群爆料,自从海皇击败相柳之后,四海尽归海皇敖钟管辖。 敖钟对于四海之事独断专权,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是原书中期强力反派,暴打主角不在话下。 怎么现在这么好说话?难道我记错了?朱厌心中嘀咕。 海皇旧伤未愈,不若趁他病要他命,反正是中后期才出现的角色,现在杀了也不影响前期剧情。 朱厌想通其中关键,当即面色阴冷,“不管你是海皇,还是其他什么的,总之今日已然进犯大明皇朝领土。” “道爷食君之禄,吃的是皇粮,因而留不得你!” 海皇敖钟心里咯噔一下,牛鼻子为何不按常理出牌?自己已经给他台阶下了,不应该是见好就收吗? “上一次在本皇面前大放厥词之辈,现已尸骨无存!”敖钟针锋相对,四海霸主,海中皇者岂能没点脾气? 朱厌轻笑一声,“是吗?” 敖钟怒目而视,隐隐有发作之兆。 朱厌周身气息忽然暴涨,一口气突破天梯境,再者进宗师境。 只是在宗师境界维持片刻,便一路迈入武圣境界。 敖钟错愕不已,无名道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人族新的武圣? 还未等敖钟回过神儿来,朱厌的气息再次暴涨,隐隐有突破武圣境之征兆,到达传说中的神皇境。 敖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神皇境,人族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达到过的至高境界。 自己苦修三百载也只是妖尊境中阶,自被相柳毒液所伤,他自身境界不进反退,距离妖族传说中的大圣境还差得远呢。 可笑北疆妖族统领白临道连大圣境界的门槛都没摸到,竟敢妄称妖圣,徒增笑柄。 此刻的朱厌在气势上完全压倒海皇,海皇面目忽然缓和,“道长想怎样?” 敖婧大感意外,身为海皇之女,他自然知道父亲是什么脾性,这都能忍住?父皇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幸存的罗教之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神秘道人实力强大,新来的海皇也是天地间的王者,两人都是跺跺脚便能天崩地裂的人物,一口唾沫怕都能淹死自己。 只是姜小云想不明白,为何朱厌想杀死罗教所有人,独独要放过自己? 朱厌清了清嗓子,“接道爷一击而不死,今日便放过你们!” 敖婧怒目而视,牛鼻子在羞辱父皇,但她还未出声辩驳,忽然听到海皇柔声道,“好!不过此地狭隘,道长可敢随本皇前去海上?” “有何不敢!”朱厌高声道。 “你们留在此地,本皇与道长去去就来。”海皇叮嘱道,旋即冲敖婧使了眼色,示意她带着罗教众人趁机逃走。 但朱厌何等聪明,他瞥了眼姜小云,若是跑了这妖女,以后要抓住她可就难了,“不必。” 他大袖一甩,“借法·袖里乾坤!” 嗖—— 大袖一扇而过,敖婧与姜小云等人只感觉眼前一黑,旋即不知身在何处。 敖钟见宝贝女儿忽然消失,面色骤变,怒斥道,“你干了什么?” “莫急,他们在道爷的袖子里,等到了地方,道爷自然放他们出来。”朱厌扬了扬袖袍。 敖钟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须弥芥子?这是神仙手段? 他哪里知道朱厌的袖里乾坤不过是高仿版,将人收进袖袋对他消耗极大。 不过为了镇住海皇,这点消耗算不得什么。 “小女若有闪失,本皇定会让浙……”海皇威胁的话还未出口,朱厌一个闪身冲破屋外水幕消失不见。 海皇敖钟不敢大意,当即追了出去。 门外的罗教守卫见水幕破裂,立刻冲进房间,但大堂内空无一人。 而就在此时,魏贤忠与方静赶到废弃院落。 “原来是罗教妖邪,难怪咱家闻到一股子臭味儿。”魏贤忠以袖遮鼻。 方静冷声道,“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神教信徒宁死不屈,休想让我们说出一个字。”罗教守卫受妖女荼毒太深,早已将自己的小命奉献给无生老母。 “呵呵……”魏贤忠冷笑,说着便是一掌拍在那守卫的天灵盖上。 大好的头颅当即被砸进了胸腔,鲜血溅了一地,死的不能再死。 方静扭过头去,魏贤忠手段确实很辣。 “他已经去了,你呢?”魏贤忠扭头问道另一名罗教守卫。 “别杀我,我说……我全都说。”另一名守卫慌忙跪地。 魏贤忠在朱厌面前温顺,但在其他人面前依旧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一言不合,便会送人见阎王。 “刚才圣女带着一名……” …… “最后水幕忽然破开,两人朝着东南飞去。”那守卫三言两句将经过说了一遍。 魏贤忠当即明白怎么回事,“不错,有赏。” 有赏? 那守卫愣了一下,但下一刻便是被魏贤忠一掌格毙。 魏贤忠的赏赐,便是送人投胎。 方静扭过头去,他对罗教妖邪毫无怜悯,只是看不过魏贤忠杀人的手段。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朝着东南海岸奔去。 ………… 东南之海,朱厌与海皇凌空对峙。 “道长可否先放小女出来?”海皇眯眼死死盯着朱厌。 此人武道通玄,喜怒无常,已不可用常人思维揣测。 朱厌冷哼一声,衣袖轻甩,“还给你!” 敖婧等人自朱厌袖口翻滚而出,被海皇虚空接住。 “先下去,找个地方躲着。”海皇敖钟叮嘱道。 敖婧几人本就实力不济,无法御空飞行,因而只是点头便降落到地面。 “今日本想抓住罗教妖女,没想到竟引来海皇亲临,福生无量天尊,道爷运气啊!”朱厌大笑道。 海皇不敢轻敌,“还望道长信守承诺。” “放心,不过区区分身,道爷我只用五分玄功,你若能接住,道爷转身就走。” “你若接不住,三年之内海族须与大明皇朝秋毫无犯。”朱厌朗声道。 海皇听闻此言身形不稳,险些没从天上掉下去。 这具香火分身乃自己暗中密炼而成,他自忖大罗金仙来了也看不透底细。 可是这道人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分身,他到底是谁?? 第一百八十七章 碧海天倾! “你到底是谁?”海皇敖钟面色凝重。 “能接道爷这招再说!”朱厌收起玩味的笑容,而后手掐法诀。 海皇敖钟打起十二分精神,周身妖力鼓荡。 “说起来这招还是从你对头那里学来的。”朱厌笑道。 对头?难道是相柳的绝技? 朱厌深吸一口气,法诀变换,“借法·九天血凤!” 锵锵——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一声清脆的凤鸣响彻东南之海域,一头鲜红如血,体长十丈的血凤凭空具现。 海岸温度陡然升高,距九天血凤最近海面,海水受高温炙烤不断蒸腾。 敖婧等人被热浪逼退,只在身前撑起一道水幕才能抵挡血凤无意间散发的灼热之气。 海皇敖钟瞪大双眼,这血凤几乎与远古传说中的神兽别无二致。 五成功力就有如此神通,若让神秘道人全力施为,怕不是要天翻地覆? “道长好手段!本皇自愧不如,这场比斗本皇甘愿认输。”海皇拱手讨饶。 实力悬殊,直接莽上去就是找死。 况且香火分身炼制不易,无辜与这神秘道人拼上一击已然没有必要。 朱厌见海皇如此能屈能伸,心中郁闷不已,但他说出去的话断无收回之理。 “认输?道爷最痛恨还未拼尽全力便认输之人,你若不接,那便换你宝贝女儿来。”朱厌咄咄逼人,血凤旋即调转矛头对准敖婧。 敖钟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已然讨饶,这道人想干什么? 其实朱厌想法简单,今天便要把海皇打疼了,让他三年不敢进犯大明。 “你……道长修为惊天,何必与小女为难。”海皇语气颇为无奈。 这道人实力强大,又咄咄逼人,这具分身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朱厌霸道无匹,“哼!她接不住,你来!” 血凤嘶鸣,凤羽纷飞,漫天火海,倾泻而出,恐怖的高温炙烤着一切存在。 海水沸腾气化,岸边草木变为飞灰。 居于海岸远处的农人,隔着老远都能看到漫天血红的神奇景象。 “老婆子你快看看海边,是不是我眼花了?天上有只火红大鸟。”农夫扛着锄头指了指远方海岸。 佝偻着身子的农妇眺望远方,火红的血凤翱翔天际。 农妇不以为意,“红色乌鸦,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去给孙子烧饭,这会儿他也该饿了。” “让我再看一会儿,说不定是什么祥瑞呢,沾沾喜气也好。”农夫说道。 “祥瑞?若有祥瑞降临浙江,青天胡大人就不会被奸人害死。”农妇无奈道。 胡宪宗为政浙江多年,轻徭役,减税赋,是不可多得的好官,可惜还未大展宏图,却死在罗教妖邪手中。 “唉……我就再看一眼。”农夫说着,忽然感觉身边刮过一阵冷风。 “嗯?老婆子有没有感觉刚有人过去了?”农夫问道。 “什么人?别疑神疑鬼的,快回家。”农妇催促道。 农夫又望了眼远处的血凤,而后扛起锄头向村落走去。 而就在农人夫妇走后,那道“冷风”忽然站住,现出魏贤忠与方静的身影。 “这是……大能斗法?”方静张大嘴巴看着天空的血凤。 魏贤忠为之骇然,距血凤千丈都能感受到一股致命的灼热,这就是武道巅峰神通吗?抬手便是毁天灭地之能。 方静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天空,他握紧手中宝剑,心中泛起无力之感。 若自己面对如此神通,还能否拔剑向天? 漫天火海忽然收归血凤体内,锵锵嘶鸣,火凤直扑海皇敖钟而去。 海皇敖钟咬破舌尖,精血灌体,此刻已顾不得香火分身。 嗡—— 精血入体,他妖力瞬间暴涨,抬手卷起碧蓝之水怒吼道,“碧!海!天!倾!” 敖钟话音刚落,脚下海水逆空涌动,倒反天罡。 巨浪滔滔,化为一头百丈水龙直冲血凤而去。 吼—— 锵锵! 水龙吟,血凤鸣。 二者仿佛天生仇敌,死命缠斗。 海水剿灭凤火,但凤火旋即又蒸发海水。 可水龙毕竟不是真龙,只是眨眼工夫。 吼~ 水龙厉声惨叫,血凤啄瞎龙睛,剖开龙腹。 敖钟耗尽妖力施展的一招竟奈何不了血凤,他拔腿便逃,希冀躲过朱厌一击。 可惜,血凤猛扑,凤火穿胸而过。 敖钟倒飞吐血,身染凤火。 朱厌虚空一抓,敖钟之血尽收其掌心。 敖钟本体乃黑水玄蛇,若用他鲜血练就蚩尤魔功,必事半功倍。 眨眼之间海皇分身便被凤火烧为灰烬。 朱厌轻笑一声望向下方,哪里还有什么罗教妖女的痕迹。 妖女奸猾,早趁着他与海皇缠斗之时带着敖婧溜走。 “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朱厌望着茫茫大海,放弃入海追杀海皇本尊的想法。 而今罗教已除,尽快肃清余毒,赈济灾民,重整浙江才是正事。 朱厌刚要动身离开,忽然听到下方传来呼喊声。 “前辈,前辈且慢!”方静大喊道。 魏贤忠怒斥,“你疯了!” 世外高人往往放浪形骸,喜怒无常。 方静如此莽撞,若惹恼高人,怕连他魏贤忠都会被一招诛杀。 “朝闻道夕死可矣。”方静满不在乎。 若能得此高人指点一二,日后他的剑道便是一片坦途。 “疯子!”魏贤忠怒斥,但他为方静所累此刻也不敢妄动。 朱厌看去发现竟然是魏贤忠与方静,此时还是不见面的好。 再者说给未来的九州剑王当师傅,是怕麻烦事不够多吗? 朱厌飘摇而去,消失在两人视线中,徒留方静呆呆地看着天空。 “怎么走了?前辈,前辈等等我。”方静朝着朱厌消失的方向追去,但魏贤忠知道他绝追不上。 却说方才海皇敖钟本尊亲临,却未曾露面。 他出手救走敖婧,顺带掳走了罗教一干人等,而后躲在深海之下久久不敢显露气息。 直至朱厌离开后两个时辰,他才带着众人浮出水面。 敖婧不解道,“父皇,那道人真有那么厉害?您本尊亲至也奈何不了他?” 海皇未避过罗教人等,他苦笑无奈,“此等妖孽父皇也是第一次碰到,刚才他施展的神通乃是北疆妖皇之女九天血凤颜婉柔的招式,但威力却比凤凰女本尊施展强了不止百倍。”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人皇传说 敖婧震撼不已,神秘道人实力竟比父亲还强? “本皇早在你来到浙江时便一路派香火分身跟着,只是没想到竟然碰上如此厉害的人物。” “知道方才为何父皇开口便要息事宁人吗?”敖钟说道。 敖婧问道,“父皇威压四海,碧螺也奇怪为何父皇态度如此柔和。” “为父有门神通,名曰四海望气术,能勘破一切虚妄。” “方才你与那道人争斗时,父皇便俏俏看过,你可知为父看到什么?”敖钟问道。 “婧儿不知。”敖婧摇了摇头。 一旁的罗教圣女姜小云也颇为好奇,海皇乃一方霸主,刚才见了朱厌几乎是全程赔笑。 便是朱厌率先动手,他也是堪堪抵挡,几有唾面自干之势。 “寻常海族与人族以望气术看去,身上散发白光,稍微有气运加持者身具青光,随着气运增加,光芒颜色随之加重。” “本皇见过气运之色最重的便是大明皇朝当代帝君,在位三十四年的神隐皇帝,林吾,他周身散发耀眼红光,令人不敢直视。” “红光?帝皇之色?父皇您呢?”敖婧好奇道。 “为父自然也是红光,但你可知那道人是何颜色?”敖钟问道。 敖婧摇了摇头,旋即猜测,“难道也是红光?” 如果不是红光,父皇为何会如此惊愕,甚至忌惮。 “红光?若真是红光也只说明他是大明皇朝之后又一位人间帝王而已。”敖钟若有所思叹息道。 难道是比红光更强之色?姜小云心中猜测,但却没说出口,这里是深海,海族地盘,自己一个人族贸然多嘴,只是取死之道。 敖婧低头沉默,片刻后道,“父皇莫要再卖关子。” 敖钟叹息道,“为父纵横四海百年,鉴证过大明皇朝开国至今的所有帝皇,却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人物,他背后散发的不是红光,而是刺得人睁不开眼的金光。” “光芒万丈,当时若为父以四海望气术多盯一会儿,这双龙目怕是会当场瞎掉。” 什么?!!! 金光?怎么会有金光? “父皇您没看错?四海望气术女儿也学过皮毛,却从未见过有金光记载。”敖婧难以置信。 敖钟摇了摇头,“四海望气术秘籍中确实未有金光记载,但为父听海族长老曾说过,传说中气运之子便是身具金光之人。” “气运之子?那是什么?”敖婧追问道。 “气运之子乃传说中集天地气运之大成者,放在北疆妖蛮便是真正的妖圣,在海族便是五爪金龙。” 提及五爪金龙,海皇敖钟一脸神往。 黑水玄蛇若能突破桎梏便可化为蛟龙,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龙族。 若再升五爪金龙要历尽千辛万苦,融四海之气运,获天道认可方能晋升。 且不说获得天道认可难于登天,便是黑水玄蛇蜕变成蛟,也是千难万险。 放眼天下,能与海皇坐而论道者不过数人。 妖族的伪妖圣,性情孤傲的东荒魔尊,人族大智慧者儒圣,勘破天机者老天师,以及战死的武圣。 这些没一个愿意帮海皇勘破桎梏,因而海皇今日遇到朱厌,还抱有几分讨教的意思。 谁承想朱厌咄咄逼人,不给海皇半分面子,更是一招打爆海皇祭炼多年的香火分身。 “五爪金龙?真的存在吗?”敖婧疑惑道。 海皇敖钟瞥了眼姜小云,外人在场不便多说,“扯远了,大气运者放在人族便是传说中的人族之皇。” “能带领人族拯救天下苍生,世人将其称之为——人皇!” 人皇?! 怎么可能,刚才那人明明是道士。 “道士也能成为人皇?”姜小云忍不住问道。 敖钟面色陡然阴沉,自己与女儿言语,区区罗教小妖有何资格插嘴? “父皇息怒,姜姐姐是女儿好友,她不知海族礼数。”敖婧开口求情,敖钟看在碧螺公主的面子上这才没有追究。 “若要留在海族,还需早些学习海族的规矩。”敖钟冷声算是警告。 罗教在浙江干的事情他有所耳闻,他也是上位者,统领四海亿万生灵,对蛊惑弱小饥民谋逆犯上之事,他嗤之以鼻。 于海皇敖钟看来,为皇者当心怀圣德。 “还望海皇大人恕罪,小女谨记。”姜小云屈身致歉。 敖钟自持身份,懒得与姜小云计较,“人皇只是名号,并非人间帝王那般庸俗的存在。” “如果本皇料想不错,人皇现世此乃人族大兴之兆。”敖钟说道。 “父皇,仅凭那道人身后的金光便判断他是人皇,未免有些托大?”敖婧问道。 “气运金光只是其一,为父且问你,那道人是否处处维护小民生死?甚至将浙江小民生死看得比命还重?”敖钟又问道。 敖婧想了想,“这……确实如此,早在父皇驾临之前,他便要求我等禁止残害人族百姓。在台州城争斗时,更是处处怕伤及无辜。” “婧儿你想想,若此人不是心怀苍生,何至于在乎升斗小民之死活?他人皇的身份错不了。”敖钟笃定道。 敖婧心中骇然,自己不过第一次上岸,没想到就的得罪了强大的人皇。 “而今可如何是好?”敖婧忧心道。 人皇实力强大,便是父皇亲自出手也讨不到半分好处,他若是杀入海中那还了得? “婧儿不怕,人皇道士实力虽然强大,但他还没本事强闯四海,只要皇儿留在海中,他不敢追来。”敖钟宽心道。 “父皇,姜姐姐这边……”敖婧松了口气,旋即撒娇道。 敖婧与姜小云自海边相识,两人互引为闺中密友,如今罗教残破,敖婧自然不愿看到姜小云流落大明江湖,更何况还有个神秘莫测的人皇道人四处找罗教晦气。 “四海广阔,为父不是狭隘之人,罗教残党可以暂留海族,不过不可生事,不可在海族传播罗教邪说。”海皇敖钟警告道。 姜小云面色一喜,她不是没有去处,但能留在海族最好不过,毕竟强敌在外,谁都不想被朱厌撞见。 第一百八十九章 沸沸扬扬 “多谢海皇大人,小女定当约束罗教信徒。”姜小云屈身行礼恭敬道。 “如此最好。”海皇敖钟冷声,随后带着敖婧等人返回海族皇宫。 却说岸上方静一路飞奔,妄图追上朱厌的步伐。 可惜,朱厌施展的是魔改版少林七十二绝技——陆地飞行,别说寻常江湖侠客,便是海皇再临也追不上他。 一口气追出去三十多里地,饶是方静年轻力壮,真气充足也支持不住。 倒是尾随身后的魏贤忠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心不跳。 “闹够了?”魏贤忠轻声道。 方静满脸不甘,“你要回便回,本公子要继续追寻高人足迹。” “冥顽不灵,朱公子而今生死未卜,方少侠倒是好兴致,罢了,你不回去咱家自己走。”魏贤忠冷言嘲讽,悄然转身朝着台州城方向。 方静闻言冷静下来,朱厌失踪可不是小事,他默默跟在魏贤忠身后,一路疾驰返回台州城。 却说台州府东南之地农人百姓大都瞧见了傍晚天现异象,一个个传得神乎其神。 台州城临海阁,台州城方圆二十里最有名的酒楼。 “你们是没亲眼见到,太震撼了,根本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 “那火鸟足足有百丈长,水龙怕是也有千米,两头巨兽咆哮天际,悬崖四周草木被烈火焚毁,海水蒸腾,沸反盈天。” “那场面,本公子生平仅见。” “真的假的?前几天才有渔民说见过墨鲸,今日你就说见到凤凰和水龙,你们怕是提前商量好的?” “怎么不信?你去东南海域打听打听,不少晚归农人都看到了,不是本公子一个人。” “农人大都喜爱捆风,他们的话你也信?” “不信算了,反正本公子是见到了祥瑞,你们没看到是你们没那福气。”说话的贵公子一脸不屑。 “神异景象年年都有,没什么好奇的,听说过两日俞总督便要来咱们台州城,这事儿谁知道真假?” “知道真假也不方便告诉你,现在罗教奸细不少混迹在城中,白日知府大人就抓到几个,听说还有同党散落在城内。” 酒楼食客们酷爱八卦,比起奇闻逸事,他们更喜欢听封疆大吏的稗官野史。 “你们这消息知道得太晚了,知府衙门白日贴出告示,悬赏罗教奸细,凡能提供罗教奸细消息者赏银二十两。” “二十两?那可不少呢。” “谁说不是,但我听说罗教邪徒个个穷凶极恶,肚子里都是毒虫,寻常百姓见了他们躲还来不及。” “二十两银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满堂食客叽叽喳喳,讨论着过往一天趣闻乐事。 忽然,楼下的清水街道传来一阵吵嚷。 “快给老子闪开!” “站住!给我站住!” “躲开!” “去你的!” “看镖!” 叮叮当当! 名官差追逐着一位身穿长袍的男子,后者不断扔出海星镖,试图迟缓官差脚步。 “怎么回事?” “那是……官差追捕罗教妖人?” “有热闹看?快快!” 台州人淳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很快街道便被好事者堵得水泄不通。 那名罗教余孽无处遁形,只得抽出腰间匕首,随后拉着一名农妇威胁官差。 “你们再过来我便杀了她!”罗教余孽高喊道,他双手颤抖,心知已是穷途末路,能拼死一名官差够本,拼死两个血赚。 “放开她!” “都闪开,此人乃是罗教余孽!” 追捕罗教余孽的官差不喊还好,这一嗓子喊出去众人更好奇了。 好事者大部分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罗教妖人,现在活生生的罗教妖邪摆在他们眼前,都想看看罗教妖邪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腹有毒虫。 “都躲开,小心罗教妖人伤了你们!”官差大喊驱逐众人。 可惜他们人哪是百十名好事者的对手,刚眨眼的工夫,他们便被众人挤到了路旁。 而那罗教余孽也松开农妇,趁乱逃跑,只是慌乱间手中匕首被挤掉。 好不容易捡起匕首,抬头却发现一位剑眉星目的少年死死盯着他。 “滚,老子今个不想杀人。”罗教余孽怒斥道。 可惜,他挑错了对手。 来人正是追寻朱厌踪迹无果的方静,方静此刻满肚子憋火,正要找人撒气,罗教余孽就撞倒了枪口上。 噗呲! 方静冷眼,寒光一闪。 还未及罗教余孽反应,他攥紧匕首的胳膊便与身体分离,掉到了地上。 断臂处鲜血喷涌,染红地面。 “啊——” “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罗教余孽惊怒交加,嘶声厉吼。 围观众人见动了刀子,当即四散逃离,生怕伤到自己。 那男人持凶器,愤怒地冲向方静。 方静抬腿,一脚将其踹翻在地,似乎还不够解气,又补了两脚,直至罗教余孽昏死过去才肯罢手。 “多谢方少侠援手,否则今日便要让这妖人走脱。”循声而来的捕快拱手致谢,转而又看到方静身后的魏贤忠,“属下见过魏千岁。” 魏贤忠颔首并不言语,方静抬头说道,“不必客气,知府大人可在府衙?” “刘大人正在府衙等候魏千岁与方少侠。”捕快说道。 方静点了点头快步离开,魏贤忠默不作声也朝着台州府衙方向走去。 “刚才那人是谁?怎得如此厉害?” “你不知道吗?剑侠方静,最近在咱们浙江一带活动,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方静?我想起来了,当初山阳民乱,他可是最先出手的侠士。” “难怪官差对他如此客气。” “刚才方少侠背后的老者是谁?我看他衣着不俗,似乎更厉害些。” “没听刚才官差大人喊他什么?魏千岁,曾经叱咤朝堂的魏公公。” “什么?魏阉竟然来了台州?他不是在杭州织造局坐镇吗?” “嘘,小声点,若被魏千岁听到,你小子怕人头不保。” “这里可是浙江道,不是长安城,由不得他乱来。” 众人一阵耳语,十多年过去,魏贤忠的恶名依旧令人胆寒。 夜色渐浓。 方静与魏贤忠前脚踏入台州府衙,便听到一则令人错愕的消息。 第一百九十章 火烧粮船 见魏贤忠与方静回来,刘骜才舒展愁容。 眼下浙江饥蔓延至台州府地界,赵吉真巡抚指派杭州知府谭之洞发放赈济粮,结果运粮的五艘小船刚到台州城外,忽然无故起火,满船粮食烧了个精光。 刘骜得到消息后立刻派出衙役前去查探,可惜,衙役最终只带回来一张焦黑的舢板残片。 刘骜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捕快们出城缉拿匪人,就在这时魏贤忠与方静赶了回来。 “事态恶劣,烦请魏千岁定夺。”刘骜苦着脸拱手,总算是等到大腿回来了。 而今粮食匮乏,饥民食不果腹,粮船被烧,若巡抚追究下来不死要扒层皮。 别看赵中丞平日乐呵呵的,真出了事情,他可不会留情面。 魏贤忠略作思索,“朱大人还未回来吗?” 刘骜愣了一下,都火烧屁股了,魏千岁竟还只关心朱厌的动向。 “朱大人今早出门后便再未回到府衙。”刘骜实话实说,没有丝毫迟疑。 魏贤忠点了点头,“以粮船为中心,封锁临近所有村庄,抓捕可疑之人。” “另外提前告知臬司衙门,台州府衙要抓人了。” 刘骜闻言点了点头,“千岁可还有其他交代?” “派人快马通知赵中丞与俞总督,并告知我等对此事的处理方法。”魏贤忠又说道。 通知赵中丞刘骜能想明白,毕竟自己是赵中丞下属,但为什么要通知俞总督? 俞大猷可是兵部的人,浙江政务他可插不了手。 “不明白为何要通知俞总督?”魏贤忠见刘骜怔愣在原地,开口问道。 “下官却有疑窦,这俞总督与我台州府衙并无太大牵扯……”刘骜说道。 方静也好奇地看着魏贤忠,他自心底鄙夷魏贤忠,但对这位从原本籍籍无名却能一步步爬上大明皇朝权力中枢的经历很好奇,毕竟趋炎附势可不能走那么远。 “派官差封锁现场,四处抓人只是给赵中丞表态,毕竟台州知府若无任何行动,似乎说不过去。” “敢烧毁粮船之人定是做足了万全准备,台州府衙这点兵卒不够看,因而更多的是借助俞大猷账下的兵卒抓人。”魏贤忠解释道。 刘骜闻言恍然大悟,“属下愚钝,多谢千岁大人指点迷津。” 刘骜说着转身出门,便去安排抓捕嫌犯。 魏贤忠轻抬衣袍,一屁股坐在黄花太师椅上。 朱公子到底去了哪里?白日与海边争斗的高人是否与他有联系? 又或者是他假扮的? 不不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朱退之如有此等实力,神隐皇帝怕是早就坐不稳龙庭。 但朱退之前脚刚出门,后脚就冒出来这么个神秘高手,似乎又太过巧合。 魏贤忠思虑再三想不明白其中关节,一旁的方静满肚子疑惑却问不出口。 要他拉下脸主动与魏贤忠搭话,他实在是做不到,可不问,又心里又似毛毛虫抓痒。 方静坐立不安,根本静不下心来,只好来回踱步。 魏贤忠看着眼烦,“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咱家还不至于与你这小毛孩一般见识。” “你!”方静闻言大怒,直指魏贤忠。 魏贤忠年近六旬,而方静不过弱冠,魏贤忠称他为小毛孩,再合适不过。 “咱家给你机会开口,你不要,那可怨不得咱家。”魏贤忠见方静吃瘪,心中好不畅快。 这毛头小子对自己毫无礼数,张口闭口便是阉人,若不是顾忌朱厌在旁,他早出手教训方静。 方静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你可知朱大人现在何处?他是否与今日白天的神秘人有关系?” “哦?还不笨嘛,竟能想到这层关系。”魏贤忠夸耀道。 方静面色阴沉,“你知道?” “咱家自然知道,不过此事隐秘,朱大人不让说罢了。”魏贤忠满口胡诌,但方静却信了。 对,一定是这样,不然无法解释为何朱公子消失后这神秘人才出现。 神秘高人定然是朱公子门中师叔或者其他长辈,也有可能是朱公子的师尊。 若真是朱公子师尊,那我求他一求,说不定能够指点我一两式剑招。 方静想到这里情不自禁欣喜,他嗜剑如命,自己剑道已至瓶颈,若无高人指点,这辈子怕是止步于凡夫三境。 魏贤忠见方静喜笑颜开,知道方静误会了,不过误会便误会,省得他烦自己。 ………… 却说朱厌一招击杀海皇香火分身,而后一路架着陆地飞行向西疾驰。 海族妖皇敖钟等人见朱厌离开,却未浮出水面,而是选择走深海水道返回海族皇宫。 朱厌摆脱方静两人尾随后,径直折返回海上,沿着一个时辰前与海皇大战之处向东飞行,试图寻找海皇真身所在。 力求一举歼灭海皇,彻底解除大明皇朝沿海的威胁。 临近海族皇宫。 海皇父女面露喜色,这场陆地之行父女俩皆是九死一生。 “姜姐姐,婧儿带你参观一下我海族皇宫,日后你们便安心住在这里,直至风头过去,再返回陆地。”敖婧柔声道。 神秘道人之强大,令所有人心悸,现在放任罗教众人折返浙江,无异于让他们送死。 姜小云施施然行礼,“多谢婧儿妹妹,多谢海皇大人收留,只是我等乃人族,还望海皇大人体谅一二,让我等在浮出水面透透气。” 罗教众人被海皇施了秘法,因而可在水中畅快呼吸,只是水中呼吸终究比不过陆上,因此姜小云想在进入海族皇宫前再看一眼海面。 毕竟入皇宫容易,再要出来可就难了。 海皇看在自己女儿的面子上容忍罗教,但要进了海族皇宫,那森严程度怕不亚于大明宫城。 “父皇,姜姐姐这点小请求您不会不满足的?”敖婧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思恋故土,乃常情,本皇自然……嘘!”海皇面色忽然凝重,命众人缄口。 敖婧不明所以,姜小云几人也是一头雾水,但都闭紧嘴巴,不敢吱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海皇如此紧张? 第一百九十一章 去而复归 海皇心有所感,屏息凝神,惊恐地望着头顶碧波。 旋即施展秘法,将自己与女儿等人周身清扫一遍。 海面之上波涛汹涌,伸手不见五指。 朱厌直勾勾地看着脚下深蓝,“奇怪,追到这里竟没有任何气息。” 当初朱厌施展九天血凤另有神异,凡在场之人,均会悄无声息地沾染血凤气息。 朱厌循着血凤气息一路尾随至此,但就在刚才忽然失去了海皇等人踪迹。 难道被海皇发现了? 有可能,毕竟也是海中皇者,发现这点拙劣的追踪术也是正常。 失了海皇踪迹,朱厌忽然心头又升一计——敲山震虎。 他当即默念秘法,“借法·翻江倒海!” 嗵! 朱厌一掌按下,漆黑夜空忽然泛起万丈金光。 凭空具现的金光巨掌撞上海中波涛。 碧海波涛顷刻间被一分为二,巨掌猛击。 海水搅动,海族皇宫众人只觉天摇地动,站不稳身子。 敖婧错愕不已,抬头仰视上空。 海皇小声告诫,“莫要出声,也不要发出任何妖力波动。” 敖钟是一万个没想到,已过去快三个时辰,朱厌竟还没有放弃追杀自己! 这是何等恐怖的执念,非要诛灭海族不成? 敖钟愣神的工夫,只觉一股磅礴伟力自头顶袭来。 他刚要施展秘法抵挡,忽然想到什么又罢手。 若本皇出手抵挡,定然泄露妖力,人皇道人必然下海厮杀,真到那时海族百年之基业将一朝尽毁。 敖钟强忍冲动,亲眼看着海族宫殿倾塌,珊瑚滚落。 约莫两炷香工夫过去,海水才重新恢复平静。 朱厌冷漠地看着翻腾的海面,心中暗想怎么感受不到一丝妖力,看来海皇已经不在此处。 今朝失了海皇踪迹,他日再要寻到海皇,又不知是何年月。 罢了,也许海皇命不该绝,朱厌轻叹一声,拂袖飞离海面。 碧蓝之下。 敖婧见头顶迟迟不再有动静传来,当即便要赶到皇宫救人。 方才海族皇宫坍塌,伤了不少宫人。 “不要动!”海皇敖钟紧张地看着头顶制止道。 碧波之上。 朱厌去而复归,看着脚下波涛嘟囔道,“果然溜了……” 水下,海皇敖钟汗毛倒竖,惊出一身冷汗,自当年诛杀九头相柳之后,已经快五十年没有过此等危险的感受。 人皇道人之恐怖,远超当年相柳百倍。 海皇等人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妄动,约莫两个时辰。 海皇悄然放出秘法查探海面动静,最终确认朱厌离开,“吁……终于走了。” 压在海皇心头的大石头落地,他身形不稳差点没摔倒。 敖婧眼疾手快,当即搀扶住老父,“父皇,您这是……” “为父无事,脱力而已。”海皇随手擦去额头汗珠,经此一日他是真怕了。 忽然冒出来的人皇简直强得不讲道理,他已放低姿态,但人皇道人依旧不依不饶,还追着他打。 “碧螺,从今日以后,令四海臣民三年内不可登临大明皇朝海岸。”人皇告诫道。 敖婧深以为然,毕竟如父皇这般实力在面对人皇道人时也难以招架,寻常海族若贸贸然冲上海岸生事,只有被下油锅的份儿。 “你们也是一样,虽然本皇不知人皇道人为何如此看重你,但你既已受我海族庇护,这三年就留在海族,三年之后本皇自会放你们离去。”海皇柔声道。 姜小云求之不得,能跟在海皇左右,罗教也算保全了最后的火种。 她年岁尚小,学好本事后有的是时间卷土重来。 可她忘了,三年后她有所成长,三年之后朱厌也将更加恐怖。 ………… 朱厌悻悻然返回台州城,临至城门前,忽见戒备森严。 “本官乃工部左给事中朱厌,烦请守城军士开门。”朱厌叫喊道。 守城卒见是刘骜大人寻了一整天的朱厌,当即大喜,“快去知府衙门报信,本将下去开门。” “小的参见朱大人。”守城校尉恭敬道。 “为何忽然戒严?发生了什么?”朱厌问道。 守城校尉低声道,“有贼人火烧粮船,自杭州府运来的五小船粮食全没了,知府大人着急上火,已经派出捕快搜捕可疑人等。” “火烧粮船?”朱厌面色陡变。 浙江现在哪里还有粮船,唯一的粮船便是自己费尽心思从长安弄来的。 “知府大人已经抓了八十多人,目前关在知府大牢中等待审讯。”守城校尉如实说道。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朱厌是真动了肝火。 方才追杀海皇时他都能保持平静心态,但现在听闻粮食被烧,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烧,由不得他不怒。 “快带本官去看看。”朱厌催促道。 浙江饥荒一日不除,皇朝覆灭危机一日难解。 守城校尉刚要开口,远处忽然走来两人,正是方静与魏贤忠。 “朱大人安好,让咱家好一阵忧心。”魏贤忠拱手道。 方静也跟着说道,“朱大人平安无事就好。” 他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只是眼下不是时候。 “火烧粮船之事,两位可知道?”朱厌问道。 “咱家已知会刘大人,他正在大牢审讯疑犯,只是抓来的八十多人估计没有一个能问出真相来。”魏贤忠幽幽道。 “会不会是罗教干的?”方静问道。 “不会!”朱厌斩钉截铁道。 “为何朱大人如此笃定?罗教盘踞浙江,可不止明面上那点人马,暗中还有不少包藏祸心之人勾结罗教。”方静反问道。 朱厌并未作答,若不是海皇忽然出来捣乱,罗教高层早被自己一锅端了,他们现在哪还有闲工夫烧毁粮船。 “朱大人操劳整日,不若先行休息,粮船已毁,烦闷也无济于事,等刘大人审讯完,我们才好抽丝剥茧,寻找真相。”魏贤忠慢条斯理道。 朱厌默然点头,烧毁粮船绝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要寻个僻静处开启山河社稷图查看局势变化。 方静见朱厌并不搭理自己,终于耐不住性子问道,“朱大人可认识今日黄昏在海边斗法之人?” “不认识。”朱厌随口敷衍,转身朝着台州府衙走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审讯 额…… 不认识?怎么可能? 方静一个字都不信,但朱厌已回房休息。 魏贤忠看着远去的朱厌若有所思,转身去找刘骜。 房间内,朱厌大开五感,确认无人窥视后将山河社稷图平铺在木桌上。 “北疆依旧一片嫣红,东荒没什么情况,倒是浙江道颜色竟然越来越重,还有江西道,为何忽然也出了问题?”朱厌自言自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山河社稷图上江西道所在已变为浅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江西的靖江王谋反了?又或者是江西土人起兵了? 江西道最不安定的两大因素便是靖江王与蛮族土人,可是江西有一代巾帼秦玉良镇压,这两伙人躲还来不及。 难道秦良玉出问题了?朱厌心中思索,打算明天让来福派人打探。 子夜。 台州城百姓沉沉睡去,但知府刘骜却还在卖力工作。 台州府大牢,刘骜皮鞭浸水打得啪啪直响。 “快给本官从实招来,昨日你们为何在粮船左近出现?” “早点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儒士刘骜而今早已没了儒雅姿态,他现在一副癫狂之姿,手中的皮鞭打得一众嫌犯皮开肉绽。 “启禀大人,温岭、仙居两县派人通告,说是县中有流民出了痢疾,询问您如何处置。”一名衙役急火火跑来禀告。 “没看本大人正忙着呢吗?拉肚子也要找我,本大人岂不忙死?让两位知县自行处置。”刘骜不耐烦道,通传的衙役转身离去。 “官老爷饶命,小人只是想跟着粮船捡一些散落的粮食,您就是给小人吃熊心豹子胆,小人也不敢火烧粮船。” “大人饶命,小人只是路过而已,小人岳父家就在运河左近,冤枉啊!” 几人放声大喊冤枉,背后早已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在魏贤忠的甄别下,刘骜从八十多名嫌犯中挑出三位最可疑的。 魏贤忠曾言,此三人便不是主犯,也是同谋。 因而刘骜这才下狠手,亲自上阵审讯。 可惜三人硬挺着,死不认账,半个字都不肯透露,咬死自己是冤枉的。 就在此时,魏贤忠缓步踏入牢房。 “魏千岁,这三人死不承认,您看是不是大刑伺候?”刘骜拱手道。 他平日最讨厌用刑,更喜欢以理服人,但现在秀才遇到兵,讲理已然无用。 大明皇朝立国两百载,最为发达的便是审讯手段,什么剥皮冲草老虎凳,瘐死、糊面、辣椒油,都是贪官污吏反贼们用肉身一个个创新出来的玩法,寻常人遭上一轮便已哭爹喊娘。 “朱大人已然找到证据,由不得他们不认,你看看把他们打成了什么样子……”魏贤忠忽然说道。 刘骜一头雾水,方才朱大人可什么都没说啊?难道朱大人与魏千岁另有交代? “那您的意思是?”刘骜将皮鞭挂在墙上,打了半天他是腰酸背痛。 “让他们三人好生休息,临海阁准备三份好菜,明日一早送他们上路。”魏贤忠笑呵呵说道。 “咱家心软,见不得他人受苦。”魏贤忠低声道。 被捆在刑具上的三人心都凉了,这他么叫“心软?” 你这阉人对“心软”有什么误会吗? 三人怕了,但他们现在可不敢招供,火烧粮船乃死罪,他们虽不是主谋,但从旁协助也要受株连,全家老小难逃一死,因而能撑一会是一会儿。 “下官谨记。”刘骜拱手道。 魏贤忠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留恋及劝说的意思。 三人见状愈发肯定事发了,不然魏贤忠绝不会如此轻易离开。 刘骜冷冷看了三人一眼,扔下一句转身离去,“老张,明日一早去临海阁买些菜肴。” “大人放心,这事儿交给小的。”狱卒老张笑呵呵道。 见刘骜远走,狱卒老张笑嘻嘻地松绑三人,“还要多谢三位,若没你们,老子可吃不到临海阁的酒菜。” 三人闻言更是心惊,但依旧咬紧牙关。 ………… 翌日,朱厌早早穿戴好便去找刘骜。 可他刚推开房门就看到刘骜恭敬地站在面前。 “下官见过朱大人。”刘骜恭敬道。 “审问情况如何?”朱厌问道。 “那三人死不开口,还需要朱大人配下官演一场戏。”刘骜说道。 “走,带朱某去看看。”朱厌迈步向前。 台州府大牢。 三人被扔回牢房,担惊受怕地过了一夜,谁都未曾合眼。 直至天明时分,未见断头饭菜送来这才放心下来。 “你们放心,老爷在朝中有人,火烧粮船之事定然能压下来。” “只要我们三人咬死不松口,刘骜也不敢将我们屈打成招。” “说得不错,咱们干得就是杀头买卖,动手之前,我已将家中妻儿送回娘家。” 三人一阵耳语,忽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嘘,来人了。”三人立刻闭嘴向门口看去。 只见朱厌闲庭信步走进牢房,刘骜恭敬地跟在身后。 “朱大人,便是此三人。”刘骜指着三人说道。 “你们三人可曾参与火烧粮船?”朱厌随口问道。 “大人,冤枉啊!我们三人都是城外良民,烧毁粮船之事何从说起?” “您就是给小人们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 三人跪地喊冤,不断辩解。 朱厌瞥了三人一眼,“獐头鼠目,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东西,刘大人可真仁慈,竟让他们多活了一夜。” 什么意思?这位新来的大人都不用审问的吗? 三人一阵错愕,但朱厌接下的话让他们如坠深渊。 “此三人包藏祸心,火烧粮船,罪证确凿,就地格杀。”朱厌冷声道。 “大人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大人,求大人明察秋毫!” “刘大人您说说话啊!告诉这位新来的大人,我们是冤枉的。” 三人不住磕头,但朱厌不为所动。 刘骜也是一脸冷漠,自己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可惜他们并不珍惜。 “不对。”朱厌忽然说道。 三人闻声心头一喜,难道这位大人良心发现了? “火烧粮船乃是株连大罪,将他们家中妻儿父母一并找出来,极刑处置!”朱厌漠然道。 株连大罪,亲族连坐,便是不被砍头也要流放塞外苦寒之地。 三人头如捣蒜,嘶声大喊,“冤枉啊!” 还有三更晚一些。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就地格杀! 朱厌心中没有丝毫怜悯,敢烧老子辛苦弄来的粮食,就要做好被杀的觉悟。 三人放声哭喊,狱卒老张忽然提着食盒从外面走来。 “小的见过朱大人,见过刘大人。”老张将食盒放在桌上。 那三人看到食盒心都凉了,要来真的?! “里面装的什么?”朱厌问道。 “回禀大人,是临海阁做的菜肴和三壶美酒。”老张说道。 “断头饭?”朱厌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人。 “是。”老张恭敬回话,抬头看了看刘骜,但刘骜目不斜视,没有丝毫表示。 “烧毁粮船让浙江饥民无饭可吃,就你们也配吃顿好的上路?”朱厌说着将食盒中的菜肴摆在桌上。 “既然要死,就不要浪费粮食,做个饿死鬼。” 朱厌一屁股坐在木凳上,抬手邀请道,“刘大人坐,我们边吃边说。” 刘骜心惊不已,朱大人果然特立独行,竟抢死人的断头饭吃。 吃别的人断头饭可不吉利,但朱厌“盛情”难却,自己不吃怕会触怒上官。 刘骜犹豫片刻,拿起筷子夹菜。 朱厌食量极大,三两下风卷残云,刘骜刚吃两口,五盘菜便被朱厌扫了个精光,三壶酒也空了两壶。 朱大人莫不是饿死鬼托生?动作看似缓慢,但一口便能吞掉半盘菜肴。 “剩下的半壶酒给他们送去,本官也不能太过苛责,喝点美酒垫一垫,下辈子记得莫要作奸犯科。”朱厌冷笑道。 狱卒老张接过酒壶,心中暗叹点背,竟然碰上朱大人巡监,一桌子好菜没了。 三人如坠冰窟,哪敢伸手去接酒壶。 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这么下,赖头疤第一个撑不住。 “大人饶命!小的……小的有话要说!”赖头疤是真怕了。 他不怕自己丢了贱命,但却怕累及家人。 自己有一双儿女延续香火,若真是被连坐,儿女必然受苦。 “你他么闭嘴!”另一疑犯勃然大怒,说着就要掐死赖头疤。 “小的……”两人扭打在一起。 朱厌冷眼旁观,看着两人扭打。 另一位疑犯躲在监牢墙角,既不劝架,也不帮忙。 “他已经招了,你呢?”朱厌转头看向躲在墙角之人。 那人心中挣扎,犹豫片刻,“大人,小的招了。” “火烧粮船乃是李员外的主意,统共有二十余人参与,小人王虎只负责在外围放哨,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小人一概不知。”王虎磕头道出实情。 另两人闻言也停止打斗,毕竟王虎已经招了,再怎么争辩也是无用功。 “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大人从轻发落,只愿大人莫要累及小人亲族。”王虎再次磕头。 “起来说话。”朱厌柔声,心中有无数个疑问。 “员外”指朝廷正员以外的官员,后世因此类官职可以捐买,故富豪皆称员外。 大明皇朝神隐十年以降,员外郎成为一种闲职,不再与科举相关,渐渐和财富联系在一起,只要肯花银子,地主商贾都可以捐一个员外官职当当。 “小的自知死罪,还望大人成全!”王虎说着一头撞向监牢墙壁。 狱卒老张与刘骜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王虎便要一头撞死。 忽然,朱厌猛地出现在王虎身前,他单手抵住王虎脑袋,“想死?可以,不过你要想清楚,你若是现在死了,刘大人会让你亲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朱厌出声威胁,不怜惜自己性命之人,也不值得旁人怜惜。 刘骜嘴角抽动,朱大人好狠,自己威胁疑犯,却用我挡枪。 朱厌放开王虎,王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还望大人可怜我一家老小,您若要让小人指证李员外,小人一家怕是明日便活不成了。”王虎涕泗横流。 若非走投无路,他哪会犯下烧毁朝廷粮船这等逆天大罪。 “你怕李员外杀你全家,就不怕刘大人诛你九族吗?”朱厌冷声道。 王虎闻言双腿发颤,不住磕头,刘骜嘴角再次抽动。 赖头疤见状跪着爬向朱厌,“大人,大人小的也招了。” “小的也是奉了李员外的指使为烧毁粮船之人放风,恳请大人从轻发落。”赖头疤苦涩道。 他本是台州城外农人,失了田地因而流浪城外,整日游手好闲,没什么正经营生。 李员外?这是何人?难道是台州粮商? “李员外是何许人也?”朱厌问道。 “唉……此事说来话长,朱大人请随我去前厅叙话。”刘骜拱手道,语气颇为无奈。 朱厌点头,“也好。” 两人旋即便要离开牢房,可在临出门前,朱厌突然停住脚步,“老张头,这两个人好生看管,至于刚才那死不开口的,就地格杀。” 狱卒老张愣了一下,就地格杀,是否太过草率? 他还未开口询问,忽然听到刘骜说道,“朱大人的意思就是本官的意思。” 老张恍然大悟,刚才挣扎的那位死硬嫌犯当即慌了神儿。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人招了,小人全招了!” 朱厌头也不回,“现在招供不觉得晚吗?何况证人有两名已经足够了。” 狱卒老张闻言会意,取下挂在墙壁上的长刀。 朱厌刚踏出监牢,只听一声惨叫传来。 “刘大人是否觉得朱某太过狠辣?”朱厌停住脚步问道。 刘骜拱手,“朱大人不是为一己私欲杀他,而是为了浙江千千万万的饥民诛灭此贼。” “你倒是会说话。”朱厌冷哼一声。 粮食得之不易,即便有所谓的李员外图谋不轨,但谁又能说身为知府的刘骜没有责任呢? “下官只是据实陈述罢了。”刘骜低声道。 他知道朱厌因粮船被烧之事已对他起疑,毕竟是在台州城外,好端端的粮船被烧,身为台州知府的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绝不正常。 但事实便是如此,尤其是这个李员外,可是有着台州城第一大善人的雅称。 方才那三名疑犯言辞振振说是李员外指使,刘骜也并未全信。 倘若真是如此,这案子可不好办,李员外乐善好施,是台州城出了名的乡贤。? 为【老成稳重的谦儿】加更!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景隆 “朱大人,方才那三人所称呼的李员外,乃台州城富商李景隆,前些日子还在城外放粮赈灾,开粥铺活人无数,素有贤名,台州百姓称颂其为乡贤。”刘骜说道。 “乡贤?乡愿?”朱厌冷笑道。 愿亦无杀人之罪,而圣人恶之,何也?以其乱德也。 朱厌可不看好那什么富商李景隆,此事十有八九便是他挑唆的。 大明皇朝治下,商贾富户几乎没一个是干净的。 刘骜尴尬地笑了笑,李景隆在台州城外有良田万顷,府中仆从无数,手下佃农便有三千余人。 即便身为台州知府,刘骜见了李景隆也要恭恭敬敬称一声“李员外”。 两人说话间来到衙门正厅。 “先去找魏公公来,还有方少侠,一起说说。”朱厌说道。 必须尽快查清烧毁粮船的贼人,否则运来再多粮食也无济于事。 值守衙役前去找人,朱厌大剌剌坐在太师椅上。 方才已将密信发往杭州,着令来福调查江西土人变故,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是来福在身边好些,用着顺手,朱厌暗自感慨。 结合三人招供的情况,指示烧毁台州粮船之人定然是地主豪绅,自己这头赈灾搅乱了他们的“生意”,不烧粮船才奇怪呢。 朱厌正想呢,就看到魏贤忠与方静一前一后进了府衙正厅。 “来得正好,方才那三人已然招供,具体情况请刘大人说说。”朱厌说罢端起热茶抿了口。 刘骜一五一十地将三人招供情况复述一遍,魏贤忠闻言低头沉思,方静听之大怒。 “为富不仁,方某今晚便潜入李家宅邸杀了那老贼。” 额……这么虎吗? 朱厌无言以对,魏贤忠低头不语,刘骜怔怔地看着方静。 朱大人与魏千岁当面,妄言杀人,真的好吗? “你们怎么不说话?”方静问道。 朱厌白了他一眼,幼年剑王还是太过稚嫩,“方少侠,刚才招供那三人干系重大,朱某怕狱卒不能护他们周全,烦请方少侠保护一二。” “还有这事儿?朱大人放心,这事儿包在方某身上。”方静说罢拱手,直奔台州监牢而去。 见方静离开,魏贤忠幽幽开口道,“咱家来浙江时日虽不多,但对浙江富商之事也有所耳闻。” “浙江十里不同音,同乡抱团,极为排外,北方客商若想在浙江做成生意,必须纳投名状。”魏贤忠悠悠道。 投名状? “可是要杀官差明志?”朱厌好奇道。 一旁的刘骜闻言脸都黑了,朱大人怎么想的?什么叫杀官差明志? “朱大人说笑了,魏千岁所言投名状并非与贼匪歹人一般,他们只是在商贾之事上互交把柄,共享利益。”刘骜说道。 “原来如此,朱某会错意思。”朱厌拱手。 “他们拉帮结派,形成商会,例如台州城便有台州商会,杭州有杭州商会,金华有金华商会,而台州商会的会长便是李景隆。”刘骜说道。 原来是商会会长,难怪刘骜不愿动他,朱厌思忖。 “刘大人先派人前去李员外府邸问话,魏公公暗中调遣锦衣卫搜集罪证。”朱厌吩咐道。 刘骜沉思片刻,觉得此事不妥,若贸然调查李景隆容易激起台州商贾们的激烈反应。 “朱大人,此事可否容后再议?等魏千岁查清楚了再动手不迟。”刘骜拱手道。 “后天便是春分,乃最适宜春耕之日,台州城外多少农人尚无粮种,他们烧了五船粮食,杭州府还可以补充,可下一趟运来的便是粮种,若是烧毁了粮种,台州可就全完了。”朱厌陈明利害。 没了粮食可以靠粥铺赈济度日,但没了粮种,台州农人怕是会当即造反。 尤其是台州地主豪绅们为富不仁,还会趁机巧取豪夺农人田亩,土地兼并会愈发加重。 现在不解决这些问题,等真到了夏粮收获之时,浙江就完了。 因而,朱厌打算快刀斩乱麻,用一两日肃清恶毒商贾,还台州府安宁。 “朱大人此言是否过于武断?有俞总督与赵中丞威压浙江,便是罗教都未能讨到半分好处。”刘骜思忖道。 朱厌笑了,这伙人终究是思想受到时代局限,看不到农民运动的惊天伟力。 纵观古今,历朝历代覆灭无一不是先从农人暴乱开始,一旦农人暴乱,皇朝赖以生存的根基便没了。 农人乃是皇朝税赋基础,没了农人缴纳税赋,皇朝财政便会倒塌,之后便是军政崩溃,兵卒毫无战力。 假以时日,皇朝或亡于农民起义,或亡于外族入侵,历史更迭不外乎如此。 说到底根子就在农人手中的田亩,没了田亩,没了生计依靠,大伙活不下去,谁还管你什么天王老子,只要给口饭吃,别说地主豪绅,就是皇帝都杀给你看! “刘大人信不过朱某?”朱厌笑呵呵看着刘骜。 刘骜只觉被一头猛虎盯上,心中发怵,大汗淋漓。 “哈哈哈,朱大人哪里的话,下官这就去办。”刘骜尴尬大笑,旋即领命前去操办。 朱厌扭头又对魏贤忠说道,“烦劳魏公将此事办成铁案,不论李景隆是否主谋,他必死!” 魏贤忠若有所思,“咱家明白,还请朱公子放心。” 整顿浙江,还黎民百姓以朗朗乾坤,便从这台州府开始。 ………… 台州城,李府。 “员外大人,听说刘知府搂草打兔子,抓了八十多嫌犯,想要弄明白是何人火烧粮船,不知您可有对策?”台州钱庄康栋梁问道。 “对策?什么对策?我等台州商贾听闻粮船被焚,心痛欲绝,商议出城赈济,广开粥铺。” “巡抚大人不是放出话来嘛,筷子浮起,人头落地,我们照办就是。”李景隆倒是无所畏惧,放火烧船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刘骜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能把台州富商全给抓了。 “员外大人,被抓的八十人中有咱们派去盯梢的,您看……”康栋梁欲言又止。?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台州商会 康栋梁的话再明白不过,盯梢的三人若是把火烧粮船之事抖搂出来,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景隆优哉游哉地品了口香茗,“死人的话可没人信。” 康栋梁闻言旋即知道该如何办理,“多谢员外大人指点,康某这就是去办。” “指点什么?李某说得可是罗教余孽被台州府军袭杀之事。”李景隆反问道。 “康某明白,康某说得也是此事,罗教着实可恨,康某知道一处罗教余孽藏身之所,正要禀告知府大人。”康栋梁说着倒退出门。 李景隆继续品茶,只是脑海中多了些许思索。 前几日长安某位大人传来书信,说是又有数艘运粮宝船自三门峡前往浙江。 李景隆当时便在思索该如何破局,台州左近这几日粮价飞涨,寻常农人买不起精米,只能吃些糙米度日,若无官府赈济,不出十日,九成农人便要卖地换粮。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台州富商们的一场盛宴,瓜分农人田亩,将他们变为佃农,生生世世为地主豪绅做工。 只可惜台州知府刘骜是位腐儒,不懂变通,非要追查火烧粮船之事。 但他不知道这背后不单单有台州商会,还有杭州商会,金华商会,乃至整个浙江大大小小的富商。 他们巴不得饥荒来得更猛烈些,让侵占良田的贱民饿死,渴死。 他们好发发善心,以十二三两的价格买下良田。 若在往年,寻常水田一亩便要三十两银子,而如今饥荒在前,不贱卖田亩换取粮食就只能饿死。 原本去岁便能收割农人土地,将他们变为佃户,可惜织造局总管敬一业忽然被调入长安,新来的魏贤忠两不沾手,油盐不进,不肯配合收割农人。 加上新任的浙江巡抚赵吉真也是一根筋整顿吏治,浙江富商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万三石新死,浙商们群龙无首,乱了一阵子,不过而今已经缓过劲儿来。 最初指望着罗教祸乱浙江,把水给搅浑了。 浙江不少商贾暗通罗教妖邪,给钱的给钱,传递消息的传递消息。 因而罗教邪徒,越剿越多,越剿越乱。 俞大猷率领大军前脚刚到,便有人为罗教通风报信。 只可惜姜小云终究未能沉住气,在山阳、富春两县大开杀戒,纵容泥腿子们劫掠地主豪绅,妄图吸纳更多失地农人加入罗教。 浙江商贾一看是此情形,当即反水,断了罗教财源,这才有了后来姜小云铤而走险,派遣神使远赴巫峡劫掠粮船。 再后来李景隆寻人游说俞大猷,让他对山阳与富春乱民处以极刑,但此事遭到巡抚赵吉真的强烈反对,拖到现在还没个结果。 “老爷,罗教已经完了,这事儿与魏阉肯定有关系,您看是不是小的登门拜访一二?”李府大管家李忠提议道。 “魏阉?此人心思缜密,为人狠辣,虽已经失势,但余威犹在,锦衣卫仍听从他调动,咱们暂不要触他的霉头,静观其变。”李景隆思虑道。 “倒是有一个人你可去查查,传闻运来我浙江的粮船都是出自他手。”李景隆又说道。 李忠想了想,“大人可说的是工部左给事中朱厌?” “正是此人,长安传来消息言此人素有才名,敢当街怒斥翰林,拳打飞鱼服,长安及洛阳两都粮价飞涨,皆因他暗自收购粮食。”李景隆正色道。 李忠闻言轻笑,“此人只是工部小吏,老爷太抬举他了。” 李景隆听李忠如此言语,也被自己荒谬的想法给逗笑了,“朱厌原本长安籍籍无名的酒楼商贾,不知怎么攀附上长公主这根高枝,自那以后才发迹。” “老爷说得不错,不过小的还听闻,他似乎与宁王府还有牵扯,不知道消息真假。”李忠又说道。 “敢宁王府攀扯不过是取死之道,若某日天威震怒,第一个杀的就是他朱厌。”李景隆不屑道。 对于操持运粮后背的主谋,李景隆的想法与其他人并无二致,似乎所有人都在无形中忽略了朱厌这个小角色。 毕竟以常人思维揣度,区区六品工部小吏能够翻起什么浪花? 李景隆等人着手收割农人田亩,而另一边坐镇杭州府的来福,迎来了第三波运粮宝船。 ………… 杭州府。 来福笑呵呵地抱了下周三全。 “周总镖头辛苦,今晚为你接风洗尘。”来福抱拳道。 周三全不敢托大,西湖之战令他名扬天下,江湖而今称他为第一高手,但他自己清楚这第一高手的名号送给来福才合适。 毕竟当初代替他出阵的可是来福和鹿家兄弟,鹿家兄弟显然没有独战群雄的能耐,因而他断定是来福击败了那群江湖莽汉。 “上次之事周某还未感谢来管家,此时让您做东,周某着实过意不去。”周三全拱手回礼。 因朱厌信任,三全镖局而今名声大噪,周三全而今只负责自瞿塘峡渡口至浙江运河的押送任务,其他陆路交通均长安洛阳两都其他镖局负责。 “先不说这些,此行可顺利?”来福问道。 “托朱大人与来管家的福,还算顺利,自瞿塘峡始发,其间八十艘小船只折损了一艘。”周三全说道。 “河流湍急?撞上了礁石?”来福问道。 “那倒不是,这次跟船水手都是老把式,不会犯低级错误,周某怀疑仍是山西盐帮所为。”周三全小声嘀咕道。 来福闻言怒火中烧,“东家所说不错,有些人你给他脸,他还以为你怕他。” 自上次在巫峡遭遇水鬼后,朱厌便让来福派月隐楼刺客干掉荣禄那几名手下,可来福忙着操持分发赈灾粮与种子,因而耽搁了此事。 周三全宽慰道,“所幸损失不大,但希望来管家早些将此事禀告朱大人,盐帮那伙人一直盯着咱们呢。” “周总镖头放心,盐帮蹦跶不了几天。”来福暗暗发誓,今晚便传令做掉荣禄手下的几个坏种。 两人又聊了几句,而后有说有笑地朝着醉西湖酒楼走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杭州知府谭之洞收到粮船抵达的消息大喜过望,马不停蹄带着何克强捕头赶往码头。 “整整十宝船粮食,朱大人和他背后之人简直有通天手段,本官服了。”谭之洞看着码头一字排开的粮船赞叹道。 “有朱大人在此实乃浙江百姓之福。”何克强说道。 “只要有足够的粮食熬过春耕,浙江危局自解。”谭之洞欣慰道。 “大人,属下听闻运往台州的五船粮食被歹人焚毁,您可知此事?”何克强问道。 谭之洞闻言怒火中烧,“刘骜大人昨晚来了书信提醒本官严加提防。” “属下明白,只是不知台州刘大人该如何处理?”何克强问道。 敢在这节骨眼上犯事儿的,绝不是头脑发热之辈。 “左右不过是台州富商所为,本官已经提前警告过杭州府的地主豪绅,让他们约束下人,配合杭州府放粮赈灾,谁若是此事上犯糊涂,本官绝不轻饶。”谭之洞顿了顿。 “要派人加强码头巡查警戒,虽说有周三全威名镇压,但就怕利欲熏心之辈胡来。” 何克强点头道,“属下安排了五十名兄弟日夜守候,任何人无大人手令,禁止靠近粮船。” “小心驶得万年船,罗教虽已销声匿迹,但其他魑魅魍魉怕还会出来捣乱。”谭之洞叹息道。 何克强点头不语,杭州府有巡抚赵吉真坐镇,形势比台州好,但也没强多少。 “属下听闻俞总督马上近日便要抵达台州,不知道会不会与魏公公起冲突。” 谭之洞略作思索,“咱们如今火烧屁股,哪有工夫管别人的闲事。” “不说这些,调拨粮种之事本官还要与来管家商议一番,明天一早可就忙了。”谭之洞抬手道。 何克强起身拱手,“大人早些休息,杭州府的大局少不了您主持。” 却说知府衙门夜里灯火通明,隔壁的巡抚衙门内,赵吉真手捧书卷挑灯钻研。 “你说说这朱退之哪里来的这么大能耐,竟能从长安洛阳调集来如此多的粮食。”赵吉真放下书卷抬头问身旁的书伴墨香。 墨香摇了摇头,“此等大事小人不知。” 赵吉真不以为意,“传言他背后之人是长公主,去岁冬月长公主变卖香闺首饰,筹措了二十万两白银赈济浙江灾民。” 墨香依旧摇头,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身为书伴他心中有数。 “又或者他是真正的阉党?魏贤忠自天牢出狱后只去了两个地方,一是北镇抚司衙门,见了见他的干儿子汪直。” “这第二便是去四海酒楼,而四海酒楼乃朱退之私产,若说魏贤忠与朱厌没什么干系,老夫自然不信。”赵吉真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询问墨香。 墨香依然不语,赵吉真又说道,“难道是宁王?听说宁王府上有小厮名张素,与四海酒楼来往匪浅。” “宁王自从被陛下敲打后,老实了好几年,但以他的才能绝不会甘心做个闲散王爷。” “便是他愿意庸碌残生,也要为世子林浩然考虑一二。” 墨香闻言抬头,“大人,夜深了,小的去准备些晚膳。” 赵吉真仿佛没听到似的,又问道,“你说他会不会是慕阁老临终的暗子?原本被打入长安教坊司的慕家小姐与在宫城浣衣局做苦工的慕刘氏都被人接走了。” “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促成此事,可要费不少工夫,皇城司礼监、镇抚司衙门都需要打点。” 墨香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赵吉真说道。 “老爷,小的以为当前应以浙江政务为重,先解决了浙江饥荒之难才好谋划长安之事。”墨香说道。 “再者说长安城有柳阁老坐镇,便真是宁王与长公主联手,也翻不了天。” “您摆平浙江,来年朝廷赋税大增,便入阁有望,到那时在考虑长安局势也合适。”墨香分析道。 赵吉真琢磨着墨香所说,墨香乃是恩师柳潜龙送给他的书童,聪慧机敏,往日公文批阅几乎都是他负责操持。 他拿这几件事询问墨香,就是存着打探恩师口风的意思。 一番询问下来,他弄明白恩师的心思,不解决浙江的泥潭他休想抽身离去。 “宵夜就吃汤饼。”赵吉真忽然说了句,墨香点头,拱手去准备。 官老爷们忙着安排如何分粮,而另一群人则在蝇营狗苟。 …………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杭州商会所在,东南阁。 华灯初上,杭州富商齐聚一堂。 “诸位,诸位静一静,且听吴某一言。”杭州富商吴德兴身穿紫衣举杯高声道。 满座富商闻言缄口,静待吴德兴下文。 今日的聚会本就是吴德兴组局,吴家乃杭州丝绸富商。 浙江首富万三石在世时,吴德兴是他跟屁虫,而今万三石被杀,万家树倒猢狲散。 吴德兴趁机低价谋取了万家数千家纺织机,吴家实力再次拔升。 “承蒙各位老板看得起,吴某添作杭州商会会长,带着大家谋生计,可现在有人要砸了我们的饭碗,各位愿意吗?”吴德兴挑拨道。 他前两日收到消息,有一大批粮食陆续从长安沿水路运来,试图打压浙江粮价,破坏规矩。 围坐众人小声耳语。 “老子高价收的粮食,而今官府赈济灾民卖出的粮食竟要比我的便宜一半。” “老子若是按照官府定价卖粮,还不亏到姥姥家?” “我也不愿,可惜杭州谭大人那里怎么交代?” “王某恳请吴会长主持公道,官府强买强卖,天底下哪有这道理?” 朱厌离开杭州府时,为来福定下规矩,赈灾放粮要给出最高限价,浙江境内所有粮商卖出的粮食价格不得高于官府定价。 若有人敢高价买粮,一律抄家灭族。 此令一出可让去年囤积大批粮食的地主豪绅们犯了难,去年收购粮食时,受水灾影响,一两半银子收购一石,而今要卖出二两才能回本。 但如今官府命令每石粮食售价不得超过一两半,刨去民夫损耗,只有赔钱的份儿。? 第一百九十七章 毒计 地主豪绅们自己估算过,而今若要赚钱,粮价决不能低于二两,否则就要亏掉底裤。 但浙江巡抚衙门五天前忽然发出通告,整个浙江布政司辖管之所,粮价不得超过一两半,凡发现高价卖粮者,一律砍头。 并且鼓励农人检举,检举一经查实,罚没地主富商之财重奖农人。 此法令一出,浙江富商哀鸿遍野,联名反对,可大部分反对如泥牛入海无见踪影。 “大家静一静,今日我等聚在一起,便是为了拟个章程。”吴德兴说道。 忽有一人高声道,“官府逼迫,这是让我等商贾倾家荡产,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此言一出全场肃静,只见一锦衣玉袍的商贾振臂高呼,“吴会长,台州李员外已然给我们做出了表率,而今又有十大宝船的粮食运到了浙江,就在杭州运河码头。” “到底要怎么办,还望吴会长定夺。”那人朗声道。 “丰绅兄莫急,咱们这不是还在商议吗?”吴德兴劝慰道。 赵丰绅,杭州茶商,西湖龙井等名贵茶叶大多被他们赵家垄断。 早年有同乡想入股茶叶生意,被赵丰绅派人打断了三条腿,扔下一句“你也配姓赵?”后不了了之。 赵家家大业大,而今江南半数茶叶生意都在他们赵家,可赵丰绅“志存高远”并不局限于本家生意。 早在去年趁着水灾时,大肆收购粮食,赚得盆满钵满,可惜他并不满足,刚过年就招呼手下伙计继续在江南各道高价收购粮食,想着囤积居奇,大发横财。 可天不遂人愿,谁承想遇到了朱厌携带粮食来浙江赈灾。 “吴会长,运粮宝船已在码头,我们再不行动可就晚了。”赵丰绅说道。 “丰绅兄,民不与官斗,这道理你还不懂吗?”吴德兴劝说道。 操之过急,容易出纰漏,一旦被官府发现他们密谋,对所有都将是灭顶之灾。 原本胡宪宗在时整顿吏治,惩罚与富商同流合污之人,后来胡宪宗被罗教所杀,众人兴奋不已。 但没高兴两天,赵吉真来了,手段比胡宪宗有过之而无不及,富商们叫苦连天,却没什么办法,只祈祷这位赵中丞尽快调离。 “道理什么的赵某自然懂,可如今火烧屁股,开春粮种播下,不出两月夏粮收割,我们囤积的粮食可就没人要了。” “赵某家囤积陈粮花费三十多万两,诸位呢?若诸位不怕,赵某明日便开仓放粮,左右也不过赔上十多万两银子。”赵丰绅冷笑道。 没人愿意做出头鸟,赵丰绅自然想挑头,可吴德兴又怕赵丰绅抢了他风头。 又当又立,还真是好算计。 吴德兴颔首微笑,“丰绅兄句句在理,不过你我均在杭州知府规制之下,贸然行事怕会惹来非议。” “命都要没了,何惧非议?”赵丰绅怒怼道。 不趁着春耕欺压农人,断了他们的生计,让他们熬过饥荒,日后还会有谁甘当佃农? 没了佃农,富商豪绅之家的万顷良田谁去耕种? 泥腿子与富商豪绅天然就是对立的,泥腿子们好过了,富商豪绅自然没好日子。 吴德兴环视众人,心中思忖着此事得失。 台州商会李景隆胆敢火烧粮船,那是仗着朝中有人撑腰,再加上台州官府管理不严。 可杭州不行,杭州乃浙江布政司要冲,更有巡抚赵吉真坐镇,真要是烧毁运粮宝船,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怕是全都要被关入巡抚衙门大牢。 “诸位以为如何?”吴德兴问道。 官府开仓赈灾,损失得不是他一个人,还有在座的一众米行老板、酒楼东家、丝绸富商、渔获富商、钱庄老板等等。 要他们一齐同意,才能定下此事。 日后事发,法不责众,吴德兴不认为赵中丞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赵兄所言不错,我等不能原地等死。” “我也同意赵丰绅的看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台州商会火烧粮船,也没见台州知府把他们怎么样。” “不错,台州敢火烧粮船,我们便可凿穿粮船,这样动静比放火小一些。” “到时候嫁祸给船把头,说什么宝船年久失修,受不住颠簸沉没,其他人也说不出来什么。” “此计甚妙,尤其要凿穿那三艘运载粮种的宝船。” “我府中有四名水性极佳的仆从,他们唯我之命是从,可以当此大任。” 富商们聚拢献策,吴德兴闻言倍感欣慰,如此一来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诸位言之有理,不过吴某以为,还要发动杭州各县的地主豪绅,让他们指使佃农一同抵制官府开仓赈灾。”吴德兴说道。 “还可以放出风声,说官府的赠送的种子有毒。” “此计甚妙,如此一来农人不接受官府的种子,错过了春耕,后几个月饥荒将更加严重,诸位囤积的陈粮依旧可以卖出高价。” “价钱甚至比现在还要高出一倍。” 众人兴奋举杯,推杯换盏间,毒计已成。 一群身穿绫罗者变着花样,挖空心思想着如何盘剥粗布麻衣的农人,何其可笑。 ………… 夜深,织造局衙门。 烛火摇曳,来福与周三全对坐,身旁的茶壶嘴冒着热气。 “朱老板与来管家于周某有大恩,不知朱老板而今身在何处?”周三全拱手道。 两人方才在醉西湖饱餐一顿,沈归荑作陪,宾主尽欢,这才回到织造局衙门商议运粮之事。 来福笑道,“东家说周总镖头能保粮船不失,便是对他最好的回报,之后的粮食还要周总镖头多加费心。” “来管家哪里的话,而今三全镖局名声大噪,江湖之人对周某赞不绝口,这都是朱老板的恩赐。”周三全感慨道。 他知道自己,包括三全镖局都已与朱厌等人捆绑在一起,这等捆绑他乐见其成。 接了朱厌这趟押运粮食的镖,三全镖局可谓名利双收,旁的镖局只有流口水羡慕的份儿。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吊起来 “夜深了,周总镖头好生歇息。”来福说罢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来管家这是要干什么去?”周三全问道。 “东家曾说过,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度自绝人。”来福喃喃自语。 “有些人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来某心狠手辣!” 周三全闻言为之一怔,心中似有所悟。 ………… 子夜,月黑风高。 八名黑衣人趁夜色,悄然潜入运河水道。 “一会儿动作快点,谁要是让官差抓住了,咬破舌头自尽。” “若是被严刑拷打出卖了东家,家里人都将暴尸荒野。”带头的黑衣人威胁道。 余下七人微微点头,而后口中噙着拇指粗的空心木杆潜入水中,朝着运粮宝船方向游去。 却说另一边来福只身来到运河码头。 三全镖局镖师见来福巡船,当即恭敬道,“小人见过来管家。” 周三全曾告诫过众人,来福武道通天,能得他指点一二,将受用终身。 因而镖师们对来福毕恭毕敬,想着来福高兴了能指点他们两招。 “可有异样?”来福问道。 “周总镖头安排二十人不分昼夜巡船,加上知府衙门派来的五十名官差,未发现可疑人等。”镖师说道。 “嗯。”来福轻声道,旋即登上宝船巡视。 昨日他收到朱厌传来的密信,让一定小心歹人火烧粮船,来福自然留了个心眼。 白日派出月隐楼探子监视杭州府所有富商,据探子回报,杭州府富商昨晚聚在一起密谋。 但具体说的什么,探子没搞清楚。 来福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 这伙富商什么时候密谋不好,非要在运粮宝船抵达码头时密谋,其中定有古怪。 来福自西湖之战后正式迈入天梯境,实力大涨。 所谓天梯境,专指勘破凡夫三境后的第一个大境界。 七窍天梯,人皆有七窍,以食、听、视、息,七窍俱通者,便能迈入更加高深的境界。 来福现为天梯境初阶,开了耳窍与眼窍,耳聪目明,洞察力得到极大提升。 他手掌撑于船舷木板处,忽然听到水中传来的细微声音。 来福抬眼看去,只见水中不知何时冒出几个粗细不一的木杆。 “有意思……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犯事儿。”来福愠怒,冷冷地看着水面。 “兄弟,借我八枚铜板。”来福伸手讨要。 一旁的镖师愣了一下,旋即掏出十多枚铜板递给来福。 “八枚足够。”来福数了八枚,掂了掂分量,而后冷声道,“自己寻死,可怨不得我。” 嗖嗖嗖! 来福捏住铜板投向水中,八枚铜板如飞刀般射出。 飞花摘叶,铜板亦可取人性命。 可怜水下八名汉子还未反应,突然铜板入水。 冲破阻力,射入一名水鬼的额头。 其他人见状慌忙躲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毫不起眼的铜板此刻如同夺命飞镖,让八名水鬼先后送命。 他们直至死前,依旧不曾想明白为何会被发现。 随行镖师眼睛都看直了,这是什么手段?寻常铜板在来管家手中竟如同神兵利器。 “水下至少有八人,把他们的尸体捞上来,挂在码头示众。”来福轻声道,真有不怕死的敢来。 镖师回过神儿,“来几个人,跟我下去捞人。” ………… 翌日,运河码头的旗杆上整整齐齐挂着八具尸体。 尸体旁的木板上书,“损毁粮船者,杀无赦!” 过往行人们指指点点。 “这都是什么人嘛,竟敢损毁运粮宝船,死有余辜啊!” “肯定是罗教余孽,否则没人能干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 “面部浮肿,也不清楚相貌,可惜了……” “去你娘的,这种人就该让他暴尸荒野。” 不知是谁扔了一颗过去,随之更多的石头砸向那八具尸体。 杭州知府谭之洞赶到运河码头时,尸体已经被砸得不成样子。 他连忙命人将尸体放下,而后便去找来福。 “来管家鲁莽啊!”谭之洞斥责道。 “大人这话怎么说?嫌来某出手太过狠辣?”来福盯着谭之洞问道。 谭之洞打了个激灵,仿佛他敢说半个“是”字,便会血溅当场。 谭之洞吞了吞口水,“这……这倒不是,只是来管家将他们尸体挂起来示众,而今面目全非,要找出幕后真凶可就难了。” “他们敢来毁坏粮船,想必已经安排好了身后事,这等亡命之徒,您还指望他如实招供吗?”来福轻声道。 谭之洞自然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他也能猜到这八人背后是谁在谋算。 “唉,总而言之,下次若再有这等事情,来管家还是让本官处理。”谭之洞无奈道。 他若能生擒歹人,也好威逼幕后之人收敛些。 但他的行为在来福看来却是与富商豪绅们沆瀣一气。 “来某乃是朱大人亲随,谭大人若要来某听命,还请拿出我家大人亲笔手书,来某自然听令。”来福昂首辩驳。 昨晚运河之上不单单有三全镖局的镖师,更多的还是杭州知府的官差。 沿河官差都是干什么吃的?台州粮船刚刚被歹人焚毁,杭州知府就没一点警觉吗? “……”谭之洞无言以对。 这来管家咄咄逼人,怎么和朱退之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不是说主仆一般的性格相似吗? 来福见谭之洞并不言语,于是岔开话题道,“此事就此揭过,谭大人还是说说粮种与赈灾粮该如何分配。” 谭之洞轻叹一声,思索着还是日后在安抚来福,先忙正事要紧。 “台州府、金华府、杭州府等均要分发粮种,赈灾之事也要跟上……”谭之洞慢条斯理,一件件安排着。 来福侧耳倾听,术业有专攻,他杀人打探消息在行,但处理安排繁杂的政务却是生手。 “来管家以为如何?”谭之洞说完征询来福意见。 来福只是点头,“赈灾施粥之事还是按之前的来,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至于开仓赈灾,粮价决不能超过每石一两半银钱,浙江富户豪绅都要遵守。”? 第一百九十九章 剁碎了,喂鱼 听来福提及开仓放粮,谭之洞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管家,这粮价可否再提高一些?” “为何?”来福直勾勾盯着谭之洞。 “杭州商会已经多次联名向本官提议提高粮价,他们而今为赈济灾民是在亏钱卖粮。”谭之洞说道。 他本不想蹚这趟浑水,奈何前来劝说自己的竟是他小舅子与同窗好友。 软磨硬泡下,谭之洞答应帮着说说情。 但他也知道来福只听朱厌的,而朱大人不苟言笑,为人严肃,加上又有魏贤忠在背后撑腰,他可不敢贸然劝说。 更何况台州粮船被毁,朱厌正向台州知府刘骜兴师问罪,这节骨眼他不愿去触霉头。 “蝇营狗苟,看来谭大人已经做出了选择,既然如此今后分发粮种,赈济饥民之事,就不劳谭大人费心。”来福鄙夷道。 谭之洞没想到来福竟如此不给面子,他只是提了提而已,并未多说什么。 “来管家言重了,本官也有亲族,只是提一句罢了,至于将发放粮种的任务摊派给其他人这话,还请来管家收回去。” “农人百姓在本官心中也是有分量的。”谭之洞拱手道。 没了他谭之洞,来福还能将分发粮种之重任交给谁? 除了浙江织造局的小太监刘瑾和小娘子沈归荑,怕是也再没合适的人手。 “谭大人,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来某只听东家的,希望您记住。”来福冷声道。 朱厌定下的粮价,寻常饥民佃户都能买得起,倘若再涨一钱银子,饥民便要家破人亡。 “朱大人一心为民,本官自然知道,可是……唉……本官知道该怎么办。”谭之洞轻叹一声拂袖离去。 谭之洞深知浙江形势复杂,根本不是来福想的杀上几个人长随仆从,震慑富户豪绅就能解决的。 外来的和尚,怕是最后会把经念歪。 谭之洞刚走,来福立刻发出密信告知鹿家四兄弟,千万要防备歹人破坏粮船。 “来某给你这个面子,来人!给我把他们弄过来。”来福看着地上的八具尸体高喊道。 “这运河码头主事的人是谁?真狠啊!” “不太清楚,但连知府谭大人的面子都不给,绝不是等闲人物。” “方才他们似乎在争吵,不知道什么原因。” “听说城外如今已是饿殍满地,快点把粮食发出去才是正事儿。” “杭州府已经加强了管控,禁止任何流民进入,不过城中最近的粮价有些高。” 众人围在运河码头叽叽喳喳,忽然听到来福高喊道,“给我把这些畜生剁碎了喂鱼!” “今后再有敢打运粮船主意的,一律死无全尸!”来福恶狠狠道。 常言道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不管再怎么凶残的歹徒恶人,都想着死后能够安息。 来福这招可谓狠辣至极,直接把歹人剁碎喂鱼,恶鬼听闻都要打哆嗦。 “这……这也太狠了?” “听说这伙人要凿毁运粮船,难怪管事之人如此愤怒。” “好歹毒的心肠,到底是谁要和饥肠辘辘的百姓过不去?”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两名织造局官差找来屠户,将八具尸体剁了个稀巴烂,而后扔进运河。 鲜血瞬间染红半条运河,水中鱼儿欢快地啃食着恶人的尸骨,岸边好几人都给看吐了。 ………… 明镜高悬,巡抚衙门。 赵吉真一脸凝重,杭州知府谭之洞跪在堂下。 “下官管理疏忽,还请中丞大人责罚。”谭之洞离开运河码头,径直钻入巡抚衙门请罪。 昨日幸好有来福出手斩杀了八名水鬼,若让水鬼得手,哪怕是凿穿一条宝船,他谭之洞也难辞其咎。 “起来说话。”赵吉真低声道。 他坐镇杭州府,竟还有人敢妄生事端,简直找死。 谭之洞闻言揉了揉膝盖起身,赵吉真又问道,“那八人现在何处?” “回禀大人,已经被朱大人亲随来福杀死,吊在码头木杆上示众。”谭之洞如实禀告。 “死有余辜,挂上两天震慑宵小,后面要尽快验明正身,找出背后主谋,杀几个臭鱼烂虾可解决不了问题。”赵吉真说道。 提起朱退之,他忽然想到之前答应朱厌之事还没办,消灭了罗教,他便要释放山阳与富春的乱民。 而今台州罗教余孽已经没了踪影,但他却不能轻易释放乱民,日后见了朱厌该如何交代,还需好好思虑。 “大人,怕是不能验明正身了……”谭之洞说道。 “此话怎讲?”赵吉真愣了下,朱厌长随的胆子这么大?竟敢视一道巡抚的命令于无物? “不是来管家不交,而是没了。”谭之洞说道。 赵吉真起身质问,“什么叫没了?” “就是字面意思,没了,下官回府前听闻来福已命人将那八人的尸首剁碎了喂鱼,这会儿怕是已经被鱼儿消化了。”谭之洞无奈道。 什么? 赵吉真懵了,来福真是好大的胆量,八名疑犯的尸体都给剁碎是让他们死无全尸,好狠! “来人,将来福给本官带来,本官要亲自询问。”赵吉真气呼呼道。 自己一道巡抚都还没说什么呢,这来福竟敢独自决断,眼里还有他这个巡抚吗? 一名巡抚衙门官差领命离去,赵吉真思索片刻忽又觉得不对,“慢着,去请他来,态度温和些。” 赵吉真这话出口,一旁的谭之洞僵住了。 朱退之到底是什么人?连赵中丞竟也不敢开罪他身边亲随。 ………… 码头上,人来人往忙着搬运粮食,来福听闻是巡抚大人召见不敢耽搁,换了身布衣后跟着传令官差离去。 “不知巡抚大人找小人何事?”来福恭敬道。 他一眼就瞥见赵吉真身旁的谭之洞,难道这老小子刚才来告状了? “可是你下令让人剁碎了那八具尸体?”赵吉真坐直身子问道。 “正是小人,那八人罪大恶极,至浙江生民之性命于不顾,小人当然要剁了他们。”来福咬牙切齿道。 他也曾逃过饥荒,自然明白饿肚子有多难受。 第二百章 打探 但现在竟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要火烧粮船,凿毁粮船,他如何不怒?碎尸万段都是轻的! “太冲动,本官完全可以用那八个人大做文章,到时候整个浙江道将无人敢阻碍放粮赈灾。”赵吉真说道。 “赵大人,这话您自己信吗?”来福直视赵吉真。 整个浙江官场官官相护,官商勾结的事情还少吗? 赵吉真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旁的谭之洞连忙打圆场,“来管家这话从何说起?巡抚大人乃浙江官员之首,他说往东,浙江官场无人敢往西。” “来管家也是想尽快赈济饥民,还浙江安定,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来福看了谭之洞一眼,轻哼了声后未在言语。 赵吉真被来福冲撞也不恼怒,毕竟人家费心费力从长安把粮食运来,解决的可是他赵中丞的难题。 “来管家不必恼火,本官知道浙江的水有多浑,但是水再浑也有清明的那天。” 来福闻言怒火消减两分,自己刚入大堂,赵吉真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责,这是要干什么?兴师问罪吗? 来福在朱厌面前温顺和气,但也只对朱厌而已,放在旁人你敢说一句狠话试试? 不扭断你的脖子,他就不叫来福。 “赵大人有什么话就说,来某也不是气量狭隘之人。”来福柔声道。 赵吉真闻言松了口气,朱厌不苟言笑,原想着亲随来福能好说话些,谁承想弄成了这样。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不怕告诉来管家,罗教之患虽除,但浙江已是积重难返,饥民越来越多,不知朱大人到底储备了多少粮食?”赵吉真问道。 打探朱厌虚实,才是他今天找来福的目的。 可怜一道巡抚,堂堂从二品大员,妥妥的封疆大吏,如今经要给区区工部六品小吏亲随说好话。 “赵大人若能肃清浙江境内所有反对声,粮食自然管够,否则我们运来多少,他们烧毁多少,便是将大明皇朝两都一十三布政司的粮食都调来也不够。”来福说道。 赵吉真尴尬地笑了笑,“来管家说笑了,可否给个准信?” 形势比人强,否则以赵吉真的脾性,今日非翻脸不可。 “中丞大人放心,我家大人准备的粮食足够浙江饥民撑到夏粮收获之时。”来福拱手道。 “此话当真?”赵吉真面色一喜,他料想朱厌肯定囤积了海量粮食,但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千真万确。”来福肯定道。 而今已经运送来二十又三宝船的粮食,后续还有近五十宝船粮食在路上。 加上侯勇还在长安收购粮食,至少两个月不用愁。 一旁的谭之洞闻言心惊不已,朱退之到底有多少钱? 当前粮价飞涨,市面上一石粮食已经涨到了一两七钱银子,而且价格还在攀升。 朱厌带来的官粮定价在每石一两半银子,比市面上的价格足足低了二钱。 粮行商贾当然不愿意,但有巡抚衙门派人巡查,粮行们只好将价格降下来。 只是他们能压住明面的买卖,却制止不了黑市交易。 买不到官粮的饥民,无奈下只好高价买黑市粮食。 昨日何捕头带着捕快们一晚上就缉拿了六十多名黑市商人,以囤积居奇之罪将他们关入大牢。 “赵大人尽管放心,只要您能稳住浙江局势,粮食自然源源不断运来。”来福说道。 赵吉真起身拱手,“如此便多谢朱大人。” 他这一拜可把杭州知府谭之洞吓得不轻,二品大吏拜六品小官,这事儿说出去谁会信? “中丞大人言重了,我家大人与中丞大人同朝为官,食君之禄,自然忠君之事。”来福文绉绉说道。 只要有粮食,什么都好说,罗教已被赶尽杀绝,浙江饥荒之事再能妥善处置,一切变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等熬过今年,明日浙江将重新恢复往日的繁华,到时候加官晋爵,拜入内阁都是水到渠成之事。 赵吉真高兴之余又交代了两句,而后放来福离开。 来福回到织造局驿馆后,立刻发出密信,一封向北去往山西道,一封向南去往江西道。 ………… 黄昏,台州府,临海阁。 刘骜宴请台州商会会长李景隆。 “李员外别来无恙。”刘骜拱手道。 酒菜尚未备齐,两人寒暄一二。 李景隆猜到刘骜会来找他对峙,只是没想到竟约他在临海阁叙话。 “有劳刘大人挂心,除了忧心城外饥荒外,一切如常。”李景隆说话滴水不漏。 刘骜暗叹一声老狐狸,而后端起茶水抿了口,慢慢说道,“巡抚大人派发的五艘粮船被大火焚毁,不知李员外可收到消息。” 李景隆放下茶杯,长叹一声,“李某晌午收到消息,何处贼人如此可恶,竟敢在台州城外作祟。” “李某发动亲族打探消息,只可惜李某人微言轻,见识浅薄,未曾得到有用的内容。” 李景隆捶胸顿足,表情痛苦,仿佛被烧毁的不是官家粮食,而是自己家的。 “有劳李员外费心。”刘骜敷衍了句,而后望了望窗外。 李景隆见刘骜对外张望,“刘大人还约了其他人?” “从长安调任而来的朱大人,他未为官前乃是酒楼商贾,早就想见一见咱们台州的财神爷,所以今日本官也约了他前来。”刘骜解释道。 李景隆连连摆手,“财神爷这称谓可不敢当。” 浙江前任首富,浙江财神爷万三石几个月前刚被抄家,因而没有人愿意当这个财神爷。 “不知朱大人有何嗜好?勾栏听曲?还是醉酒吟诗?抑或者喜爱古玩字画?”李景隆随口问道。 想要在浙江官场混迹,最起码要有才名,毕竟江南水乡人杰地灵,才俊不胜其数。 不会即兴作诗,之乎者也,都不配在浙江官场混。 “勾栏听曲?似乎没听说过朱大人有此爱好,但醉酒吟诗倒是朱大人的拿手好戏。” “古玩嘛,朱大人似乎未曾涉猎,但字,却是当世第一。” 第二百零一章 交锋 书法当世第一? 听到这话李景隆直接愣住了,开什么玩笑? 李景隆摸不清朱厌底细,当即恭敬道,“不知这位朱大人是何来头?” 刘骜轻笑,“朱大人为人低调,李员外若想求他一幅字,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敢问朱大人现居何职?”见刘骜岔开话题,李景隆仍不死心。 “朱大人现为工部左给事中,添任六品官阶。”刘骜坦然道。 朱厌的身份并不复杂,不管是谁去长安查查都能摸清他的底细。 区区六品小吏缘何能够得到刘骜如此重视?难道其中另有玄机? 李景隆张口便要发问,忽然看到一青袍长衫,头插玉簪的俊秀男子推门而入。 “下官见过朱大人。”刘骜拱手道。 他就是朱大人?怎如此年轻? “台州员外郎,李景隆见过朱大人。”李景隆不敢托大,拱手客气道。 朱厌抬手回礼,“两位不必客气。” “小二,可以让起热菜了。”刘骜随口呼喊门外的酒楼伙计。 伙计应声,便去安排。 “朱大人英气不凡,让李某为朱大人斟满这橄枣酒。”李景隆客气道。 朱厌打量着李景隆悠悠道,“李员外可是现任台州商会会长?” 李景隆轻放酒壶抬手道,“承蒙台州商贾友人厚爱,李某暂任商会会长之职。” “幸会幸会。”朱厌拱了拱手,旋即不再言语。 李景隆原想着朱厌会再寒暄几句,可朱厌忽然闭口不言,他又与朱厌不相熟,一时间场面尴尬。 刘骜见已有冷场之势,当即哈哈大笑,“朱大人初到台州,怕是还不清楚我台州物产之丰美,烦请李员外讲解一二。” 李景隆得了刘骜吩咐,思索片刻开口道,“台州紧邻东海,四季雨水丰沛,盛产香甜可口的精米,海中鱼获品类繁多。” “冬日有三尺长的大黄鱼,春日有鲜甜肥美的河豚,夏日有飞鱼无数,秋日枇杷挂满枝头。” 朱厌闻言面色缓和,月隐楼与锦衣卫初步调查完毕,火烧粮船的主谋便是眼前这位富贵逼人的李员外。 李景隆祖上三代均是台州豪绅,在台州城外有良田万顷,与杭州商会会长吴德兴同为浙江前三的富商。 浙江首富万三石死后,他两人曾经争夺过浙江首富的位子,可惜后来有人传言当浙江首富不吉利,两人才罢手。 “李员外对台州农事知之甚详。”朱厌轻飘飘说了句。 “李某祖籍台州,家有田亩甚多,自然粗通农事,不知朱大人仙乡何处?”李景隆有些拉家常攀扯的意思。 朱厌对门而坐,是主位,而知府刘骜却在次座。 一府之长乃正四品官阶,而工部左给事中却只是六品小吏。 正四品给六品作陪?怎么看怎么奇怪,李景隆打量着朱厌,好奇朱厌到底是何身份。 “听闻李员外家中有良田万顷,不知可是亲自耕种?”朱厌不答反问。 “朱大人说笑了,万顷良田若由李某耕种,便是累死也无法完成,因而雇了不少佃农。”李景隆如实说道。 “佃农,呵呵。”朱厌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已将李景隆划入待宰肥羊之列。 李景隆弄不懂朱厌为何无辜冷笑,但总觉不妥,“李某自认为待佃农极好,荒年时借给他们粮食果腹活人,丰年时又以常价收购其粮,虽说不上是万家生佛,但也是善举。” 朱厌面无表情,“李员外旱涝保收,朱某替被你盘剥的佃农谢谢。” 对于冷血的地主豪绅,朱厌是一点好脸都欠奉,因为……他们不配。 “朱大人这是何意?刘大人。”李景隆把不住朱厌的脉,但却知道刘骜心中怎么想。 左右无非帮着朱厌与自己之间牵牵线,缓和一下矛盾。 朱厌懒得虚与委蛇,当即摊牌道,“昨夜锦衣卫在城外发现二十多具尸体,他们面部被毁,分辨不出身份,不知李员外可有线索?” 这……怎么可能? 自己明明令人把那伙烧毁粮船的随从做掉了,而且烧毁面容埋入深坑,锦衣卫是怎么找到的? 对了,一定魏贤忠,这所谓的朱大人是阉党,是魏贤忠的人,难怪他能以区区六品官阶让正四品的知府对他毕恭毕敬。 李景隆自觉想通了其中关节,旋即哈哈大笑道,“朱大人真会开玩笑,台州城外而今饿殍满地,哪日不死上十几个几十个?” “您拿这问题问李某,确实是有些为难李某咯。” 李景隆含糊其词,随口应付,朱厌直勾勾盯着李景隆,“本大人今日就是要为难你,李会长你要如何?” 李景隆瞪大眼睛,显然没料想到朱厌会这么说。 难道姓朱的已经掌握了我杀人灭口的罪证?不可能,绝不可能! 有人告发我?是谁?难道是康栋梁?当初可是他提议杀人灭口的。 对了,一定是他,一定是那小子,他早觊觎我台州商会会长的位子。 李景隆一顿脑补,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滑落。 “哈哈哈,李员外何故紧张,朱某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来来来,吃菜!”朱厌笑呵呵为李景隆夹了筷子鱼肉。 “多……多朱大人。”李景隆从袖口取出方巾擦了擦汗珠。 一旁的刘骜也是捏了一把汗,他方才真以为朱厌要掀桌子。 朱厌若要在这里杀了李景隆,难受的可是他刘骜。 毕竟李景隆挂着台州商会会长的身份,更有朝廷买来的员外郎官身,一般人要动他必须奏请圣旨。 或者有布政司巡抚及总督联合审讯,才可动刑。 刘骜为朱厌斟满酒杯化解尴尬,“朱大人尝一尝台州特有的橄枣酒,入口香甜,虽比不上大人酿制的‘醉生梦死’,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朱厌浅尝辄止,动筷子夹了口大黄鱼,“这鱼的滋味儿不错,不知道叫什么名堂?” “朱大人,此鱼腹中另有乾坤。”刘骜提醒道。 朱厌用筷子夹破鱼腹,金黄的米饭粒自鱼腹滚落,鲜香扑鼻。 “鱼腹藏有米饭,此菜名曰‘鱼米之乡’。”刘骜介绍道。 第二百零二章 暴怒总督 朱厌轻笑,看了看桌上的菜肴,而后望着李景隆有意无意地说了句,“鱼米之乡?我看是鱼肉乡里?” 李景隆心里咯噔一声,姓朱的到底什么意思? 刘骜哈哈大笑,“朱大人风趣幽默,喝酒喝酒!”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李景隆这顿饭可吃得不舒服,朱厌欲言又止,李景隆心中七上八下,断定台州商会中已经有人投靠朝廷,出卖自己。 三人各怀心思,朱厌笑呵呵吃着酒菜,心里盘算着到底该先拿谁开刀,杀一儆百。 李景隆忐忑不安,打算宴席散后就要找到坏事的人。 刘骜没什么负担,该吃吃该喝喝。 宾主尽欢,只苦了作陪的李景隆,他如坐针毡硬生生赔了一个时辰,结了账后才悻悻离开。 ………… 台州府衙门。 “朱大人,火烧粮船的事儿真是李景隆指使的?”刘骜问道。 “八九不离十,台州商会那伙人就是全给活埋了,都不会有一个是冤枉的。”朱厌面色阴冷,对这种为富不仁之辈,朱厌从不会手软。 “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刘骜又问道。 “商人重利,自然是让他们内斗,咱们坐收渔人之利。”朱厌笑道。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驱狼吞虎,二桃杀三士。 “您的意思是……”刘骜抻着脖子问道。 “走水了!” “快来人啊!” “大牢走水了!”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吵嚷声。 朱厌挑了挑眉毛,才刚吃完饭就来搞事儿? 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既然你们想死……那就成全你们。 “出去看看。”朱厌说道。 刘骜抓起官帽冲向大牢,牢房而今关押着两名火烧粮船案的疑犯,他们若是死了,日后靠谁指证李景隆等人? 两人说话间赶到大牢门外。 “怎么会好端端地走水呢?”刘骜看着被烧得光秃秃的牢房喃喃自语。 朱厌却并不意外,“昨日没来烧毁牢房已经给足你刘大人面子。” “您是说我们逼迫得太紧?”刘骜问道。 “有可能是他们早找好亡命徒,也有可能是临时起意,不过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今日他们又多了一条罪状。” “火烧知府衙门大牢,按大明皇朝律例应以何罪论处?”朱厌问道。 刘骜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一旁的书记官也是低头不语。 朱厌见状只得自问自答,“火烧知府衙门,视同谋反,按律当夷三族!” 还是来福贴心,他在的话便可对答如流。 刘骜闻言心惊肉跳,朱厌这话什么意思? 要诛灭李景隆三族?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熊熊火焰,那两名嫌犯怕是已经被烧成灰了。”刘骜叹息道。 早知地主豪绅们会铤而走险,应该早早派人保护好这两名证人。 朱厌轻笑道,“刘大人不必多虑,您忘了方少侠。” 方少侠?对了,还有方静! “方少侠,方少侠他在哪里?”刘骜问道。 他话音刚落,只见方静抓着两名被烟熏得乌漆墨黑的汉子纵身落到朱厌身旁。 “朱大人安好,交代我看管的两人可是一个零件都没少。”方静将两人扔在地上。 “有劳了。”朱厌拱手,而后用脚拨了拨躺在地上的两人,“起来,还没到阎王殿呢。” 躺在地上装死的两人当即起身,“求大人救小的一命,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小人还不想死,小人家中尚有亲族需侍奉。” 两人头如捣蒜,不断求饶。 昨日,朱厌扔下一句话后离开,三人原想着只是玩笑话。 但不消片刻,狱卒老张就带着刽子手进了牢房,手起刀落,没半点含糊。 滚滚人头就那么直愣愣地落在两人身前,赖头疤傻了。 白日两人满脑子都想着如何招供才能免去极刑,尽量不攀扯其他豪绅,但夜里忽然升起大火。 牢头和狱卒一溜烟跑了,剩下两人眼巴巴地看着火越烧越旺。 直至天降猛男方静,一脚踹开牢房大门将两人救了出去。 “说,此事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其中?李景隆是否为主犯?”朱厌冷声道。 此时有证人与否对他已经不太重要,但能多一个人证也是不错。 “李员外给了小人二十两银子,答应照顾小人亲族,饥荒在前,小人脑袋发热也就答应下来。” “不过小人并未参与火烧粮船,只是躲在一旁帮他们望风而已。”赖头疤说道。 王虎跟着说道,“小人也是受李员外指使,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大人宽恕,只求不要累及小人亲族。”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想清楚,一五一十写下来,至于你们能否活命,就要看你们写的东西对本官有何用处。”朱厌说罢转身离去。 李景隆啊,李景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收到来福传来的杭州商会雇佣凿毁粮船之事,朱厌本就在气头上,现在台州商会的李景隆又大作死,想杀人灭口。 敢把歪主意打到我费心劳神囤积的粮食上,你们真以为老子提不动刀了? 朱厌怒从心头起,已然动了杀人的心思。 “朱大人,您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刘骜瞧着朱厌面色阴沉,轻声问道。 “鱼米之乡,还真是民风淳朴,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朱某心狠手辣!”朱厌冷声道。 “您的意思是?”刘骜情知不妙,朱大人若暴起杀人,浙江的潭水可就彻底被搅浑了。 朱厌思忖片刻,动手之前还有几件事要做,“等明日见过俞总督后再行安排。” 罗教神使大部分被诛杀,跟着罗教助纣为虐的乱民没了依靠也作鸟兽散,俞大猷是彻底闲下来。 早几日他就派人通知刘骜,说要见一见朱厌,昨日俞大猷带着大队人马驻扎在台州城外。 “您明日若是要见俞总督,能否让魏千岁回避一二?”刘骜建议道。 俞大猷与魏贤忠有生死大仇,魏贤忠入主浙江织造局时,俞大猷都未前来祝贺。 第二百零三章 雷霆?还是试探? 朱厌也知道俞大猷和魏贤忠的仇怨,“魏公公那里朱某来安排,只是俞总督不要上火就好。” 俞大猷当初知晓魏贤忠要来浙江织造局时,可是调集了数千精锐要给魏贤忠好好上一课,结果魏贤忠并不接招,趁夜钻进织造局官邸。 而后只要是俞大猷出现的地方,魏贤忠总躲着走,避免冲突。 魏贤忠得势时,权倾朝野,俞大猷的三位远房亲族被魏贤忠构陷,悲愤而死。 俞大猷当时只是随军校尉,人微言轻,敢怒不敢言,但而今他手握重兵,要弄死魏贤忠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但这都是俞大猷一厢情愿的看法,在朱厌看来俞大猷若贸然与魏贤忠冲突,他是一点好果子都讨不到。 魏贤忠老谋深算,实力更深不可测,俞大猷带着五千多大头兵就能杀了魏贤忠?这不是开玩笑吗?所以避免冲突是对俞大猷的保护。 “只要魏千岁不来,俞总督不会冲上去寻他晦气。”刘骜说道。 朱厌轻笑,“俞总督此来怕不是为了寻魏公公晦气,而是来找朱某麻烦的。” 找朱大人麻烦?怎么会?刘骜愣了一下。 “朱大人莫要玩笑,俞总督虽说粗枝大叶,但还不至于冲您无故发火。”刘骜讪笑道。 朱厌不置可否,俞大猷此行到台州分明是冲着他来的,毕竟山阳与富春乱民之事赵中丞可是红口白牙地答应自己。 而今罗教几乎全军覆灭,赵中丞不会再阻拦释放山阳与富春的乱民,但俞大猷可不曾答应过。 因而俞大猷兴师动众,绝对是冲着山阳富春乱民而来。 ………… 翌日,晨光熹微。 朱厌已然穿戴整齐坐在府衙大堂等候俞大猷。 刘骜看了看屋外日头,冲朱厌拱了拱手,“朱大人安坐,俞总督估计快到了,下官去门前迎一迎。” “应有之义。”朱厌抬手道。 俞大猷乃正二品,在官阶上压巡抚一头,刘骜虽是文官,前去迎接也合情理。 罗教余孽跟着海族跑了,蝴蝶之翅震颤,俞大猷的命运已被悄然改变,俞大猷而今最好的归宿便是北上戍边,否则以他的战功留在浙江道只会屈才。 “老子就说他魏阉不敢来,否则老子要了他的狗命!”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朱厌抬头望去,只见一魁梧大汉,面庞方正黝黑,身披铠甲,腰挎长刀,脚登步战长靴,龙行虎步迈入大堂。 朱厌起身拱手,“下官工部左给事中朱厌,见过总督大人。” 俞大猷无视朱厌,环视大堂四周,“那阉人呢?躲着不见老子?” “魏阉!魏狗,给老子滚出来!”俞大猷放声咆哮。 怒吼声震耳欲聋,朱厌听着聒噪。 “总督大人,魏公公天不亮便出门去了。”朱厌抬手道。 俞大猷闻言面色铁青,如发狂的狮子一般,“魏阉跑了?竟然给他跑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俞大猷赶了一夜,就想着趁魏贤忠滞留台州城之际,一报当年亲族被杀之仇。 可魏阉现在竟然跑了,如何能让俞大猷不怒? “尔区区工部小吏,怎么会和魏阉如此亲近?你定是阉党!”俞大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扯朱厌衣领。 一旁的刘骜见此情形,心惊肉跳,他虽没见过朱厌全力出手,但也知道朱厌绝非好惹的。 能让魏贤忠服服帖帖地跟在身边,朱厌能是一般人? 朱厌侧身躲过,“朱某刚带人剿灭了罗教余孽,俞总督如此对待朱某,有些不妥?” 俞大猷睁大眼睛看着朱厌,心中惊讶道,自己已是铜皮境大成的高手,刚才愤然出手竟拿不住这工部小吏? 刘骜急忙帮腔,生怕两人打起来,“总督大人息怒,朱大人散尽家财助我浙江渡过难关,更是亲身犯险肃清罗教妖邪。” “他是浙江,是我台州,是下官的大恩人,没有朱大人前来,这台州城怕是早已亡于罗教妖邪之手。” 刘骜苦口婆心,俞大猷也不是全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能出任一道总督的,岂会是莽夫。 俞大猷闻言怒气渐消,“诛灭罗教,本总督记你首功,但本总督还要告诉你,莫要沾染阉党之事,否则万劫不复,没人能救你。” 朱厌抬手道,“多谢俞总督提点,下官晓得。” 俞大猷见朱厌冥顽不灵,冷哼一声,拉开一把太师椅,一屁股坐了上去。 刘骜见俞大猷消了气,当即大喊道,“来人,还不看茶!” 大堂门外的府衙仆从刚见俞大猷雷霆震怒,哪个不要命的敢上来添茶倒水。 俞大猷可是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周身杀气萦绕。 寻常百姓避之不及,荒野恶鬼见之胆颤。 一名小厮颤颤巍巍地托着茶水盘进入大堂,颤抖着双手为俞大猷添了杯茶,又转身给朱厌倒了半杯。 俞大猷如牛饮一口闷干茶水,吐出一口浊气道,“罗教妖邪势大,你是如何攻破他们营地的?” 他带着五千多人,四处追赶罗教,历时三个月之久也未让罗教伤筋动骨。 眼前工部小吏抵达浙江不过旬日,竟将罗教赶尽杀绝?如此离奇之事俞大猷自然不信。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总督大人有总督大人的法子,朱某有朱某的方法。”朱厌并未正面回答。 几日前朱厌告诉刘骜,罗教已除,刘骜还不相信,派人一番寻觅竟发现罗教妖邪真没了。 俞大猷面色不善,眼前这小子真如传闻中般硬气? 入城前,他身旁的随军书吏已将打探到关于朱厌的消息呈送给他。 是以俞大猷知道朱厌舌战翰林,脚踩锦衣卫之事。 不过比起这些他更好奇朱厌到底是谁的人? 所以刚进门他佯装暴怒,想着吓唬吓唬朱厌,没承想纸老虎被朱厌给戳破了。 阉党?清流?抑或是柳党之人? 能放弃长安的安乐窝,跑到浙江泥潭打滚,朱退之绝非凡人,但他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呢? 其实不单单是俞大猷想不明白,整个浙江官场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弄不清楚。 毕竟没人会相信,朱厌只是遵从本心,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 第二百零四章 上奏 “工部尚书钱谦益来了也不敢对老夫如此言语,你区区六品小吏倒是硬气。”俞大猷不苟言笑。 “罗教怎么被你弄没了,老夫可以不知道,但山阳与富春的乱民老夫杀定了。”俞大猷说道。 胡都堂在世时曾言,浙江若要大治,左右离不开“规矩”二字。 胡宪宗遇刺后,俞大猷夜深人静时总在思索何为规矩? 他苦思冥想了两个月,终于理解了,规矩便是大明皇朝律例,凡触犯律例者,罪不容赦。 因而巡抚赵吉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俞大猷偏偏不,失了规矩既是胡都堂最大的死因。 俞大猷自然知道富春与山阳的地主豪绅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更不能让山阳富春两县乱民重蹈覆辙。 俞大猷定了定神,看着朱厌又说道,“料想你会说什么赵中丞已经答应过你,可老夫却未与你许诺。” 总督衙门与巡抚衙门互不隶属,俞大猷更在官阶上压过赵吉真一头。 “所以,想老夫网开一面,还是免开尊口。”俞大猷悠悠道。 朱厌闻言也不恼怒,似乎早猜到了俞大猷会这么说,“俞总督已然断了下官的后路,可下官稳坐大堂,在此静候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 朱厌说着从袖口掏出一卷信纸递给俞大猷。 “这是什么?”俞大猷并未伸手去接。 朱厌也未在意,将信纸放在桌上,“总督大人一看便知。” “故弄玄虚!”俞大猷抓住信纸,冷冷看了朱厌一眼。 朱厌大剌剌坐回太师椅。 俞大猷反复翻看信纸,而后啪的一声将信纸拍在桌上,“你什么意思?给老夫看这些?” 这动静把一旁的刘骜吓了一跳,刘骜赶忙拿起信纸一目十行。 这是……浙江道各府商会成员的名单?朱大人为何会拿这东西出来? “朱大人,您这是何意?”刘骜轻声道。 俞大猷总督现在可是冒着烟的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可朱厌莫名其妙给出了个浙江商会名单,弄得人一头雾水。 “这些人便是下官交换山阳与富春乱民的筹码,不知俞总督意下如何?”朱厌问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俞大猷拍案而起,他平生最恨谜语人。 朱厌却笑道,“下官且问总督大人,要诛杀山阳富春两县的所谓‘暴民’,可由大人一人决断?” 俞大猷不假思索道,“老夫奏请陛下,内阁拟旨批复自然可杀!” “若陛下不同意呢?”朱厌追问道。 不同意?陛下怎么可能不同意,杀害地主豪绅之举会动摇大明皇朝国本,陛下若不同意,内阁三大首辅岂能罢休? “诛杀乱民,陛下焉能拒绝?” 别看俞大猷整日带兵打仗,但他胸中沟壑,脑中经纬亦是不弱。 “若在平日总督大人这话下官自然信服,可惜……而今国库空虚,亟须填补亏空。”朱厌慢悠悠道。 俞大猷被说懵了,朱厌什么意思? 不是在聊乱民伏诛的事情吗?怎么扯上国库亏空了? “你到底是何意?”俞大猷板着脸问道。 叽叽歪歪,半天说不出什么,此人若放在军中,定要打他三十军棍! “浙江乃富庶之地,但自神隐三十一年后,向国库上缴的税赋却在逐年递减,至神隐三十四年已不足百万两。”朱厌不紧不慢道。 俞大猷心急如焚,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总督大人要杀人,下官却要救人。”朱厌坐起身来看着俞大猷,清了清嗓子又说道,“总督大人可以给陛下上书治罪,下官自然也可以上书求情。” “就凭你和这些人?”俞大猷回过味儿来。 朱厌是想携浙江商贾逼迫朝廷?但浙江商贾大都站在被害的山阳富春豪绅这边,怎么可能帮朱厌说情呢? “总督大人可不要小瞧这些人,他们可都是腰缠万贯者,陛下最爱。”朱厌乐呵呵说道。 “你若真是打得这等主意,老夫劝你早死了心的好。”俞大猷不屑道。 当朝陛下最重法度,断然不会看在浙江富商们的脸面上网开一面。 “总督大人安心,山阳富春之事让我们拭目以待。”朱厌柔声道。 俞大猷闻言起身,不想在与朱厌纠缠,毕竟朱厌只是区区工部小吏,和他多费口舌也无甚用。 “你小子能诛灭罗教妖邪,也算是个人物,只可惜眼界太窄,日后若想通了,尽管来军中找老夫。”俞大猷随口说道。 虽然朱厌并未言明如何消灭了罗教妖人,但俞大猷依然肯定朱厌的本事。 “老夫明日便会上奏朝廷诛杀山阳与富春暴民,你若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看看能否挡住老夫。”俞大猷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朱厌会心一笑,俞大猷此言算是挑衅,也算是提醒。 俞大猷终究是武夫思维,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要干嘛。 “总督大人慢走,下官送您。”刘骜满脸赔笑。 虽然朱厌与俞大猷不欢而散,但终究是没打起来,这结果已经很好了。 俞大猷前脚出门,方静后脚与他错身而过。 “朱大人,刚才那人是谁?好重的煞气。”方静问道。 “浙江总督俞大猷,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存在,方少侠有朝一日杀人过千,身上的暴戾之气只怕更重。”朱厌说道。 方静连连摆手,“朱大人说笑了,方某可不会无故杀人。” “总有不得已的那天,真到那时候,希望方少侠莫要手软。”朱厌没来由地说了句。 方静只当朱厌闲谈,并未在意。 “朱大人让方某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都写在这里面。”方静递来一个信封,朱厌接过信封又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 “有劳方少侠再往这几个地方跑上一趟。”朱厌说道。 “这是?”方静说着便要拆封信函。 朱厌伸手挡住,“方少侠莫急,等到路上再拆也不迟,不过此事敏感,还望方少侠保守秘密。” 方静点了点头,倒没多问什么。? 第二百零五章 名录 浙江之行他受益匪浅,虽然还没找到那位神秘前辈,但能窥探到武道巅峰之境,已经足够了。 “朱大人,此间事了,方某想去北疆或者东荒看看,罗教已灭浙江危局自解,此处已无方某用武之地。”方静说道。 跟在朱厌身旁这些天,方静愈发感觉朱厌深不可测,还有魏贤忠似乎也没有自己以前认为的那么简单。 那日追逐神秘前辈足迹时,魏贤忠亦步亦趋,与全力施展轻功的自己只错开半个身位。 自己停步,魏贤忠便停下,这是什么水平?收放自如?方静不敢细想。 倘若现在让他与魏贤忠对放,估计撑不过三招,若魏贤忠认真起来,怕是一招就能要了自己小命。 与魏贤忠尚有如此大的差距,更何况与近乎陆地神仙的前辈。 但方静并不气馁,朝闻道夕死可矣。 何况他而今年岁不过而立,奋起直追总有一天可以望其项背,比肩妖圣魔尊。 “北疆动荡,方少侠武力通玄,倒是个不错的去处,不过罗教未灭,朱某终究是有些担心。”朱厌嘀咕道。 “罗教未灭?怎么可能?罗教妖女实力不过炼血境,前几日海边大战,难不成被她跑了?”方静诧异道。 移山填海,翻天覆地的动静都能让她给跑了? “很诧异?”朱厌轻笑道。 “罗教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今又与海中妖族勾连,短则三年,长则五年,罗教定然还会卷土重来。” 朱厌从怀中取出一本秘籍交给方静。 方静扫了眼,“避水诀?这是什么功夫?” “避水诀,修行大成后可在水中自由呼吸。”朱厌解释道。 在水中自由呼吸?怎会有如此神异的功法? 方静目瞪狗呆,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朱厌摆手笑呵呵道,“让方少侠替朱某办事,自然也不好空手套白狼。” 方静回过神而来,连忙回礼,“朱大人客气了,这东西……” “你不要?”朱厌问道。 “额……自然还是要的,多谢朱大人。”方静愣了一下,拱手致谢。 若有了这个避水诀,日后天涯海角大可去得。 “避水诀修行不易,还望方少侠早日神功大成。”朱厌说道。 “一定不负朱大人嘱托。”方静笑呵呵道。 他自小就怕水,水性不能说是毫无基础,但也是一窍不通。 因而每每遇大江大河时方静都格外老实,生怕不慎跌入水中。 方静小心翼翼地收好秘籍,而后问道,“不知朱大人还有其他交代?” “其他嘛,方少侠神功大成后若能帮朱某办一件事,另有一本辟火诀相赠。”朱厌微笑道。 “还有本辟火诀?”方静意外道,心里嘀咕朱厌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神异功法? “方少侠放心,等你修成避水诀后那件事不难办。”朱厌笑道。 方静会心一笑,也不说破朱厌拿他当工具人。 “敢问朱大人还有何等神异功法?有没有与剑法相关的?”方静问道。 避水诀,辟火诀,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凡俗武功,一旦修成怕是要水火不侵。 送避水诀定然是要我深入东海,打探罗教妖女的行踪,但辟火诀是几个意思?难道要让我钻入火山不成? “有是有,不过都是合练之术,并不适合方少侠,不过方少侠稍安勿躁,朱某有的是办法弄到绝世剑法。”朱厌说道。 以前只想着苟安一隅,躲过乱世,而今身负苍生大任,必须要拉起一支队伍来。 像幼年剑王这种逆天苗子,肯定要纳入自己麾下,日后对付妖魔一族底气更足。 妖魔一族此刻若是知悉朱厌的想法,怕是当场就要吓尿了,单单一个朱厌都需妖魔联手对付,更何况他还要拉起一支队伍,不让人活了! 听到朱厌提及绝世剑法,方静眼眸明亮,“有绝世剑法还望朱大人多想想我,您若是还有什么跑腿打杂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办。” 绝世剑法当前,方静哪里还顾得上矜持。 “一定一定。”朱厌憋着笑。 原书记载方静以通天剑道威压天下,即便与挂壁主角相比也不遑多让。 妖皇见之拱手,魔尊闻声退避,威势之盛无人可挡。 可惜因原书太监的缘故,九州剑王的后续剧情朱厌并不知晓,但朱厌敢肯定方静绝对是后期人族反抗妖魔入侵的大主力。 甚至比挂壁主角还重要,毕竟狗作者颇费笔墨,着重刻画方静的不凡,不会让他只出现一两次。 方静兴冲冲领命离开,而刘骜刚送走俞大猷回到府衙大堂。 “朱大人方才让下官捏了一把冷汗。”刘骜长叹一声道。 他是真怕朱厌与俞大猷起冲突,到时候双方闹得不愉快,自己可要受夹板气。 “在刘大人看来朱某可是鲁莽之人?”朱厌笑问道。 “自然不是,可……罢了,事情已经过去,台州府而今只要做好赈济饥民,发放粮种之事就好。”刘骜岔开话题道。 “刘大人放心,朱某不把台州之事理顺,绝不会轻易离去。”朱厌明白刘骜担心什么,不就是怕他跑了吗? “如此便多谢朱大人。”刘骜拱手致谢。 他话音刚落,只见魏贤忠风尘仆仆地从屋外走来。 “魏千岁安好。”刘骜拱手致意。 魏贤忠微微颔首,而后冲朱厌说道,“朱大人交代咱家办的事儿已经成了。” 什么事情?刘骜若有所思。 魏贤忠回头看了刘骜一眼,后者旋即明白接下来的话可不是自己能听的。 “下官忽然想起还有公务要忙,两位大人慢聊,下官先走一步。”刘骜识趣地离开。 魏贤忠这才慢悠悠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朱厌。 “咱家调动镇抚司埋在浙江所有暗探,花了一整夜工夫才制成这本小册子。浙江大大小小的富商豪绅均记录在案。” “尤其是朱大人关心的金华、台州、杭州三府的商会名录,所录之人家财几何,事无巨细均有记载。”魏贤忠一字一句,条理清晰。 朱厌随手翻看了两眼,而后将小册收了起来,“有劳魏公。” “朱大人不必客气,若在无其他交代,咱家先回杭州府几日,毕竟有制造局的事情压着,不敢脱离太久。”魏贤忠说道。 第二百零六章 勾结 果然是人精,我还未开口,他就知道这里用不上他了。 “也好,望魏公返回杭州府后帮着操持赈济发放粮种之事。”朱厌柔声道。 此刻大堂只有朱厌与魏贤忠两人,魏贤忠轻松道,“朱公子放心,魏某安顿好织造局会马上赶回来。” 朱厌说道,“不必,有魏公公在杭州坐镇分发粮食,朱某也放心,换来福过来我也用着顺手。” 魏贤忠点了点头,“朱公子若有需要,魏某随叫随到。” 若是旁人看到这一幕,非要惊呆下巴,凶残无比的魏贤忠在朱厌面前表现得如同家奴一般温顺、忠心。 “魏公放心,若有需要,朱某绝不会客气。”朱厌笑道。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魏贤忠坐上车驾朝着杭州方向赶去。 ………… 台州知府衙门。 刘骜命人将准备好的饭菜端给朱厌。 朱厌吃了两口鱼,而后摊开山河社稷图,观察大明皇朝的局势变化。 北疆依旧深红一片,东荒一片淡黄,岭南江西道一带逐渐变红,浙江道的颜色鲜红如血。 奇怪了,明明赈灾粮已经运到浙江,为何浙江的颜色还在加重? 颜色变深说明浙江道的形势还在恶化,但症结到底在哪里?朱厌左思右想理不出个头绪。 罢了,先把明面上的问题解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朱厌提笔在信纸上写下一条条计策,而后封装入密信放在桌上,晚间便会有月隐楼暗探前来取走。 朱厌忙着安排如何对付浙江富商豪绅,而另一边浙江三大商会也在暗中密谋让朱厌好看。 李府。 李景隆将刚送来的密报揉成了纸团。 今早俞大猷总督亲临台州兴师问罪,却未能伤朱厌分毫,这事儿太奇怪了。 堂堂一道总督,手握近万铁甲怎么也拿朱退之没办法? 自上次在临海阁见面之后,李景隆便在暗中搜集关于朱厌的一切消息。 但朱厌仿佛横空出世一般,自他在长安开设四海酒楼之前的所有消息,甚至是传言都查不到。 凭空出现了这么个人? 但确实如知府刘骜所言,朱厌当场怒怼翰林,暴打镇抚司官差,可如此嚣张跋扈,竟然到现在也没人惩治他。 此事不但李景隆奇怪,台州商会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是看不明白。 不过看不明白就看不明白,不影响大家捞钱就行。 “你说说这姓朱的那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李景隆问道。 一旁的李忠思索片刻后说道,“老爷,依小人所想姓朱的无非是扯虎皮做大旗,他有什么能耐?左右不过是借着魏阉的势力狐假虎威而已。” “说什么咱们台州豪绅富商鱼肉乡里,简直放屁!不若一不做二不休,今晚便找人!咔嚓!”李忠用手在脖子上划拉了下。 李景隆半天没有吭声,李氏家族传承至此已有五代,在台州根深蒂固,没必要为了十几万银子和官府对着干。 但而今台州商会的豪绅可都盯着他呢,他现在若怂了,日后商会会长的位子定然会被其他人取代。 没了会长的职位号令群雄,以后台州地界还有几个人听他的?这才是李景隆进退维谷的原因。 朱厌来势汹汹,代表官府威逼,身后有魏阉与刘骜站台。 台州商会的豪绅们也是一肚子坏水,等着看自己笑话,此时退却已经不可能了。 可若要让他顶着官府的压力硬上,李景隆也不愿意。 对于李忠提议找人宰了朱厌,李景隆更是瞧不上,匹夫一怒,流血五步。但他李景隆岂会是匹夫? 根据杭州商会传来的消息,再次运往台州的粮船前日已出发,明日一早便能抵达台州城外。 到时候台州知府定会开仓放粮,压制粮价。 李景隆权衡利弊,“去城内找三百流民,每人给二钱银子,让他们明日一早便在城外守候,只要官府开仓放粮,他们放多少,我们收多少。” “再给杭州商会的吴德兴去信,让杭州商会同样照此办法,让城外饥民无法以平价买到粮食。” “金华那群疯子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老爷我还不信了,朱厌的粮食岂能比三大商会的银子还多!” “老爷,咱们府中而今尚有三十万两存银,加上台州城各个铺面的留存的银子,勉强能凑够三十五万两现银。”李忠说道。 “三十五万两银子便能买十七万石粮食,老爷我可不信姓朱的会将所有宝押在台州。”李景隆斩钉截铁,预期不容置疑。 李忠闻言说道,“老爷高明!这招吃空了官府存粮,到时候看他们拿什么和老爷斗!” “而且咱们越打越富,官府却是越打越穷,直至最后没了可用的箭矢。” “那时官府粮仓颗粒无存,姓朱的叫得再凶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官府反而要倒过来求咱们。” 主仆二人一番密谋,想着如何对付朱厌开仓赈济,至于浙江近百万饥民的死活与他们有何干系。 “老爷,此计若要大成,必须勾连台州所有屯粮士绅富户,否则只咱们一家子怕是不好操弄。”李忠提醒道。 “这是自然,老爷我乃台州商会会长,这么做是为了整个台州富商士绅的利益,他们敢不配合?”李景隆厉声道。 “小的去联系其他豪绅富户,务必在明日粮船抵达台州前让他们做好准备。”李忠拱手道。 “去,此事做得干净些,别让姓朱的抓住把柄,不过也无须过分紧张,方才传来消息魏阉返回杭州制造局,姓朱的独木难支,在台州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李景隆随口讥讽,丝毫没把朱厌放在眼里。 半日内,联合收购囤积官粮的消息在台州商会内部传来。 台州钱庄富商康栋梁第一个出来表态,无条件支持大家在台州钱庄存取现银。 李景隆闻言大怒,破口大骂康栋梁奸猾,可骂人归骂人,生意还是要做的。 李府管家李忠夜半跑到台州钱庄一顿游说,但康栋梁只说考虑考虑,无奈下李景隆亲自出马,康栋梁这才口头答应。 就在李家主仆离开后,康栋梁当即冷笑,“自己找死还要拉上老子垫背?想得美!” 第二百零七章 各自准备 康府管家康诚一头雾水,“老爷您的意思是李景隆让咱们替他挡暗箭?” 康栋梁抿了口茶水,“还不算笨,不过不是暗箭,而是明枪!” “自古民不与官斗,李景隆昏头要和官府对着干。” 台州知府而今对饥民什么态度,傻子都能看出来,可李景隆竟要商会豪绅富商们和官府对着干,这不是找死吗? 刘骜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和和气气好糊弄。 但突然驾临浙江的那位朱大人,官阶虽然不高,但背景却大的吓人。 康栋梁从多个渠道得知,朱厌已在暗中调查台州商会之事。 为何此时要调查台州商会?分明是要杀鸡儆猴,但至于谁是“鸡”,谁是“猴”还尚未可知。 不过现在自己要是打定主意和知府衙门对着干,屠刀说不准某天就要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刘大人是台州老好人,好对付,但新来的朱大人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康诚嘀咕道。 “听说前两日刘大人作陪,邀请李景隆前去临海阁赴宴,那朱大人坐在主位上纹丝不动,李景隆全程陪着笑脸,但朱大人却没给他好脸。” “老奴听临海阁的伙计说,朱大人斥责台州豪绅鱼肉乡里,对李景隆敲打之意尤重。” 康栋梁略作思索,“既然这样就别和李景隆胡闹,他让咱们派人低价购进官府赈灾粮,应付一下就可以了。” “去上个人,顺便把这消息偷偷泄露给刘大人,咱们能做的就是这些,至于刘大人和朱大人如何应对,就不是咱们能管得了。” 康诚点头道,“老爷放心,小的定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 康栋梁笑着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而后吐出一口浊气。 收割那群泥腿子的田亩什么时候不行?非要在这节骨眼上和官府对着干,李景隆自寻死路,我康栋梁可不愿陪葬。 不过康栋梁乐见其成,有李景隆带头分蛋糕,台州商会众人无非是跟着喝汤,少赚一点罢了,但若李景隆因此事触怒朝廷,被抄家问罪。 平日与他欢声笑语,点头哈腰的台州富商们怕是会群起而攻之,瓜分李府田产。 台州原本乱不了,但明日之后,可就不好说咯,李景隆心中暗想。 原以为罗教妖邪消散,便是浙江,是台州平复之日,而今看来真正的乱局才刚刚开始。 想在乱局中谋身,必须找准靠山,而新来的朱厌是无二选择。 至于李景隆,就当给朱厌纳的投名状。 却说李家下人整夜都在四处勾连,撺掇其他人明日一早给官府来个下马威。 台州各大米行,布商,酒楼商贾,凡是和台州商会关系密切的富商都收到消息。 大部分人想趁机吞下官府赈灾粮,而后高价出手赚上一手快钱。 只有诸如康栋梁之流的富商尚未利令智昏,保留着一丝清醒在观望。 台州富商们忙着筹备明早“捡便宜”之事,而朱厌也悄然收到消息。 台州知府衙门。 刘骜听闻消息心急如焚,原本已经做好了明日一早开仓放粮的准备,但现在台州商贾们竟要这么搞,根本没把知府衙门放在眼里。 况且只是传闻要如此,现在府衙提前知道了也拿他们没办法。 “朱大人,现在可如何是好?要不然明日派官差前去城外一一鉴别饥民身份?”刘骜提议道。 朱厌看着刘骜问道,“刘大人以为我等开仓赈济所求为何?” 什么意思? 刘骜愣了一下,而后开口道,“自然是为了安定台州。” “刘大人说得不错,但安定台州只是其一,安抚饥民,提升知府衙门在台州百姓心中的地位才更重要。”朱厌坦然道。 提高官府的公信力,让百姓不被富商豪绅牵着鼻子走才是朱厌的目的。 经过他这几日观察,结合之前收集的情报,商会在台州的影响力甚至超过知府衙门。 台州商会说话比知府衙门还管用,他们间接通过租赁田亩,控制商路,几乎影响了台州半数百姓。 百姓们可以不听官府的话,但不能不听台州商会的话,否则当天便会没饭吃。 台州商会下辖的船帮、码头帮、盐帮、渔帮、丝绸帮,茶帮,一个个组织合在一起,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台州百姓圈禁其中。 “台州商会不破,或者说不能为我们所用,终究是有些问题,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朱厌轻松道。 “朱大人想怎么干?下官一定全力配合。”刘骜拱手道。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想要趁机发国难财,就怕他们没那个胃口。”朱厌冷笑道。 “朱大人意思是按兵不动?”刘骜想不明白。 “他们不是想搞低买高卖那套吗?尽管放马过来,看看他们现银多,还是朱某的粮食足。”朱厌语气坚定。 从长安运来的粮食越来越多,巡抚赵吉真心里乐开了花,还有粮种也按原定计划逐一分发。 除了金华出现有人蓄谋抢粮之外,其他府县均已将粮种发放到农人手中。 八百多个赈灾粥铺在浙江道遍地开花,覆盖了近七成饥民。 鹿家兄弟严格执行“筷子扶起,人头落地”之策,在粥铺当场诛杀八名贪污救济粮的官差。 而后有人将此事状告到浙江巡抚衙门,但赵吉真视若无睹,鹿山四人便放开手脚,又砍了几名官差的脑袋。 可惜宵小之辈仍不死心,托请人传话总督俞大猷,俞大猷却当场将传话之人杖责三十,打的那人皮开肉绽才肯罢休,至此再无人敢闹事于粥铺。 不过台州情况可与其他地方不同,台州商会豪绅奸猾无比,派人混淆视听,趁机发国难财,“妙计”横生。 可惜,朱厌给他们准备的太多,吃不下,跪着哭着也要吃完,哪怕撑死! “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准备。”刘骜闻言若有所悟,转身便要去安排。 “刘大人放心,天塌了自有个高的顶着。”朱厌安抚道。 官府放粮赈济,商贾收粮敛财,双方都觉得自己胜算颇高,但到底哪一方更有本事能占得上风,明日才知分晓。 第二百零八章 施粥 二月廿三,春风结冻,宜播种,垦荒。 台州郊外,相比与内陆的干燥寒冷,此刻台州已是春季盎然。 刘骜一夜没睡,点齐官差衙役早早在城外布置粥铺,放粮赈灾。 饥民们也收到消息,天不亮就在城外等候。 “朝廷开仓赈济,诸位父老乡亲都排好队,不可乱了方寸。”维持粥铺秩序的台州城守军把总高喊道。 “我台州府为大家煮的是厚粥,巡抚大人赵吉真有令,‘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把总说着将一双竹筷插入煮粥的大锅里,只见竹筷稳稳当当地立在粥中。 “前些年饥荒时,官府老爷可从未如此大方过。” “别说了,官老爷们的事儿不是咱平头百姓可以议论的。” “快点施粥,俺老娘已饿了三天,现在站都站不稳,再没有饭吃怕是熬不过今晚。” 等待施粥的饥民从临时搭建的简陋粥铺处一字长龙,排到了台州城墙下。 刘骜看着饥民心有不忍,可朱厌迟迟未到,他不敢贸然施粥。 “大人,饥民越聚越多,要不咱们开始?”站在一旁的把总邓青山提议道。 “朱大人尚未到场,浙江的粮食可都是他弄来的,怎么说也要让他亲自宣布施粥。”刘骜顾及朱厌颜面,想把这份功劳留给朱厌。 邓青山轻叹道,“方才已有饥民在排队时发生争执,若再不施粥怕是要生变故。” 厚粥的香气随风飘散,传遍了整个台州郊外,饥民骚动不已。 刘骜焦急地望着远处,邓青山来回踱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若饥民暴动抢粮,他邓把总带来的这点巡城兵卒可不够看。 “前面怎么回事儿?昨天不是说太阳高升时放粮赈济吗?” “奇怪了,我昨天也收到了消息。” “知府大人到底在等什么?” 不知是谁喊了声,“官老爷,何时才可施粥?小民的肚子已经熬不住了。” “小的也是,小的两天没吃饭了。” “求大人快开粥铺!” 饥民们推搡着把总亲兵,吵嚷着要刘骜给个说法。 刘骜也是为难,忽然,他看到远处走来两位身着布衣之人。 他眼前一亮,是朱大人,但他身旁的精干小伙是谁? “朱大人您可算来了,您要是再不来这伙饥民非把下官给吃咯!”刘骜忙说道。 “怎么回事?为何还不施粥?”朱厌质问道。 他早交代过刘骜,太阳升起时便开始施粥,免得饥民等太久生出事端。 刘骜赔笑道,“这不是要等大人您亲口宣布嘛。” 朱厌黑着脸,饥民都快饿死了,谁宣布开始施粥重要吗? “以后不必如此拘泥于礼数颜面,这点东西与饥民生死相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朱厌冷声道。 刘骜情知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当即告罪道,“下官糊涂,还望大人恕罪。” 朱厌摆了摆手,示意尽快施粥。 刘骜扯着嗓子大喊道,“朱大人下令,开粥咯!” 伙夫翻腾着炒锅,饭勺搅动着厚粥发出阵阵香气。 饥民瞪大眼睛都跟饿狼似的,生怕错过自己那份儿。 朱厌高声道,“大家不用急,人人有份,吃饱喝足了,有了力气还可以帮着官府开垦农田。” 饥民们闻言兴奋不已,有人敲响破碗。 可旋即被人喝止,“要饭的才敲破碗,咱们只是暂时饥荒,等咱们领了官老爷发放的粮种,初夏时就能恢复往昔生活。” “诶,到我了,一碗厚粥不错,若再配上两颗大头咸菜最好不过。”一位面有菜色的饥民捧着碗兴奋道。 “有口粥喝就不错了,咸菜?我看你是想吃屁!”另一人嘲讽道。 被骂得那人也不恼怒,手捧热气腾腾的厚粥,用嘴围着碗沿吸溜着米粥,一脸享受,仿佛手中的是人间美味。 “这几年真是苦了百姓。”刘骜见状叹息道。 朝廷赋税逐年加重,即便江南富庶之地浙江,农人丰年时也有破产者。 交不起田税便要拉去徭役,一旦去了徭役,自家田亩无人耕种,再到来年只能向地主豪绅家借粮。 长此以往,借旧还新,直至寻常农人破产,田亩卖给地主,中农(自耕农)变为佃农,之后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江南水乡若也是如此,那其他布政司的百姓只怕是更苦。”朱厌忧心道。 “兴亡百姓皆苦,可大明皇朝百余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中农变为佃农,一家子的希望也就没了。”来福忽然插话道。 他对饥荒有着切肤之痛,对地主豪绅盘剥农人更是痛恨至极。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刘骜见来福开口,拱手询问道。 刘骜这几日算是见识了,朱厌身旁出现的不是魏千岁那等权臣,便是方静那般江湖豪侠,反正没一个简单的,因而先以大人称呼来福最为稳妥。 “刘大人客气,小的只是朱大人身旁亲随,没什么官职。”来福拱手道。 亲随?难道是…… 刘骜闻言恍然大悟,“阁下便是来管家?” 自朱厌押运粮草抵达浙江后,名气最大的便是周三全,其后就是来福。 周三全而今挂着江湖第一高手的名号,来福这几日忙着分发粮食,在杭州府颇有威名,杭州知府谭之洞对其赞不绝口,因而刘骜自然知晓来福的名讳。 “小人来福,不敢自称阁下。”来福客气道。 “来管家客气,您的名气可比朱大人还……不不,您而今的名气几乎比肩朱大人。”刘骜说道。 好险差点说错了话,刘骜心里嘀咕,还好朱厌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我家大人乃天降神人,来某莹莹之火,岂可与日月争辉。”来福轻笑看了眼朱厌。 朱厌指了指远处聚集的人群,“别贫了,下去看看那几位饥民聚在一起在说些什么。” 来福闻言拱手,转身走向那几人。 “这台州府的厚粥可比金华的强多了,金华的粥铺和粥厂他娘的煮的什么玩意!”一位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汉子怒骂道。 第二百零九章 金华异动 “你也是从金华逃难过来的?”另一人问道。 “老哥你也是?”端着瓷碗的饥民说道。 “唉,糟老头子是前几日和同乡自金华启程,本想着逃荒去杭州府,但听说台州运来新米,便顺流到了台州地界。” 说话的老者衣衫褴褛,面庞黝黑,胸口嶙峋瘦骨清晰可见,腹部干瘪只剩皮了,脚上蹬着半只鞋子。 “台州好啊!台州的官老爷可比金华的强太多,把咱们当人看,金华的狗官……唉,一言难尽!”老者说着泣不成声。 “只可怜老头子的几位同乡,没能支撑住饿死在路边……老头子我……哇!” 逃荒老者放声大哭,因过分激动,刚喝下去的半碗米粥全给呕了出来。 来福急忙上前查探,刘骜跟在身后招呼来粥铺兵卒。 “没事儿,急火攻心昏死过去而已。”来福摸了摸老者的脖颈后说道。 “把他抬走医治。”刘骜挥手找来两名兵卒。 端着饭碗喝粥的饥民见官老爷来了,纷纷躲得老远,生怕自己粥碗被抢走。 “几位老哥莫怕,刘大人您还是去别处看看,几位老哥似乎有些怕您。”来福说道。 刘骜闻声毫不拖泥带水,带着人转身便去别处巡视。 见刘骜离开,捧碗饥民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几位老哥似乎很怕刘大人?”来福好奇道。 “刚才那位老爷就是台州青天刘骜大人?”一人抻着脖颈问道。 “是的,刘大人这几日劳心劳力组织赈济施粥。”来福说道。 几位饥民闻言跪在地上,朝着刘骜离去的方向拜了一拜。 来福见状若有所思,“方才见几位老哥言语什么金华放粮之事,不知可否和来某说说?” “您也是官老爷?”一位马脸粗汉舔了舔碗底问道。 “几位老哥看来某这身打扮,可像官老爷?”来福反问道。 几人闻言摇头,“小哥不像是官老爷,倒像是官老爷身旁的长随!” “哈哈哈……” 众人一阵憨笑,而后又去排队吃粥。 来福就这么边说边聊,终于和几人熟络。 “也不怕告诉小哥,金华那帮活畜生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马脸粗汉足足喝了三大碗米粥打了个饱嗝才放下碗。 来福闻言竖起耳朵问道,“老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敢克扣米粥的量吗?” “筷子浮起,人头落地”可不是句空话,最近五天杀掉的贪腐官吏比浙江道过去十年杀的还多。 一百多颗血淋淋的人头无声地震慑着所有胆大妄为之辈。 “若是克扣米粥,也就罢了,咱们多喝上几碗也能吃饱,那群活畜生不知道从何处找来了陈年糙米,掺杂着沙土混在锅里。” “筷子插进去是倒不下来,但那米粥入口苦涩,根本没办法喝。”马脸粗汉提起此事满肚子窝火。 来福眉头紧皱,“竟有此事?” 鹿林就在金华左近监督放粮赈济之事,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说起来鹿林已经有快三天没有传回消息,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 马脸汉子怒气冲冲道,“他们煮的米粥狗都不吃,我一位同乡饿极,囫囵喝了两大碗,结果当晚就没了。” “我去找粥厂官差讨个说法,结果被他们狠狠抽了十鞭子,只说我同乡是生了痢疾。”马脸汉子说撩起衣服,露出已经结痂的后背。 来福阴沉着脸,“所以你们就跑来了台州?” “跑来?小哥怕是还不知道金华知府的手段,他们丧尽天良,切断了金华与外界联系的路桥。” “派重兵把守,任何饥民要逃出金华便要过三大关口,走十八道手续,没知府衙门批文,任何百姓不得离开金华。”马脸汉子说道。 “那你老哥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来福问道。 “唉……此事一言难尽。”马脸汉子长叹一口气。 “我们山南村老少二十六人,一路躲避金华兵卒封锁,沿着水路走,白天停下休息,晚上才敢走动。” “夜里抹黑,有月亮映照时赶路,路上先饿死了几位老骨头,之后又走丢了七八个娃娃,最后在过河时淹死了十人。”马脸汉子说着泪眼婆娑,双目通红。 来福攥紧拳头,听着不是滋味,恨不得现在就冲去金华杀了那伙贪官污吏。 他刚要开口,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朱厌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默默听完了所有经过。 “金华糜烂,怕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且小小金华知府竟敢罔顾朝廷法度,背后肯定有人支持。”朱厌面色阴沉道。 来福说道,“东家,不若我们现在便去金华杀了那帮贪官污吏。” 马脸汉子一听要杀贪官,当即开口道,“大人要杀贪官,小的第一个带路。” 朱厌抬手示意来福不要激动,转而问身前的粗汉,“这位大哥高姓大名?” “嘿嘿,小的哪有什么高姓大名,金华南山村,曹赶山,大人若不嫌弃,叫我老山就行。”曹赶山憨笑道。 “来福,安排这位曹老哥在驿馆歇息,等处理好台州之事,我们便启程前去金华。”朱厌吩咐道。 来福点头道,“曹赶山,日后若是指认金华贪官污吏,你可敢出头?” 曹赶山闻言连忙跪地磕头,而后扬起头颅高亢道,“老曹我也想明白了,左右不过是贱命一条,若能拉上那群贪官污吏陪葬,为山南村死去的二十五条亡魂报仇,我这辈子值了!” “血性汉子,先跟着来福,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朱厌说了句随后继续巡视粥铺。 来福与曹赶山交代两句,让他明日去台州衙门找自己,而后跟着朱厌离开。 朱厌与来福离开后,十多位刚吃饱的饥民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刚才那位老爷是谁?” “不知道,但那位知府大人似乎很怕他。” “还有长随模样的小伙,似乎也不简单。” “就他们这两个人要调查金华的贪官污吏,怕是有去无回啊!” “你们谁胆子大些,去劝劝,好官不应该死在金华。” 第二百一十章 密谋 “谁敢去?我把自己的青花碗送给他。” “曹老哥,刚才官老爷不是说让你去衙门听用吗?你去再合适不过。”一人指着曹赶山说道。 曹赶山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自信,“要不我去试试?” “快去,这等好官可不能让金华的贪官污吏给祸害咯。” 众人催促道,曹赶山只得硬着头皮去找朱厌。 却说朱厌与来福在粥铺巡视了一早,确保在场饥民都有的吃后才返回知府衙门。 “东家,我看今日施粥的情况还不错,台州应该不会有大变动了。”来福说道。 朱厌低头却问道,“鹿林还没有消息吗?” “已经派月隐楼暗探去寻他了,以鹿林的身手无人能拦住他,估计在金华有其他事情牵绊了,一时走不开。”来福说道。 “原想着杭州与台州乃浙江富庶之地,只要处理好这两处,其他州府都好说,没想到金华竟然出了乱子。”朱厌思忖道。 “如今台州之事未了,暂时还不能离开,施粥只是第一步,放粮赈灾才是关键。” 来福问道,“黑市的粮价已经涨到每石一两八钱,精米涨到了二两五,别说饥民,寻常富农都消费不起。” 来福顿了顿,“但就这价格还需抢购,运气好了才能买到。” “晌午过后开始,同时在城内与郊外放粮赈济,粮价依旧定在一两半银子。”朱厌想了想说道。 一两半买一石粮食,一石粮食有十斗,足足一百五斤之多,全家老小省着点吃,足够撑三个月,熬到夏粮收获,到那时候浙江危局才算真正解除。 “一两半怕是会引起寻常百姓疯抢,需让刘大人与巡城把总加派人手维持秩序。”来福说道。 现在思虑周全,到了实施时也就不乱了。 “你去找刘大人安排,我再去粥铺转转,日过中天开始放粮赈灾,不必等我到场。”朱厌安排道。 今早所见,台州饥民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台州尚且如此,金华等地就更不用说了。 “对了,让侯勇继续在各地收购粮食,不管精米还是粗粮我们都要,只要能活人,现在可顾不上口感问题。”朱厌思忖道。 收购精米的价格是糙米的两倍之多,但两者除了口感差异外再无区别。 “如果精米不够用,就把精米和糙米掺杂在一起熬粥,多一锅厚粥便能多活一批饥民。”朱厌又说道。 来福频频点头,而后转身去操办。 朱厌等人忙着赈济饥民,而台州城李府,台州商会众人汇聚一堂。 “李员外说个章程,晌午过后官府便要开仓赈济,人虽然已经准备好了,但午时之后该如何动作,大家如何分配,李员外是会长,必要拿个主意出来。”康栋梁拱手道。 李景隆暗骂一声老狐狸,现在大事未成,众人就想着分银子,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他心里将商会这帮鼠目寸光之辈骂了个遍,但嘴上却说,“诸位能坐在这里是给李某面子,李某自然要投桃报李。” “李某打听到运来台州的粮食不过二十万石,看上去很多,但其实根本不够咱们分的。”李景隆说道。 李景隆环视众人,见众人侧耳待听又开口道,“此事乃台州商会挑头,李某作为会长自然要一马当先,城内的五万石官粮就由李某负担。” “无耻,占了大便宜怎么说得和自己吃亏了一样。”康栋梁小声嘀咕。 “嘘……李员外耳聪目明,小心被他听去了。”米行老板提醒道。 “哼!怕他?”康栋梁轻哼一声。 “至于城内剩余的三万石官粮,就辛苦康老哥包圆。”李景隆台州指了指靠在太师椅上的康栋梁。 康栋梁不假辞色,“李员外还真是公平分配!” 李景隆知道他意有所指,却依旧笑呵呵道,“康老哥谬赞了,李某只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 “城外的十二万石官粮由其他商户按入会时间均分,台州米行两万石,布商一万五千石……茶商三千石。”李景隆朗声道。 “至于再次售卖粮米,李某希望大家将价格定在每石二两白银,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李景隆问道。 在场众人皆是台州富户,家中粮米至少也有万石储备,现在定死个统一的价格,到时候省得相互砸价坏了行情。 众人闻声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二两一石会不会太低?咱们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钱,再说了还有雇佣流民的费用,加起来卖二两可不够本。” “雇佣流民还要给钱吗?赏他们一口饭吃,已是感恩戴德了。” “不错,流民还是人吗?是畜生,是牲口,你用自己家的牲口犁地难道还要给他钱不成?” “二两其实也可以买的,不过周某可是听说去年有人不到一两银子在江苏收购陈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台州商会众人各怀鬼胎,有的想趁机捞一笔,有的想趁机上位,还有想巴结李景隆,众人言辞不一,李景隆听着头疼。 “诸位,诸位!静一静,先听李某把话说完。”李景隆抬手喝止众人争吵。 康栋梁端起茶杯抿了口,笑看李景隆出丑,其他人也是各怀心思静待李景隆下文。 “诸位,官府威压命令粮米售价不得超过每石一两半银子,这次开仓赈济无非是想把黑市粮价打下来。”李景隆清了清嗓子。 “我们买空了官府的粮食,到时候他们拿什么赈济饥民?把台州饥民饿上日,饿死上几千人,到时民怨沸腾,官府一纸禁令便是擦屁股的草纸,真到那时候你哪怕每石定价三两银子,也不会有人阻拦。”李景隆分析利弊,号召众人“同仇敌忾”。 可能坐在这里的又有几人是傻子? “李员外说得好听,你怎么知道官府就这么二十万石粮食?若是后期再有呢?咱们还是吃下?”康栋梁质问道。 李景隆早有准备,“他们来多少,我们吃多少,若是康老哥觉得吃不下,你拿份李某替你吞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放粮 康栋梁心中冷笑,真把官府当吃素的? “官”字两张口,刘骜是老好人不错,但新来的朱厌岂会任你胡来? 自古民不与官斗,强如浙江首富万三石那般商贾巨擘,朝廷也是一句话就将他抄家灭族。 看看万家众人现在什么下场?康栋梁可不想重蹈覆辙。 “既有李会长这话,我等便放心了,日后真要是出了事儿,还望李大人多多照应。”康栋梁拱手道。 李景隆环视众人高喊道,“诸位,李某吃口肉,绝不会忘了大家喝汤,而今咱们可是在一条船上,这艘船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大家都要倒霉。” “所以……诸位还需共同努力,让我们这艘船万年不倒!” 李景隆言辞振振,几位与他交好的商贾起身表态。 “李会长慷慨陈词,我等自然拥护,台州官府要救饥民,却要损害我们的利益,天下间可没这等道理。” “说得不错,李会长甘愿牵头,周某佩服,周某不如李会长、康老板有钱,但也是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几人摇旗呐喊,但余下的却兴致缺缺。 李景隆要大家同舟共济,却不知道小破船早已风雨飘摇,四处漏水。 他们这边刚商议完毕,朱厌就接到了消息。 来福看了眼纸条勃然大怒,“他们怎么敢这么干?” 台州商会众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顾台州饥民之死活,更不将官府法令放在眼里。 无君无父,心狠手辣,简直该死! “莫急,让月隐楼查清楚,顺便把消息告诉锦衣卫,让他们暗中搜集证据。”朱厌思索道。 “我已安排月隐楼调入三十名暗探来台州,估摸着明日便能到齐。”来福顿了顿。 “等明日我安排抓人,到时候定要让他们皮开肉绽,倾家荡产!” 来福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就将奸商们屠光。 “不急,我们储备的粮食还有五十万石,全部调来台州,看看台州商会的钱多,还是咱们的粮多。”朱厌柔声道。 要比钱多,他朱厌而今若称第二,怕是整个大明皇朝无人敢称第一。 “昨日又有运粮宝船抵达杭州府,让沈姑娘全部发给咱们。”来福说道。 提及沈归荑,朱厌皱起眉头问道,“最近沈归荑可有什么变化?” 变化? “似乎变漂亮了几分,东家您回头可以看看。”来福搞不明白朱厌为何要问这个。 “变漂亮了?不错。”朱厌称赞了一句。 容貌更加清秀魅力,想必是玉女心经已经入门。 “给杭州谭大人也言语声,让他莫急,台州之事落定有的是粮食给杭州府。”朱厌又说道。 杭州府乃是浙江要冲,新运来的粮食一石都不给杭州留,肯定要有个说辞。 “若谭大人想不明白,便让魏贤忠给他说道说道。”朱厌补充了句。 来福频频点头,而后便去安排。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台州城清水街此刻因售卖赈济粮,被从城内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骜看着台下人头攒动,不禁感慨此番若无朱厌帮衬,台州府会乱成什么样子。 “吉时已到,放赈灾粮!”刘骜高喊一声。 当—— 身后的铜锣响起,人群激动向前靠拢。 维持秩序的来福扯着嗓子高喊道,“不要挤,不要挤,粮食有的是。” “都他么别挤我,老子已经快断气了。” “哎哟!那个不长眼地踩了老子脚面?” “给我闪开,我要第一个买粮!” 众人吵嚷拥挤,场面混乱无比。 来福思虑片刻,抬手指了指人群,“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出来!” 被点名的那几人听若罔闻,根本没把来福放在眼里。 来福见状也不废话,纵身飞掠至其中一名莽汉身旁,“聋了?来某刚好有个偏方,专治耳聋!” “扰乱赈济,把他挂起来!”来福冷声道。 “你凭什么?老子是良民,老子是良民!”莽汉又惊又怒,真要是被挂起来,还不脱层皮? “良民?獐头鼠目,你也配称良民?挂!”来福阴沉着脸道。 巡城兵丁二话不说将莽汉按在地上,而后捆个结实,挂于木杆上。 “老……饶命啊!小人只是心急买粮而已,小人家中尚有老母需奉养……” “求大人放过小的……”莽汉怕了,眼前这布衣男子玩真的。 来福跳上高台,环视众人,“刚才还有谁?” 排队买粮的众人噤若寒蝉,生怕自己被揪出去挂在木杆上。 见无人在闹事,来福又去别处巡视。 来福离去,众人议论不止。 “一言不合就把人吊在木杆上,这手法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忘了,杭州府啊!杭州府运河码头前几日不是挂了八具尸体吗?听说最后都被剁碎了喂鱼。” “什么情况?” “传言那八人收了昧良心的钱,想要抹黑凿穿粮船,被运粮管事发现,当场击杀,尸体就挂在木杆上示众。” “剁碎尸体喂鱼,这招也太残忍了!” “残忍?若让他们凿穿了粮船,咱们浙江怕是要死更多人。” “听说那名管事姓来,名字倒是怪好听的,叫什么来福,肯定也是农家子弟出身。” “额……不会,方才我听这些大头兵叫刚才那位爷‘来管家’,不会和杭州府剁碎尸体的那位是同一人?” 混迹在人群中的几人闻声惊出一身冷汗,他们都是台州商会派来冒充饥民的,方才那人若真是来福,一旦他们身份暴露,来福杀起人来可不会丝毫手软。 “官差大哥,刚高声呵斥的那位大人是不是来福来大人?”一名机灵的小伙问道。 “来大人?他可不是什么来大人,他是刚从杭州府过来的来管家,手腕厉害着呢,你们若真是饥民不必怕他。” “他要收拾的是那些混迹在饥民群中的无耻小人!”守卫朗声道。 众人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心凉了一半。 官府放粮按户登记,每户最多三石,他们本想浑水某鱼多买上些,而今看来这计划不行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鬼市 台州城内,八处米铺同时放粮。 部分农人推着小车,或者拖家带口而来,毕竟一石粮食一个人可扛不动。 在来福与刘骜等人巡查下,第一日放粮赈济没出什么岔子就结束了。 知府衙门,刘骜翻看着账本汇报今日放出粮米的数目。 朱厌靠在太师椅上,不时出声询问细节。 “李景隆是个人才,第一日竟能忍住。”朱厌赞叹道。 “李景隆还在观望,但其他豪绅已经派出长随下人冒充饥民购买粮食。”刘骜说道。 台州知府明文规制,饥民之家每户可购救济粮三石,领取粮种。 三石粮食,顿顿喝厚粥过三个月还有富余。 不过不是家家户户都这么有钱,寻常饥民买上一石两米便能撑到夏初。 “放开口子是为了让更多饥民能低价买粮,避免饿死。”朱厌解释道。 台州官府并不禁止无居所的游民买粮,更不阻碍孤儿寡母托其他人帮着买粮食。 这其中可钻的空子太多,但倘若逐一筛选,一是费时费力,二是无形中给真正需要救济的灾民设置门槛,这是朱厌不想见到的。 “下官只怕他们低买高卖,倒腾朱大人辛苦弄来的粮米。”刘骜忧心道。 朱厌轻声一笑,“刘大人莫要忧虑,朱某已经想出对策。” “朱大人想要怎么办?”刘骜靠近朱厌问道。 朱厌攀附在刘骜身旁一阵耳语,刘骜面露喜色。 “大人此计甚妙,若不然下官派出所有兵丁前往?”刘骜说道。 “大可不必,朱某带二十人前去即可,剩下的留在台州府衙看守米仓。”朱厌说道。 刘骜思忖道,“大人是怕他们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倒不至于,但就怕有人脑袋发热,想火烧粮仓!”朱厌神情陡然转冷。 他今早收到消息,金华出现了阴兵借粮,火烧粮船这等荒唐事,近二十万石粮食不翼而飞。粥铺更是以陈米替代新米熬粥,极尽贪腐之能事。 若不是台州之事正在节骨眼上,朱厌怕是现在就会带着来福前去调查。 “火烧粮仓?他们有那胆量?”刘骜瞪大眼睛。 朱厌嘿嘿一笑,“商贾为牟利,甚至可以出卖绞死自己的套索。” 刘骜闻声沉默,他十多年前初到台州时,台州商会便已是尾大不掉。 前后几任知府都想处理台州商会,奈何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单单有台州知府衙门,还有浙江巡抚衙门,总督衙门,臬司衙门均牵扯其中。 “刘大人安心,真要是出了事儿,咱们朝廷也有人!”朱厌宽心道。 刘骜闻言只是沉默,为民请命,为大明皇朝的江山社稷,他不怕死,但怕死的不明不白。 ………… 入夜,子时,台州鬼市。 因交易的大都是违反官府禁令,又是在深夜鬼魅魍魉出没之际买卖,故称“鬼市”。 “都看看咯,今日官府新放的粮米,每石只需一两八钱,童叟无欺。” “大量收购官府粮米,每石一两七钱。” “夜明珠一颗,看上的自己开价!” “台州城南富家小姐的肚兜,老子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十两,只要十两银子!” “新杀的耕牛,后腿肉劲道,都过来看看。” 鬼市叫卖声不绝于耳,竟如同白日一般热闹。 “大人竟有人倒卖赈灾粮,您看?”一名兵士问道。 “不急,这些只是小鱼小虾,抓了他们还会有其他人冒出来。”朱厌思忖道。 既然来了,就要抓到幕后主使,从而引出台州商会。 遏制高价粮,逼迫屯粮富商跟着降价,大家都平价卖粮才可彻底解决台州饥荒。 “大人,您似乎知道这鬼市?”一名大头兵问道。 “朱某也是头一次来,不过鬼市这种东西是毁不掉的,但需知府监管,否则你们看看这买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朱厌柔声道。 “大人所言极是,鬼市在台州由来已久,屡禁不绝,刘大人还曾派兵围剿,可没过三个月鬼市又出现了。”大头兵抱怨道。 朱厌等人正言语,忽然看到鬼市上来了一群黑衣蒙面人。 为首的那人刚到场就高喊道,“自今日起收购赈灾粮米之事归老子管,谁若是不服,问问我手中钢刀!” 咔嚓! 黑衣人首领说着一刀劈开身旁的柳树,鬼市众人静若寒蝉。 他们平日里干得都是些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的勾当,杀人放火他们可不敢。 从东县摸头牛,转身宰杀去西县鬼市售卖。 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而刚来的这伙黑衣人显然就是亡命之徒。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一名带着猪脸面具的壮汉提着杀猪刀高喊道。 “就凭这个!”黑衣人头领一刀砍断案板。 “现在你说呢?”黑衣人首领说罢,身后十多名黑衣人齐齐拔刀威胁。 鬼市众人沉默不语,他们本就干得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今被黑吃黑也没地方伸冤。 鬼市众人小声嘀咕着,“这都是什么人?” “来者不善,而今敢带刀的都不是善茬。” “反正咱们又没参与倒卖赈灾粮,影响不到咱几个。” 几人话音刚落,就听到黑衣人头领高喊道,“凡是鬼市营生的,明日必须每人上缴三石粮食,若是谁明天没缴来,别怪大爷手中的钢刀无情!” 鬼市众人心惊不已,这是打算强买强卖,让他们充当帮凶。 众人都是被逼无奈下才来鬼市讨生活,但凡有个正经本事,谁愿意摸黑谋生? “有意思,应该是他们手下流民不够用,才想出这么个损招。”朱厌嘀咕道。 “大人,一会儿我们动手吗?”一名大头兵问道。 “等等看,明日我们再来,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朱厌悠悠道。 大头兵不明所以,但朱厌没说动手,他们也只能继续等着。 鸡鸣三声,夜幕渐消,鬼市徐徐散去。 朱厌带人返回台州府衙,将消息分享给刘骜。 刘骜面色阴沉,“鬼市阴魂不散,下官多年前就查处过,没想到李景隆那伙人竟将主意打到了鬼市头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富可敌国 朱厌柔声道,“没有责怪刘大人的意思,明日带上兵丁将他们人赃俱获,不过不必急在一时。” “朱大人此言何意?将他们一锅端了岂不痛快?”刘骜疑惑道。 “嘿嘿,朱某钱也要,粮食也要,刘大人明白这意思?”朱厌轻笑道。 刘骜愣了一下,朱大人是真狠,但忽然又有些庆幸,庆幸朱厌和自己同一阵营,否则遇上朱厌这等对手他刘骜便是三头六臂都不一定能斗得过。 “不过要悄无声息地抓走他们,这事儿可不好办,毕竟台州城内外四处都有商会的眼线。”刘骜拱手,而后清了清嗓子。 “也不怕朱大人笑话,台州知府衙门内就有不少衙役被商会收买过。” 朱厌并不意外,台州商会影响广泛,若说台州知府衙门没被渗透才奇怪。 “无妨,此时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咱们知道台州商会的动静,他们估计也在想办法应对。”朱厌轻松道。 “那……”刘骜话还没出口,就看到来福进入大堂。 来福先是冲朱厌行礼,而后对刘骜说道,“来福见过刘大人。” “来管家辛苦了,今日可有收获?”刘骜问道。 来福开口道,“今日参与倒卖赈济粮的不但有台州商会,甚至还有左近道府其他商贾前来,超过城内超过七成救济粮被假扮的流民买走。” “城外情况稍好些,但也有四成粮食被其他人买走,真正饥民购买的粮食反而不多。” 朱厌颔首思索,片刻后说道,“和料想中的差不多,他们现在吃进去多少,三日之后便吐出来多少。” 刘骜不明所以,但也没问什么,而今朱厌在他心中就如来福所说的那句话——天降神人! 朱厌的办事思路无法以常人思维揣度,但往往又有奇效。 “粥铺要继续开下去,要加大力度,要让更多人知道城外的粥铺无限量供应,不要怕花钱。”朱厌说道。 “我知道。”来福点头。 在杭州那几日,按照朱厌安排他教授沈归荑的记账之法,可沈归荑似乎兴致缺缺,只学了两天便没了兴趣,因此现在还是他管账。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只要有人在,还不怕挣不来银子?但若台州乡民折损大半,日后想重振台州,那可就难咯。”朱厌解释道。 刘骜拱手致敬,“台州百姓谬赞下官为青天老爷,但在下官看来,朱大人才是真正的父母官,处处为百姓着想,爱惜百姓之命尤甚过自己。” 刘骜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词——“圣人”! 只是传说中的圣人怕也做不到如此舍己为人的程度。 “刘大人言过其词,朱某不过是着眼当下,为陛下分忧!”朱厌客气道。 自接下拯救大明皇朝的重任,他心中对于黎民苍生的认识愈发深刻。 甚至一度想到日后妖魔进犯,人族生灵涂炭,他都恨得牙痒痒。 “苍生有幸,台州有幸,也是下官之福,让下官遇上朱大人。”刘骜拱手道。 “刘大人不必客套,还是先说说明日如何安排。”朱厌说道。 来福闻言开口,“已经通知城内外所有官府米铺,明日粮米售价降一钱,每石一两四钱白银。” 什么?降价? 每石售价一两半银子已是赔钱在卖,而今却还要降低售价,这是什么操作? 刘骜疑惑不解,朱厌敲打着桌面随口解释道,“刘大人忘了方才朱某所言,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刘骜闻言更懵了,什么意思? “也是同样的道理,存银失人,人银皆失。台州商会仗着自己有钱疯狂囤积粮食,咱们就让他一次囤个够。”朱厌狞笑道。 “明日还有二十万石粮食运来,后天有三十万石,朱某已找人打听过了,台州钱庄和各大商贾手中的现银绝不超过八十万两。” “若让他们全拿来屯粮,你说说他们会愿意吗?”朱厌反问道。 刘骜只是略加思索便明白其中道理,朱厌这是要以自身血肉撑死台州商会。 “只是这么干朱大人的损失就太大了。”刘骜提醒道。 一来一回折算的银两便有百万之巨,即便朱厌富可敌国也经不住这么消耗。 “哈哈哈,有劳刘大人挂心,朱某当初收购粮米时均价不过一两二钱,最初只有不到一两银子。”朱厌笑道。 来福跟着说道,“刘大人心善,但我们东家可不会做赔本买卖,况且这百万两银子原本便打算贴补给浙江饥民。” 刘骜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直接贴补百万? 这首笔之庞大,非皇族,不对,怕是皇族都没有! 传言陛下为了修缮宫殿花费五十万两白银,国库内帑都拿不出钱来。 朱大人难道比陛下还富有?刘骜不敢细想,但心中对于朱厌的真实身份更加好奇。 区区工部六品小吏,怎会有如此海量财富? 扑通! 刘骜直愣愣跪在地上。 ????? 朱厌和来福吓了一跳,“刘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朱大人心系苍生,甘愿散尽家财救我浙江百姓,刘某惭愧,请受我一拜!”刘骜以头抢地,咯嘣一声脆响。 事出突然,朱厌和来福都没来得及反应,朱厌生受一拜。 “刘大人快起来,朱某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私心。”朱厌一把拉起刘骜。 只见刘骜已然涕泗横流,泣不成声。 “朱……朱大人有所不知,刘某少年时胸怀大志,想着匡扶苍生社稷,奈何科举及第后造化弄人,被外放到台州。” “原想着干上年便可返回长安,谁成想在台州一干便是二十年,直至遇上胡都堂,胡都堂勤政爱民,胸中自有沟壑,刘某钦佩不已。” “胡都堂曾言浙江事定,便带刘某入长安为官,可惜……人世无常……”刘骜叹息自己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又惋惜胡部堂遭逢不测。 而今遇上朱厌这般心怀天下之人,刘骜沉寂冰封的雄心再次被点燃,因而才如此激动。 第二百一十四章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刘骜便是这等人物。 他虽贵为台州知府,但对付台州商会这等庞然大物,却力有不逮。 而今朱厌来了,敲名叫响地说就是为了对付台州商会,拯救台州饥民。 刘骜起初是不信的,尤其是朱厌是与魏贤忠一起来的台州。 但经过这几日的深入了解,刘骜服了,彻底服了。 朱厌知行合一,真的将百姓忧患挂在心间,这样的人才值得他刘骜追随。 “刘大人莫要激动,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安定浙江之后你我必有再见之时。”朱厌笑道。 刘骜是什么成分,他再清楚不过,虽然有些势利胆小,但心中热血仍存。 原书记载,台州被罗教围攻三个月,他带领台州守军拼死抵抗罗教妖邪,台州商会主动投降,大开城门,而刘骜被俘,誓死不降,终被吊死在城门楼上。 “借朱大人吉言,下官明白。”刘骜说道。 “时间不早了,明日还要忙碌,你们早些睡。”朱厌开口道。 刘骜闻声告退,来福则留在原地,又问道,“东家,明日若是台州商会不来买粮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他们不来岂不更好?饥民可是刚需,台州商会投机倒把可以不来,但饥民绝对回来。他们来了正中下怀,他们不来饥民受益,我们何乐而不为?”朱厌分析道。 来福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大写的“服气!” 进可攻,退可守,此等阳谋只能出自东家之手。 “东家高明,我这就去准备。”来福夸赞道。 “对了,去信问问侯勇最近长安有何大事,总觉得一切都太过平静。”朱厌叮嘱道。 “我这就去,您看我这脑子,方才还想说的话突然给忘了。”来福说罢转身离去,忽然在门口站住。 “何事?”朱厌问道。 来福说道,“白日听其他逃荒饥民说,台州临海一带发现十多个不明原因腹泻不止而死的饥民。” “腹泻不止?什么症状?”朱厌问道。 大灾之后必有疫,因而大王朝减员最严重的往往不是战争,而是饥荒和瘟疫。 尤其是瘟疫,若传播能力强一些的,覆灭王朝半数人口都是轻的。 传闻中大明皇朝前八百年,有个名为大魏的朝廷,传七君六代,但在末帝时遭逢瘟疫。 不到半年王朝覆灭,民间十室九空,青壮皆病死,举国老弱不足千万。 “说是呕吐,腹泻不止,尸体当天就埋了,海民说不吉利。”来福说道。 瘟疫?若是瘟疫不会只死这么点人。 朱厌想了想,“让月隐楼探子去查查,死者掩埋一定要一层黄土一层石灰,即便是瘟疫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我今晚便通知月隐楼留在浙江的暗探,明日告知刘大人早加防备。”来福说道。 瘟疫,应该不会。 可若要真是瘟疫,事情就难办了,瘟疫可不是贪官污吏,更不是妖圣海皇之流,暴打一顿就老实了。 瘟疫不随人心而动,不随时光而改,若真是瘟疫,那浙江就难咯! 月光如华,房间内只剩朱厌一人。 他坐于书桌前提笔挥毫:“林兄安好,不知近日……林兄闲暇时可在未央一带帮朱某找寻一名瞎眼的老婆婆……” 不管是不是瘟疫,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朱厌一笔一画写着,委托林灵素帮他寻找一位瞎眼老太,若真有瘟疫,这瞎眼老太可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人物。 ………… 翌日,金乌跃起,光芒万丈。 城外粥铺照常放开,饥民排队吃粥,井然有序。 可不远处的米铺却出了问题,一群人围在米铺前。 “知府大人深感大伙之不易,自今日起台州各处售卖的赈灾粮米每石一两四钱!”把总邓青山扯着嗓子喊道。 “什么?老子昨天才买了一石粮米,怎么今日无端端降了一钱银子!这损失谁给老子赔?”一人大喊大叫。 邓青山听着聒噪,刚要出声呵斥,就听到一旁的饥民群起围攻。 “放你娘的屁!你有钱是你有钱,老子可没钱,官老爷可怜我们降价一钱银子,多少人求之不得,你竟然觉得官老爷做得不对?骂你是头蠢猪都算高抬你。” “就是,喝官老爷白给的厚粥喝傻了?你这种人就应该被溺死在尿盆里。” “快滚!老子全家饿了好几天,你要在捣乱,官差大爷不收拾你,老子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滚滚滚,看着心烦!” 众人齐声怒喝,省得邓青山开口驳斥,这等舒适之感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个字“爽!”。 “诸位不必吵闹,危难时刻还望守望相助,少一些争吵。”邓青山高喊道。 人群闻言骚动片刻,忽然又有人高喊道,“官差大人,明日的粮价是否还会下跌?” 邓青山愣了一下,“刘大人只告诉本官今日的粮价,至于明日是涨是跌,只有明日才能知晓。” “但有句话本官可以告诉大家,此次官府赈济的粮食管够!谁若是想囤积居奇,也请随意,可别让本官发现了,一旦发现就不是重罚十倍之资那么简单。” “谁要断我台州百姓的活路,老子邓青山第一个不答应!”邓青山高亢道。 他一根筋,刘骜告诉他有人想囤积居奇,祸害台州百姓,邓青山当即大怒,精钢长刀锃的一声出鞘,差点没把刘骜吓死。 “邓大人好样的!小的坚决支持!” “我也赞同大人,台州饿殍遍野,他们怎么忍心囤积粮食?!” “若是要让我知道是谁囤积居奇,非要生啖其肉,吞服其血。” 激愤的百姓高声应和,混在在人群中的商会流民胆颤心惊,若是自己身份被戳穿,还不当场被这群人活剥了?几位胆小的流民悄然离开,而这一幕恰恰被邓青山瞧见。 “给老子跟上那几个破旧衣衫的流民,看看他们要去哪里,小心点别被发现了。”邓青山说道。 亲随卫兵顺着邓青山手指方向看去,“大人放心,您就瞧好!” 第二百一十五章 当街斩首 巡城守卫尾随流民一路来到李景隆宅邸。 “老大,那几个流民从后门进去了,咱们是不是进去抓人?”一位大头兵问道。 “等,等他们出来再抓也不迟,到时候看他们拿什么抵赖。”巡城守卫说道。 却说几位流民自李府后门鱼贯而入,府中护院未曾阻拦。 李府大堂。 “什么?竟降价了?”李景隆瞪大眼珠子。 怎么会好端端地降价呢? “李老爷,小的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听粥铺把总的意思,明日似乎还会降价。”流民头目赖三说道。 “明儿个还会降价?姓朱的到底在搞什么?放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难道他不在乎?”李景隆疑惑道。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还有官差们似乎发现了有人在冒领救济粮,已经开始盘查买粮人的身份,小的手下几个兄弟胆小跑了。”赖三说道。 “哼,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难怪你们都是穷鬼流民。”李景隆一脸鄙夷道。 “不管姓朱的怎么搞,老爷我就是要他的粮食,继续买,不管他多少钱!” 赖三挠了挠头,刚才听到粥铺把总的话,他是真怕了,万一自己露馅了,那可是死罪! “还有事?”李景隆见赖三不肯动弹,冷声质问道。 赖三被看得心里发毛,当即叩首,“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流民走后,李府大管家李忠出声道,“老爷,姓朱的出手了,您看我们要不要给他加加料?” “哦?加料?此话怎讲?”李景隆问道。 “姓朱的不是想尽快平复台州饥荒吗?咱们可以放出风声,让更多饥民知道台州放粮的消息,吃垮了官府粮仓,我们照样能赚钱。”李景隆说道。 巡抚赵吉真曾下令,禁止流民饥民入城,没有门路的都聚集在台州郊外。 “这主意倒是不错,双管齐下,看官府粮仓能撑到几时。”李景隆冷声道。 李景隆商量着对策,而流民赖三等人阴沉着脸从李府后门离开。 刚走没两步便被人用麻袋套住脑袋。 “好汉饶命!”赖三惊恐道。 光天化日就敢把自己绑走,能是什么好人吗? “噤声,否则摸了你的狗脖子。”巡城守卫威胁道。 “小的与诸位无冤无仇……” 嘭! 巡城守卫一拳头砸在麻袋上,正中赖三的天灵盖。 “再废话,现在便将你投河溺死!” 赖三被砸的晕头转向,不敢再言语,生怕说错话被杀。 巡城守卫将人带到把总邓青山面前,邓青山一脚将其踹倒,“就是你小子挑的事儿?” 赖三自知逃生无望,当即和盘托出,“官老爷饶命,饶命啊!小的只是奉了李员外的命令行事,李员外让小的这么干的。” “李员外?哪个李员外?”邓青山明知故问。 “就是台州商会会长,李景隆员外。”赖三跪在地上说道。 “带走!至于你如何处置,看刘大人安排。”邓青山冷声道。 台州知府衙门。 赖三跪在朱厌几人面前,不知所措。 眼前这几人一句话便能定他生死。 “照你这么说,雇佣的都是流民咯?”朱厌问道。 “回禀大人,小的句句属实,李景隆最初雇佣了三百多流民,今日又雇佣了八百多人,城内城外都有安排。”赖三说道。 “你说的商会其他人呢?”朱厌沉思片刻后问道。 “小的听李景隆说过,其他人按照赈灾粮米多少也分别进行了摊派,至于其他的小人一概不知。”赖三面若死灰。 朱厌暗叹和自己想的如出一辙,不过这样更好办。 “你可知倒卖赈济粮是死罪?不怕杀头吗?”朱厌冷声道。 “小……小的知道,求大人饶命!饶命啊!”赖三头如捣蒜,磕得砰砰直响。 “饶命?饶了你的命,谁又来饶饥民的命?”朱厌语气不容置疑。 赖三知道说什么都晚了,但现在若不说,定是要被杀头问罪,“小人自知死罪,还请大人宽恕,您让小的干什么都行,干什么都行啊!” “呵呵,干什么都行?”朱厌问道。 “只要大人肯放过小人,小人愿当牛做马!”赖三说道。 “放过你也可以,不过你要为本官办一件事。”朱厌语气缓和。 “大人请讲,只要不是要了小人的命,什么都可以。”赖三恳求道。 “你手底下有多少流民?”朱厌问道。 “与小人一起被抓得有二十多兄弟。”赖三说道。 “允许你带四名口风紧的回去,剩下的本官要拿来祭旗。”朱厌说道。 “这……大人……”赖三还想开口辩解。 只听朱厌悠悠道,“给你的机会,其他流民也想要。” 赖三当即醒悟,死道友不死贫道。 “小人答应,但请大人保密,否则您不杀小人,小人也活不成。”赖三苦涩道。 “本官说话算数,先写了这认罪书,签字画押,而后本官再交代你要干什么。”朱厌冷声道。 赖三刀架在脖子上,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 一个时辰后,赖三和四名流民被人扔在台州城人迹罕至的死胡同里。 赖三慌忙解开其他几人的麻袋,“你们可知道是谁抓了咱们兄弟?” “老大,我们也是一头雾水,正想问你呢。” “对啊,其他兄弟呢?” “应该是官府的人,不过我们若给李员外这么说,他怕是会当场杀了我们,你们这样……”赖三在四人身旁耳语。 四人连连点头,为了活命只能诓骗李景隆。 晌午过后,台州知府突然宣布抓到了一批冒充饥民的恶徒,要在城外处决。 朱厌、刘骜、来福悉数到场。 粥铺把总邓青山高喊道,“大伙都看清楚了,就是他们冒充饥民,抢了你们的粮食。” “此等恶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慰藉饿死的饥民!” 人群闻言骚动,“杀了这批活畜生!老子要咬死他们!” “太可恶了,大难当前,竟还要发国难财!” “将他们锉骨扬灰,挂在城门楼上吊死,这样杀了他们简直是便宜了。” “老子恨不得生啖其肉!”? 第二百一十五章 当街斩首 巡城守卫尾随流民一路来到李景隆宅邸。 “老大,那几个流民从后门进去了,咱们是不是进去抓人?”一位大头兵问道。 “等,等他们出来再抓也不迟,到时候看他们拿什么抵赖。”巡城守卫说道。 却说几位流民自李府后门鱼贯而入,府中护院未曾阻拦。 李府大堂。 “什么?竟降价了?”李景隆瞪大眼珠子。 怎么会好端端地降价呢? “李老爷,小的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听粥铺把总的意思,明日似乎还会降价。”流民头目赖三说道。 “明儿个还会降价?姓朱的到底在搞什么?放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难道他不在乎?”李景隆疑惑道。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还有官差们似乎发现了有人在冒领救济粮,已经开始盘查买粮人的身份,小的手下几个兄弟胆小跑了。”赖三说道。 “哼,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难怪你们都是穷鬼流民。”李景隆一脸鄙夷道。 “不管姓朱的怎么搞,老爷我就是要他的粮食,继续买,不管他多少钱!” 赖三挠了挠头,刚才听到粥铺把总的话,他是真怕了,万一自己露馅了,那可是死罪! “还有事?”李景隆见赖三不肯动弹,冷声质问道。 赖三被看得心里发毛,当即叩首,“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流民走后,李府大管家李忠出声道,“老爷,姓朱的出手了,您看我们要不要给他加加料?” “哦?加料?此话怎讲?”李景隆问道。 “姓朱的不是想尽快平复台州饥荒吗?咱们可以放出风声,让更多饥民知道台州放粮的消息,吃垮了官府粮仓,我们照样能赚钱。”李景隆说道。 巡抚赵吉真曾下令,禁止流民饥民入城,没有门路的都聚集在台州郊外。 “这主意倒是不错,双管齐下,看官府粮仓能撑到几时。”李景隆冷声道。 李景隆商量着对策,而流民赖三等人阴沉着脸从李府后门离开。 刚走没两步便被人用麻袋套住脑袋。 “好汉饶命!”赖三惊恐道。 光天化日就敢把自己绑走,能是什么好人吗? “噤声,否则摸了你的狗脖子。”巡城守卫威胁道。 “小的与诸位无冤无仇……” 嘭! 巡城守卫一拳头砸在麻袋上,正中赖三的天灵盖。 “再废话,现在便将你投河溺死!” 赖三被砸的晕头转向,不敢再言语,生怕说错话被杀。 巡城守卫将人带到把总邓青山面前,邓青山一脚将其踹倒,“就是你小子挑的事儿?” 赖三自知逃生无望,当即和盘托出,“官老爷饶命,饶命啊!小的只是奉了李员外的命令行事,李员外让小的这么干的。” “李员外?哪个李员外?”邓青山明知故问。 “就是台州商会会长,李景隆员外。”赖三跪在地上说道。 “带走!至于你如何处置,看刘大人安排。”邓青山冷声道。 台州知府衙门。 赖三跪在朱厌几人面前,不知所措。 眼前这几人一句话便能定他生死。 “照你这么说,雇佣的都是流民咯?”朱厌问道。 “回禀大人,小的句句属实,李景隆最初雇佣了三百多流民,今日又雇佣了八百多人,城内城外都有安排。”赖三说道。 “你说的商会其他人呢?”朱厌沉思片刻后问道。 “小的听李景隆说过,其他人按照赈灾粮米多少也分别进行了摊派,至于其他的小人一概不知。”赖三面若死灰。 朱厌暗叹和自己想的如出一辙,不过这样更好办。 “你可知倒卖赈济粮是死罪?不怕杀头吗?”朱厌冷声道。 “小……小的知道,求大人饶命!饶命啊!”赖三头如捣蒜,磕得砰砰直响。 “饶命?饶了你的命,谁又来饶饥民的命?”朱厌语气不容置疑。 赖三知道说什么都晚了,但现在若不说,定是要被杀头问罪,“小人自知死罪,还请大人宽恕,您让小的干什么都行,干什么都行啊!” “呵呵,干什么都行?”朱厌问道。 “只要大人肯放过小人,小人愿当牛做马!”赖三说道。 “放过你也可以,不过你要为本官办一件事。”朱厌语气缓和。 “大人请讲,只要不是要了小人的命,什么都可以。”赖三恳求道。 “你手底下有多少流民?”朱厌问道。 “与小人一起被抓得有二十多兄弟。”赖三说道。 “允许你带四名口风紧的回去,剩下的本官要拿来祭旗。”朱厌说道。 “这……大人……”赖三还想开口辩解。 只听朱厌悠悠道,“给你的机会,其他流民也想要。” 赖三当即醒悟,死道友不死贫道。 “小人答应,但请大人保密,否则您不杀小人,小人也活不成。”赖三苦涩道。 “本官说话算数,先写了这认罪书,签字画押,而后本官再交代你要干什么。”朱厌冷声道。 赖三刀架在脖子上,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 一个时辰后,赖三和四名流民被人扔在台州城人迹罕至的死胡同里。 赖三慌忙解开其他几人的麻袋,“你们可知道是谁抓了咱们兄弟?” “老大,我们也是一头雾水,正想问你呢。” “对啊,其他兄弟呢?” “应该是官府的人,不过我们若给李员外这么说,他怕是会当场杀了我们,你们这样……”赖三在四人身旁耳语。 四人连连点头,为了活命只能诓骗李景隆。 晌午过后,台州知府突然宣布抓到了一批冒充饥民的恶徒,要在城外处决。 朱厌、刘骜、来福悉数到场。 粥铺把总邓青山高喊道,“大伙都看清楚了,就是他们冒充饥民,抢了你们的粮食。” “此等恶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慰藉饿死的饥民!” 人群闻言骚动,“杀了这批活畜生!老子要咬死他们!” “太可恶了,大难当前,竟还要发国难财!” “将他们锉骨扬灰,挂在城门楼上吊死,这样杀了他们简直是便宜了。” “老子恨不得生啖其肉!”? 第二百一十六章 狗咬狗 群情激愤,跪在地上的十多个流民摇头不已,他们想出声呐喊,奈何嘴巴被抹布塞住。 他们想说出幕后主使之人,但朱厌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五颗钉子已经嵌入台州商会内部,剩下的流民用来杀一儆百。 “时辰已到,行刑!”邓青山高喊道,刽子手挥舞屠刀。 咔嚓! 鲜血喷溅,十几颗头颅滚落。 场面震撼无比,原本喧嚣吵闹的人群瞬间没了声音。 “都看好咯,再有冒充饥民买粮者,就是这个下场!别以为本官只是说说而已!”邓青山环视众人威胁道,可换来的却是震耳欲聋地叫好声。 “杀得好!这种败类就应该杀掉!” “大人爱民如子,真是好官啊!” “小人愿在家中为大人供奉长生牌位,烦请大人留下姓名!” “大人日后必然平步青云!” “这群活畜生就该死!砍头都算轻饶了。”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朱厌喜闻乐见,一旁的刘骜却是若有所思。 “好了,都散了,继续放粮!”邓青山挥退众人,而后带着兵丁接着巡视粥铺和米铺。 刘骜小声嘀咕道,“朱大人,咱们这么搞巡抚大人不会怪罪?” 朱厌闻言轻笑,“乱世用重典,若不如此他们将愈发嚣张,真正的饥民能拿到手里的粮食怕是十不存一。” “再者说,巡抚大人可是浙江所有百姓的父母官,他能看着台州百姓饿肚子吗?砍头只是为威慑宵小,朱某不是弑杀之辈。”朱厌解释道。 按大明皇朝律例,寻常罪犯即便证据确凿也要报请朝廷秋后问斩,但台州之事特殊,属特事特办。 但起码也要奏请一道巡抚知晓,而朱厌根本没有询问赵吉真的意思,他说杀就杀了。 刘骜转念一想,当即回过味儿来,“朱大人安排就好,下官依命行事。” 却说朱厌这头杀了十多位流民,台州商会众人立刻找上了李景隆。 李家宅邸大堂,十多位商会豪绅齐聚。 “李员外,而今十多个流民被杀,知府摆明了是杀鸡儆猴,您倒是说句话啊?” “不错,事发突然,听说被抓的都是李员外派去的,李员外没话说吗?” 福可以同享,但难却不可同当,这便是台州商会众人之间薄如蝉翼的关系。 “都说完了?”李景隆面色阴沉,冷声质问。 康栋梁低头不语,等着看李景隆如何表演。 其他人也是各怀心思,生怕此事牵连自己。 “刚才不都是义正词严要李某给个说法吗?现在怎么一个个哑巴了?”李景隆压着怒气问道。 众人默不作声,都不愿当这个出头鸟。 李景隆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康栋梁,“康老板可有话说?” “康某唯李员外马首是瞻,怎么会有什么意见呢。”康栋梁拱手,皮笑肉不笑。 想祸水东引?你这老狐狸想得美,康栋梁暗想道。 “哼。”李景隆冷哼一声,而后环视众人说道。 “被抓的是李某派去的流民,不过那又怎样?官府有派人来抓我吗?”李景隆反问众人。 “若是他们招供,以姓朱的脾性,李某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再者说我们只是托人买粮,又不是不给钱,流民也是人啊,就算被抓住了,供出我们,又有何妨?” “姓朱的会杀了我们?我不信!”李景隆满不在乎道。 他独霸台州政商两界二十年而不倒,自有他的底气。 “把人带上来!”李景隆高喊一声,而后赖三等人被护院押进大堂。 “今日被杀的流民便是这赖三手下,诸位若是不解气尽管可以杀了他。”李景隆冷漠道。 赖三被放后立刻找上李府报信,将朱厌给他教的那套说辞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 李景隆虽有疑惑,但终究还是信了,毕竟被抓到又给放回来,这事儿听着更加离奇。 “诸位大爷饶命,小人手下的兄弟没有一个是孬种,他们宁死也未出卖东家,小的以人头保证。”赖三声泪俱下,但在场众人哪个不是人精?岂能不被他蒙骗过去。 “李员外真是好谋划,出了事儿随便找个人顶罪,您有着本事,我可没有……”康栋梁调侃道。 众人中敢和李景隆叫板的也只有康栋梁一人而已。 “康老板想要怎样?”李景隆眯起眼睛,他早看康栋梁不顺眼,这老小子五次三番驳斥自己,手上更是有台州钱庄,日进斗金。 找个机会做掉他,把台州钱庄所有生意都给抢过来,他李景隆便能坐实浙江首富的位子。 “李员外这话说的,不是康某想怎么样,而是李员外要如何给大家交代?这么大的岔子出在李员外府上,三言两语就想糊弄过去,似乎有点不够意思?”康栋梁言辞逼人。 李景隆怒目而视,但康栋梁毫不畏惧,只是片刻后他便想明白,康栋梁这等小人留着日后收拾,而今解决眼下问题要紧。 “来人!”李景隆高声道,两名护院手提齐眉棍进门。 众人正纳闷儿要干什么,就听到李景隆指着赖三身后两人说道,“给我打!” 嘭嘭—— 护院高抬齐眉棍,一棍子便将赖三身后的两个流民打死。 鲜血自脑门冒出,淌了一地,十分凄惨。 “这便是我给诸位的第一个交代,他们自己不小心,还敢逃回来复命,简直该死!”李景隆说着又冲尸体踹了两脚。 “诸位若不解气,这里还有三人,李某一并了结!”李景隆指着赖三他们说道。 赖三几人背脊发凉,额生细汗,但却不敢动弹半分。 “老大,怎么办?”一人小声嘀咕道。 赖三说道,“忍住!” 现在若将事情说出,怕是会死得更惨。 “只会拿自家下人撒气,算不了本事。”康栋梁讥讽道。 李景隆听若罔闻,自顾自说道,“原本分属李某的五万石粮米,李某愿让出两万石平息怒火,诸位以为如何?” 李景隆先是杖毙流民,而后又放低姿态割肉,即便康栋梁也挑不出刺儿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狗咬狗 群情激愤,跪在地上的十多个流民摇头不已,他们想出声呐喊,奈何嘴巴被抹布塞住。 他们想说出幕后主使之人,但朱厌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五颗钉子已经嵌入台州商会内部,剩下的流民用来杀一儆百。 “时辰已到,行刑!”邓青山高喊道,刽子手挥舞屠刀。 咔嚓! 鲜血喷溅,十几颗头颅滚落。 场面震撼无比,原本喧嚣吵闹的人群瞬间没了声音。 “都看好咯,再有冒充饥民买粮者,就是这个下场!别以为本官只是说说而已!”邓青山环视众人威胁道,可换来的却是震耳欲聋地叫好声。 “杀得好!这种败类就应该杀掉!” “大人爱民如子,真是好官啊!” “小人愿在家中为大人供奉长生牌位,烦请大人留下姓名!” “大人日后必然平步青云!” “这群活畜生就该死!砍头都算轻饶了。”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朱厌喜闻乐见,一旁的刘骜却是若有所思。 “好了,都散了,继续放粮!”邓青山挥退众人,而后带着兵丁接着巡视粥铺和米铺。 刘骜小声嘀咕道,“朱大人,咱们这么搞巡抚大人不会怪罪?” 朱厌闻言轻笑,“乱世用重典,若不如此他们将愈发嚣张,真正的饥民能拿到手里的粮食怕是十不存一。” “再者说,巡抚大人可是浙江所有百姓的父母官,他能看着台州百姓饿肚子吗?砍头只是为威慑宵小,朱某不是弑杀之辈。”朱厌解释道。 按大明皇朝律例,寻常罪犯即便证据确凿也要报请朝廷秋后问斩,但台州之事特殊,属特事特办。 但起码也要奏请一道巡抚知晓,而朱厌根本没有询问赵吉真的意思,他说杀就杀了。 刘骜转念一想,当即回过味儿来,“朱大人安排就好,下官依命行事。” 却说朱厌这头杀了十多位流民,台州商会众人立刻找上了李景隆。 李家宅邸大堂,十多位商会豪绅齐聚。 “李员外,而今十多个流民被杀,知府摆明了是杀鸡儆猴,您倒是说句话啊?” “不错,事发突然,听说被抓的都是李员外派去的,李员外没话说吗?” 福可以同享,但难却不可同当,这便是台州商会众人之间薄如蝉翼的关系。 “都说完了?”李景隆面色阴沉,冷声质问。 康栋梁低头不语,等着看李景隆如何表演。 其他人也是各怀心思,生怕此事牵连自己。 “刚才不都是义正词严要李某给个说法吗?现在怎么一个个哑巴了?”李景隆压着怒气问道。 众人默不作声,都不愿当这个出头鸟。 李景隆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康栋梁,“康老板可有话说?” “康某唯李员外马首是瞻,怎么会有什么意见呢。”康栋梁拱手,皮笑肉不笑。 想祸水东引?你这老狐狸想得美,康栋梁暗想道。 “哼。”李景隆冷哼一声,而后环视众人说道。 “被抓的是李某派去的流民,不过那又怎样?官府有派人来抓我吗?”李景隆反问众人。 “若是他们招供,以姓朱的脾性,李某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再者说我们只是托人买粮,又不是不给钱,流民也是人啊,就算被抓住了,供出我们,又有何妨?” “姓朱的会杀了我们?我不信!”李景隆满不在乎道。 他独霸台州政商两界二十年而不倒,自有他的底气。 “把人带上来!”李景隆高喊一声,而后赖三等人被护院押进大堂。 “今日被杀的流民便是这赖三手下,诸位若是不解气尽管可以杀了他。”李景隆冷漠道。 赖三被放后立刻找上李府报信,将朱厌给他教的那套说辞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 李景隆虽有疑惑,但终究还是信了,毕竟被抓到又给放回来,这事儿听着更加离奇。 “诸位大爷饶命,小人手下的兄弟没有一个是孬种,他们宁死也未出卖东家,小的以人头保证。”赖三声泪俱下,但在场众人哪个不是人精?岂能不被他蒙骗过去。 “李员外真是好谋划,出了事儿随便找个人顶罪,您有着本事,我可没有……”康栋梁调侃道。 众人中敢和李景隆叫板的也只有康栋梁一人而已。 “康老板想要怎样?”李景隆眯起眼睛,他早看康栋梁不顺眼,这老小子五次三番驳斥自己,手上更是有台州钱庄,日进斗金。 找个机会做掉他,把台州钱庄所有生意都给抢过来,他李景隆便能坐实浙江首富的位子。 “李员外这话说的,不是康某想怎么样,而是李员外要如何给大家交代?这么大的岔子出在李员外府上,三言两语就想糊弄过去,似乎有点不够意思?”康栋梁言辞逼人。 李景隆怒目而视,但康栋梁毫不畏惧,只是片刻后他便想明白,康栋梁这等小人留着日后收拾,而今解决眼下问题要紧。 “来人!”李景隆高声道,两名护院手提齐眉棍进门。 众人正纳闷儿要干什么,就听到李景隆指着赖三身后两人说道,“给我打!” 嘭嘭—— 护院高抬齐眉棍,一棍子便将赖三身后的两个流民打死。 鲜血自脑门冒出,淌了一地,十分凄惨。 “这便是我给诸位的第一个交代,他们自己不小心,还敢逃回来复命,简直该死!”李景隆说着又冲尸体踹了两脚。 “诸位若不解气,这里还有三人,李某一并了结!”李景隆指着赖三他们说道。 赖三几人背脊发凉,额生细汗,但却不敢动弹半分。 “老大,怎么办?”一人小声嘀咕道。 赖三说道,“忍住!” 现在若将事情说出,怕是会死得更惨。 “只会拿自家下人撒气,算不了本事。”康栋梁讥讽道。 李景隆听若罔闻,自顾自说道,“原本分属李某的五万石粮米,李某愿让出两万石平息怒火,诸位以为如何?” 李景隆先是杖毙流民,而后又放低姿态割肉,即便康栋梁也挑不出刺儿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再访鬼市 “李员外真是好手段,康某佩服。”康栋梁阴阳怪气道。 李景隆倒也不客气,“康老板不服?” 康栋梁拱手,阴阳怪气道,“康某自然是服气的,当场杖毙两名流民,大手笔……大手笔啊!” 李景隆白了康栋梁一眼,并未再理会。 康栋梁心中不屑,打死流民算什么本事,在座的富商豪绅哪个没打死过几个家奴流民? 在他们眼中家奴便是私产,对于私产的处置自可随心所欲。 “这结果诸位可满意?”康栋梁扫视众人道。 “李员外甘为表率,我等心服口服!” “我是服了,李员外肯割肉,在下自然愿意。” “此事若只出现一次还好,若是发生的频次多了,怕官府不想管都不行!” “周老板言之在理。” 李景隆自然明白这伙人无利不起早,不给点甜头此事无法善了,“诸位放心,只此一次,李某手下人若再犯,全凭各位处置。” 李景隆话说得好听,但其他人哪敢处置李府下人。 众人一顿商议算是揭过此事,至于又有粮船到来,他们乐见其成。 没人想过粮食还会源源不断地运来,加上李景隆安慰说这是最后一批粮食。 毕竟他收到消息,杭州府那边近几日可没发粮食。 杭州府都没粮了,台州还能有吗?如此定势思维最终成为埋葬他的黄泥。 ………… 入夜,台州郊外鬼市。 朱厌带着来福等人早早蹲守在郊外树林中。 临近子时,鬼市逐渐热闹起来。 “时间尚早,你们留在原地,朱某前去查探一二。”朱厌嘱咐了句,而后带着来福向鬼市走去。 “鬼市有好东西吗?”来福问道。 “运气好的话可以捡漏,就像昨日有人兜售美女肚兜,才十两银子。”朱厌打趣道。 来福脸都黑了,这算什么好东西?自己又无怪癖。 “两位初到鬼市?可否让小人介绍一二?”一名带着猴脸面具的精瘦小伙问道。 来福刚要出声,只见朱厌掏出一颗银裸子抛给猴脸面具。 猴脸面具一把接住,“谢大爷的赏,您两位这边请。” “东家,他是什么人?”来福低声问道。 “鬼市接引,黑话称之为接引小鬼,几乎每个鬼市都有,负责打探进入鬼市之人的身份,顺便为初次进入鬼市的人介绍生意。”朱厌解释道。 来福默默点头,心想东家知道得还真多。 “贵客您左手边的是屠户,卖牛肉他们家最新鲜。”猴脸面具说道。 大明皇朝以农为本,禁杀耕牛,因而牛肉供给十分稀少,但豪绅贵族消耗肉量极大,正常途径又买不到牛肉,往往会来鬼市买被无故宰杀的耕牛。 “不必!”朱厌惜字如金,来福跟着摇头。 猴脸面具也不失望,转而有介绍道,“这家是卖珠宝玉器的,贵客可有相中的?” 来福抬眼看去,只见琳琅满目的珠宝、金钗,比市面上见到的样式花色更多。 “这个样式不错,我看……”来福伸手便要去拿。 朱厌却拍了他一下,而后低声在他耳旁说道,“此乃冥器,不可妄动。” 来福闻言惊出一身冷汗,一旁的猴脸面具笑道,“这位贵客好眼力,以前常来吗?” 朱厌只是笑了笑却并未开口,三人继续向前走去。 “东家,您怎么知道那是冥器?”来福问道。 冥器多为陪葬祭祀所用,鬼市中售卖的大都是摸金校尉从坟里扒出来的。 “你方才若是仔细看,就能看到玉簪和金器上沾染的泥土,你说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有沾染泥土呢?除非是从土里刨出来的。” “再者说如此明艳的首饰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拿到集市上卖?非要黑灯瞎火在这里?记住,事出反常必有妖。”朱厌提醒道。 来福默然点头,走在前面的猴脸面具又指了指另一处摊子,“两位贵客对金银玉器不感兴趣,那个摊位都是些神异的小玩意儿,您大可以掌掌眼。” 朱厌走上前去,来福紧随其后。 猴脸面具已然兴致缺缺,原本想着朱厌与来福是初入鬼市,自己糊弄着捞上一笔,现在看来全要泡汤咯。 朱厌俯下身子,摊位上零零散散摆放着一口残破的陶罐,一枚泛黄令牌,一方缺角的玉玺,断了半截的铁鞭和辨认不出样子的小物件。 来福蹲下指了指手边的残破的小旗子,“摊主,这是什么东西?” 摊主年岁不知几何,面容黝黑,头发散乱,一撮花白胡子耷拉在胸前,身上的长衫破旧不堪,脚上的布鞋也开了洞,漏出半截拇指哥。 “你若能说出这东西的来历,老头子就送给你!”老摊主瓮声瓮气。 来福听了却笑道,“老人家你卖的东西,竟要我说出来历,诚心不卖?” 老摊主还未开口,却听朱厌说道,“别问他,他也不知道。” 老摊主一听这话皱起眉头,“我家祖上传的东西,老朽怎能不知?我看你们就不是诚心买,去去去。” 老摊主说着便要赶人走,一旁的猴脸面具立刻出声解围,“老摊主莫怪,他们是新来的,不懂您老人家的规矩。” “两位贵客快走。”猴脸面具催促道。 整个鬼市所有人他都熟络,唯独打听不到老摊主的底细。 听鬼市的老人说,鬼市初开时老摊主便在此叫卖,而今过去十多年,可老摊主容颜如故,丝毫不因岁月流逝而衰老。 鬼市有人曾言老摊主也许是妖魔化身,只有妖魔才有历经十余年不改容颜的本事。 可后来不知为什么再无人提及此事。 朱厌闻声却无动作,“其他几个小玩意儿你看不上?” 来福指着残破的黄色小旗子说道,“这东西看着顺眼,老人家,十两银子卖与我如何?” 老摊主冷笑,并不回话。 朱厌指着那方缺角玉玺说道,“其实这方玉玺更适合你,也许是天意。” 朱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而后指着黄色小旗子问道,“是要我说出这方小旗来历,还是只说出它的真名?”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再访鬼市 “李员外真是好手段,康某佩服。”康栋梁阴阳怪气道。 李景隆倒也不客气,“康老板不服?” 康栋梁拱手,阴阳怪气道,“康某自然是服气的,当场杖毙两名流民,大手笔……大手笔啊!” 李景隆白了康栋梁一眼,并未再理会。 康栋梁心中不屑,打死流民算什么本事,在座的富商豪绅哪个没打死过几个家奴流民? 在他们眼中家奴便是私产,对于私产的处置自可随心所欲。 “这结果诸位可满意?”康栋梁扫视众人道。 “李员外甘为表率,我等心服口服!” “我是服了,李员外肯割肉,在下自然愿意。” “此事若只出现一次还好,若是发生的频次多了,怕官府不想管都不行!” “周老板言之在理。” 李景隆自然明白这伙人无利不起早,不给点甜头此事无法善了,“诸位放心,只此一次,李某手下人若再犯,全凭各位处置。” 李景隆话说得好听,但其他人哪敢处置李府下人。 众人一顿商议算是揭过此事,至于又有粮船到来,他们乐见其成。 没人想过粮食还会源源不断地运来,加上李景隆安慰说这是最后一批粮食。 毕竟他收到消息,杭州府那边近几日可没发粮食。 杭州府都没粮了,台州还能有吗?如此定势思维最终成为埋葬他的黄泥。 ………… 入夜,台州郊外鬼市。 朱厌带着来福等人早早蹲守在郊外树林中。 临近子时,鬼市逐渐热闹起来。 “时间尚早,你们留在原地,朱某前去查探一二。”朱厌嘱咐了句,而后带着来福向鬼市走去。 “鬼市有好东西吗?”来福问道。 “运气好的话可以捡漏,就像昨日有人兜售美女肚兜,才十两银子。”朱厌打趣道。 来福脸都黑了,这算什么好东西?自己又无怪癖。 “两位初到鬼市?可否让小人介绍一二?”一名带着猴脸面具的精瘦小伙问道。 来福刚要出声,只见朱厌掏出一颗银裸子抛给猴脸面具。 猴脸面具一把接住,“谢大爷的赏,您两位这边请。” “东家,他是什么人?”来福低声问道。 “鬼市接引,黑话称之为接引小鬼,几乎每个鬼市都有,负责打探进入鬼市之人的身份,顺便为初次进入鬼市的人介绍生意。”朱厌解释道。 来福默默点头,心想东家知道得还真多。 “贵客您左手边的是屠户,卖牛肉他们家最新鲜。”猴脸面具说道。 大明皇朝以农为本,禁杀耕牛,因而牛肉供给十分稀少,但豪绅贵族消耗肉量极大,正常途径又买不到牛肉,往往会来鬼市买被无故宰杀的耕牛。 “不必!”朱厌惜字如金,来福跟着摇头。 猴脸面具也不失望,转而有介绍道,“这家是卖珠宝玉器的,贵客可有相中的?” 来福抬眼看去,只见琳琅满目的珠宝、金钗,比市面上见到的样式花色更多。 “这个样式不错,我看……”来福伸手便要去拿。 朱厌却拍了他一下,而后低声在他耳旁说道,“此乃冥器,不可妄动。” 来福闻言惊出一身冷汗,一旁的猴脸面具笑道,“这位贵客好眼力,以前常来吗?” 朱厌只是笑了笑却并未开口,三人继续向前走去。 “东家,您怎么知道那是冥器?”来福问道。 冥器多为陪葬祭祀所用,鬼市中售卖的大都是摸金校尉从坟里扒出来的。 “你方才若是仔细看,就能看到玉簪和金器上沾染的泥土,你说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有沾染泥土呢?除非是从土里刨出来的。” “再者说如此明艳的首饰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拿到集市上卖?非要黑灯瞎火在这里?记住,事出反常必有妖。”朱厌提醒道。 来福默然点头,走在前面的猴脸面具又指了指另一处摊子,“两位贵客对金银玉器不感兴趣,那个摊位都是些神异的小玩意儿,您大可以掌掌眼。” 朱厌走上前去,来福紧随其后。 猴脸面具已然兴致缺缺,原本想着朱厌与来福是初入鬼市,自己糊弄着捞上一笔,现在看来全要泡汤咯。 朱厌俯下身子,摊位上零零散散摆放着一口残破的陶罐,一枚泛黄令牌,一方缺角的玉玺,断了半截的铁鞭和辨认不出样子的小物件。 来福蹲下指了指手边的残破的小旗子,“摊主,这是什么东西?” 摊主年岁不知几何,面容黝黑,头发散乱,一撮花白胡子耷拉在胸前,身上的长衫破旧不堪,脚上的布鞋也开了洞,漏出半截拇指哥。 “你若能说出这东西的来历,老头子就送给你!”老摊主瓮声瓮气。 来福听了却笑道,“老人家你卖的东西,竟要我说出来历,诚心不卖?” 老摊主还未开口,却听朱厌说道,“别问他,他也不知道。” 老摊主一听这话皱起眉头,“我家祖上传的东西,老朽怎能不知?我看你们就不是诚心买,去去去。” 老摊主说着便要赶人走,一旁的猴脸面具立刻出声解围,“老摊主莫怪,他们是新来的,不懂您老人家的规矩。” “两位贵客快走。”猴脸面具催促道。 整个鬼市所有人他都熟络,唯独打听不到老摊主的底细。 听鬼市的老人说,鬼市初开时老摊主便在此叫卖,而今过去十多年,可老摊主容颜如故,丝毫不因岁月流逝而衰老。 鬼市有人曾言老摊主也许是妖魔化身,只有妖魔才有历经十余年不改容颜的本事。 可后来不知为什么再无人提及此事。 朱厌闻声却无动作,“其他几个小玩意儿你看不上?” 来福指着残破的黄色小旗子说道,“这东西看着顺眼,老人家,十两银子卖与我如何?” 老摊主冷笑,并不回话。 朱厌指着那方缺角玉玺说道,“其实这方玉玺更适合你,也许是天意。” 朱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而后指着黄色小旗子问道,“是要我说出这方小旗来历,还是只说出它的真名?”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戊己杏黄旗 老摊主闻言目光流转,眼中闪烁着些许希冀之色,“说出它的来历?好大的口气,你只要能说出它的名字,老朽双手奉上!分文不取!” 老摊主上头了,一旁的猴脸面具出言解围,“老摊主您别和贵客置气,贵客您也忍让一分。” 朱厌毫不退让,“你也做个见证,老摊主自己说的,我说出名字他便给我。” 来福搞不懂情况,不就是一面小旗子吗?至于剑拔弩张的吗? “东家,要不就算了?”来福小声劝说道,他不愿东家为个小玩意儿与人置气。 “此物是你的,这是天数,今天我们必须带走!”朱厌语气不容置疑。 “好!老朽今日就看看你能否说出个一二三来!”老摊主针锋相对,多少年未有人光顾他的小摊子。 朱厌清了清嗓子,直视老摊主,“此物乃是上古仙宝,凡夫俗子自然认识,老头你也是如此。” 朱厌庆祝老摊主是想待价而沽,但他不会给老者机会。 朱厌说出“上古仙宝”时,老摊主眼珠子瞪得如同牛玲,身上的气息陡然发生变化。 “自己人知自家事,老朽自然知道这是宝贝。”老摊主不屑道。 “此物传承久远,如今落到你手中,你只知它是件宝贝,但其姓甚名谁适合来历,你一概不知,是否如此?”朱厌反问道。 “你胡说!”老摊主仿佛被人拆穿了底细一般勃然大怒。 一旁的猴脸面具看着奇怪,他认识老摊主十多年,从未见过老摊主与人红脸争执,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被这贵客说中了?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罢了,与你多费口舌也没什么意思,此物名为戊己杏黄旗!”朱厌幽幽开口。 他话音刚落,只见残破的黄色小旗子忽然泛出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 但四人离得近,谁都看到了那抹金光一闪而过。 还真是宝贝! 老摊主兴奋难掩,一把抓向戊己杏黄旗,但朱厌速度更快。 他左掌推向老摊主,右手攥住戊己杏黄旗。 老摊主反应也是不慢,挥拳对轰,试图抢夺。 嘭—— 两人各退半步,幸好双方都收着力,否则这鬼市便毁了。 朱厌将旗子塞给来福,后者错愕不已。 这老摊主到底什么来头?朱厌的强大来福难以想象,但眼前这人竟能接住东家一掌? “收好,这东西以后就是你的了!”朱厌叮嘱道。 “怎么?想反悔?”朱厌直勾勾地看着老摊主。 老摊主内息翻涌,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他面色阴沉忽然又哈哈大笑,“老朽行走世间多年,未曾知晓世间何时出了你这么个人物。” “世间之事神异古怪,我也未曾想到经在这么个小地方能遇上老前辈这等神仙。” 抢到了旗子,朱厌面色略微缓和。 若是刚才抢不到,嘿嘿,便又是另一番惊天动地的景象。 “这旗子送你也无妨,不过你小子要原原本本告诉老朽这面旗子的来历。”老摊主故作轻松道。 他踏入大明皇朝十余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朱厌这等能与他叫板的人族高手。 如此年轻,这是哪位大能的徒子徒孙? 儒圣?老天师?抑或者是已战死的武圣? 老摊主在琢磨朱厌的底细,朱厌同样在思考眼前这位魔气内敛,煞气凝实的老怪物到底是谁? 魔尊? 似乎没有这么大年纪,而且魔尊不会无故潜入人族腹地。 现在难办的就是要不要杀了老怪物,他记住了我的相貌,日后再要暗中行事颇为不便。 “你若肯将那口残破的陶罐和泛黄令牌,缺角的玉玺,半截的铁鞭都给我,告诉你旗子来历也无妨。”朱厌笑呵呵道。 “滑头小鬼,胃口不小。”老摊主说道。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老人家答应了?”朱厌说着便要将地上的几件宝物收起来。 老摊主连忙挡住,“老朽何时说过答应?” “也罢,不答应就算了,反正杏黄旗已经到手,其他的无所谓。”朱厌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来福一头雾水,但见朱厌要走,也只能跟上。 一旁的猴脸面具听得云里雾里,怎么感觉这一老一小都是神仙人物,说的话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慢着,这几件宝贝不能给你,这抔黄土送你。”老摊主说道。 这小子点名要的那几件宝贝绝非凡品,送他一抔神异的黄土了事。 老摊主原以为朱厌会拒绝,但却听朱厌说道,“也行。” 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玉瓶将黄土装了起来。 这…… 猴脸面具瞪大眼睛,黄土也要? “黄土我收了,但你要告诉我这抔黄土是从何处得来的?”朱厌问道。 他虚晃一枪,真正目的便是这抔黄土。 老摊主自知上当了,但也未曾反悔,“好奸猾的小子,老朽竟然着了你的道。” “承让承让。”朱厌拱手客气,老摊主气得吹胡子瞪眼。 “具体地方记不清,只记得是在淮河左近找到的。”老摊主话说一半。 淮河附近?淮河三千余里,川流不息,算了,日后再想办法。 “现在可以说说我那小黄旗的来历了?”老摊主问道。 “老人家说错了,这不是什么你的小黄旗,而是我家来福的戊己杏黄旗。”朱厌纠正道。 老摊主闻言鼻子差点没气歪,“少废话!” “金莲万朵、无物可破、诸邪避退、万法不侵,因契合五行,被称之为‘先天五方旗’,戊己杏黄旗便是其一,此旗一旦展开便有万朵金莲涌现。”朱厌说道。 猴脸面具和来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们肉体凡胎自然不信,但老摊主却已信了七分,不因其他,而是自己老巢确实还放着另外四色旗帜。 “其它四旗,威力无穷,以此护体,分别为青莲宝色旗、素色云界旗、离地焰光旗、玄元控水旗,老人家,你家中是否可还有这四色旗帜?”朱厌笑呵呵问道。 “没有!”老摊主矢口否认,但心中已然大惊,他果然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戊己杏黄旗 老摊主闻言目光流转,眼中闪烁着些许希冀之色,“说出它的来历?好大的口气,你只要能说出它的名字,老朽双手奉上!分文不取!” 老摊主上头了,一旁的猴脸面具出言解围,“老摊主您别和贵客置气,贵客您也忍让一分。” 朱厌毫不退让,“你也做个见证,老摊主自己说的,我说出名字他便给我。” 来福搞不懂情况,不就是一面小旗子吗?至于剑拔弩张的吗? “东家,要不就算了?”来福小声劝说道,他不愿东家为个小玩意儿与人置气。 “此物是你的,这是天数,今天我们必须带走!”朱厌语气不容置疑。 “好!老朽今日就看看你能否说出个一二三来!”老摊主针锋相对,多少年未有人光顾他的小摊子。 朱厌清了清嗓子,直视老摊主,“此物乃是上古仙宝,凡夫俗子自然认识,老头你也是如此。” 朱厌庆祝老摊主是想待价而沽,但他不会给老者机会。 朱厌说出“上古仙宝”时,老摊主眼珠子瞪得如同牛玲,身上的气息陡然发生变化。 “自己人知自家事,老朽自然知道这是宝贝。”老摊主不屑道。 “此物传承久远,如今落到你手中,你只知它是件宝贝,但其姓甚名谁适合来历,你一概不知,是否如此?”朱厌反问道。 “你胡说!”老摊主仿佛被人拆穿了底细一般勃然大怒。 一旁的猴脸面具看着奇怪,他认识老摊主十多年,从未见过老摊主与人红脸争执,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被这贵客说中了?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罢了,与你多费口舌也没什么意思,此物名为戊己杏黄旗!”朱厌幽幽开口。 他话音刚落,只见残破的黄色小旗子忽然泛出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 但四人离得近,谁都看到了那抹金光一闪而过。 还真是宝贝! 老摊主兴奋难掩,一把抓向戊己杏黄旗,但朱厌速度更快。 他左掌推向老摊主,右手攥住戊己杏黄旗。 老摊主反应也是不慢,挥拳对轰,试图抢夺。 嘭—— 两人各退半步,幸好双方都收着力,否则这鬼市便毁了。 朱厌将旗子塞给来福,后者错愕不已。 这老摊主到底什么来头?朱厌的强大来福难以想象,但眼前这人竟能接住东家一掌? “收好,这东西以后就是你的了!”朱厌叮嘱道。 “怎么?想反悔?”朱厌直勾勾地看着老摊主。 老摊主内息翻涌,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他面色阴沉忽然又哈哈大笑,“老朽行走世间多年,未曾知晓世间何时出了你这么个人物。” “世间之事神异古怪,我也未曾想到经在这么个小地方能遇上老前辈这等神仙。” 抢到了旗子,朱厌面色略微缓和。 若是刚才抢不到,嘿嘿,便又是另一番惊天动地的景象。 “这旗子送你也无妨,不过你小子要原原本本告诉老朽这面旗子的来历。”老摊主故作轻松道。 他踏入大明皇朝十余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朱厌这等能与他叫板的人族高手。 如此年轻,这是哪位大能的徒子徒孙? 儒圣?老天师?抑或者是已战死的武圣? 老摊主在琢磨朱厌的底细,朱厌同样在思考眼前这位魔气内敛,煞气凝实的老怪物到底是谁? 魔尊? 似乎没有这么大年纪,而且魔尊不会无故潜入人族腹地。 现在难办的就是要不要杀了老怪物,他记住了我的相貌,日后再要暗中行事颇为不便。 “你若肯将那口残破的陶罐和泛黄令牌,缺角的玉玺,半截的铁鞭都给我,告诉你旗子来历也无妨。”朱厌笑呵呵道。 “滑头小鬼,胃口不小。”老摊主说道。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老人家答应了?”朱厌说着便要将地上的几件宝物收起来。 老摊主连忙挡住,“老朽何时说过答应?” “也罢,不答应就算了,反正杏黄旗已经到手,其他的无所谓。”朱厌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来福一头雾水,但见朱厌要走,也只能跟上。 一旁的猴脸面具听得云里雾里,怎么感觉这一老一小都是神仙人物,说的话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慢着,这几件宝贝不能给你,这抔黄土送你。”老摊主说道。 这小子点名要的那几件宝贝绝非凡品,送他一抔神异的黄土了事。 老摊主原以为朱厌会拒绝,但却听朱厌说道,“也行。” 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玉瓶将黄土装了起来。 这…… 猴脸面具瞪大眼睛,黄土也要? “黄土我收了,但你要告诉我这抔黄土是从何处得来的?”朱厌问道。 他虚晃一枪,真正目的便是这抔黄土。 老摊主自知上当了,但也未曾反悔,“好奸猾的小子,老朽竟然着了你的道。” “承让承让。”朱厌拱手客气,老摊主气得吹胡子瞪眼。 “具体地方记不清,只记得是在淮河左近找到的。”老摊主话说一半。 淮河附近?淮河三千余里,川流不息,算了,日后再想办法。 “现在可以说说我那小黄旗的来历了?”老摊主问道。 “老人家说错了,这不是什么你的小黄旗,而是我家来福的戊己杏黄旗。”朱厌纠正道。 老摊主闻言鼻子差点没气歪,“少废话!” “金莲万朵、无物可破、诸邪避退、万法不侵,因契合五行,被称之为‘先天五方旗’,戊己杏黄旗便是其一,此旗一旦展开便有万朵金莲涌现。”朱厌说道。 猴脸面具和来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们肉体凡胎自然不信,但老摊主却已信了七分,不因其他,而是自己老巢确实还放着另外四色旗帜。 “其它四旗,威力无穷,以此护体,分别为青莲宝色旗、素色云界旗、离地焰光旗、玄元控水旗,老人家,你家中是否可还有这四色旗帜?”朱厌笑呵呵问道。 “没有!”老摊主矢口否认,但心中已然大惊,他果然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第二百一十九章 老魔主 见老摊主面色骤变,朱厌已了然于胸。 “罢了,老人家不愿说我也不会强求。”朱厌说着转身离开,毫无留恋。 但他心中却已经乐开了花,如果自己猜测不错,摆摊老头的真实身份应该就是东荒魔族老魔主,上一代魔尊云潜。 圣人云破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趟浙江之行可是奇妙,先是追杀罗教遭遇海皇,接着是追查倒翻赈灾粮之事,碰上魔族遗老,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朱厌带着来福离开,老摊主若有所思,旋即迅速收拾了地上的零碎离开。 临到离开鬼市时,朱厌抛给猴脸面具一枚银锭。 “多谢贵客赏赐。”猴脸面具兴奋道。 他听不懂贵客和老摊主交谈的内容,但却也明白贵客得了宝贝。 “不必客气,你应得的,不过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此地。”朱厌提醒道。 猴脸面具自然明白为什么,“多谢贵客告知。” 见猴脸面具一溜烟消失在自己面前,憋了许久的来福问道,“东家,这小黄旗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朱厌按住来福肩头,而后闪身消失在原地。 躲在树林中兵卒们揉了揉眼睛,现在怎么办?朱大人和来管家消失了? “大哥,我们走不走?” “等着,没有朱大人命令,便是到明日金乌高升,我们也要等候在此地。” “若是买粮的那伙人来了呢?” “也不轻举妄动,临行前朱大人已经说明白了,没有他和来管家的命令,其他人不可妄动。”领头的兵卒小声告诫道。 余下二十多人闻声点头,继续在树林中潜伏等待时机。 朱厌提着来福向郊外荒山方向飞掠三十多里,只花费了一刻工夫。 来福提心吊胆,心想东家在躲什么?刚才那位老摊主吗? “可以了。” 只听朱厌忽然说了声,而后放慢脚步落在地上。 朱厌话音刚落,就听到嘭的一声。 身后烟尘四起,遮蔽星月。 “你带着杏黄旗先走,务必抓住那伙倒卖赈灾粮的。”朱厌吩咐道。 来福点头,知道来者不善,“东家小心。” 来福说罢转身离去,老摊主自烟尘中缓步走出未加阻拦。 “戊己杏黄旗这宝贝名字你从何得知?”老魔主冷声问道。 “你不去追他吗?”朱厌反问。 “只要从你嘴中撬出老朽想知道的,日后还怕收不回杏黄旗?”老魔主信心满满。 放任整个天下,能有他匹敌者不过一掌之数,而面前这位年轻人并不在此列。 “你自信过头了!”朱厌冷笑道。 “是不是自信过头,可不是嘴上功夫说了算。”老魔主也不废话,体表翻腾着深紫魔气。 朱厌见状诧异道,“紫色魔气,果然是魔族皇者,我若猜得不错,你是魔族的老魔主!”朱厌一语道破老魔主身份。 老魔主毫不意外,毕竟面前这小子疑似儒圣或者老天师弟子,能猜出他的身份也是常情。 “不错,本尊正是魔主,既然你勘破本尊身份,也让本尊猜猜你到底是谁?”老魔主正色道。 朱厌轻笑一声,“你若能猜出我的身份,你想问什么我便说什么。” 老魔主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趣。 他沉思片刻,见朱厌谈吐闻言,当即猜测道,“你是儒圣关门弟子,可对?” 朱厌摇头道,“儒圣老人家的若肯收我为徒,我都要笑醒咯,我若掌握了言出法随那等神异功法,你现在只能跪在地上和我说话。” “狂妄!”老魔主怒斥道,便是儒圣当面也不敢对他如此无理。 “那你是老天师的传人?”老魔主又猜测道。 “还是不对,老天师若收了我,你收的那些宝贝怕早都是我的了。”朱厌笑道。 若有老天师未卜先知,推演天机的本事,他还至于每次都要赤膊上阵与人厮杀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爽吗? 老魔主惊疑不定,“难道你是武圣传人?但看着也不像啊!” “呵呵,三次机会你都没把握住,也罢,我的身份岂是你能猜到的。”朱厌收起戏耍心态。 “你耍我?”老魔主勃然大怒,他断定朱厌只能是这三人的传人或弟子。 否则如何解释朱厌一身几近通天的本领? “人常言地下有幽冥地狱十殿阎罗,如果他们还在的话,你可以下去问问就知道真假了。”朱厌面露寒霜,抬手便是一击。 老魔主早有预料,运足魔力拍出一掌。 轰隆! 两股强横的力量撞击下发出惊天巨响,竟是平分秋色。 朱厌心中冷笑,他方才只用了一成功力,老魔主估计是用了十成劲力,老了,难怪他当初要退位让贤。 老魔主向来喜欢以势压人,因而出手便是杀招,但却被朱厌轻描淡写化解。 “现在交出那些宝贝,我可以留你全尸!”朱厌劝说道。 放任老魔主离开,日后必成人族大患,屠魔岭更要战死多少人族英灵。 “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老魔主大怒,双手魔气翻腾。 老魔主高喊,“小辈,接我一击!” “魔海滔天!” 紫色魔气汇聚如波涛,吞噬一切,向朱厌奔涌而来。 朱厌轻蔑一笑,“雕虫小技,借法·天下人间!” 嗡—— 四道无形之力瞬间形成虚空门墙将滚滚魔气困住。 “灭!” 随着朱厌轻哼一声,滔天魔气瞬间消散,头顶明月清晰可见。 老魔主丝毫不惊,朱厌如没点本事肯定不敢和他对方。 “不错,你即便不是那三人的弟子,也是人族豪杰,今日擒你回东荒,我魔族必然大兴!”老魔主越说越兴奋,仿佛随时可以拿捏朱厌一般。 “你这老魔头倒是仁慈,不过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今日不留下你的性命,休想离开!”朱厌面目陡然狰狞。 他张开双臂,磅礴的力量奔涌而出。 “如果你要谢就感谢海皇!自我降生以来,还从未如此渴望杀死过一个人!”朱厌冷漠地看着老魔主,体内热血已然沸腾。? 杀死一个剧情中未出现过的人可不会影响后续发展。 第二百一十九章 老魔主 见老摊主面色骤变,朱厌已了然于胸。 “罢了,老人家不愿说我也不会强求。”朱厌说着转身离开,毫无留恋。 但他心中却已经乐开了花,如果自己猜测不错,摆摊老头的真实身份应该就是东荒魔族老魔主,上一代魔尊云潜。 圣人云破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趟浙江之行可是奇妙,先是追杀罗教遭遇海皇,接着是追查倒翻赈灾粮之事,碰上魔族遗老,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朱厌带着来福离开,老摊主若有所思,旋即迅速收拾了地上的零碎离开。 临到离开鬼市时,朱厌抛给猴脸面具一枚银锭。 “多谢贵客赏赐。”猴脸面具兴奋道。 他听不懂贵客和老摊主交谈的内容,但却也明白贵客得了宝贝。 “不必客气,你应得的,不过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此地。”朱厌提醒道。 猴脸面具自然明白为什么,“多谢贵客告知。” 见猴脸面具一溜烟消失在自己面前,憋了许久的来福问道,“东家,这小黄旗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朱厌按住来福肩头,而后闪身消失在原地。 躲在树林中兵卒们揉了揉眼睛,现在怎么办?朱大人和来管家消失了? “大哥,我们走不走?” “等着,没有朱大人命令,便是到明日金乌高升,我们也要等候在此地。” “若是买粮的那伙人来了呢?” “也不轻举妄动,临行前朱大人已经说明白了,没有他和来管家的命令,其他人不可妄动。”领头的兵卒小声告诫道。 余下二十多人闻声点头,继续在树林中潜伏等待时机。 朱厌提着来福向郊外荒山方向飞掠三十多里,只花费了一刻工夫。 来福提心吊胆,心想东家在躲什么?刚才那位老摊主吗? “可以了。” 只听朱厌忽然说了声,而后放慢脚步落在地上。 朱厌话音刚落,就听到嘭的一声。 身后烟尘四起,遮蔽星月。 “你带着杏黄旗先走,务必抓住那伙倒卖赈灾粮的。”朱厌吩咐道。 来福点头,知道来者不善,“东家小心。” 来福说罢转身离去,老摊主自烟尘中缓步走出未加阻拦。 “戊己杏黄旗这宝贝名字你从何得知?”老魔主冷声问道。 “你不去追他吗?”朱厌反问。 “只要从你嘴中撬出老朽想知道的,日后还怕收不回杏黄旗?”老魔主信心满满。 放任整个天下,能有他匹敌者不过一掌之数,而面前这位年轻人并不在此列。 “你自信过头了!”朱厌冷笑道。 “是不是自信过头,可不是嘴上功夫说了算。”老魔主也不废话,体表翻腾着深紫魔气。 朱厌见状诧异道,“紫色魔气,果然是魔族皇者,我若猜得不错,你是魔族的老魔主!”朱厌一语道破老魔主身份。 老魔主毫不意外,毕竟面前这小子疑似儒圣或者老天师弟子,能猜出他的身份也是常情。 “不错,本尊正是魔主,既然你勘破本尊身份,也让本尊猜猜你到底是谁?”老魔主正色道。 朱厌轻笑一声,“你若能猜出我的身份,你想问什么我便说什么。” 老魔主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趣。 他沉思片刻,见朱厌谈吐闻言,当即猜测道,“你是儒圣关门弟子,可对?” 朱厌摇头道,“儒圣老人家的若肯收我为徒,我都要笑醒咯,我若掌握了言出法随那等神异功法,你现在只能跪在地上和我说话。” “狂妄!”老魔主怒斥道,便是儒圣当面也不敢对他如此无理。 “那你是老天师的传人?”老魔主又猜测道。 “还是不对,老天师若收了我,你收的那些宝贝怕早都是我的了。”朱厌笑道。 若有老天师未卜先知,推演天机的本事,他还至于每次都要赤膊上阵与人厮杀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爽吗? 老魔主惊疑不定,“难道你是武圣传人?但看着也不像啊!” “呵呵,三次机会你都没把握住,也罢,我的身份岂是你能猜到的。”朱厌收起戏耍心态。 “你耍我?”老魔主勃然大怒,他断定朱厌只能是这三人的传人或弟子。 否则如何解释朱厌一身几近通天的本领? “人常言地下有幽冥地狱十殿阎罗,如果他们还在的话,你可以下去问问就知道真假了。”朱厌面露寒霜,抬手便是一击。 老魔主早有预料,运足魔力拍出一掌。 轰隆! 两股强横的力量撞击下发出惊天巨响,竟是平分秋色。 朱厌心中冷笑,他方才只用了一成功力,老魔主估计是用了十成劲力,老了,难怪他当初要退位让贤。 老魔主向来喜欢以势压人,因而出手便是杀招,但却被朱厌轻描淡写化解。 “现在交出那些宝贝,我可以留你全尸!”朱厌劝说道。 放任老魔主离开,日后必成人族大患,屠魔岭更要战死多少人族英灵。 “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老魔主大怒,双手魔气翻腾。 老魔主高喊,“小辈,接我一击!” “魔海滔天!” 紫色魔气汇聚如波涛,吞噬一切,向朱厌奔涌而来。 朱厌轻蔑一笑,“雕虫小技,借法·天下人间!” 嗡—— 四道无形之力瞬间形成虚空门墙将滚滚魔气困住。 “灭!” 随着朱厌轻哼一声,滔天魔气瞬间消散,头顶明月清晰可见。 老魔主丝毫不惊,朱厌如没点本事肯定不敢和他对方。 “不错,你即便不是那三人的弟子,也是人族豪杰,今日擒你回东荒,我魔族必然大兴!”老魔主越说越兴奋,仿佛随时可以拿捏朱厌一般。 “你这老魔头倒是仁慈,不过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今日不留下你的性命,休想离开!”朱厌面目陡然狰狞。 他张开双臂,磅礴的力量奔涌而出。 “如果你要谢就感谢海皇!自我降生以来,还从未如此渴望杀死过一个人!”朱厌冷漠地看着老魔主,体内热血已然沸腾。? 杀死一个剧情中未出现过的人可不会影响后续发展。 第二百二十章 三问珈蓝 老魔主闻声暴退,朱厌周身散发的气息远比当代魔尊还要强上几倍。 这已经不是他能对付得了,此刻老魔主已信了就成,如此人物绝不会是老天师或者人族二圣的弟子。 “借法·一问珈蓝!” 遮天蔽日的金色佛掌穿破乌云,朝着老魔主方向落下。 老魔主大惊失色,转身逃遁,忽然,怀中一方缺角玉玺兀自飞出,迎上金光佛掌。 朱厌眯起眼睛,只见缺角玉玺迎风便长,直至与金光佛掌一般大小。 轰隆! 二者撞击,金光佛掌碎裂,而缺角玉玺也化为齑粉。 惊天冲击,震得老魔主倒退吐血,魔血飞溅,但此刻老魔主已经顾不上许多,而今能捡条命回来已是万幸。 “可惜了……”朱厌轻叹一声。 圣母若逢番天印,道行千年付水流。 那缺角玉玺便是凶名赫赫的番天印。 原本是镇压圣人的无上灵宝,谁承想今日竟为了护住老魔头而被毁。 朱厌暗骂一声狗作者胡来,竟把这等宝物加入历史小说中,你他么的是要玩死我? 老魔主纵身逃遁,此刻已全然没了对敌之心,朱厌的凶残他亲眼所见,纵观整个魔族,也只有当代魔尊等于与他过招,但也是输多赢少。 目视老魔主逃遁,朱厌并未气馁,他手掐法诀道,“借法·再问珈蓝!” 轰! 惊天巨响自老魔主耳旁炸响,老魔主甚至都来不及回头,只感觉汗毛倒竖,生死攸关之刻到了。 再问珈蓝,一只紫色佛掌轰然落下。 他不再顾及伤势,施展血遁,飞掠速度暴涨,妄图逃离佛掌范围。 奈何再问珈蓝的佛掌足有千丈大小,覆盖了台州郊外十多个山丘,老魔主此刻便是有八条腿也跑不过紫光佛掌的范围。 千钧一发之际,老魔主怀中又飞出一枚残破的令牌。 朱厌呼吸为之一窒,这是……太极符印!又是远古大能的宝物。 太极符印撞上紫光佛掌,佛掌瞬间消散,而太极符印仅存的灵气耗尽,也随风化为虚无。 老魔主未感庆幸,只是紧了紧怀中剩下两件宝物,加大精血损耗逃遁向北方。 朱厌眯起眼睛,目光中透露着坚定,“我可不信这个邪!” 天要你活,我偏不! 朱厌抬手,掌心佛光再起,“吃下这一击,再不过问你生死!” “借法·终问珈蓝!” 轰!轰!轰! 红光撑破天幕,月华如烛火般熄灭。 一尊巨大的红光佛掌陡然落在! 老魔主绝望了,他此刻甚至有些后悔为何要深入人族腹地,为何要接下潜伏百年的任务。 可惜,世上最难寻的便是后悔药。 红光漫天,即便远在台州城的百姓也能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一名打更的更夫指着远处问道,“东南边发生了什么?为何天空忽然泛红?” 另一人说道,“天线异象,早早回家休息。” “说得对,快点走!” 城墙守卫见半边天被红光遮蔽,当即向校尉汇报。 校尉望了望远处,“快去禀告刘大人,此事绝不寻常。” 东海碧波汹涌。 海皇悄然浮出水面,望着远处的红光心里泛起嘀咕,不知道又是哪位异族大能要遭人皇道人的毒手。 来福早已回到潜伏的树林埋伏,他望了望远处的红光,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朱厌的安危。 却说浩瀚无匹的红光佛掌轰然砸落,老魔主心如死灰,方才那两件宝物殒身护住,可现在怀中的一口破瓦罐和半截铁鞭却毫无动静。 难道自己要命绝于此? 老魔主不禁悲上心头,而今魔族大业未成,自己竟要客死异乡,不免有些唏嘘。 想他当年也是纵横天下,风光无限,而今却要死在这不知名的人族荒野之地。 红光佛掌逼近,眼见老魔主便要身死道消。 怀中两件宝物似乎有所感应,在危急关头飞出怀中,老魔主绝处逢生,咬破舌尖以精血浇筑魔体,飞掠速度再次暴涨。 他义无反顾向着东南方向逃遁,身上的宝物耗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只见那半截铁鞭猛地撞向红色佛掌,可毕竟佛掌威势浩大,铁鞭的撞击只是让红色佛光减弱三分。 铁鞭最终化为虚无,消散于夜空。 接着便是那口破陶罐对上红色佛掌,陶罐口瞬间开到千丈之大,旋即将红色佛掌吞了进去。 老魔主忽感背后危机解除,但他仍不敢回头,一路飞掠,毕竟那小子对他动了杀心,鬼知道朱厌会不会再追上来。 “吞天罐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岁月侵蚀,经历时光长河洗刷,即便如你还有当年几分神韵和威势?”朱厌淡然道。 他话音刚落,吞天罐突然爆裂,红光佛掌击碎罐体,但也耗尽了最后的威能。 红光消散,朱厌吐出一口浊气,远远地望着已经逃到天际之外的老魔主。 “灵宝认主,算是救了你老怪物一命,祈祷日后别再让我碰上你。”朱厌小声嘀咕道。 老魔主埋头狂奔能捡回条命已是万幸,现在那还顾得上什么灵宝不灵宝的。 朱厌望着天际悠然道,“贼老天,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一命,日后若再敢阻拦,信不信我捅穿了你?” 朱厌扔下一句话后转身返回台州城郊外,而来福已经压着二十多名抓到的流氓恶徒在原地等候。 “东家(朱大人)。” 来福与众人齐声问好,朱厌只是点了点头。 “东家,这些人如何处置?”来福问道。 “先带回去审讯,不要走漏了风声。”朱厌说道。 方才来福带着人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将前来收粮的黑衣人一网打尽。 鬼市众人见状一哄而散,来福也没空搭理他们。 “大人,我们都是冤枉的,小人等来鬼市买粮也是图个便宜。”带头的黑衣人喊冤道。 “放屁!到现在还不老实?”一个大头兵说着抬脚将那人黑衣人头领踹倒。 “嫩你娘的,老子他们都快饿死了,你还敢倒卖粮食?” 另有三名大头兵冲上前对着黑衣人一顿殴打,来福看快要出人命才说道,“悠着点,别给打死了。”? 第二百二十章 三问珈蓝 老魔主闻声暴退,朱厌周身散发的气息远比当代魔尊还要强上几倍。 这已经不是他能对付得了,此刻老魔主已信了就成,如此人物绝不会是老天师或者人族二圣的弟子。 “借法·一问珈蓝!” 遮天蔽日的金色佛掌穿破乌云,朝着老魔主方向落下。 老魔主大惊失色,转身逃遁,忽然,怀中一方缺角玉玺兀自飞出,迎上金光佛掌。 朱厌眯起眼睛,只见缺角玉玺迎风便长,直至与金光佛掌一般大小。 轰隆! 二者撞击,金光佛掌碎裂,而缺角玉玺也化为齑粉。 惊天冲击,震得老魔主倒退吐血,魔血飞溅,但此刻老魔主已经顾不上许多,而今能捡条命回来已是万幸。 “可惜了……”朱厌轻叹一声。 圣母若逢番天印,道行千年付水流。 那缺角玉玺便是凶名赫赫的番天印。 原本是镇压圣人的无上灵宝,谁承想今日竟为了护住老魔头而被毁。 朱厌暗骂一声狗作者胡来,竟把这等宝物加入历史小说中,你他么的是要玩死我? 老魔主纵身逃遁,此刻已全然没了对敌之心,朱厌的凶残他亲眼所见,纵观整个魔族,也只有当代魔尊等于与他过招,但也是输多赢少。 目视老魔主逃遁,朱厌并未气馁,他手掐法诀道,“借法·再问珈蓝!” 轰! 惊天巨响自老魔主耳旁炸响,老魔主甚至都来不及回头,只感觉汗毛倒竖,生死攸关之刻到了。 再问珈蓝,一只紫色佛掌轰然落下。 他不再顾及伤势,施展血遁,飞掠速度暴涨,妄图逃离佛掌范围。 奈何再问珈蓝的佛掌足有千丈大小,覆盖了台州郊外十多个山丘,老魔主此刻便是有八条腿也跑不过紫光佛掌的范围。 千钧一发之际,老魔主怀中又飞出一枚残破的令牌。 朱厌呼吸为之一窒,这是……太极符印!又是远古大能的宝物。 太极符印撞上紫光佛掌,佛掌瞬间消散,而太极符印仅存的灵气耗尽,也随风化为虚无。 老魔主未感庆幸,只是紧了紧怀中剩下两件宝物,加大精血损耗逃遁向北方。 朱厌眯起眼睛,目光中透露着坚定,“我可不信这个邪!” 天要你活,我偏不! 朱厌抬手,掌心佛光再起,“吃下这一击,再不过问你生死!” “借法·终问珈蓝!” 轰!轰!轰! 红光撑破天幕,月华如烛火般熄灭。 一尊巨大的红光佛掌陡然落在! 老魔主绝望了,他此刻甚至有些后悔为何要深入人族腹地,为何要接下潜伏百年的任务。 可惜,世上最难寻的便是后悔药。 红光漫天,即便远在台州城的百姓也能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一名打更的更夫指着远处问道,“东南边发生了什么?为何天空忽然泛红?” 另一人说道,“天线异象,早早回家休息。” “说得对,快点走!” 城墙守卫见半边天被红光遮蔽,当即向校尉汇报。 校尉望了望远处,“快去禀告刘大人,此事绝不寻常。” 东海碧波汹涌。 海皇悄然浮出水面,望着远处的红光心里泛起嘀咕,不知道又是哪位异族大能要遭人皇道人的毒手。 来福早已回到潜伏的树林埋伏,他望了望远处的红光,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朱厌的安危。 却说浩瀚无匹的红光佛掌轰然砸落,老魔主心如死灰,方才那两件宝物殒身护住,可现在怀中的一口破瓦罐和半截铁鞭却毫无动静。 难道自己要命绝于此? 老魔主不禁悲上心头,而今魔族大业未成,自己竟要客死异乡,不免有些唏嘘。 想他当年也是纵横天下,风光无限,而今却要死在这不知名的人族荒野之地。 红光佛掌逼近,眼见老魔主便要身死道消。 怀中两件宝物似乎有所感应,在危急关头飞出怀中,老魔主绝处逢生,咬破舌尖以精血浇筑魔体,飞掠速度再次暴涨。 他义无反顾向着东南方向逃遁,身上的宝物耗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只见那半截铁鞭猛地撞向红色佛掌,可毕竟佛掌威势浩大,铁鞭的撞击只是让红色佛光减弱三分。 铁鞭最终化为虚无,消散于夜空。 接着便是那口破陶罐对上红色佛掌,陶罐口瞬间开到千丈之大,旋即将红色佛掌吞了进去。 老魔主忽感背后危机解除,但他仍不敢回头,一路飞掠,毕竟那小子对他动了杀心,鬼知道朱厌会不会再追上来。 “吞天罐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岁月侵蚀,经历时光长河洗刷,即便如你还有当年几分神韵和威势?”朱厌淡然道。 他话音刚落,吞天罐突然爆裂,红光佛掌击碎罐体,但也耗尽了最后的威能。 红光消散,朱厌吐出一口浊气,远远地望着已经逃到天际之外的老魔主。 “灵宝认主,算是救了你老怪物一命,祈祷日后别再让我碰上你。”朱厌小声嘀咕道。 老魔主埋头狂奔能捡回条命已是万幸,现在那还顾得上什么灵宝不灵宝的。 朱厌望着天际悠然道,“贼老天,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一命,日后若再敢阻拦,信不信我捅穿了你?” 朱厌扔下一句话后转身返回台州城郊外,而来福已经压着二十多名抓到的流氓恶徒在原地等候。 “东家(朱大人)。” 来福与众人齐声问好,朱厌只是点了点头。 “东家,这些人如何处置?”来福问道。 “先带回去审讯,不要走漏了风声。”朱厌说道。 方才来福带着人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将前来收粮的黑衣人一网打尽。 鬼市众人见状一哄而散,来福也没空搭理他们。 “大人,我们都是冤枉的,小人等来鬼市买粮也是图个便宜。”带头的黑衣人喊冤道。 “放屁!到现在还不老实?”一个大头兵说着抬脚将那人黑衣人头领踹倒。 “嫩你娘的,老子他们都快饿死了,你还敢倒卖粮食?” 另有三名大头兵冲上前对着黑衣人一顿殴打,来福看快要出人命才说道,“悠着点,别给打死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魔尊 黑衣人们被狠揍了一顿,获得“鼻青脸肿”状态加持后老实不少。 晨光熹微之时,朱厌与来福带着众人返回台州府衙,黑衣人秘密关入台州大牢。 而在此前为了防止泄密,朱厌已让来福将台州大佬的守卫全换成了月隐楼探子。 “这趟辛苦朱大人了。”刘骜闻讯赶来,对牢房之事只字不提。 不管是朱厌不信任牢房狱卒,就来他刘骜自己也不信。 “刘大人不必客气,明日继续降低售价,朱某倒想看看台州商会还有多少现银。”朱厌说道。 刘骜连连拱手,这几日开粥铺粥厂,放粮赈灾,他在台州城的声誉渐隆。 打发走刘骜,朱厌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来福端来一杯热茶。 “东家,昨晚我是不是选错了?”来福小心翼翼问道。 毕竟经历昨天那一闹腾,来福已经明白,老摊主地摊上摆的都是宝贝。 朱厌让他选缺角玉玺,而他执拗地选了杏黄旗。 “坐下说。”朱厌抬手道。 来福犹豫片刻拉开朱厌身旁的木椅坐下。 “还记得老魔头摊位上都有些什么吗?”朱厌问道。 来福想了想,“一口残破的陶罐,一枚泛黄令牌,一方缺角的玉玺,断了半截的铁鞭。” 来福顿了顿又从怀中掏出杏黄旗,“还有这个棋子,和东家收去的一抔黄土。” “记性不错,老魔头拿出来的东西都不是凡物。”朱厌幽幽道。 “为何让你选缺角玉玺,因为它与他所修功法最为契合,一句话——‘霸道!’。”朱厌开口道。 “那缺角玉玺本名为番天印,乃是上古仙宝,至刚至强,配合你的蚩尤神功,便是妖圣来了你也能一印砸死他!” 来福错愕不已,有了那件宝贝便能与妖圣匹敌?难怪东家当时让我选呢,来福懊悔不已,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残破的陶罐名曰吞天罐,其中内有乾坤,最强时可收尽黄河之水。”朱厌又说道。 来福直接懵了,这没开玩笑? 朱厌忽略来福错愕的目光说道,“至于那枚令牌名曰太极符印,威能倒是一般,不过可颠倒阴阳,若是在老天师手中也许有几分效用,咱们没拿到不可惜。” “那最后的铁鞭是什么来头?”来福问道。 “拿东西可厉害了,来头极大,名曰打神鞭,原本是木质的,不知道为何会以铁制姿态现世。”朱厌疑惑道。 “打神鞭?可以鞭打神仙吗?”来福好奇道,光听着宝贝的名字就知道绝不是凡物。 “最初是可以鞭笞神仙的,但咱们这片天地而今还有仙人吗?”朱厌指了指头顶。 来福笑了,“若真有仙人在世,那非东家莫属。” “仙人?我可担不起,不过是爱操闲心的小民而已。”朱厌自嘲道。 “东家,那四件宝贝您没从老魔头手中要回来?”来福问道。 “老魔头跑得太快,东家我也不是神仙,不过你不必担心,咱们得不到的,他们也休想拿回去。”朱厌自信道。 老魔头没讨到便宜?来福正思忖呢,就听到朱厌又说道,“老魔头接我三招,全被这四件灵宝阻挡,灵宝当场被毁,老魔头重伤逃遁。” “被毁了?可惜……可惜啊!”来福一脸惋惜。 朱厌宽慰道,“岁月侵蚀,那些灵宝本就没剩下多少威能,其中品相最好的便是你手中的杏黄旗,还有那番天印,咱们已经拿到了一个。” “东家,你昨晚不是说这杏黄旗还有配套的其他四面旗子,要不要一起抢过来?”来福问道。 “抢过来?先天五方旗本就是人族至宝,东荒魔族不知道是何原因占得先机,日后定会讨回来,何来‘抢夺’一说?”朱厌问道。 来福挠了挠头,“这样更好,本来就是咱们的,他们不归还反而理亏。” “就要这样想,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王土产出的宝物能不是人族的吗?”朱厌教育道。 来福默默点头,而后又聊了几句便去休息。 ………… 却说老魔主如惊弓之鸟一路血遁,只用了不到半天工夫便从台州逃回东荒魔域。 镇守在屠魔岭的大明边军,点起烽火。 “什么情况?”总督毛龙文疑惑道。 “回禀总督大人,方才有一魔头自东南方向飞掠过我大军驻地。”一名铁甲斥候拱手禀告。 “那魔头可曾停留?”毛龙文坐直身子问道。 自二十年前武圣战死,东荒魔域已有十多年未经战事,但他知道魔族暗中蠢蠢欲动,一直都在等机会,等大明皇朝内乱。 “并未停留,那魔头直奔魔域而去。”铁甲斥候说道。 “无需惊慌,加强戒备便是。”毛龙文说道,斥候领命离开。 “魔头,好些年没听到过这名字了,希望不要出事……”毛龙文走出营帐,看着东荒屠魔岭方向喃喃自语。 东荒魔域,当代魔尊刚刚接到妖族妖圣密信,正准备召集魔族长老商讨对策。 忽然,他心有所感,猛地飞出大殿。 老魔主见到魔尊来了,心中松了口气,心神失守,当即从天空坠落。 魔尊一个纵身飞至老魔主身旁将他稳稳接住。 “叔父,是何人伤了你?”魔尊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老魔主错愕不已。 老魔主虽已过盛年,但一身魔气浑厚,便是遇上人族最难缠的老天师也能与之周旋一二,到底是何人会将他伤成这样? 魔族以实力为尊,不似妖族奸猾,当年老魔主之所以肯退位让贤,便因一场比斗没能拿下当代魔尊。 但即便如此,老魔主也是天地间有数的绝顶高手,难道是有人算计了他? 魔尊惊疑不定,见老魔主出气没有进气多,当即大喊道,“来人,速去请黑水渊巫医前来。” 魔尊身后忽然现出一秀丽的美人,“尊主,属下已经命人去请了。” 魔尊闻声点头,而后带着老魔主返回魔族皇宫。 到底是谁伤了老魔主?儒圣?老天师?妖圣?抑或者是神秘无比的海皇?? 第二百二十一章 魔尊 黑衣人们被狠揍了一顿,获得“鼻青脸肿”状态加持后老实不少。 晨光熹微之时,朱厌与来福带着众人返回台州府衙,黑衣人秘密关入台州大牢。 而在此前为了防止泄密,朱厌已让来福将台州大佬的守卫全换成了月隐楼探子。 “这趟辛苦朱大人了。”刘骜闻讯赶来,对牢房之事只字不提。 不管是朱厌不信任牢房狱卒,就来他刘骜自己也不信。 “刘大人不必客气,明日继续降低售价,朱某倒想看看台州商会还有多少现银。”朱厌说道。 刘骜连连拱手,这几日开粥铺粥厂,放粮赈灾,他在台州城的声誉渐隆。 打发走刘骜,朱厌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来福端来一杯热茶。 “东家,昨晚我是不是选错了?”来福小心翼翼问道。 毕竟经历昨天那一闹腾,来福已经明白,老摊主地摊上摆的都是宝贝。 朱厌让他选缺角玉玺,而他执拗地选了杏黄旗。 “坐下说。”朱厌抬手道。 来福犹豫片刻拉开朱厌身旁的木椅坐下。 “还记得老魔头摊位上都有些什么吗?”朱厌问道。 来福想了想,“一口残破的陶罐,一枚泛黄令牌,一方缺角的玉玺,断了半截的铁鞭。” 来福顿了顿又从怀中掏出杏黄旗,“还有这个棋子,和东家收去的一抔黄土。” “记性不错,老魔头拿出来的东西都不是凡物。”朱厌幽幽道。 “为何让你选缺角玉玺,因为它与他所修功法最为契合,一句话——‘霸道!’。”朱厌开口道。 “那缺角玉玺本名为番天印,乃是上古仙宝,至刚至强,配合你的蚩尤神功,便是妖圣来了你也能一印砸死他!” 来福错愕不已,有了那件宝贝便能与妖圣匹敌?难怪东家当时让我选呢,来福懊悔不已,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残破的陶罐名曰吞天罐,其中内有乾坤,最强时可收尽黄河之水。”朱厌又说道。 来福直接懵了,这没开玩笑? 朱厌忽略来福错愕的目光说道,“至于那枚令牌名曰太极符印,威能倒是一般,不过可颠倒阴阳,若是在老天师手中也许有几分效用,咱们没拿到不可惜。” “那最后的铁鞭是什么来头?”来福问道。 “拿东西可厉害了,来头极大,名曰打神鞭,原本是木质的,不知道为何会以铁制姿态现世。”朱厌疑惑道。 “打神鞭?可以鞭打神仙吗?”来福好奇道,光听着宝贝的名字就知道绝不是凡物。 “最初是可以鞭笞神仙的,但咱们这片天地而今还有仙人吗?”朱厌指了指头顶。 来福笑了,“若真有仙人在世,那非东家莫属。” “仙人?我可担不起,不过是爱操闲心的小民而已。”朱厌自嘲道。 “东家,那四件宝贝您没从老魔头手中要回来?”来福问道。 “老魔头跑得太快,东家我也不是神仙,不过你不必担心,咱们得不到的,他们也休想拿回去。”朱厌自信道。 老魔头没讨到便宜?来福正思忖呢,就听到朱厌又说道,“老魔头接我三招,全被这四件灵宝阻挡,灵宝当场被毁,老魔头重伤逃遁。” “被毁了?可惜……可惜啊!”来福一脸惋惜。 朱厌宽慰道,“岁月侵蚀,那些灵宝本就没剩下多少威能,其中品相最好的便是你手中的杏黄旗,还有那番天印,咱们已经拿到了一个。” “东家,你昨晚不是说这杏黄旗还有配套的其他四面旗子,要不要一起抢过来?”来福问道。 “抢过来?先天五方旗本就是人族至宝,东荒魔族不知道是何原因占得先机,日后定会讨回来,何来‘抢夺’一说?”朱厌问道。 来福挠了挠头,“这样更好,本来就是咱们的,他们不归还反而理亏。” “就要这样想,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王土产出的宝物能不是人族的吗?”朱厌教育道。 来福默默点头,而后又聊了几句便去休息。 ………… 却说老魔主如惊弓之鸟一路血遁,只用了不到半天工夫便从台州逃回东荒魔域。 镇守在屠魔岭的大明边军,点起烽火。 “什么情况?”总督毛龙文疑惑道。 “回禀总督大人,方才有一魔头自东南方向飞掠过我大军驻地。”一名铁甲斥候拱手禀告。 “那魔头可曾停留?”毛龙文坐直身子问道。 自二十年前武圣战死,东荒魔域已有十多年未经战事,但他知道魔族暗中蠢蠢欲动,一直都在等机会,等大明皇朝内乱。 “并未停留,那魔头直奔魔域而去。”铁甲斥候说道。 “无需惊慌,加强戒备便是。”毛龙文说道,斥候领命离开。 “魔头,好些年没听到过这名字了,希望不要出事……”毛龙文走出营帐,看着东荒屠魔岭方向喃喃自语。 东荒魔域,当代魔尊刚刚接到妖族妖圣密信,正准备召集魔族长老商讨对策。 忽然,他心有所感,猛地飞出大殿。 老魔主见到魔尊来了,心中松了口气,心神失守,当即从天空坠落。 魔尊一个纵身飞至老魔主身旁将他稳稳接住。 “叔父,是何人伤了你?”魔尊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老魔主错愕不已。 老魔主虽已过盛年,但一身魔气浑厚,便是遇上人族最难缠的老天师也能与之周旋一二,到底是何人会将他伤成这样? 魔族以实力为尊,不似妖族奸猾,当年老魔主之所以肯退位让贤,便因一场比斗没能拿下当代魔尊。 但即便如此,老魔主也是天地间有数的绝顶高手,难道是有人算计了他? 魔尊惊疑不定,见老魔主出气没有进气多,当即大喊道,“来人,速去请黑水渊巫医前来。” 魔尊身后忽然现出一秀丽的美人,“尊主,属下已经命人去请了。” 魔尊闻声点头,而后带着老魔主返回魔族皇宫。 到底是谁伤了老魔主?儒圣?老天师?妖圣?抑或者是神秘无比的海皇?? 第二百二十二章 委托 到底是谁打伤了老魔主? 魔尊想不明白,而今妖魔一族固守领地,海皇深居东海,还有谁能将老魔主伤得如此重。 魔尊不断为老魔主输送着魔气,吊着他的性命。 两时辰后,黑水渊巫医不紧不慢地赶来。 “这老家伙是被谁打伤的?”黑水渊老巫医与老魔主相熟,自然口无遮拦。 魔尊一脸焦急,老魔主可是魔族顶尖战力之一,地位举足轻重,他若一死,魔域必将动荡。 “前辈,先别管是谁打伤的,本尊叔父可有大碍?”魔尊问道。 老巫医哈哈一笑,“放心,老魔头作恶多端,贻害千年,现在想死难呢。” 魔尊疑惑道,“那本尊叔父为何昏迷不醒?” “他是被佛门高深功法所伤,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也是正常。”老巫医说道。 “佛门?”魔尊疑惑道。 人族又出了一位高僧?怎么可能! “是佛门功法错不了,老头子凭着一把菜刀行医数百年,还从未走眼过。”老巫医呵呵笑道。 “那如何应对?会不会波及本尊叔父本源?”魔尊紧张道。 老魔主是上一代魔尊,自被他击败后便成了魔族长老,两人关系融洽一场,因而魔尊常以叔父称呼老魔主。 老魔主膝下无子,自然乐意。 “想要驱除高僧的佛法,只能慢慢来了,把这老家伙交给我两个月后保准让他活蹦乱跳。”老巫医自信道。 “多谢老前辈体谅,您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本尊必全力以赴。”魔尊拱手恭敬道。 老巫医笑呵呵道,“以后别给老头子找麻烦就好。” 魔尊心烦意乱,将妖圣书信之事完全抛诸脑后。 却说屠魔岭异动的消息随着毛龙文的书信一并上报给兵部。 ………… 长安城,临近三月草长莺飞。 一封急报传到兵部。 于谦拆开信封悠悠道,“这是什么意思?东荒屠魔岭有一老魔掠空而过?” 兵部左侍郎祖大寿、兵部右侍郎卢象升分别立于于谦左右。 “东荒可有战事?”祖大寿问道。 东荒魔族历来是大明皇朝心腹大患,如今若要再起边衅,同时应对北疆和东荒妖魔势力,大明皇朝边军怕是要疲于应对。 稍有不慎便是战火连天,生灵涂炭。 “毛龙文说无事,只是奇怪这老魔头从何而来。”于谦说道。 卢象升疑惑道,“近十几年也未曾听闻有什么魔族高手,难道是魔族长老?可他们从不会如此招摇。” 此事不但毛龙文不解,兵部三位大人也是一头雾水。 “告诉毛龙文不要轻举妄动,注意魔族动向,一旦魔族异动随时向朝廷汇报。”于谦叹息道。 他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乱世将至啊! “北疆战事如何了?”于谦问道。 “袁崇焕率领大军越过镇妖关已有旬日,还未发现妖族残军动静。”卢象升说道。 “告诉袁崇焕,不可轻敌冒进。”于谦告诫道。 对于袁崇焕此次出关,三人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袁崇焕当年在长安为官时,时常夸夸其谈,所言语之事不着边际,只有胸中那份肝胆和一腔热血值得肯定。 兵部众人忙着处理军务,林灵素也收到了朱厌的来信。 皇城,翠玉宫。 傲雪看着林灵素喜上眉梢,瞧瞧问道,“殿下有何喜事?” “是朱公子来信了。”一旁的迎春小声嘀咕,傲雪一脸我懂的表情。 “朱退之委托本宫去四海酒楼转转,傲雪随本宫走一趟。”林灵素高亢道。 “殿下稍后,我去准备常服。”傲雪闻言退去。 半个时辰后,林灵素带着傲雪出现在四海酒楼门前。 只是此刻的酒楼早已被众人围住,“你们东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对啊!我们家的精盐都吃光了。” “自从吃了你们家的精盐,我们老爷口味都换了,现在非你们家精盐不吃。” “对啊,能不能回来给个痛快话!” 围堵在门前的众人叫喊道,傲雪推开众人,林灵素一溜烟钻进了酒楼。 侯勇和几位伙计站在大堂,见是林灵素来了,当即拱手道,“林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门外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林灵素问道。 “还不是为了买精盐。”侯勇叹息道。 朱厌临走前交代过,他走之后暂停所有精盐售卖,因而现在便是酒楼里囤积了不少精盐,侯勇也不会往外卖出一罐。 “精盐?就是之前退之兄送的那个?”林灵素问道。 “不错,正是那食盐,此食纯度极高,比之皇家御用的精盐还要细腻,因而受到长安富商的追捧。”侯勇解释道。 “这么火爆?”林灵素惊讶道。 “林公子不必惊讶,这东西现在还未大规模售卖,若是摊开了卖,日进斗金不在话下。”侯勇说道。 上次田大善人劝说他出让盐矿无果,而后又登门拜访好几次,一次价格比一次出得高,最高时已经出到了八十万两,可侯勇依旧不为所动。 “退之兄手下个个都是精英,今日过来也没什么要紧事,诶?怎么不见那头橘猫了?”林灵素问道。 “林公子说的是橘猫大爷?他这两日都在河边捕鱼吃,你若是路过太平河应该能看到。”侯勇说道。 “到时候瞧瞧,既然这里无事,林某再去别处转转。”林灵素说着带傲雪从后门离开。 朱退之说在未央一带帮着找寻一名瞎眼的老婆婆,未央一带范围太大。 未央,前朝皇城所在,其最恢宏的建筑名曰未央宫,可惜最终未央宫毁于战火,又经百年变迁,而今的未央已成为长安近郊的一座小镇。 “老人家,请问这一代可有位瞎眼的老婆婆居住?”傲雪拉住一名老农夫问道。 老农夫闻言不耐烦道,“没有没有,快走!找什么瞎眼老太婆!” 没有?不对,朱退之明明说的是这里,难道本宫记错了? 傲雪又拉住一位青壮小伙问道,“小哥,咱们这儿可有位瞎眼的老婆婆?” 小伙闻言面色剧变,连连摆手。 第二百二十二章 委托 到底是谁打伤了老魔主? 魔尊想不明白,而今妖魔一族固守领地,海皇深居东海,还有谁能将老魔主伤得如此重。 魔尊不断为老魔主输送着魔气,吊着他的性命。 两时辰后,黑水渊巫医不紧不慢地赶来。 “这老家伙是被谁打伤的?”黑水渊老巫医与老魔主相熟,自然口无遮拦。 魔尊一脸焦急,老魔主可是魔族顶尖战力之一,地位举足轻重,他若一死,魔域必将动荡。 “前辈,先别管是谁打伤的,本尊叔父可有大碍?”魔尊问道。 老巫医哈哈一笑,“放心,老魔头作恶多端,贻害千年,现在想死难呢。” 魔尊疑惑道,“那本尊叔父为何昏迷不醒?” “他是被佛门高深功法所伤,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也是正常。”老巫医说道。 “佛门?”魔尊疑惑道。 人族又出了一位高僧?怎么可能! “是佛门功法错不了,老头子凭着一把菜刀行医数百年,还从未走眼过。”老巫医呵呵笑道。 “那如何应对?会不会波及本尊叔父本源?”魔尊紧张道。 老魔主是上一代魔尊,自被他击败后便成了魔族长老,两人关系融洽一场,因而魔尊常以叔父称呼老魔主。 老魔主膝下无子,自然乐意。 “想要驱除高僧的佛法,只能慢慢来了,把这老家伙交给我两个月后保准让他活蹦乱跳。”老巫医自信道。 “多谢老前辈体谅,您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本尊必全力以赴。”魔尊拱手恭敬道。 老巫医笑呵呵道,“以后别给老头子找麻烦就好。” 魔尊心烦意乱,将妖圣书信之事完全抛诸脑后。 却说屠魔岭异动的消息随着毛龙文的书信一并上报给兵部。 ………… 长安城,临近三月草长莺飞。 一封急报传到兵部。 于谦拆开信封悠悠道,“这是什么意思?东荒屠魔岭有一老魔掠空而过?” 兵部左侍郎祖大寿、兵部右侍郎卢象升分别立于于谦左右。 “东荒可有战事?”祖大寿问道。 东荒魔族历来是大明皇朝心腹大患,如今若要再起边衅,同时应对北疆和东荒妖魔势力,大明皇朝边军怕是要疲于应对。 稍有不慎便是战火连天,生灵涂炭。 “毛龙文说无事,只是奇怪这老魔头从何而来。”于谦说道。 卢象升疑惑道,“近十几年也未曾听闻有什么魔族高手,难道是魔族长老?可他们从不会如此招摇。” 此事不但毛龙文不解,兵部三位大人也是一头雾水。 “告诉毛龙文不要轻举妄动,注意魔族动向,一旦魔族异动随时向朝廷汇报。”于谦叹息道。 他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乱世将至啊! “北疆战事如何了?”于谦问道。 “袁崇焕率领大军越过镇妖关已有旬日,还未发现妖族残军动静。”卢象升说道。 “告诉袁崇焕,不可轻敌冒进。”于谦告诫道。 对于袁崇焕此次出关,三人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袁崇焕当年在长安为官时,时常夸夸其谈,所言语之事不着边际,只有胸中那份肝胆和一腔热血值得肯定。 兵部众人忙着处理军务,林灵素也收到了朱厌的来信。 皇城,翠玉宫。 傲雪看着林灵素喜上眉梢,瞧瞧问道,“殿下有何喜事?” “是朱公子来信了。”一旁的迎春小声嘀咕,傲雪一脸我懂的表情。 “朱退之委托本宫去四海酒楼转转,傲雪随本宫走一趟。”林灵素高亢道。 “殿下稍后,我去准备常服。”傲雪闻言退去。 半个时辰后,林灵素带着傲雪出现在四海酒楼门前。 只是此刻的酒楼早已被众人围住,“你们东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对啊!我们家的精盐都吃光了。” “自从吃了你们家的精盐,我们老爷口味都换了,现在非你们家精盐不吃。” “对啊,能不能回来给个痛快话!” 围堵在门前的众人叫喊道,傲雪推开众人,林灵素一溜烟钻进了酒楼。 侯勇和几位伙计站在大堂,见是林灵素来了,当即拱手道,“林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门外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林灵素问道。 “还不是为了买精盐。”侯勇叹息道。 朱厌临走前交代过,他走之后暂停所有精盐售卖,因而现在便是酒楼里囤积了不少精盐,侯勇也不会往外卖出一罐。 “精盐?就是之前退之兄送的那个?”林灵素问道。 “不错,正是那食盐,此食纯度极高,比之皇家御用的精盐还要细腻,因而受到长安富商的追捧。”侯勇解释道。 “这么火爆?”林灵素惊讶道。 “林公子不必惊讶,这东西现在还未大规模售卖,若是摊开了卖,日进斗金不在话下。”侯勇说道。 上次田大善人劝说他出让盐矿无果,而后又登门拜访好几次,一次价格比一次出得高,最高时已经出到了八十万两,可侯勇依旧不为所动。 “退之兄手下个个都是精英,今日过来也没什么要紧事,诶?怎么不见那头橘猫了?”林灵素问道。 “林公子说的是橘猫大爷?他这两日都在河边捕鱼吃,你若是路过太平河应该能看到。”侯勇说道。 “到时候瞧瞧,既然这里无事,林某再去别处转转。”林灵素说着带傲雪从后门离开。 朱退之说在未央一带帮着找寻一名瞎眼的老婆婆,未央一带范围太大。 未央,前朝皇城所在,其最恢宏的建筑名曰未央宫,可惜最终未央宫毁于战火,又经百年变迁,而今的未央已成为长安近郊的一座小镇。 “老人家,请问这一代可有位瞎眼的老婆婆居住?”傲雪拉住一名老农夫问道。 老农夫闻言不耐烦道,“没有没有,快走!找什么瞎眼老太婆!” 没有?不对,朱退之明明说的是这里,难道本宫记错了? 傲雪又拉住一位青壮小伙问道,“小哥,咱们这儿可有位瞎眼的老婆婆?” 小伙闻言面色剧变,连连摆手。 第二百二十三章 瞎眼老婆子 “站住!为何你听闻瞎眼婆婆便要跑?”林灵素看出端倪厉声质问。 那小伙见走脱不开,张口求饶,“两位公子就放了小的,小的还不想死!” “不想死?你说什么?”傲雪冷声道,难道公主要找之人无比危险? “未央镇并不大,但凡和瞎眼婆婆说过话的人都死了。”小伙无奈,只得吐露实情。 瞎眼婆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未央镇,但凡是和她说过话的人都死了,无一例额外,因而未央镇的百姓将其视为不详。 自从和瞎眼婆婆说过话的人接二连三出事,她四邻先后搬离。 没有人愿意和瞎眼婆婆打交道,也没有人愿意靠近她。 傲雪听着心惊肉跳,拉了拉林灵素衣袖,“公子,咱们还是别去了?听着怪瘆人的。” 林灵素却笑着反问道,“退之兄可会害我?” “朱公子自然不会害您,但他远离长安,未必知道内情,公子乃万金之躯,不应立于围墙之下。”傲雪再次劝说。 “林某不为难你,你若能为林某指路,这一两银子便是你的。”林灵素取出一两白银诱惑道。 “瞎眼老太婆就在未央镇东头的小黑屋里居住,门前一棵槐树,你去了就能看到。”小伙一把夺过银子转身就跑。 傲雪气不打一处来,便要追上去,林灵素拉住傲雪,“莫去追他。” “可是公子。”傲雪执拗道。 “不必多说,本宫心意已决。”林灵素冷声道。 傲雪见林灵素面色阴沉,只是叹了口气,也不再阻拦。 两人缓步走向小镇东边,一路上遇到的行人都像看着怪物一般看着她们俩。 “诶?这不是橘猫大爷吗?”傲雪忽然看到躲藏在草堆的橘猫。 橘猫陆吾慵懒地叫了声,而后跑到两人面前,蹭了蹭林灵素的裤腿。 “肯定是为了抓鱼走丢了,抱上它一起走。”林灵素摸了摸橘猫的脑袋轻声道。 傲雪一把将橘猫揽入怀中,橘猫陆吾也是乖巧只是轻声叫唤。 两人一猫继续向镇子东头走去,不消片刻便看到镇子尽头一座矮小的茅草屋。 茅草屋孤零零地立在地上,四邻早已搬走,徒留下一地破碎的瓦片和墙砖。 “应该是这里。”林灵素说着便要上前敲门,但傲雪却将橘猫塞给林灵素,自己转身前去。 “傲雪,你!”林灵素怔愣在原地,却听傲雪说道,“公子身系皇朝安危,岂能亲身犯险?还是由奴婢代劳得好。” 通通通! 傲雪轻轻敲打着茅草屋那破旧的门扇。 却不见有什么动静,她真要开口呢,忽然听到响动。 咯吱—— 门开了! 只见一头发灰暗,双眼惨白,面容枯槁,衣袍陈旧老妇人缓步走出。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腐朽之气,扑面而来。 傲雪扇了扇,倒退两步。 “你们找谁?”瞎眼老太婆开口,那声音如被门板夹过一般刺耳。 林灵素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婆婆安好,在下姓林,字灵素,林某之友人托您去一趟浙江。” 瞎眼老太闻言摇头,“老婆在哪里都不去,你们走!” 一旁的傲雪皱了皱眉头,“你若肯去浙江,我家公子有纹银千两相赠。” “千两纹银?呵呵,即便换成千两黄金老太婆也不会去的,你们走,不要打扰老太婆清修。”瞎眼老太太说罢转身向茅草屋走去。 林灵素忽然想起朱厌密信里所说的,她柔声开口,“老婆婆等了这么多年,不觉得自己等错了地方吗?” 林灵素话音刚落,只见瞎眼老太婆气息陡然变得凌厉。 她睁大惨白双眼,几乎是怒吼着问道,“你为何会知道我在等人?说!说啊!” 随着瞎眼老太婆怒吼,茅草屋四周竟刮起一道阴风。 喵呜! 橘猫跳出林灵素怀抱,冲着瞎眼老太嘶吼。 瞎眼老太婆吃了一惊,似乎认出了橘猫。 “原来是依仗的便是它,说,你们到底从何处得知老婆子在等人?”瞎眼老太婆碍于神兽陆吾的威势,语气缓和了几分。 林灵素与傲雪回过神儿来,傲雪抱起橘猫,虽然不明白橘猫有何能耐,但可以恫吓瞎眼老太婆就行。 “是林某友人告知,而今他正在浙江台州,至于婆婆说的那些,林某与仆人一概不知,若想问个究竟烦请去浙江。”林灵素故作镇定,实际心里怕得要死。 这瞎眼老太婆绝不是寻常老太,难怪之前镇上的小伙拦着她们不让来找。 “仅凭一句空话就想骗老太婆离开此地,你们想得未免也太简单了。”瞎眼老太婆沙哑着嗓子说道。 林灵素并不气馁,对傲雪说道,“你往后靠些。” 而后又莫名其妙地冲瞎眼老太婆说了句,“小黄最爱的是虎头帽。” 轰! 瞎眼老太婆闻声暴走,体内强的真力瞬间爆发。 “你到底是谁?从何处得知的这句话,说!快说啊!” 瞎眼老太婆如疯魔一般冲向林灵素,傲雪扔掉橘猫闪身上前护主。 “滚开!”瞎眼老太婆一掌劈向傲雪。 傲雪情知不可抵挡,但危局当前,她若不上,受伤的便是林灵素。 长公主乃千金之躯,若被疯婆子一掌击中,那还了得? 电光石火之间,橘猫陆吾嘶吼一声。 吼—— 体型瞬间膨胀数倍,如水牛大小,额头的“王”字格外显眼,它以身躯挡住发狂老太婆的攻击。 “原以为你是寻常妖兽,没想到竟已能收放自如,你们是一伙的?”瞎眼老太婆死死盯着橘猫陆吾。 橘猫陆吾毫无表示,朱厌只吩咐他照看林灵素,别的什么都没交代。 林灵素与傲雪见到橘猫真身也吃了一惊,谁能想到乖巧的猫咪其实是一头猛虎。 “婆婆莫要激动,橘猫你也别动弹。”林灵素怕双方再打起来。 万一橘猫把瞎眼老太婆一巴掌拍死了,朱厌交代的事儿不就黄了。 瞎眼老太婆稳固心神,方才自己隐匿十多年的消息被人一语道破,由不得她不惊怒。? 第二百二十三章 瞎眼老婆子 “站住!为何你听闻瞎眼婆婆便要跑?”林灵素看出端倪厉声质问。 那小伙见走脱不开,张口求饶,“两位公子就放了小的,小的还不想死!” “不想死?你说什么?”傲雪冷声道,难道公主要找之人无比危险? “未央镇并不大,但凡和瞎眼婆婆说过话的人都死了。”小伙无奈,只得吐露实情。 瞎眼婆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未央镇,但凡是和她说过话的人都死了,无一例额外,因而未央镇的百姓将其视为不详。 自从和瞎眼婆婆说过话的人接二连三出事,她四邻先后搬离。 没有人愿意和瞎眼婆婆打交道,也没有人愿意靠近她。 傲雪听着心惊肉跳,拉了拉林灵素衣袖,“公子,咱们还是别去了?听着怪瘆人的。” 林灵素却笑着反问道,“退之兄可会害我?” “朱公子自然不会害您,但他远离长安,未必知道内情,公子乃万金之躯,不应立于围墙之下。”傲雪再次劝说。 “林某不为难你,你若能为林某指路,这一两银子便是你的。”林灵素取出一两白银诱惑道。 “瞎眼老太婆就在未央镇东头的小黑屋里居住,门前一棵槐树,你去了就能看到。”小伙一把夺过银子转身就跑。 傲雪气不打一处来,便要追上去,林灵素拉住傲雪,“莫去追他。” “可是公子。”傲雪执拗道。 “不必多说,本宫心意已决。”林灵素冷声道。 傲雪见林灵素面色阴沉,只是叹了口气,也不再阻拦。 两人缓步走向小镇东边,一路上遇到的行人都像看着怪物一般看着她们俩。 “诶?这不是橘猫大爷吗?”傲雪忽然看到躲藏在草堆的橘猫。 橘猫陆吾慵懒地叫了声,而后跑到两人面前,蹭了蹭林灵素的裤腿。 “肯定是为了抓鱼走丢了,抱上它一起走。”林灵素摸了摸橘猫的脑袋轻声道。 傲雪一把将橘猫揽入怀中,橘猫陆吾也是乖巧只是轻声叫唤。 两人一猫继续向镇子东头走去,不消片刻便看到镇子尽头一座矮小的茅草屋。 茅草屋孤零零地立在地上,四邻早已搬走,徒留下一地破碎的瓦片和墙砖。 “应该是这里。”林灵素说着便要上前敲门,但傲雪却将橘猫塞给林灵素,自己转身前去。 “傲雪,你!”林灵素怔愣在原地,却听傲雪说道,“公子身系皇朝安危,岂能亲身犯险?还是由奴婢代劳得好。” 通通通! 傲雪轻轻敲打着茅草屋那破旧的门扇。 却不见有什么动静,她真要开口呢,忽然听到响动。 咯吱—— 门开了! 只见一头发灰暗,双眼惨白,面容枯槁,衣袍陈旧老妇人缓步走出。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腐朽之气,扑面而来。 傲雪扇了扇,倒退两步。 “你们找谁?”瞎眼老太婆开口,那声音如被门板夹过一般刺耳。 林灵素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婆婆安好,在下姓林,字灵素,林某之友人托您去一趟浙江。” 瞎眼老太闻言摇头,“老婆在哪里都不去,你们走!” 一旁的傲雪皱了皱眉头,“你若肯去浙江,我家公子有纹银千两相赠。” “千两纹银?呵呵,即便换成千两黄金老太婆也不会去的,你们走,不要打扰老太婆清修。”瞎眼老太太说罢转身向茅草屋走去。 林灵素忽然想起朱厌密信里所说的,她柔声开口,“老婆婆等了这么多年,不觉得自己等错了地方吗?” 林灵素话音刚落,只见瞎眼老太婆气息陡然变得凌厉。 她睁大惨白双眼,几乎是怒吼着问道,“你为何会知道我在等人?说!说啊!” 随着瞎眼老太婆怒吼,茅草屋四周竟刮起一道阴风。 喵呜! 橘猫跳出林灵素怀抱,冲着瞎眼老太嘶吼。 瞎眼老太婆吃了一惊,似乎认出了橘猫。 “原来是依仗的便是它,说,你们到底从何处得知老婆子在等人?”瞎眼老太婆碍于神兽陆吾的威势,语气缓和了几分。 林灵素与傲雪回过神儿来,傲雪抱起橘猫,虽然不明白橘猫有何能耐,但可以恫吓瞎眼老太婆就行。 “是林某友人告知,而今他正在浙江台州,至于婆婆说的那些,林某与仆人一概不知,若想问个究竟烦请去浙江。”林灵素故作镇定,实际心里怕得要死。 这瞎眼老太婆绝不是寻常老太,难怪之前镇上的小伙拦着她们不让来找。 “仅凭一句空话就想骗老太婆离开此地,你们想得未免也太简单了。”瞎眼老太婆沙哑着嗓子说道。 林灵素并不气馁,对傲雪说道,“你往后靠些。” 而后又莫名其妙地冲瞎眼老太婆说了句,“小黄最爱的是虎头帽。” 轰! 瞎眼老太婆闻声暴走,体内强的真力瞬间爆发。 “你到底是谁?从何处得知的这句话,说!快说啊!” 瞎眼老太婆如疯魔一般冲向林灵素,傲雪扔掉橘猫闪身上前护主。 “滚开!”瞎眼老太婆一掌劈向傲雪。 傲雪情知不可抵挡,但危局当前,她若不上,受伤的便是林灵素。 长公主乃千金之躯,若被疯婆子一掌击中,那还了得? 电光石火之间,橘猫陆吾嘶吼一声。 吼—— 体型瞬间膨胀数倍,如水牛大小,额头的“王”字格外显眼,它以身躯挡住发狂老太婆的攻击。 “原以为你是寻常妖兽,没想到竟已能收放自如,你们是一伙的?”瞎眼老太婆死死盯着橘猫陆吾。 橘猫陆吾毫无表示,朱厌只吩咐他照看林灵素,别的什么都没交代。 林灵素与傲雪见到橘猫真身也吃了一惊,谁能想到乖巧的猫咪其实是一头猛虎。 “婆婆莫要激动,橘猫你也别动弹。”林灵素怕双方再打起来。 万一橘猫把瞎眼老太婆一巴掌拍死了,朱厌交代的事儿不就黄了。 瞎眼老太婆稳固心神,方才自己隐匿十多年的消息被人一语道破,由不得她不惊怒。? 第二百二十四章 热锅上的蚂蚁 瞎眼老婆子摇了摇头,“也罢,告诉你消息的人现在何处?” “婆婆答应了?”林灵素深情舒缓。 “若是不答应,你们怕不是要让这头凶兽咬死我!”瞎眼老婆婆说道。 林灵素看了看橘猫陆吾,陆吾轻声叫唤。 “婆婆可否跟着我们回去?”林灵素问道。 “不必了,老婆子能走,你且告诉老婆子地方在何处,老婆子明日便动身前去。”瞎眼老婆婆说道。 林灵素说道,“浙江道台州府!” 隔日,瞎眼老婆婆启程前往浙江。 林灵素拿出两千两银票赠与她,老婆子轻蔑一笑,而后一骑绝尘。 ………… 却说台州府,已经连续五天放粮赈灾。 台州商会李景隆等人赚得盆满钵满。 “姓朱得太蠢,李某已经买到了近四万石粮食。” “哈哈,托李员外的福,我家也买了两万石。” “某买得少些,但也有八千石,这次姓朱的可是让咱们赚得盆满钵满。” 李景隆会心一笑,而后台州示意众人安静。 “姓朱的可是咱们的财神爷,大家千万不要编排此人,都记住咯,朱大人乃是青天大老爷!”李景隆带头说道。 “李某估计这两日台州屯粮便要见底,大家还是先商量好对策,咱们起来抬高粮价,但这个价格定在多少合适?”李景隆问道。 “官府价格为一石三两,我们怎么说也要卖二两银子?”有人提议道。 “二两?太低了,至少三两!” “三两也有些少,咱们劳心劳力的,怎么不卖个四两银子?” 每石四两银子,如此定价根本是要将穷苦百姓吃干扒净,不留一点活路。 但百姓生死与他们这些富商何干? “八两银子,少于八两银子,我们一粒米都不卖!”李景隆高声道。 八两? 众人惊愕,八两银子可是比原本粮价足足贵了五倍不止。 这李景隆的心还真是黑啊!康栋梁暗想道。 “李员外,这价格……台州知府不会有什么意见?”有人问道。 “有意见?可以!我们大可以不卖粮米,让台州城外的百姓活活饿死!百姓造反又不会找我们的茬。”李景隆满不在乎道。 有钱就是爷,谁给的钱多,他就给谁买粮食,左右他都不损失。 “诸位可还有意见?”李景隆高声问道。 商会其他人只觉得定价有些高,但有李景隆站台背书,其他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隔日,台州城内各大米行纷纷涨价。 台州百姓怨声载道,“他们疯了?八两一石粮食,怎么不去抢呢?” “小声点,听说是台州商会在背后谋划,就不是给咱们吃的。” 台州商会定价如此之高,可不是冲着平头百姓去的,他们是要收割富农和中农,一旦富农和中农扛不住,要想他们卖米借钱,他们名下的田产可就保不住了。 “咱们去告,知府大人不是说了嘛,城内所有商户定价不得超过一两半。” “对,去告他们!搞得他们倾家荡产!” “官老爷的话都不听,反了他们!” 看不惯得百姓急匆匆去找知府衙门,可很快就被赶出来了。 “闹什么?台州商会有钱,他们愿意卖多少就卖多少价钱,城内的米铺管够,你们若要买粮食,尽管去城内官府米铺买。” 衙役一顿呵斥,平头小民不敢吭声。 但转身却在抱怨,“官差大人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想管咱们了?当初不是他们定价的吗?” “谁知道呢,反正台州商会订的高价米我是不会买的,趁现在快去屯点赈灾粮。” “兄台此言极是,快去屯粮,屯粮要紧!” 一时间城内又刮起一波抢粮食风潮。 知府衙门。 台州知府刘骜向朱厌汇报着最近的消息。 “朱大人,您看是不是要打压一下台州商会,他们已经快把咱们的赈灾粮买空了。”刘骜忧心道。 “怕什么!他们有多少钱,咱们全收着,台州商会再有钱也不会比我粮食多!不怕!”朱厌自信道。 他又从杭州府调集来五十万石粮食,够给台州商会喝上一壶的。 “可是,不但他们在抢粮食寻常百姓也在抢粮食,万一粮食不够用呢?”刘骜问道。 “刘大人,粮食绝对管够,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朱厌笑呵呵道。 现在他们买的粮食越多,笑得越开心,两日后就哭得越难看。 台州商会豪绅一连三日都在囤积粮食,渐渐有人察觉出不寻常了。 他们找上李景隆询问情况。 “李员外,您可是拍着胸脯保证台州知府只有存粮二十万石,但现在光是我一家买回来的粮食就有将近四万石,这是怎么回事?”一肥头大耳的商人问道。 “对啊!李员外,您不能连自己也骗?”另有一人说道。 “李员外,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众人气势汹汹,大有一口吞掉李景隆的架势,李景隆虽然心里也犯嘀咕,毕竟自己已经真金白银地掏了快三十万两,但仍不见官府偃旗息鼓。 这算是怎么回事?但他毕竟是台州商会老大,现在事情闹到这样子,肯定没有回头路了。 “大家不要怕!这是官府虚张声势而已,杭州府已经快十天没有新粮食运来了,杭州府都没有,台州府能有几个?”李景隆高声道,试图安抚众人情绪。 但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全都乱了。 “李员外,您还不知道?巡抚赵吉真不知道怎么安排的,将新运来的所有粮食都送到了台州,台州粮食而今还有将近三十万石,反正周某我是没银子了。” “我也没了,身家性命全都给贴赔了进去,根本不够啊!” “按照而今的情况来看,要把官府的粮仓半空,至少还需要五十万两现银。” 若是一个月前,台州商会众人眼睛都不眨一下,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十万两来。 但而今众人为了囤积粮食,已经将家底掏空了,一文钱都没有了。 众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李景隆面色一沉。 第二百二十四章 热锅上的蚂蚁 瞎眼老婆子摇了摇头,“也罢,告诉你消息的人现在何处?” “婆婆答应了?”林灵素深情舒缓。 “若是不答应,你们怕不是要让这头凶兽咬死我!”瞎眼老婆婆说道。 林灵素看了看橘猫陆吾,陆吾轻声叫唤。 “婆婆可否跟着我们回去?”林灵素问道。 “不必了,老婆子能走,你且告诉老婆子地方在何处,老婆子明日便动身前去。”瞎眼老婆婆说道。 林灵素说道,“浙江道台州府!” 隔日,瞎眼老婆婆启程前往浙江。 林灵素拿出两千两银票赠与她,老婆子轻蔑一笑,而后一骑绝尘。 ………… 却说台州府,已经连续五天放粮赈灾。 台州商会李景隆等人赚得盆满钵满。 “姓朱得太蠢,李某已经买到了近四万石粮食。” “哈哈,托李员外的福,我家也买了两万石。” “某买得少些,但也有八千石,这次姓朱的可是让咱们赚得盆满钵满。” 李景隆会心一笑,而后台州示意众人安静。 “姓朱的可是咱们的财神爷,大家千万不要编排此人,都记住咯,朱大人乃是青天大老爷!”李景隆带头说道。 “李某估计这两日台州屯粮便要见底,大家还是先商量好对策,咱们起来抬高粮价,但这个价格定在多少合适?”李景隆问道。 “官府价格为一石三两,我们怎么说也要卖二两银子?”有人提议道。 “二两?太低了,至少三两!” “三两也有些少,咱们劳心劳力的,怎么不卖个四两银子?” 每石四两银子,如此定价根本是要将穷苦百姓吃干扒净,不留一点活路。 但百姓生死与他们这些富商何干? “八两银子,少于八两银子,我们一粒米都不卖!”李景隆高声道。 八两? 众人惊愕,八两银子可是比原本粮价足足贵了五倍不止。 这李景隆的心还真是黑啊!康栋梁暗想道。 “李员外,这价格……台州知府不会有什么意见?”有人问道。 “有意见?可以!我们大可以不卖粮米,让台州城外的百姓活活饿死!百姓造反又不会找我们的茬。”李景隆满不在乎道。 有钱就是爷,谁给的钱多,他就给谁买粮食,左右他都不损失。 “诸位可还有意见?”李景隆高声问道。 商会其他人只觉得定价有些高,但有李景隆站台背书,其他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隔日,台州城内各大米行纷纷涨价。 台州百姓怨声载道,“他们疯了?八两一石粮食,怎么不去抢呢?” “小声点,听说是台州商会在背后谋划,就不是给咱们吃的。” 台州商会定价如此之高,可不是冲着平头百姓去的,他们是要收割富农和中农,一旦富农和中农扛不住,要想他们卖米借钱,他们名下的田产可就保不住了。 “咱们去告,知府大人不是说了嘛,城内所有商户定价不得超过一两半。” “对,去告他们!搞得他们倾家荡产!” “官老爷的话都不听,反了他们!” 看不惯得百姓急匆匆去找知府衙门,可很快就被赶出来了。 “闹什么?台州商会有钱,他们愿意卖多少就卖多少价钱,城内的米铺管够,你们若要买粮食,尽管去城内官府米铺买。” 衙役一顿呵斥,平头小民不敢吭声。 但转身却在抱怨,“官差大人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想管咱们了?当初不是他们定价的吗?” “谁知道呢,反正台州商会订的高价米我是不会买的,趁现在快去屯点赈灾粮。” “兄台此言极是,快去屯粮,屯粮要紧!” 一时间城内又刮起一波抢粮食风潮。 知府衙门。 台州知府刘骜向朱厌汇报着最近的消息。 “朱大人,您看是不是要打压一下台州商会,他们已经快把咱们的赈灾粮买空了。”刘骜忧心道。 “怕什么!他们有多少钱,咱们全收着,台州商会再有钱也不会比我粮食多!不怕!”朱厌自信道。 他又从杭州府调集来五十万石粮食,够给台州商会喝上一壶的。 “可是,不但他们在抢粮食寻常百姓也在抢粮食,万一粮食不够用呢?”刘骜问道。 “刘大人,粮食绝对管够,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朱厌笑呵呵道。 现在他们买的粮食越多,笑得越开心,两日后就哭得越难看。 台州商会豪绅一连三日都在囤积粮食,渐渐有人察觉出不寻常了。 他们找上李景隆询问情况。 “李员外,您可是拍着胸脯保证台州知府只有存粮二十万石,但现在光是我一家买回来的粮食就有将近四万石,这是怎么回事?”一肥头大耳的商人问道。 “对啊!李员外,您不能连自己也骗?”另有一人说道。 “李员外,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众人气势汹汹,大有一口吞掉李景隆的架势,李景隆虽然心里也犯嘀咕,毕竟自己已经真金白银地掏了快三十万两,但仍不见官府偃旗息鼓。 这算是怎么回事?但他毕竟是台州商会老大,现在事情闹到这样子,肯定没有回头路了。 “大家不要怕!这是官府虚张声势而已,杭州府已经快十天没有新粮食运来了,杭州府都没有,台州府能有几个?”李景隆高声道,试图安抚众人情绪。 但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全都乱了。 “李员外,您还不知道?巡抚赵吉真不知道怎么安排的,将新运来的所有粮食都送到了台州,台州粮食而今还有将近三十万石,反正周某我是没银子了。” “我也没了,身家性命全都给贴赔了进去,根本不够啊!” “按照而今的情况来看,要把官府的粮仓半空,至少还需要五十万两现银。” 若是一个月前,台州商会众人眼睛都不眨一下,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十万两来。 但而今众人为了囤积粮食,已经将家底掏空了,一文钱都没有了。 众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李景隆面色一沉。 第二百二十五章 终焉(全书完) 李景隆也觉察出问题,姓朱的粮食仿佛无穷无尽,以台州商会的财力,除非把自家铺子都给盘出去,否则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现银买粮。 “诸位,诸位,都静一静,去年可不止咱们浙江一家遭了水灾,南方其他布政司也有水患,台州的粮食卖不出去,我们不妨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江西、福建、岭南也行啊!”李景隆说道。 “李员外这话不错,南方其他道也没粮食,将粮食运往外地照样可以赚大钱!” 众人心思活泛,隔日便动了手。 可惜,朱厌早有预料,在台州沿途管道设卡,台州商会的粮食根本运不出去。 李景隆等人急得团团转,粮食越收越多,但他们的库存现银越来越少,直至街面店铺都运转不开了。 众人发现问题开始降低粮食售价,但李景隆发现后严厉斥责,但商会其他人可不管。 尤其是康栋梁,带头违反李景隆的命令,粮食售价从六两白银一路下跌到和官府赈灾粮一个价格。 但这还是不行,城中百姓更信任官府,因此只有继续降低售价才行。 于是临近三月粮价降低到每石一两一钱,朱厌开始回购粮食,大批买进! 李景隆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李景隆大怒要找台州知府刘骜理论。 但就在此时,康栋梁背刺李景隆,状告李景隆囤积居奇。 李景隆连带台州商会的几名富豪当即被抄家,朱厌得银二百万两。 同时杭州商会被查,杭州商会会长吴德兴被抄家灭族,得银一百八十万两。 朱厌将查抄的半数白银上缴国库,神隐皇帝龙颜大悦,同意释放山阳与富春两县乱民。 朱厌安顿好台州,带着来福等人前往金华,金华贪官污吏横行,官府以次充好,以陈粮调包新粮,更是在米粥中掺杂砂砾,朱厌雷霆震怒,当场斩杀五十多名官员,金华人人自危。 林灵素按照朱厌安排,紧急从其他各地调来新的官员主持赈灾,经历一个月金华饥荒解除。 但就在此时瘟疫暴发,浙江遍地哀嚎,瞎眼老婆婆找到朱厌,给出治病良方,朱厌答应帮瞎眼老婆婆找儿子。 为转移矛盾推行一条鞭法(为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做准备),摊丁入亩,减轻农人税负,地主豪绅直接炸锅,强力反对,朱厌决定现在受灾最严重的山阳富春两县实行一条鞭法,内阁争吵不断,朱厌调查发现背后是地主豪绅,朱厌派人冒充乱民,格杀豪绅,打压地主豪绅。 地主豪绅反抗,阻挠发放赈灾粮,朱厌出手爆杀一批,趁机为鼓励佃农开垦荒地,摆脱地主束缚,并再次带头打压地主豪绅,一条鞭法率先在山阳富春两地推行。 朱厌安顿好浙江返回长安,随行的还有六千多被释放的山阳富春农民,柳党在浙江埋的钉子被拔出,柳党大怒。 长安大粮商何东来死了,没人卖给妖族粮食,妖族饥荒,心生奸计,佯装内乱,进攻镇妖关。 袁崇焕追击,先斩杀妖族五百妖军,而后斩杀妖族一千妖军,其中含八百人族民夫,上报朝廷称北疆大捷。 袁崇焕奏请兵部深入妖族腹地追杀,兵部尚书于谦不允,柳阁老暗中授意继续追杀,袁崇焕与高迎祥不顾孙传庭劝阻冒进,又斩杀一千妖军。 袁崇焕精神大振,率军深入妖族腹地,被妖族重甲兽军埋伏,损失惨重,明军当场战死两万,踩踏死伤过五千。 余下残军一路逃回镇妖关,但孙传庭怕妖族趁乱夺关,坚守不出,拒绝开门,高迎祥镇妖关旧部私开大门,妖族乘机入侵,镇妖关陷落。 东荒魔族随镇妖关陷落后大举进攻屠魔岭,老天师现身屠魔岭,激战魔尊,魔族大军退避三百里。 儒圣现身镇妖关,以一人之力重伤妖皇,诛杀重甲兽军一万余,但在关键时刻被妖族公主偷袭,重伤垂死。 北疆告急,明皇皇朝震动,满朝文武无人敢去救援。朱厌毛遂自荐,临危领命,带领新训练的六千农民军击败妖族,并趁机将势力扩大至边军,北疆暂时安定。 朱厌逐渐做大,柳党等人为压制朱厌崛起,提出巡盐,派出手下盐官去一十八布政司巡盐,得银八百万两,上缴国库三百万,内帑二百万,柳党分三百万两,神隐皇帝震怒,发誓倒柳。 隔年,观天殿修建完毕,在建成典礼上,观天殿因质量问题轰然倒塌,神隐皇帝以此为借口诛杀工部尚书钱谦益,惠三省等清流当即群起攻柳,朱厌棒打落水狗,趁机收服部分柳党势力为自己所用,柳党倒台,惠三省与李国泰成为内阁唯二的首辅大臣。 神隐皇帝因常年服用丹药,身体孱弱,某日病危昏迷,朝廷大乱,惠三省作壁上观,李国泰公然支持立小皇子为储君,林灵素找朱厌商量对策,并自爆身份,朱厌错愕,建议长公主称帝。 长公主同意称帝,但要让朱厌作为亲王监国,朱厌并未应允,隔日小皇子手下死侍当街刺杀长公主,朱厌出手击退,同意与长公主成婚,并派遣人去南方海岛寻找原书主角身影,结果发现原书主角竟然早于朱厌穿越至大明劫世界之时病死。 朱厌大惊失色,但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朱厌顺势而为,辅佐长公主林灵素登临大宝。 天下振动,各地藩王蠢蠢欲动,登基大典举行当日,燕王宣布林灵素谋反,要带兵勤王,靖江王谋反,江西土人配合靖江王拿下江西道岭南地区。 朱厌派出老宁王挂帅,安抚北疆与东荒边军,让他们驻守原地,不可轻举妄动。 朱厌带领来福等人前往江西道镇压土人叛乱,没有原书剧情掣肘,朱厌再无顾忌,抬手屠杀靖江王全族二百多人,土人首领被摘取脑袋。 但朱厌并未预料到此乃海皇奸计,海皇勾结妖圣、魔尊在江西道补下幻灭大阵,准备消灭朱厌。 朱厌以一敌三不落下风,重伤三人,当场擒杀妖族公主、魔族老魔主、海族公主,三大魔头重伤逃遁,十年不敢踏足大明皇朝土地。 朱厌返回长安,辅佐林灵素治理天下,大明皇朝得以延续。 全书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终焉(全书完) 李景隆也觉察出问题,姓朱的粮食仿佛无穷无尽,以台州商会的财力,除非把自家铺子都给盘出去,否则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现银买粮。 “诸位,诸位,都静一静,去年可不止咱们浙江一家遭了水灾,南方其他布政司也有水患,台州的粮食卖不出去,我们不妨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江西、福建、岭南也行啊!”李景隆说道。 “李员外这话不错,南方其他道也没粮食,将粮食运往外地照样可以赚大钱!” 众人心思活泛,隔日便动了手。 可惜,朱厌早有预料,在台州沿途管道设卡,台州商会的粮食根本运不出去。 李景隆等人急得团团转,粮食越收越多,但他们的库存现银越来越少,直至街面店铺都运转不开了。 众人发现问题开始降低粮食售价,但李景隆发现后严厉斥责,但商会其他人可不管。 尤其是康栋梁,带头违反李景隆的命令,粮食售价从六两白银一路下跌到和官府赈灾粮一个价格。 但这还是不行,城中百姓更信任官府,因此只有继续降低售价才行。 于是临近三月粮价降低到每石一两一钱,朱厌开始回购粮食,大批买进! 李景隆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李景隆大怒要找台州知府刘骜理论。 但就在此时,康栋梁背刺李景隆,状告李景隆囤积居奇。 李景隆连带台州商会的几名富豪当即被抄家,朱厌得银二百万两。 同时杭州商会被查,杭州商会会长吴德兴被抄家灭族,得银一百八十万两。 朱厌将查抄的半数白银上缴国库,神隐皇帝龙颜大悦,同意释放山阳与富春两县乱民。 朱厌安顿好台州,带着来福等人前往金华,金华贪官污吏横行,官府以次充好,以陈粮调包新粮,更是在米粥中掺杂砂砾,朱厌雷霆震怒,当场斩杀五十多名官员,金华人人自危。 林灵素按照朱厌安排,紧急从其他各地调来新的官员主持赈灾,经历一个月金华饥荒解除。 但就在此时瘟疫暴发,浙江遍地哀嚎,瞎眼老婆婆找到朱厌,给出治病良方,朱厌答应帮瞎眼老婆婆找儿子。 为转移矛盾推行一条鞭法(为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做准备),摊丁入亩,减轻农人税负,地主豪绅直接炸锅,强力反对,朱厌决定现在受灾最严重的山阳富春两县实行一条鞭法,内阁争吵不断,朱厌调查发现背后是地主豪绅,朱厌派人冒充乱民,格杀豪绅,打压地主豪绅。 地主豪绅反抗,阻挠发放赈灾粮,朱厌出手爆杀一批,趁机为鼓励佃农开垦荒地,摆脱地主束缚,并再次带头打压地主豪绅,一条鞭法率先在山阳富春两地推行。 朱厌安顿好浙江返回长安,随行的还有六千多被释放的山阳富春农民,柳党在浙江埋的钉子被拔出,柳党大怒。 长安大粮商何东来死了,没人卖给妖族粮食,妖族饥荒,心生奸计,佯装内乱,进攻镇妖关。 袁崇焕追击,先斩杀妖族五百妖军,而后斩杀妖族一千妖军,其中含八百人族民夫,上报朝廷称北疆大捷。 袁崇焕奏请兵部深入妖族腹地追杀,兵部尚书于谦不允,柳阁老暗中授意继续追杀,袁崇焕与高迎祥不顾孙传庭劝阻冒进,又斩杀一千妖军。 袁崇焕精神大振,率军深入妖族腹地,被妖族重甲兽军埋伏,损失惨重,明军当场战死两万,踩踏死伤过五千。 余下残军一路逃回镇妖关,但孙传庭怕妖族趁乱夺关,坚守不出,拒绝开门,高迎祥镇妖关旧部私开大门,妖族乘机入侵,镇妖关陷落。 东荒魔族随镇妖关陷落后大举进攻屠魔岭,老天师现身屠魔岭,激战魔尊,魔族大军退避三百里。 儒圣现身镇妖关,以一人之力重伤妖皇,诛杀重甲兽军一万余,但在关键时刻被妖族公主偷袭,重伤垂死。 北疆告急,明皇皇朝震动,满朝文武无人敢去救援。朱厌毛遂自荐,临危领命,带领新训练的六千农民军击败妖族,并趁机将势力扩大至边军,北疆暂时安定。 朱厌逐渐做大,柳党等人为压制朱厌崛起,提出巡盐,派出手下盐官去一十八布政司巡盐,得银八百万两,上缴国库三百万,内帑二百万,柳党分三百万两,神隐皇帝震怒,发誓倒柳。 隔年,观天殿修建完毕,在建成典礼上,观天殿因质量问题轰然倒塌,神隐皇帝以此为借口诛杀工部尚书钱谦益,惠三省等清流当即群起攻柳,朱厌棒打落水狗,趁机收服部分柳党势力为自己所用,柳党倒台,惠三省与李国泰成为内阁唯二的首辅大臣。 神隐皇帝因常年服用丹药,身体孱弱,某日病危昏迷,朝廷大乱,惠三省作壁上观,李国泰公然支持立小皇子为储君,林灵素找朱厌商量对策,并自爆身份,朱厌错愕,建议长公主称帝。 长公主同意称帝,但要让朱厌作为亲王监国,朱厌并未应允,隔日小皇子手下死侍当街刺杀长公主,朱厌出手击退,同意与长公主成婚,并派遣人去南方海岛寻找原书主角身影,结果发现原书主角竟然早于朱厌穿越至大明劫世界之时病死。 朱厌大惊失色,但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朱厌顺势而为,辅佐长公主林灵素登临大宝。 天下振动,各地藩王蠢蠢欲动,登基大典举行当日,燕王宣布林灵素谋反,要带兵勤王,靖江王谋反,江西土人配合靖江王拿下江西道岭南地区。 朱厌派出老宁王挂帅,安抚北疆与东荒边军,让他们驻守原地,不可轻举妄动。 朱厌带领来福等人前往江西道镇压土人叛乱,没有原书剧情掣肘,朱厌再无顾忌,抬手屠杀靖江王全族二百多人,土人首领被摘取脑袋。 但朱厌并未预料到此乃海皇奸计,海皇勾结妖圣、魔尊在江西道补下幻灭大阵,准备消灭朱厌。 朱厌以一敌三不落下风,重伤三人,当场擒杀妖族公主、魔族老魔主、海族公主,三大魔头重伤逃遁,十年不敢踏足大明皇朝土地。 朱厌返回长安,辅佐林灵素治理天下,大明皇朝得以延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