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卖为丫鬟后,我靠签到系统成为诰命夫人》 第1章 穿越 丁静竹感觉自己的全身仿佛很重,也很轻。 很热,也很冷。 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嗓子嘶拉拉的痛,想喝水却连微弱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费力的吞了一口唾沫。 自己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重,是不是快死了。 感冒药。。。。。。 自己需要感冒药。 突然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脑海中响起:“签到系统为你服务,请问是否激活?” 丁静竹自然没有选择,连忙在心里呐喊道:“激活,激活,快激活。” “签到系统已为你激活初级功能。” “请问是否开启第一次初级签到?” 丁静竹连忙在心里确认,开启第一次初级签到。 “恭喜宿主,签到获得‘阿莫西林胶囊’一盒。” 丁静竹感受到了一盒印有“阿莫西林胶囊”字样包装的药片,正静静的躺在自己的系统空间里。 取出一颗胶囊药丸,在没有水的情况下,尝试了几次后才将这颗能救命的药丸吞了进去。 随后全身无力的丁静竹便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丁静竹感觉自己好些了,发现自己居然不在自己的出租屋柔软的床上。 自己在一间黑漆漆的土屋里,窗边的白光便是唯一的光亮。 自己身下躺着的地方,连床都算不上。 不过一层用泥土糊的土台子,上面铺了些稻草。 而自己的身体,也变成了一名五六岁的瘦弱小姑娘模样。 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具身体主人的父母是何人? 自家女儿病得那样重?连来看一眼都不曾。 “恭喜宿主,签到获得‘阿尔卑斯糖果混合口味’十斤。” 眼下无人管自己,丁静竹只得自己照看自己,将刚刚签到所得的糖果取出一颗,含在嘴里,想要给自己补充一点能量。 毕竟从昨天傍晚穿越至今,自己粒米未沾,滴水未进。 正含着糖果闭目养神,却是不妨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响动,一个女孩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不去,我不去。” “我死也不去。” “说好了三妮去的,凭什么让我去。”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凭什么做我的主。” 丁静竹连忙竖起耳朵,想要仔细探听更多情况。 紧随着那女孩声音的,却是一个年轻妇人的声音: “大妮,家里遭了灾,实在熬不住了。” “你妹妹病得那样重,怕是这几日就没了,咱们已经与刘婆子签了契书了。” “不是死契,咱们十年后亲自来赎你回来。” 那大妮却是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你当我是三妮那个不懂事的,什么说的好听。” “我才不去当那千人骑的,一身烂疮的老妓。” “你若是再逼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房门上。” “让咱村的人都看看,你是如何逼迫前妻留下来的孩子的。” 那妇人还待再劝,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什么晦气玩意儿。” “老子今天非不打死你。” 随后便是棍棒声音,和那叫做大妮的女孩儿的惨叫。 那男子似乎是眼见打了大女儿还不够,又一脚踹开了丁静竹的房门。 挥舞着竹棍,似乎想将这个卧病在床的三女儿直接送去西天。 丁静竹经过休息,已经恢复了些精神,但也远不是这个中年农汉的对手。 只能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那作为父亲的中年农汉。 似乎被三女儿的眼神吓到了,那满含怒气的中年农汉却是止住了挥舞竹棍。 转身给了一旁面黄肌瘦的年轻妇人一个巴掌。 “你生的赔钱货醒了,还不去侍弄着。” 那妇人却是唯唯诺诺的,不敢违背当家男人的命令,给自己的女儿端了一碗水来。 丁静竹终于等来了一碗冷水,难得能够解决自身的缺水问题,倒是咕咚咕咚的喝完了。 那作为这具身体生身母亲的年轻农妇,却是丝毫不再意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的情况。 转去另一边安慰起那前任留下来的大妮。 “大妮,你别怪你爹,咱也是没法子了。” “眼下你妹妹好了,也不必和你爹闹,还是让你妹妹去。” 随后却是大妮尖锐的声音响起:“我才不要你在这里假好心。” 在房间里听着外面动静的丁静竹却是嗤笑一声。 这样的爹娘和家庭,看来原身的日子很难过啊。 丁静竹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体,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在病床上修养了三日后,丁静竹靠着系统签到所得的‘阿莫西林胶囊’倒是好了许多,也逐渐能够下床走动了。 靠着自己不着痕迹的打探,倒是弄清了自己这具身体的情况。 原主王三妮,是这霞安村里王大树的三女儿。 王大树先头娶了隔壁村的陈氏,生了如今十一岁的王大妮,和九岁的王二妮。 陈氏去世后,便从人牙子处买了原主的娘亲李翠容。 李翠容因为是外头买来的,无亲眷可依靠,便对王大树唯命是从,一味奉承着前头生的两个女儿。 自己生下来的王三妮和王四妮丝毫不在意,只宝贝着唯一的儿子王小山。 王三妮年纪虽小,不过七岁便要帮忙家务事,照顾弟妹。 今年夏季因为蝗灾颗粒无收,一家子靠着存粮撑到了初冬,眼下日子实在过不去了。 便打了将王三妮卖给人牙子的主意。 王三妮骤然听闻此事,年纪虽小,但也知道卖给人牙子不是什么好去路。 便在寒冬腊月跳了河,被救上来后得了风寒,一病不起。 随后便是丁静竹鸠占鹊巢,穿越了过来。 王三妮自从救上来后,一家子没人照料她,连请医问药都不曾。 若不是丁静竹有着签到金手指,怕是也要折在上面。 如此看来,离了这吸血又无情的一家人,不管是什么活路,总要好些。 丁静竹打定主意,开始清点起这六日来的签到收获。 阿莫西林胶囊一盒(已经用了一半),阿尔卑斯混合口味糖果十斤,新鲜番茄五十斤,鸭绒马甲一件,新鲜水果黄瓜五十斤,牛奶粉五百克规格三袋。 第2章 被卖 待到丁静竹彻底恢复健康后,才发现这个家里已经粮食不多了。 怪不得连自己这个病号每日都只有一碗稀粥。 这些时日,丁静竹都是靠着签到得来的西红柿和黄瓜才能勉强维持身体供能。 而随着丁静竹的身体渐渐好了,大妮与家人的反抗才消停了下来。 可不是吗?现在有了丁静竹被卖给人牙子,自然不必寻死觅活的。 这日,这个本就贫穷的家里居然舍得烧了柴火,一大盆热水将丁静竹从头浇到尾。 李翠容一边卖力的在丁静竹的身上抹着皂角水,一边用猪鬃刷子刷洗着丁静竹的小身板。 让丁静竹自以为是即将摆上案板的大肥猪。 洗刷干净后,用一根红头绳将枯黄的头发绑起来,换上一身勉强干净的旧袄子。 丁静竹难得的被自己的生母李翠容抱了一下。 李翠容留下几滴鳄鱼眼泪,对着丁静竹道:“三妮,不要怪爹娘,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 “熬上几年,爹娘便来接你。” 说着牵着丁静竹的手,带着她朝外走去。 却见村长家的院落里摆着一张梨木围椅,正坐着一名五十来岁的妇人。 这妇人梳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圆发髻,耳朵上带着粗铜耳环,手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 正带着些挑剔的目光看向这群即将被卖的年轻小姑娘。 见有人正将年轻小男孩也要推过来时,连忙阻止了。 “娘子我不是行善事的。” “丫头们才能卖出好价。” “小子们最好的出路不过是寻个净身师傅,进了宫里熬着去。” “若是差一等进了那苦窑,左不过累上几年便去了,想必你们也不愿意。” 看见已经被挑上的一水葱儿黄毛丫头,王大竹家的啐了一口,拉着自家的小儿子王狗蛋回去了。 而王狗蛋却不知自己逃脱了怎样的命运。 见那人牙子刘娘子修整完了王大竹家的,李翠容连忙腆着脸将丁静竹扯了上去。 将丁静竹的脸扯到刘娘子面前,挤出笑容道: “刘娘子安好,这是之前您相看过的,咱家三妮。” 刘娘子瞧着丁静竹的面孔,才想起来这是前几日才定下了,便跳河的那一个。 此时却拿乔起来:“这么大的脾性供不起,带回去给主家招灾么?” “这种有贼心的倒是不敢要了。” 李翠容眼见自己的活命钱即将消失,连忙在丁静竹身上掐了几下。 丁静竹即使穿着夹袄也感受到一股大力,知道身上必然是青了。 李翠容掐了几下还嫌不够,扯着丁静竹跪在地上,按着头苦苦哀求道: “刘娘子,你发发善心,咱家已经快断炊了。” “全靠着这丫头的卖身银子做活命钱。” 刘娘子见李翠容哭得凄惨,且那被拉扯着的丫头王三妮如同一个锯了嘴的葫芦,再没有前些日子气性。 便挥了挥手,示意李翠容起来。 “既然你这般哀求,便收下这个丫头罢。” “但前些日子说好的十两却是不能够了,只能给你八两。” 李翠容却是不敢讨价还价,咬牙道:“多谢刘娘子善心,八两便八两。” 丁静竹才被李翠容按得头晕目眩,直起身来,却被刘娘子旁身材高大的壮汉扯出来。 用绳索束缚住双手,捆在了已经被挑中的霞安村其他小姑娘的身后。 一串六个小姑娘皆是被如同囚徒苦吏一样束缚住双手,像一串长长的毛毛虫,皆是面容愁苦低声哭泣着。 丁静竹的加入倒是并不显眼。 此时丁静竹沉默的看着那个离去的女人的背影,这是这个身体王三妮的母亲,李翠容。 她得了卖掉女儿的八两银子后,头也没有回的离开了这里。 没有给女儿一个拥抱,也没有安慰。 好像刚刚只是卖掉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无用的猪肉,而不是血脉至亲的女儿。 此时丁静容身上的那件夹袄虽然能保持温度,但脚上还是一双草鞋,并不保暖。 她冷的直跺脚,不断呵着气。 丁静容前面的一个女孩儿却是突然把身子靠了过来,带着微微的热量。 “三妮,我也有些冷,咱两靠着些。” 丁静容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出了面前这个女孩的信息。 王芝芝,八岁。 她的父亲是个连秀才都中不了的破落童生,一年又一年的苦读耗光了家里的钱财。 虽然她是霞安村里为数不多的识字的姑娘。 但母亲病逝后,无人照顾读书读傻了的父亲和病弱的幼弟,这个姑娘还是逃脱不了和王三妮一样的命运。 也不知是因为对前途未知的恐惧,还是因为确实太冷了。 丁静竹没有拒绝前面王芝芝的好意,慢慢的将自己的身体和王芝芝靠在一处,二人在这冰寒的天气里互相取暖。 待到夜色昏暗了起来,那随着刘娘子一起来霞安村收货的壮汉却是大声一喝。 冻得和鹌鹑一样的丫头片子们都醒转了过来。 丁静竹和王芝芝靠在一起的身躯也暂时分开了,却见原本加上丁静竹一共六人的长虫状队伍末端,却是有多了四个人。 一共是十人,都是霞安村里的女孩儿们。 却见那壮汉将一串小丫头们系在驴车后,刘娘子自然是坐在驴车上,那壮汉赶着车驴车,朝着附近的宁高县城内走去。 夜色里,被驴车牵着的小丫头们,或是光脚或是草鞋的在雪地里迈出一浅一深的脚印。 但却丝毫不敢减缓动作,因为一旦延误了进程,便要吃那壮汉的一鞭子。 王芝芝兴许是从小没怎么做过体力活,此时却是上气不接下气。 丁静竹微微给她借力,她也有些支持不上。 看着刘娘子的目光往这边来了好几次。 丁静竹借着扶着她肩膀的动作,将祛除了塑料纸的阿尔卑斯硬糖塞进她的嘴里。 “提起些精神来,若是还想活命,就别掉架子。” 王芝芝倒是一个激灵,挤出些力气,拼了命的朝前走去。 在天色未完全暗掉之前,刘娘子带着一串丫头,进了最近的宁高县城,来到了一处三进宅子。 这是刘娘子的住处,也是放置丁静竹这些货物的地方。 第3章 刘家 刘娘子的宅院是三进的,虽说是在宁高县城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但也少说值个五百两了。 丁静竹才一进了巷子口,便有一个满嘴烂牙,脸上生着疮的老头腆着脸过来。 想来是刘娘子的邻居。 他那包含恶意的目光在一群黄毛丫头上扫过一圈,对着刘娘子笑道: “刘娘子,你前些日子卖给我家儿子做养媳的花儿,不中用了。” “你便宜些,我再买个回去,让我儿子享个齐人之福。” 刘娘子却是嗤笑一声:“你自己扒灰是你自个儿的事,想来占老娘的便宜却是做梦。” “这些好货便是转手卖给行院,也比给了你那傻儿子强。” 这群真正的七八岁姑娘未必懂得什么“扒灰”和“行院”。 但丁静竹身体里却是有着成人的思维,自然懂得。 她知道自己这是进了虎狼窝了,把头低下来,生怕被那恶心老头入了眼了。 刘娘子扯着一串丫头迈步进了院门,却是不曾理会那烂牙的老头。 随后便是那刘娘子的侄儿刘岳,也是一路挥着鞭子赶驴车的壮汉,将大门重重的关上,也不理会那叫嚣的老头。 刘娘子却是带着自己的孙儿和一群丫头片子住在最里面的第三进,菜园子也在此处。 家里洒扫的老婆子和那侄儿刘岳住在第二进。 第一进则是住着门房老张头夫妇,顺带散养的鸡鸭,猪圈驴圈皆在此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做多了丧天良的事情遭了报应,刘娘子的儿子儿媳年纪轻轻就亡故了。 只她一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孙儿,那侄儿刘岳却是从本家来投奔她的。 也算是如今唯一顶门户的男人。 丁静竹自进来后就发现,刘娘子这处宅子院墙极高,也没有借力的假山石和树木,想要爬出去却是不能的。 唯一的出口却是从宅子门口出去,但对于如今的小丫头们却是不容易。 刘娘子在外奔波数日,累了些。 加上今日天色已晚,自然没有心思整治这些丫头片子们。 丁静竹与王芝芝躺在炕角处,两人睡在一起,把自己的两床被子叠在一起才熬过了这个冰冷的夜晚。 这些买来的丫头子们,在卖出去前当然不能吃闲饭,便临时充做刘娘子家的仆役,洒扫之类的事情都得做。 一个瞧着五官娇美,眼神机灵的女孩儿王巧儿却是被刘娘子分了近身伺候,替刘娘子守夜,当然还有倒尿壶,替那三岁的小少爷把屎把尿。 丁静竹对这份工作嗤之以鼻,但那唯一被选中的王巧儿却似得了天大的荣幸,将刘娘子赏赐的珠花爱不释手的放进怀里,其他涉事未深的小姑娘却是露出羡慕的模样。 刘娘子作为买人卖人的老牙婆,自然有一套整治人的法子。 又拉又打的才能培养忠心的奴仆,那被选中的王巧儿便是个靶子,显示只有伺候好了主家才能过得好些。 丁静竹倒是被分了个烧火烧水的活计,若是灶上婆子做饭,自己就是烧火丫头。 不做饭时,则是要负责刘娘子随时都能喝上热水。 如今天寒地冻,这雪地里一路走来,丁静竹脚上的冻疮又痛又痒,在炉火边烤上许久才缓过来。 在炉火边瞧着那灶上婆子昏昏欲睡,丁静竹将今日的签到机会用了。 “恭喜宿主,签到获得新鲜农家土鸡蛋两百个。” 看来系统也觉得自己身体太虚了,需要补充蛋白质和卵磷脂,送来的鸡蛋倒是解了燃煤之急。 但是眼下不能露白。 王芝芝则是被分了一处最花时间的清理地板,要跪在地上将木地板擦得程光瓦亮。 王芝芝每次换水时,经过厨房门口的那口水井时,丁静竹都要与她闲话一番。 问问她在廊下可有留神听到什么消息?顺带让她来厨房烤烤火。 趁着那灶上婆子不在的空隙,丁静竹将窝在碳灰里的鸡蛋掏出一个递给王芝芝。 好在王芝芝不是一个靠不住的,将鸡蛋揣进怀里,就离开了厨房。 因为这群丫头片子还不知能卖出什么价钱,刘娘子自然也不是大发善心的菩萨转世。 丁静竹他们吃的都是些烂芋头,烂红薯煮得粥。 虽然没什么滋味,但对于饿了几个月的女孩儿们来说,这样稠的饭食已经算得上是好日子了。 唯一和众多女孩儿不同的,则是王巧儿。 她被允许吃刘娘子和她孙儿吃剩的荤菜,王巧儿还特意拿了个鸡腿回来显摆。 但丁静竹瞧着那上面明显的牙印和缺口,倒是觉得有些倒胃口。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刘娘子特意告诉众姑娘们,明天有位夫人来家里相看。 若是被看中了却是穿金带银,吃穿不愁。 经过这些时日的好日子,一群小姑娘们却是放下了最初的戒心,也有了些作为奴仆的本分,倒是都想着好好表现一番。 但丁静竹却是敏锐的察觉,在刘娘子身边伺候着的王巧儿脸色似乎有些惊慌。 虽然丁静竹每日都会和王芝芝交换信息,但王芝芝在廊下也不能真正了解刘娘子的动向。 要说这里面最了解刘娘子动向的,自然是被刘娘子提拔上来做靶子的王巧儿。 丁静竹看着王巧儿惊慌的样子,暗自猜想她莫不是知道些什么? 丁静竹为了伺候热水,每日都是最晚一个回到女孩儿们睡的大通铺。 今日推门进来,却是发现往日的大通铺上少了一个人,正是王巧儿。 丁静竹掩了门,偷偷的朝外面看去,却见王巧儿单着薄薄的衣服,在用冰冷的浸了井水的帕子擦自己的手脚。 丁静竹正想劝上几句,这样会感冒的。 却转念想到,也许王巧儿的目的正是感冒呢? 蹑手蹑脚的回了大通铺,已经睡下的王芝芝已经暖好了被子,见丁静竹前来,让出一个位置。 丁静竹将自己在炉灰里掏出的鸡蛋塞到王芝芝怀里,轻声说道: “明儿早上别去吃早饭,吃了这个后就来厨房找我。” 王芝芝却是略带疑惑的看着丁静竹。 丁静竹却是郑重道,“别问为什么。” 二人依偎在一起了好半晌,丁静竹才听到王巧儿回屋的响动声。 第4章 相看 第二日一早,刘娘子府里便来了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妇人。 这妇人穿着一袭灰石色松针金丝缎织锦衣和黑色交叠半袖蜀衫,下衣微微摆动竟是一件暗深红色锁绣都布撒花裙。 这妇人长着一张标准的白净鹅蛋脸,眼角半丝皱纹也没有,行动时如弱柳扶风。 倒像是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 跟在一旁的丫鬟也是规矩甚严,行动有度。 一众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认为这必定是大家夫人,忙碌着回后院梳洗打扮,想着能够被这夫人挑中。 但丁静竹却是发现那行动有度的双髻丫鬟的裤管处,竟然露出了许多的伤痕。 竟像是被猫狠狠的抓伤过,但寻常的猫又如何能抓得到裤管。 丁静竹想起前世在网络上看过的介绍,旧社会有些不入流的妓院,为了不破损姑娘们的皮相。 会将不听话的姑娘裤子里塞进一只饿了几天的野猫,然后扎紧裤管,用棍子击打裤管里的野猫。 那野猫受了刺激,狂性大发,会将有些骨气的姑娘下半身咬得鲜血直流。 丁静竹此时不敢细想,若是真如自己所想,却是糟透了。 好在这时与丁静竹一起从霞安村出来的小姑娘们,忙着拾掇自己。 而王芝芝也如昨晚的要求一般,在厨房门口等着丁静竹。 丁静竹快步过去对其眨眨眼示意,然后就是一个巴掌呼了上去,装作扭打的样子,把王芝芝的衣裳头发全弄乱了。 王芝芝算得上这群姑娘里较为聪明的,丁静竹刚动手的时候也蒙了,随后却是反应了过来。 也学丁静竹一般,两人扭打在地上,衣裳头发不仅乱了,脸上还有了几道抓痕。 浑身更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 直到二人被灶上婆子分开来,被按在刘娘子面前时,方止住了动作。 刘娘子却是用如同饿鹰一般的眼神,在王芝芝和丁静竹上逡巡一回。 “你们两个做的什么妖?” 丁静竹却是抢先一步回答道:“王芝芝那个不要脸的,她抢了我娘给我留下的一个银戒指。” “我娘说留着给我傍身的,说是我大了以后怕认不得我,有着银戒指,好赎我回家。” 说着哭着从自己的手里拿出一个破旧的银戒指,好似与原身的亲娘李翠容感情颇深的样子。 实际上这个银戒指却是前两日通过签到得来的一盒破旧首饰里的。 随后刘娘子却是看向了王芝芝,示意是否是这样。 王芝芝此时呆了一下,哭着说:“我没有。” 丁静竹在心里为这小姑娘点了一个赞,倒是遮掩过去了。 却见刘娘子看着两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颇为头疼。 让灶上婆子把两人拉下去整理一番,随后便带着剩下的八个小姑娘去见那位鹅蛋脸的夫人去了。 不过临走前,倒是不忘将丁静竹拿出来做戏的那个银戒指收走,只说小姑娘家家的,娘子替你收着这个戒指。 不一会儿,被灶上婆子洗刷干净的王芝芝和丁静竹二人被送回了三进院落。 而在二进相看的八个姑娘却是只回来了四个,此时正叽叽喳喳的凑做一起说话。 说着些今日相看的夫人如何和气,又如何善心的给她们吃点心,还来摸手,那几个被选中的想必是去了福窝了。 丁静竹在心里想着,吃点心是为了看牙口和面骨。 摸手倒是看皮相和骨相了。 往日里爱炫耀的王巧儿却是没被挑中,因为病歪歪的被留下来了,此时面色惨白的靠在一边。 有一个也爱掐尖要强的女孩王小丫,却是嘲笑道: “巧儿一贯不是好强么?” “在村里是这样,刘娘子这里也得了另眼看待。” “怎么今日那位漂亮夫人没选你,原来是有些人病秧子一个,人家瞧不上。” 王巧儿却是脸色惨白的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一众女孩儿们瞧见王巧儿的样子,以为说中了她的痛处,放肆的笑了起来。 王芝芝和丁静竹还是惯常的一个小团体,不理会他们。 却不知那王小丫今日倒是想显显威风,对着丁静竹二人骂道: “有些人平日里好的穿一条裤子似的,今日却是为了银戒指打起来了。” “还闹到刘娘子那里,真是好看一张脸。” 丁静竹却是冷冷的道:“让开。” 自己害怕刘娘子和他侄儿刘岳,却不怕王小丫这种和自己一样的村姑。 那王小丫还待说什么,丁静竹却是一把推开了她。 这半月来,丁静竹鸡蛋水果没少吃,身体早非刚穿越过来的那般虚弱。 轻而易举的便将那王小丫给推开了。 那王小丫似乎有些不服气,却想到了这是一个打架闹到了刘娘子跟前的夯货。 倒也不敢动手,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咧了几句。 丁静竹躺在床上,却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前途未卜。 今日来的那年轻妇人多半便是老鸨了,被挑中的姑娘都是漂亮的,未被挑中的王巧儿却是因为她病歪歪,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 和自己同村的小姑娘们,就这一个照面便迈向了不同的人生。 翻来覆去半夜才睡着,第二日天还未亮,丁静竹便提前起来穿衣,前去灶房烧水,给灶上婆子打下手。 这婆子虽说每日里除了做事便是打瞌睡,但一手活计却是不错。 烧的一手好吃的酸甜口味的南菜,倒是颇得刘娘子的心意。 丁静竹平日里烧火时也留心观察着,倒是学了七八道菜的步骤工序,和大致调料配比。 又过了半月,天气越发冷冽了。 刘娘子平日便不爱往外走,只在炕屋里逗弄小孙儿,王芝芝倒是没法探听刘娘子的动向。 如今唯一能够接触到刘娘子的,只有身边贴身伺候的王巧儿。 这一日,刘府宅院门外却是停了一辆青油车壁的牛车,却是下来一个身处青黑色衣衫的四十来岁男子。 这中年男子与刘娘子谈了许久,想必是要买人。 王小丫倒是高谈阔论道:“这必定是某位老爷,来讨小姑娘做妾的。” 与王小丫要好的几个女孩子纷纷摇头,直言自己不想做妾,想着还是那日的温和夫人好些。 丁静竹在一旁嗤之以鼻,这男子固然气度不凡,但身上不配玉石,穿得衣裳上也无精心绣的纹样。 倒像是某个大户人家里得力的管事。 第5章 挑中 不过这群丫头片子们倒是碎嘴了没多久,王巧儿便从刘娘子屋里出来,让大家拾掇拾掇相看去。 王小丫倒是看不惯王巧儿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哪怕这些时日王巧儿已经收敛了许多。 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有些人自以为高人一等了,待会儿还是和我们这些人一起去相看。” 不得不说,刘娘子料理人却是有一番作用。 被委以重任的王巧儿却是完全被孤立了,剩下几个忙着窝里斗。 竟是无一人想过逃脱自己的奴仆命运,忙着摇尾巴和捡骨头。 王芝芝和丁静竹互相换了衣裳,梳了头发。 王芝芝这些时日得了丁静竹的好处,每天的鸡蛋养着,人也精神了许多。 她如今却是把丁静竹当做了最好的姐妹,也相信丁静竹胸中自有章法。 既然丁静竹与自己没有像上次一样打闹避开相看,那就说明这次相看的人家还不错。 丁静竹与王芝芝混在一起的小姑娘里正面排好,齐齐的给那穿着青黑色衣衫的中年男子行礼。 这是刘娘子刻意教的行礼方式,万福大礼。 两手平措至左胸前,用右手压住左手,右腿后屈,屈膝,低头。 行礼的姿势虽差不多,但却极为考验下肢的平衡感和力量。 这群新买来的女孩儿们,虽说养了些日子,但也还有些弱症,却是东倒西歪的。 那青衫中年男子却是不开口让这群丫头们起身,慢慢的喝了一盏茶又是一盏茶。 一旁的刘娘子却是口也不开,小心的伺候着。 随着第一个忍不住的女孩跌倒在地,便似开了头,随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接连跌下来。 随着王芝芝成为倒数第三个跌下来的女孩儿,如今场上还在坚持着的只有丁静竹和王巧儿。 丁静竹是因为给自己开的私灶良多,养好了身体,才能坚持下来。 王巧儿却是因为每日刘娘子的剩菜供养着。 丁静竹拿余光觑着王巧儿,见她有些坚持不住了,不过是强撑着而已。 这才装作体力不支的跌落下来,如此场上便只剩下了王巧儿一人。 而随着丁静竹的跌倒,王巧儿似乎是松掉了一大半的压力,半刻钟后便也倒在了地上。 瞧见这群姑娘们皆是跌在了地上,那慢悠悠喝着茶的中年男人方放下茶盏。 却是指了最后跌下的三个姑娘起来回话。 “你们可曾有什么拿手擅长的。” 王巧儿愣了愣,连忙说出自己的特长:“我会编络子和绣花。” 那中年男人却是说道:“不过平平。” 在这个年代,是个女孩子都会些手工活儿,擅不擅长倒是很难看出。 见那中年男人的目光转移在自己身上,丁静竹连忙说道: “我会算数,粗粗认得几个字。” 那中年男子却是轻轻咦了一声:“倒是个难得的。” “三百二十七加上六百九十一等于多少。” 丁静竹却是在三息内给出了答案:“一千零一十八。” 刘娘子这个多年买卖人的老江湖都无法算得这么快,在心里念了半晌,觉得约莫是这个数。 看着这个枯黄毛发,其貌不扬的丫头掷地有声的回答。 心中暗想,倒是看走了眼。 那中年男子却是被丁静竹激起了一番兴趣,接着考量了下去。 “五万七千六百二十一加上四千二百三十九呢?” “六万一千八百六十。” “二十六乘上七十三呢?” “一千八百九十八。” “三千零四十二乘以六十五呢?” 丁静竹看着一旁小姑娘羡慕的目光,却是知道自己不能再表现下去了。 否则就不是神童,而是妖孽了。 故而面对着这道小学二年级的乘法题,掐着手指算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那中年男子却是未曾责骂丁静竹,而是轻轻的赞叹了一声:“不错。” 随后却是看向了最后一个女孩王芝芝,问道:“你呢?” 王芝芝有着丁静竹在前面卖力表现,已经知道这是难得的主家了。 更何况并不想与丁静竹分开。 故而涨红了脸,鼓足勇气说道:“我父亲是个童生,我会读《三字经》《百家姓》,也会研墨。” 那中年男子看出王芝芝身上带有一点有教养人家姑娘的秀雅气,点了点头; “这个也不错。” 随后那中年男子却是未曾再问另几个女孩一句话,看来已经给她们判了死刑了。 对着刘娘子道:“这三个不错,我们秦府要了。” 却是指着方才问话的丁静竹和王芝芝,王巧儿三人。 刘娘子却是不着痕迹的恭维道:“这三个能被秦管事您看中,不知上辈子烧了多少香。” “不过娘子我走街串巷的挑人也不容易,秦管事您看?” 刘娘子这话说完摩挲一番食指中指和拇指,想必是想加钱了。 秦管事用着公中的账目,倒是财大气粗,而这三个丫头片子的要价本就不高。 “每个给你加到三十两。” 丁静竹倒是暗自咂舌,自己的卖身价不过八两银子,这刘娘子转手就卖出三倍多的高价。 怪不得能买起三进宅院和养着丫鬟婆子了。 刘娘子算着这单生意得了近百两银子,竟是比前些时候卖给会春楼的那四个都要值钱些。 心中高兴,也不再扭捏。 拿出红印和契纸来,让三个丫头按了手印。 那秦管事却是拒绝了刘娘子嘴上说的,吃顿便饭再走,拉着三个丫头就上了青油壁的牛车。 丁静竹瞧着那生活了大半月的宅院关上了重重的门,也锁上了那剩下的三个同村女孩。 她们还能如同自己三人一样被秦府这样的高门挑中吗? 还是落得比前日老鸨挑中的四个更惨的下场? 丁静竹收回自己的担心,看向这间小小的车厢。 里面除了与自己一道的王巧儿,王芝芝以外,还有着六个女孩,想来也是秦府买来的。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柳叶眉樱桃嘴,姿容不凡的女孩正呶呶嘴。 “你们三个新来的,坐到门口去,替我们挡风。” “冷死了,就为了你们三个,我们在车厢内等了许久。” 第6章 秦府 丁静竹拿眼觑着这个娇娇俏俏,有些颐指气使的丫鬟。 她身上的穿着似乎也不比自己和王芝芝身上好些,但仗着先来后到和出色的容貌,倒是团结了一大批追随者。 此时六个女孩一起拿眼睛睨着丁静竹三人,似乎打定主意要拿三人当做下马威。 丁静竹倒是笑了笑:“这位姐姐,我才来,我们三个年纪小些,坐门口天寒地冻的受不了。” 那女孩却不知为何同样的丫鬟身份,倒是有了小姐的脾气。 “先来后到,这是规矩,你们就得听我的。” 丁静竹倒是知道和这样的小女孩分辨不清,讲理是讲不通的。 也不再理会那娇俏女孩儿,把她另一边的女孩往两旁一拨开,径直的坐了下去。 连带着将王芝芝和王巧儿也扯下来,三个女孩儿挤在一起,占了好大一片空间。 那娇俏女孩儿似乎有些气闷丁静竹不听她招呼,想要收拾丁静竹,却又畏惧正在前面赶牛车的秦管事。 到底不敢造次,只得用绣帕捏住鼻子。 “什么肮脏地方来的一群烂货,臭死了。” 然后用脚踢了踢一旁的一个圆脸姑娘,和一个颇为瘦弱的姑娘。 “你们两个挡风去。” 那两个想来也是被欺压惯了的,不敢如同丁静竹这般硬气,畏畏缩缩的坐了过去,老老实实的替车内的众人挡风。 丁静竹却是从袖口内掏出三颗葡萄味的阿尔卑斯硬糖。 递给自己一旁的王芝芝和王巧儿,三人砸巴起嘴来,整个车厢内都是葡萄糖的香味和丁静竹三人的口水声。 这群小丫头们到底是没什么见识的,此时坐在丁静竹旁边的一个皮肤有些黝黑,但眼睛像黑葡萄的丫鬟。 羡慕的吞了吞口水:“姐姐,我叫青丫,能不能也给我一块糖。” 丁静竹眼珠一转,笑道:“可以给你一颗糖,但你以后得叫我一声三妮姐姐。” 那青丫却是动作极快的马上叫了一声:“三妮姐姐。” 丁静竹却是递给她一块糖,她喜滋滋的含在嘴里,口水声甚至比丁静竹三人更大。 有了一个带头的,剩下的小丫头片子们立场也不坚定,一个一个的都被丁静竹的糖果收买了。 这个年代,糖果可是稀罕物,寻常家庭的宝贝男孩儿都吃不起,更何况这群被卖的丫头片子。 众人都欢欢喜喜的叫着三妮姐姐,车厢内氛围也活泛了起来。 唯独方才那颐指气使的漂亮女孩好似受了什么委屈,大哭起来。 车厢内的空气静了一下,随后众人丝毫不理会那女孩,开始欢欢喜喜的说笑起来。 方才的门口挡风的圆脸女孩和瘦弱女孩,丁静竹也让她们坐了进来。 这车厢这么大,并非一定要她俩坐在门口。 都是被卖做丫鬟的出生,吹吹风又怎么了。 丁静竹带着大家玩了几个动静小又能破冰的游戏,都是前世里惯常玩的游戏。 谁要是游戏失败了,便得讲自己的一个故事。 整个车厢的小女孩原本在村落内玩过的游戏无非是翻花和结绳,瞬间被丁静竹的游戏吸引了注意力。 原本只是迫于糖果诱惑才叫的三妮姐姐,如今倒是诚心了许多。 连之前那期期艾艾的漂亮小姑娘也加入了进来,倒是大家迅速的热络了起来。 丁静竹也打听到了这车上六个女孩的信息。 那眼中无人的漂亮小女孩叫做李秀娘,和她要好的一个矮个子女孩是她堂妹李红娘。 皮肤黝黑葡萄眼的却是陈青丫,和她一个村的却是陈小凤和陈草妮。 那两个坐在门口挡风的却是在丁静竹三人之前的最后一拨,来自城平村。 圆脸的叫做严小花,瘦弱的叫做严妞妞。 加上丁静竹三人一共九个女孩。 九人在车厢内坐了半日的牛车,却是到了玉安府府城。 丁静竹瞧着玉安府府城众多的人流量和商铺,知晓自己这些人所要去的秦府倒是算得上大户人家了。 马车在繁华的街巷里穿来穿去,一众丫鬟们就着门帘偷偷看着外面的景色。 却是到了一处门口有着威武石狮子的七进大院落,瞧着院墙深深。 门口的小厮瞧见秦管事赶着牛车回来,忙上前来牵车,殷勤道: “秦管事,你可回来了,三爷找你呢。” 却见秦管事用门口的石缸内的清水净了净手,拍去身上浮灰道: “不急,我先去交了差事,再去找三爷。” 那小厮却是看向才从牛车里下来的九个黄毛丫头:“这次新进的丫头片子们,不知几个能分到上屋,还是和我们这般粗使。” 秦管事倒是难得开了玩笑:“你倒是去认认,兴许哪个便是夫人房里的大姐。” 那小厮也知秦管事在与他玩笑,倒是笑了笑: “还是姑娘们好,比不得咱们这些皮糙肉厚的,风里吹雨里晒。” 秦管事与那小厮笑了一会儿,倒也有分寸,却是带着众丫鬟们进了第四进,正是外院的最后一进。 丁静竹粗略看来,发现第一进为门屋,牛车马车皆在此处,在此处的到都是些门房护院。 第二进是厅堂,待客的房屋倒是极为奢华,流光溢彩,不过此时无客要见,只有十来个洒扫老仆。 第三进是书房和少爷们的院子,远远便能听见念书声。 第四进却是内厨房和这些丫鬟婆子们的住处,再往里面的想必就是内眷所在了。 寻常人家的内眷必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丁静竹这些丫鬟倒不能第一时间被带到主子面前,要先跟府里的老人妈妈们学了规矩,才能送给主人挑选。 故而丁静竹还没有摆脱王三妮这个名字。 丁静竹所分到的林妈妈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之前也是大丫鬟下来的,极得秦老夫人的喜爱。 如今却是管着整个外库房,农庄的产息和大厨房小厨房的物资都在里面,而且还有些公中的物品摆件和布匹绸缎。 至于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自然不在外库房,却是在第六进的内库房。 林妈妈带了三个新丫头,却是丁静竹,陈青丫和李秀娘三人。 王巧儿被分到了管针线的苏妈妈处,王芝芝则是灶上活计的蔡妈妈那里。 第7章 安置 林妈妈是个不苟言笑守规矩的妇人,手下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听用。 两个小厮名叫乐家和乐业,因是男子的缘故,自然还是住在第三进,随时准备进来第四进听用。 两个丫鬟分别名作谷夏和谷冬,住在林妈妈的小院里的右厢房里。 林妈妈作为得脸的管事娘子,又是从秦老太太那里下来的,分了一处小院子倒是丝毫不奇怪。 丁静竹和李秀娘、陈青丫三人刚一被林妈妈带进院子里,便有一个容长脸面,白净皮肤,看着温柔可亲的丫鬟客客气气的出来。 正是林妈妈手下得用的丫鬟谷冬。 殷勤的给林妈妈开门打帘子,然后脱去外衣倒茶,直到给林妈妈伺候着脱了鞋。 林妈妈整个人倒在软榻上,才有另一个黝黑脸盘的俏丽丫鬟,扭着细腰出来替林妈妈按摩起来。 这皮肤黝黑的身量消瘦的丫鬟却是林妈妈手下另一个得用的谷夏。 随后却是面容白净,看着和善的谷冬抽出空来,指点起丁静竹这三个新来的小丫鬟们。 “你们三个如今得林妈妈调教,自然是得学着守夜的活计。” “便按着年纪来,由你先开始,三人每天晚上轮着守夜。” 说着便指了指看着最高的李秀娘,接着是丁静竹,最后陈青丫。 却是将三人按照身量高矮排了个次序。 随后谷冬却是贴心的拿出了三床被褥,让三人自己铺在自己的床上。 知道这群新来的丫鬟都是没什么钱的,光着身子的人。 便将自己小时的旧衣裳,按着三人的身量长短大小,各给了两套。 还给了三人一根一尺长的红头绳,给三人用来扎头发。 瞧着三人都穿着草鞋,这寒冬腊月的不经冷,还专门拿了以前不用的旧鞋来。 得了新布鞋,虽然还是不怎么合脚,但丁静竹觉着自己好了又烂,烂了又好的冻疮可以解脱了。 连忙套了所有的袜子,将谷冬姐姐给的碎布头填充了一下鞋子。再用绑脚布,细细的将鞋穿好。 虽然不太合脚,但是暖和了。 丁静竹倒是在心里暗想,这个谷冬姐姐瞧着不过也是初中生的年纪,倒是极为照顾自己这群新来的小丫鬟。 那看着和善的谷冬正待嘱托一番三人一些忌讳和相关事项。 却见那水蛇腰的谷夏在正房门口扯着嗓子吼:“谷冬,你在那里与三个黄毛丫头扯什么闲话?” “该去厨房处取林妈妈的饭菜了,顺带将咱们这个院子里的饭菜都领了罢。” 随后却是袖子一甩,也不伺候林妈妈,却是转身回自己和谷冬居住的东厢房去了。 丁静竹想着这林妈妈在正房内,必然听见了谷夏对谷冬的排揎。 但似个佛爷似的不开口,想必是有意的了。 那谷冬虽得了谷夏的气,却是丝毫不发作,又脚步匆匆的去不远处的大厨房提饭去了。 丁静竹三人此时方打起精神来看着自己的新屋子和物品来。 这西厢房共摆了四张床,对于丁静竹三人来说倒是绰绰有余。 丁静竹倒是挑了一张靠门窗的小床,倒不是为着照顾李秀娘和陈青丫。 古代是没有闹钟的,秦家也不可能像普通的人家听着巡逻的更夫来知道时间。 顾而这张靠门窗的床能够早早的听到房外的动静,和在太阳光照射到脸上的第一时间醒来,这一点倒是极为重要的。 丁静竹现在在秦家的屋檐下,自然是要勤谨一些的。 何况自己的掌事妈妈林妈妈,瞧着似乎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除了四张床以外,还有一个有着四方木凳的小桌,上面摆着一盏油灯。 不过没有灯油,丁静竹三人只能将这油灯用做摆设。 除此之外,还有一方放置东西的大木箱,不过却是没有锁,看来只能防防君子,防不过小人。 丁静竹不想把自己新得的两套新衣服,和李秀娘、陈青丫二人放在一起。 便将那大木箱让给二人使用。 自己则是换上了新得的一件青色内裙和豆绿色棉质比甲,将头发换做双丫髻。 另一套杏黄色内裙和玫红色棉质比甲,连同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一套夹袄一起压在了床底下。 丁静竹三人收拾屋子到也没有多久。 很快,提着沉重膳盒的谷冬便从大厨房回来了。 先将林妈妈的晚膳送上去,伺候着林妈妈用完后,便将小丫鬟们的膳盒提了过来。 耐心的解释道:“今日你们先来,我便先去提了膳,日后这也是你们三人的任务。” “不过咱们院子里的顿取用的膳食恐怕有些多,你们最好是两人一起去。” 丁静竹在一旁牢牢记下谷冬的叮嘱。 谷冬瞧着三个小丫鬟都换好了衣裳和梳好了头发,赞许道:“平日里就该这样整理好头发和衣裳。” “妈妈最不耐烦没规矩的人做事,穿衣也是要讲究。” 丁静竹在心里腹诽,那谷夏瞧着也不像有规矩的人啊,怎么就比你更得林妈妈青眼了。 随后谷冬却是嘱托道:“伺候妈妈也不难,先是替妈妈净面,随后通头发,泡脚。” “做起来倒也不麻烦,妈妈睡下后就不怎么起身。” “当然你们睡在外间小塌上,夜里也得警醒些,端茶递水,伺候如厕之类的。” “多练练便会了,妈妈也愿意教导人。” 谷冬说了一大堆伺候夜间的规矩,陈青丫和李秀娘听得是眼花缭乱。 丁静竹倒是全记下来了,但是心里却是忍不住吐槽,奴仆果然是私产,一点人权都没有。 谷冬见已经讲解完了要事,便回了自己与谷夏居住的东厢房去了。 她忙了这许久,连口热乎饭倒也没有吃上。 随后丁静竹三人却是看向谷冬拿来的红色食盒,里面有着三海碗饭菜。 之所以说是饭菜,全因菜都在饭上,倒是有些盖浇饭的样子。 丁静竹仔细辨别了一番,有两个菜,素炒白菜,肉沫茄子。 这对于自己穿越至今,倒是最好的一顿饭了。 对于李秀娘和陈青丫二人来说,也是过年都不一定能吃上的饭菜。 三人各取了自己的一碗,大口的咀嚼着。 一时整个西厢房内,倒是只有三人的咀嚼吞咽声音。 三人吃完还没有多久,李秀娘倒是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被谷冬带到正房给林妈妈守夜去了。 丁静竹与陈青丫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方想起了问候晚上洗漱之事。 谷冬一拍额头道:“我倒是忘了。” “大厨房处提水不但等得久,而且也有些远。” “我们向来是在自己小炉子上面烧水的。” 却见谷冬和谷夏二人居住的东厢房内,正有一个小炉子在冒着水。 谷冬大方的分了丁静竹二人一个木盆,和一些热水,倒是又得了谷夏的好一番抱怨。 丁静竹和陈青丫二人就着唯一的木盆洗漱了之后,便躺在床上沉沉入睡。 第8章 差事 丁静竹的这一个晚上睡得也很不踏实,全因为半夜被陈青丫的叫唤声给惊醒了。 丁静竹自已前些日子鸡蛋和水果日日养着,骤然吃了昨晚那一大海碗,倒是没什么事。 陈青丫却是因为骤然沾了油荤,肚子难受了起来。 丁静竹自然不敢因为此事去打搅两个大丫鬟和林妈妈,谷冬虽看着和气,但也不知是否会翻脸。 但好在丁静竹会一些处理积食的推拿手法。 给陈青丫又是拿脊,又是摩腹,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好了起来。 后半夜丁静竹睡得倒是不是很好,但也得到了足够的休息。 当第一缕天光透过窗户照在自己的脸上之后,丁静竹陡然清醒了起来。 快速的喊起睡眼惺忪的陈青丫,二人梳了头发,换好衣裳后,就着院子里的井水洗漱了一番。 却是早早的候在院子里,等着林妈妈听用。 林妈妈在谷冬和谷夏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后,迈步出了正房,却是看见了两个收拾的妥妥帖帖的丫鬟。 相比之下,在一旁伺候了一夜的李秀娘倒是显得不那么得用了。 眼里浮过一丝满意,随后却是直接带着谷冬和谷夏和三个新的丫鬟前去了外库房。 丁静竹三人倒是不敢造次,跟在林妈妈和谷冬、谷夏的身后。 六人来到了一处瞧着有些阴暗,门窗紧闭的库房处。 守夜的两个小厮乐业和乐家瑟缩着,早已按捺不住:“妈妈,您可算来了。” “可怜我们兄弟二人,吹了一夜的寒风。” 丁静竹这才知道,这外库房是时刻离不得人的,夜里也得守着。 林妈妈倒是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说是守夜,不知怎样滑头。” 那两个小厮倒是打了个趣儿,交了差事,便回去休息了。 林妈妈倒是带着谷冬和谷夏,还有丁静竹三人进了外库房。 一边随意逛着,一边说着各处物品的来历和位置所在。 丁静竹倒是颇有些头疼,但只得耐心记下。 过了好一会儿,林妈妈却是提了一个问题:“方才说的老太太陪嫁的紫檀木吉祥如意雕花衣柜在哪里?” 谷冬和谷夏俱是缄默着,不出声。 丁静竹知晓这是有意考一考自己三人了,便想着给林妈妈留下个好印象,抢先答道: “在戊字区域里的右下角。” 林妈妈却是拿眼觑着丁静竹道:“你会识字?” 丁静竹答道:“不过粗粗认得一些,倒是不会写。” 林妈妈倒是“嗯”了一声,丁静竹倒是拿不准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随后林妈妈倒是又出了几个问题。 但陈青丫和李秀娘俱是答不上来,丁静竹为了不冷场,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抢答。 瞧在别人眼里,似乎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出风头。 待到将整个外库房巡查完毕,林妈妈倒是不再开口,嘱托了谷冬前去提早膳。 剩下五人则是坐在外库房门口等差,此时主子们差不多醒了。 若是有什么物件要寻,还是得到林妈妈这里来取用。 不过直到谷冬取来了早膳,都没什么人来拿取物品。 早膳时,丁静竹倒似得了林妈妈的青眼,似乎看着她们这样的小丫鬟的碗里似乎没什么好菜色。 专门拨给丁静竹一碗蒸蛋。 丁静竹倒是也不拒绝,吃得香甜。 用过早膳,照例是谷冬将膳食提回去,不过这会子倒是有老太太的厨娘来拿今日的做菜份额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大厨房来拿瓜果蔬菜。 庄子上今日新进的蔬菜肉类需要进外库房。 三位太太身边的姐姐来领些摆件,亦或是拿些用来糊窗户的纸之类的,倒是忙得脚不沾地。 丁静竹人虽小,但跟着跑上跑下的殷勤劲倒是被林妈妈看在眼里。 秦府虽然豪富,但是丫鬟们是没有三顿饭吃的,吃过早膳后便只有等到下了差事的晚上那顿。 丁静竹自己倒是不怎么饿,何况还有得自系统签到的一些物资。 李秀娘和陈青丫却是饿得肚子咕咕作响,除此之外还要听候林妈妈的吩咐,拿取物资。 走动的久了些,虽记得慢些,这一日的劳作下来,倒是也记下了不少物品所在。 忙了许久,那两个夜里守着的小厮乐业和乐家倒是又来了。 林妈妈这才带着丁静竹三人和谷夏、谷冬回去。 谷冬正打算去提晚膳,丁静竹却是亲亲热热的迎了上去:“谷冬姐姐,我同你一起去罢?” 谷冬看出丁静竹这丫头是个热心的,倒也没有阻止。 二人一路上朝着大厨房而去,谷冬还耐着性子给丁静竹讲一些关隘。 丁静竹也有些喜欢这个热心肠,做事仔细的谷冬姐姐,却是不知为何她遭了林妈妈的厌烦了。 这两日的功夫,丁静竹倒是看出来了。 林妈妈在有意的抬着谷夏,打压谷冬。 二人说话间,便到了大厨房,此时正是忙着的时候,一共十八口灶上没有停着的。 丁静竹倒是看见了自己的好姐妹王芝芝,她正在给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洗着菜,原本白净的手上却是有了通红的冻疮。 丁静竹走到她的身后拍拍她的肩,她这才发现了丁静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三妮,你怎么来了?” 丁静竹动作麻利的蹲下,陪着王芝芝迅速的将盆里的菜洗干净放在竹篓里沥水。 王芝芝偷眼看了那正在做菜的蔡妈妈忙着,方拉着丁静竹背过身子说悄悄话。 “蔡妈妈人还好,就是特别严厉。” “稍微有点做不好,便要挨骂。” “和我一起归着蔡妈妈管的严小花今日便被训了好久。” 丁静竹记得严小花是那个圆脸的姑娘,此时瞟了一眼,她正在给蔡妈妈烧火。 至于同样归蔡妈妈管的陈草妮则是在劈柴。 丁静竹倒是觉得这些活计都算不上好的,至少比起自己被分到外库房林妈妈的三人而言。 但这个年代,厨艺是看家的本事,也是女子能够立起来的根本。 自然不可能一上来便教你看家的活计。 丁静竹和王芝芝说了一些话,王芝芝便偷摸着递了一个有些冷的烤红薯给自己。 王芝芝热情道:“咱们在厨房虽然累,但随时都可以吃点不紧要的东西。” “之前在刘娘子那里时,便是你照顾我,如今这红薯带回去,饿的时候顶顶。” 丁静竹只好收下了着来自小姐妹的善意。 第9章 守夜 丁静竹和王芝芝咬了一会耳朵,便告别了小姐妹回到谷冬那里去了。 谷冬倒是和气的问道:“三妮,那是你要好的姐妹?” 丁静竹坦陈的答道:“谷冬姐姐,我和芝芝是一个村里的,一同被卖到刘娘子那里,又一起被秦管事买回来。” 谷冬笑了笑:“那倒是难得,你们这样的情分也不容易。” 秦府的下人饭菜是分做了四等的,丁静竹和李秀娘、陈青丫三人吃的是盖浇饭一样的大锅饭,也就是第四等。 谷冬和谷夏却是二等丫鬟的饭菜,三个荤菜三个素菜,都用小碟子装好。 林妈妈却是吃的一等的例菜,四荤四素。 至于主子们吃的菜,哪个不是精雕细琢的摆满了一桌。 今日谷冬久候了些,也不过是因为林妈妈自己掏了五十个大钱另点了一道清炒豆芽菜,厨子需要现做。 冬日里的新鲜蔬菜只有耐储存的白菜,其他的倒都是菜干。 丁静竹昨日吃的肉沫茄子里的茄子,就是茄子干做的。 除了白菜之外的别的素菜,便是这豆芽了。 大厨房内不时便会发上一些豆芽,今日因为林妈妈先点了一道清炒豆芽菜,所以需要现做。 不过两人倒也没有等上多久,不过一会儿,便提着沉重的饭菜回了居住的小院。 谷冬嘱咐道:“如今三妮你算是认得了大厨房,明日起你们就每两人一起去提饭菜。” 丁静竹自然点头应了下来,这也是规矩。 随后谷冬却是提着林妈妈的饭菜去了正房,丁静竹则是提着三人的份例来到了西厢房。 等的无聊的陈青丫和李秀娘正在说话,见了丁静竹连忙上来。 丁静竹趁着吃饭的空当,倒是说了以后提菜都是自己三人的活计了。 每次两人,每人提两天便休息一天。 陈青丫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李秀娘的老毛病又有点想发作。 但看了看丁静竹沉着的脸,还是没有开口说出让自己休息的话。 今日是丁静竹负责守夜,饭后将空碗送回大厨房后,丁静竹便快速的洗漱完毕,去了正房。 进了正房后,林妈妈正在就着烛火看着账册。 丁静竹倒是不卑不亢的行了个万福礼,待到林妈妈“嗯”了一声后,方过去按着谷冬的教导伺候起来。 先是取来热水伺候着林妈妈净了脸,然后便是通头发。 丁静竹对着林妈妈头上的妇人发髻,倒是丝毫不知道怎么处置。 只能先将簪子拔了下来,按照自己的观察,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散了下来。 林妈妈此时倒是起了几分指点的心思:“你可是认不得这妇人梳的圆发髻?” 丁静竹知晓被林妈妈发现了:“是的,三妮不知。” 林妈妈倒是笑了一下:“我还当你是个轻狂的,仗着自己聪明会说自己知道呢?” “梳头也有规矩,替主子们梳头更为重要。” “每一步都要按着次序来,通头发的时候务必不能让主子感到疼痛。” 林妈妈倒是对丁静竹好一通教导,还教了丁静竹两个常用的女子发髻的梳法。 眼见天色不早了,便给林妈妈泡了脚,两人才熄灭了油灯,和衣睡下。 丁静竹躺在小塌上,倒是在想着心事。 自己做这奴仆虽吃穿不愁,但始终没什么尊严,还是要想了法子脱籍出去才好。 有着随身商场金手指,想必活下去也不难。 不过自己年纪还是太小了些,身边也没什么亲眷,先在秦府中苟着倒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日一早,丁静竹赶在林妈妈起床前便准备好了热水,伺候着林妈妈洗漱后。 则是由谷冬和谷夏给林妈妈梳头发和化妆。 丁静竹伺候在一旁,收拾妥当后,还是去了外库房处。 和昨日早上一样,林妈妈还是一边巡查外库房一边随性而为的讲一些物品的来历。 随后却是考了考丁静竹三人记下了多少。 不过兴许是第二次巡查的缘故,李秀娘和陈青丫也记住了不少。 丁静竹倒是瞧着她两答不上来的问题,才抢答一番。 不过这番举动倒是越发得了林妈妈的另眼看待,这个丫头倒是个知进退的,不过手段太浅显,还是让人看出了端倪。 今日早上提膳自然不是谷冬去了,丁静竹拉上了陈青丫二人一起去了大厨房。 照例是与王芝芝闲话了一番,丁静竹和陈青丫二人方提着食盒往回走。 陈青丫年纪小,倒是满怀希望的说:“若是以后能一辈子留在秦府,过这样的好日子就好了。” 丁静竹知道,这也是许多被卖做丫鬟的小姑娘的心声。 两人提着沉重的食盒倒也没有走多久,便来到了外库房处。 林妈妈和谷冬、谷夏二人早就已经等在此处了,丁静竹先给林妈妈布菜,然后自有谷冬和谷夏伺候着林妈妈吃饭。 丁静竹和陈青丫、李秀娘三人围做一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着,竟是站着吃完了早饭。 因为库房这里只有一方紫檀木桌,用来放账本,凳子也只有三个。 丁静竹三人这种连三等都算不上的小丫鬟,没办法和林妈妈和谷冬、谷夏争这不多的凳子,故而只能站着吃饭。 用饭完毕,丁静竹和陈青丫倒是收拾了厨余,送往大厨房。 王芝芝她们虽然不时有零嘴补贴着,但是正经的早饭也是要晚于众人。 因为厨房的炒菜时常有多的厨余。 王芝芝、陈草妮、严小花三人倒是不必吃那四等的大锅饭,妈妈们不要的普通小炒倒是进了肚子,大饱口福。 丁静竹与陈青丫来的时候,王芝芝正在大口的吃着蒜蓉蒸排骨,红烧肉。 瞧见二人,连忙放下碗,殷勤的接过二人的食盒:“妈妈们和师傅们只负责掌勺,洗碗的活计还是我们丫鬟做。” “她们洗刷主子的碗倒是细致,但咱们普通的人,拿水过一遍碗就算完事。” “三妮你们的碗,交给我,保证给你洗的干干净净的。” 丁静竹瞧见王芝芝这般可爱的为自己想的模样,偷偷从怀里拿出一包油纸包着的硬糖。 给王芝芝和陈青丫二人分了些。 王芝芝纵然如今各种好菜管饱了,但是这种精加工的糖果还是没法时常吃到,见丁静竹拿出来,笑得眼睛高兴的眯了起来。 第10章 收获 因为外库房那里还有差事要忙,丁静竹和陈青丫自然不敢在大厨房耽搁太久,与王芝芝不过闲话几句,便回了外库房。 这一日的上差,还是跑上跑下的帮着找东西,搬东西。 丁静竹劳累了一天,晚上还得和陈青丫二人去大厨房提饭。 不过今日是陈青丫前去林妈妈处伺候守夜,丁静竹倒不必和昨日一般心惊胆战的。 不过三人居住的西厢房内少了一个陈青丫做调和剂,只有丁静竹和李秀娘二人大眼瞪小眼。 自己这批被买进秦府的丫鬟九人,除了李秀娘,其他七人倒是都被丁静竹的糖果收买了,客客气气的叫上一句三妮姐姐。 李秀娘虽然不再如同之前一样颐指气使的,但是不愿意叫丁静竹姐姐,只是以三妮的名字称呼。 如今二人虽然可以闲聊上几句,但也不过是个面子情。 故而丁静竹倒是早早的闭上双眼假寐,实则整理起了系统空间里的签到所得。 丁静竹如今卖身到秦府已有四天,加上在刘娘子府上的二十天和在霞安村养病的六天。 如今已经整整的签到了三十天了,所得的都是一些基础的生活物资。 不过丁静竹发现,每过七天便会有一件稍微好些的签到物品。 丁静竹在第一个七天签到得到是一箱破旧的粗银首饰。 第二个七天签到得到的是一对点翠玻璃耳珰。 第三个七天签到得到的是一荷包金瓜子,这荷包很小,也就丁静竹如今七岁小孩的巴掌大小。 第四个七天签到得到是一匹深绿色迭抢针松梅竹古香缎。 这些物品倒是都不能拿出来见光的,而且以现在的粗使丫鬟身份,根本用不上。 丁静竹平日里不过是将签到得来的水果每日里寻个没人的地方吃着,从后世来的丁静竹太明白补充维生素的重要性了。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一日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各种零食糖果也是干活劳累的时候偷偷给自己补充一下体力,毕竟如今秦府里每日只有九点左右的早饭和七点左右的晚饭,丁静竹实在扛不住。 签到得来的衣服鞋子倒是比身上的比甲袄子更保暖,但丁静竹却是不敢在一个屋子的陈青丫和李秀娘眼前拿出来的。 毕竟自己一个身上比脸上还干净的卖身丫鬟,能有一包糖果和一个粗银戒指已经不容易了,哪来的衣服鞋子。 丁静竹默默的想着。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便是第三十一天签到了,倒是不知道有没有月签到的说法。 按照前世网游的惯性,是会有一些福利和好一些的东西的。 想着想着便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第二日还是一早便被朦胧的天光惊醒。 丁静竹起床用冰冷的井水洗漱一番,去了睡意,换好衣裳后便与李秀娘规规矩矩的候在院落里。 看着沉默的丁静竹,实际上在进行着今日的签到。 “恭喜宿主,签到获得‘三日必死丸’三颗。” 丁静竹沉默了,我虽然如今卖身为奴,但还是遵纪守法的好人,系统这是想让我毒死谁? 不过经过此次月签到,丁静竹倒是勉强摸清了这签到系统的规律。 日签到得到生活物资,周签到得到好一些的财物首饰,月签到则是特殊物品。 至于年签到,对于如今的自己来讲还是太遥远了些。 丁静竹将签到得来的“三日必死丸”放在系统空间里吃灰,将注意力转向了已经收拾妥当的林妈妈一行人身上。 陈青丫的伺候想来也没出什么大差错,因为林妈妈今天早上的气色看着还好。 随后便是惯例的巡查库房,经过这三日的巡查和日常的搬运物品,丁静竹已然将这个库房内的东西记得七七八八了。 陈青丫和李秀娘想来也记下了三四成。 也许是看着这次跟着自己的小丫头们都是勤谨的,脑筋也灵光,林妈妈打算教三人一些真本事了。 第一点要教的便是数数。 这时候的乡土人家,村姑出生的姑娘们,能数得出一百以内的数字便已经算做不容易了。 而林妈妈则是要求三人能够在十天内顺利的数出一万以内的所有数字。 这一点倒是难不住丁静竹,更何况早已在秦管事那里过了明路。 丁静竹倒是毫不畏惧的主动说道:“妈妈,我已会了。” 林妈妈倒是拿眼看向这个屡屡出风头的王三妮,厉声道:“你当真会了?” 丁静竹却是将一万以下的数字,依次倒着背了出来。 还没背到三分之一,林妈妈却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看来你确实是个聪明的,可惜是个女孩儿,若是个男孩儿,少不得得爷们儿的重用。” 说着却是拿着自己常翻看的账册出来,让丁静竹挨着认字。 丁静竹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倒是丝毫不怯场,跟着林妈妈学了些常用的字。 林妈妈也不是时时教丁静竹认字,只有空闲的时候才会教上几个。 但丁静竹连蒙带猜的倒是学了约莫五十个繁体汉字,原本如同天书一般的账册倒是能看懂一二了。 林妈妈也不知丁静竹学得这般快,她向来是习惯自己按着节奏教,能学得几分全看自己的造化。 毕竟她自己也不是生来便会认字,还是靠着做大丫鬟那几年替秦老太太打理私库,才慢慢学会这许多字,看得了账本。 一个有意教,一个有意学,丁静竹的学习进度倒是相较于另外两人拉得快了许多。 毕竟陈青丫和李秀娘还在板着手指头算一百以上是多少呢? 这一日的功夫便是在上差和学习中度过了,今天晚上伺候林妈妈守夜的便是又轮到了李秀娘。 丁静竹吃过早饭便早早的去休息去了,不过睡梦中隐约听见陈青丫的床边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数数声。 十日便如流水般过去了,丁静竹也逐渐的适应了秦府的生活,李秀娘和陈青丫终于在十日考核的时候达到了林妈妈数到万数的要求。 而丁静竹此时也学会了约莫一千个繁体汉字,不过倒不是说写得一笔不错,而是能够在账本上一瞬间认出这个字和理解它的意思来。 第11章 月例 李秀娘和陈青丫因为达到了林妈妈的要求,却是允许和丁静竹一起学着识字。 看着终于赶上了丁静竹的进度,二人松了一口气。 学了一日之后,二人却发现识字太难了。 同一个字林妈妈只会讲三遍,二人根本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记下来。 即使记下了,不一会儿也就忘了。 林妈妈的教学进度极快,每日教授的新字足有几十个,而且从不会复习所讲,二人学得抓耳挠腮。 因为伺候守夜和跟着上差,林妈妈早已树立了威严,李秀娘和陈青丫倒是不敢追问林妈妈已经讲过的知识。 只能每晚下差之后问一向在三人中拔尖的丁静竹。 被两人磨得没有办法,丁静竹只好给二人开起了小灶,在院子旁的翠竹上折了一根竹枝,在地面写写画画。 此事自然瞒不过谷冬的眼睛,她向来关切三个小丫鬟,但丁静竹没想到林妈妈居然也知道了。 第二日考校了丁静竹一番,发现丁静竹确实记得牢固准确后,夸赞了丁静竹一番。 而丁静竹发现自从那以后,林妈妈便对自己和善了些,时不时还会给自己分上一两碗例菜。 学字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而每次轮到给林妈妈守夜的时候,林妈妈都会刻意调教丁静竹一番。 最开始是学习守夜的规矩和如何梳妇人的发髻。 然后则是布菜的规矩,以及如何从主子的表情和动作判断主子喜欢哪道菜。 最近则是教导丁静竹如何按摩得不重不轻让人舒服。 丁静竹倒是不知道李秀娘和陈青丫是否得了同样的教导,但每次去林妈妈那里守夜都把自己累的够呛。 不过凭着强大的控制力和自律,丁静竹倒是撑了下来。 而且也能感觉到,林妈妈对自己越来越满意。 这一日早上,丁静竹老早的就和李秀娘候在了院子里,昨儿晚上是陈青丫值夜。 然而今早林妈妈却难得的嘱托了谷冬:“今日是发钱的日子,你和谷夏下午替我去领了回来。” “三个丫头的份例也领了,给她们置办些好用的东西,剩下的收在我那个黄花梨木的箱子里。” “下午放你们半日假,且休息片刻。” 谷冬笑盈盈的应了,那谷夏却是不冷不热的轻轻哼了一声。 丁静竹估摸着日子,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看来秦府应该是每月的月中发例银。 不过对于林妈妈收着自己三个小丫鬟的例银之事,倒是没什么看法,毕竟自己三个小丫鬟丝毫没有什么地位。 而将得来的铜钱放在连锁都没有的大木箱里,自己也不放心,毕竟这院子里白日是没人的。 也许是知道今日是发例钱的日子,今日倒不是很忙。 过了午时,乐家和乐业便来了,摆出一副愁苦的表情。 “妈妈,上午才领了晌,咱们兄弟想着吃酒去,怎么就来上值了。” 林妈妈倒是微微笑了:“哪月不是这样的,今日事少,你们也当做晚上值夜了。” 乐家和乐业见诳不到林妈妈,只得打起精神来。 林妈妈自是回了小院,丁静竹三人却是想跟着谷冬和谷夏去看看热闹。 秦府的粗使丫鬟是每月两百钱的月例,丁静竹三人都是如此。 三等丫鬟是每月五百钱的月例,而谷冬和谷夏这样的二等则是八百钱的月例。 林妈妈这样的一等则是一两银子,不过林妈妈作为管事娘子另加一两银子,还有老太太给的优待,一共是三两银子。 虽说如今所在的大乾朝的官方给出了一两银子价值一千枚铜钱的规定。 但民间私下里铜兑银的价格,却在一千二百枚铜钱到一千三百枚铜钱的价格区间上下浮动。 故而一两银子不可不谓之多了,林妈妈每月的收入比小院里其他五个人加起来都多。 此时发钱的地方已经排起了长队,各个丫鬟婆子们纷纷轮次上前对着坐在桌案前的账房管事画花名,按手印。 这账房管事已经是耳顺之年,瞧着比林妈妈大上几岁,黑色的头发里有着几丝花白。 待到人员核对完成后,便在那人的姓名下用红笔勾出一个圈。 一旁的小厮和粗使们便给那人从一旁的箩筐内拿钱,这些铜钱都是按照份例一串串提前穿好的。 轮到谷冬和谷夏时,倒是得了一个红纸包着的红封,和两串大钱,三串小钱。 丁静竹猜测那红封是林妈妈的银子,看着小小的,倒是比自己身上沉重的铜钱价值还高。 领完了例钱,那花白头发的管事倒没急着让五人离开,对着谷冬笑着道: “冬姐儿,我家那小子这些时日想着不能来见你,问问你可有什么需要的,他下次趁你休沐时给你带来。” 谷冬倒是红了红脸,行了个万福礼:“谢过向管事。” 账房向管事倒是笑了笑,也没再多说。 回去的路上,大家倒还有说有笑的,只是那谷夏不知生了什么气,对着谷冬和三个小丫头一顿使气。 把四人说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然后自己倒是先跑开了。 谷冬还是一贯的好脾气,丝毫不和谷夏置气。 看着丁静竹三人不解的目光,谷冬难得的解释了一句:“她以前性子也不是这样的,自从我们两都定下了亲事,她就有些不高兴了。” 丁静竹倒是在暗想这里面有什么玄机,谷冬想必是定给了今日所见的账房向管事的儿子了。 谷夏这是嫉妒? 回到了居住的小院,谷冬倒是先将林妈妈的红封和三个小丫鬟的三串小钱放进林妈妈的正房里,细细锁上箱子和门。 然后来到了丁静竹三人的西厢房,耐心解释了一番: “妈妈向来人好,别的妈妈们说给小丫头们收着钱,却是自己吃酒花用了。” “妈妈却是从来不会昧小丫头们的钱的,待你们日后有了正经的差事,自然会给你们。” “我和谷夏也是这么过来的,你们别乱猜疑。” 丁静竹倒是无所谓,陈青丫和李秀娘听了之后却是放下了心。 第12章 记账 随后谷冬却是说起了三人可有什么需要花用的地方,她可以托乐家和乐业去外面买了回来。 丁静竹倒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两个木盆和一个竹杯,还有一罐青盐。 这大半月来,住在西厢房的三人全靠着一个木盆解决了卫生问题,包括洗脸和洗脚,丁静竹早就忍不了了。 其余二人倒也是一样的想法,和丁静竹要了一样的洗漱用品。 除此之外,丁静竹还提出了买些布匹来做双合适的鞋。 自己还在长身体,谷冬给的两套衣裳,冬日里穿洗差不多够了,但鞋子不合脚却是很伤身体。 自己可不想日后落得个扁平足,或是腿脚畸形。 谷冬倒是还劝了几句,府里每个季度都会发布匹和成衣,让丁静竹再等等,新年前必然有新衣。 丁静竹却是实在等不了了,而且做鞋的粗布也不值钱。 谷冬见劝不过,只得答应了。 见丁静竹有了新布匹做鞋,李秀娘和陈青丫也要了布匹,倒不是为了做鞋,三人各有打算。 见三人都执意要布匹,谷冬只得无奈的答应了,各人的钱串里取了约莫百个大钱去找了外库房的乐家和乐业。 乐家和乐业虽然总爱开玩笑不太正经,但第二日便给丁静竹三人带回来了需要的东西,还有做针线的剪子顶针和卷尺。 因为白日里做活伤眼睛,晚上西厢房内也没有油灯,丁静竹三人每日的做活时间便只有下了差事后,太阳坠落前的半个时辰。 李秀娘倒是要了一块玫红和一块紫色的布匹,做了一件双色比甲和同色发带。 她的针线手艺倒是比丁静竹和陈青丫好了许多,上面还细心的绣了些图样。 陈青丫倒是踏实了许多,用白色的布匹给自己做了两件厚厚的里衣。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里衣这点,想着下次发月钱得给自己做上一身。 三人做活的时候倒是敞开西厢房,谷夏一面看着三人,一面磕着瓜子。 等到李秀娘那件漂亮的比甲渐渐成了型,她将瓜子皮一吐,来到三人面前,将李秀娘的脸抬起来看了又看。 “倒是个美人胚子,年纪又生的这般好,比少爷们小上几岁。” 李秀娘虽然有些娇气,但年纪太小,也不懂得谷夏话里的意味,有些瑟缩的缩了脖子。 谷夏倒是不生气,甩开李秀娘的脸。 “你给我做一件衣裳,比着这件做。” “做好了我给你十个大钱,做活的时候可以来我和谷冬的东厢房用油灯。” 李秀娘摸不清谷夏是什么意思,只好抱着针线笸箩去了东厢房给谷夏做衣裳去了,只剩下丁静竹和陈青丫二人面面相觑。 好在做鞋倒也不难,丁静竹虽然缝得针脚细密也不过花了七日功夫。 丁静竹趁着陈青丫不注意,偷偷的将前些日子签到得来的儿童运动鞋的底子拆了下来,缝在了里面。 一共做了两双换着穿,哪怕在库房上差时跑上跑下的忙,也没有往日累了。 林妈妈的那本账册虽然厚,但里面的常用字也不超过两千个,这些时日却是已经教得差不多了。 丁静竹倒是掌握的差不多了,但李秀娘和陈青丫在丁静竹的小灶下,也只会了三成。 不过让二人松了一口气的,却是林妈妈未曾再考校二人,而是开始了第三阶段的教学,记账。 林妈妈教导的记账方法对于丁静竹来说极为简单,属于单式记账法。 先写日期,再写入库还是出库,最后是物品的名称和数量。 这种记账方法虽然记载方便,但是核对起来极为困难,不能让人一目了然的知道数量。 难怪林妈妈大多数时间都在看账册,想来是在心里计算核对出入的数量是否有问题。 林妈妈教导了大致的记载账簿方法后,便将记载常用物品如米面油等食物的分册给了谷冬,由谷冬教导三个小丫鬟们如何记账。 三人虽然学得磕磕巴巴,但是基本的字还是勉强认得。 丁静竹跟着记载了几天的账本后,便慢慢适应了过来,不过这手字倒是惨不忍睹。 而丁静竹也知道为什么谷冬得了向管事的青眼了,因为她记账仔细清楚,而且字迹娟秀,一笔不错。 丁静竹约莫着,自己三人的培养不像寻常粗使丫鬟们的教导,有些疑惑。 谷冬却是抿嘴一笑:“妈妈不是每年都带新人的,今年却是主动带了你们三个。” “而且是细细问了秦管事,才挑了你们三个的,过了年你就知道了。” 丁静竹想着,过了年后也是主子挑人的时候了,按下心里的心思浮动。 如今在秦府也接近一月了,丁静竹倒是摸清了这里面的主子。 秦老太太秦林氏,前礼部尚书林正卿的嫡女,嫁给了时任从六品光禄寺丞的秦文滨。 秦文滨是一门三进士的秦府最后一名进士了,且年少得志,不过二十二岁便中了辛丑年的二甲,赐进士出身和从六品光禄寺丞职位。 时任礼部尚书的林正卿便将家中嫡女嫁给了尚未娶妻的秦文滨。 不过秦老太爷秦文滨虽官至内阁,加封文渊阁大学士,但却后继无人。 子辈中并无一人得中进士,官路最为通畅的大老爷秦敏仕不过是靠着余荫以举人的出身进入官场,如今也不过是正四品的溪宁府知府。 但是年近五十方才爬到知府的位置上,这已经是看在曾入内阁的秦老太爷的面子上了。 若想再往上走却是不能了,毕竟只有一个举人出身。 大老爷秦敏仕娶了国子监祭酒之女叶氏,生有三子二女,其中两子一女是叶氏所出,剩下的一子一女却是后院的妾室生的。 如今远在溪宁府当知府,一家人都不在秦府老宅里。 二老爷秦敏仁却是只中了个秀才,娶了豪商之女陶氏,如今两口子打理着整个秦府的出入,算是秦府的内当家。 二老爷秦敏仁据说有些贪花好色,嫡妻陶氏所生的是行二的哥儿秦时晙和行三的姐儿秦尔思。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庶出的哥儿和三个庶出的姐儿。 三老爷秦敏佳是个纨绔惯了的,自小便爱佛道两门,星象占卜,弓马骑射。 虽不擅长八股,却极通各种杂学,诗词也不错,算是一个雅士。 也是秦老太太最疼爱的一个儿子,但是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至今从未踏进考场一次。 三十岁方娶了正妻齐氏,生了一个女儿秦尔明。 后院虽有两个妾室,但也只有一个最小的庶出六哥儿秦时曦。 其余庶出的老爷们却是分了出去,不在府里居住,只是逢年过节回来拜见嫡母和兄弟。 第13章 除夕 丁静竹估摸着自己这批丫鬟虽然与少爷小姐们年纪差不多,但毕竟是外面买来的,不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前途怕是也有限。 不过技多不压身,多学习些总是好的。 丁静竹除了在不断的适应和学习秦府的生活之外,签到系统也给了许多的生活物资,涵盖衣、食、住、行。 除了周签到又赠送了一些普通财物外,第二次月签到却是给了一个如今能够用的上的特殊物品,“补天丹”十二颗。 这“补天丹”介绍是说通过各种名贵药材凝练,能够补足孩童的先天不足,温养元气,益寿延年。 丁静竹虽然自觉这些时日的签到物资养着,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但是自身的身体素质,与在现代看到的同龄七岁大侄子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这“补天丹”刚好能够补足王三妮这具从小缺衣少食,因为干了许多重体力活而营养不良的身体。 用法也简单,一月一颗就可以。 因为已经迈入十二月份,即将过年,整个秦府也忙碌了起来。 在外院里若是被管事发现做事不勤谨,也会被罚。 前两日便有两个扫地婆子因为在廊下闲聊被骂了,还被罚了月钱。 林妈妈管着的外库房倒也忙了许多,二夫人陶氏身边的二等丫鬟绣球便来了几次,拿取物品更换摆设。 还有预备红灯笼,剪纸,新窗纱,对联,鞭炮等物品,倒是忙得脚不沾地。 大厨房也提前拟了好几份年菜,被二夫人陶氏定下来后,又是忙着准备妥帖。 丁静竹趁着提饭好几次去看王芝芝,她都忙得脚不沾地,眼下有着青黑,想来也不容易。 针线房也来支取新年的布匹来做成衣,丁静竹瞧着倒都是些喜庆的亮色。 这不过是府内的事情,除此之外秦府众主子们还要预备着宗祠祭祀,给秦老太爷焚香祷告,去玉安府府城外的安寿寺上香还愿诸般杂事。 还有预备给各位故交好友的年礼,官场应酬。 虽说秦府是玉安府的地头蛇,但是如今玉安府的知府卢义大人也要拜会一二。 不过这些事情倒不必丁静竹这个小丫鬟操心,自有得力的管事和妈妈们操心。 丁静竹作为秦府的一个螺丝钉,光忙着给林妈妈打下手已然很忙了。 不过或许是新年快到的原因,丁静竹倒也收了不少好处,王芝芝所在的大厨房各种点心糕点似乎不要钱一般的做。 王芝芝不仅自己吃到饱,每次都会给丁静竹留上些好的偷偷拿过来。 诸如蜜合糕,山药糕,龙须酥,板栗饼等点心倒是不少。 丁静竹才发现王芝芝在大厨房这两月不仅胖了一些,皮肤也白净了些。 比起外面的饥一餐饱一餐的平民,秦府却是算得上是福窝了。 十二月十五日领的月例却是四百钱,丁静竹听谷冬说这是秦府的惯例,新年前后一个月月钱翻倍,不光如此,过年的时候主子们另有赏赐。 除此之外,还有两套冬衣和一双鞋一匹布,想必就是冬季的衣服常例。 丁静竹试了试,倒是和自己的尺码相差不大,稍微改改便能穿。 除夕那日,二夫人陶氏命人在自己居住的锦宜院里撒铜钱,若是来人说上一句吉祥话,便能抓上一把铜钱。 不只二夫人陶氏,秦老太太和三夫人齐氏也是如此。 不过丁静竹这批刚进府的小丫鬟们却是没有这个优待,毕竟守门的内院婆子不让粗使们进入。 想必只有里面院子里伺候的姐姐们才能有这个机会。 但是二夫人陶氏想来也是个惯会做人的,特意让自己的两个二等丫鬟绣球和绣筠在五门那里发钱。 丁静竹和王芝芝二人上前去说了一长串新年祝词,与丁静竹有过几分交道的绣球还让二人多抓了一把钱。 拿到钱后,丁静竹和王芝芝寻了一处偏僻的竹林,躲在里面聊天。 难得过年能躲会儿懒,二人一边吃着从厨房顺出来的点心,一边想着家人。 王芝芝想必是想爹了,把头靠在丁静竹的肩上,默默的啜泣了起来。 丁静竹也不知如何安慰,王芝芝跟着的厨房蔡妈妈也给王芝芝管着钱。 不止王芝芝,严小花和陈草妮两人都认了蔡妈妈当做干娘,作为干娘自然是要收孝敬的。 王芝芝三人的月钱拿到自己手里的不过一半。 但蔡妈妈还算好的了,虽然收了一半的月钱,但也确实在教三个小丫头自己的拿手厨艺。 一旦认下了干娘的名号,却是等于已经递上了自己投名状。 毕竟这个年代干娘和师傅的双重身份,足以在孝道上压垮三个没有根基的黄毛丫头。 现在三人还在练习刀工,虽然累了些,但交上去的钱权当做学费了,也有个盼头。 林妈妈却是从未给丁静竹三人提起过认干亲,看来是不屑于为了区区粗使丫鬟的月例,便和三个黄毛丫头扯上剪不断的关系。 毕竟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人是谨慎惯了的,林妈妈和秦老太太是同一个姓氏,是来自前礼部尚书的林府家生子。 二人靠在一起啜泣了小半晌,却隐隐听见外面传来了一些动静声音。 “二老爷,这是做什么?” “不赶着回去供着你家里的财神爷,拿我来解闷儿?” 这妇人的声音听着带有一些娇美,像一把羽毛扇轻轻拂过心底,让人觉得痒痒的。 丁静竹连忙一把捂住正在小声啜泣的王芝芝的嘴。 随后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心肝儿,可想死我了。” “那醋妇怎么就把你打发给了那不知趣的高福,害的我们不能相守。” 王芝芝此时也反应了过来,看着丁静竹的眼里满是惊恐,硬生生的将抽泣声给憋了回去。 那妇人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那高福怎么比得过老爷。” “不过老爷怕是忘了我罢,不是才纳了十七岁的乔姨娘吗?” 那中年男人的声音却是再次想起:“家花那有野花香,我的心肝儿。” “那乔氏看着貌美,实则无趣。” 随后便是妇人和男子的低笑声,和衣物抖动的声音。 丁静竹和王芝芝二人就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了许久,直到太阳坠落,金乌西沉。 那一男一女走了良久,丁静竹和王芝芝也不敢从竹林内出来。 不知过了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直到亮起了灯笼,二人方分开各自回去了。 第14章 花瓶 丁静竹回了林妈妈的小院内,便被谷冬叫住了。 “你去哪里了,一下午不见人?” 谷冬向来温和的脸上带着些怒气:“往日里一贯稳重,今日怎么就贪玩了。” “今日过年,有秦氏宗族的老爷太太们来,人多嘴杂,你也要小心些。” 看着谷冬虽然生气,但是极为担心的样子。 丁静竹也不知说什么,只好讷讷道:“谷冬姐姐,我知道了。” 谷冬叹了口气:“妈妈今日睡下了,明日一早要去给老太太拜年,这事我也遮掩过去了。” “给你留了饭,你回屋自己吃去罢。” 丁静竹只好谢过谷冬,回了自己的西厢房。 进去后,今日李秀娘却是没有去谷夏那里做针线,看着丁静竹冷哼一声: “别忘了,咱们三人才是都在林妈妈手底下的。” “你抛下咱们两,去和王芝芝玩算作什么事儿。” “青丫往日里对你‘三妮姐姐’长,‘三妮姐姐’短的,你也不管管。” 丁静竹今日心情特别不好,也懒得理会李秀娘这个小学生的捻酸和挑拨是非。 匆匆把谷冬留的饭食吃了,便将被子蒙住头。 不理会李秀娘的叫嚣了。 李秀娘说了一会儿,见丁静竹已经响起了呼吸声,陈青丫也只喏诺应是,也不表态。 自觉自己讨了个没趣,也不说话了。 第二日一大早,丁静竹三人换上新衣齐齐的在院子里给林妈妈行礼。 “新年吉祥,妈妈安好。” 因昨日是新年,林妈妈倒是没有让人守夜。 丁静竹感觉林妈妈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一下,却是未曾训斥。 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和善威严的说了几句,随后便精神抖擞的整理了形容,带着谷夏一起去内院第七进的老太太住所请安去了。 今日林妈妈穿了一件大青色长短针八仙祝寿图缂丝云锦和褐色福寿如意的比甲,腰间挂着绣着寿星翁牵梅花鹿图样的香袋,既庄重又不失了奴仆的身份。 谷夏今日也好好的装扮了一番,只是她本就黑,穿得花红柳绿倒是愈发显得土气。 拜见老太太这般得脸的事,林妈妈却是带了平日不得用的谷夏前去,而不是一向做事认真的谷冬。 谷冬带着三个小丫鬟去了外库房值守,丁静竹倒是从她的脸上一点看不出失望,依旧沉稳有度。 今日的当值倒是如同往常一般,不过少了林妈妈和谷夏,丁静竹三人难免就放肆了些。 没有要紧差事的时候,便说些趣话儿解闷。 陈青丫拿出一根红绳,三人开始翻花绳。 丁静竹因为来自现代,倒是没怎么玩过这种古老的闺阁游戏。 学了一会儿才掌握了一些玩法,如双十字、花手绢、面条、牛槽、酒盅、媳妇开门等。 三人玩得正起劲,谷冬便让三人看着点库房,她去提早膳。 丁静竹虽然在玩游戏,但也没有丝毫的放松,见谷冬主动去提膳。 便让二人转了个面儿,三人对着库房唯一的大门口一起继续玩着。 这是库房唯一的入口,整个库房都是用青石砖砌成,且没有窗户,外人若想进入,必得从这里进入。 谷冬不一会儿便提了膳食回来。 四人用餐后,到了下午申时太阳已不再直射时,林妈妈方带着谷夏姗姗来迟。 因为今日尚没有巡库,林妈妈来了之后,便带着五人再次巡查了库房。 先还是照常的一问一答,直到看见了一个破碎的美人醉花瓶。 这个花瓶丁静竹记得前些时日林妈妈说过,这是秦老太太的陪嫁,年少时极为喜爱。 整个瓷瓶如同青绿色的缸豆,其上的铜红色印记如同花瓣一般。 还有题诗两句“绿如春水初生日,红似朝霞欲上时。” 丁静竹暗道不好,却见林妈妈反手给了谷冬一个巴掌。 谷冬却没有辩白,想来是看见了那个破碎的花瓶,只是跪倒在地不出声。 丁静竹三人也跟着跪倒在地,却是不敢再说话。 林妈妈问道:“昨日倒还好好的,今天怎么成了这样?” 丁静竹也在想这个问题,昨日是除夕,早上五人巡库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中午丁静竹和王芝芝去领赏钱吃点心,不料遇见了那么一档子事。 今早来时,才听谷冬说起昨日下午乐家和乐业也没有来。 因为除夕的缘故,林妈妈特意让二人去休息。 如此最有嫌疑的不就是今日值守的谷冬和自己三人吗? 谷冬只是跪着一言不发,谷夏则是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四人,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谷冬似是忍了忍,想要将错处一力承担: “妈妈,是我自己做事不仔细,我愿意到老太太面前领责。” 林妈妈却是不复方才的严厉,将谷冬扶了起来。 “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你的性子,断不会出错。” 谷冬被扶起来后,想开口,却是说不出来话来。 随后林妈妈严厉的眼神却是看向了丁静竹三人。 “定是你们三人犯下了错处,从实招来,倒还能少些惩罚。” 丁静竹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妈妈却换了个口气,挨个问了起来。 “青丫,你年纪最小。” “妈妈问你,是你自己,或是另外两个做的?” 陈青丫低着头,想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用那双黑葡萄的眼睛看着林妈妈说道: “妈妈,我们都没有,我们一直翻花绳,没有人私自进去过。” 随后看了看谷冬说道:“也不是谷冬姐姐,她提膳去了。” 林妈妈看着陈青丫,心道不错。 这是个心思澄净的,平日里不爱说话,但心里也清楚。 随后林妈妈却是看向了李秀娘:“秀娘,你说呢?” 李秀娘此时已经有些害怕了,她不想失去这个难得的主家,也不想承担打碎美人醉花瓶的责任。 “我们都在外面翻花绳,确实没人进去过。” “三妮昨日回来的那么晚,指不定在哪里打闹来着?” “谷冬姐姐也有我们没注意的时候,去库房内拿东西。” 说着李秀娘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极力想把自己的责任撇开来。 林妈妈看着李秀娘那张即使惊恐也很漂亮的小脸,暗自摇头。 少了些气量和眼色,心思也不好不坏,容易当枪使。 第15章 试心 林妈妈止住了李秀娘喋喋不休的话语,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秀娘才像突然被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随后林妈妈转向了丁静竹:“三妮,你说呢?” “是你昨日不小心玩闹撞了花瓶,还是你的谷冬姐姐趁你们不注意呢?” 丁静竹觉得今天这事实在有些蹊跷,但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妈妈,不是我,也不是谷冬姐姐。” 林妈妈似乎有些意外丁静竹的回答,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既然不是你和你谷冬姐姐,那是秀娘?” “亦或是青丫说了谎话?” 丁静竹回到:“也不是。” 林妈妈轻轻“哦”了一声,道:“既然问不出所以然来,那你们三人便一起去老太太那里领罚罢。” 李秀娘此时已然急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陈青丫也有些委屈,似是在强忍泪意。 丁静竹却是开口了:“妈妈,我知道是谁。” 林妈妈却是轻轻“咦”了一声,“那你说说。” 丁静竹却是直视着林妈妈道:“那人不是别人,就是妈妈自己。” 而林妈妈却是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丝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丁静竹。 丁静竹见林妈妈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囫囵着快速往下说去。 “我和谷冬姐姐咱们四人今日可以说得上都在一起,若是花瓶碎裂,必然是听得见声音的。” “既然我们都没有发现,那说明不是今日碎的。” 林妈妈轻轻的“嗯”了一声。 丁静竹接着说下去:“妈妈每日早上和晚上都会带着大家巡库,所以也不是昨日白天碎的。” “昨晚乐家和乐业哥哥们因为是除夕也没有来上值,所以他们也没有责任。” “花瓶碎的时间就在昨晚锁了门和今早开库房之前。” “若说是老鼠,但这附近并没有爪印,而且这里离放粮食的区域极远。” “这里唯一多了的一串脚印,是掌管着库房钥匙的林妈妈你的。” 丁静竹说完话,也不敢抬头看林妈妈的表情,只是低着头。 林妈妈却是笑了笑:“方才说了那么一长串,这会儿倒是把脑袋低着。” “三妮,我知道你是你们三个中最聪明的,但是妈妈还是要提点你几句。” “在主子面前,聪明太过了倒是不好。” “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来的,该认得认,主子们有自己的想法。” “谨守本分,谨言慎行。” 丁静竹听了这话,却是若有所思,林妈妈在教导自己为人奴仆的本分。 自己来自前世,身上带了些骨气与傲气。 这些时日林妈妈想必也看出来了,她让自己须得放下道理的“理”字,学会听从的“从”字。 丁静竹知道这是林妈妈在指导自己在秦府活下去的为人准则,真心实意道谢道: “谢过妈妈。” 虽然谢过了林妈妈,但丁静竹并不想就这么轻易的当一个忠心耿耿的仆役。 打定了主意,还是要在有一定能力后脱离秦府,自谋生路。 不过虽然丁静竹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但是此事还没有这么容易的过去。 林妈妈说道:“我会报给老太太,这花瓶是被老鼠不小心摔了的。” “今日之事,你们三人不得外传。” 一双严厉的眼睛却是看向了丁静竹三个小丫鬟,却是未曾看向谷冬和谷夏。 丁静竹暗想也许今日的这场试探谷冬和谷夏早已经知道了,不过是陪着林妈妈做戏想要试出自己三人的成色来。 林妈妈让三人领了十个板子,为的是做事不严谨细心。 半个手臂长的竹棍带着挥舞时的风声,轻轻抽在三个小丫鬟的右手掌上,都发出了痛呼声。 想来是牢牢的记住了林妈妈给他们上的这一场课程。 下了差事,丁静竹和李秀娘二人一同去大厨房提晚膳,倒是看见了面容憔悴的王芝芝。 她的两只手肿得和萝卜一样,今日倒是没有切菜了,在烧火洗菜做杂事。 瞧见丁静竹红肿的右手,叹息道:“还是三妮你跟着的林妈妈好些,打得轻。” “我昨日晚上回来被蔡妈妈教训了好久,蔡妈妈力气大的很,打人也疼。” 二人倒是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在竹林里碰见的哪一档子事,丁静竹也没有解释自己是因为美人醉花瓶一事挨打的。 闲话了一阵,丁静竹瞧着李秀娘频繁看过来,只得与王芝芝分开。 因为李秀娘今天乱攀咬人的缘故,丁静竹如今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 回了西厢房后,谷冬刚好拿了自己常用的外伤药过来,正在给陈青丫上药。 瞧见丁静竹二人还是如同以前一般客气招呼,但丁静竹能明显感觉到,对于李秀娘倒是没有往日里热络了。 用过晚膳后,往大食堂还了膳盒,丁静竹和李秀娘还是无话。 李秀娘在一旁却是抽抽搭搭了起来,好似受了委屈。 丁静竹有些无奈道:“你今天做的事,确实不太地道。” “我和你也是一起进来的,咱俩向来不和倒还好,你真正该去道歉的是谷冬姐姐。” “咱们三个光着身子卖进府的,若不是谷冬姐姐照顾,如今哪能这么轻松?” 丁静竹说了一长串,见李秀娘还是抽搭着不说话,也不知她听进去几分,只好住了嘴。 不过想来李秀娘应当是没有听进去的,她回屋以后也不说话,自己闷着头躺在床上抽泣。 今天是丁静竹守夜,故而也不再理会哭泣的李秀娘,进了正房内伺候林妈妈去了。 林妈妈还是就着烛火在看账册,丁静竹照例在伺候着林妈妈散了头发,脱衣裳净面。 只是丁静竹没想到的是,林妈妈开始讲故事,讲的时候他伺候秦老太太的生平。 在这些故事中,还夹杂着秦老太太的为人和品性习惯。 丁静竹知道这是林妈妈半身为奴,从礼部尚书林家到如今的官宦世家秦府积攒下来的人生经验,故而耐心的听着。 直到两人合衣躺下,丁静竹在外间小塌上听得林妈妈隐约说了一句。 “三妮,妈妈送你一个前程。” 丁静竹正待要答话,却传来林妈妈沉重的鼾声,也不知是否梦话。 第16章 挑人 丁静竹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第二日早晨用冷水净了面方清醒了许多,打起精神来上差。 丁静竹这些日子推算得知自己穿越的那一天应该是十月五日,故而在正月初六的那一日迎来了自己的第三次月签到。 这次签到得来的是“麻沸散”一瓶。 丁静竹倒是听说是汉代神医华佗研发的,用于古代外科手术的麻醉药,由羊踯躅三钱、茉莉花根一钱、当归一两、菖蒲三分组成。 但是丁静竹自己得来的这麻沸散明显药效过了些,将半个小指甲盖的粉末倒入野猫惯常喝水的脏水坑里。 第二日便听扫地的婆子说,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死了十来只野猫。 丁静竹偷偷观察了一只据说死去的野猫,等了足足三天,那猫才醒转过来,急着觅食。 古人向来信奉风水和怪力乱神之事,那野猫突然死去又活转回来之事,竟然到了当家夫人陶氏的耳朵里。 陶氏先稳住不让传入老太太耳里,然后派亲信房妈妈带着猫去找了府城外安寿寺的乐游主持。 乐游主持倒是给了一句话:“生死交替,枯荣禅机。” 得了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陶氏又去找了濮南观的华清道长,华清道长倒是没有打什么禅机。 只是说如今春季,草木生发,东方青龙便是草木蕴育,代表生机。 这死物活转之事,代表着老树抽芽,焕发生机,乃是大吉之兆。 得了准信的陶氏发现自己的锦宜院里刚好有了老桂树抽芽,心中信了几分,直道必是先祖保佑,秦府必然会有所转机,蟾宫折桂。 心里高兴之下,陶氏给安寿寺和濮南观都打赏了好些钱财,又将那十几只转生死的野猫好生养着,供为祥瑞。 年近四十的陶氏,丈夫秦敏仁既不中用又贪花好色,才纳了十七岁的乔姨娘,夫妻二人如今早已形同陌路。 如今唯有自己的一双儿女才能让陶氏放心,想到如今才十岁的思姐儿和十三岁的晙哥儿,陶氏的心里便极为慰藉妥帖。 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何必苦撑到现在? 丁静竹倒不知道自己的无意之举,居然改变了那十几只饿得皮包骨头的野猫的命运。 过了正月十五日,主子们便要开始准备挑选新人了。 比起从外面买来的丫鬟们,秦府自然更愿意用家生子们。 但如今年纪够的家生子们倒是资质良莠不齐,故而便从外面买了丁静竹她们这一批人来。 秦府的后面一条街道,都是秦府有头脸的家生子们得了主子恩准,建的房子。 林妈妈的三进屋子也在那里,是蒙秦老太太赏赐的。 只不过林妈妈的相公姜德不是个得用的,还比不得已是管事娘子的林妈妈有头脸,不过好在为人忠厚老实,从不与媳妇婆子们多说一句。 不过唯一让林妈妈忧心的,便是家中独子姜勇。 姜勇生下来便是个残疾,左脚的脚掌竟是没有长出来,眼睛也有些斜视。 因为这个缘故,哪怕与秦老太太的情分非比寻常,也没能让姜勇进秦府伺候。 不过在父母的爱惜下,姜勇性子倒是不错,和他父亲一样老实木讷。 不过儿子一年大过一年,因为残疾的缘故,年纪都二十二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亲事。 林妈妈原本看中的是做事仔细又漂亮的谷冬,还保证若是谷冬答应,必会不遗余力的在秦府主子面前帮谷冬说好话。 但是谷冬因为有了向管事的儿子向安福求亲,回绝了林妈妈。 林妈妈这才退而求其次的找了谷夏,谷夏自己因为皮肤黝黑性子不讨喜,根本无人追求,碍不过林妈妈只得答应了下来。 也是因为这事,原本和谷冬关系不错的谷夏恨上了谷冬,而谷冬也受了林妈妈和谷夏的排挤。 过了正月十六的早上,便从内院来了二夫人陶氏身边的钱妈妈,要带着这次买来的九个丫头去二夫人身边的锦宜院。 丁静竹三人都换上了过年才发的新衣,仔细梳了头。 一路前行着,自己这批被买来的小丫鬟们倒是都碰了面。 因为去厨房提膳的缘故,丁静竹与王芝芝倒是经常见面,和严小花、陈草妮两人倒也能说上几句话。 被分到针线房的王巧儿、李红娘和严妞妞倒是有约莫两个多月没见面了。 此时再见,大家发现彼此与之前的面黄肌瘦的模样大相径庭,多了几分大家子的气度。 不过有着二夫人身边的钱妈妈,九人倒是不敢多说话,跟在身后一言不发进了内院。 来到二夫人的锦宜院里,才发现这里已经有了二十来个和丁静竹九人年纪差不多小姑娘们。 不同于丁静竹九人穿的都是秦府发的成衣,这些姑娘们穿的衣服颜色各异,料子看着也不错。 想来是家里人刻意打扮过的,为了在主子们面前留下印象。 过了一会儿,钱妈妈让众人依次排好,上面倒是有两副紫檀木围椅。 不一会儿,三夫人齐氏带着两个丫鬟锦书和红笺姗姗来迟。 丁静竹悄悄打量去,她穿着一袭白色撮花遍地金上衫和白杏色长短针印花描金褙子,下衣微微摆动竟是一件咖啡色穿珠织物文字图案褶裙,露出其中的一双烟缎宝相花纹云头牙靴。 白净如玉的耳垂上的錾花芙蓉种耳珰,更加衬托得出尘雅致,不似凡间人,倒像个仙子。 按理说,三夫人齐氏年华正好,姿容出众,丈夫又是那样的雅士逸才,后院也颇为平静,不应该如今这般眉目清愁。 丁静竹倒是觉得这位三夫人脸上带着一种看破红尘,心如死灰的死寂和木然。 三夫人到来之后,自然有丫鬟婆子通秉了内院的二夫人陶氏,陶氏忙带着丫鬟婆子们出来。 上身穿着孔雀绿长袖缂金衫和深梅紫迭抢针软缎外衣,下身是蓝色鸾纹锦百花裙,披了一件棕色川绣联珠大鹿纹锦衣,耳上挂着焊丝陵红玉耳珰。 瞧着倒是比传闻夫妻恩爱的齐氏更有些活人气。 陶氏见齐氏见了礼,便笑盈盈的一把扶起齐氏道:“妹妹,难为你到我这院子来了,天冷了人就惫懒动,况办事婆子们也惯常来我院里。” 齐氏嘴角扯出一丝浅笑到:“二嫂嫂自不必如此见外,咱们家里可不是你费心费力的支应着,不知怎么样了呢?” 第17章 寿安 陶氏倒是笑语盈盈的:“妹妹把我说得这般厉害,倒是折煞我了。” “左不过是嫁了个没用的男人,逼着自己立起来而已。” 此话倒是戳中了齐氏的痛楚,悠悠一叹道:“外人只知道我们的锦绣,却不知内里的诸般无奈。” 陶氏见齐氏丝毫不遮掩的样子,又想起自己听到的传闻,连忙把话题转了过去。 “妹妹说笑什么呢,你这般的好福气。” 今日人多嘴杂,可不要被有心人传到老太太耳里。 齐氏见此也不再多说,眼观鼻鼻观心的坐了下来,好似个木偶泥胎的菩萨。 见止住了这个妯娌的自怨自艾,二夫人陶氏方打起精神来看向院子里的一众小丫鬟们。 这次挑选除了老太太那里的四个三等丫鬟的缺之外,自己的二房和齐氏的三房也有几个缺。 如今秦府的哥儿们和姐儿们身边也要进些人,大的那一批左不过用上三四年便要放出去,这时候小的也能立起来了。 不过给自己的晙哥儿挑人必得是容貌普通,人品稳重的,那几个庶出的倒没那么多讲究。 陶氏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主意,正待开口,突然来了一个穿着褐色衣袍的婆子,带着老太太身边的两个丫鬟皎月和垂星。 正是如今陪着秦老太太的郑妈妈。 郑妈妈和林妈妈一样是秦老太太的陪嫁,不过不同于林妈妈跟过来的时候年纪尚小,郑妈妈却是陪着老太太一起风里雨里过来的。 郑妈妈如今已是古稀之年,但人硬朗着,再加上自梳不嫁的缘故,在秦府里有几分体面。 瞧见郑妈妈,二夫人陶氏和三夫人齐氏都站起身来受了郑妈妈的一个半礼,这是整个秦府的仆役中都没有的殊荣。 郑妈妈笑了笑,露出已有几颗缺漏的牙齿:“老太太那里的四个三等的缺,已经有了主意。” “二夫人可是莫要恼,老太太捡着好的去了。” 陶氏连忙笑道:“哪里的事情,不管孝道还是尊卑,都是紧着老太太的道理。” “不过前些日子老太太说她乏了些,我才想着自作主张。” “如今倒还没有开始呢,惯例是看看礼数和做事如何的。” 郑妈妈笑了笑:“既如此,那我就先把老太太要的几个叫出来。” 陶氏倒不忸怩,说道:“理当如此。” 郑妈妈先问道:“秦厚管事家的四女儿叫丹红的是哪个?” 却见出来一个穿着红色折枝梅花裋褐和米白灰小花棉裙的丫鬟站了出来,俊眉修眼,容貌出众。 见这丹红容貌出众,行礼周到,郑妈妈点了点头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 随后郑妈妈确实点了第二个名字:“范白两口子的大女儿叫含卉的是哪个?” 却见出来一个头发乌黑,模样端正的小丫鬟,行礼后便站在了郑妈妈的身后。 最后郑妈妈确实顿了顿,说道:“外面买来的是哪几个?” 丁静竹等人不敢迟疑,齐齐对着面前的郑妈妈行礼。 郑妈妈打量了一番后:“跟着我那老妹妹林妈妈的是哪三个?” 丁静竹三人倒是齐齐站出来,却见郑妈妈点了自己和陈青丫说道:“你们两个到我身后去。” 丁静竹和陈青丫连忙不敢迟疑的站在了郑妈妈的身后,却是无人注意保持行礼姿势的李秀娘,微微颤抖着攥紧了手心。 老太太所在的安寿堂如今有的三等空缺不过四个,有背景的丹红和含卉就占了两个,剩下的两个位置则是被丁静竹和陈青丫两个外来户占了。 但是丁静竹二人也是因为有了林妈妈这层关系,才能够谋下这个肥缺。 郑妈妈与二夫人薛氏和三夫人齐氏闲话了几句后,便带着丁静竹四人离开了锦宜院朝着安寿堂而去。 二夫人居住的锦宜院在第五进的偏东方,秦府的第五进共有四重,最靠东边的一重住着二老爷秦敏仁和二夫人两口子,还有二房的诸多姬妾。 再往左则分别是给为官的大老爷秦敏仕留的屋子和三房秦敏佳夫妇的住所,以及一处招待内眷的雅苑。 第六进则是姑娘们的住处,这些女孩儿们都是金尊玉贵的,但是除了出门做客,便是出不了第五进的大门。 秦老太太的安寿堂便是在第七进了,除了老太太的安寿堂之外,还有秦老太爷生前居住的安信堂空置着。 除此之外,秦府最大的后花园也在第七进,雕梁画栋和亭台楼阁倒是把一路行来的小丫鬟们看呆了。 老太太所住的安寿堂远远的便能瞧见两三株腊梅透墙而出,摆设也多为清雅富贵之意。 郑妈妈才一进来,便有一个穿着橘黄珠针琵琶袖纹锦深衣和淡黄色吉祥纹样襦裙的丫鬟出来,一边替郑妈妈打帘子开门一边笑容可掬。 “妈妈可回来了,老太太方才念了一段佛经,如今在吃着点心呢。” “刚好带着这些新人们去见过老太太。” 郑妈妈笑道:“这些我自明白的,难为金枝姑娘你出来给我打帘子。” 那金枝也只笑了笑:“那我去收拾收拾丫头们的住处。” 郑妈妈才穿过回廊进了内室,却见一个穿着深紫蜀锦直领和蓝色纹锦缎薄氅的老妇人正坐在炕上,额间带着一条寿星献礼的抹额。 两个穿锦着绣的丫鬟正在伺候着用点心和茶水。 金丝炕桌上有各种七巧酥,梅花香饼,如意糕等点心,摆得满满当当。 丁静竹粗略数来应有十二碟,除此之外还有一碗糖蒸酥酪。 郑妈妈进去后恭声道:“老太太,这是新来的小丫鬟们。” 丁静竹四人齐齐上前行出一个标准的万福礼,“见过老太太。” 秦老太太对小丫头们打量了一番,先是问道容貌最盛的丹红:“你这孩子模样不错,叫什么名字?” 丹红行礼道:“回老太太,我叫丹红。” 秦老太太拉着丹红打量一番后笑道:“是个齐整模样,倒是有些像谁?” 郑妈妈连忙回道:“老太太,这是秦厚管事的闺女。” 秦老太太笑了笑:“倒是有几分像她老子和娘。” 第18章 取名 秦老太太笑了笑:“这孩子的名字倒也不错,既是她老子娘取得,倒不用改了。” 随即却是看向了含卉,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含卉倒是正经的回到:“老太太,我叫含卉。” 秦老太太笑了笑:“名字倒不错,人却看着板正了些。” 随后倒是看向了丁静竹和陈青丫二人。 丁静竹见秦老太太的目光扫过,知道自己不能迟疑。 “老太太,我叫王三妮。” 郑妈妈此时连忙出来打圆场:“这两个是外头买来的,林妈妈特意调教过了送来的。” “说是跟着学了些字和算数等杂事,都是聪明的。” “老太太给改个名,好沾沾咱们府里的文雅气。” 秦老太太态度稍缓,沉吟了片刻道:“如今三等里我记得有了雪松和寒梅,就给这丫头取个静竹,倒是凑齐了岁寒三友。” 郑妈妈笑道:“这般雅致的名字,果然只有老太太取的。” 丁静竹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兜兜转转又从王三妮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就像是因果轮回。 但丝毫不敢迟疑,谢过了秦老太太的赐名。 随后却是轮到了陈青丫,秦老太太倒是给改了个幽兰的名字。 取了名儿,秦老太太略略问了些话儿,便让郑妈妈带着四个小丫鬟们退下了。 随后便是内管家金枝带了四个小丫鬟去自己的住处,郑妈妈如今年事已大,除了陪老太太聊天解闷外,大多时候都在偏房荣养。 一等丫鬟金枝才是如今掌控着整个安寿堂的得意人。 除了一等丫鬟们在安寿堂里有着一人一间的屋子外,其余的丫鬟们都住在安寿堂后面的倒房里。 二等丫鬟是两人一间,三等丫鬟是四人一间,余下一间是丫鬟们的茅房,也堆了些杂物。 因为如今还剩着的八个三等丫鬟们互相抱团,不愿意与新人一间房,丁静竹四人倒是理所当然的占了一间采光最不好的房间。 见四人安置好了,金枝嘱托四人在入夜前将东西搬过来,便不再停留。 作为如今安寿堂的第一人,她倒是很忙的。 丁静竹自然和如今改名幽兰的陈青丫的床在一处,丹红和含卉早已认识,自然也占据了另一边。 略收拾好了些,丁静竹便和幽兰一起回了外院林妈妈的小院拿东西。 倒是碰上了同样回来拿东西的李秀娘,李秀娘瞧见丁静竹二人,却是脸色难看了起来。 “你们二人倒是好风光,老太太点名要的人。” “林妈妈手下的三个,倒是只有我没进老太太院子。” 幽兰怔了怔想开口劝上李秀娘几句,但不知道如何开口,丁静竹抢先道: “为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李秀娘却是红了眼:“如今我去了四少爷那里当二等,日后的日子且还长着呢。” 丁静竹倒是不知道怎么劝李秀娘,只能说上一句:“且收收你那脾气,好自为之。” 这时谷冬倒是从东厢房出来,怀里抱着林妈妈的放钱的黄花梨木箱子。 “这是你们三人的例钱,加上昨日新取的,每人四百一十七个大钱,可要数数?” 丁静竹连忙接过,装在布做的褡裢里。 “谢过谷冬姐姐,不用数的。” 谷冬倒是笑了笑:“咱们也算相处过接近三个月了,日后可以常回来看看我这个姐姐。” 丁静竹倒是真心实意道:“谷冬姐姐的好,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幽兰的感情倒是更为真挚些,用力的抱了抱这个一直照顾三人的大姐姐。 只是李秀娘倒是还有些扭捏,不愿意上前。 直到谷冬将李秀娘的钱串放在她的床上,拍了拍她的头,转身离开了西厢房。 李秀娘才憋不住大哭起来,这个世道的孩子没有所谓的快乐成长,更何况是奴仆。 三人拜谢了林妈妈后,便各自拿着褡裢离开了居住了近三月的小院。 不过在离开外院之前,丁静竹倒是去找了王芝芝,她没有被主子挑中,却是继续跟着蔡妈妈留在大厨房里。 一同留下来的还有严小花,陈草妮则是去了五姑娘身边伺候。 丁静竹倒是问起了王巧儿的动向,她却是被当家夫人陶氏收在了身边,算得上是除了丁静竹和幽兰外最好的前程了。 和王芝芝约好了日后再叙后,丁静竹便和幽兰匆匆的回了老夫人所在的安寿堂。 此时正是老夫人用晚膳的时间,丁静竹二人倒是不敢打扰正在忙碌的姐姐们,自己去了后倒座的下人房。 秦老夫人共有四个一等丫鬟,分别是金枝、金风、玉叶、玉露。 这四个是在秦老太太屋里常伺候的,算做亲信,主子们也认得。 八个二等丫鬟时不时的也能露个脸,但是丁静竹这十二个三等丫鬟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丁静竹和幽兰进来时,丹红和含卉正在说话,看见二人倒是顿了一顿。 四人才认识,自然是没什么龌龊的。 丹红倒是主动拿出了自己从家中带的蜜饯果子,四人一起分吃了起来。 四人自报了家门,丹红和含卉都是八岁,丁静竹七岁,幽兰则是六岁。 后座房这边一片寂静,只有四个小姑娘的说话声,丁静竹正讷罕呢,丹红倒是说出了缘由。 “老太太每日用晚膳时,都会让三姑娘一起过来用,怕她在自己院子里吃不好。” “姐姐们自然都去伺候了。” 丁静竹问道:“三姑娘不是二夫人嫡出的姑娘吗?” 丹红笑了笑:“你们外来的不知道倒也正常。” “三姑娘长得很像老太太年轻的模样,自小便养在老太太身前。” “虽是二夫人嫡出,但是大房的那个和三房的独苗都比不得她受宠爱。” 丁静竹倒是明白了:“原是如此。” 此时众人吃得差不多,丹红在洗漱后,却是拿出一盒洁白的茉莉花膏在脸上抹着。 含卉此时倒是打量了丹红一眼:“你模样在咱们府里倒算最出挑的几个,怎么就不去少爷跟前搏一搏?” 丹红却是嗤笑一声:“二夫人早打定主意不在二少爷跟前留漂亮的丫鬟,那几个庶出的又怎么看得上?” “若是为了那微薄的家产做妾,倒不如去外头当个正头娘子。” 含卉倒是不再多说了,因为她容貌不出众,倒是从没有想过能被主子看上。 第19章 画眉 第二日一早,金枝便来了丁静竹四人的房间,细细的交代了差事。 丹红被分了个打帘子,开门迎来送往的职位,除此之外还要得差去传个话跑个腿。 虽然累了些,但也是个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活儿,时不时可能受些打赏。 丹红的父亲是得秦老太爷看中后,改了姓氏的秦厚管事,自身也漂亮,得了这个活计倒是丝毫不意外。 含卉则是跟着二等丫鬟采云一起打理老太太的在屋里设置的小佛堂,也是偶而能露脸的活儿。 幽兰被分到茶水间跟着二等丫鬟凝雨一起伺候茶水,还负责整个安寿堂的热水供应。 丁静竹则是跟着同是三等丫鬟的雪松一起打理花草,喂廊下的鸟儿。 若是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来的不及时,还得接过扫地的活儿。 雪松是个约莫十三岁豆蔻年华的娉婷少女,瞧见丁静竹之后倒是一句客气话也没有说,直接开始了工作。 秦老太太养了两只画眉,一只是关公眉,一只是垂珠眉,正就着早上的露珠梳理羽毛。 雪松一面在一旁的白瓷罐里取了些晒干的蚯蚓和金龟甲,捏碎放在鸟笼的食槽里。 一面嘱托丁静竹道:“这两只鸟老太太爱惜的很,早晚各喂食一次。” “不要喂多了,也不要少了。” “水换的勤谨些,若是没精神了,也要随时注意着。” 丁静竹知道这是自己日后的工作任务,故而也细心记下。 随后雪松倒是直说道:“那六只鹦鹉倒没什么,这两只画眉可一定看好了。” 丁静竹抬眼看去,确实发现了两只画眉的一旁还有六只颜色各异的鹦鹉,随即点头应是。 院子里花草倒是相较于动物更好打理些,无非是些修建枝干,浇水施肥之类的事情。 秦老太太是个讲究人,虽然如今年岁已大,屋子里也惯常熏些香,摆些花。 如今的冬日里唯一的花便是腊梅,丁静竹和雪松需要每隔三日折些新鲜的腊梅送给老太太屋里的玉叶姐姐。 安寿堂里的腊梅是不许用的,只能去外面的园子里摘。 雪松细细的嘱托丁静竹梅花初折时,要用火烧折断之处,再渗入泥土使之稳固。 丁静竹倒是一一记下了。 二人闲话了少许,约莫巳时也就十点钟才吃上了早饭,老太太的小厨房里各种食材齐全,有两个灶上婆子带了四个丫鬟。 而这六人是不纳入安寿堂的编制的。 除了老太太之外,只有一等丫鬟能吃上小厨房的饭菜,丁静竹和雪松吃得自然还是从大厨房提来的膳食。 负责提膳的是一个名叫南蓉的丫鬟,比雪松大上一岁,想来是一批进来的。 丁静竹如今升做三等丫鬟,自然不用再吃盖浇饭了,有了用小碟子装好的两荤两素。 菜色倒还不错,一碟四个小小的蒸饺,一碟酒酿丸子,还有烩白菜和拌粉条。 倒是比之前的四等饭菜好了许多。 回到屋里,却见丹红和含卉将自己的三等饭菜放在一边,嘴里正大吃大嚼得满口流油。 丁静竹看去,分明是二等的例菜。 丹红倒是含糊不清的开口道:“过来一起吃些罢,姐姐们吃不完给我们的。” 原来秦老太太胃口不好,每日的金珍玉馐大多都吃不完,便宜了一等的四个和二等里有头脸的几个。 故而丹红和含卉倒是得了没人吃的一些二等例菜。 丁静竹看着刚回来的幽兰手里和自己还是一样的三等例菜,知道自己这群外面买的还是不如家生子有体面。 但也没想着拒绝丹红和含卉的好意,将凳子搬了过去。 加上幽兰一共四人,倒是将二等的饭菜吃得干净了,三等的两份还剩了不少。 丁静竹略有些皱眉,之前在林妈妈院里时,若是还回去的碗碟里有剩菜,便是少不得几句灶上婆子的排揎。 但是看着已经开始休息的丹红和含卉,二人倒是对有剩菜一事习以为常。 看来秦府的豪奢非同寻常,秦老太太身边也是福窝。 又上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差事,却是到了午休的时间,秦老太太中午倒是惯常要休息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丫鬟们不许出声,也不许做事,若是扰了秦老太太的清净,可有的受。 幽兰还要去守着炉子里的热水,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丹红和含卉歪在床上,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呼吸。 丁静竹瞧着似乎没人,便搬了个矮凳,就着外面的日光一边做针线,一边看书。 虽说现在升做三等丫鬟,每月有二两的灯油了,但是丁静竹还是不愿意就着昏暗的油灯在晚上做事,既伤眼睛,效率还低。 丁静竹看的正是有古代词典一称的《说文解字》,这是上次周签到得来的物品,做工倒是完全和这个年代的生产水平符合。 在跟着林妈妈学了约莫两千个常用繁体字之后,丁静竹如今勉强能看懂一些简单的书籍。 这《说文解字》倒正好适合丁静竹了解繁体字,然后通过文字了解这个时代的生活。 丁静竹倒是一面默记字形字意,一面手上不停的做针线,记完了便翻一页书。 倒是没想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丁静竹的身旁。 直到感受到了影子,丁静竹才发现正是安寿堂的内管家金枝。 她是来叮嘱小丫鬟们的,却不妨看见了这一幕。 “你是叫静竹罢,跟着林妈妈学过字?” 金枝的声音里明显压低了几个调,显然是不想吵着老太太午睡。 丁静竹乖巧回答道:“是的,金枝姐姐。” 金枝浅笑道:“我也是识字的,当秀才的父亲死了后,娘又改了嫁。” “为了弟妹才在秦府自卖自身。” “你若是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咱们秦府出过三个进士,靠着科举传家,若是识字,少不得老太太和主子们的赏识。” 丁静竹连忙道:“谢过金枝姐姐。” 随后金枝却是拿出了四对银色镂花短簪和四支花样各异的金戒指,摆在手心道: “昨日老太太就给我说了,我一时到忙忘了。” “你们四个小丫头才进来,身上没几个好的,各人挑一对短簪和一只戒指,算是老太太给的赏赐。” 第20章 豪奢 丁静竹看向金枝的手心,四对银簪和金戒指在阳光下流光四溢。 随便选了一对不出彩的蝙蝠如意纹短簪子,和一个绞丝戒指。 金枝瞧见丁静竹选了最不出彩的一套,知道她不愿意与屋里的那两个相争,笑了笑跨步进了房内。 丹红和含卉此时也醒转过来,挑选了一番后,谢过了金枝。 给幽兰剩下的一对蝴蝶纹短簪和玫瑰花金戒指倒给她留在桌上。 眼看老太太房里有了动静,相比是老太太起身了。 丁静竹将针线收回屋里,倒是打算继续去侍弄花草了。 虽然如今天气转暖了,但因为还属于冬季,倒不必常常浇水,修建枯枝残叶更为要紧些。 雪松瞧见丁静竹头上的蝙蝠纹银簪和手上的金戒指,点了点头: “早上看着素净得不像话,如今倒是好多了。” “咱们是老太太的丫鬟,出去也是老太太的脸面,打扮得过于寒酸了倒不好。” 说着伸出青葱一般的手指理了理头发,手上的翠玉戒指和耳边的白玉耳珰相应成趣。 三等丫鬟便有如此家当,倒不知一等的几个是不是攒下了几百两银子了。 也许是熟悉了一番,雪松下午倒是愿意和丁静竹多说上几句。 “老太太屋里的月钱倒是不值一提,大家都是靠着主子手里漏下来的赏赐呢。” “光你手里的那个就当你四个月的月钱了,所以大家都争着抢着能进屋伺候呢。” 丁静竹倒是不奇怪,古代的银子原就比不得金子,二十两白银才能换来一两金子。 自己手里这个戒指约莫5克的分量,也就是一钱重,换算下来倒是二两白银的价值。 雪松想来是个爱华服美衣的,丁静竹一便做着活儿,一边听她讲秦府主子们的豪奢,佩戴的钏钗环佩皆非凡品。 雪松正说起三姑娘秦尔思身上带的那件用纯金打造成薄片,且镶了宝石的云肩时,门外婆子处传来了动静。 “三姑娘好。” “三姑娘安好。” 丁静竹和雪松忙止住了谈话,看着带着几个丫鬟仆妇进来的秦三姑娘,秦尔思。 她穿着一袭石白色旃雨丝锦里裙和海螺红箭袖半臂,外罩一件绿蓝色蹙金纱披帛,腰间系着黑宝蓝花卉纹样绣束腰。 因天气尚冷,身上还套了一件雀蓝皮纹锦鹤氅。 丁静竹和雪松连忙止住谈话,齐齐问好。 秦尔思年纪虽小,但是性格纯良,对每一个向她问好的丫鬟婆子都回了一个笑容。 丁静竹倒是没仔细记下这位秦三小姐的容貌,只隐约觉得与秦老太太有七分相似。 见着秦三姑娘秦尔思进了内室,雪松倒是给丁静竹咬起了耳朵。 “三姑娘她在姑娘们里的体面倒是独一份的,除了老太太抬举之外,还是因为有个好娘。” 丁静竹好奇的问起:“二夫人陶氏么?听说并不是官宦世家?” 雪松叹道:“官宦世家名字好听,实则穷酸。” “二夫人的娘家陶家可是豪奢巨富,当年出嫁的时候可是十里红妆。” “还是秦老太爷在世时才定下的婚事。” 丁静竹暗自咂摸着,这桩婚事怕不是有着权钱交易的影子。 却听见内室里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笑声,想来是性格活泼的秦尔思在彩衣娱亲,逗得秦老太太一阵又一阵的笑起来。 秦老太太惯常是威严持重的,倒是难得这般开怀。 内室里秦尔思却是在说着趣话儿。 “孙女近日听先生说了个笑话。” “有个信役送急件,上司给了他一匹马。” “他却不骑马,赶着马上路。” “旁人问他为何如此?” “他却说六条腿岂不是比四条腿更快?” 秦老太太大笑之后,却是轻轻的拍了拍秦尔思的手:“你个刁钻的,哪里学来的笑话。” “你的四个妹妹往日里在我面前不是抄佛经就是读诗,哪个不是规矩女孩儿。” “只有你爱些稀奇古怪的笑话和话本子。” 秦尔思倒是展颜一笑:“祖母合该笑笑才是,一笑解百忧。” 秦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你是个贴我心的,但这性子还是不够沉稳。” “虽然之前定下了婚事,但是那禄定候府的二哥儿却是这些年没见过了。” “也不知道如今品貌如何?” 秦尔思略略红了脸,把头靠在秦老太太的肩膀上,小声道:“孙女才不嫁人呢,守着祖母一辈子。” 秦老太太却是拍了拍秦尔思的手道:“傻丫头。” 祖孙二人倒是叙话了好一会儿,金枝方上前请示是否摆饭。 祖孙两移步饭厅,二等的八个丫鬟行动有度的摆膳传膳,玉叶和玉露则是分别伺候着漱口净手,金枝和金风小心的布菜。 秦老太太不是爱磋磨儿媳的人,秦老太爷过世后便免了两个儿媳的晨昏定醒,只让初一和十五的时候前来问安。 故而秦老太太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关心孙子读书和孙女教养上了,除此之外便是在小佛堂内求神拜佛。 秦尔思惯常是待到了天色将暗,才由提灯婆子送出去。 老太太晚饭后必会捡一个时辰的佛豆,丁静竹这些小丫鬟们倒是可以用晚膳了。 到了晚间,丁静竹和丹红倒是可以休息了,含卉和幽兰倒还有的忙。 含卉负责的小佛堂内,佛像前的油灯是不能熄灭的,她和负责的采云一人守一夜。 今日倒是含卉值守,佛堂旁有个小卧房,只需半夜起来填上一次灯油即可。 幽兰则是要伺候着热水,早出晚归倒是正常的,除了泡茶外,别的时候倒是不忙。 丁静竹看着雕花木床上的帷幔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起床,收拾妥帖了之后,丁静竹早早的喂了廊上的鸟儿,便去园子里的池塘提水来浇花修整。 待到雪松来时,才发现丁静竹已经将差事做得七七八八了。 雪松见无事,便坐在廊下打络子,不一会儿倒是半眯着眼睡着了。 丁静竹正想休息,却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串脚步声。 一个穿着春绿色撮花织锦衣的男孩儿突然出现了,身后跟着两个面容稚嫩的婢女。 那男孩儿的脖子上挂着沉重的金项圈,上有一个镶宝石玉牌,乌黑的头发也是一个紫金冠束起。 丁静竹细细打量,这男孩儿皮肤白皙,眉毛浓黑,浓密的睫毛扑闪着,带着一丝小孩儿的天真。 但是他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让人忘记了他带来的天真,他轻轻的走到雪松的身边,摘下了那对白玉耳珰。 放在手里细细把玩还不够,竟是轻轻放到鼻子边轻嗅了一番。 第21章 生病 哪怕摘耳环的动作再轻,雪松还是被骤然惊醒了。 看着自己的白玉耳珰正被那男孩儿握在手心,雪松白净的脸庞上染上一层绯红和说不出的娇羞,轻嗔道: “曦哥儿,怎么凭白捉弄人?” 丁静竹方明白这是三房唯一的独苗,虽是庶出但极为得宠的六哥儿秦时曦。 那秦时曦却是笑了笑:“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丁静竹看着年纪如此小的男孩儿,个子只比营养不良的自己略高一个头。 却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风流把妹姿势。 忍不住想笑,但硬生生的憋住了。 雪松虽听不懂秦时曦方才那句诗的意思,但也知道是在夸赞自己。 原本只是脸上染上一层薄红,此时整个脸上通红,好似醉了酒一般。 把秦时曦倒一时看呆了,他倒是上前又仔细的替雪松将那白玉耳珰又戴了回去。 戴的时候小心翼翼,又好似在轻嗅雪松身上的香气。 二人此时靠得极近,跟着秦时曦的两个丫鬟盼儿和怜儿也不敢多言,伫立在一旁。 丁静竹却发现一人正卷起帘子,从内室朝外走来,正是金枝。 看见廊下的秦时曦和雪松二人,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但又转眼间堆起了和善的笑容; “六哥儿,在这里干嘛呢?” “老太太听见外面的动静,打发我出来看看,倒是不曾想是六哥儿。” “快随我进去罢,这外面风大且天又冷,没得感冒了。” 瞧见金枝,原本注意力还在雪松身上的秦时曦立马转变了目标,扯着金枝的那副錾花水玉手链便进了内室。 一旁的怜儿和盼儿也跟着进去了,唯独坐在廊下的雪松脸上青白交加。 不过这事儿还没完,不过片刻出来一个穿着白色续针琵琶袖直领和茉绿花纹锦裙的俊俏丫鬟。 丁静竹认得这是老太太房里的三把手,一等丫鬟玉叶。 自己和雪松都是归玉叶管理的,算是两人的直属上司。 玉叶冷着脸,面带寒霜的把雪松叫到一旁,二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玉叶冷着脸甩了帘子回去了。 雪松却是不知怎么的,对着在花丛里修剪花枝的丁静竹使了一通气,自己抱着绣篓回屋里去了。 丁静竹倒是暗道,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脾性都大得很那。 今日本不是休沐日,秦府的其他三个哥儿都还在听先生讲学,独独这六哥儿秦时曦因为老太太疼爱特意准他休息几日。 秦时曦不过在自己的院落里待了两日,便按捺不住到老太太这里来了。 若说老太太最疼爱的孙辈,除了三姑娘秦尔思,便是这六少爷秦时曦了。 不过三姑娘秦尔思是因为合了子孙缘分,六少爷秦时曦倒是颇有些爱屋及乌的缘故,将对小儿子秦敏佳的疼爱全数转移在这个孙子上了。 若是其他的哥儿们在老太太院子里和丫鬟说笑打闹,少不得几句训斥和责骂。 但是六哥儿秦时曦却不会得到半句责骂,反而是雪松遭了排揎。 秦时曦今日来陪着秦老太太用了早膳,随后便由丫鬟们陪着玩笑了一整日。 在同秦三小姐秦尔思一起陪着秦老太太用过晚膳后,便带着两个丫鬟怜儿和盼儿回去了。 雪松自从早上那么一出后,便没再来前院。 丁静竹倒是将自己和雪松二人的差事一并完成了,余下时间便在廊下做针线和读书。 直到晚间金枝特意到房间告诉自己雪松病了,让自己这两日多担待些,丁静竹还没有反应过来。 合着不过是因为和六少爷秦时曦玩闹了一会儿,被玉叶悄悄的敲打了一二,雪松便生了病。 丁静竹倒是有些明白什么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了。 虽然雪松先前并没有给自己一番好脸,丁静竹还是本着不得罪长期同事的心理,去雪松的房间看了看她。 丁静竹来到房间后,便瞧见雪松正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里衣,散着头发,外面披了一件水红色锦绣短袄,有气无力的靠在自己的床上。 丁静竹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正是自己前些日子签到得来的曲奇饼干,劝道: “雪松姐姐,倒是不知道你生病了,不过是些糕点,累的时候倒可以垫垫。” 雪松此时方回过神来,看向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外面来的丫鬟。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几日实在是难受,便麻烦你多担待些。” 丁静竹笑了笑:“雪松姐姐且好好休息着,若是来日好了,我也少不得需要姐姐帮忙。” 雪松倒是说了几句客气话,应付了过去。 丁静竹与雪松聊了几句,才发现雪松并没有感冒咳嗽,说话中气十足。 方才接过油纸包的时候也是手足红润,行动有力。 看来是心病了。 丁静竹正打算离开雪松的房间,却见雪松的室友们倒是纷纷回来了。 和雪松住在一个屋里的倒是有南蓉、寒梅、绿荷三人。 南蓉平日里和丹红的工作倒是差不多,也是个跑腿听差的,除此之外还要负责给安寿堂的大大小小们提膳。 但因为脑筋灵活,嘴甜会来事儿,倒是当家夫人陶氏都记住了她的名字。 绿荷是负责替老太太打理书房,自身有些文雅气。 老太太年轻时爱看些诗词,如今老了倒是将风雅书籍束之高阁,书房里多得是些讲因果轮回、大彻大悟的佛经。 寒梅则是负责替老太太做些针线活计儿。 一等丫鬟金风管着老太太的衣裳,手下倒是有两个二等的丫鬟映虹和飞霞听用,除此之外还有包括寒梅在内的三个三等丫鬟。 即使有手艺顶尖的六人负责秦老太太的衣裳,有的时候还是忙碌不堪。 寒梅瞧见雪松因为生病把活计全推了,如今歪倒在床上,便是冷哼一声。 “有些人倒是真的金贵,不过被玉叶姐姐说了几句,便生起病来了。” “老太太尚没有说她呢,自己倒把自己给供起来了,也不知做给谁看?” 雪松听得此言,原本就难看的脸上更加苍白了些。 “合着你没有同曦哥儿打闹玩笑过,背着老太太的时候怕是做的比我还多。” 寒梅倒是冷笑出声:“同哥儿们玩笑,原就是当弟弟待的,不像有些人。” 第22章 折花 雪松被寒梅这话给堵住了,答不出来。 只得咬紧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来。 丁静竹在一旁靠得近,被这声音吓住了,连忙寻了个托词,想要回自己屋里去。 却不防在门外被南蓉叫住了。 南蓉是个圆脸月牙眼的十四岁姑娘,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可爱的浅酒窝,虽然容貌不出众,但是亲和力极强。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想要塞到丁静竹的怀里。 “你到我们屋里来,原是好心做客的。” “但是既没有给你招待茶水,也没有好言相待,倒是不妨让你看了个笑话。” 丁静竹知道南蓉这是好心,笑了笑:“倒是客气了,不妨事。” 南蓉却执意将那油纸包塞给丁静竹,道: “这是老太太赏的大红袍,我自己喝不惯,还剩了些,你拿回去罢。” 丁静竹见这是南蓉的好意,倒是推拒不过,只得收下。 相较于南蓉这八面玲珑的性子,雪松倒是显得有些不识时务了,自己带着东西看望她半日,她却是眼皮都不抬。 听着屋内传来雪松和寒梅的争执声,似乎是越发气了。 但是别人屋里的眉眼官司,倒是不好妄加评论。 与南蓉浅聊了几句后,丁静竹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随后两日丁静竹倒是一个人将伺候花草和打理鸟儿的差事完成得一丝不苟。 在职场干过的丁静竹深知做好了不一定好,做差了却是一定差的道理,对那两只画眉倒是小心伺候着,随时添些水食。 为了怕它们在这天气冷着了,还特意用上好的棉花给它们做了窝。 这日丁静竹正在廊下做针线,玉叶从屋内出来打量了一番,发现雪松竟然还在抱病修养。 招手让丁静竹过去,嘱托道: “老太太屋里的花要换新的了,你去寻些雅致的梅花来。” 丁静竹连忙应下了,背着一旁的花篓和镰刀剪子便出了安寿堂。 秦府的这个内花园造景不凡,假山水石,花木丛发。 整日被关在安寿堂里,丁静竹倒是趁着寻找梅花的机会,好生散了个心。 此时是一月份,虽还有些春寒陡峭,除了梅花外倒是另开了梨花和迎春花。 丁静竹除了折了许多品相好的梅花花枝外,还砍了少量的梨花花枝。 正弓着身子砍地上的布满碎黄小花的迎春花藤蔓时,不妨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哪里来的偷花小贼?” 回头一看正是秦三姑娘秦尔思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穿着蔷眉紫朱子深衣的女童。 丁静竹连忙道:“见过两位姑娘。” 秦尔思面带笑意道:“我与七妹妹来园子里赏花,却见好好的梨树缺了些枝节。” “一路寻来,倒是没想到是你这么个小丫鬟。” 丁静竹此时方明白那紫衣女童原来是七姑娘秦尔明,也是三夫人齐氏唯一的孩子。 心中思索着,丁静竹答道:“姑娘们见谅,安寿堂里的花枝需要更换了,这才来园子里折花。” 秦尔思掩面笑道:“你是新到祖母院里的罢。” 丁静竹答道:“是的,婢子名叫静竹,来老太太院里不过三日。” 秦尔思笑道:“你这小丫鬟也太实诚了些,祖母屋里的花枝不过十五六枝,你花篓里的怕是有三十来枝了。” 丁静竹这才发现自己摘得多了些,正尴尬着不知所措。 却见秦尔思牵着秦尔明朝着安寿堂的方向走过去,回头眨眨眼,示意丁静竹跟上: “我还是去看看祖母,再去讨些花来,她老人家的花团锦簇可得分我一分。” 丁静竹倒是连忙跟在二人随身带的丫鬟陶然和雅素身后,五人一起回了安寿堂。 到了安寿堂,秦尔思带着秦尔明兴致勃勃的朝着秦老太太所在的内室去了。 丁静竹放下花篓倒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过了一刻钟,却是玉叶出来了。 “你将这篓花带上,老太太要见你。” 这是丁静竹第二次面见顶头大老板,秦老太太。 相较于第一次见面时的略带威严,这次秦老太太明显和善了一些。 丁静竹进去的时候,她正坐在软榻上,一边怀里搂着秦尔明,一边侧过身子听一旁的秦尔思说话。 秦尔思此时笑语盈盈的:“这丫头不知品茶赏花的趣事儿,倒一味的采了许多花,扰了我品花的雅兴。” “但我找到她时,发现她采的又是极好的花,真是一树的精粹所在。” “原想着责怪她的,却又想着她也是对祖母的一片好心,便厚着脸皮来祖母这里讨花了。” 秦老太太倒是笑了出来,点着秦尔思的鼻头道:“你这丫头,真是好话坏话都叫你说全了。” “若是喜欢,我每日都让人去园子里给你采花。” 秦尔思却摇了摇头,笑道:“倒是不妥,如此少了几分野趣。” 秦老太太倒是乐不可支:“你这猢狲儿,哪里学来的刁钻话。” 秦尔思却是面带憧憬的说道:“自然是和三伯了,三伯的身上似乎带着些雅士遗风,人品俊朗才华横溢。” “和三婶又是伉俪情深,思儿时常想,若是我的爹爹也能这样就好了。” “倒是有些羡慕七妹妹呢。” 说着看向正在秦老太太怀里的秦尔明,小小女童正懵懂无知的塞果子吃。 秦尔思却是未曾察觉秦老太太的脸色骤然阴沉,似乎不愿意提到自己的儿子。 玉叶见三姑娘无心戳到老太太的肺管子,连忙上前道: “老太太,这就是那实心眼儿的丫头,摘了许多花枝来,倒是扰了三姑娘和七姑娘的雅兴。” 丁静竹连忙上前抱着花篓行礼:“见过老太太。” 秦老太太方将注意力转回丁静竹抱着的许多花枝来,面色稍缓道:“这些花枝高低错落,却是不错。” 随后却是亲自起身,取了一枝皎白的梨花,一边修剪,一边指导秦尔思花艺起来。 “思姐儿过来,祖母与你说说这插花。” “插花全凭自己的心思,来搭配这诸多花枝。” “要做到高低不同,有疏有密,上轻下重。” 秦尔思倒是迅速的掌握了这番要领,搭配出了一副花景。 见着秦尔思做出了一副花景,秦老太太倒是最后指点道: “思姐儿,你日后为人理家也要做到高低不同、有疏有密,才能撑起这锦绣繁荣的花景。” 第23章 赏赐 秦尔思原本就是有慧根的,得了秦老太太的指点,倒是明白几分这是在告诉自己如何当家理事。 秦尔思做小儿女姿态的攀住秦老太太的胳膊:“思儿也知道这些,但是看着母亲纵然活得人人赞叹,四面威风,却始终不能夫妻和睦,思儿便觉得这些东西没那么重要了。” “知我意,感君怜。”秦尔思的眼神里还有着对于未来爱情的向往。 秦老太太叹了口气:“你这性子总盼着你改了才好,但又不愿你改了。” 随后却是轻轻拍了拍秦尔思的手背,转过身来看着正小心伺候的丫鬟们,打量了一番垂首敛目的丁静竹道: “我倒是不知道你是个实心眼儿的,且品行纯良。” “金枝,你给这好孩子赏些好东西罢。” 一旁伺候着的金枝倒是笑语盈盈的应了:“这静竹不知哪里的福分,今日竟得了三姑娘和老太太的青眼,我倒是要把老太太的好东西都给了才行。” 秦老太太倒是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管家婆的样子,好东西进了你手里没有出来的。” 金枝倒是笑着应了:“那我这管家婆倒是替老太太大方一回。” 秦老太太倒是被逗笑了:“你这碎嘴的丫头子,还不快去。” 金枝见将老太太逗笑了,说笑两句后,便带着丁静竹出了正房。 安寿堂的右边是老太太私设的小佛堂,左边就是老太太的私库了。 金枝用身上的钥匙开了库房,二人便进了秦老太太的私库。 丁静竹倒是看不出什么,除了些大件的名贵家具外,便是一个又一个的沉重箱子。 却见金枝打开了一个小叶紫檀木的箱子,珠光宝气倒是晃花了丁静竹的眼睛。 里面是摆得整整齐齐的玉饰。 金枝翻捡了一番后取出一个缠枝花的玉镯和一个花开富贵的玉牌,递给丁静竹笑道: “这个箱子里的都是好东西,是老太太以前成套的头面,因为缺了某件凑不齐的。” “因为不能戴了,便收在这里。” “如今散着放在里面,用来打赏。” 丁静竹知道这是金枝特意的照顾自己了,连忙道谢道:“谢过金枝姐姐。” 金枝倒是笑了笑:“倒不必谢我,我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用老太太的好东西赏人。” 丁静竹知道金枝不过是客气话,老太太想来不管这些事的。 如何赏赐和拿捏分寸都是金枝做主,再次真心谢道:“金枝姐姐待我这般好,倒不知如何报答你了。” 金枝笑道:“倒不必你如何谢我,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便是好了。” “只是那日瞧着你一边做针线一边看书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家里的妹妹。” 丁静竹这才知晓金枝的示好并不是刻意拉拢,而是自己误打误撞入了她的眼缘。 倒是在心里记下了金枝的善意与好心。 出了库房,丁静竹便回了屋子,将金枝给的玉镯和玉牌小心放好,随后便小心的回去当差。 待到天色昏暗,伺候着廊下的八只鸟儿换了食水后,方回了自己屋内。 幽兰这些日子因为伺候热水早出晚归的,二人的相处时间倒是大大的减少。 此时只有丹红和含卉二人正在屋内,见丁静竹回来,团团围住,吵着要看丁静竹的赏赐。 丁静竹知道瞒不过,便将守在红木箱子里的镯子和玉牌拿了出来。 却见丹红一边将镯子对着烛光看了看水色,一边啧啧道: “这可是和田青玉的材质,冰润自然,光这一个不下百两银子。” 丁静竹攥着这个镯子,就像攥着自己的卖身契一样,把它小心放好。 瞧见丁静竹小心的样子,含卉笑着过来打趣道:“这不过是老太太手里漏下来的一点残渣碎屑,你日后在府里当值久了,就知道好处了。” 见二人丝毫不将这赏赐放在眼里,便知道她们的家底怕是更厚。 进这屋子来,更像是在主子面前留个脸面和印象。 谁曾想原本还病歪歪的雪松,在丁静竹得了赏赐的第二日便回来上值了。 丁静竹靠着病中探望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善意也没有了,雪松对自己倒是鼻子不是眼睛的。 好像自己欠了她什么? 丁静竹暗自琢磨着,雪松怕不是想着若是那日是她去院子折花,得了三姑娘秦尔思和老太太赏赐的便是她了罢。 不过在发现雪松并不感恩别人善意,只知道争强好胜后,丁静竹倒是不再试图与其交好。 不过是维持着一个同事之间的面子情而已。 转眼便到了二月,园子的草木渐渐生长,鸟叫声也多了些。 二月初一那日,秦府的正经主子们倒是都来给秦老太太请安。 丁静竹倒是将人认了个大概,倒是再次见到了二老爷秦敏仁,与除夕那日自己与王芝芝听见的声音一般无二。 秦二老爷秦敏仁年纪虽大,倒不是很胖,但是浮肿的眼袋和青黑的脸皮显得他有些贼眉鼠眼。 他在进院子请安时,倒是目光很不干净,把年纪大的几个丫鬟们看了又看。 往日里爱往六少爷秦时曦跟前凑的几个丫鬟们也安分规矩了起来,生怕哪一个动作给了这位二老爷错误的暗示。 不过有着二夫人陶氏在一旁,秦二老爷倒是不敢过于造次,夫妻二人倒是进了老妇人的正堂内规矩坐着。 随后却是秦三老爷秦敏佳和其夫人齐氏姗姗来迟。 秦三老爷面容清矍,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倒是不得不称上一句皎若玉树,爽朗清举。 穿着青色帛叠裰衣,外罩绿色画绫鹤氅的秦敏佳跨步进来,和同样眉目如画的齐氏站在一处,倒是让人陈赞一番好一对神仙眷侣。 而且这位秦三老爷的目光清正,并不像方才的秦二老爷一般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丫鬟们。 但是让丁静竹感到奇怪的,纵然姐姐们对秦三老爷不似之前秦二老爷那般避之不及,但也丝毫没有芳心暗许,锦帕传情的样子。 听闻秦三老爷只有两个妾室,这不比年纪尚小的六少爷秦时曦强吗? 第24章 请安 不过丁静竹对当家主子们的猜测和窥探还没有结束,倒是陆续的看到了秦府如今的第三代主子们。 排行时字辈的公子们和排行尔字辈的姑娘们。 因为在老太太院里已有了大半月,丁静竹已经见过了三姑娘秦尔思和七姑娘秦尔明,还有格外贪恋脂粉的六公子秦时曦。 今日倒是将秦府的剩下几个年轻主子们认了一遍。 现如今年纪最大的二少爷秦时晙是府里唯一的嫡出少爷,气度排场自不必说,性子也和三姑娘秦尔思一样纯良端正。 十三岁正是拔个子的时候,倒是好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 加上行事沉稳,读书有方,秦老太爷在世怕是不得不赞叹一句吾家麒麟儿。 兴许是秦老太太将家族振兴的希望都放在了孙辈上,二老爷秦敏仁的几个庶出公子倒也还没有特别不成器的。 瞧着都是知礼节、懂进退的。 有了几个优秀的哥哥陪衬,反而将三房唯一的独苗秦时曦显得格格不入。 就像是洁白的羊群中唯一黑色的那只。 不过秦老太太宠着他,旁人倒不敢多质疑什么。 秦府的姑娘们倒是各个娇花弱质,举止文雅,人品风流。 不过姑娘们此时年纪尚小,最大的秦尔思如今也不过十岁,最小的秦尔明也是一团孩子气。 两位老爷倒是惯常的做个面子活儿便回去了,老太太连早饭都未挽留。 随后便是二夫人陶氏和三夫人齐氏给老太太说些家事,算是一月一次的述职报告了。 丁静竹在廊下一边打络子,一边偷听花厅里面隐约传来的主子说话声。 秦老太太在媳妇们面前一向威严十足:“老二家的,如今家计如何?” 二夫人陶氏笑眯眯的:“回老太太,不过还是依着之前的惯例行事。” “百来个铺子倒是才收了租金,如今家里留着的不过二十来个书肆,清贵是清贵了,但也没什么进项。” “七个庄子去岁倒是收获颇丰,如今已然开春,媳妇想着一半种主粮,其余的倒是可以种些贵价的蔬果。” 秦老太太点头道:“老二媳妇你拿主意就好,当家理事倒是信得过你的。” 陶氏倒是继续汇报了下去:“庄子旁的米坊和面坊倒还是些老样子,约莫盈利了三成左右。” “家里的林场如今倒是又收了一批成木,好的送到工坊去了,差一些的用来做成灰碳,倒也能值几个钱。” 丁静竹早听闻这位二奶奶陶氏厉害,倒是不知她如此厉害,能将秦府的各个产业形成一个完美的盈利闭环。 可以说若是不遇上天灾人祸,或是得罪了权贵,林家倒是能继续过如此有体面的生活不下百年。 不过显然秦老太太是不耐烦听这些商贾事的,略略与两位当家太太说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到孙辈上来。 先从最大的秦时晙开始问起:“晙哥儿,如今学业倒是如何了?” 秦时晙先站起身来,朝着秦老太太行了一个不卑不亢的礼。 随后道:“孙儿如今跟着翰墨先生正在学习制艺。” “先生说我如今已有方略,今年的童子试倒是不妨去下场看看。” “即使是不中,也能够看看火候。” 听闻这个一向出色的二孙子如此优秀,秦老太太眼里倒是闪过一丝满意。 “便是一时中不了也没什么的,你们祖父也是在考场上一步步过来的。” “少年进士就金銮唱名和御马跨街的风光,固然荣耀。” “但如今中了进士的哪个不是至少三十了,持之以恒,不折劲节方才是我们秦府的好儿孙。” 秦时晙知道这是秦老太太在劝导自己,若是不中也不必灰心,躬身行礼道: “谨记祖母教诲,孙儿必定不堕了秦家的门风。” 瞧着初显风骨的二孙子,秦老太太的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想起了当年自己与秦老太爷秦文滨的伉俪情深,夫妻和睦。 自己和他的三个孩子中,老三敏佳倒是最像他的。 可惜了,没有教养好。 如今敏佳唯一的男孩儿时曦,可不能步了敏佳的后尘。 想到这里,秦老太太倒是越过秦时曦的两个哥哥秦时暄和秦时晖,问起了秦时曦。 “曦哥儿如今休息了有半月了,可好些了么,心里还累不累,烦不烦?” 秦时曦以为秦老太太这是让自己前去秋爽堂读书的意思。 想起先生顾翰墨那张严肃的老脸和挥舞的戒尺,秦时曦的脸色白了白,嗫喏道: “孙儿这几日还不大好,想着必是上次风寒伤了根本了。” 谁知秦老太太并未生气:“曦哥儿乏了便多休息一会儿,翰墨先生那里祖母去说。” 随后却是让金枝带着秦时曦到一旁的偏 厅休息,用些茶点。 秦时曦倒是乐滋滋的跟着金枝出去了,却是未曾发现自己的堂兄秦时暄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随后秦老太太的注意力终于放到了行四的秦时暄身上。 秦时暄如今十一岁,年纪正处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生母是虽然三十岁还能在二老爷后院得宠的柳姨娘。 能在不占年纪优势且风华不再的情况下,在二老爷秦敏仁的一众莺莺燕燕里站稳脚跟,这位柳姨娘不可小觑。 秦老太太发话道:“暄哥儿,你如今学业如何了?” 原有些戾气的秦时暄在听到秦老太太的问话后,却是收敛了表情,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回老太太,孙儿如今不过学了四书,选了《易》为本经,翰墨先生正在教导孙儿入门。” 秦时暄顿了顿道:“倒是不及二哥哥,孙儿也盼着何时能下场一试呢。” 眼里倒是一片纯良的孺慕之情,好似格外敬爱这个兄长。 秦老太太眼里浮过一丝满意,年纪大的老人最想看到的无非是后辈优秀,兄弟和睦。 却是没发现当家夫人陶氏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 随后倒是问到了行五的秦时晖:“晖哥儿,你呢?” 秦时晖如今不过九岁,倒只能算做孩童,三年前入学,如今还在读四书。 见老太太问起,倒是老实的回答了一番。 秦时晖年纪在中间,又不如兄长优秀,得到的关注自然很少,不过他倒是不在意。 第25章 兄弟 秦老太太拷问了一番三个孙儿的学问,发现即使是最不成气的秦时晖,也远远强过了同龄的学子。 心里满意之下,便嘱托金枝伺候着摆饭,倒是提都未提秦时曦的学业问题。 因今日早晨除了当家男主人外,秦府的主子们都在安寿堂用早膳,小厨房使出了全身的功夫。 各类糕点小食伺候了一桌,丁静竹这些往日不许进屋的三等丫鬟们也能跟着进去充充场面。 不过秦府向来恪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十来个主子用膳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不过三刻钟,主子们便用过了早膳。 二夫人陶氏和三夫人齐氏自然是回了自己的院落,三位少爷也体面的告辞了。 只有不识趣的秦时曦和五位姑娘一起留下来陪着秦老太太解闷。 丁静竹正帮着小厨房的庞妈妈收拾碗碟,却是被金枝找到了。 金枝此时倒是有些行色匆匆的,珍珠步摇倒是随之晃动着。 “管老太太书房的绿荷不知跑去哪里玩了,我方才去书房倒是没看见她。” “老太太方才想起有老太爷生前的时文册子,让打发了送给二哥儿,考前看看也好。” 丁静竹此时方回过味来,自己这是用来顶工了。 果不其然,金枝接着说道:“你去书房找找那本时文册子,老太太说名字叫《锦文丛集》的。” “找到后给二哥儿送去,我这里实在忙不开。” 丁静竹知道这是金枝没法子了,不过没想到安寿堂内二十来个丫鬟,金枝居然会嘱托自己顶上。 瞧着金枝吩咐完了后,又踩着绣鞋走了,头发上的珍珠步摇倒是晃得更快了。 丁静竹也不敢怠慢,到了书房,仔细的从柜子最上方翻出了这本纸页泛黄的《锦文丛集》。 然后给看门婆子说了一声便朝着安寿堂外面走去。 丁静竹估摸着二少爷秦时晙必然已经出了四门,正想着穿过园子朝着第三进而去。 却不妨假山后传来了说话声音,一个声音是少年清声,一个是婉转少女。 偏偏这二人的声音丁静竹都认得,正是金枝在书房没找到的绿荷,还有四少爷秦时暄。 “近日祖母如何了,身子可还好?” 秦时暄的声音里带着这个年纪没有的稳重。 “老太太倒是还不错,不过二夫人时常给老太太说起二哥儿的好。” “依我看,暄哥儿你不过是庶出,又有那么个兄长压着,还是早谋出路的好。” 绿荷的话语里有着说不出的担忧和情愫。 秦时暄的语气里带着压抑已久的怒意和不忿:“什么嫡庶,他是雏凤之资,我就是沐猴而冠,没有这样的道理。” 绿荷似乎是有些心疼秦时暄,唤了一声:“暄哥儿,你莫要那样想,你在我心里不差的。” 秦时暄应该是没有被绿荷的真情打动,但是却发现了连着她胸腔内跳动的真心的孔洞。 他轻轻的握住了绿荷的手:“你会帮我的,对吗?” 绿荷的脸上燃起一种被需要的神情:“暄哥儿,我只盼着你好。” 秦时暄把绿荷洁白如玉的手放在了自己那张已经初见风姿的脸上,定定的看着她道: “你替我注意老太太和夫人们的动向,还有秦时晙。。。” 随后二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假山后的影子几乎叠在一起。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四少爷秦时暄能够靠着自己,在老太太铁桶一般的安寿堂内插进一个绿荷。 也不知道如今自己的同事里,又有哪些是如同自己一样的纯臣,或是背后站着别的主子的影子。 不过这不是自己需要考虑的问题,丁静竹小心的从假山石后面,绕了一圈出来。 得益于自己那双里面逢了运动鞋底子的布鞋,倒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丁静竹小心的穿过六进,五进,四进,直到了第三进的外院才松了一口气。 问了一个路过的婆子后,便匆匆的朝着二少爷秦时晙的平海院而去。 禀报了秦时晙的贴身小厮和光之后,丁静竹被带到了书房。 此时秦时晙正在背着雕花窗柩透出的天光,提笔练字。 字迹苍劲有力,已有风骨,穿着白壁织金衣袍的身影满是少年人的锐气。 和光上前行了个礼,笑到:“老太太身边的静竹姑娘来给你送老太太赐的书。” 秦时晙倒是回过头来,亲自接过了丁静竹手里的那本《锦文丛集》。 略略翻了几眼,便道:“我瞧着这字倒是有些像祖父的。” 丁静竹接话道:“二少爷,老太太是特意嘱托了取老太爷的时文册子。” “说是你后面下场考试用的上。” 秦时晙此时才将目光放在头发枯黄,一团孩子气的丁静竹身上: “这么小的丫鬟倒是跑了这么远的路给我送时文,晙儿改日必要亲自拜谢过祖母的一片慈心了。” 眼神里倒是一片温和清朗。 秦时晙得了《锦文丛集》倒是按照惯例先看了几页,略略揣摩了一番其中的东西。 随后却是嘱托一旁的小厮和光道:“这本书妙极了,待会儿你吩咐人抄上几本,送给三个弟弟,思姐儿那里也送一本。” 丁静竹暗自琢磨着,你怕是不知道你的好弟弟此刻正在想着怎么对付你。 和光心疼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抱怨道:“哥儿你倒是惯做好人,曦哥儿就算了,那两个也是什么东西只要自己有了,他们也得有。” “苦的倒是伺候笔墨的同尘和我,手腕酸的不行。” “也不知别人领不领情。” 秦时晙笑了笑:“哪里这么多的抱怨,这个月我从私房里给你们加赏钱,快带着这位老太太身边的妹妹去领赏。” “给这位妹妹多加个银裸子,若是她方才跑累了,让她用些茶点再回去。”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这位二少爷这般和气,倒是极有嫡子的风范。 丁静竹谢了赏后,便随着和光退出了书房。 和光倒是听从吩咐给自己拿了些点心来,但丁静竹不敢耽误,将点心塞进怀里,收了那两个笔锭如意的银裸子就往回走。 回到安寿堂时日头正盛,老太太在休息晌午。 丁静竹错过了早饭,而这次也没有人给自己留饭,只得将怀里的点心拿出来,小口小口的吃完了。 第26章 出府 过了午时,老太太起身了,金枝才找到正在廊下做针线的丁静竹。 “静竹,东西可给二少爷送去了。” 丁静竹连忙道:“金枝姐姐,东西给二少爷送去了,二少爷还赏了我两个银裸子呢。” 金枝显然是不在意丁静竹得的那二两银子的,叹口气道: “早上的时候,老太太要和姑娘们抹骨牌。” “差了人,我倒是不得不顶上。” 丁静竹明白过来了,这骨牌就是后世的麻将。 此时的闺阁女眷除了部分格外风雅的喜欢吟诗作画,大部分都是打骨牌或是叶子牌来消磨时光。 丁静竹连忙道:“不妨事的,金枝姐姐。” 金枝显然有些心烦:“绿荷平日里看着规矩勤谨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刻掉了链子,这事你可别和别人说。” 丁静竹连忙道:“知道的,我必不会说出去。” 看来金枝倒是和绿荷的关系不错,丁静竹打定主意,今日在假山后听到对话也要烂在肚子里。 金枝安抚了丁静竹几句后,倒是又忙去了。 作为大丫鬟,她不但要伺候着老太太,还要管着这安寿堂的上上下下。 丁静竹在廊下消磨了一下午时光,直到老太太用过了晚膳,才起身撑个懒腰回屋吃晚饭。 如今做为了老太太身边的三等丫鬟,活计倒也还轻松,丁静竹这些时日每天做针线,倒是把原本粗糙的缝纫技能提升了许多。 转眼便到了二月初六,这也是丁静竹穿越过来后的第四次月签到,得到的物品是“护心丹”十粒。 “护心丹”的功效倒是极为鸡肋,能护住垂死之人的心脉,让其延寿三天。 初十这日,金枝倒是提前给丁静竹说了一声,让自己明日不用上值,可以休息一日。 丁静竹这才知道,安寿堂内的丫鬟们每月倒是可以休息两日,上旬和下旬各一天。 而这一点,雪松却是从未告诉自己。 自己上月倒是连续上了大半月的值,她抱病修养了好几天。 琢磨过来后,丁静竹倒是托去大厨房提膳的南蓉递了个口信,与王芝芝约好了明日去找她。 第二日一早,丁静竹便收拾妥帖,从安寿堂出来,去了大厨房找王芝芝。 此时正是大厨房最忙的时候,正准备着做早膳。 王芝芝和严小花如今还在练习刀工,手下的菜迅速成型,按分量装好。 见丁静竹来了,王芝芝给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到一旁正在掌勺的蔡妈妈那里说了些什么,便取了围裙朝着丁静竹而来。 “三妮,我刚给干娘说了,她准我今日休假,咱们可以出去逛逛。”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丫鬟们休假还能出府。 “咱们可以出去吗?” 王芝芝解释道:“媳妇婆子们倒是经常出府,丫鬟们也可以,不过管得严些。” “看角门的老张头说,十二岁以上的不让出去,怕被不坏好意的人拐了。” 丁静竹倒是若有所思,看来秦府对所谓的年轻丫鬟这类财产倒是看得很严的。 不过自己憋了四个月,确实想出府看看。 王芝芝回了蔡妈妈的小院,换下了厨房内打杂的粗裙,拿了些铜钱,二人便朝着角门走去。 因为外库房在第四进的缘故,第四进倒是有两个角门,丁静竹二人倒是顺利的从西角门出来了。 看门的老张头倒是记下了二人的姓名和约定的返回时辰,才让两人出去。 说是逛街,但如今世道也算不得好,二人只敢在秦府附近逛了一圈。 因为秦府的附近多的是如今有头脸的下人屋子,还有一些出了五服的族亲,故而这一块的治安倒是很好,而且还形成了一个繁华的商业街。 王芝芝心里眼里盼着的也是这条商业街。 她拉着丁静竹左插右串来到了一处早食摊,穿着粗布衣裳的摊主现在生意正好。 一碗碗粘稠的豆腐脑里有粉条,油炸豌豆,碎的榨菜粒,还有散碎的卤肉。 配上鲜香麻辣的汤汁,倒是让人食指大开。 两人各要了一碗豆腐脑,配上一旁的猪肉烧饼,倒是吃得满嘴流油。 王芝芝一边吃着,一边同丁静竹说话:“上次陪干娘来这条街买调料,她便带着我和小花吃了一碗。” “别看这老板普普通通,但是火候掌握得正好。” 丁静竹笑了笑:“我倒是第一次吃这个。” “看样子,蔡妈妈如今倒是对你和小花挺好的。” 王芝芝倒是垂眉丧气:“可是干娘管得也太严了些,和我娘不一样。” “以前我娘没死的时候,倒是斯斯文文的教我识字绣花。” “干娘倒也有一手本事,但是太爱说些脏话了。” “什么球囊的,没卵的肮脏货之类的,骂人的话句句不离口。” 丁静竹闻言倒是对蔡妈妈另眼相看,她自己早年丧夫,又没个儿女,性子泼辣一些也很正常。 这顿早餐倒是花了二人每人十二个大钱,豆腐脑是五个大钱,猪肉烧饼是七个大钱。 丁静竹原想着请客,毕竟自己如今升了三等,每月的五百个大钱是收在手里的。 王芝芝如今领着两百个大钱,这些钱里还要交一半给蔡干娘。 但是王芝芝却是坚持不让丁静竹掏钱:“三妮,若不是你,我如今还不一定能进秦府过这好日子呢?” “你再这般客气,便是拿我当外人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后,便离开早食摊子,打算逛逛这条商业街。 虽然如今年纪尚小,但哪个姑娘不爱俏,王芝芝很快便被一个货郎的摊子给吸引住了。 丁静竹仔细看过去,都是些姑娘媳妇们的东西。 仔细挑了半天,丁静竹选了一朵橙红的绣球花样的绢花,和一对粉色的垂丝海棠绢花。 如今自己首饰就那么几件,在老太太屋里必得是漂亮的丫鬟们,就像名贵的宠物能给主人带来面子。 丁静竹倒是能用这些绢花充充场面,至于一旁的做工粗劣的粗铜和粗银首饰,丁静竹倒是没什么兴趣。 王芝芝已然选好了两个荷包,一个是吉祥如意的荷包,一个是长寿多福的荷包。 此时正仔细看着货架上的香粉和香膏。 第27章 膏粉 这货郎瞧着不起眼,但是各类妆品倒是齐全得很,兴许是知道秦府附近的市场潜力巨大。 丁静竹也被这古代的化妆品开了一番眼界,画眉的大致分为两种,螺子黛和眉墨。 螺子黛是形似海螺的墨块,中间粗两头细,用螺子黛的尖端蘸上些水,便能直接用来画眉。 眉墨则是需要像研墨一样仔细化开,用笔蘸取后才能用来画眉。 颜色倒是各异,有深黑、深棕等常见颜色,但也有些不常见的如赤红色。 还有用各种天然染料制成的胭脂,胭脂除了能够擦在脸蛋上也可以擦在嘴上,兼具了口红和腮红的功能。 只有讲究的女子才会将面脂和口脂分开来。 妆粉的种类也有三种,用大米制成的米粉,含铅的胡粉,还有茉莉花仁制成的花粉。 不过丁静竹看着这妆粉的颜色怕是能在半夜吓死人,倒是没有想买的意思。 只拿了一盒用于保养的茉莉花膏,瞧着和丹红用的差不多。 想着与自己一同进了安寿堂的幽兰,二人也算有缘分,倒是给她也买了一盒,算做礼物。 至于那货郎极力推销的各种桂花头油,玫瑰头油和桃花头油,丁静竹倒是严词拒绝了。 在这个不常洗头的年代,姑娘媳妇们需要靠这些有香味的头油来盖过头上的味道,也有了以油光水滑的头发为美的审美趋势。 但是丁静竹确实不能接受这种东西。 王芝芝见丁静竹拿了一盒茉莉花膏,自己也拿了一盒,除此之外还拿了一支画眉用的螺子黛。 两人看了半晌,丁静竹便拉着王芝芝离开了那货郎处。 恰巧有老农在卖自家做的蜜饯果子,丁静竹倒是买了些杏干、红薯干和桃干,想着无聊的时候正好甜甜嘴。 王芝芝倒是没什么零食需求,她在大厨房里,只要饿了,各种东西都能吃到饱。 二人逛了一会儿,便到了福新布庄的门口。 见二人各扯了几尺布,那老板倒是猜出了两人来自秦府,笑眯眯的说道: “两位姑娘,若是有空余时间做的零散绣活儿,倒是不妨送到我们福新布庄来。” “咱们收的东西要求低,不像对面的民安绣坊要求高。” 二人打量了这个笑眯眯的老板一眼,答应下来了。 两人逛了一会儿,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各吃了碗打卤面回了秦府。 王芝芝回了蔡妈妈的小院里,丁静竹也回了安寿堂的后倒房。 将今日买的东西分门别类的准备好,丁静竹倒是将特意买的茉莉花膏给了幽兰。 幽兰还是一团孩子气的样子,扯着一双葡萄似的眼睛说道:“谢过三妮,静竹姐姐。” “金枝姐姐也让我今天休假,但是我去找凝雨姐姐说时,她说我走了忙不开,所以就不能休息。” 丁静竹眉毛皱了一下,看来不管哪里都有仗着背景和等级职位欺负人的丫鬟们。 “下次你告诉凝雨,这是安寿堂的规矩,大不了闹到老太太面前,她必然就依了。” 幽兰倒是不好意思道:“不碍事的,我多守些时间不打紧。” “以前在家里,秋收的时候也忙,平日还要摘野菜,洗衣服喂鸡,如今已经很轻省了。” 丁静竹看着幽兰的神情不似作假,只得放弃劝说她。 幽兰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静竹姐姐,若是下次凝雨姐姐让我休假,我可以跟着你和芝芝姐姐一起去吗?” 丁静竹看着幽兰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心里一软,摸摸她的头道:“好的。” 二人正说话间,丹红和含卉倒是正好进屋来。 丁静竹拿了蜜饯果子来,四人倒是一起分着吃了一些。 丹红看着丁静竹新买的茉莉花膏,笑了笑: “这茉莉花膏倒是适合用来滋养皮肤,我娘说那些脂粉用多了,很是伤身体呢。” “女子保养容貌便得从内调养起,银耳、红枣、枸杞都是滋补身体的。” 说着丹红倒是捋了捋自己那头乌黑的头发,说道:“我娘自小便给我吃黑芝麻,如今头发才养得这样好。” 丁静竹抬眼看去,能在如今这个情况下,将头发养得如同丹红一样确实不容易,便跟着赞叹了几句。 含卉却不知怎么有些生气:“开口闭口便是你娘,不知道的以为你来安寿堂做主子来了呢?” 丹红也不生气,捏了块杏干放在嘴里咀嚼着:“姑娘大了是得嫁人,爱惜容貌怎么了。” “要我说,虽没有攀着主子的想法,但是若能寻一个年纪合适,得主子看重的心腹,日后做个威风的管事娘子倒也不错。” 丁静竹想着丹红这话倒也没错,对于丫鬟来说这算是除了爬床之外最好的出路了。 含卉一时堵住了话语,倒是没说什么,拿着帕子出去了。 丹红和含卉家里离得近,休假倒是可以回家去洗个澡。 丁静竹这些住在府里的,只能用兼顾杂物件和茅房的唯一房间洗澡和洗漱,极为不方便。 一是这后倒房里住着二十来个姑娘们,不时便得进来解决肠胃问题,若是洗澡容易看光且味道难受。 二是供应着整个安寿堂热水的茶水间和厨房,并没有烧足够热水的能力,没几个牌面的人是享受不了足够的热水待遇的。 至于如同主子们一样用加了牛奶花瓣或是中药熬制的热水沐浴,只能在梦里梦见。 故而丁静竹这些日子以来,倒是只能入乡随俗的用帕子沾了热水擦拭身体。 头发的清洁则全靠着签到得来的痱子粉,得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吸去油污再抖落下来。 却是不怎么敢用水洗,如今天还冷着,这个年代伤风感冒可不是小事。 现在只盼着夏天早点来,倒是能痛痛快快的用井水洗个澡了。 丁静竹第二日倒是照常来上值,却见自己给廊下的画眉和鹦鹉用棉花做的窝却是不见了。 便问了问雪松:“雪松姐姐,我给鸟儿做的窝呢?” 雪松眼睛朝上翻了翻,捏了捏手上的黑曜石扳指道:“你那东西那么白,看着晦气,给你扔了。” “若是老太太看见了,指不定当你咒她呢?” 丁静竹听闻此言,却是一口血梗在胸口。 第28章 追打 丁静竹看着雪松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想来是故意挑事了。 “雪松姐姐,我用的都是府里发的衣物常例里,自己省下来的上好的棉花。” “若是按照你的话,这安寿堂的上上下下都不能用棉被,穿棉袄了。” 雪松倒是一副似乎吃定了丁静竹的模样。 “你少扯那些有的没的,那东西就是不吉利。” 丁静竹有些压制不住怒气:“大姐姐们尚没有指责我,雪松姐姐你左一句不吉利,右一句忌讳。” “不知道的还以为雪松姐姐你对老太太早有怨言,心里盼着出什么事呢?” 雪松听了这话,一双修得细细的眉毛倒竖起来,快步走来,想用手拧丁静竹的耳朵。 “你这做死的小蹄子,不过得了一次赏,便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丁静竹如今虽然靠着每月一颗的“补天丹”养了些力气,但雪松的年纪优势摆在那里,丁静竹如今倒只有她的一半高。 只能从廊下跳到院子里,避开雪松的动作。 但雪松瞧见丁静竹竟然躲开了,倒是越发气愤。 “下作胚子,外面买来没人要的,我让你能耐。” 竟是张着一双涂了红色豆蔻的长指甲,想要把丁静竹的脸挖烂。 丁静竹见势不好,连忙躲开了。 二人正追打间,却见穿着暗黄褐底菊花纹样碧华裙的玉叶正在廊下冷冷的看着二人。 丁静竹暗叫不好,连忙止住奔跑朝着玉叶走去。 不过倒是因此被雪松在脸上划出几道红痕。 而见着雪松明明看见了自己,还不忘在丁静竹脸上抓几下,玉叶的眼里倒是闪过一丝薄怒。 两人都过去之后,玉叶寒着声音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若是扰了老太太的清静,必然饶不了你们。” 丁静竹正待开口,雪松倒是恶人先告状:“静竹往鸟笼里放了些晦气玩意儿,我教训她,她还给我顶嘴。” 丁静竹知道关键时刻不能怂,从院子里捡起沾满了泥土的鸟窝道: “我不过想着如今倒还冷着,鸟儿只能站在笼子里休息,给它们用棉花做了个窝而已。” 玉叶看着那几个精巧的小窝,心里倒是明白了几分。 “不管是什么原因,你们两个都太不成体统些,罚你们今日不能用膳。” 随后玉叶倒是看向了雪松道:“你年纪大,又是老资格,怎么就欺负起了静竹,莫让我再看见第二次。” 随后却是让丁静竹过去,细细嘱托道:“做个鸟窝也好,记得在棉花外加一层细棉布,也可以绣些纹样。” “须知若是想做事上进,便一点把柄都不能留。” 丁静竹知道这是玉叶的善意指点,笑了笑道:“谢过玉叶姐姐,我明白了。” 玉叶方满意的颔首,然后回里屋去了,却是看也未看雪松一眼。 虽然丁静竹和雪松两人都受了罚,但是玉叶的态度已经明显的偏向了丁静竹这边。 玉叶的脸上倒是又一次青白交加,不过倒是没有再打丁静竹,重重的跺了跺脚回后倒房去了。 丁静竹琢磨着,这位怕是又要病上几天了。 不过活儿计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干,少她一个还清静些。 因为玉叶特意给提膳的南蓉吩咐了,不许给丁静竹和雪松两人提膳。 故而到了约莫早上十点钟,提着沉重膳盒的南蓉倒是只能给丁静竹递来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将早膳分给了各人。 幽兰偷偷的给丁静竹咬耳朵,让回屋后和她一起悄悄分着吃,不过丁静竹婉言谢绝了。 挨到约莫晚上七点左右,丁静竹方回了屋,拿出自己的点心盒子,用里面的饼干和糕点掂肚子。 倒是不妨金枝突然来了卧房,丁静竹被一块点心噎住了喉咙,干咳两声。 金枝倒是用桌上的杯子给丁静竹倒了一杯茶水,拍了拍背。 见金枝似乎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丁静竹方喘过气来。 金枝倒是开门见山的问道:“今儿早上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听见外面有动静。” “玉叶出去看了回来说是鸟儿的声音。” “今天却是将你和雪松两个都罚了。” 丁静竹知道金枝这是来问话来了,便老老实实的将今天早上的事情和盘拖出。 金枝在丁静竹白净的脸上几道明显的红痕上打量了一番,怕是差点就刮到眼睛了。 安慰了丁静竹几句后,却是转身去了隔壁雪松的房间。 不过与雪松说了几句,观察了一番后,金枝心里便有了计较和成算。 此时雪松倒还言语戚戚:“金枝姐姐,我被那黄毛丫头这般欺负,心里难受得紧,这几日怕是起不了身了。” 金枝安抚了雪松几句:“那你且先休息着,好了再说。” 便转身离开了雪松的屋子。 第二日上值,金枝倒是特意给丁静竹带了一瓶擦脸的药膏。 “老太太跟前最看重脸面,你记得一天三次,莫要留了疤痕。” “你如今还小,长大了可是要影响议亲的。” “若是不够了,再找我拿便是。” 碰上金枝这么个和善稳重的领导,丁静竹心里只有感激的份儿,连忙谢过了收好。 转眼便到了二月十五日,这一日惯例是女眷们前来老太太屋里请安。 两位老爷和还在读书的少爷们每月只有初一才来,每月只需请安一次,老太太怕耽误了他们的正事。 二老爷的正事自然是寻花问柳,不管什么都往屋里拉。 三老爷秦敏佳却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倒是和好些不走科举的隐士散人组成了一个“乐安七骏”的组织,自号“高寒居士”。 每日里不是游山玩水,便是在五进的雅苑以文会友,弹琴作画,日子好不悠闲。 到了十五这日请安,不过略说了些话儿,老太太便留了两位夫人抹骨牌,加上金枝倒是刚好凑做四人。 三姑娘秦尔思倒是提议让众姐妹去院子里赏花,办个花宴,温一壶梅子酒。 而丁静竹因为常常去院子里折花枝,倒是被玉叶特意叫上一起跟着。 一同去的还有惯常在外面跑动的南蓉和丹红,加上五位姑娘身边的丫鬟仆妇,乌泱泱一大片人倒是朝着园子里走去。 第29章 花宴 如今到了二月份,园子里开的花除了梅花、梨花、迎春花外,倒是多了些茶花、蟹爪兰、杏花、桃花、瑞香花。 相较于冬季的一片枯叶,倒是颇有些早春的景象。 三姑娘秦尔思今日倒是五位姑娘中最为华贵的一个,上身穿着绿色广袖山茶蛱蝶图缂丝褙子和外罩刺绣八宝云纹锦单罗纱,下身是金色的温绣曲水纹裙子。 穿着绣红折枝梅花锦大氅坐在亭子里,映衬着背后的桃花景色,倒是好一副美人图。 她笑着托腮道:“今日花景如此之好,不如便来行飞花令罢。” “花字起头,花字结尾的五言诗如何?” 四姑娘秦尔如是个说话细声细气,旁人也仔细伺候着怕碎了的人。 温声道:“便依三姐姐的话语。” 五姑娘秦尔姝倒是性子急些,说道:“六妹妹和七妹妹如今还没有上过女学,让她们参加怕是垫底罢。” 说着指了指正靠在一起说话的六姑娘秦尔媛和秦尔明,两人正靠在一起扳手指,全是一派孩童的天真。 六姑娘秦尔媛如今六岁,七姑娘秦尔明不过五岁,两人自然还有着一些纯真。 纵然家学严谨,如今怕也不记得多少诗词。 四姑娘秦尔如只比秦尔思小上半岁,五姑娘秦尔姝也快满九岁,二人倒是已经在女学堂里学了两三年了。 最后秦尔思倒是拿定主意,只在自己三人里来行酒令。 她做为花宴的发起者,自然先开口。 “花销葱岭雪。” 随后秦尔如的声音细细响起:“黄花不掇手。” 倒是如同蚊虫声一般,不过好在参加行酒令的秦尔思和秦尔姝听清了。 秦尔姝思索一番后,答道:“暖风花绕树。” 倒是完成了一轮,又回到了秦尔思的头上。 秦尔思想了想道:“醉骑白花马。” 秦尔如想了半天,倒是没有想出一句以“花”字结尾的诗句,一时怔住了。 见两个姐妹皆望向她,她倒是越发的慌张,捏紧了自己浅蓝发灰的绣帕。 秦尔如的生母石姨娘不过是得了秦二老爷秦敏仁的新鲜,才从奴仆抬做妾室的。 因为这个她心里时常自卑,为人也小心谨慎,不肯轻易做错半点。 虽然五个姑娘都是秦老太太一样的娇养着,但她心里倒始终没什么底气,现下急得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秦尔思虽然胡闹惯了,但今日做为家中最大的女孩儿,自然有做姐姐的责任。 连忙拿出自己的金丝绣海棠的锦帕,替秦尔如擦泪,好生安慰着。 那秦尔如却不知为何,哭得越发的凶了,秦尔思安慰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同是一父所生的庶女秦尔姝,却是丝毫不搭理两个姐姐,在一旁用着点心。 秦尔思见哄好了秦尔如,倒是给自己用白玉壶倒了一杯温好的梅子酒,一干而尽。 “今日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思虑周全,惹了妹妹们不快,我自罚一杯。” 秦尔如倒是抽抽答答的说道:“不怪三姐姐,是我不好,我答不上来。” 说着便仿佛又要哭了。 丁静竹在一旁倒是不知道这位四姑娘有什么好哭的,同样的年纪作为秦府的姑娘金尊玉贵的养着。 和自己一起从霞安村出来的卖身姑娘,能够得到一个伺候她的机会都已经是佛祖保佑了。 现如今那几个不知是在行院里被老鸨打骂,还是被卖做了童养媳或是成了游走江湖的下流戏子了呢? 不过是无法得到尽善尽美而已,十全九美的日子倒让这位四姑娘过成了祥林嫂。 不过五姑娘秦尔姝显然也是有些看不上这个庶出姐姐的,一面看着秦尔思耐心安慰秦尔如,手下却是不停的吃着糕点。 秦尔思年纪也不大,安慰了好一会儿不见好,倒是有些烦闷了。 瞧着外面花景正好,倒是提议道:“不如咱们还是去外面散散心,老是在亭子里倒有些闷着了。” 说着揉揉自己的胸口,显然有些烦了。 此时秦尔姝倒是一拍巴掌道:“我记得院子里有个秋千,不如咱们去荡秋千。” 秦尔思和秦尔姝倒是一拍即合,两人带着仆妇朝着院子里的秋千走去,秦尔如却是期期艾艾的跟在身后。 这秋千因为姑娘们时常爱玩,倒是被刻意加固了,也很结实。 秦尔思倒是先上去,由仆妇们推着前后晃起来。 过了一会儿便换了秦尔姝,姐妹二人轮着玩,也让跟着的要好丫鬟们玩上几次。 倒显得一旁哀怨着的秦尔如格格不如,她不知怎的就一个人走在了秋千旁。 但此时围着的人众多,倒是没人发觉她的不妥。 正好此时换了秦尔思身边的得力大丫鬟,如今十三岁的陶然,她嬉笑着站了上去。 “姑娘们可看好我的了。” 不过略略的晃了几下,陶然突然发现前面不太对,突然窜出个人影儿来。 正是穿着暗灰蓝色山茶罗绛纱袍和孔雀蓝贴绫漳缎裙的秦尔思,眼见着要撞上了,这可得了。 陶然顾不得自己的安危,连忙松了握着秋千的手,身子往一旁倒去,但是还与四姑娘秦尔如有一小截重叠,眼看着还是避免不了。 陶然很清楚自己的体重,也知道这么一下去,自己的前程和老子娘的前程都没了。 但是事情突然有了转机,一个穿着青绿色比甲的身影扯过了秦尔如,让陶然避开了这致命的一撞。 陶然摔倒在地,还翻滚了好几下,感觉五脏六腑都差点碎了,浑身骨骼肌肉没有一处不疼。 但是此时她心里只有庆幸,忍着疼痛翻了个身,跪倒在地: “婢子不好,差点冲撞了四姑娘,还请四姑娘原谅。” 此时一片静默,大家方才的欢声笑语都停止了,空气格外的安静。 大家都沉默的注视着,正被丁静竹拉在手里的四姑娘秦尔如。 秦尔如的脸上还是一片大家都欺负我的期艾模样。 丁静竹看着跪倒在地的陶然,反应了过来,松开了紧握着秦尔如的手。 也学着陶然一样,恭敬道:“方才婢子情急之下拉了四姑娘,还请四姑娘勿怪。” 第30章 心病 原本跟在秦尔思身边的奶嚒嚒曹氏反应了过来,上前对着本就摔得不轻的陶然,又是批头盖脸的一顿打。 “你这作死的小蹄子,主子们给你几分脸面,你就把自己当个人了。” “差点冲撞了四姑娘,你可知错。” 曹嚒嚒虽然是秦尔思的奶嚒嚒,但也是陶然的干娘,一手将陶然提拔起来的。 此时虽然打骂的凶,但也是不想陶然遭受比打骂更严重的责罚。 此时陶然跪在地上,头低得和鹌鹑一样,喏喏道:“婢子知错了。” 丁静竹原想着起身,此时倒是不敢了。 而一旁的秦尔思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陶然如此赔低做小,眼里也有了一丝愤怒。 原本守在一旁的玉叶倒是有些明白了,连忙扯过一旁还暗自神伤的秦尔如,嘘寒问暖道: “四姑娘可伤着了,这里倒是人多嘴杂,方才也没人顾上四姑娘。” “天冷了,姑娘不如和我回安寿堂喝碗热茶,暖暖身子,我让小厨房给姑娘做些点心。” 秦尔思是个有气量的,见着秦尔如并没有责怪陶然,便上前也安慰了秦尔如几句。 此时一众丫鬟仆妇倒是撇开了旁人,围着秦尔如嘘寒问暖起来。 方才秦尔思哄了小半个时辰也哄不好的秦尔如,如今倒是面色慢慢平缓了起来,也有了些喜悦的神态。 丁静竹还跪在地上,冰冷的地面把膝盖冻的发凉。 丁静竹暗自琢磨着,这位四姑娘太别扭了,倒是有些表演型人格。 闹了这么一出只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关注,享受被众人捧在手心的感觉吗? 或是潜意识里想要压过风光的嫡姐,连自己都没发现这样的想法。 看来是有些心理问题,譬如缺爱型抑郁,这样下去怕是得长歪。 不过自己还没有同情四姑娘秦尔如的资格,自己还和如今鼻青脸肿的陶然一起跪在地上。 丫鬟阶级确实是命贱,那些荣耀与赏赐不过是因为没有和真正的主子对上。 此时一众人倒是没了游玩的心情,纷纷回了安寿堂。 临走前,秦尔思特地转头叮嘱陶然道:“你且先回去逊遥院,待我回来发落你。” 瞧着是要发落陶然,实则心疼她,让她回去休息一下。 见着众人都离开了,丁静竹从冰冷的地面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把一旁的陶然给扶了起来。 陶然对这个方才帮了自己避开致命一击的丫鬟有几分印象,不过不记得名字,此刻柔声道: “谢过你了,你叫什么名儿,来老太太院里多久了。” 丁静竹知道陶然忘了自己,也不生气: “陶然姐姐,我是老太太院里的静竹,才进园子里一个月。” 陶然把静竹这个名字咂摸几下后,记在心里道: “今日多谢了,日后若是有什么帮的上的,尽管来逊遥院里找我,我义不容辞。” 丁静竹笑了笑道:“陶然姐姐客气了。” “你如今可妥当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陶然看着个子小小的丁静竹道:“不必了,你回去罢,我自己慢慢的就回院子里了。” 随后两人告别,丁静竹看着陶然一瘸一拐的身影出了七门,回逊遥院去了。 丁静竹定了定神,便朝着安寿堂回去。 雪松倒还是在抱病修养,好在自己也没什么损伤,不过跪了一会儿,此时便还是做着自己的活计,修剪花枝。 姑娘们下午休息了片刻后,便没有再去园子里,而是留在安寿堂内玩些九连环,七巧板之类的小游戏。 在秦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四姑娘秦尔如倒是也没有再出幺蛾子了。 晚上伺候着摆了饭之后,老太太便说自己乏了,让姑娘们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此时天色尚暗,小佛堂内的长明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秦老太太的脸上晦暗不明,如同供着的佛像一般恩威难测。 “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金枝看了看正在添灯油的采云,采云立刻反应了过来,忙拉着一旁的含卉出去了,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眼见如今佛堂里只剩下了秦老太太和自己,金枝倒是不敢隐瞒,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我今日并没有跟着,倒是玉叶跟着的。” “她回来的时候说,玩秋千的时候,不知怎么四姑娘突然窜出来,差点给三姑娘身边的陶然给撞了。” “是陶然从秋千上歪了一下,加上静竹拉了一把,才避了过去。” “真是菩萨保佑。” 秦老太太却是没有问太多秋千的细节,而是再问了问金枝:“那她们去玩秋千前,玩了些什么?”、 金枝恰到好处的说了几句:“三姑娘做东玩飞花令,三个大的一起玩,小的两个并没有参加。” “不过玩到四姑娘时输了,四姑娘哭了小半个时辰,三姑娘安慰了好久也不见好。” 秦老太太的眼里闪过一丝洞察世事的了然,她在前尚书林家做姑娘时,便见过姐妹间的龃龉。 秦老太太捏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又开始拨弄了起来。 秦老太太的声音在金枝耳边响起:“明日你去送一尊羊脂玉观音给老二家的,顺便把今日的事给她说说。” 金枝的心里倒是一惊,四姑娘虽是庶出,但到底年纪小。 老太太竟是不愿耐心指点一二,却是直接让二夫人陶氏出面收拾吗? 但金枝的面上不显,谨守作为奴仆的本分:“好的,老太太。” 想了想,秦老太太又嘱托道:“给五位姑娘各送一套一样的头面,那个叫陶然和我房里叫静竹的,都赏赐一番。” 金枝得了吩咐,低眉敛目的出去了。 先去库房找了用箱子装着的羊脂玉观音,去了二夫人陶氏所在的锦宜院。 秦老太太还在就着微弱的灯光,捡着佛豆,一颗又一颗。 丁静竹第二日早上倒是被雨水惊醒了,还有着雷鸣声,看来春雨已到。 但是该干的活计半点不得少,喂了廊下的鸟儿后,便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侍弄花草。 因有了这一场雨,今日倒是不用去园子里提上十几桶水了。 干完了活儿计,丁静竹便去了幽兰所在的茶水间,借着烧水的炉子烤湿了的鞋袜。 心里暗自感叹,还是室内的活儿计好啊,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 第31章 香袋 丁静竹正与幽兰有一遭没一遭的说着话儿,却是不妨金枝进了这狭小的茶水间。 她收了伞,笑着打趣丁静竹道:“还是你会讨巧儿,茶水间的炉子倒是能这么用。” 丁静竹笑了笑:“谁叫幽兰愿意给我这个便利呢?” 金枝点了点丁静竹的额头:“幽兰这么老实的,还不是被你给带坏了。” 随后却是将一个红木盒子塞到丁静竹的怀里:“拿回去罢,老太太为着昨日的事儿又赏了你了。” 见丁静竹收下了这红木盒子,金枝却是再次细细嘱托道: “得了赏的事不要到处宣扬,昨日主子的事情也不要嚼舌根子,若是闹出什么来,老太太面前有你的好看。” 丁静竹连忙点头道:“我不会乱说的,金枝姐姐放心,我省得。” 金枝见丁静竹认真的神情不似作假,才放心的出了茶水间,又撑了伞,竟是离开了安寿堂。 丁静竹将红木盒子放好,待到吃早饭时,方避开人看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对黄金镶嵌宝石虫草簪,和一对珐琅花卉和田玉耳坠。 丁静竹这才来了老太太院里一个多月,但这明面上的身家却不知翻了多少番了,将新得的珠宝放在箱子里压在底下。 丁静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王三妮好似从小都没有打过耳洞,如今自己也没有耳洞可以戴这对耳坠子。 看着铜镜里用红线绑着知了头,戴了一对蝙蝠如意纹短簪子的女童,丁静竹恍然发现自己的样貌倒也不算差。 一对无需修饰的野生眉,杏眼如同琥珀,鼻梁高挺,菱形的嘴唇泛着自然的红色,一张圆脸倒是显得年纪更小了些。 在这美婢如云的秦府倒是勉强算得上中等偏上了,只是不太符合当下的审美观。 毕竟现在流行的美人是眼如秋水,鼻若琼瑶,唇小如杏,眉如远山,脸如鹅子。 丁静竹这张脸搭配起来倒也不错,但是以上的五个重要特征,却是一个也没有占上。 不过说来自己认识的小丫鬟里,最符合这五个标准的是如今改名念珍的李秀娘。 她如今的主子正是惯会拿捏人心的秦时暄,再加上她那稳不住的性子,丁静竹只能感慨一句各人自有各人福罢。 丹红倒是容貌也算出众,但她的眉毛偏短了些,嘴唇也不是樱桃小口,只能说是上等美人胚子,却不是顶尖的。 不过在这府里嬉笑打骂,婚姻嫁娶半点不由人,容貌又有什么重要的作用呢? 过上了五六日,休养了许久的雪松倒是又来上值了。 如今她越发的刁钻刻薄,好似一个炸药桶,说不了几句,便是对着丁静竹指桑骂槐。 丁静竹也无意再与她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故而完成了差事后,便不在廊下同雪松一块做绣活了。 倒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茶水间里陪着幽兰,每半个时辰出来查看一番廊下的画眉和鹦鹉。 雪松因为性子的原因,和她同屋的三个都不与她交好,和她玩得较好的是负责给老太太做帕子抹额等小件儿的三等丫鬟秋芹。 眼见着丁静竹避开了,雪松便拉着秋芹与她一起在廊下做针线。 两人见到丁静竹经过时,还会发出窃窃私语和嘲笑声。 丁静竹倒是丝毫不在意,横竖这安寿堂里做主的不是她们两人,倒是只会背地里说人。 转眼便又到了三月初一的日子,秦府的第二代和第三代前来拜见府里辈分最高的老太太。 今日丁静竹自然不敢到茶水间去躲懒,只能在雪松的眼刀下,规规矩矩在院子修剪花枝,施肥浇水。 不知对多少个主子行李问安后,倒是等来了秦时曦这个在脂粉堆里打滚的六少爷。 他今日穿了一件只暗海兰色春满园罗锦长袍,腰间系着绿色暗纹鸟兽镶宝石腰带。 虽然性子实在不成器,但也不得不说继承了父亲秦敏佳和生母魏姨娘的好相貌。 雪松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了,期期艾艾的上前道: “曦哥儿,倒是好久没见你了,怎么不来看看姐姐。” 这话里倒是颇有些打情骂俏的意思。 见了雪松的娇嗔,秦时曦倒是满面通红,一把扯住她的袖口道: “怎么不想雪松姐姐呢?” 却是趁着捏了捏雪松的手。 随即雪松却是掏出了一个百蝶穿花的锦绣香袋,看来是花了大功夫。 “还不快拿去,我做了许久,手都酸了。” 秦时曦倒是接过这百蝶穿花的锦绣香袋,又塞回雪松的手里,这一收一推之间倒是又揩了些油。 “雪松姐姐,亲自替我戴上罢。” 雪松却是红了脸,弯腰细心替秦时曦系上了这个香袋。 秦时曦倒似很享受的接受雪松的小意服侍,却不知此时有一双目光锁定了他们。 丁静竹看着金枝在帘子后面冷冷的看着两人,那目光里倒是三分冷意,七分恨铁不成钢。 丁静竹估摸着雪松怕是又要挨骂了,但是谁叫她屡教不改呢?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被金枝发现以后,倒是没有玉叶出来责骂雪松。 秦时曦与雪松腻歪了一番后,便进了内室老太太的厅堂里。 丁静竹见着主子来得差不多了,倒是搬了绣萝来到廊下,一边做绣活儿,一边偷听里面的对话。 秦老太太威严的声音响起:“老二家的,下月便是是清明了,可准备好了吗?” 二夫人陶氏还是那副笑面佛的样子:“回老太太,公公的事情自然早早准备了。” “今年还是给公公在安寿寺和濮南观各捐些香油钱。” “由我那当家的带着孩儿们回族地给公公上些香火,咱们女眷还是在家里祭祀一番。” 秦老太太笑了笑,这个二儿媳妇陶氏还是比较让自己满意的。 随即秦老太太倒是问道:“晙哥儿要参加今年的小考了,第一场县试我记得是在三月二十三日罢。” 二夫人陶氏脸上浮现出一丝真实的笑意:“是呢?说是三月二十二日知府和学正要参加春农祭,故而二十三日便考第一场。” 秦老太太拨弄了一番手里的佛珠道:“可打点妥帖了。” 陶氏笑了笑,有些胸有成竹的说道:“晙哥儿的衣食住行自然妥帖了,知府卢义大人那里倒也送了帖子。” 秦老太太的眼里浮过一丝满意,开始拷问四个孙儿的学业。 第32章 问答 秦老太太惯例还是问了些读了什么书,如今进镜如何的话语。 秦老太太出自林尚书府邸,家学渊源,再加上和秦老太爷秦文滨夫妻和睦时受了些熏陶,自然不比大字不识一个的深闺妇人。 故而懂事的哥儿们知道是糊弄不了这位精明的老太太的,一个个卖力的表现自己,生怕得了秦老太太的不喜。 秦老太太问完哥儿们的学业后,倒是没有如同往日一般摆饭,却是问起了女孩儿们的学业。 “思姐儿,如今你们姊妹三个学到哪里了。” 见秦老太太问起闺塾之时,原本有些神游物外的秦尔思瞬间回过精神来,起身行礼答道: “回祖母,如今上官先生在教我们《女诫》和焚香、点茶之艺。” 秦老太太微微颔首道:“不错,《女诫》中的‘有善莫名’一句作何解释啊?” 秦尔思恭敬的回到:“是有好的地方不要自夸自诩,告知别人的意思。” 秦老太太见秦尔思似乎只沉迷于表面意思,心思并未通透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这痴儿还未悟。 随后秦老太太锐利的目光却是看向了秦尔如:“如姐儿,《女诫》中的‘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是何意啊?” 秦尔如突然感觉大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嗫喏道:“是不敢怠慢于人,不敢抢在人前的意思。” 她答完之后并不敢看上方的秦老太太,只是捏紧了自己的绣帕。 这几日母亲时常让姨娘去锦宜院里端茶递水,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是老太太给母亲送了东西之后开始的,现在轮到自己了吗? 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受了伤以后,大家能像五岁发高烧时都陪着我,看着我而已。 随后秦老太太看向了最后一个需要敲打的秦尔姝:“姝姐儿,‘室人和则谤掩,外内离则恶扬’这句话,你来解说一二。” 秦尔姝恭敬的答道:“一家人和睦,虽然有过错,也会被遮掩掉;如果内外相离间,所犯的错误就会被迅速传播,恶名远扬。” 她倒是看出了秦老太太在敲打自己姊妹三人,不过她面上恭敬,心里丝毫不在意。 祖母就是太过于强势了,想凭着自己的一双手把这家里离心离德的人都捏在一起。 可知大家都是不愿,那几个看着和睦的哥哥们私底下不也是暗流涌动。 秦尔姝心里不屑,面上难免带了几分。 秦老太太见自己的一番敲打,连一个都没有拉回来,心里有些疲惫,挥手让金枝伺候着摆饭。 一家子面和心不合的吃完了金si珍玉食的早饭,秦老太太倒是让众人散去。 看来出了上次花宴之事,秦老太太倒是不想让几位姑娘留下来添堵。 惯常的晌午休息时刻,秦老太太穿着白色暗纹睡衣在红花梨木拔步雕花床上,倒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轻轻唤道: “金枝,金枝。” 在外间不敢休息的金枝连忙进来,把秦老太太扶起后披上了外衣,问道:“老太太可是渴了,我去给你倒杯茶水。” 秦老太太却是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话:“金枝,你今日瞧着我的几个孙女如何?” 金枝自然不敢说什么不好的,宽慰道: “老太太,姑娘们拌嘴倒是平常,我在家里时还与妹妹们争果子打架呢。” “小女孩们今日不好了,明日又好起来了倒是正常的,老太太不必烦忧。” 而瞧着秦老太太似乎有些宽慰的样子,金枝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依我看,老太太倒是不用担心姐儿们,更该关心关心哥儿们。” 老太太原本平和的双眼闪发出一道历光:“哥儿们哪里不好了,你知道些什么?” 儿子辈已经不中用了,孙子辈才是崛起的希望,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金枝却是拿捏着秦老太太的喜好道:“大的三个有先生拘着倒没什么,是曦哥儿。” 秦老太太紧皱着的眉头松了些:“曦哥儿有什么打紧的,如今不过八岁而已。” 金枝却是抖落出来了一件秦老太太不知道的事: “听说曦哥儿今年来睡觉必要丫鬟陪着睡,倒不是做什么,就是得乱摸一通才睡得着。” 秦老太太原本舒展的眉毛倒是又紧了起来:“小孩子玩闹么,不打紧。” 金枝却没有放弃,继续劝道: “哥儿现在一年大似一年,外头的人什么闲书戏本子乱写一通,勾引得左了心性、坏了身体倒是不好。” 秦老太太道:“如此矫枉过正也不太好,若是小小年纪坏了元阳和根骨,我佳儿的血脉岂不是断绝了。” “那便从我房里拨两个大的懂事的,去照看着曦哥儿。” “选两个曦哥儿喜欢的过去,还是得顺着他的心意,每月让她们来回个话,月例还是从我这里出。” 金枝想了想,在心里拿捏了一番人选后,说道: “三等里拨雪松和扶柳过去,曦哥儿惯常和她们打闹的,老太太您看如何?” 秦老太太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起对雪松和扶柳的印象,但她一贯信任金枝,便点了点头。 了却了心里的烦忧,此时秦老太太的困意倒是也上来了,便在金枝的伺候下沉沉睡去。 丁静竹原本以为着,会在茶水间不知躲到什么时候。 却没想到,与自己不对付的雪松竟是被拨去伺候六少爷秦时曦了,当然也从三等的丫鬟升做了二等。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雪松的尾巴倒是翘到了天上。 这个秦老太太的指令,好似给了她一个正经的名分,从此便成了秦时曦身边人的意思,成为姨娘似乎只是迟早的事情。 她也不对丁静竹继续白眉赤眼了,倒是将矛头对准了一同赐给六少爷秦时曦的扶柳。 扶柳是个有着妙曼细腰,婀娜多姿的豆蔻少女,脸上倒没有丝毫的喜悦。 因为在此之前,金枝细细的叮嘱了一番老太太的要求和秦时曦如今的毛病。 扶柳之前与秦时曦打闹未尝没有几分能够从此做上半个主子的想法,但是在金枝说了秦时曦如今的毛病后,她自然觉得难以忍受。 更何况月例和规格都是老太太这边出的,如今看着倒是一个苦差事。 第33章 换人 自从三月初一老太太下了指令,不过三日,扶柳和雪松便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第三进的迭会阁。 扶柳的人缘较好,有三四个玩得要好的纷纷替她拿东西,好言告别。 雪松倒是除了秋芹之外无人帮忙,同一个屋里的寒梅还说了好些风凉话。 不过显然雪松是抱着从此之后便断了与安寿堂这边的联系的想法,不说办一场席面了,竟然是连离别的话语也没有。 相比较之下,扶柳倒是会做人些,自己掏了三两银子请小厨房的庞妈妈置办了一桌席面。 其中物料约莫花了一两银子,余下的二两倒是作为庞妈妈帮忙的好处费用,毕竟给老太太掌管小厨房的厨娘不是那么好请得动的。 金枝看着扶柳这般用心,特意朝着老太太讨了个赏,用了一处最小的偏厅置办宴席。 不过虽然那处偏厅有两张八仙桌,也塞不下安寿堂上上下下三十个人,故而扶柳倒是请了一等和二等的十二个,余下的三等里也只请了要好的几个。 和丁静竹一个屋里的四人里,倒是丹红和含卉得了邀约,丁静竹自己和幽兰则是没有。 不过丁静竹也不奇怪,丹红和含卉都是有背景的,如今虽是三等,但成为二等只是时间问题,日后一等的位置也有那么几分机会。 自己和幽兰无权无势,也没个做管事的亲爹亲娘,没人来烧这个冷灶倒是正常的。 酒宴倒是办到了约莫晚上九点钟,也就是一更时分,丹红和含卉才带着一番酒意醉醺醺的回来。 此时丁静竹刚洗漱完,在自己床上把帐子放下来,做完了五十个仰卧起坐,正在用平板支撑锻炼核心力量。 豆青色的帐子里突然伸进来一只带着红玛瑙戒指的手,拿着一个挺大的福寿如意纹样的红木盒子。 丹红的声音响起:“静竹,这是扶柳姐姐特意买的礼品,咱们安寿堂的都有。” 丁静竹接过盒子,笑道:“谢谢你了,丹红,也多谢扶柳姐姐。” 扶柳确实会做人,有了这盒大家都有的礼品,丁静竹自己没被邀请的那些怨气倒是散了一半。 打开一看,里面分了四个格,用油纸包着四京果。 也是龙眼干、荔枝干、核桃干和连壳花生。 虽然东西不是什么奢侈物品,但是分量足,丁静竹估摸着这么一盒至少得接近两百钱。 安寿堂内有编制的丫鬟连着小厨房的人一共三十个,每人一盒的话,这一下扶柳倒是又出了五两银子。 看来和一心奔着迭会阁的姨娘位置的雪松不同,扶柳倒是很清楚自己的基本盘在哪里,也知道自己名义上还是秦老太太的人。 丹红和含卉到底年纪小,吃了酒犯困,不一会倒是在自己床上睡着了。 丁静竹完成了自己的训练量后才沉沉睡去。 如今虽然身处闺阁之中,但是丁静竹并不想放弃锻炼,好的身体本钱才能保证日后自己能在秦府外生存下去。 丁静竹睡下约莫半个时辰,才隐约听见了幽兰回来的声音。 幽兰如今管着安寿堂的热水,虽然不费什么力气也不累,却是真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每日需要二更末接近三更才回来,也就是十一点多。 早上却是卯时初,六点不到就得起床。 总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七小时,故而幽兰白日里倒总是犯困,守在茶水间里昏昏欲睡。 转眼便到了三月初六,丁静竹也迎来了第五次月签到。 这次的物品是“白玉膏”,功效是祛除疤痕,美容养颜。 半月前丁静竹与雪松那一次追打,被她狠狠的在脸上划了好些口子。 虽然有着金枝给的药膏,但是结痂掉落之后,还是有明显的暗沉颜色和凹凸不平。 如今这“白玉膏”倒是解了燃煤之急。 丁静竹知道自己若是真的面容有损,也许能凭着资历熬上二等的位置,一等的大丫鬟却是想都别想了。 雪松未必不知道这点,但她还是那么做了,也许盼望着丁静竹没了前途正是她心里所想的罢。 因为如今雪松走了的缘故,只有丁静竹一人负责伺候花草和鸟儿,所以丁静竹三月上旬的假倒是休不了了。 挨到了三月十三日,替代雪松和扶柳的二人倒是上任了。 扶柳原来是和寒梅、秋芹一起,跟着一等丫鬟金风一起做老太太衣裳鞋袜的。 如今扶柳走了,这个缺倒不是一般人能顶上,故而金风特地去外院的针线房寻了一个容貌、品行、手艺都看得过去的素衣,补了上来。 素衣如今十二岁,但是一手好绣活儿在针线房也属于前列。 性子虽然不似扶柳的八面玲珑,但也是个沉默娴静的姑娘,就是不太爱说话了点。 如今替代雪松的是黄鹂,十一岁,原本是在园子里伺候花草的杂使丫鬟。 因为与安寿堂的众人都熟悉,样貌也不不错,故而让她领了三等的缺儿,来安寿堂里伺候。 黄鹂虽然是家生子,但是父母都是不中用的,不能给她什么助力,只不过身世清白些。 她第一日上值倒是极为热情,管着丁静竹这个外来的,比她矮了一个头的小丫鬟叫姐姐。 丁静竹颇为不好意思:“按年纪,我该叫你姐姐才是,按资历,我也不过比你早来了两个月,倒是不用这么喊我。” 黄鹂在园子里时,那些婆子和媳妇们各个论资排辈,粗使丫鬟间也没这么客气的,倒是有些怔住了。 丁静竹继续说道:“老太太院子里,虽然大家有的时候也有些矛盾,但是倒没有太过分的事。” “姐姐们也不收我们的月例,倒是不用这么小心。” 谁知黄鹂撇撇嘴道:“我的月例倒不是妈妈们收了,我娘给账房那边打了招呼,每月她亲自去了才能领到手,我自己去了都没用。” 丁静竹听了这话倒是暗自咋舌,黄鹂这家生子当得倒不如自己这些外来的,竟是干白工。 怪不得她对着安寿堂里所有人都赔小心,因为没有经济基础。 第34章 母女 丁静竹正与黄鹂在廊下说着话,却是金枝来了。 看着金枝手里的一对玉兰花短簪和一个镶着绿松石的金戒指,丁静竹便明白这是送入职福利来了。 黄鹂倒是有些高兴,面色涨得有些红,这是她自从八岁入府以来,三年里第一次得主子的金银赏赐。 金枝手里的这一套至少得是十两银子,当得上她之前三年的所有月例了。 见着黄鹂头上素得不像话,金枝倒是仔细的替她簪上,安抚了几句才走。 金枝才走,丁静竹便扯过黄鹂说话:“你如今虽然月例是被你娘给领了,但是这赏赐还是得自己收着。” 见黄鹂似乎有些不明白的愚孝模样,丁静竹细细的给她颁碎了说: “你说你家里还有个姐姐和三个妹妹,两个弟弟罢。” “你爹娘的家当必然大头是留给两个弟弟的,你们姐妹四个,若是不在手里攒下些体己,日后嫁了人难免被婆家看不起。” “老太太跟前的丫鬟,倒是不愁嫁的,若是熬到了一等,老太太还会亲自给指个好人家,你还是早做打算。” “你娘若是只收走一半的月例,我也不会这么劝你。” “你看看咱们府里和我一样外来的,认了干娘的,有几个是全收走的。” 见黄鹂沉下脸思索的样子,丁静竹知道她还是听进去了几分,也不再劝了,免得显得自己是在挑拨母女关系。 丁静竹来自的现代,倒是没有母亲帮女儿收工资的说法,能有些人愿意给父母一些养老钱,都算得上有良心了。 便是传说中最为可怕的“扶弟魔”,也是拿着老公或者未婚夫的钱接济娘家,慷他人之慨。 绝没有这种把自己好几年当牛做马的血汗钱全给父母的奇葩。 但是丁静竹知道,在如今的孝道和女德的双重压力下,大部分人都没有抗争的权利。 自己还不是被生母李翠容以八两银子的贱价给卖了。 不过如今已然被卖了,自己便与霞安村的那一家人没了关系。 日后自己赎身出府,再单独立户,便没人能拿着孝道和生养之恩压住自己了。 如今有了黄鹂来顶雪松的缺,丁静竹倒不必像之前一样做了大部分的活计儿了。 黄鹂之前在园子里伺候草木了三年,对于这侍弄花木倒是颇有心得,干起活儿来也利索。 两人搭配着干活,既不劳累,也能说说话儿。 这一日,丁静竹与金枝特意告了假,与黄鹂特意约好了互相换班,便打算着再次出府玩上一天。 这次丁静竹除了和王芝芝一起之外,还特意带上了幽兰。 原本带着幽兰的二等丫鬟凝雨是不许幽兰休息的,但是金枝作为安寿堂的内管家,哪些人没来找她报备休假倒是一清二楚。 金枝眼瞧着幽兰来了两个月,一日都没休息过,小小的一个人每天早出晚归从没误过事,便与凝雨说了一番。 凝雨虽看不起幽兰和丁静竹这样没依靠的小丫鬟,但是金枝的面子还是要卖上几分的,故而也同意了幽兰的休假。 丁静竹和幽兰早起收拾妥当,将自己的铜板用小荷包装好,便来到大厨房找王芝芝。 瞧见二人,王芝芝眼睛一亮,将外面罩的粗裙一脱,便拉着二人往角门走去。 “我可盼着一起出去了,今早就特意将衣服穿在里面,荷包也带了,咱们直接去街上,倒是能多玩些时候。” 瞧见王芝芝迫不及待的样子,丁静竹会心一笑,因为自己也早就盼着出来放风了。 幽兰和两人一样,也是农户人家出身,以前也没来过热闹的玉安府城,看见外面的繁华倒是迷了眼睛。 被丁静竹和王芝芝拉在了早食摊的凳子上时,还在左顾右盼。 这次三人吃的是杂肝汤配上肉夹馍。 肚、肺、肝、头肉、眼、舌以及心被切得碎碎的,在骨汤里熬了又熬,盛上一碗后撒些葱、姜、香菜。 虽然有些内脏的腥味和熬煮的臭味,却是越吃越上头,让人欲罢不能。 三人在早春的天气里吃出了一身薄汗,再咬一口料味十足的肉夹馍,倒是通体舒泰。 用过早饭,三人特地去福新布庄,将积累的针线活给出手了。 络子不怎么值钱,三文一根,算上约莫一文的成本价,丁静竹倒是得了约莫三百文,这还是从进了秦府起约莫四个月的时间攒下来的存货。 帕子要好些,八文一条,但是一张帕子若是仔细绣花,锁边,便是两三日的功夫。 再去除约莫五文的成本价,倒是还不如打络子赚钱。 至于荷包,丁静竹如今的手艺还不支持完成这样的绣品,不过一个荷包的收价是十五文。 丁静竹看着自己四个月来的手工作品才换了四百三十六文钱,连自己如今一个月的月例都赶不上,倒是彻底的熄灭了靠着绣活儿赚钱的想法。 自己如今明面上的身家便有三百来两,存在系统空间内的签到所得也不匪。 靠着这些倒是能够在如今的地界,买上少说几十亩土地了,何必把自己的时间全部花在枯燥又乏味的手工活儿里。 故而丁静竹这次只少少的选了些丝线和碎布头,便打定主意到这条街上唯一的书斋去看看,寻莫些书籍。 王芝芝和幽兰都是识字的,听丁静竹说起去书肆看看,倒是都同意了。 王芝芝一路走着,一路哀叹道: “我娘在时,爹总说自己是执笔的手,我娘是绣花的手。” “所以我要既能执笔,又能绣花。” “不过我爹说错了,如今我倒是拿着菜刀切菜。” 丁静竹笑了笑:“那你待会儿买支笔,别让你爹失望。” 王芝芝知晓丁静竹在调侃她,也不生气: “待会儿,我不但要买笔,还要买书呢。” 三人说笑间,便到了博学书肆的门口。 这家书肆倒是三人的主家秦府所有,占地颇大,共有两层。 第一层是与科考有关的书籍,如四书五经,名家注释,刑律法典。 第二层则是一些琴棋书画,山水游记,戏本小说,诗词散文之类的杂书,还有书肆管事自己搜罗的一些画作和书法,看是否有缘被人带走。 第35章 书肆 丁静竹阅读签到得来的《说文解字》已经约莫两月了,日日看,天天记,倒是将常用的一些字词记得差不多了。 至于那些不常用的字词,以丁静竹如今的社会阶级,怕是一辈子都用不上,记了也没用。 故而丁静竹打算在书肆寻找几本新的书籍,用来解闷儿。 这几月来,通过系统周签到得来的书籍自然不止《说文解字》一本,丁静竹还陆续的得了《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凑齐了科举考试所需的四书。 但别说丁静竹是个女儿身,无法如同男儿一样参加科考。 丁静竹那已经入了奴籍的身份,也是一辈子也没有参加科考的资格,这些四书对与丁静竹来说自然是没用的,所以都放在系统空间里。 不过方才丁静竹自楼下经过,发现如同四书五经这样的科考书籍要价不匪,一本也得值个二两银子。 自己的那些签到得来的无用书籍,倒是可以在不凑手的时候转价卖出。 丁静竹在二楼的众多书架上,找找看看的,最后拿定了一本《杜骗新书》。 这书比较冷门和小众,全书共四卷,通过各种小故事讲了二十四种骗术,从普通的脱剥骗、丢包骗,到复杂一些的假银骗、奸情骗。 让丁静竹大为感慨,就这小小一本书,把当下大乾朝的世情百态全部囊括了。 因为现在的书籍价格都贵,故而买不起书的读书人也是常有的。 博学书肆的管事向来都是让读书人随意翻看阅读的,不止博学书肆,秦家的几十个书肆都是一样的。 但是只有一点,不许弄坏弄脏,阅读时也不能坐在地上的书堆上,得站着看。 即使是这样,这些读书人也纷纷赞叹秦府仁义,毕竟能在知识被牢牢把控的时代,给予寒门举子一些便利,已经算得上是恩德了。 因为七天之后就是小考的第一场县试,故而来到第二层看书的人并不是很多,加上丁静竹只有零星几个。 毕竟大家都想着临时抱抱佛脚,忙着在一层里看教材呢。 此时安静的书肆二层角落里,隐约的传来了小声的争吵声音,倒是惹得剩下的人频频侧目,丁静竹也看了过去。 那少年倒是好一番容貌,因为长期在室内读书而有些苍白的脸庞并不带有病容,有棱角的长眉和黑色的鬓发更是显得如同老君座下的童子。 一双白玉眼里的墨瞳带着些平静和宁和的神态,真是形容既好,风姿亦佳。 虽然穿着一身有些发青的学子阑衫,但也丝毫不掩盖他的气度。 倒是让人不得不夸一句好一位芝兰玉树、明玉如水。 此人正在与一名年纪约莫十八岁,穿着大白抽绞直裰的年轻男子正在争论着什么。 “这位兄台,你是何意,方才一连好几次拿了我想看的书籍?” 十二岁的少年此时还未处于变声期,喉管里发出的却是清越带有少年气的嗓音,但也有着掩盖不住的怒气。 那穿着白色直裰的青年男子,此时比那少年高了两个头,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俯视打量着这少年。 “你就是那个原本在泉河书院小有名气的神童,严理群?” 那青年男子的话里,似乎带着些轻蔑,又有些嫉恨。 那严理群此时年纪尚幼,常年被寡母拘着读书,加上同窗友爱,师长关心,倒是并未遇到过这般刻意的刁难。 “正是在下,这位兄台既然认识我,何必做出如此非意相干之事?” “你想必也无法同时读三本书罢?” 那青年男子的手里正拿着严理群想看的三本书,常人都是一本看完才拿下一本。 这男子每次都抢在严理群意图拿书之前,强行拿在手里,看来是有意为难了。 “谁说读书不能同时看三本的,我偏爱三本一起读。” “只许你严理群担着神童之名,被知府大人卢义盛赞吗?” 之前知府卢义和学正前往泉河书院考察学子,对年纪尚小但记忆力惊人,且做的一手好文章的严理群印象颇深,认为其是一个可造之才。 考察一番后,倒是特意与时年十岁的严理群特意留了墨宝赠诗,“ 更励孜孜图进益,青云千里有前期。” 也是从此之后,才在整个玉安府府城里盛传严理群的神童之名。 严理群见这男子有些胡搅蛮缠,知道此人是朝着自己来的,自己为盛名所累,这种事虽然不常发生,但也偶有人为。 偏轻轻拍打衣裳,振了振袍袖,打算下楼去,不打算与此人计较。 谁知那穿着白色直裰的男子,仗着自己已然成年的身体牛高马大,竟是拦住了唯一的一个楼梯口,不让严理群离开。 “这路倒是不巧了,生得窄了点,偏我这人不耐烦动,不如你从我胯下钻过去。” 严理群有些愠怒的表情似乎正在酝酿,此时已有几个正在读书的学子看不下去了,正打算出面教训那狂徒。 此时一个女童的声音响起:“嘿,你这人真是蝙蝠身上擦鸡毛,你算什么鸟?” “让别人一个七尺男儿,知府都称赞过的神童从你胯下钻,真是好大一张脸,怕是得让卢义大人亲自替你擦青屁股才算好?” “你这个吃屎的苍蝇这里假模假样的采蜜,怕是也想装蜂子罢,还不快滚开?” 正是路见不平的丁静竹,随着丁静竹那一气呵成的三句话,此时整个书肆都安静了。 这些读书人虽然各种勾心斗角和阴谋算计不比普通百姓少,但这么粗俗的话倒是不常听见。 那穿着白色直裰的青年男子,此时年上有一种被位卑者冒犯的愤怒。 “姑娘家家的,不在家里绣花做饭,来这博学书肆里充什么大尾巴狼?” “这般粗俗下流的话,也是随口而出,真是粗鄙之人。” 丁静竹却是扇了扇手里的《杜骗新书》道:“来这里的人自然是来看书的,可惜我没长三对招子,能够同时看三本书。” “有的人倒是长了一对招子,可惜只认衣冠,倒是狗眼看人。” 第36章 解围 那穿着白色直裰的青年男子感觉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看着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几欲动手。 但也许想着男女有别,倒是不好动手,举起的手终是放下了,一连说了好几句“你,你,你。。。” 此时博学书肆的杨管事听到了二楼的争执声,正想着上前,却不妨被那发无名火的男子挡住了唯一的路口。 略略的猜出了何事后,那杨管事拱拱手道: “今日咱们书肆招待不周了,还请诸位看书的学子们见谅,有什么争执请去书肆外,倒是扰了他人的雅静了。” 那穿着白色直裰的男子心里发气,但也不敢得罪杨管事,冷哼一声便出去了。 临行前倒是放了一句狠话:“严理群你记好了,我叫孙清,家父是玉安府府城的主簿孙永丰。” “须知年少得意,长大后泯然众人的也多得很,咱们走着瞧。” 说着倒是面色青白交加的离开了此地。 博学书肆的杨管事虽然知道孙永丰在玉安府府城这一块颇有薄面,但背靠着扎根玉安府的地头蛇秦府,倒是丝毫不惧那孙清。 认出那孙清针对的正是小有才名的严理群,上前道:“严家小郎,今日倒是得罪了,日后你来咱们秦府的书肆买书倒是都与你七折价格。” 杨管事知道这位严家小郎,自小便有才名,此时也想结个善缘。 为了今年的小考,私下倒是有人设盘聚赌,猜测案首是谁,这严理群虽然才十二岁,但也是下注的热门人物。 同样未曾年满十五,也上了本次案首的下注热门人物,倒是只有主家秦府的三公子秦时晙了。 但秦时晙背靠曾经出过阁老的地头蛇秦府,大伯如今是正四品的溪宁府知府,自然非比寻常。 相比之下,这个父亲不过是早逝的穷酸举人,而且被寡母养大的严理群倒是更难得些。 想到这里,杨管事细心的提醒道:“那孙清虽然脾性不好,但是他父亲还是颇有些权威,严小郎考前小心些,怕他再生事端。” “也莫为方才的事情影响了心境,影响了小考。” 严理群见杨管事一片关怀,拱手行礼道:“谢过管事了,在下省得。” 此时严理群想起方才仗义直言的小小女童,此时却是不见了。 如今只记得她的眼睛圆圆的,长得有些像母亲养的名叫雪球的猫狸子。 严理群来到方才那女童站过的书架,拿出了那本《杜骗新书》,转头对着那杨管事道: “谢过杨管事的好意了,我买下这本书,不知作价几何?” 严理群虽性子木讷了些,但也不是不通世事,方才杨管事替自己解围,自己买上些书,权做报答。 自己家中有着父亲留下来的家底和占地一百二十亩的农庄,倒也不是买不起书。 只不过买了这些非科举正道的闲书,母亲怕是又会生气了。 丁静竹方才替那少年严理群仗义直言了一番后,瞧着他与杨管事说话,便趁他们不注意偷偷的从楼梯口下去了。 来到一楼找博学书肆的伙计付了钱,便同早在一楼挑选好了书籍的幽兰和王芝芝一同离开。 王芝芝的父亲虽然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但是熟读四书五经的他还是教了王芝芝基本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便是科举的四书也略有涉猎。 王芝芝倒是选了一本既是科举书籍,也能寄托情怀的《诗经》。 王芝芝除此之外倒是还买了些白纸和笔墨,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便与博学书肆的伙计找了个抄书的活儿。 王芝芝的字是写得不差的,虽然比不上学子们,但是也能得到每本五百文的收购价。 看来王芝芝也发现了做绣活儿并不赚钱的事实,倒是另做打算了。 不过丁静竹在现代时字就写得差,如今换了毛笔怕是更差,倒是不敢想着抄书赚钱。 幽兰和丁静竹都是由林妈妈教导着领进门的,如今不过给自己选了一本《千字文》,想着再认认字。 三百千这些蒙学书籍倒也不算贵,不过一百文而已。 三人选好了书籍,瞧着天色尚早,便去了一旁挂着“百货全”招牌的杂货铺。 古代的杂货铺就相当于现代的超市,小到针线工具,大到摆件吃食都有。 这间杂货铺的东西挺全,怪不得叫百货全。 丁静竹看来看去,倒是有一件东西让自己眼前一亮,正是用来洗刷东西的猪鬃刷子。 来到大乾朝快半年了,别的东西都还能忍受,唯一漱口这一点不能忍。 之前在霞安村的时候,清洁口腔全靠家门口的杨柳枝,既不方便还容易划伤嘴。 到了秦府之后,却是发现除了主子以外,没人能用得起特制的牙刷。 最不讲究的便是用清水漱口的,其次是用茶水、盐水、米酒漱口的。 稍好一点的用牙签剔一遍,就相当于现代的牙线清理,但也相当花功夫。 最好的则是在搽牙灰的辅助下,用手清洁牙齿。 但是这擦牙灰用的是稻谷的糠壳烧成的白色灰,丁静竹还是接受不了。 虽然通过签到系统得到了牙刷和牙膏,但是后倒房里足足住了二十个小丫鬟,丁静竹倒是不敢拿出来用了。 在眼下的生活情况,若是被发现了自己能凭空变出许多不符合社会科技发展力的东西,丁静竹怕是除了烧死之外,就得当成邪祟浸猪笼了。 有了这猪鬃刷子,倒是解了燃煤之急了。 这猪鬃刷子想来是用来清理器皿内壁和底部的,或许是考虑到了手伸不进去的缘故,故而都做得比较小巧。 丁静竹特意让伙计给自己拿了一个型号最小的猪鬃刷子。 但即使是这样,瞧着这刷子的模样也能同时刷自己的上下两排牙齿了,丁静竹让伙计用砍刀将其从中劈开,倒是得了两支怪模怪样的牙刷。 伙计虽然不明白丁静竹为何如此糟践东西,但看在丁静竹付了二十个大钱的份上,倒是答应了。 第37章 开考 丁静竹三人在“百货全”里面各自挑了些自己需要的生活物品,便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 三人在街上逛了逛,便打算吃些东西回去了,刚巧有一摊子在卖炒鳝面,王芝芝闻着味道就把三人带到了摊子前。 用素油爆过、荤油炒过、麻油浇过的面条让人食指大动,面条柔滑、虾仁洁白、鳝鱼香脆,倒是让人欲罢不能。 如今的鳝鱼倒是不值什么价钱,田间地头到处都是。 但是如同早上吃的杂肝汤一样,能把这些不好处理的肉制作成一道美食,价格既不贵,味道也不错。 一碗炒鳝面大概花了十个大钱,不过三人都吃得开心,也没计较钱的问题。 丁静竹和王芝芝都是霞安村里出来的,如今远离了宁高县城,自己孤身一人。 刘娘子买进卖出的人太多了,怕是也没记下丁静竹和王芝芝的名姓,以前的家人即使有心也难到秦府来寻人。 如今自己一个人在外,也不用考量着家里,当然是自己赚钱自己花。 幽兰虽然是后面认识的,但整体情况大差不差。 而且如今是才进府,需要用的东西多了些,才略手脚大些,日后只需要补充一些没的,开销便小了。 三人禀报了看门的老张头,便回了秦府。 王芝芝自然还是回了大厨房,丁静竹和幽兰两人回了安寿堂的后倒房。 此时只有含卉一人在房间里,正洗漱了在往脸上抹膏粉。 丁静竹仔细看了看,倒是市面上得一两银子一盒的百花养颜膏,比自己等人用的茉莉花膏不知贵了多少倍。 含卉与丹红因为父母都是秦府有头脸的管事,故而从小就认识,算是一起长大的。 她们二人平时出入都在一起,但丁静竹始终觉得她两有些不合。 性子板正并且看着严肃的含卉,对性格活泼讨喜的丹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心和攀比心。 不过虽有些小女儿的攀比心,倒是没有什么坏心思。 似雪松那般直接往丁静竹脸上招呼的人,在这安寿堂里倒也少见。 第二日一早,丁静竹到了安寿堂的外间,便看着黄鹂早早的就给廊下的八只鸟儿给喂了食水,此时正拿着剪子修建枯枝。 自己给鸟儿做的绣花被面的棉花鸟窝也都还在。 黄鹂见着丁静竹,笑了笑:“昨日可玩好了,听丹红说你们玩了一整天,连晚饭都是外面吃的。” 丁静竹见黄鹂丝毫不见外的样子,也面容和善的回答道: “外面的小食真不错,我们一共出去了两次,四顿回回不重样。” “就是这样,还有许多没吃呢。” 黄鹂笑了笑,带着些苦涩:“我自小从这里长大,但是我也没吃过几回。” “小时候我娘不让吃,说是女孩子天生便比男孩儿贱,花钱吃东西只有弟弟能有资格。” “我弟弟小时候吃的糖人我可馋了,是个甲胄门神模样。” “我趁我娘不注意,偷偷吃了糖人的一只手。” 丁静竹听到这里,问道:“你弟弟向你娘告发你了?” 黄鹂却是更为苦涩的笑:“我弟弟那时候不懂这些,他不愿意继续吃我咬了一口的糖人,把糖人扔在地上。” “然后缠着我娘买了两个新的。” “我把扔在地上的那个糖人捡起来吃掉了,那是我六岁时第一次吃糖人。” 丁静竹倒是有些没想到黄鹂的日子这么惨,拍了拍她的手道: “你在老太太这里当差,只要把赏赐捏在手里。” “一年之后你就可以买成千上百个糖人,吃到你想吐为止。” 黄鹂似乎也想到了成千上百个糖人,笑了笑:“那可不行,得闹肚子的。” 丁静竹想了想:“下次我出去玩时,给你带两个糖人回来。” 黄鹂似乎有些感动于丁静竹的热心,红了红眼角,两人说笑着拿着水桶去院子里提水了。 安寿堂里自然是有井水的,但是院子里水塘的水更肥些,用来培养植物长得更好。 这也是从雪松那里留下来的传统了。 转眼便到了二十二日,整个秦府上下都紧张了起来,全是因为秦府如今的第三代中的佼佼者秦时晙,要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次科举考试了。 这两日丹红和南蓉倒是累惨了,作为传话丫鬟的她们,在二夫人的锦宜院、二少爷的平海院和老夫人的安寿堂之间,起码跑了不下二十个来回。 往日里二人传话不过三四趟,多的时候也就五六趟,其余时间在各个院里混着玩,姐姐和主子们跟前凑趣讨赏。 这两日下来,丹红是下了值就睡觉,脚上还磨出了水泡。 丁静竹这两日在廊下,估摸着老太太不到半个时辰,便要打发人去问问二少爷的考试准备妥帖了吗? 小到笔墨砚台的选择,大到衣服和吃食都事无巨细,倒是恨不得自己下场,亲力亲为考一个秀才回来。 直到三月二十三日早晨,将秦时晙送入了考场的大门,才放下心来。 整个飞速运转着的秦府才松弛下来,恢复了之前不紧不慢的节奏。 县试一般分为五场,第一场为正场且只考一天,考后三日发榜,通过的人才能参加第二场初复。 秦时晙第一场出来之后倒是胸有成竹,在秋爽堂的顾翰墨先生那里默写出了考题和答案之后,五十余岁留着长髯的塾师顾翰墨瞧着倒是全对了。 整个秦府的众人才放下心来。 三天后发榜,秦时晙的名字果然是第一,随之提起的还有严理群的名字。 那被知府卢义盛赞的神童严理群不过区区第二名而已,两个年纪相近的读书人之间难免被拿来比较。 秦老太太虽然知道如今不过是第一场,但也知道这是个好的势头,便大力的赏赐了秦府的众人。 丁静竹这些三等小丫鬟也得了两个笔锭如意的金裸子。 估摸着一个裸子约莫有三两的样子,丁静竹发现自己的身家倒是又涨了许多。 秦府这漏出来的些许余财都是外面普通人一辈子的积蓄,难怪雪松死扒着不成器的秦时曦了。 第38章 寒食 放榜之后过了五日,在四月初一那日便迎来了秦时晙的县试第二场初复的考试。 因着事关科举的缘故,秦老太太头几日便刻意嘱托了,免了初一的请安,先紧着晙哥儿的考试。 两位老爷听说不用请安,倒是乐得清闲自在。 三夫人齐氏倒还是老模样,闭门不出的关在柞红院里,二夫人陶氏倒是忙上忙下的。 虽说之前考试第一场的时候已经有了成例,但是秦时晙作为陶氏唯一的骨血相连的儿子,自然是盼着好的。 不出意外,四月四日早上第二次放的红榜上,秦时晙依然是位列头名。 这一场考的是诗赋,以春农为题做一首七言律诗。 那位上次用来比较屈居第二的严理群却是意外掉倒了第七名,如此看若是秦时晙继续保持,这个县试案首便如同探囊取物。 在这期间,丁静竹倒是迎来了自己的第六次月签到。 这次的物品是“增力丸”一颗,可以增加全身的二十斤力气。 丁静竹在得到“增力丸”的第一瞬间,便将这颗鸽子蛋大小的黑色丸药吞进了肚子里。 随着胃部的消化,四肢百骸都传来了一股热流,力气也有了极大的增长。 健康成年女性的力量不过四十斤而已,丁静竹如今年纪尚小,估计力量也不过十斤左右。 加上这“增力丸”的增益,丁静竹如今倒是能够达到三十斤了。 日后年纪渐长则是能达到六十斤,相当于一个营养充足的现代男性的力量了。 转眼间便是寒食和清明了,因为寒食节只需要做冷食的缘故,王芝芝这一日倒不是很忙,蔡干娘放了她半日假。 她便特意带了些吃食来安寿堂的后倒房里找丁静竹。 王芝芝特意带了许多用艾叶包好的小巧青团,还有如今叫做润饼菜的春卷,和许多馓子来。 满满当当的铺了一桌,丁静竹和王芝芝两人自然吃不完,故而叫上了幽兰和同寝的丹红二人,五人倒是分着吃了个干净。 丹红涂了粉色豆蔻的手指捏着一块绿色青团,歪过头来看着王芝芝道:“你如今不过学厨五月,便有了这份手艺了?” 王芝芝是个没心眼儿的,见丹红喜欢自己做的青团,便笑了笑: “干娘虽然凶了些,但在教手艺这一块儿,倒是从来不藏私。” “不过是用草头汁来做成的绿色糕团而已,我做起来也不难。” 丹红眼里带笑的咬了一口青团,然后道:“你们大厨房有做私活儿的罢?” 王芝芝想了想道:“有是有,不过只有大师傅们能接活儿,我们还在学手艺的这些倒没什么资格。” 丹红砸了砸嘴里的青团后,对着王芝芝道:“我从小就爱吃甜食,你这青团做得软糯香甜,可是愿意接我这么一个私活儿?” 王芝芝有些为难的道:“这事我倒是做不得数,得先问问干娘?” 丹红笑了笑道:“也无事,若是你干娘同意了,与我说一声便是。” “老太太这边的小厨房里的两个妈妈倒是要价颇高,我这生意你大可长久做下去。” 王芝芝略一合计,这生意倒是做得,打算今天回去问问蔡妈妈。 今日因为是寒食的缘故,金枝特意吩咐,若是干完了差事可以休息一番。 丁静竹便与王芝芝、丹红并含卉四人去了园子里玩,幽兰因为要守着热水,倒是无法离开安寿堂。 此时已经四月份了,园子里花也多了许多,四人倒是在一起踢毽子玩。 一个不注意,用鸡毛包着铜钱做的毽子却是被踢到了水池里。 丁静竹连忙去水池里捡毽子,却是不妨看见了两片衣角在假山后。 同样的地点和似曾相识的衣裳,丁静竹琢磨着怕是秦时暄和绿荷两人。 这两人也不避讳着些,这园子里人来人往的难免不露马脚。 想到这里,丁静竹倒是大声的喊了一句:“你们且等等,我捞着毽子了。” 却是对着水池的另一边的三人喊道。 原本如同蚊虫声的切切低语消失了,丁静竹用余光瞧着那两片衣角倒是不见了。 也装作没发现不妥的样子,回去和三人一同玩毽子了。 疯玩了一下午,王芝芝才回了蔡妈妈小院,丁静竹三人也回了安寿堂。 如今的天气已经转热了,用冷水洗澡也不是那么难以忍耐,丁静竹便用皂角水把全身洗了个干净,用帕子包着头去了茶水间。 借着炉火一边烤着头发,一边与幽兰说着些话儿。 却是不妨绿荷突然来了茶水间,她不找幽兰说话,对着丁静竹道: “静竹,上次你给二少爷送的书叫什么名儿,送了之后二少爷可有什么话?” 丁静竹倒是不妨绿荷找自己问这个不相干的事情,便老实答道: “是一本叫《锦文丛集》的时文册子,二少爷倒是没什么。” 绿荷却是接着问道:“你才洗了头发?” 这两个问题倒是毫不相干,丁静竹估摸着怕是在试探自己下午可有发现什么。 丁静竹面上不显道:“冬日里没法沐浴,如今天气热了自然得沐浴一番。” “下午去园子里疯玩了一下午,倒是出了一身汗。” 绿荷却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丁静竹和幽兰二人。 幽兰倒是有些纳闷:“绿荷姐姐看着有些奇怪。” 丁静竹道:“兴许是在书房一个人待久了,便有些烦闷罢。” 寒食过后便是清明节,除了备考的秦时晙外,其他人自然还是按照规矩来,开了祠堂祭祀先祖。 还专门开了秦老太爷生前居住的安信堂,供了香蜡瓜果,好生拜祭了一番。 兴许是秦老太爷的文气保佑,秦时晙在后面的三场考试倒是考的都不错,顺利的取得了参加后面府试和院试的资格。 不过传说中的小三元却是无望了,小三元是只有县试、府试、院试三场都取得头名的读书人才有的特殊荣誉。 以秦府的实力和人脉,若是秦时晙的水平真不错,想必知府卢义是愿意卖一个人情的。 但是秦时晙只不过得了十一名,如此看来倒是差了一些。 第39章 府尊 这场持续了一个半月的科考终于拉下了帷幕,第一场是墨义,也就是背诵翻译题。 第二三场是诗赋,比较考量个人的才思敏捷和字词搭配,秦时晙倒是考得不错,都拿了头名。 后面第四场和第五场考核的程文,也就是做文章,倒是最体验科举一道的天赋,秦时晙却是在二三十名内徘徊,最后不过得了十一名。 不过秦时晙如今才学做文章没有多久,能取得这番成绩已经是不容易了。 那严理群瞧着不起眼,但是发挥稳定,最后居然夺得了第二名。 但是不是案首,其余名次无论高低都是陪衬而已。 但是秦时晙却偷偷记下了这个比自己小上一岁的同龄读书人,心里暗自将其作为比较的对象。 如今不过是第一场县试,故而府尊大人倒是没有设宴,要等到六月举办了府试之后才会统一设置宴席。 但是作为通过了第一场的考生,自然还是要去亲自拜访府尊大人卢义和学正李修文的。 本次的县试案首是牛建业,但那牛建业已然二十有八了,比起少年得志的秦时晙和严理群二人,大家倒是都知道谁能在科举路上走得更远。 在知府官邸的茶厅里,看着大家都像恋花的蜂蝶一样围在秦时晙和严理群身边,本次作为头名的案首牛建业心里倒是有些不快。 但家大势大的秦时晙,牛建业倒是无法得得罪,便是将矛头对准了严理群。 严理群如今年纪尚小,还未经历青春期发育,故而身量颇小。 牛建业先故作风雅的到窗前看了看茶厅外的内池塘,然后轻轻挥摇折扇道: “塘里水鸭,眼小脚短掌下浅。” “严小郎,不妨对一对下句如何?” 原本与同年友善对话的严理群却是面容一寒,看来这牛建业倒是直接欺压到自己身上了。 这里诸般同年,却是不欺负旁人,只对着自己来,还不是因为自己年纪最小,且又无得力的依靠。 但是读书人立身、立命、立心,却是不能退缩。 严理群想了想,便回道:“那在下便拙劣地拟出下联。” 见严理群如此客气,那牛建业倒是丝毫不惧,面带嘲讽。 “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说完此联,严理群那年纪尚小但如黑瓷棋子的眼瞳,一瞬不瞬的看向那牛建业。 牛建业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却是恼羞成怒,轻合手里的折扇道: “你这竖子。” 话音未落,却是一个身穿家常青纱衣袍,头带黑色幞头的四十来岁,面容清雅的男子大笑着出来。 “倒是好雅兴。” 正是玉安府的知府卢义,这处五进官邸的主人。 原本还待出言讽刺的牛建业却是止住了说话,装出了一副温良拱让的神态。 众人倒是纷纷上前道:“见过府尊大人。” 知府卢义却是笑了笑:“你们都是少年英才,日后未来不可限量。” “倒是让本尊想起了年少时期,些许书生意气,倒是无妨。” 看来府尊卢义方才是听见了二人的互相奏对,但是并不生气。 秦时晙有着秦府的众人操持,拜见的礼数和礼品自然是不缺的,知府卢义还格外称赞了秦时晙一番。 除此之外有此殊荣的便是只有那严理群和案首牛建业,而牛建业作为此行的案首,居然还排在了严理群的后面,被府尊问话。 不过方才府尊出面替二人解围,此时倒是不敢忤逆上意。 府尊不过略考了考众人的才学,继而勉励众人备考六月份的府试后,便端茶送客。 严理群正带着唯一的书童先觉,打算回自己的家里,却是不妨被秦时晙叫住了。 “严小郎,且慢。” 严理群回头,发现是跺脚都要抖一抖的秦府里的嫡子秦时晙,拱手道: “不知秦兄有何事?” 方才那牛建义出言讽刺严理群时,秦时晙在一旁听了很不快,年纪较小且个子比不上众人的不止严理群一个。 严理群的那番应对倒是让秦时晙心生好感,起了结交之意。 秦时晙正色道:“听闻严小郎如今备考小考,已经从泉河书院辞馆。” “不知来我秦府与我和几个弟弟一同伴读如何?” “若是你我二人将来携手并进,一同登科,也是一段美话。” 如今的伴读虽然名字不好听,但也相当于整个秦府的教学资源一同开放,对有天资的读书人来讲,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但是一朝受人恩惠,却是不好脱离关系,等于严理群始终绑在了秦府之下。 而且日后若是为官,必然会在仕途上矮秦时晙一头。 严理群如今年纪尚小,倒是不愿意如此寄人篱下,想了想道: “谢过秦兄好意,在下还是想自己一试。” 秦时晙眼见严理群有自己的想法,倒也不再勉强,温和的笑了笑,打算回去。 “秦兄,听闻贵府藏书甚多,足有万卷,不知改日可否上门拜访?” 秦时晙回头,见眼前的少年一板一正的回到,笑了笑: “自然可以,在下便静候严郎上门,顾先生也早想着见你一面。” 这严理群并非池中之物,此时与他交好,日后也能有所助益。 二人都是有傲气之人,却又互相看入了眼,交换拜贴之后便各自离去。 丁静竹在得知秦时晙过了县试后,便知道自己的腰包又会肥起来了。 这几日,秦时晙考过一场,便是两个金裸子,丁静竹已经攒了十个足有三两重的金裸子了。 果不其然,金枝放出话来,老太太说要好生庆祝一番,先在安寿堂内办一场家宴。 因为主子们都来的缘故,小厨房倒是卯足了劲,还从大厨房里借调了些好手过来,忙得不歇气。 丁静竹这些下人这个月倒是又赏了三个月的月例,除此之外还每人赏了一荷包金花生,银瓜子。 秦时晙早上不过拜会了知府卢义,才回秦府的平海院换了外面的衣裳,便来了老太太的安寿堂。 看着出发的如此好的孙儿,秦老太太难得的将秦时晙搂在怀里,一边垂泪,一边夸奖。 “你要好好考,若是你祖父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第40章 谋划 秦时晙自从五岁之后,便没有这样被祖母抱在怀里过,但也知道这是老人家的高兴,故而也彩衣娱亲,权当做宽慰老人的心情。 “祖母倒是盛赞了,孙儿如今不过十一名,还不知道能否再进一步呢?” 秦老太太笑了笑,答道:“咱们秦府自你祖父后,便后继无人。” “便是你如今为官的大伯,在你这年纪也没有这般厉害,晙哥儿不必忧心,努力便好了。” 秦时晙方放下心来,安心陪着秦老太太说话。 祖孙两个说话,自然不避着旁人,故而四个大丫鬟们都守在内厅一旁说些话儿来凑趣。 此时秦时暄和秦时晖两兄弟,带着秦时曦一同来了安寿堂的内厅。 三人面带笑意的上前恭贺道:“恭喜二哥哥,若是日后金榜题名,能再次振兴我秦家倒是更好了。” 秦老太太也面含笑意,见着儿孙和睦有礼自然也是开心的。 这时秦时暄身边一个樱桃嘴柳叶眉姿容不凡的小丫鬟,拉着同样在屋里伺候的二等丫鬟垂星道: “这位姐姐,我第一次跟着主子伺候,现下有些内急,不知可方便?” 涨红了的小脸倒是让人看着不忍心 垂星是个热心肠的,见着主子们不在意,便悄悄拉着这小丫鬟去了后倒房里的厕所。 那小丫鬟解决完了生理需求,便对一起的垂星套起了近乎: “垂星姐姐,我叫念珍,半年前才被府里买回来的。” “之前跟着如今管外库房的林妈妈呢。” 垂星想了想道:“可是老太太的陪嫁林妈妈?说来林妈妈倒是老太太身边再亲近不过的。” “咱们院里新收的静竹和幽兰便是林妈妈给推荐上来的。” “说来你们是一批的罢,怎么你倒错过了这个机会?” 念珍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和晦暗不明,但面上带了些笑意: “正是呢,我们三人倒是同吃同住了两个月呢。” “垂星姐姐,好姐姐,难得今日暄少爷与老太太和兄弟们说话,我也躲个懒,找静竹和幽兰说话去。” 垂星瞧着这小丫鬟伶俐可爱,正是贪玩的年纪,便答应了。 “那你去罢,记得按着时间回来,莫要误了差事。” “我去给暄少爷身边的存惜说上一声,给你告个假。” 念珍笑了笑,说道:“好的,谢过垂星姐姐。” 垂星被这笑容晃花了眼,心道这小丫鬟倒是姿容尚佳,可惜跟了四少爷这个庶出。 念珍看着垂星走远了,却是换了个方向,朝着安寿堂内的书房而去。 而垂星也忘了问念珍,是否知道丁静竹和幽兰如今在哪? 正打算回内堂的垂星瞧着丁静竹与黄鹂正在廊下,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话。 出于好心,她特意提点丁静竹道:“静竹,方才四少爷身边的丫鬟,名字叫念珍的,在找你和幽兰说话呢?” “说是你和幽兰都是一起在林妈妈那里教养的,想着来叙个旧。” 丁静竹倒是有些纳闷,如今改名念珍的李秀娘会来找自己说话,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罢。 但是垂星一片好意之下,丁静竹倒是不得不应道:“谢过垂星姐姐了,我这就去找念珍。” 垂星笑了笑道:“她既不在你这里,想必先去找幽兰了,你去茶水间休息会罢。” 随后垂星便打了帘子,进屋服侍老太太去了。 丁静竹将绣萝一放,便去了茶水间,幽兰正对着炉火打瞌睡,好似小鸡啄米,脑袋一点一点的。 丁静竹在背后拍了拍幽兰的肩,她才醒转来。 “念珍可来找过你?” 幽兰瞪着眼睛,迷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丁静竹说的念珍是李秀娘。 “秀娘没来过。” 丁静竹眉头却是皱了皱,这么大个人,总不可能走丢了。 便嘱托幽兰在这里等着,自己去外面找找她,她那性子莫出了什么差错。 却是不妨在书房外瞧见了正在一起说话的念珍和绿荷。 能将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串起来的,怕是只有一个人了,四少爷秦时暄。 丁静竹矮着身子,靠在墙角听她二人说话。 “暄少爷说,这纸包里的东西,布菜时给他喂下去。” 这个声音听着是念珍的,她如今是秦时暄身边的二等丫鬟,日后成为心腹大丫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东西对晙少爷,可有什么不好?” “谋财害命的事情,我还是做不来的。” 这个声音是绿荷的,温柔中带着些稳重。 念珍的声音逐渐响起:“暄少爷说了,不过是些巴豆粉,让晙少爷肠胃坏了后误了学习,六月的府试不参加了最好。” 绿荷倒是也没有想到这许多,虽然心上人略有些阴损,但是无伤大雅。 心里心疼他的想法更多些,日后暄哥儿向老太太讨了自己,倒是要管着他些。 想到这里,绿荷看着初见美人雏形的念珍道: “你平日里伺候暄哥儿可尽心?可有什么不好的?” 念珍似乎被这个问题给怔住了,想了半天答道: “哥儿身边自然不是我伺候的,自有存惜姐姐和含真姐姐她们。” 绿荷也知道自己这番话问得好没有蹊跷,似乎朝着这个小丫鬟撒气一般。 接过那个油纸包,转身朝着外面走去了。 丁静竹暗道不好,自己竟然撞见了这件事,而这念珍是打着找自己和幽兰的名义溜出来的。 若是有什么不妥,自己倒是连带责任,怕是连着林妈妈也不得好。 看着绿荷走远了,丁静竹从书房门口进去,对着念珍道: “许久没见了,你可想我?” 念珍倒是脸色苍白,不知丁静竹这是何意。 丁静竹却是直接道:“我且再教你一次,日后行事莫打着我和幽兰的名头,也不要扯上林妈妈。” 念珍倒是知道,四少爷秦时暄的谋划被丁静竹给听了个底朝天。 如同鹌鹑一般瑟缩着不敢说话。 丁静竹却是没有再说什么,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念珍许久,转身打算去找金枝分说今日的事情。 念珍显然知道丁静竹是去干嘛的,她也无力阻止,只能靠着墙无力的坐下来,用帕子捂住嘴痛哭。 第41章 拖延 丁静竹无意理会念珍的哭泣,快步的到了八角花厅外面。 安寿堂内除了平日议事的长方形正厅慈寿厅之外,还有可以看见园子里的风景的呈八角形分布的八仙厅,今日的家宴便设在此处。 丁静竹瞧着如今没有进出的丫鬟仆妇传菜,心里倒是一惊,主子们怕是已经吃上了。 于是拉着守门的二等丫鬟秋烟道:“秋烟姐姐,我有要紧事情找金枝姐姐,麻烦通传一下。” 秋烟看着里面的金枝正一脸小心的给秦老太太布菜,皱了皱眉道: “静竹,你往日里也不是不守规矩的人,今日难得庆祝的家宴,倒是何必这般找不快。” “若是误了老太太的兴致,你倒是少不了吃刮落。” 说着拦住了丁静竹想进花厅的动作,劝道:“且再等等罢。” 丁静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此时那惨了巴豆粉的食物不知秦时晙吃下去了多少,拉着秋烟诚恳道: “秋烟姐姐,真的有急事。” 但守着门外,不让旁人扰了主子们的清净自然也是秋烟的职责,倒是拦着丁静竹不让进。 丁静竹原想混在伺候的丫鬟里,偷偷找到金枝说此事的想法也始终无法施行。 自己也不能大咧咧的跳进去,对着所有主子说四少爷秦时暄要给亲哥哥下巴豆粉这种阴私事,怕是前脚这么干了,后脚便会被引起嫉恨。 随着时间拖得越久,丁静竹反而平静了下来,麻木的看着秦时晙面色如常的吃下了绿荷布的菜。 而一旁的秦时暄也是一脸笑意,兄友弟恭的模样。 待到用膳完毕,丁静竹此时也不急着去找金枝了,秦老太太此时正高兴的拉着自己的孙儿和孙女们说话。 左手揽着秦时晙,右手扯着秦尔思,怀里还抱着一个秦尔明。 其余庶出的孙子孙女们围在一旁,倒是好一副众星捧月的寿星图,不过却是暗藏的嫡庶分明。 以前秦时暄虽然面子上装的好,心里始终有些不忿。 但是今日他的心情莫名的好,赞叹兄长秦时晙的话语也真诚了许多。 往日里如同耀眼的太阳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人原来也是肉体凡胎,也需要吃东西。 秋烟虽觉得丁静竹今日奇怪的很,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看着方才那么急的小丫鬟丧了气,此时也不急着进去找金枝。 不过秋烟她还是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去了八仙厅的内厅把金枝唤了出来。 金枝虽然劳累,但是也知道丁静竹不是个无中生事的,出来后关切道: “静竹可是有什么事?你急着找我?” 丁静竹想了想,还是把金枝扯到一边,细细的与她说了自己发现的事情。 随着丁静竹一字一句的讲述,金枝的脸就白上了几分。 金枝咬了咬牙,似乎有些游移不定,二人回到花厅前,正巧遇见了打算去雅室更衣的秦时晙。 他喝了些酒,此时还有些醉眼朦胧,不过他即使喝醉了,也丝毫没有唐突别人的想法,礼貌的与二人打了招呼。 此时他还是那个春风得意的秦家二郎。 听着雅室里,秦时晙传来的呕吐声音,还有和光的抱怨声: “哥儿今日怎么喝这么多酒,往日里都没有这般吐过。” “不知老太太和夫人看见你这样,多么心疼呢?” 金枝愣住了,倒是没拉着丁静竹往八仙厅走,继续把丁静竹拉回了方才二人说话的僻静处。 金枝留下了眼泪,一颗又一颗连珠坠落的,似乎不值钱般。 她扯着丁静竹的手道: “静竹,姐姐求你一件事,你听到的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往日里雷厉风行的金枝从没有哭过,这次却是为了绿荷哭了,也背弃了自己做事的公平准则和对老太太的忠心。 “这件事抖落出去,四哥儿无非就是从此恶了老太太和二夫人,他还是秦府的四少爷。” “但是绿荷,绿荷她会死的。” 丁静竹愣住了,没想到金枝竟然愿意为了绿荷把这件事压下去,这件事情的性质可是非同小可。 金枝接着说道:“我和绿荷是一同从外面买来的,她小我两岁,向来是无话不谈的。” “我早知道她对秦时暄有意,但没想到她糊涂到了这个地步。” 见丁静竹的眉头略有些松动,金枝继续劝说道: “二哥儿如今太过耀眼,底下的弟弟们早已经不满了。” “如今不过是吃些苦头,误了今年的科考而已,他那般厉害,迟早会出头的。” “但是绿荷她和我们一样,不过是买来的奴才,若是抖落出去,怕是没命了。” 丁静竹心里的天平摇晃了许久,终于彻底的倒向了金枝这边,放弃了那个仁心有余而魄力不足的二少爷。 “好的,金枝姐姐,我听你的。” 丁静竹暗想,自己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金枝见丁静竹答应了下来,终于松了一口气,道: “我悄悄的与绿荷说这件事情,你回去罢,今日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丁静竹笑了笑,面上云淡风清的回了自己的后倒房的屋子里。 秦时暄选中绿荷作为突破口,难道是看中了她和金枝的关系。 不过丁静竹自己躺在床上想了没有多久,倒是听见了含卉回屋的动静。 丁静竹不过客气了一句:“丹红呢?她怎么还没有下值?” 含卉倒是直接的回答道:“二哥儿吃冷酒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的。” “丹红和南蓉作为跑腿的,自然得去外院嘱咐人请大夫去。” “真是主子一张嘴,底下跑断腿。” 丁静竹心道,果然还是来了。 “二哥儿可有事?身体要紧么?” 含卉却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发出了一声和平日里性子不一样的笑声。 “你今日打听这个做什么,关心二哥儿的可多得去了。” “上面有老太太和二夫人,下面有府里所有和二哥儿年纪合适的丫鬟,不管跟着伺候的,还是没有跟着的。” 丁静竹原本思索着的脑子,倒是被含卉这一打岔,给歪到其他地方去了。 “莫说我了,你又没想过?” 含卉叹了口气:“二哥儿那样的人物,有时觉得自己给他做丫鬟都不配,哪里敢想呢?” 第42章 夜话 含卉好似起了劲,就像以前学校里偷偷诉说暗恋对象的女生一样,拉着丁静竹,把秦时晙小时候的趣事挨着讲了起来。 她自小在秦府边长大,这些主子们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清楚的。 但丁静竹对这些事情也不怎么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 含卉说完秦时晙,倒是挨着把秦府的其他几个哥儿都说了一遍,好似一个资深的追星族。 连如今不在秦府的大哥儿秦时曜和三哥儿秦时晓也讲了个清楚,如数家珍。 丁静竹想了想,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把哥儿们的事情打听得这么清楚,三老爷不也年轻吗,三十不到的年纪怎么就不上赶着?” 含卉听了这话儿,却是倒在床上笑了起来,哎哟哎哟的叫唤揉肚子,直说自己肚子疼。 丁静竹倒是没觉着自己的话有多好笑,含卉却是给出了答案。 “你们这些外面来的不知道很正常,老太太也压住了不让说,要给三爷留个体面。” 丁静竹听到含卉意犹未尽的话语,倒是耳朵竖了起来。 “三老爷有龙阳之好,这府里的老人倒是都清楚,三夫人齐氏和魏姨娘不过是守活寡而已。” 丁静竹倒是想起了三老爷秦敏佳与不少好友整日在雅园弹琴作诗,如果事情真是这样,倒是有点恶心。 含卉父母都是管事,自然清楚许多,可能也是来自父母的消息渠道,故而含卉谈起这事倒是丝毫不避讳。 “三爷年少时读书格外厉害,老太爷想让他晚几年下场,先拘在家里读书,好一举中第,一朝成名天下知。” “但哥儿年纪大了,哪又不思春的,当时便与贴身伺候的魏姨娘拉拉扯扯。” “当时魏姨娘好像还是三爷身边的大丫鬟,自小陪着三爷的,江雪的名字还是三爷给起的。” “老太太看了之后心里不畅快,觉得自己的儿子怕是郡主都尚得,特意让老太爷打发三爷去了时有盛名的衢清书院读书。”、 “魏姨娘也特意嘱托了她老子娘,让领了回家去。” “初时三爷还记挂着魏姨娘,后来倒好似没这个人,寄回来的家书也多是同窗好友如何。” “老太太心里虽高兴,但到底记挂儿子,便让心腹郑妈妈带了人去衢清书院瞧瞧。” “结果却是看见三爷衣衫不整的从同窗房间那里出来。” 含卉说到这里,好似自己亲自捉奸一般,嘴里发出了啧啧声。 丁静竹也有些好奇,问道:“然后呢?” 含卉倒是没卖关子,接着说道:“然后郑妈妈自然是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原还想着替三爷遮掩着,但是那天见着的不止有郑妈妈,还有老太爷的亲信。” “老太爷亲自带人去衢清书院把三爷带了回来,打得三个月下不了床。” “老太爷在朝堂上身居内阁,也能奏对天子,虽比不上首辅声威,但也是有头脸的人物。” “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别人压在身下。” “老太太哭着求情,才没让老太爷当场打死三爷,但那以后却是不许三爷出门读书,也不许他科举了,就让在家里养着。” “老太太觉得一切的源头都在自己身上,特意重金把魏姨娘聘了回来当姨娘,想把三爷扳回来。” “但是这人变了之后,就难再变回来,三爷对魏姨娘倒是没什么兴趣,花了整整五年才生下了六哥儿。” “因为老太爷死后,三爷还不安分,又有了几个知交好友,好人家的姑娘不愿意嫁过来。” “老太太这才专门托人去外地说了三夫人齐氏,而老太太信奉佛祖菩萨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丁静竹此时才想明白雪堆的美人模样的三夫人齐氏,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原来是同妻啊。 丁静竹叹息了一声:“这世上的事,倒是难以想到。” 含卉也是一面用茶水漱口,一面含糊不清的说道:“谁说不是呢?” “所以如今六哥儿,倒是老太太有意纵成这样的。” 丁静竹想到六少爷秦时曦小小年纪,便喜爱脂粉的样子,倒是有些想皱眉说什么,但也说不出来。 这深宅大院的事情,倒是又乱又烦。 两人一边洗漱,一边说话,忙完了的丹红倒是摸着黑回来了。 她一进来,便把鞋子一脱,开始揉脚: “真真是累惨了,老太太和二夫人对二哥儿倒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连连请了府城里三个有名的大夫,才放下心,说是吃了些不洁的物品,导致肠胃不适。” “这些日子要清淡些,修养几天,不可劳心劳力,但是没什么大碍。” 丁静竹问了一句:“那大夫没说是吃了什么东西导致的吗?” 丹红想了想道:“倒没说什么,但因着这个老太太倒是整治了好一番小厨房呢?” “庞妈妈几个今天又劳心费力,又没有讨着好。” “不过因为二哥儿病着,老太太便留了他在安寿堂里修养一两日,好了再回去。” “咱们这安寿堂里的,如今都赶着往上凑呢,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丁静竹此时才发现,整个后倒房的房间里倒是没什么动静,人可罗雀。 含卉此时倒是插嘴道:“静竹,你不去看看吗?” “方才不是记挂着二哥儿如何了?”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含卉还拿这事打趣自己,倒是没说什么:“要去你去,我没那个心思。” 含卉见丁静竹似乎真没心思,便止住了怂恿。 待到伺候热水的幽兰回了屋,四人方关了门合衣睡下。 入夜,雨点一滴又一滴的打在安寿堂的屋檐上。 念珍自从知道丁静竹要去告发她时,她的心里便很慌乱,靠着墙哭了许久,直到从傍晚哭到了黑夜。 她想着自己的命运也许是被打发出去,或者被看着温和但实际阴狠的四少爷给处理了。 而原本说是去伺候晚膳和下药的绿荷却是现在也没有回来,怕是已经被老太太逮了。 想到这里,念珍哪怕知道该伺候四少爷秦时暄回南林院了,但是她也不敢出去,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心虚。 捂着帕子不知哭了多久,她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光亮,绘着文人执笔模样的蚕丝灯笼的光突然晃了她的眼睛。 她抬头看去,正是一名风姿清举的少年,哪怕穿着睡袍也难掩光华。 那少年如同辰星一般的眼睛看着她,笑道:“你是祖母这里的丫鬟,我怎么没见过你?” “干什么哭,可是被大姐姐们欺负了。” 说着递过来一张带着少年独有檀木柏树香气的手帕。 “擦擦罢。” 第43章 小荷 念珍跟在秦时暄身边已经约莫有三四个月了,自然是认得这位二少爷秦时晙的。 毕竟自己作为秦时暄计划中的一环,自然是清楚自己要加害的是什么人。 但是念珍觉得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秦时晙是二少爷,又不是那个二少爷。 就像你原本打算用红笔划掉的一个纸片人,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 散发出不一样的光彩,就像这少年手里提着的灯,照亮了念珍本就有些黑暗抑郁的这个夜晚。 丁静竹的教训和责骂没有唤起念珍的良心,但是这一刻,她真切的感受到了羞愧。 所以她接过了秦时晙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鼻涕,说道: “二少爷,对不起。” 秦时晙不明白念珍真正愧疚的是什么,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丫头,本来极美的样貌倒是只有三分了。 但是让自己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一只锦毛鼠,也是这样的在雨天瑟瑟发抖。 秦时晙轻轻的拍了拍这个小丫鬟的头,安慰道: “不用道歉什么的,想必如今屋子已经锁了,你也回不去,我让和光给你搬一张软塌来,就在这里歇息罢。” “我也是今日害了病,睡不好,便来祖母的书房寻几本书。” 说着秦时晙又提了灯,在书房壁架上仔细挑选起书籍来了。 灯光映在少年人的侧脸上,倒是如同上好的美玉一般,不忍破坏。 秦时晙挑选好了书籍后,略略安抚了念珍几句,便提灯离去了,临行前不忘点燃了桌上的烛火。 不一会儿,睡眼惺忪的和光倒是搬了一张软塌来了书房,嘴里抱怨道: “二哥儿倒是惯会给我们找事,才睡下又得起来。” 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念珍,和光倒没那么客气; “那边那个过来罢,这是二哥儿让给你找的。” 瞧见过来的人影儿,和光倒是认出了这是秦时喧身边的二等丫鬟念珍。 “怎么是你?” 念珍的脸上又浮现一丝害怕,讷讷的不敢说话。 和光却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是了,傍晚哥儿发作的时候,整个安寿堂忙乱的很,想是你主子忘了你罢。” “明儿一早你自己回去罢,得亏金枝姐姐今天和绿荷拌了嘴,没空搭理你。” “往日里她可是最热心肠的。” 说着和光打了哈欠,掩了门出去了,留下在黑暗中惊惧不安的念珍,徒劳的捏紧了秦时晙给的帕子。 丁静竹早起发现昨晚又是有雨,与黄鹂一起,带着斗笠和蓑衣把活计干了。 二人一边干活倒是一边说着话,丁静竹倒是从黄鹂口中意外得知两个消息。 一个消息是昨日秦时喧不小心忘了个丫鬟在安寿堂,今天一早给送了回去。 另一个消息是不知为何,金枝与一贯要好的绿荷拌了嘴,金枝居然扇了绿荷一个巴掌。 丁静竹想了想,有了金枝这一遭劝说,想必绿荷不会再干糊涂事了。 那个被忘在安寿堂的丫鬟,想必就是念珍了,自己倒是忘了这一环。 原本自己想着事情闹大到老太太那里,自然不怕在念珍那里抖落出去,也好生警告了念珍一番。 但却没想到,这件事情被金枝压了下来,自己倒是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要是念珍转头给她那性格阴狠的主子告了自己一状,自己日后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但事情已成定局,丁静竹倒是多想无益,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男女大防虽然严格,但是血缘相近的自家兄妹之间倒是没什么忌讳的。 刚巧今日秦时晙修养身体,无法看劳心劳力的书籍,而且又是女闺学休沐。 秦老太太便刻意让五位姑娘过来陪自己说话解闷儿,实际上还是怕这位才考过县试的二孙子看闲书太过劳累,让姊妹们陪着过来说说话。 秦尔思与秦时晙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自然更亲厚些。 余下几个妹妹除了最小的秦尔明外,也是一个父亲所生,故而如今倒是一派和睦。 兄妹几个都是饱读诗书,自然连玩耍都带着些雅致。 秦尔思和秦尔姝二人拿了围棋不断下子,黑龙白龙呈交接状态,倒是难解难分。 秦尔如一人在一旁看书,倒是没人理会她说话。 两个小的正在一起翻花绳,说一些童言稚语。 秦时晙却对着外面的开得灿烂的尖尖荷角和初露的花苞沉思了许久,然后开始一笔一划的作画起来。 随着颜料或染或晕,一副小叶初荷图倒是跃然纸上,把院子里的荷塘倒是绘得格外出色。 不过秦时晙的画笔并未就此止住,一个穿着浅莲红琵琶袖长衫和荷叶绿富春纺百褶裙的仕女跃然纸上,似在伤景也在伤花。 这仕女倒是符合当下的主流审美,是个脸如鹅子,眉如柳叶的二八佳人。 不知何时,秦尔思倒是偷偷来到了秦时晙的身后,对着这副美人图赞叹道: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二哥,你的笔法倒是愈发进益了。” 秦时晙却是陡然一惊,心乱了,笔也乱了,这副美人图倒是硬生生的染上了些许墨迹。 回过头来责怪秦尔思道:“女儿家的,怎么好说起这些话来。” 但是秦时晙的耳朵却是染上了红晕,越发的羞涩了。 秦尔思倒是丝毫不惧,眼珠一转笑了笑道:“二哥哥,你才考了县试,怎么就画起美人图了。” “不想文章,想钗裙啊?” 秦时晙惯来与这个妹妹亲厚,知道她是这个爽朗的性子,也不与她计较。 “你这般性子,若是嫁了人,怕是没几个受得了的。” “倒是不知道嫁到禄定候府后,如何应付那诸多的事情。” 秦尔思却是红了脸道:“二哥哥惯会欺负人。” 兄妹二人说话间,秦尔如和秦尔姝自然过来,也瞧见了那副毁了的美人图。 秦尔姝却是主动解围道:“二哥哥与三姐姐莫要打闹了。” “我瞧着这美人图极好,既如此,不如让二哥哥给我们每人做一副。” 秦尔思闻言眼睛一亮,连忙缠着秦氏晙给自己三人作画,秦时晙倒是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若是丁静竹在这里,必然能够认出来,这幅美人图上的美人,与念珍有着七分相似,就像是年华正好的念珍。 第44章 生日 今日下雨的缘故,廊下有积水,丁静竹和黄鹂便拿着针线到了茶水间,同幽兰一起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话。 却是不妨突然进来个人影,穿着浅瑕黄平金轧花素软缎裙子,正是与丁静竹有过两次缘分的陶然。 她带着笑意进来后,却是直直的找着丁静竹道: “静竹,可找着你了。” 丁静竹见是陶然,也带了几分笑道:“陶然姐姐,今日你陪三姑娘来的。” 陶然也不见外,自己坐在一旁的小几上,一面烤着手一面笑道:“是呢。” “今日是我来,自从出了事,姑娘便不怎么带我出来了,只让我在逊遥院里待着,人都快憋烦了。” 丁静竹笑了笑:“三姑娘倒是关心你的缘故。” 陶然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姑娘关心着我,但人憋着倒是很不舒服。” “说来倒是有件事与你们说,明年开春后你们屋里满了十六的两个二等的要放出去嫁人了。” 丁静竹把二等丫鬟的名字想了一遍,也不知是哪两个。 “陶然姐姐,你说的是哪两位姐姐?” 陶然也不卖关子了,直说道:“是皎月和飞霞,她们两个年纪也有些大了,一等的四个不知干到多久。” “若是等着补上去,年纪耽误了不说,也干不了一两年。” “如此倒不如趁着年纪正好,先出去配了人家。” 丁静竹想了想,却是如此,金枝如今看着威风八面,人人都得叫上一句姐姐,但也不过虚岁十六而已。 另三个瞧着年纪倒也不算大,都是还能干上两三年的样子。 如同皎月和飞霞这样的二等,如今年纪也大了,却是难以熬出头。 不过丁静竹倒是没想着自己能这次便提了二等,论年纪和资历,亦或是身家背景,都不是自己这个不满八岁的小丫鬟能担任的。 陶然与三人闲话了少许,瞧着丁静竹三人的针线到也不错,便道: “我父亲管着如今主子们的一个绣坊,你们若是想卖得价高些,不妨去民安绣坊。” 丁静竹想起来这不就是福新布庄对面的那个绣坊吗? “陶然姐姐,我倒是知道民安绣坊,但是也听人说那里的要求挺高的。” 陶然抿嘴一笑道:“你们去了直管报我的名字和秦府的名号便是。” “民安绣坊虽然收的绣品都较为精致,但也是收一些略差的,总比卖给其他地方好。” 丁静竹这才明白陶然是有意照顾自己三人,估计是想还上次的人情。 便笑了笑道:“那就谢过陶然姐姐了。” 陶然摆摆手,一副豪气干天的样子,丁静竹倒是明白为什么她会是秦尔思的丫鬟了,主仆两个倒是脾性相投。 四人一起说了会子话,陶然便离开了,毕竟三姑娘秦尔思那里倒是离不得人。 老太太留着五位姑娘们用了晚饭,便让婆子们带着姑娘们回自己院子去了。 秦时曦也不过修养了三日,便强自拖着病体回去温书学习了。 过了几日,丁静竹还是等到了巴豆粉事件的发酵。 那就是绿荷对待自己的态度大不如前,冷硬了许多,也生疏了许多。 见着丁静竹不是刻意避开交谈和说话,便是例行公事般的什么都不说。 想来金枝还是把自己偷听一事,给绿荷交代了。 但是丁静竹倒是不怕绿荷的报复,毕竟捏着她的把柄,何况上次的事情也算有恩与她。 丁静竹有些害怕的是四少爷秦时喧,这个少年年纪虽小,但狼子野心已经初现了。 但事情过了许久,四少爷秦时喧还是以前的那副模样,似乎也不认得自己,故而丁静竹就把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闲下来后,丁静竹开始琢磨着自己的八岁生辰了,这生辰自然是王三妮的生辰。 从记忆中得知,王三妮出生在四月的最后一天,四月三十日。 这是丁静竹穿越而来的第一个生辰,自然想和在这方世界认识的朋友们庆祝一番。 而且安寿堂里这般庆祝的丫鬟们不在少数,每个月都有出钱或是出礼品的热闹一下。 丁静竹倒是打算着请自己同屋的三个,并上黄鹂和王芝芝一共六人。 但是小厨房的庞妈妈和黄妈妈要价太高了,实在请不起。 王芝芝倒是拍拍胸脯道,她愿意把这事儿给包下来,整治一桌子菜。 两人协商了许久后,由王芝芝做些糕点和甜食来,如上次做的青团和撒子。 端午将近了,也可以做些粽子来。 丁静竹则是给王芝芝食材花用并着帮厨费用五百钱,原本王芝芝是不打算要那两百钱的帮厨费用的。 但丁静竹秉着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才让王芝芝收下了。 虽然情谊重要,但也不是占便宜的理由,王芝芝整治这么一大桌东西,虽然都是糕点,但也极为花功夫。 待到四月三十日那天,丁静竹和黄鹂喂了鸟儿下值后,便在凝雨那仿佛看垃圾的目光中到茶水间拉走了幽兰。 三人回了房间里,却见丹红和含卉并着王芝芝已然在桌子上坐着了。 桌上倒是满满当当一大堆东西,丁静竹略一合计便知道王芝芝实诚的把所有钱用在食材上了。 六人如今难得吃宴,倒是齐聚一起,聊天喝酒好不畅快。 如今的酒席,文雅一点的便是行酒令,吟诗赋词。 但也有些荤的,譬如二老爷秦敏仁经常参加的那种,需要一些妓子作陪的那种。 但是如今坐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年纪尚轻的小姑娘,自然没那么多酒桌上的臭规矩,大家或小声,或一起的说话。 倒是丹红想起了什么,挨个给人倒了一杯酒,当先举起来说; “咱们还是敬一敬寿星。” 说着便让丁静竹喝酒,丁静竹看着大家都是乐呵呵的样子,也不知不觉喝了些。 脑袋正晕着,却是不妨一双纤纤素手扶在自己小身板的肩膀上。 “你们几个乐呵着,怎么没想到请我?” “往日里金枝姐姐的叫着,怎么也不想想我这个做姐姐的。” 第45章 机会 在金枝突然把手搭在丁静竹的肩膀上时,丁静竹便骤然清醒了,原本七分的酒意也只剩下了三分。 转过头道:“金枝姐姐,你怎么来了?” “因为其他姐姐们生日时,倒是没有请你们这些大姐姐的惯例,故而我倒是没想过。” 金枝笑了笑,也不生气,自己端来一张凳子,在一旁坐了下来。 倒是将王芝芝做的点心都吃了个遍,赞叹道:“你手艺还真不错。” 王芝芝脸红了许久,却是话也说不出来,只憋出一句: “谢谢金枝姐姐,我也是第一次在外面做席面。” 金枝往日里倒是看着和善,但是做为安寿堂里的总管家,大家倒都不怎么敢亲近。 金枝见大家此时都瑟缩了,气氛不如之前,便也无意继续在这里扰了兴致。 便拉着丁静竹的手出去了,显然是有话要说。 丁静竹猜测着怕是之前绿荷之事,金枝有话嘱托自己。 果然金枝在将丁静竹拉到无人的僻静处之后,便说出来了: “我已经教训过绿荷了,她不会再替四少爷继续做事了,那日的事情便不要提了。” 丁静竹点头道:“我明白了,金枝姐姐。” 然后金枝却是接着抛出了一个大礼包,把丁静竹砸晕了。 “关于明年升二等的两个名额里,我给你留了一个,已经在老太太那里过了明路了。” 丁静竹倒是有些难以置信道:“金枝姐姐,我年纪又小,又没什么资历,怎么就是我呢?” 金枝笑了笑:“按年纪和资历来讲,确实不是你。” “但是我与老太太商议时,提了你的名字,三姑娘在一旁听见了,她不但记得你的名字,还为你说了几句好话。” 丁静竹想了想,怕是上次秋千一事让秦尔思记住了自己,不知陶然在里面花了几分功夫。 金枝提自己名字想必也是想提拔自己的,但此事能否办成还有诸多因素和考量,原本就不是几率很大。 但是如今有了金枝的提议和秦尔思的东风,倒是把这难得的二等机会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丁静竹连忙谢过金枝道:“谢谢金枝姐姐,倒是承你的情了。” 金枝却是笑了笑道:“你本就勤谨机灵,没有我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我借着三姑娘的东风做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丁静竹知道金枝这话倒不完全是真的,在经过巴豆粉一事后,自己和金枝还有绿荷三人算得上是守着同一个秘密的利益共同体。 面对掌握了重要秘密的下属,要么如同今天一样许之以重利,并且牢牢的绑在自己的船上。 要么就是不计手段的打压赶出府,或者是彻底消灭这个威胁。 丁静竹有些庆幸金枝没有想着杀人灭口,而是给了自己一个向上爬的机会。 但自己却是和金枝绑在一起了,算作是利益共同体,而两人之间原本纯粹的互相欣赏却有些变了味道。 丁静竹见此只好表态道:“金枝姐姐,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义不容辞。” 金枝笑着点了点丁静竹的额头道:“你这么小的人,能帮得上我什么?” 与上次丁静竹说起此事不同的是,金枝没有再说为主子尽忠之类的话语,言下之意,不明而喻。 金枝见目的达到了,倒不再耽搁了,与丁静竹略略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与金枝在冷风里吹了这许久,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丁静竹的酒意却是彻底醒了,带着沉闷的表情回了屋里。 丹红见状倒是凑趣道:“ 你怎么了?金枝姐姐可是说你了,瞧着这么不开心?” 丁静竹的话哽在喉咙里,半天也说不出来。 这叫自己怎么讲?丹红和含卉两个有背景,而且人缘好的没上了二等的缺,反而是自己这个无根基的捡漏了。 但是若是自己今天不说,与其他几人的感情必生嫌隙。 想了想丁静竹还是打算说出来,毕竟已经在老太太那里过了明路,想必也不是秘密。 于是丁静竹笑了笑道:“ 金枝姐姐给我说,我可能明年会升二等。” 此时原本还在庆祝生日宴的众人,脸上倒是表情不一,各有颜色。 丹红的眼里闪过一丝难堪和羞恼,显然她也是想到了自己不是另一个名额,否则金枝方才便会叫两人一起出去了。 但她极快的收拾好了微表情,上前恭喜道:“可真是恭喜你了,静竹。” 丁静竹谦虚道:“不过是金枝姐姐提的时候,三姑娘替我美言了几句。” 丹红略略思索了片刻,便想起上次的花晏秋千一事,心里明白了几分。 当日她也在跟着伺候,丁静竹拉丝四姑娘秦尔如的那一动作也是瞧见了的。 兴许是因为丁静竹没有刻意玩手段,丹红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切了些。 含卉的表情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原本她自以为这个屋子里,自己勉强被丹红压了一头,但也算得上第二。 却没想到丁静竹这个看着老实本分的小丫鬟,居然越过二人,直接升了二等。 黄鹂的倒没对丁静竹升职一事有什么看法,她如今根基尚浅,已经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了。 幽兰和王芝芝也察觉了氛围不对,也没说话。 丁静竹知道能否让众人不生芥蒂,全靠今日的表现。 故而端起酒杯道:“今日双喜临门,我倒是自罚三杯,敬大家。” 如今喝的酒不过是米酒而已,因为众人都是小孩子才有了几分醉意。 丁静茹竹连饮了三杯,也倒也没什么身体不适的样子。 丹红的脸色慢慢柔和了一番,但含卉瞧着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好在没说什么风凉话。 这场生日宴的前半段倒是非常不错的,后半段倒是硬生生的转变了气氛。 酒足饭饱后,因王芝芝来时提了许多沉重的食盒,故而静竹帮她拿上几个,二人一同回大厨房去。 丁静竹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曾经帮助过自己良多的林妈妈和谷冬姐姐。 便在帮着王芝芝收拾好东西后,拿着单独留出来的糕点礼物,去了那个自己住了许久的小院。 第46章 邀请 此时已经是一更时分了,林妈妈的小院里只有正房和东厢房里还有着微弱的灯火。 丁静竹进来后,倒是先去了东厢房瞧瞧谷冬和谷夏。 此时谷冬正在就着烛火绣一件红色的衣裳,用的上好的绸缎,上面有龙凤纹、花鸟纹和吉祥如意的纹样。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谷冬正在绣嫁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的喊了一声: “谷冬姐姐?” 谷冬抬起头来看见是丁静竹,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三妮,你怎么来了?” 丁静竹连忙把自己准备的食盒和礼物放在桌上道:“今天是我的八岁生辰,便想着来看看你,还有林妈妈。” 谷冬笑了笑:“难为你费心了,还想着我。” 见丁静竹的目光放在那件嫁衣上,谷冬的脸上带上了些羞涩和坦然: “我约莫着十月份便要办喜事了,所以只能趁着空闲时间做做嫁衣。” “虽然手艺不好,但到底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丁静竹看着谷冬脸上的一片向往,由衷恭喜道:“谷冬姐姐,恭喜你了,祝你婚姻美满、百年好合。” 谷冬笑了笑:“到时候,我使人给你和青丫送帖子,向管事的宅子便在秦府后面。” 谷冬的未婚夫是秦府账房向管事的三儿子向安福,早早的便放了良,如今算得上是一个经营小买卖的生意人。 这门亲事不但使谷冬脱了奴籍,而且一跃成为小资本阶级。 难怪谷冬的心里眼里都是未婚夫和未来的婆家。 丁静竹笑了笑道:“好的,到时候必然来吃姐姐的喜酒。” 两人正有说有笑,帐子里突然传出谷夏的声音:“说什么呢?吵死了。” 丁静竹倒是没发觉谷夏已经睡了,但也笑着说: “谷夏姐姐,我来瞧你们和林妈妈。” 谷夏却是毫不客气的说道:“妈妈在正房,想必还没睡呢?” “你自己去正房罢,莫在这里烦人。” 说罢便将被子蒙住头,谷夏在被子里传来声音: “谷冬,你把烛火熄灭了,这嫁衣有什么好做的。” 谷冬歉意的看了看丁静竹,道:“你去找林妈妈罢,今日招待不周了。” 丁静竹笑了笑,抬步去了正房。 林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就着烛火看账册,瞧见丁静竹倒是难得的浮现一丝笑意。 “你来了,来看我这个老人家。” 说着笑了笑道:“还没有恭喜你呢,过些日子便要升二等了。” 丁静竹倒是有些诧异,自己也是今天才从金枝那里得到的消息,怎么林妈妈就知道了。 见丁静竹的表情实在惊讶,林妈妈笑了笑道: “我与郑姐姐多年相交,关系匪浅,她早与我说了。”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是在安寿堂偏房养老的郑妈妈透露的消息,看来秦府里的下人之间的关系倒也是盘根错节。 “是呢,多亏了金枝姐姐和三姑娘。” 林妈妈笑了笑:“早就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合该这样,多与人帮助,才能有那东风助力。” 丁静竹笑了笑:“林妈妈你就是我的第一股东风。” 林妈妈却是被丁静竹粗浅的恭维话给逗乐了:“不过才去了四月,便学得这般油滑了,倒是不用担心不得主子心意了。” “方才谷冬与你说了她的婚事了罢。” 丁静竹点了点头道:“谷冬姐姐是说了,请我们去参加婚宴。” 却见林妈妈叹了口气道:“你应该也知道谷夏定给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婚事也快了,约莫是十一月,就在谷冬的婚礼后面。” 丁静竹倒是连忙会意道:“到时候我必然带上礼物来参加婚宴,倒是先恭喜妈妈和谷夏姐姐了。” 林妈妈笑了笑,脸上带了些勉强。 “谷夏不愿意,我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我年近五十,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 丁静竹道打断了林妈妈的话道:“林妈妈不必忧心,谷夏姐姐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后悔。” “只是如今心里不顺气罢了,待日后有了孩子,就会踏实为家里着想的。” 林妈妈听了丁静竹的话,脸上倒是和缓了许多。 “希望如此罢。” 与林妈妈说了些话儿,将糕点和礼物放在桌上后,丁静竹便离了第四进的小院,回了安寿堂。 其他三人倒是早就和衣睡下,给丁静竹留了一丝门缝,丁静竹倒是快速洗漱后睡下。 第二日寻了个机会,与幽兰说了谷冬和谷夏的婚礼,二人自然是打定一起去。 幽兰有些犹豫的说道:“秀。。。念珍那里我们去给她说一声吗?” 丁静竹如今倒是不想与念珍这个麻烦精再有什么接触,特别是经过巴豆粉一事后。 “我不愿意见她,想必到时谷冬姐姐和谷夏姐姐会通知她罢。” 幽兰似乎想劝丁静竹不要与念珍置气,三人还是和从前一样,但是却是没说出口,只是咬紧了下嘴唇。 转眼便是端午节,五月初五的日子倒是游水和划龙舟的好时间。 丁静竹这些秦府内的小丫鬟自然是没法到街上去感受浓浓的节日氛围的,但是秦府给的福利倒也不错。 因是端午的缘故,倒是多发了一月的月钱,故而丁静竹五月倒是领了一千个大钱。 如今丁静竹在自己的床头放了一个带锁的红木箱子,得来的散碎铜钱都放在里面。 这多发的月钱是公中出的,老太太这边还一人赏了一个三两的银裸子。 除了这些钱财的赏赐外,每人还发了些药丸。 丁静竹特意问了,这两种分别是止利黄连丸和霍乱丸,算作是古代的驱虫药。 民间认为五月五日这一天为恶日,故而多以保健、避疫为主。 主子们也是这一天吃一些避疫的药丸,除此之外还有沐浴更衣一说。 需要用艾草、菖蒲等药材熬制的药水来沐浴,洗濯体内的邪气和疫病。 丁静竹这些小丫鬟们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药水沐浴,这是主子们才有的,但每人发了些丸药但也算得上是优待下属了。 也许是因为今日是端午节的缘故,丁静竹的日签到物品居然是一盒西药。 “恭喜宿主,签到获得‘肠虫清胶囊’一盒。” 真是应景又及时,丁静竹倒是将秦府发的止利黄连丸和霍乱丸收在箱子里,吃了系统签到的驱虫药。 如今的中药虽然也有神效,特别是在许多现代列为禁止使用的珍贵性动物药材和植物药材,此时还可以随便使用的情况下。 但是这些药丸没有进行过长期的病理性试验,可能会影响身体的长久健康,故而丁静竹这些日子有个头疼感冒或者不舒服,都是使用签到得来的现代化药品。 第47章 佛像 丁静竹刚刚穿越来时,王三妮的这具身体连一米的高度都没有,七岁的年纪看着和五六岁一样。 如今大半年的好吃好喝的养着,倒是个子拔高了许多,如今已经有一百一十二厘米了。 看上去倒是个健康的半大孩童了,而不再是风一吹就倒的豆芽菜。 虽然丁静竹如今所在的大乾朝算做盛世,百姓大多衣食无忧,但是个子普遍倒也不是很高。 普通男性的身高普遍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间,超过一米七的便算作身材高大了。 而女性的身高则是在一米四到一米五之间,超过一米五便是略高,达到一米六的身高则是可以称做貌比男子了。 不过秦府的众人倒是因为营养充足的原因,不但身量略高于平均值,容貌也较好。 因为丁静竹大半年拔高了许多,故而鞋子有些不合脚了,这几日得了空便在廊下做新鞋。 倒是陆续的听别人说起,这次同样得了二等空缺的是惯会做人的南蓉。 丁静竹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自己升做二等是顶了飞霞的缺,飞霞以前也归着玉叶管,负责安寿堂内的物品摆件,以及给秦老太太按摩和松乏筋骨之类的活计。 南蓉想必是顶了皎月的缺,负责跟着主子外出交际撑场面。 安寿堂内的四个大丫鬟分别管着衣、食、住、行。 管着衣物的金风和她手下的五个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把秦老太太的衣物置办妥当,算是吃技术饭的。 但是秦老太太的衣物,不但每一件需要华贵锦绣,而且同一件衣服只穿六次。 所以金风和她手下的一帮人倒是每日里换着花样,铆足了劲的给秦老太太做衣裳。 而不能穿了的衣服,大多被老太太赏赐给别人了。 管着小厨房的玉露性子是一等里最平和的一个,平日里也不爱交际和摆姐姐的款儿。 除了管着编制外的小厨房以外,整个安寿堂的茶水和瓜果摆设都是玉露负责。 幽兰和凝雨负责的茶水间,便是归着玉露管。 丁静竹如今跟着的玉叶便是负责居住的,小到花木鸟兽,大到佛堂点灯和焚香点蜡之类的杂事都归她管。 而金枝虽然看似只得了个出行的职权范围,但实际上兼任了整个安寿堂的财务总管和人事总管,而且对其他三个大丫鬟有命令指挥权。 老太太惯常也是最依赖和看重金枝的,故而说金枝是整个安寿堂里内管家倒也没错。 如今丁静竹得了这难得的两个缺里的一个,倒是明里暗里得了不少的冷眼。 毕竟从三等升做二等的最大区别,便是允许进入安寿堂的内室里了,这也意味着得到主子打赏的机会更多了。 丁静竹有着签到系统,对着主子们的打赏倒没什么感触,但是其他人倒是指望着这些打赏和脸面未来找个好婆家,再舒心过一辈子呢。 嫁了人之后便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老太太身边除了郑妈妈,没有一个留下来的,便是林妈妈这样的陪嫁也是管着外库房,并没有近身伺候。 故而大家倒是觉得丁静竹这个外来的石头占了坑,挡了财路,心里倒是不怎么痛快。 丁静竹这些日子也是谨小慎微,轻易不与人争吵打闹。 而大家看着丁静竹沉稳不生气的模样,倒是慢慢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六月初一那日,则是整个玉安府的府试开考,秦府内上上下下收拾打点着把秦时晙送进了考场。 玉安府内加上如今秦府所在的府城在内,共有约莫十五个县城,之前的县试有接近八百人通过,如今的府试却是需要在这八百人里再挑出其中的佼佼者一百人。 而通过的一百人才能够参加整个晋阳州的院试,只有通过了院试才能够取得秀才功名。 丁静竹猜测秦时喧给秦时晙吃的巴豆粉里加了别的东西,因为秦时晙的症状不止有下泄,还有呕吐,甚至隔上好几日便要低烧一回。 直到参加府试前,都断断续续未好。 而且这病症虽不伤身体元气,却又无力学习,丁静竹暗道秦时喧的这番动作倒是算计得刚刚好。 府试考三场,分别是墨义、诗文、文章,秦时晙兴许是因为生病影响了考试,并未通过府试。 在最后第三场做八股文时勉力支撑,出来后却是面如金纸,浑身颤栗,被抬回家后,大夫说要卧床休息足足两月。 二夫人陶氏倒是大发雷霆,发作了秦时晙身边的人,说是照顾哥儿不尽心。 自己则是辞去家务,一片慈母心的亲做羹汤照顾儿子。 老太太听闻秦时晙并未取得童生资格,倒是有些失望,但也打发人去关心这个生病的二孙子。 在二夫人陶氏的精心照顾下,原本重病的秦时晙倒是逐渐好转了起来。 这日天色正好,丹红却是叫住了正在培土的丁静竹。 “静竹,你的差事可要紧?” 丁静竹抬头瞧见是丹红,想必是有事请自己帮忙,便笑了笑道: “暂时没什么妨碍的。” 丹红连忙道:“老太太让给二哥儿送一尊金玉的药王菩萨像去,南蓉偏不在,我一人倒是有些拿不动。” 丁静竹便知道是何意了,大方道: “不碍事,我同你一起去便是了。” 丹红倒好似得了救星一般,连忙挽着丁静竹道:“辛苦你了,回去我亲自给你奉茶吃点心。” 丁静竹笑了笑:“那我可要尝尝你的西山白露,二两银子一钱呢。” 丹红笑道:“准让你喝个够。” 二人玩笑着便去库房抬了那装着“药王菩萨像”的菩提木箱子,朝着第三进的平海院而去。 因为丁静竹有着“增力丸”提高了许多力气,原本丹红一人使足了力气也无可奈何的菩提木箱子,二人抬着倒是也不重。 二人一路走,一路歇息,花了约莫三刻钟便到了平海院。 通秉了秦时晙的小厮和光之后,和光却是让两人稍等一会儿。 “你们两来的不巧,方才哥儿的一个好友前来探望,如今正在里面说话呢。” “不如你们两先歇歇,擦擦汗罢,我去给你两端些凉茶来。” 说着和光便去了偏厅,想是给自己和丹红倒水去了。 第48章 再遇 丁静竹和丹红对视一眼,两人眼里倒都浮现出一丝的无奈的笑容。 此时已近六月底了,日头渐渐毒辣了起来,秦府的树木上时常有拉长了声音嘶鸣的蝉声。 两人虽穿着单衣裳,但还是止不住的发汗,便用宽大的衣袍互相扇着风。 不一会儿,和光倒是端了两碗凉茶出来,先小心的递给了丹红,道: “这么热的天气,还搬了那么远的东西过来,你小时候身子虚,不能受热的。” 丹红倒好似习以为常的大咧咧接过和光给的凉茶,不以为意。 丁静竹接过凉茶后倒是拿眼觑着二人,笑道:“原来是旧相识。” 自己上次来平海院递书,和光待自己可没有这么好,那额外的点心是二少爷秦时晙格外照顾自己才有的。 和光年纪比二少爷秦时晙大些,如今十五岁,已然长成了半大青年模样,个子挺高,五官瞧着也不错。 能够进入秦府如今唯一的嫡子身边当贴身小厮,还准许学文字,想来不是家里有背景,便是自身聪明机警。 如今看来和丹红倒是小时候见过的,说不准还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在丁静竹笑吟吟的打量下,丹红见和光有些脸红木讷的样子,先啐了一口: “谁耐烦你关心了,这么热的天,你不在二哥儿跟前伺候着,当谁指望你这两碗凉茶似的。” 和光倒也不生气,笑嘻嘻的道:“这不是太久没见着丹红妹妹呢。” 丹红听了这有些调戏的话也不恼,直接上手拧住和光的胳膊: “得叫丹红姐姐,老太太身边的,哪个出来不叫声姐姐,” 两人说笑打闹着倒是越发走远了,全然忘了丁静竹。 丹红在去偏厅前,不忘回头招呼丁静竹道:“静竹,日头底下太阳晒,进屋来歇会儿。” “休息会儿不妨事的,在偏厅也能随时看着东西,喝口凉茶罢。” 丁静竹笑了笑道:“不必了,我就在这里守着,免得误了差事。” 自己倒是不好进去当电灯泡,坏两人的氛围。 丁静竹就在菩提木的箱子边守着,无聊的看一旁树上叫的知了。 这时秦时晙的另一个小厮同尘,恭敬的带着一个穿着苍兰色撮晕缬裰衣的身影出来。 “严小郎,倒是难为你来看我们公子了。” “我们公子之前过县试时,不知多少人恭维,眼瞧着府试没过,一个个不知多少人看笑话呢。” 严理群微微一笑:“秦兄本就才思敏捷,不过是如今文章差了些火候,明年必然能得偿心愿。” 同尘笑了笑,他自己也觉得秦时晙不过是被身体耽搁了,明年必然取得秀才功名。 “那就承蒙严小郎吉言了。” 严理群方才看望了抱病中的秦时晙,看着前两月还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如今便是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心里暗自引以为戒。 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注重身体,好顺利准备十月份的院试,取得秀才功名。 若是像秦时晙如今的身体一般,莫说治国理家了,考取功名都是难事。 严理群与那和善的小厮同尘一路说话着,从廊下走到前院里,却是不妨看见了一个小丫鬟。 她穿着一袭桔子色绣舞人纹褶子裙和葡萄紫翻底菊花纹样半臂,内里是白色螺线无光纺里衬。 那女童用红绳绑着垂挂髻,头顶的蝙蝠纹金簪正在阳光下晃眼睛。 严理群看了两眼,倒是认出来,这是那次在博学书肆仗义执言的女孩儿。 自己本想着她是住在附近的小户女子,倒是没想着是这秦府的丫鬟。 “原来是你,你可还认得我?” 丁静竹倒是原本在一边看知了,一边走神,倒是不妨有个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 端详了两眼,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严理群。 连忙起身道:“原来是严小郎,倒是没想着能在这里见你。” 被丁静竹的杏眼认真瞧了一会儿,严理群更加觉着这泛着琥珀色的瞳仁像家里的狸猫,笑了笑道: “我来看望秦兄,他因为抱病的原因,不能一同参加院试了。” 丁静竹恍然道:“还未恭喜严小郎取得童生资格,想必不久便要去州府参加院试了罢。” 严理群笑了笑:“没什么好恭喜的,不过是科举开了个头而已。” “上次倒是要多谢你了,替我骂走那孙清。” 丁静竹笑了笑道:“倒不必谢我,小郎是胸中自有沟壑之人,即使没有我,那孙清也不是难事。” “不过是一时瞧着这孙清无事寻事的模样,无端扰人清净的样子,有些恼人罢了。” 严理群打量了丁静竹一番:“还是谢过姑娘高义,不知姓名如何?” 丁静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是秦老太太身边伺候着的丫鬟,名字叫静竹。” 严理群被这笑容恍花了眼,如今的女子多是浅笑,像这般弧度极大的露出牙齿笑的姑娘自己从没见过。 还待再问,却见着一旁的小厮同尘眼睛在自己和丁静竹上瞄了好几个来回,一副八卦好奇的模样。 严理群倒是脸上有些红,对丁静竹抱手道: “静竹姑娘,日后若是有事需要帮忙,在下必然回报。” “今日看望秦兄已然有些耽搁了,我倒是先回家了,家中母亲还等着。” 丁静竹笑吟吟的看着严理群道:“好的,不妨事。” 严理群这才随着同尘朝着秦府外面走去,心里想着,方才丁静竹未与他说自己的姓氏和家住何方。 想必连静竹的名字都不是本名罢,心里不知怎的有了些叹息。 丁静竹看着严理群走远了后,长舒一口气。 自己在秦府外面时虽然大胆,但在这秦府里还是不愿意太扎眼和引人注目的,否则便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 刚才那小厮同尘的眼神倒是看得自己有些不适应,好似自己做了什么一般。 回过神来,丁静竹发现方才自己与严理群说了好一会儿话,和光和丹红都没有出来,也不知这两人喝的什么茶。 又等了好一会儿,丹红才兴致冲冲的出来。 丁静竹瞧着她比来时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串红玛瑙珠子,于是露出一丝心领神会的笑容。 丹红也不恼,抬起手腕大大方方的给丁静竹看珠串。 红玛瑙的珠子在太阳下发出莹润的红光。 第49章 交接 丁静竹赞叹道:“这颜色真好。” 丹红嬉笑着说道:“他知道我喜欢红色,特意寻了一串红色的来。” 丁静竹倒是默契的没有提两人为什么认识,以及月钱不过一两银子的和光怎么得来的这名贵的红玛瑙珠串。 想必二人都是在这秦府扎根许久的管事二代,自小一起长大的,手里也不缺钱。 丁静竹与丹红看了那红玛瑙珠串一会儿后,倒是想起了正事,将那菩提木箱子抬进了秦时晙的房间。 秦时晙的卧房倒是用山水人物屏风隔成了三间,最右侧里间是休息的地方,中间是平日里待客的厅堂。 最左边是家常读书喝茶的茶室,正经的书房自然不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平时看书解乏方便而已。 丁静竹二人进来后倒是只有两个姐姐正在伺候着秦时晙,因为秦时晙男子的特殊性,在这平海院里倒是既有小厮也有丫鬟。 为首一个方脸浓眉,五官英气的丫鬟倒是利索的很: “方才和光与我说了,你们二人是老太太那里来的罢。” 丹红倒是先一步嘴甜喊道:“是呢,天冬姐姐。” 丁静竹这才明白,这是秦时晙一等丫鬟里的天冬,容貌虽然端正,看着倒是有些男子的英武。 天冬看着虽有些凶,但是性格倒是和善: “你们两人一起搭把手,咱们把药王菩萨供上,再上柱香。” “这几日哥儿身子坏了,可把咱们愁坏了,如今倒是只有指望着菩萨了。” “二夫人守了大半月,前些日子才回锦宜院呢。” 丁静竹和丹红连忙应了,帮着天冬一起把药王菩萨供上了。 因为方才难免有些冲撞了神像,此时三人倒是轮次着给药王菩萨叩拜行礼。 见事情忙完了,天冬倒是没心思与两人说话,去右边的茶室翻找了两个银裸子,给了两人。 丹红倒是嘴甜道:“谢过天冬姐姐。” 丁静竹也跟着道了谢,见天冬忙着给秦时晙喂水,二人便离开了。 离开前瞧了一眼右间的秦时晙,看着倒是不大好,一脸疲惫的木香在不停的给他打扇。 天冬和木香看着都是面色青黑,也不知多久没睡过好觉了。 丁静竹与丹红二人回去的路上,倒是感受到了平海院的低气压,两人也没什么玩笑的心思。 过了三日,丁静竹正在廊下做新鞋,一个穿着雀蓝提花钩针木兰裙的丫鬟突然拍了拍丁静竹的肩。 丁静竹回头看,正是明年新年后即将放出去嫁人的飞霞。 两人以前虽有交集,但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 飞霞的容长脸上挂起一丝笑容:“静竹,你这几月若是不忙,便把自己的事情停一停,跟着我学学。” 丁静竹明白这是飞霞来交接工作了,如今离年后还有小半年的时间,飞霞倒是提前开始交接了。 “好的,飞霞姐姐。” 飞霞见丁静竹没有推三阻四,觉得自己接下来多做了活儿,倒是比较满意、 让丁静竹进了内室,一边给丁静竹细数里面的摆设,一边讲屋内的规矩。 安寿堂的规矩,三等小丫鬟除非主子允许,平日里是不许进内室伺候的。 所以之前半年丁静竹不是在廊下做针线,便是到主子不会去的茶水间找幽兰。 别的小丫鬟们大多也有那么两三个屋外的固定活动地点。 如今飞霞倒是一边给丁静竹讲解屋内的布局和摆设,一边将每日的活计细细的给丁静竹讲了。 安寿堂的布局共有三重三进,倒是呈九宫格似的。 最左边的一重,从里到外依次是库房、书房、寻梅厅。 中间一重则依次是老太太的卧房、雅室、以及平日里议事的慈寿厅。 右边的一重则是小佛堂、特意给秦尔思留的一处偏院,以及待客八仙厅。 这些雕梁画栋之间还有着许多的花园景观,偏厅,下人房之类的地方。 幽兰和凝雨常待着的茶水间的具体位置,便在八仙厅和慈寿厅之间。 至于有一个食材库和六人工作的小厨房,则是在安寿堂右边另搭了屋子,有一个小门直接连同安寿堂。 丁静竹的第一个工作要求,便是负责收拾打理这安寿堂上上下下的摆件和物品。 不过书房有着绿荷单独负责,小佛堂有着采云和含卉两人负责,丁静竹倒是不用管这两处。 除此之外,寻梅厅、八仙厅、偏院和库房往日里都是锁了门的,倒不用日日清理。 一般是每月找管着钥匙的金枝开门,守着扫地婆子将地面清理干净后,再动手打扫架子和桌子。 丁静竹听到这里方放下心来,若是要自己将这许多地方的地面卫生一起给处理了,才不容易呢。 如今只不过收拾一些桌子,博古架和屏风,倒是轻省一些。 飞霞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给丁静竹讲着里面的关隘: “每日打扫的时间,倒是最好在早上和晚上。” “若是来不及,便要小心避开主子们在的屋子,等主子走了,再前去打扫。” 丁静竹知道做奴仆的不能冲撞主子,便点头道:“飞霞姐姐,我省得。” 飞霞倒是继续交代道:“除此之外,每日老太太午时要睡午觉,你要在老太太睡前给老太太推拿半个时辰。” 丁静竹知道按摩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不能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如今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便当做孝敬自己亲奶奶了,便也咬牙应了。 飞霞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杂事,比如传膳,伺候点心,端茶递水等等。” “你日后做了二等,便不能像小丫鬟一样,整日里做完差事疯玩,或是自己做针线了。” “上头的大姐姐们有招呼,你得随时顶上。” 丁静竹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从三等升做二等,月钱不过长了三百文,但做的事倒是多了许多,自由时间大大减少。 但也明白这是难得的机会,故而也跟着飞霞好好的学习着。 每天早上倒是先陪着飞霞做清洁,然后再回去陪着黄鹂一起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中午跟着飞霞伺候完老太太后,下午便又是清洁。 晚上老太太留着三姑娘秦尔思用晚膳时,还等跟着伺候饭菜。 每天忙得和陀螺似的,除了吃饭都没什么空闲时间,根本没法子做自己的针线活儿。 不过丁静竹也不在意,自己的刺绣技能太差,做了一个月的针线的收获太低,也当不上如今主职丫鬟升职后每月多的三百钱。 干脆便把针线活儿放在一边,空闲的时候随意缝几针,看几页书,还是把丫鬟的本职工作做好更好。 第50章 晒书 丁静竹跟着飞霞忙了没有几日,便到了六月六日的天贶节,也就是民间说的晒衣节。 这天一早,倒是出了难得的大太阳,才上午便有些灼人眼了。 管着衣裳的金风倒是难得的没有做针线,带着手下的五个小丫鬟,把老太太的衣裳用晾衣服的绳子晾晒了满院子。 但安寿堂虽然占地颇大,但也不够晒的,便也在一旁的园子里搭了绳子晾晒。 丁静竹正在看热闹呢,飞霞却是过来道: “静竹,今日里便不随我做事了,我自己把事便理了,你去书房帮着绿荷晒书去。” 丁静竹笑着答应了,毕竟自己的活计也不轻省,在哪里帮忙都是帮忙。 反正安寿堂从来不加班,也不会误了饭点,工作时间安排也比较合理。 晒衣节虽然主要是晒衣服,但是书籍也是需要晾晒的,毕竟这个年代的书籍很容易出现虫蛀和生霉等情况。 丁静竹来到左边的书房,绿荷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就当丁静竹是个陌生人一般。 丁静竹与她招呼,她也只是嗯了一声。 此时书房旁大大小小的空地已经摆满了晒书的桌子和架子。 绿荷倒是直接指挥道:“静竹,你把书房右边第二个和第三个架子上的书籍搬出来。” “按取书的顺序,依次摆到这边的架子上。” 丁静竹答应了,如今自己力气颇大,一次可以拿十本及以上的书,倒是极为容易。 二人合力很快便将满满当当的晒书架摆满了,但是丁静竹估摸着整个书房的书不过才取了五分之一。 “绿荷姐姐,如今不过才取了这些书,书房里可还多着呢?” 绿荷虽然不想和丁静竹多说,但是此时倒是难得的解释了几句。 “书房里的书平日里并未受潮,也少有虫蛀,如今晒这一部分便够了。” “这是以前玉叶姐姐传下来的规矩,每年晒一部分,五年便是一个轮回。” 丁静竹想了想,问道:\"玉叶姐姐以前是管书房的?\" 绿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倒是不愿意再和丁静竹说话。 丁静竹见绿荷不说话,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今日晒书分为四个部分,先将书面朝上放在架子上晒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然后将书籍从中均匀翻开,再晒一个时辰。 再后便是让书籍的背面朝上,再晒一个时辰。 最后则是在书籍的温度降下来后,抖落粉尘和虫尸,归于书架。 这是普通的民间晒书的方法,据说宫里晒书还要细致些,需要许多宫女太监将书籍的每一页翻开晾晒,仔细检查和保存。 丁静竹来时刚用过早膳,约莫上午十点左右。 与绿荷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守了两个小时,便可以将书页从中翻开,晒书籍中间了。 忙活了两刻钟,两人便将所有书籍摆好了。 此时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老太太也在午休,整个安寿堂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书页和拍打衣裳的声音。 绿荷倒是有些不耐烦和丁静竹待在一块儿,而且这个时候也是安寿堂内的法定午休时间,便自己回卧房休息去了。 丁静竹一人待在书房这里守着,倒是没什么睡意。 趁着无聊,便偷偷看起了老太太书房里的这些典籍,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秦府是以诗书传家的,家中子辈无论男女都会读书,而且还出钱在族地修建了族学,秦氏族人都可读书,还赠一日三餐。 如今在秦府教导四位公子的顾翰墨先生,也是有名的大儒。 因顾先生无意科举且有与老太爷有旧,才让秦府捡了个漏。 外院第三进的书阁里放着的,大多都是一些常见的科举书籍和正经书。 老太太书房这里的虽然有一半是自己的私藏,还有一半是秦老太爷生前搜寻的孤本和自己留下来的笔墨。 丁静竹倒是借着晒书的机会,随意挑了一本自己看得进去的,装作翻书的模样看起。 突然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在丁静竹身后响起: “今日你这小丫鬟倒是不折花了,居然窃取诗书里的浩然文气了?” 丁静竹回头一看,正是秦尔思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一副拿住你了的样子。 丁静竹知道秦尔思是在开玩笑,倒也不害怕,行礼道: “三姑娘日安。” 秦尔思笑着看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丫鬟道:“你叫静竹罢,会识字?”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秦尔思记住了自己的名字,答道: “是的,三姑娘,原本在村里时是不会的。” “后来跟着林妈妈时,她教了一些,之后便是自己看书学着。” 秦尔思原本估量着丁静竹是家学渊源,如同金枝一样小时候被家人教导过,却是没想到竟是个自学成才的。 仔细端详了丁静竹片刻道:“合该这样的,倒是很好。” “虽说女子读书明理原就不容易,但是读得书越多,便越不局限在家庭琐事中,倒是能开阔心境了。” 丁静竹也没想到年纪小小的秦尔思能自己想出这番道理来,真心的回答道: “我也没想着许多,不过是把书当戏文听曲一般看,既解了乏,也能长些见识。” 秦尔思用玉手托着粉腻的香腮,笑道: “书不求甚解,眼高得玄要。诗亦本无意,但写胸中妙。” “你倒是得了五柳先生的真传了。” 丁静竹如今虽学了些文言文和诗词,但也不懂得秦尔思的典故和意有所指,脸上倒是有些茫然。 秦尔思笑着点了点丁静竹的额头,说道: “我倒是忘了,你才开始学书呢?” “你如今看过哪些书,我来替你指点一二。” 丁静竹回想了片刻,倒是老实的回答道: “最开始跟着林妈妈学账册上的文字,后来倒是得了一本《说文解字》。” “如今在看《杜骗新书》。” 听得此言,秦尔思倒是笑了笑:“你这丫鬟倒是不按照如今的主流来,尽捡着实用的。” “如今读书的那一套,想来你学了倒也没什么用处。” “你若想多开阔心胸,又想着如戏本子般有趣的话,倒是不妨读史书。” 第51章 相惜 听到秦尔思推荐自己读史书,丁静竹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自己前世在华夏时,虽然没怎么读过史书,但是在自媒体和耳濡目染的宣传下,倒是了解一些历史典故。 但是自己来到这大乾朝已经快要一年了,根据婆子和丫鬟们的闲谈,倒是知道此方世界和华夏有些不同。 首先便是地理位置的不同,此方大乾朝下属四十三个州郡,便和之前的华夏地图不一样。 除此之外,周边的其他国家和势力也大为不同。 历史名人和三皇五帝之说,似有耳闻但又不尽详实。 当今的社会制度和风物人情,倒是有些像宋明时期。 科举制度和官场氛围略像明朝,有着完善的文官体系。 不同于明朝陈朱理学对女子的禁锢,此方女子风俗和地位倒是更近于宋朝,并不是特别禁止女子改嫁和三从四德的规矩。 心中百转千回,丁静竹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正看着自己的秦尔思。 “好的,三姑娘,看看前人的事迹倒也不错。” “只是可惜我也不识得多少文章,也不知能解其中几分真意。” 秦尔思此时倒是叹息一声:“女子读书多不易,便是上官先生也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倒不是因着女德多么重要,全是因为恪守女德才能在这朱门深户里活得体面。” “但女儿家,又何尝不想做一回傅梦之呢?” 此方大乾朝如今建国三百余年,正是鼎盛时,文风鼎盛之时倒是出了许多才女。 丁静竹便知道一两个,趁着年纪小还未发育出第二性特征时参加科举,以女子之身中得秀才功名的晏平安。 据说她年少中得秀才,家中父母爱甚,圣上知道后不加责怪,反赐予特别的女秀才功名。 不过因为女子之身无法再考,后嫁与山绥世家祁氏,丈夫死后还特意被圣德皇后召进宫中,负责皇女的教习。 至于秦尔思口中的傅梦之则没有晏平安那么离经叛道,但在闺阁时便有许多诗词传出,是世人认可的才女。 傅梦之未出嫁时,便是家庭和睦、兄长爱护,出嫁后丈夫更是视若珍宝,夫妻二人合力着书《词话解析》,广为美谈。 三姑娘秦尔思心中喜欢傅梦之倒是毫不掩饰,将其视作偶像,日日看她的诗词。 不说别的,傅梦之的人生经历倒确实是此时闺阁贵族少女的典范。 丁静竹倒是想了想道:“傅梦之虽好,但人生在世做力所能及之事,便是安乐一生。” 秦尔思倒是没想到丁静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能说出这番见地,虽然词语简单,白话毫无修饰,但是其中的见识却是不凡。 “你这丫头倒也没错,但是能做到专注于当下倒是没有几人。” 秦尔思细细揣摩了片刻,倒是记下了此番话。 “人间一世,不过红颜悲白发,若是能顺心顺遂的安乐一生,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闺中女儿自然骄傲,年纪尚小的秦尔思自然还是向往着夫妻美满的傅梦之人生。 两人这番交流,倒是隐隐有了相惜之意。 秦尔思今日穿了一件薄荷绿彩锦广袖三经绞罗衣,下身是黄褐纳纱落花流水锦裙,披了一件灰白色染草纱质披帛。 她和丁静竹两人在日头下说了这会儿话,倒是出了微微的薄汗。 丁静竹看她孤身一人,想必故意是撇下了丫鬟来书房了。 便将她请到书房内阴凉处坐着,给她奉上些许凉茶,并将自己的那碗炒面端了出来。 民间的炒面做法也不难,把新麦炒熟磨成面粉,用水和红糖调食成为糊状的粉羹。 如今秦府每人发的一碗炒面倒是难得些,撒了一些切得碎碎的葡萄干、山楂干、桂圆干。 自从立夏以来,每日的膳食里都会有一碗消暑解渴的点心。 如同炒面、菊桑饮、西瓜露、凉茶等物品,倒是换着花样做。 丁静竹特意放在安寿堂的水井里,放凉了才取出来的。 秦尔思看着丁静竹摆在面前的红糖炒面,本想着说自己吃冰屑玉露和冰乳酪都已经吃腻了。 但想着这碗炒面兴许是丁静竹最好的消暑点心,心里不忍,端起碗来吃了大半。 丁静竹看着秦尔思吃了大半,便将碗碟收走,两人一边小声说话,一边消暑气,倒像朋友一般。 很快便到了子时和未时相交的时刻,也是秦老太太起身的时刻,安寿堂里逐渐有了动静和活人气。 午休回来的绿荷,见着丁静竹和秦尔思一站一坐的,倒在聊些稀奇古怪的山野趣谈。 眉头皱了皱,当先行礼道:“三姑娘日安。” 绿荷守着书房,平日里于秦尔思也有所交集,知道秦尔思这是来找书看了。 当先道:“三姑娘可是来找书的,今日的书籍有小半晒着呢。” 秦尔思此时方回过神来:“倒是把正事给忘了,今日来是想着祖母以前收录的《簪瓶诗话》。” “与静竹聊了许久,倒是忘了正事。” 绿荷的眉毛倒是更加皱着了,去左边的书架上取了那本《簪瓶诗话》,拿给了秦尔思。 秦尔思看出绿荷不快,攀住她的胳膊道: “绿荷姐姐替我拿回别院去,我平日里来祖母这里便翻看几页。” 绿荷这才收敛不快,带着浅笑和秦尔思一起去了。 丁静竹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将今日晒的书籍依次翻过来,背面朝上。 待到绿荷回来后,丁静竹倒是干了大半的差事。 两人之间的气压倒还是极低,绿荷冷不丁的开口道: “以后莫给三姑娘吃我们奴婢的东西,三姑娘人好不与你计较,但是换了另几个,怕是觉得你羞辱了她。” “再则,姑娘们金尊玉贵的,若是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丁静竹倒是不觉得自己日日吃的红糖炒面有什么问题,但绿荷的劝导半是好心,半是不忿,便含含糊糊的答应了过去。 自己卖身为奴这许久,哪一日不是提心吊胆的,自己也不是对着所有人都这般失了规矩,秦尔思和其他几个姑娘的不同自己还是能分清的。 第52章 晚膳 丁静竹与绿荷两个枯坐着又守了一个时辰,今日的书才算作晒好了。 两人便忙碌着把书籍收回去,不过每本书放回书架前,便都得将书页翻动一回,抖落粉尘和虫尸。 忙活了小半时辰,绿荷倒把丁静竹请出了书房,连句谢谢也无。 丁静竹也不想和绿竹杵着,回了安寿堂正门的廊下里,却发现黄鹂已经把活计干完了。 这些日子丁静竹因为跟着飞霞交接工作的缘故,大半的工作倒是黄鹂帮着干了,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很快便到了老太太用晚膳的时间了,丁静竹倒是跟着飞霞一起进去伺候着。 只有大型的家宴才会在八仙厅或是寻梅厅用饭,平日里只有秦老太太和秦尔思两个,自然要简便些。 吃饭的地点便设在老太太卧房左边的一处偏厅里,靠着一旁的库房和花园景观。 丁静竹伺候了这些日子膳食了,自然还是清楚规矩的。 先是将小厨房烹饪好的三十六道包含各类珍贵食材的膳食摆好,然后伺候着老太太和秦尔思两位主子分别净面、净手、漱口。 然后才是用膳的步骤,用膳时自然是不能由主子们亲自夹菜的。 得由伺候的亲信仆婢用公筷将主子们喜欢的菜夹至面前的玉碟里,老太太那里自然是金枝伺候,玉露偶尔帮着搭个手,秦尔思也有两个大丫鬟陶然和怡然伺候。 丁静竹这些之前传膳端碗的,便得分列一旁,安静的等着主子们吃完,再伺候着净手漱口等饭后清洁程序。 因为秦府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故而用饭时都是寂静无声的。 饭毕后,老太太惯例会与秦尔思说上些话,这也是探听秦府主子动静的好时机。 秦老太太饭后依然坐得端正:“思姐儿,你舅母过些日子要来咱们玉安府住上些日子,你可知道?” 秦尔思宛然一笑道:“知道的,母亲前些日子与我说过的。” “说是舅舅在玉安府的酒厂和粮食作坊有些问题,因为家中锁事忙不开身,便让舅母过来处置,顺带探望母亲。” 秦老太太浅笑了片刻:“你母亲的娘家人,自然都是好的,人品豪爽。” “但是思姐儿,你日后是要嫁往禄定候这样的勋贵人家,家中姊妹都不及你。” “你舅舅家到底是商贾,你要把握好里面的分寸。” 秦尔思明白秦老太太的意思,让自己不要与陶家过多来往,毕竟士农工商中商者最贱。 “祖母,我省得,舅母不过短住两月,思儿也不过难得见一回舅母。” 秦老太太心里明白这个孙女还是向着自己家的,不过她母亲陶氏与娘家的关系却是藕断丝连。 陶氏的嫁妆产业从不用秦府的人手,不过每年的收益倒是大半拿了出来。 靠着陶氏的贴补和经济才能,才能维持秦府如今奢侈的生活。 毕竟如今的秦府二代里除了为官的大老爷秦敏仕,别的都不中用。 但陶氏将钱财看得很紧,轻易不让府里的人上手。 她如今就指着给思姐儿和晙哥儿两个小的留些家财,毕竟旁的也不是自己肚里生出来的。 可惜二儿子秦敏仁太不中用了些。 秦老太太想了片刻,转而问起:“思姐儿,你如今闺塾学得如何了?” 秦尔思倒是老实答道:“左不过上官先生教些女子的道理,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秦老太太佯装生气道:“你又说什么胡话,家里惯着你了。” “这些学问,出嫁以后便用得上了。” 秦尔思倒是闭住嘴,不说此事,转而提起: “四妹妹这些日子来,倒是很不爱说话,性子越发闷了。” 听闻秦尔如的现状,秦老太太皱了皱眉毛。 “她如今这样便很好,合该守规矩些。” “姝姐儿呢,她如何了?” 秦尔思想了片刻,笑道:“五妹妹还是那般模样,倒没什么。” 秦尔姝倒是知道秦尔思是老太太和二夫人的命根子,向来不会招惹秦尔思,不过有些看不上秦尔如而已。 但也不过是些姐妹间的小打小闹。 祖孙两饭后谈心向来不避讳旁人,老太太也有意梳理家中的人际关系,一面耐心讲着,一面提点着秦尔思。 如今在家里的五个姑娘中,只有秦尔思一人有这份待遇。 饭后祖孙两再下了一盘棋,便让仆妇打着灯笼送秦尔思回了逊遥院。 此时已经是戌时了,也就是晚上七点多,天已经黑了。 丁静竹方一身疲惫的回屋里用饭,但那些个大丫鬟们还得守着陪老太太说话解闷。 快速将今日的晚膳用完,丁静竹一边喝着泡好的山楂水,一边抱怨道: “之前觉得姐姐们风光无限,哪里都好。” “如今自己真上了,方觉得不自在,吃饭也没个固定时间。” 含卉一面擦牙,一面给丁静竹说话: “你可省省,多少人盼着你那位置了。” “不过是现在累了些,日后便轻省了。” “每逢节日,老太太给的赏赐可要多一倍呢。” 丁静竹叹了口气,倒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三日,丁静竹伺候完老太太和秦尔思的晚饭后,秦尔思却是指名要丁静竹跟着送回逊遥院。 看着许多同事惊讶打量的眼神,丁静竹只好耐着性子提灯走在前面。 一路上倒是凑趣的给秦尔思说些趣谈,自己来自信息发达的前世,倒也能凑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说法。 便是说错了也不打紧,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卖身到秦府的农家少女,见识少才是正常的。 到了逊遥院,秦尔思不但给了自己一碗热茶并点心,还特意寻了一些书籍来。 “我之前给你说过读史书明理,也知你看书艰难,这是我收藏的兴朝史书,倒是不妨一看。” 丁静竹知道兴朝是前朝,倒是不甚了解它的历史。 但见着秦尔思刻意找来书籍给自己的一片赤忱,倒是有些感动道: “谢过三姑娘了。” 秦尔思歪头一笑道:“过上些日子,若是我问里面的典故,你说不出来,我可要罚你。” “知道你读书艰难,日后若是有什么书想读的,倒是不妨来找我。” 第53章 赐书 丁静竹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秦尔思了,她在这个尊卑分明的社会里,对自己这个小丫鬟都是如此的尊重和关心。 看陶然对她一片忠心的模样,想来也是喜欢她这份真性情的。 于是抬头看着秦尔思讷讷道:“好的,三姑娘,我必不会辜负你的这片心。” 秦尔思笑了笑:“更深露重的,快回去罢,回去时小心点。” 丁静竹方把书籍收在怀里,提着灯笼回了安寿堂。 此时老太太还在小佛堂里捡佛豆,也正是大丫鬟们用晚膳的时间,丁静竹倒是与姐姐们还了灯笼,便打算回屋里去。 却不妨二等的凝雨倒是看见了丁静竹怀里鼓鼓囊囊的,问道: “三姑娘给了你什么赏赐,拿出来瞧瞧?” 丁静竹无意隐瞒,便大大方方将怀里三卷《兴朝史记》拿了出来。 “三姑娘刻意给我看的书,看完了还得还回去。” 其他人见着是些不比金银首饰的书籍,便没了什么兴致。 方才丁静竹怀里鼓鼓囊囊的,还以为着是许多银子呢。 丁静竹正打算拿着书回去,却是不妨凝雨再次发难: “不过外面买来的乡下出生,进府前连字也不识得几个,如今倒是爱看书了。” “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主意,靠着这个讨好主子罢。” 丁静竹知道自己骤然升做二等,不止是被抢了机会的小丫鬟对自己不满,二等的姐姐们也有些不忿。 像凝雨之前一直看不上外来的丁静竹和幽兰,但如今丁静竹已与她平起平坐,今天还得了三姑娘秦尔思特别的青眼,自然要说几句酸话。 丁静竹皱了皱眉想发怒,但到底忍了,自己如今在安寿堂内没有根基。 此时正在吃饭的金枝却是突然开口了: “大家吃饭罢,没得为了主子们的赏赐,就对自己姐妹白眉赤眼的。” “论赏赐,屋里的几个哪个不比静竹拿得多。” 见着往常不轻易开口的金枝,却是毫不犹豫的站到了丁静竹这边,其他人掂量一番倒是不怎么说话了。 凝雨到底畏惧金枝的威慑,没开口了,毕竟金枝也是外面买来的。 丁静竹谢过了金枝的好意,便连忙回了自己的屋里。 大丫鬟们吃的都是老太太和秦尔思留下来的剩菜,毕竟之前用公筷取菜,留下来的菜自然没有那么不堪,唯一的缺点便是冷了些。 丹红照例给自己留了饭,丁静竹如今吃的也是冷饭,倒没什么好说的。 如今夏天倒还好,到了冬天怕是肠胃受寒对身体不好,丁静竹琢磨着下次出府休假,得买个小炉子并上几斤碳火,自己热一热。 小厨房倒是有碳火,但是想动用小厨房的东西可不容易,烧一次水便是几十个大钱,丁静竹倒是觉得还是自给自足的好。 因着如今自己爱看书一事已经闹得安寿堂上下皆知,丁静竹倒不避讳了。 工作不忙时,便大大方方的把书拿出来看。 有着三姑娘秦尔思背书,倒是没人敢说自己什么,最多便是酸几句谄媚主子之类的话而已。 往日里丁静竹看书倒是得用针线来做掩护,如今直接将赚不着钱的针线活儿甩开,看书的速度倒也提升了许多。 不过半月便看完了《兴朝史记》的上册,想着再过一月便可以与秦尔思交差了。 刚巧明日休沐,便约好了与幽兰一同出去。 王芝芝因为要做席面的缘故,倒是不能出去玩了,特意让丁静竹把她抄的书交给博学书肆的老板。 自从上次丁静竹生日宴王芝芝整治了好一番席面后,王芝芝便彻底在秦府内打开了局面。 小丫鬟们庆祝生日或是升等了,自然不愿意花许多银钱请灶上师傅,故而王芝芝那用料十足味道好,价格也实惠的甜点席面倒是广受欢迎。 不过因着如今还没有出师的缘故,王芝芝的帮厨费用还得给蔡干娘两成。 但靠着抄书和帮厨的两个兼职,王芝芝的收入倒是大涨,不比二等丫鬟们八百钱月例差了。 第二日一早,丁静竹早早便起床穿戴妥当,和幽兰二人带上铜钱后,便去了外门的大厨房。 今日王芝芝本是休假,倒不是很忙,不过在整治一些中午席面所用的新鲜点心。 见着丁静竹和幽兰两人,倒是连忙把抄好的书籍递了过来。 丁静竹看着王芝芝手里的书籍怕是不下五本,想来这些日子她无事时便常抄书。 接过书后,三人叙话几句,丁静竹便提着书和幽兰从角门出去了。 今日虽然是早上,但天气越发的热了,丁静竹和幽兰不过出来的几里路,便出了一身薄汗。 两人便寻了一处卖凉粉的摊位,等着老板上凉粉。 如今的凉粉没有冰箱冷冻,也不可能用堪比黄金的冰块来降温,老板是特意放在井里镇凉了之后才拿出来用的。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摊位就摆在家门口,他家妇人不一会儿便从井里端了一盆凉粉出来。 如今的平民消暑美食,大多都是如此操作。 见着那妇人在一旁又卖起酸梅汁来,丁静竹倒是又要了两碗。 酸辣可口的凉粉配上一碗加了桂花的酸梅汁,倒是无比惬意。 大乾朝的物资比上现代虽差了些,但也算得上应有尽有了,不过不管在哪里,消费的前提都是手里有钱。 付了 十个大钱后,丁静竹和幽兰两人倒是开始今天的正事,逛街购物了。 丁静竹与幽兰先去了铁匠铺,付了烧火小炉子的订金后,便打算去博学书肆将王芝芝的书籍换成钱。 两千五百个大钱倒是很难带回去,故而书肆的杨管事贴心的为丁静竹换成了二两银子和三百个大钱。 丁静竹知道杨管事这是刻意照顾了,故而格外谢过了。 随后便是陪着幽兰将针线活儿给交到民安绣坊里,倒是换了约莫两百个大钱。 丁静竹自己消极怠工,倒是没什么收入。 无聊之极,丁静竹观察着民安绣坊里的众人,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正是自己的同乡王巧儿。 第54章 家信 丁静竹当先招呼道:“巧儿,许久未见了,你可还好。” 王巧儿回过头来,发现是丁静竹,倒是又想起了霞安村。 在霞安村里时,王三妮便是个夹在中间的受气包,爹不疼,娘不爱的。 谁知卖身出来后,倒是挣得一个好前程,听说明年便要升老太太那边的二等了。 不过自己跟在二夫人身边,倒也不差。 王巧儿回过头来道:“我如今改了名儿了,叫千叶。” 丁静竹笑了笑道:“倒是不妨的,不过因着同乡的缘故才叫你巧儿。” 王巧儿轻轻嗯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丁静竹看着王巧儿手里密密麻麻的针线活计,各个精美绝伦。 想来和自己等人因为陶然照顾才来民安绣坊不同,是凭着自己真本事进来售卖绣品的。 “你如今管着二夫人的衣裳鞋袜便有得做了, 第55章 舅家 在老太太寿宴前几日,二夫人陶氏的娘家嫂子,陶辛氏却是到了。 据说带了几十个仆从,和整整十五辆车,倒是好大的排场。 听闻嫂嫂要来,二夫人倒是提早便把事情处置妥当,特意派人去传消息和迎接。 直到把陶辛氏和侄子侄女迎进了屋里,才放下心来。 这次陶辛氏前来,特意带了自己的二儿子陶源和大女儿陶从君。 一是来亲戚这里串串门,二是想着锻炼一番,开开眼界。 陶家是商贾人家,故而倒是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故而二夫人的哥哥,如今陶家的家主陶鸿哲一早便把大儿子陶沂过继了出去,宴请名师让其参加科考。 行二的陶源则是按未来家业的继承人培养,不得不说陶鸿哲倒是颇有远见,既能保证家族兴衰,也能谋划更高的社会地位。 二夫人与 第56章 调戏 陶从君骤然听了这八岁表弟的赞美,只当他是小孩儿玩闹,丝毫不觉得失了礼数。 抿嘴笑道:“曦表弟哪里学得话,夸女子只从外貌入手倒是弄巧成拙。” “不如用用蕙质兰心、温良供俭之类的词语。” 秦时曦呆住了,倒是深觉得陶从君所言有礼,正想着提升自己的把妹段数后,再行来过。 “曦哥儿,快别烦着你祖母了,来母亲这里。” 正是齐氏看着秦老太太脸色阴沉,深怕秦时曦说错了话,挥手让秦时曦到自己这里来。 秦时曦因往日里有着秦老太太宠爱,一般无人敢管。 三老爷秦敏佳向来是不管家庭和子嗣的,好似自己独身一人过似的,浑然不考虑百年之后。 只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与友人放达情怀,纵情山水。 齐氏倒是唯一会管教秦时曦的人,毕竟 第57章 有意 接下来的几日里,老太太特意与女闺塾的塾师上官先生告了假,让姑娘们陪着陶从君表姊在安寿堂内玩闹一番,也陪陪自己这个老人家。 陶辛氏则上午带着儿子陶源理事,下午无事时也会来安寿堂或是锦宜院里热闹热闹。 说来陶府这次需要处理的事情,与导致丁静竹被卖的去年那一场蝗灾有关。 去岁的蝗灾倒是波及了大半个玉安府,有六七成农民的地里颗粒无收。 但是玉安府自古以来都是产粮大府,虽然在赤贫线上农民阶级没有多余的存粮,但是好些大户人家倒是有着吃上几十年不见少的米山粟海。 陶府在玉安府的粮库便是如此,存下来的粮食大多用来酿制好酒,再高价卖往外地。 但因着集富县的县令是个才中了进士的楞头青,眼瞧着陶府去岁不但不积极响应 第58章 寿宴 秦老太太这边与知府夫人卢蔡氏相谈甚欢了,一旁的陶舅母却有些不快。 虽说并没有与秦府亲上加亲的意思,但看着自己女儿和卢映月在秦老太太那里得到不一样待遇,倒是有些气闷。 原来小姑子说的看不起商贾人家,是这个意思。 不过刚巧如今陶府碰上的官司,需要官面上的人说情。 陶舅母招手让卢映月到自己身旁坐下,从腰上扯下金镶红蓝宝石的玎珰七事金荷叶云题特意赐给了卢映月。 “你这姑娘倒是惹人怜爱,我一看了便欢喜。” “若不是我的儿子年纪大了些,又不中用,倒是想着与亲家老太太争一争呢,毕竟一家有女百家求。” 卢映月也明白大人方才的意思,如今听了陶辛氏的打趣,倒是红了脸,小声道: “谢过陶夫人。” 随即接过了那玎珰七 第59章 蚊香 丁静竹这话说得没错,但用针线串的这花篮,不过是受了前世的文化影响,倒也算不得什么巧思。 因丁静竹做的这花篮小巧可爱,秦尔思便刻意提在手腕上去湖心亭里喂游鱼,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怡然倒也是跟着的。 因着夫人们都在对面的茶室内,喝茶抹骨牌,倒是能一抬眼看见湖心亭里的情况。 穿着实木色竹节针轻容褙子的于封氏,刚才从牌桌上打了一张牌出去,却被对面的湖心亭里的年轻姑娘给晃了晃眼睛。 “那亭里的姑娘是谁?” “瞧着容貌极好,又有些眼熟。” 一旁的田夫人笑道:“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今日祝寿竟然忘了寿星翁。” “这是秦老太太的嫡亲孙女,长得有七分像老太太年轻时候。” 于封氏这才反应过来:“倒是疏忽了,这姑娘瞧着也 第60章 伺候 第二日一早,金枝便刻意从飞霞的手上把丁静竹借了出来。 “静竹,昨日刚巧是玉叶当值守夜。” “今儿一早,她便巴巴的来与我说上这事。” 丁静竹笑了笑道:“我也不过是凑巧买了这蚊香,先也没想到主子,是经过含卉提点才想起来的。” 金枝笑了笑:“你也不用这么推拒功劳,东西总是你自己的罢。” “日后若是老太太问起,让你前去回话,可不要这么实诚了。” 丁静竹倒是谢过金枝的好言提点:“金枝姐姐,我不会的。” 随后金枝却是问起了正事:“你那香多少钱买的,我与你销账。” “不过你得记着过几日再买上些。” 丁静竹的东西全靠着签到系统,并没有什么成本价。 而且此时还有许多,故而道: “不过十文一盘而已。” 丁静竹倒是 第61章 题字 到了休沐的日子,丁静竹倒是一早便从安寿堂内出来,到了大厨房。 王芝芝手里提着的又是一个包裹着的书籍,看着分量不少,也让丁静竹知道她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本职工作便没有休息过。 二人一路往外走,丁静竹倒是一路说起话来。 “你这些日子怕是没出去过罢,除了上次和幽兰三人一起那次,你应该没休息过。” 王芝芝倒是毫不掩饰的指了指眼底的青黑,丧气道; “自然是没休息过,不过也攒下了不少银钱,寄了一半给家里。” “今天可是刻意推拒了三百个大钱的席面,专门等着你呢。” 丁静竹倒是笑着捏了捏王芝芝的脸蛋,说道: “如今是小富婆了,三百钱的帮厨都不干了,说推就推。” 王芝芝笑着躲开丁静竹的手,然后道: “别笑话我,这 第62章 请求 眼瞅着能用来驱蚊的蚊香,倒是没法子用了。 但酷暑难熬,丁静竹便又动起了想法,制作花露水。 虽然花露水的功效,远远比不上蚊香,但能稍微减少几分痛苦也是好的。 而花露水的做法倒是不难,将薄荷叶加入高度白酒,浸泡七天后,取出液体按比例兑入清水,然后封装即可。 丁静竹找小厨房的庞妈妈取了些高度白酒,然后在园子里拔了好些薄荷,便将这花露水成功做出来了。 不过如今大乾朝倒也有这花露水卖,不过卖得挺贵的,约莫一百五十文。 丁静竹倒是大方的将多余的自制花露水,分了许多与园子里的丫鬟们,倒是得了一些好评。 拿着不过白费些功夫的成品,便轻易的做了人情。 这日上午,丁静竹正与飞霞清理着屋子,倒是玉叶突然说着老太太要 第63章 拦截 丁静竹没想到金枝居然提出了这个要求,一时倒是有些犯难。 绿荷如今还是三等丫鬟,和南蓉、寒梅、黄鹂一个屋子的,平日里下了值自然是有室友们看着的。 至于平时上值的时候,大多一个人在书房里待着,整理书籍和打整架子。 算是三等丫鬟里的难得清闲活儿,也有几分体面。 不过也因为这个,平日里倒没什么人来往,也没人注意她的动向。 金枝的意思显然是让丁静竹白日里看着绿荷,但丁静竹自己如今还在为了升二等做交接,倒是没什么时间和机会做这件事。 想了想,便把自己的为难与金枝讲了出来。 金枝却是笑了笑,说道:“倒不必你日日守着她,只要不让她与秦时喧接触就行。” “每月初一请安的日子和举办宴会的时候,我是脱不开身的。” “你只需在那个人进内院时,把她看牢了便好。” 丁静竹想着这倒也不难,便点头答应了。 金枝见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倒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随后两人倒是叙话了许久,丁静竹这才摸着黑从金枝房里出来。 转眼便到了七月十五了,也就是中元节。 这一整日老太太和整个秦府都是不沾荤腥,吃的也是素菜,连荤油都不曾放。 祷告了已经去世多年的秦老太爷,小佛堂内的香火也从没有断过。 丁静竹倒是早就知道这一日不沾荤腥,前些日子的清明节和老太爷的生辰、祭日都是如此的。 安寿堂内更是管得严,若是发现私下偷吃荤腥,便是一顿好骂。 丁静竹倒没什么不自在,秦府内即使是素菜,味道也做的不错。 因着是中元节的缘故,这一日姑娘们和哥儿们自然要去隔壁的安信堂内给老太爷祭拜一番。 因秦老太爷临终前住在安信堂内,故而牌位也另设了一处在这里,有几个老仆守着。 丁静竹与金枝眼光一交换,便知道该盯梢了。 金枝刻意嘱托了自己不用去,丁静竹也拿着帕子拂尘往靠近书房的雅室去了。 雅室的左边便是书房,屋门和院门倒都是开着的。 丁静竹一边打扫着摆件,一边装作无意的看着对面书房里的绿荷。 先绿荷倒也还沉得住气,直到日头最盛的中午时分,绿荷才拿了本书朝外走去。 丁静竹倒是连忙一丢东西跟了上去: “绿荷姐姐,可是要回屋休息?” 绿荷倒是从不看丁静竹,“嗯”了一声。 丁静竹却是扯住了绿荷的衣袖道:“绿荷姐姐,你方向走错了。” “那边是出安寿堂的正门,咱们后倒房在后面。” “我刚巧也想回屋休息,咱们一起。” 绿荷先还不在意,听了丁静竹的话,眼睛倒是立了起来。 “金枝让你干的罢。” “她自己又是一等,又体面,被老太太安排了小户读书人家的大儿子。” “我只比她小两岁,日子也近了,怎么就不考虑我的未来呢?” 说着红了眼眶,竟然觉得自己委屈了。 丁静竹想着,金枝这么多年的情谊和照顾,竟是喂了个白眼狼出来。 原本想着糊弄过去的,但不得不开口了。 “绿荷姐姐,我说句公道话,你且听听。” “金枝姐姐,这么些年来待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吗?” 绿荷却是有些尴尬,但仍然嘴硬道: “你如今和她穿一条裤子了,自然帮着她说。。。” 见着丁静竹盯着她,她才停下嘴。 丁静竹倒是接着说道:“哥儿们大了以后,自然要娶世家大族的姑娘们为妻的。” “姨娘通房的日子不好过,如果不是未来出自高门的太太心腹,便只能指望着男主子的喜爱。” “你觉得秦时喧对你,有几分喜爱?” 丁静竹每说一句,绿荷的脸上就白了几分。 她喃喃道:“不会的,我与他有情的。” “他小时候因为被老太爷罚了,一个人哭,是我给他递伞。” “他时常盼着能像晙哥儿那样得长辈喜欢,是我安慰他。” 说到这里,绿荷好似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一般的,盯着丁静竹道: “还不是你们这些子人搅事,我与喧哥儿一直很好。” “你以为上次筵席上,你与喧哥儿拉拉扯扯的我没看见吗?” 说到这里,绿荷的眼睛好似冒出火来,看着丁静竹。 丁静竹倒是熄灭了劝说的意思,本就是金枝的请求,自己才来这里。 和绿荷多说什么也没有意思,倒是干脆闭上嘴,就拦在绿荷的身前。 绿荷往左,丁静竹也往左。 绿荷往右,丁静竹也往右。 眼瞧着绿荷快忍不住,想要动手的时候,却是一个人在后面笑着说: “你们两这是做什么呢?闹着玩儿?” 正是和绿荷同宿舍的南蓉,因着主子们都在安信堂内,倒是没什么跑腿传话的事儿,却是不妨看见了丁静竹和绿荷。 丁静竹见来了人,笑了笑:“我和绿荷姐姐闹着玩儿呢?” “刚巧想着回屋呢,不如咱们一起。” 见来了舍友,绿荷自然没那么硬气,生怕丁静竹说出什么私相授受的话。 故而只能憋了气,和两人一同回了后倒房内。 南蓉最近倒是看出金枝有意照顾丁静竹了,不知是什么原因,倒是和丁静竹说起了金枝的好话来。 丁静竹倒也是好话一连篇儿,说了几句金枝办事公道之类的。 一旁的绿荷却是小声说了一句:“狗腿子。” 语气里满是嫌弃。 丁静竹倒是知道,绿荷怕是为了方才自己拦她一事还在生气。 不知道南蓉可听见了这话,抬眼打量,南蓉倒还是那副笑盈盈的和善模样。 接下来倒是没什么,有着丁静竹的盯梢,绿荷也没有寻到机会。 直到晚饭前,金枝找了一处,问清了今日的情况。 丁静竹答道:“中午那会儿,绿荷拿着书想出去,被我拦下了。” 金枝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后,倒是想起来正午时,秦时喧想去院子里休息,倒是出去了一小会儿。 眉头皱了皱,金枝倒是问起了许多的细节。 丁静竹倒是没说什么,只说:“绿荷拿了本书,倒是没什么。” 金枝皱着的眉头散了些,又皱了起来,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第64章 考校 中元节过后,倒是没什么机会碰见几个哥儿了,丁静竹倒是松了口气,不用整日盯着绿荷搅事了。 如今自己又要管花草鸟儿,又要管室内杂物,还得听金枝的话盯着绿荷,倒真是忙得分身乏术。 不过丁静竹知道,金枝让自己参与这些事,或是做了许多二等应该做的事。 都意味着自己开始进入安寿堂奴仆阶层的中层,朝着核心靠拢了。 转眼便到了八月,日头倒是没怎么灼热了。 初一这日,上午主子们来请安,丁静竹倒是继续拦住绿荷。 绿荷看着拦在面前的丁静竹道:“静竹,我真的不会再做什么了。” “你整天和蜜蜂一样围着我,你自己不烦,我还烦呢。” 丁静竹道:“别拿蜜蜂打趣我,你自己就是什么花了?” “不过是金枝姐姐嘱咐我而已。” 绿荷倒是叹口气道:“如今我要干正经的差事,给哥儿们送书去。” 随即扬了扬手里的书,示意丁静竹让开。 丁静竹转了转眼珠子,道:“送书可以,让跑腿的南蓉和丹红去。” 绿荷盯了丁静竹半晌,随后答应了。 丁静竹瞧着绿荷规矩的把书给了南蓉,倒是没踏出安寿堂的大门,心里松了一口气。 想着金枝的做法倒还是有些用,把绿荷给扳回来了。 瞧着绿荷规规矩矩的打扫书房,丁静竹这才放下心来,打扫着寻梅厅。 上午老太太留了哥儿们说了些话,下午便特意让三夫人齐氏和陶舅母,还有五个姑娘、表姑娘留了下来说话。 秦尔思这些日子与这个略大些的表姐陶从君,倒是关系逐渐亲密了起来。 两人时常玩笑说话,连往日要好的秦尔姝都关系浅了些。 见着老太太与陶舅母说话,姑娘们自然去了雅室看书喝茶玩。 秦尔思却是突然想起了丁静竹,连忙道: “君表姐,老太太这里的静竹,我与她要好。” “前些日子借了她《兴朝史记》来看,咱们去看看她。” 陶从君推脱不过,只得陪着秦尔思找到正在寻梅厅的丁静竹。 瞧见二人,丁静竹倒是行了礼:“君姑娘日安,三姑娘日安。” 陶从君是客,故而是得先称呼一声。 秦尔思倒是笑着说道:“这些日子书读得如何了?” 丁静竹连忙答道:“三姑娘,已经看完了。” 听闻此言,一旁的陶从君倒是打量丁静竹一番,收起了几分轻视。 秦尔思却是笑着考了一句:“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 “这是哪里的句子?” 丁静竹倒是也笑了,因着秦尔思的缘故,倒是略放松了行迹。 “姑娘,这是开篇的句子,莫不是打量我糊弄你?” 秦尔思倒不生气:“你这丫头,排揎起我来了。” “不过想个简单的,怕你在君表姐面前失了颜面。” 丁静竹笑了笑道:“那姑娘今天尽管考我,我给你在君姑娘面前把面子挣回来。” 秦尔思也乐了,当真考了十多题,好似在学堂上当老师似的。 丁静竹倒对了八九成,确实没怎么丢脸。 秦尔思笑道:“十通九 ,不错,上佳。” “倒是该用红笔批注一番,可惜没有红笔。” 丁静竹此时还没闹明白秦尔思的动作,却见秦尔思从随身带的秀囊里,取出一小盒两个指甲大小的胭脂。 想来是姑娘们平时带来应急的,虽然小巧,但做工精细,堪比核雕。 秦尔思,用手指点了一点胭脂,印在了丁静竹的额头上。 “好了,我倒是给你批了红,还不快谢谢我。” 丁静竹倒是乐得给秦尔思凑个趣儿,认真的行了个弟子礼道: “谢过秦师傅。” 原本在一旁端着大家闺秀款儿的陶从君,倒是忍不住了。 笑得停不下来:“你们,你们两个,真是破锤敲破锣。” “这么大的阵仗,凑在一起为了这个。” 秦尔思却是娇嗔道:“君表姐,快别笑话人家,我也是第一回干这事。” 陶从君点了点秦尔思的额头:“你啊,看着文气,实际上再跳脱不过了。” 随即看向了丁静竹:“你这丫头真有意思,我虽是第一次来秦府。” “但也知道这样的官宦世家里,似你这般读书,又有意思的丫鬟不多。” “如今不过是三等罢,倒是可惜了。” “你若是愿意,来我身边,我给你大丫鬟的位置。” 丁静竹还在思索,是否要跳槽的时候。 秦尔思却是不依了,扭着陶从君的手道: “君表姐,不兴这样的,我带着你来找静竹,你怎么就想着抢人呢?” 陶从君倒是只得安抚道:“好了,好了,小孩子脾气做什么。” “都是大姑娘了,过几年便得嫁人了,我依你就是。” 随即才将秦尔思好生安抚下来,不过陶从君不比秦尔思只想着与丁静竹玩闹。 即将嫁人的她,知道身边有个会识字,又聪明的亲信还是挺重要的。 女子嫁人后便是陌生的环境,得力的帮手必不可少。 丁静竹的脾气倒是又合了她的胃口,她虽安抚着秦尔思,但是给了丁静竹一个眼神。 丁静竹便明白了,自己若是有意,主动一些,不坏了陶从君和秦尔思的情分,便能顺利跳槽了。 但是此时倒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丁静竹还是说些杂谈怪事与两位姑娘解闷儿。 过了一个时辰后,才有丫鬟寻两人回去陪老太太说话,丁静竹倒是长舒一口气。 不过到了摆饭的时间,自己倒也得去伺候着了。 今日伺候用膳,丁静竹倒是发现三夫人齐氏有些不妥,往日没什么表情的人。 今日倒是有时微喜,有时愁思,比起之前的木头脸倒是多了许多活人气息。 丁静竹倒是暗自猜测,不会被那陶家表少爷得手了罢。 古代没有避孕措施,三老爷不碰后院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若是闹出什么来,该如何收场。 不过丁静竹倒是没有猜测多久,秦老太太便主动问起了陶舅母,如今官司如何了? 陶舅母略擦了擦嘴,说道:“多亏了知府夫人卢蔡氏热心相助,我倒是将这事摆平了。” “那进士老爷虽看不起我们这些做买卖的商贾,但是官途顺不顺还是得考虑一二的。” “他闹那么大阵仗,不就为着有了清名之后,官途顺畅吗?” 第65章 官司 陶舅母有意显摆,倒是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先是让玉安府知府卢义大人去说情,卢义毕竟是那楞头青袁靖县令的上峰,此时那袁靖便已经动摇了三分。 随后陶舅母嘱托陶源前去酒坊和米粮坊,以感恩县令袁靖的名义,开仓放粮,却是出了大血。 随后联合当地士绅,整了个万民伞,大摇大摆的给那袁靖送去。 再在卢义的说和下,双方见了个面,酒意微酣下,备上厚礼倒是将此事给成了。 说道这里,陶舅母兴许是想嗤笑一番: “我听源儿说,那袁靖原还在酒席上,借着酒意耍疯,后还是安抚了下来。” “吐的天昏地暗,说是想家里的老娘,卢义大人倒是好生说话,并让了些利益,明年想必他就不是七品了。” 秦老太太早年跟着老太爷见过大风大浪,也有一些眼光,听着陶舅母的叙述,微颔首道: “倒是办得比较妥当了,也没留下话柄。” 陶舅母笑了笑道:“倒是多亏了老太太,若不是你这尊活佛,我怎么认识卢蔡氏呢。” “她倒是个热心人,这次帮了很大忙。” “说来晙哥儿与月姐儿倒真是合适,到时我这个当舅妈的,一定要来吃喜酒。” 老太太倒是脸色好看多了,这些日子她被陶舅母顶撞不是一两次了,难得见到这位亲戚家的晚辈如此和善说话。 “倒是一家子人,君姐儿日后出嫁,老太太我也会添些妆。” 陶舅母见老太太服软,倒是笑了笑道:“老太太客气了,本就是亲戚,日后互相提携帮助倒是应该的。” “这次倒是叨扰了,我家老爷刻意会派人送些土产来,老太太可不要推拒。” 秦老太太眉头倒是皱了皱:“一家子人,这么客气干甚么?” 陶舅母解释道:“倒不止为了老太太,还有我那干妹妹卢蔡氏和卢大人。” “倒是顺路,一起谢过了。” 秦老太太这才明白,这是拿着自家做幌子,实则给卢家送礼。 看了一眼陶舅母,这个倒是精明,可惜嫁了商贾人家,便是百般功夫,得来的也不过是黄白之物。 不过陶舅母方才已经说了即日动身的意思,老太太倒是客气了一句。 “你带着源哥儿和君姐儿,倒是何时动身,可方便?” 陶舅母笑道:“来时因着逆水的缘故,倒是不好坐船,如今顺着水下去,坐船倒快些。” “已经安排妥当了,想着不过日便动身。” 秦老太太明白,这亲戚总要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客套了几句。 陶舅母倒也说了些和气的官面话,整个八仙厅里倒是一派祥和。 丁静竹冷眼瞧着,在陶舅母说出不日将要南下时,齐氏倒是颤了一下。 原本有些红色的面孔,倒是又白了起来。 原本有些娇俏活泛的神情,瞬间恢复了之前的木偶泥胎的样子。 丁静竹不确定是否有实质性的进展,但是齐氏动心了。 晚宴过后,因着陶舅母表达了返程的意愿,众多姊妹都围坐在陶从君的身边表达不舍。 秦尔思尤其难受,毕竟她两倒是有血缘关系的。 “君表姐,我舍不得你,你明年便得出嫁了。” “这次分别之后,倒不知何时能见你。” 陶从君笑着点了点秦尔思的额头:“不需要多久,最多六年。” 秦尔思倒不知为何,陶从君给出了个信誓旦旦的数字。 秦尔姝一贯机灵,笑道:“三姐姐,君表姐这是说,日后你嫁到京城,便能随时见面了。” 秦尔思倒是不妨又拿这事出来打趣,忸怩道: “说正经事呢?又拿这个打趣。” “谁知道那喻修永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一旁的秦尔如听到秦尔思抱怨的话,眼里有一些晦暗,咬紧了下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也没有任何的举动。 陶从君倒没注意到这里,搂着秦尔思道:“我听我未婚夫的家人说过,郁家二郎人品相貌都是没得挑的。” “家中已经给送入了国子监,听说学业不错。” “他是家中二子,日后不管靠着自己也好,或是家里也好,总会有个官身。” “你可是板上钉钉的诰命呢?还不高兴?” 秦尔思像个鸵鸟一般把头埋在陶从君的臂弯里,脸红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听着姑娘们说话,陶舅母也走了过来。 “君姐儿,你比妹妹们都大,怎么就只埋汰你思妹妹。” “她还是小人呢?年纪小,脸皮薄。” 陶从君听了母亲责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不过想着日后思儿和我一样去了京城,便能时常见面。” 陶辛氏这才不说话,怜爱的看着秦尔思,她心疼侄女,这是小姑唯一的女孩儿。 秦尔如看着陶舅母关爱的眼神,倒是有些神伤,捏紧了帕子,站在另一处。 陶辛氏和秦尔思、秦尔姝姐妹说话,陶从君作陪,倒是挺热闹的。 秦尔如原本性子就闷,上次因为秋千一事被立了规矩后,倒是越发的沉闷。 陶辛氏看着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表侄女,只比秦尔思小上一岁,模样也好的。 但是就像冬天的冻猫子,明明很冷,但也要伸出爪子来不肯亲近人,倒是有些可怜。 自己来了这许多日子了,秦尔如既不活泼,年纪相近的姐妹也说不上话。 于是招手让秦尔如过来,将她搂在怀里道: “如姐儿的发髻有些松了,表舅妈给你正一正。” 秦尔如今日梳的是单螺髻,上面缀了两朵金华簪。 这金华簪是用金片打造的纯金色花朵模样的发簪,虽然做工精细,但在秦府这样的人家里,委实不够看。 陶辛氏将秦尔如的头发给仔细梳拢了一遍,然后将自己头上戴的绿叶粉花的玛瑙翡翠金簪取下,替秦尔如簪上。 又将方才取下的金华簪调整了位置,但觉得还差了许多。 又取了一串石榴石花朵宝石金步摇,细细的簪上。 将秦尔如扯在身前,仔细打量了好一番后道: “如姐儿,这样看着倒是好看极了。” “姑娘家大了,该打扮自己便打扮自己,人漂亮了,不仅家人看着高兴,自己也高兴不是吗?” 秦尔如一脸濡慕的看着陶辛氏道:“谢谢舅妈。” 若是能如同君表姐一样,托生在舅母肚子里就好了。 第66章 入股 秦尔如的模样是好的,哪怕生母性子懦弱,搬不上台面。 但是二老爷秦敏仁的眼光是很高的,要么性子火辣,要么容貌就得好。 秦尔如的生母石姨娘,原就是丫鬟出身,便是白上了没什么表示,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 但石姨娘仍旧被抬成了姨娘,若不是性子实在不成器,想必造化还大些。 秦尔如继承了石姨娘的好容貌和小家子气的性格,不过石姨娘是真的卑微柔顺,秦尔如骨子里还有些不甘,不过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见着陶舅母关切的目光,两个姊妹也眼含笑意的看向自己,老太太也没有生气。 秦尔如肉眼可见的激动了,陶舅母心里叹息一声,给秦尔如说了好些话,给了她许多的关爱。 但是远来的客始终要走的,五日后,陶舅母倒是带着一双儿女和下人们登上了临别的大船。 日子倒也还是照常过去,转眼便到了中秋节。 中秋节在现代是全家团圆的日子,但在古代倒还有一个别的意义,这全家团圆包括了嫁出去的女儿,也就是嫁为人妇的女子可以趁着这一天回娘家。 秦老太太除了三个儿子外,还有一个女儿,四姑奶奶秦蕴叶。 不过秦蕴叶作为唯一的嫡女,远嫁到了京城的源嘉伯爵府,如今已经是伯爵夫人了,自然不能回家探望。 说来秦尔思日后要嫁的禄定候府门槛更高些,不过不是继承爵位的嫡长子,而是嫡次子。 秦老太爷倒是还有四个庶出的女儿,二姑奶奶秦蕴芳便是唯一留在玉安府的女儿。 秦蕴芳嫁的倒是玉安府常驻的武官尚景曜,尚千户大人。 如今大乾朝的千户,可不比现代的部队,作为长官的千户大人权力极大。 一人掌印,一人佥书。 下面还有十个百户和两个副职听令,而且手下的兵一旦入了军户,便和私兵差不了太多。 故而这位二姑爷尚景曜虽说权力不大、官职不高,但是在玉安府内等闲无人敢惹。 不过如今大乾朝四海升平,百姓平安,故而升迁倒是指望着文官。 尚景曜娶了二姑奶奶秦蕴芳,便是看中了秦家的根基。 奈何大舅子不过举人出身,年近半百还在四品位置上吊着上不去,倒是没了指望。 但如今秦府掌握的人脉和门生势力还未散去,还是得保持亲家的联系。 故而中秋一早,二姑奶奶秦蕴芳便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秦府看望嫡母和嫡兄弟。 秦蕴芳倒是带了许多的月饼,不止是给了老太太各色精贵的。 连整个秦府的下人们,也都能吃上月饼。 正是早饭时间,丁静竹和同宿舍的三个都在屋里,一旁倒是堆着月饼。 却见含卉倒是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 “今日中秋,老太太可是赏了两个月饼模样的银裸子。” “二姑奶奶也忒小气了些,拿些不值钱的月饼糕点来打发人。” 丹红也跟着抱怨了许久,丁静竹倒是将两个月饼塞进她两嘴里。 “快吃罢,老太太的银月饼可比这真月饼硌牙多了。” “你们两要不嫌弃,咬上几口,尝尝味道。” 因着现在熟悉多了,丁静竹倒是难免会开些玩笑。 丹红佯装生气,要打丁静竹: “刚认识的时候,你做事稳妥的很,怎么现在打趣人了。” 丁静竹笑着躲开了,伸手捏丹红的腰,两人倒是疯了一会儿。 含卉却是看着丁静竹道:“静竹,你如今虽然月例还领着三等的,但赏赐已经跟着二等的走了罢。”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这事含卉知道了,毕竟金枝特意嘱咐了自己。 “是有这回事。” 含卉也不掩饰:“是玉叶姐姐和我说的,那你如今倒是四个银裸子了。” 丁静竹道:“没错,和二等的姐姐们一样。” 丹红倒是打了个圆场:“静竹如今做着两份差事,便是多领些赏钱,倒也不为过。” 含卉倒是看了丹红一眼,不过笑了笑。 “你打量着我刻薄静竹呢,没这样的道理。” “不过是有事要说罢了。” 见丁静竹看过来,含卉倒是清了清喉咙说道: “你知道罢,咱们府里的奴仆是不能有私产的。” 丁静竹倒是知道这件事情,按照如今的大乾朝法令,奴仆不得蓄私产。 故而丁静竹如今靠着签到系统和丫鬟工作攒下的许多银钱,都放在系统空间里吃灰。 含卉倒是接着说道:“但你得知道,虽不能蓄产,但能入份子钱。” “你上次做的那个花露水,我爹觉得有些意思,你看你有意思吗?” 说完后,含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丁静竹。 丁静竹略想了想,说道:“我做的时候,倒是并不避着你们。” “你若是有意,便是背着我把事情成了,我也无话可说。” 含卉却生了气:“你把我,和我家,看成什么人了。”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含卉是真心实意的想让自己以花露水的配方入股。 安抚道:“你莫生气,我方才不过说了几句冒犯的话。” “你爹范白管事的生意,我倒是参加了,就是不知道主子那里?” 含卉方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好,主子那里我爹自有办法。” “咱们下面的条条框框管的严,到了管事阶层,主子们大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没有挨饿的厨子。” “不过这生意得写我家外面亲戚的名字,不过你放心,咱们的契书会白纸黑字的。” 两人商讨了好一会儿,才决定丁静竹靠着配方得到两成干股。 不过动动嘴皮的事情,便是两成利,看来含卉的父亲范白管事做事倒公道。 当然丁静竹身为老太太跟前的丫鬟,这个身份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含卉却接着说道:“这不过是小本生意,我爹的意思是,若是你能拿出些银钱来,每五百两便多给你一成。” 丁静竹算了算自己的身家,与其把钱留着吃灰,倒不如交给含卉。 便答应再用银钱换一成干股,这也是自己面上能拿出来的最多钱了。 事情拟定后,丁静竹倒想起了一个忽略的问题。 “你爹范白管事怎么知道花露水,并且愿意做这东西的?” 第67章 嫡母 含卉先还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想着糊弄过去。 在丁静竹的追问下,倒还是吐出了实情。 “这花露水的生意,是我出的主意。” “我爹不过替我照管着,我再给些辛苦费,剩下的都是我的。” 丁静竹的眼睛瞪大了,这个结果委实没想到,原还想着含卉替家里谋利益,原来是自己的小金库。 略一合计:“所以除了我的股份外,你手里有三千五百两不止。” 丁静竹连带着看旁边的丹红眼神也不对了,管事家里这般有钱? 埋头吃饭的幽兰也抬起了头,整个房间里寂静无声。 含卉见众人表情凝滞,连忙道:“没有的事,我娘还给我贴了一千两。” “我找我爹提前要了三成的嫁妆,再加上从小攒到现在的钱,才够的。” 丁静竹估摸着,含卉手里的钱倒是不少,毕竟如果方才自己没答应以银钱入股,那五百两是得她自己贴的。 范白管事两口子,倒是真疼这个大女儿,不但补贴钱,还主动照管女儿的生意。 如今自己虽然有些银钱,但若是没有签到系统,和含卉站在一起倒是没什么可比性。 丁静竹摸了摸含卉的脸:“你若是模样再俊些,不知多少人想着娶你。” 含卉伸手打掉丁静竹的手,翻了个白眼:“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如今已然和含卉成为合作伙伴,丁静竹倒是也不客气,提出了花露水的改进方法。 可以在用白酒泡制时,多加些香料,譬如柠檬、香叶等,香味更好。 两人合计时,倒是并不避着丹红和幽兰。 议定了事项后,含卉倒是不忘叮嘱一声:“咱们住一起这许久,大家关系都好,也是姐妹。” “今日和静竹的事情倒是并没有瞒着你们,不是不让往外传,还是得看看什么人能说。” “若是引得这安寿堂的其他人眼红了,倒是不好。” 幽兰连忙说道:“我不会说的。” 幽兰的性格大家都知道,倒没什么不放心的。 丹红笑了笑:“什么人能说,什么人不能说?” “你就是想着在咱们甜水巷风光一回罢。” 如今秦府的好些管事都在秦府后面的甜水巷有屋子,丹红和含卉倒是一个巷子里长大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丹红倒是明白的指出了含卉的心思,想着在从小到大的社交圈里风光,但不想影响安寿堂的工作。 含卉看着丹红那笑着的模样着实可恨,想动手拧她。 丹红笑着躲开:“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便是我当差时,见着的主子阴私,也没有往外说的。” 四人笑闹一回,吃过了饭,便各自回去当差了。 今日来拜见秦老太太的,不止有二姑奶奶秦蕴芳,还有两位庶出的老爷,秦敏信和秦敏修。 信老爷勉强算是托了秦府的关系,进了晋阳州州府当州同知,如今也是六品的官身。 据说这位信老爷,当年中了举人之后,是可以再考的,老太爷临终前也嘱咐让他考。 谁知老太爷一走,老太太不但火速安排了婚事,还立即联系了知州大人,给他谋了个缺。 以举人身份进入官场,势必是没有进士根正苗红的。 但谁叫秦敏信是个庶子,且略微公平的父亲又去世了。 秦敏信小时老太太并不压着他读书,毕竟自己的亲生儿子秦敏佳更为优秀,想必是琢磨着小儿子日后进入官场也是需要能干的兄弟帮扶的。 但没想到家中麒麟儿,因为取向问题废了,不过举人的大儿子,根本压不过已成了气候的秦敏信。 故而老太太撕开了多年的慈母面具,出手了。 丁静竹远远打量着这位信老爷,看着是留着胡子的儒雅中年模样,对老太太也是恭敬有礼。 面上没有丝毫怨恨,但心里想的如何倒不清楚。 至于另一位客气说话的修老爷年纪倒还大些,腆着啤酒肚,一副富贵模样。 这位自从分家之后,便醉心经济,把原本微薄的家财翻了几番,如今也是晋阳州里小有名气的商人。 相较于秦老太爷的四个庶女,庶子的数量却只有两个,想必秦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战斗力不俗啊。 若不是要紧事,秦老太太是不会耽误了哥儿们和姐儿们的学业。 故而等到将近黄昏,才吃上了这场难得的家宴。 不过这次设在更靠近大门的寻梅厅里。 绿荷原想着按照老规矩,去给秦时喧布菜。 金枝冷不丁的来了一句:“绿荷你去伺候二哥儿,四哥儿那不用你伺候,静竹去。” 丁静竹倒是不妨扯到了自己身上,正在想着如何委婉拒绝的时候。 绿荷却是红了眼,仰着脖子不甘的看向金枝: “我不能伺候四哥儿,她也不能,不然我便不去。” 金枝皱着眉毛看了绿荷很久,才答应了下来。 不过丁静竹没想到的是,因为二等的丫鬟里和即将提为二等的南蓉,都是已经发育了的豆蔻少女,没人愿意去伺候二老爷秦敏仁。 这个活计落到了如今年纪最小丁静竹的头上。 看着眼底青黑,眼睛总往丫鬟身上扯的二老爷,丁静竹突然觉得也许秦时喧还不错。 但时间快到了,丁静竹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伺候。 好在二老爷秦敏仁倒是没有对丁静竹动手动脚,好似自己是空气一般。 丁静竹松了一口气,看来二老爷对年纪太小的女童没什么想法。 不过说来丁静竹和王芝芝在去年除夕那日,听见的与二老爷偷情的妇人,这些日子来也梳理清楚了。 便是给整个秦府管着马厩的马倌高福的妻子,高钱氏。 如今已经二十有三了,之前是二夫人陶氏身边的婢女,名字叫柔心。 因为背着二夫人陶氏爬了秦敏仁的床,被刻意嫁给了容貌丑陋,性格木讷的高福。 陪着高福日日睡在马厩旁的下人屋里,自己也贬做了三等,并且这辈子都不许提等。 说来陶氏并不是容不得丫鬟爬床,毕竟秦尔如的生母石姨娘,便是从丫鬟提拔上来的。 但是自己手下的二等丫鬟爬床,便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 毕竟陶氏与二老爷情同陌路多年,自己的一等丫鬟预备役为着荣华富贵爬床背叛,倒是一件很打脸的事情。 第68章 月下 钱柔心若不是心腹钱妈妈的侄女,怕是陶氏罚的更狠些,直接灌了哑药发卖出去。 如今不过配了人,只降做三等而已。 毕竟比起扫地的粗使婆子那两百钱月钱,三等的五百钱不算少了。 不过想来那钱柔心没有感激庆幸,反而在勾引二老爷秦敏仁的这一条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晚饭过后,只有面子情的两位庶出老爷,自然是回了家。 二姑奶奶秦蕴芳倒是想厚着脸皮留下来,不过被老太太打发了回去。 夜色渐浓,丁静竹搬了一张小几,在后倒房外的空地里看月亮。 这里的月亮,好像与曾经待过的那个世界没什么不同,不过自己是回不去了。 秦府三进,秦时喧居住的南林院里。 念珍正对着月色在僻静处默默垂泪,她性格里既有霸道任性的一面,又格外娇气。 到了南林院后,没人特意照顾她。 一个既没有眼色,也没有背景根基的漂亮丫鬟,是很容易受到打压的。 秦时喧身边的一等丫鬟含真,便时常针对她。 含真今日特意嘱咐念珍给秦时喧缝补衣裳,却故意让她将针留在衣服上。 秦时喧本就暴戾偏激,被衣服扎出了血之后,当场便动了真火。 在问清是念珍的缘由后,便让主动请缨的含真打了念珍十个巴掌。 原本这事就过去了,含真却捉弄念珍,把她的被子从下人房里丢了出来,让她自己冻一冻。 还表示念珍如果不愿意,可以去男仆那里挤一挤。 念珍虽然年纪小,但是明白自己不能去男仆那里,便抱着被子缩在南林院的院门墙处。 一边哭,一边想着不能睡。 三进大多是男仆,只有几个少爷跟前有丫鬟,长夜漫漫,这是件很危险的事。 哭得一塌糊涂的念珍,突然感觉有人靠近,她不敢看,扔下被子便想跑。 少年醇厚的声音响起:“别怕。” 念珍楞住了,止住了奔跑的动作。 回头看,正是那个记挂在自己心里的少年身影,不过今晚没有文人执笔模样的灯笼。 有一盏月亮。 少年穿着大白缠枝芙蓉花绫长袍,正温和的看着她。 秦时晙今晚,想起了古人的赏月话亲情,一时才思泉涌。 夜里无眠,便踏着月色一路观景,不知不觉便到了南林院的门口。 倒是不妨看见了一团哭得不成声的黑影,凑近了才发现是一面之缘的念珍。 在看见念珍还是哭得一塌糊涂,手里抱着被子,秦时晙的眉头皱了起来。 显然他很明白,一个丫鬟半夜不能回自己的房间,在这男仆众多的三进外院意味着什么。 而看见了念珍脸上整齐对称的巴掌印后,秦时晙打算去找自己的四弟秦时喧处置公道。 秦时喧白日里忙着交际和联系感情,晚上就是读书和追赶他人的好时机。 他估量着等秦时晙中了秀才,自己便可以出头了。 对男子来说,功名是立身之基。 故而每晚都在书房学到很晚,白日里却不轻易表现出好学机敏。 秦时晙带着念珍走进书房,却见灯火通明如白昼的书房里,秦时喧正在奋笔疾书。 想着四弟也许是因着读书的缘故,疏忽了下人管教,秦时晙皱着的眉头略松散了些。 而此时秦时喧倒是发现了进来的两人,不过他没看念珍,对着秦时晙笑道: “二哥,你怎么来了?” 笑容温暖、舒朗和气,却是将自己原本展开的书关上了。 秦时晙却是指了指身后的念珍道:“我遇见你的这个丫头,被大姐姐欺负,不让回屋去。” “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儿”秦时晙顿了顿道,“不太方便。” 秦时喧脸上浮起了笑容道:“我倒是不知道这事情。” “想必下人们有些口角,我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是有些刁钻古怪的。” 秦时晙显然并不觉得,这么恶毒的心思是刁钻古怪。 秦时喧倒是表面功夫做足,和气的问念珍是谁欺负她。 念珍嗫喏半天才说出:“含真姐姐,把我被子丢出来的。” 她并不敢说,脸上的巴掌印是秦时喧授意含真打的。 秦时喧立刻让小厮嵩山叫来了正在休息的含真,让嵩山一直不停歇的打含真巴掌,自己好整以暇的喝起了茶。 秦时晙皱眉看了会儿,才让秦时喧停了下来。 “四弟,你许多下人应该管管。” “但不是让你,以兵止伐,这倒是显得不仁慈,治家严谨不是这个方法。” 秦时喧笑了笑:“人必有家,家必有训。” “倒不是为着她打人,倒是因为她的心太恶毒了,毕竟女孩子名节重要。” 说完后笑着看了看,缩在秦时晙身后的念珍。 秦时晙想了想道:“刻薄成家,理无久享。” 显然是不赞成秦时喧的做法。 两兄弟说了会儿话,却是不欢而散了。 见着秦时晙走了,秦时喧拿着烛火,仔细打量了这个自己从没放在眼里的二等丫鬟念珍。 他将念珍的黑发扯了一缕,在手里摩挲了片刻。 感叹道:“真是出水芙蓉啊。” 原本挨了许多巴掌的含真,虽然跪在地上,但是面带怒火的看向念珍。 秦时喧却是吩咐大丫鬟含真道:“若是以后,再让人发现我院子里有人欺负她。” “那人便会每天挨十个巴掌,直到鼻子里喘不出气为止。” “若是欺负第二次,便是二十个巴掌。” “这个数字,算得明白罢?” 原本眼里冒火的含真却是低下了头,答应道: “婢子明白。” 秦时喧却是接着嘱咐道:“含真,把我屋里的各色锦缎都给她挑。” “还有首饰和钗环,都得齐备了。” “日后给秦时晙的平海院,送任何东西,传任何话,都得她去,明白吗?” 能想出让念珍去和男仆挤一挤的含真,自然不是对男女之事不通的蠢货。 她瞬间便明白了秦时喧的用意,自己不用担心自己的主子看上念珍了,因为如今秦府最尊贵的嫡少爷已经看中了。 心里对念珍的嫉恨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但是她明白,自己日后动不得了。 第69章 衣裳 中秋过后,天气倒是逐渐冷了起来。 被秋风一吹,若是再穿单衣,便有些受不住了。 丁静竹便打算着做些衣裳来穿,如今的古代大多是姑娘们自己做衣服,没有买成衣的例子。 秦府的针线房虽然会发两套成衣,但是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家拿到后,大多还需要自己改。 丁静竹明年开春以后,便得升二等了。 进屋伺候的丫鬟,倒是不能穿得太寒酸,所以丁静竹把自己以前得来的花纹繁复的布匹拿来裁剪,打算一共做四套全身的衣裳。 如今来秦府一年了,丁静竹认的字不少,但针线活儿差了许多。 姐姐们的衣服上,都是或简单,或繁复的有些刺绣图案。 丁静竹既绣不好,也不耐心绣这个。 故而便挑了花纹最多,华贵又不失身份的布匹,裁剪后细密缝上,然后直接上身。 趁着午休时候,丁静竹在用签到得来的深绿色松梅竹古香缎,给自己做一件蓝纹边的褙子时。 隔壁屋外给老太太做衣服的寒梅,倒是嗤笑了一声: “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 “真是笨人只能用笨办法。” 丁静竹本想着顶回去,但看着即使在嘲笑自己,手里也如千手观音一般穿针引线的寒梅,还是闭了嘴。 一旁向来不惹事的素衣倒是难得的说了句公道话。 “静竹虽然差了许多技巧,但是她的基本功倒是很扎实的。” 寒梅似乎有些不高兴素衣顶撞自己,有些想说什么。 但看着丁静竹根本不搭话,素衣在回驳了自己以后,也是埋头于绣活中,还是不再挑事了,毕竟自己也是很忙的。 丁静竹紧赶慢赶的,终于在九月之前,做好了秋季的四套衣裳。 正想着加把劲,把冬天的活计一起完成,好安稳过年时,秦尔思却是在当值时找到了自己。 “业精于勤,荒于嬉。” “静竹,你这些日子怎么不看书了?” 看着责问自己的秦尔思,丁静竹无奈道: “三姑娘,我除了差事要忙之外,我还得给自己做衣裳。” “秋天和冬天的各四套。” “现在要进老太太屋里伺候了,我不能丢了主子的面子。” 秦尔思这才反应过来,丁静竹是没有人给做衣裳的,也没有太多的自由时间。 想了想:“我让怡然给你准备些银裸子,你出去买几套成衣来。” “如今年纪小,正是进学的时候,没得为些杂事乱了基础。”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秦尔思教书育人上瘾了,竟是有些痴了。 连忙道:“三姑娘,倒是不妨事的。” “我不过耽搁半月的功夫,之后无需多久,便追上来了。” “让姑娘给丫鬟花钱买衣裳,倒是从没听过这样的道理。” “差事也好,做衣裳也好,本就是我的分内事。” 秦尔思看着丁静竹连连摆手拒绝,想必终于想起了主仆有别,倒是不再劝说。 丁静竹原本琢磨着,秦尔思不会再执拗了。 谁曾想,晚间自己在屋里对着油灯赶工时,秦尔思身边更为稳重的大丫鬟怡然来了这里。 手里还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 “可累死我了。” 怡然将那包袱往丁静竹的床上一,便坐着喘气。 丁静竹道:“怡然姐姐,你这是?” 怡然道:“姑娘因着你白日的话,回去想了许久。” “特意将自己以前的素净衣裳,还有我们几个大的,才做好没多久的衣裳。” “给你收拾了一大包,都在这里了。” 丁静竹倒是有些不知所措,毕竟随意的说笑容易,但记挂一个人的需求,并给予帮助,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倒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三姑娘了。” 怡然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名字是《俗雅说史》。 “不需要你怎么感谢,姑娘的意思是,只要在她重阳节踏青回来时,你能看完这本书便行了。” 丁静竹眼角和嘴皮略微抽动,接过了怡然手里的书。 “谢过三姑娘了,也谢谢怡然姐姐。” 随后倒是将自己买来的蜜饯点心,给怡然装了满怀。 两人说笑客套几句,怡然才打着灯笼回了逊遥院。 丁静竹看着桌子上的书,倒是沉思了许久。 若是自己是原身的王三妮,一个没有见识过广阔世界的八岁小丫鬟,秦尔思的恩德可以堪称是再造了自己的人生。 毕竟经师易得,人师难寻。 但自己来自前世,已经形成完整的三观,读书对自己来说倒是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但是这份恩情,却是记下了。 含卉看着丁静竹沉思的样子,倒是开口了。 “你若是当初分到三姑娘那里,想必前程还要大些。” 丁静竹收起思绪道:“老太太毕竟是如今家中最大的主子,论尊卑和待遇,三姑娘倒是越不过。” 含卉却道:“老太太是好,但也没几年了。” “没有老太太做靠山,咱们的日子就未必滋润了。” “三姑娘还年轻,日后若是去了禄定候府当二太太,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丁静竹也不想细想含卉说的什么好日子,闷声道: “走一步算一步,以后的日子再说罢。” 因为秦尔思这一大包衣服,丁静竹倒是将自己先前做的收了起来,想着日后再说。 就着烛火一一翻看,米绸色落绷格子锦丝缎裙,大青毛针卫绒薄氅,湖兰平绣垂胡袖卫绒裋褐,米杏竹节百合裙。 足有二十一件,难怪方才怡然倒是一大包提了许多,气喘吁吁。 更难得的是,这些衣服都与丁静竹的身量差不了多少,稍微修改,或是不用改便能直接上身。 丁静竹倒是没有嫌弃这些是旧衣服,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着,倒是明白秦尔思的衣服只穿六次。 而来自陶然、怡然等人的衣服,都是以前的成衣,因不耐烦改或是有更好的,特意搁置下来的。 见炉子上的水已经烧好了,丁静竹便提了油灯,去茅房洗澡去了。 秋天再用冷水洗漱,必然是会伤风感冒的。 但是有了小火炉,今年的秋冬倒是会方便许多。 第70章 重阳 九月九日是重阳节,按理说这一天应该与好友们登高望远。 如今算半个亲家的知府夫人卢蔡氏,前几日便特意下了帖子。 让二夫人陶氏带着秦府的几个儿女,一起去外面的文竹山上过重阳节。 顺带可以在文竹山上的濮南观里歇脚,吃些茶点,散散心。 陶氏倒是也想着多亲近卢蔡氏,和未来媳妇卢映月,便答应了下来。 卢蔡氏得了准信后,便特意招呼濮南观的师傅封了半山腰,重阳这一日,倒是只有卢府和秦府的人能上去。 秦府这边,秦时晙自然要去的,毕竟得让他和卢映月培养些感情。 除此之外,便是三个大些的姑娘。 陶氏却是刻意嘱托了让两个庶子,在家温习功课,只带了八岁且不靠谱的三房独子秦时曦。 原本陶氏还想带着弟妹齐氏一起,但齐氏这些日子却是病了。 齐氏病了好些日子,请了大夫来,说是忧思过重的心病,身子倒没什么。 大家都知道三老爷秦敏佳是个什么样的人,倒是也不奇怪为什么成婚六年后,齐氏突然病了。 陶氏带着两个哥儿,和三个姐儿去了文竹山。 老太太也知道陶氏这事办得很不妥当,故而特意让留下来的孙子和孙女陪自己在安寿堂内说话。 因着来人有秦时暄,丁静竹倒是没去雅室伺候,留在书房内守着绿荷。 这些日子里,丁静竹倒是将绿荷严防死守。 两人之间倒是从原来的尴尬,互相看不顺眼,多了几分熟稔和默契。 绿荷知道丁静竹不会让她出去,故而倒是随意从架子上取了一本书。 丁静竹则是也把秦尔思给自己的《俗雅说史》拿了出来,细细品味。 两人正说话间,却是听到院门处,有了一个男子声音。 “秦管事让我来找老太太,烦请丹红姐姐通报一声。” 却是丹红的声音响起:“你不是迎福吗?不守着门来这里干什么?” 迎福小声道:“秦爷让我来回老太太,这件事倒是等闲做不了主。” “烦请丹红姑娘通知一下,或者让金枝姐姐出来,我好与她说。” 丹红也是明白事理的,往日里连四门都进不了的迎福,居然来了第七进的安寿堂。 故而她丝毫不敢耽搁,转头便去通报了金枝。 金枝出来后,却是随着迎福的诉说脸上惨白一片,但是这触老太太霉头的事情,倒是只能自己来做。 接过了迎福手里拿的礼盒,进去了。 迎福见状,倒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回外院去了,生怕惹上个唐突内宅女眷的名声。 丁静竹瞧着那礼盒,莫不是有人给老太太送了什么东西。 不到半个时辰,老太太便以今日乏了的理由,让两个哥儿和姐儿回去了。 丁静竹看着绿荷浑不在意秦时暄离开的样子,松了口气,打算回廊下照顾花鸟。 谁知走到了半路,金枝却是刻意的叫住了自己。 “静竹,且等等,有个差事。” 丁静竹回头一看,金枝手里抱着的正是方才的那个礼盒,心里暗道不好。 “这是三爷昔年故交,给送的礼。” “你去五进,给三爷送去。” 丁静竹本想问,为何不是自己职权范围的事,要自己做。 但自己是金枝在安寿堂内,除了绿荷外的唯一心腹,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接过礼盒后,丁静竹应声道:“好的,金枝姐姐。” 金枝却是说道:“今日不用伺候晚饭了,老太太没有胃口,你早些去了回来。” 丁静竹一应声,便一溜烟抱着礼盒走了。 出来这片刻,丁静竹便发现这礼盒被人打开过,不过因为这礼盒本就未用红纸封住,倒是任何人都可以打开。 丁静竹连瞟都不敢瞟一眼,这个盒子格外重要。 连忙快步的朝着第五进的三房居所而去,丁静竹倒是被齐氏身边的大丫鬟锦书给拦住了。 锦书脸上带着笑:“静竹,你这丫头横冲直撞些什么?” 丁静竹见是锦书,连忙停下来喘气道:“锦书姐姐,老太太来让我送东西。” “给三爷。” 锦书笑着想接过丁静竹手里的盒子,却被丁静竹一把避了开来。 “什么东西,值当你这么宝贝着。” 丁静竹倒是避开不说自己偷听到的信息:“金枝姐姐给我的,我也不知道。” “三爷的东西,倒是给他本人好。” 锦书倒是没生气:“你做事这么认真,难怪要升二等了。” “随我来罢,三爷不在他的折柳院里。” “他刚巧在平心院里,想着夫人不舒服,安抚她来着。” 丁静竹便随着锦书一起去了三夫人齐氏居住的平心院,按理说齐氏作为三房的嫡夫人,应该住在中轴线上的鸾凤阁里。 但是齐氏从嫁来半年后,便自己做主挪了位置,搬到了最偏僻的平心院里,不问世事。 三老爷秦敏佳倒是乐得自在,干脆搬离了和鸣院,搬到了靠近雅园的折柳院里。 两夫妻倒是各过各的,十天半月也不见上一次面。 丁静竹与锦书进来时,齐氏正病恹恹的靠在床上,面容惨白,嘴唇黯淡。 许是进门是带了些冷气,齐氏倒是接连咳嗽了起来。 一旁坐着的三老爷秦敏佳,扯出随身携带的蚕丝手帕,倒是想给齐氏擦擦嘴。 齐氏却是满脸恶心和抗拒的别过头去,秦敏佳倒也不生气,将手帕递远些给齐氏擦了。 锦书上前道:“老爷,老太太房里的静竹来给你送东西。” 秦敏佳先还不在意,但看到那礼盒上的印记后,却是骤然从床上站起身来。 一双往日里瞧着内敛风雅的眼睛,此时好似有了许多东西。 他让丁静竹把那盒子拿近,却不打开。 用骨节分明的双手,反复的抚摸着这个盒子,最后用指尖摩挲上面的一个沈字标记。 好似在抚摸心里的爱人,看得丁静竹不寒而栗。 秦敏佳感慨了许多感情后,却是当着屋里的众人打开了盒子。 丁静竹原本倒是不想看的,但忍不住瞟了过去,里面是一对头发。 如同新婚夫妻那样的,用红绳绑在一起的两缕头发。 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第71章 夫妻 秦敏佳看了这一对头发,心里大为震动,声音有些颤抖。 “这么些年了,他竟然还留着。” “但终究是镜花水月,深情空付。” 丁静竹此时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都用针线缝起来,但这个节骨眼里从房间内退出去太过突兀,更会引起主子们的注意。 秦府里的规矩,送东西传话之后,得等主子们回话。 故而和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锦书一起,沉默的当一个布景板。 兴许是秦敏佳的深情,刺痛了本就生病的齐氏内心。 原本就脆弱不堪的齐氏,却是用尽了力气,骤然从床上起身,打掉了秦敏佳手里的礼盒和那对头发。 然后紧紧的抱住了秦敏佳,嚎啕了起来。 秦敏佳却是没想到看着病恹恹的齐氏,有着这般的战斗力。 一向好性子的他,却是一把推开了齐氏,爱惜的将那盒子和头发捡了起来。 丝毫不顾,躺在病床上咳嗽得肝胆脾肺都要出来的齐氏。 锦书想上前照顾自己的主子,却被齐氏制止了。 齐氏哪怕病了,也是如同梨花带雪般风姿绰约,她看着秦敏佳说: “我从小便有美名,家中姊妹都不及我。” “父亲也爱教我诗书,不说及得上你秦家满腹经纶,但也不差。” “我不求着你房里只有我一人,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秦敏佳终于回过头来看着,为了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齐氏。 “你很好,只是我看你,就像你家中姊妹看你一样。” 齐氏按捺不住心中的痛苦,大口的呼吸着,发出了像哭声的笑声。 丁静竹觉得自己的右眼皮跳得厉害,考虑着是否应该先到屋外,再进来等着三老爷秦敏佳回话。 一旁的锦书还是认真站着的模样,却是一手捏住了丁静竹的手臂,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的小动作没被发现,不过因为齐氏的动作明显,绣线缝就的蚕丝美人扑蝶枕头,从床上滚落了下来。 一同滚下来的,还有一张竹丝织就的帕子。 兴许是秦敏佳还是有些不忍心,自己动手帮齐氏把东西捡了起来。 谁知原本还有些伤情的秦敏佳,却是捏着那张帕子笑了起来。 “这帕子的纹样图案都是男子用的,材质却是竹丝的。” 齐氏显然还没有缓过神来:“我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说完又是一声咳嗽。 秦敏佳却是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着齐氏道: “竹丝的帕子,需要将细竹的竹茎抽成丝,用药水炮制后,才能用来织布。” “这张帕子,至少价值千金。” “因为花费的人力和物力极大,向来只有朱门显贵,或者豪商世家才用得起。” “你最近能接触到的,用得上这张帕子的人。” 说到这里,秦敏佳好似忍不住一般,轻笑了起来。 齐氏此时气得脸发红:“你自己做了,便觉得人人都一样吗?” 秦敏佳没有生气的意思,笑了笑:“你合该多与侄儿们说说话的,侄儿比我不差的。” “你若是想要个哥儿,不如再生一个。” “曦哥儿,已经被娘养废了,你再仔细扳他也是没有用的。” “只要是你肚子里出来的,我都会认的。” 说完后,秦敏佳还是一副笑意的看着齐氏,他身量颇高,又没有蓄须,远看上去倒是浊世佳人。 齐氏自从拒绝了陶源后,不甘心想挽回婚姻的心情,在这一刻又冷了下来。 好似眼前这个人极为陌生,她低低的笑了起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说着便是胃里翻江倒海,吐了个精光,药汁和胃囊里的饭食全出来了,好不狼狈。 秦敏佳却是害怕齐氏的污秽之物,损了自己的东西,连看也没看一眼,离开了平心院。 锦书倒是顾不得听了个全场的丁静竹了,连忙上前安抚大受刺激的齐氏。 丁静竹也关了房门,帮着锦书照顾起齐氏来。 今天的事情,确实是最好遮掩下来。 两人好不容易帮齐氏换了衣裳,又整理了被褥,喝了暖胃的姜茶后。 看着齐氏沉沉睡去,锦书唤了红笺前来照看,然后把丁静竹送出了平心院。 眼瞧着锦书脚步不停,似乎有送丁静竹回安寿堂的意思。 丁静竹连忙道:“锦书姐姐不必送了,今天我当了回聋子和瞎子。” “日后你若是听见了些什么,直管来安寿堂里找我。” 锦书皱着眉毛说道:“我送你一程,咱们出去再说。” 两人直走到三房外面的雅苑里,一个僻静的亭子处。 见四下无人,锦书方才说道:“我是陪着夫人从齐家来的,她的命太苦了些。” 丁静竹深以为然,同妻确实是这样的,不管哪个朝代。 “我也觉得三夫人太苦了些,锦书姐姐且放心,老太太不会知道今天三夫人干了什么。” “我只会回三爷的部分。” “但希望姐姐也莫乱说,坏了我的前途。” 丁静竹这话已经算得上是相当诚心了,锦书显然也感受到了。 “真是谢谢你了,静竹。” “若是传了出去,夫人她怕是活不成了。” 两人一合计,便对了两边的口供,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分开了来。 丁静竹趁着夜色,回到了安寿堂内。 金枝果然早已经候着了,却并不是让丁静竹转达。 却是把丁静竹带到了正在小佛堂内礼佛的老太太面前。 夜里的灯火照在佛像的脸上,无悲无喜。 老太太开口道:“今日他什么样子?可有说什么?” 丁静竹连忙答道:“三爷摸了盒子好一会儿。” “打开之后,说了些什么‘镜花水月、深情空付’之类的话。” 答完之后,丁静竹便低着头。 并不敢抬头看老太太的表情,自己也是不想往枪口撞的。 过了一会儿,啪嗒啪嗒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珠子滚动的声音。 秦老太太手里常年佩戴的,紫檀木佛纹念珠串散开了,应该是用力过大的缘故。 丁静竹看着滚在眼前的珠子许久,才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我知道了,你退下罢。” 丁静竹这才得到授意,离开了佛堂。 但丁静竹不知道的是,在自己离开后,秦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 展开阅读了许久,再用佛前的长明灯缓缓将它化作灰烬。 为什么我儿前途尽毁,你却仕途得意,儿女双全。 第72章 礼物 重阳节过后的第二日,金枝趁着上值的空当,与丁静竹交代了一句。 “静竹,年后你便是二等了,别人都得叫你姐姐。” “记得谨言慎行,祸从口出。” 丁静竹连忙道:“金枝姐姐不用担心,我省得。” 金枝也知道丁静竹向来靠谱,倒是不再多说。 不过重阳节后,倒是有些不一样了,三老爷秦敏佳倒是消沉了许久,也不在雅园内和所谓的朋友聚会了。 老太太的变化倒是更明显些,从重阳过后,便只吃素斋。 说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只想着为儿女祈福。 秦老太太如今七十五岁了,在如今的大乾朝,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活不到这个年纪。 丁静竹观察了很久,老太太身上应该是有老年人的常见病症,而且不止一种。 首先便是糖尿病,如今名叫消渴症,不能吃的太甜,而且伤口愈合速度缓慢。 而且每次丁静竹给老太太按摩时,腿部是有明显的浮肿,可能肾上也有些毛病。 有时还会明显的心口痛,喘不过气,估计心脑血管也不太好。 纵然可能有着许多毛病,秦老太太还是众人眼中一生顺遂,富贵平安的老寿星。 但是丁静竹也明白,确实如同含卉所说,老太太不知还有几年。 按理说老人吃素,倒是对身体比较好,但是也不能完全不摄入蛋白质和脂肪。 不过丁静竹没有那么大的牌面,去做老太太的主。 老太太这是心病,想用礼佛吃素这件事,换取一个心理安慰。 三老爷秦敏佳想必也是知道自己母亲因为他的事,越发的在礼佛上剑走偏锋了。 可是他没有来特意看望老太太,不过还是只在每月初一的请安应付一下。 不肯和这个虽有差错,但始终记挂着他的母亲说上半句。 因为老太太吃素一事,安寿堂内的伙食水准大大降低。 饭菜倒还是和以前一样,足足三十六道大菜剩下来随便吃。 但是吃惯了飞禽走兽、山珍海味的丫鬟们,哪里愿意吃素。 丫鬟们既然忍不了肚子里的馋虫,那就花钱找小厨房的人开小灶。 故而这些日子,小厨房的庞妈妈和黄妈妈倒是赚得盆满钵满。 丁静竹倒是不想花钱在这上面,毕竟秦府的大锅饭味道还行。 但是含卉和丹红两个倒是忍不了,隔三差五便要使钱吃一顿。 四人一起吃饭时,难免会交换些菜色,自己和幽兰倒是无形中占了些便宜。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四个大丫鬟都没有吃小灶的。 不仅如此,她们连自己的一等份例菜也不吃,四荤四素的例菜全给了下面的人,自己只吃老太太剩下的那些素斋。 不过丁静竹的疑惑倒是在金枝那里得到了解释,金枝提点到老太太虽不禁止下面的人吃肉,但心里还是不太痛快。 而且吃素的人,是很容易闻到身边人嘴里的荤腥味道的。 丁静竹这才明白四个大丫鬟为什么是一等了,光是这份专业以及能陪着主子吃素的忠心,便不容易了。 不过哪怕金枝特意提点了自己,丁静竹也不是很愿意学她们一样常年吃素。 故而只在每天早上吃些素菜清肠胃,晚上完成工作后,再吃些荤素搭配的菜补充营养。 除此之外,还特意在每次进屋伺候前,都仔细用薄荷泡的水或是茶叶水漱口。 因为金枝的这个提点,丁静竹发现老太太见自己时,倒是眉头舒展,并未像其他人一样皱眉,态度也和善了许多。 安寿堂内的工作倒是照常进行着,丁静竹前几日便收到了谷冬的喜帖。 日子定在了十月初七,据说按风水大师的说法,是宜嫁娶,冠笄 ,安床,纳采,会亲友。 谷夏的日子倒也定了下来,林妈妈专门托人来说的。 十一月初二,想来也是考虑过后选定的好日子。 丁静竹便和幽兰合计着,这两日去街上,给谷冬和谷夏选贺礼。 若是等到婚礼当天才买,倒是太寒碜了些,也不尊重人。 两人凑了个合适的日子,交接了工作,便去金枝那里告假出了秦府。 王芝芝因着如今兼职风生水起,倒是难得有空和两人一起,这次便只有丁静竹和幽兰。 如今已经入秋了,街上倒是没什么冷食卖。 丁静竹和幽兰两人要了碗鸭血粉丝汤,再配了些旁边炉子里烤出来的炉果,半干半稀的解决了早饭。 然后先去博学书肆,替王芝芝换了抄书的五两银子。 最后便去了一旁的“百货全”杂货店,购买送礼的礼品。 见二人是为着礼品来的,那伙计倒是笑着推荐了他们这里的常备礼品。 印着“早生贵子”文字的雕花木漆盒,里面用四个格子分开,装有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一盒约莫百文,倒不是很贵,丁静竹和幽兰倒是一人取了两盒。 瞧着一旁有做工精致的三层梨木妆匣,里面的铜镜想必是认真打磨过的,除了颜色外,倒是与现代的镜子差不了太多。 丁静竹倒是又花了五百文,各自拿了一个。 如此倒是算打点妥帖了,给谷冬和谷夏明面上准备了一样的礼物,倒算不得厚此薄彼。 不过丁静竹倒是始终记挂着谷冬在自己最需要时,给与的帮助。 故而还打算在妆匣里面,放上一对首饰。 谷夏那里倒是不会,自己去参加婚礼,倒是更多看着林妈妈的情分。 丁静竹付了钱之后,倒是看着幽兰手里只抱着两个“早生贵子”的礼盒。 “你不再买些其他的?” 幽兰摇摇头:“我手里倒是没有你和芝芝那么松快,钱不过够花,还要攒下来日后做嫁妆。” “这些日子,我在茶水间无事,倒是将两个姐姐的礼品备好了。” “再加上这盒子干果,便够了。” 丁静竹倒是明白了过来,幽兰这是自己做了针线活儿,虽然价值不一定高,但是更用心些。 在丁静竹的追问下,幽兰方说出自己准备的是一整套的龙凤花纹背面,枕头套子,床单和花帐。 这可不是个小功夫,因为上面的花纹刺绣极为耗费心血,丁静竹倒是有些惊讶。 看来幽兰在自己告知婚礼时间的时候,便开始准备了。 第73章 昨年 丁静竹和幽兰两人带着这许多东西逛街,始终是不太方便的。 故而倒是拿着东西,准备着早点回秦府。 从“百货全”里出来,日头晃了晃眼睛,丁静竹眯缝着眼看了一下街的对面。 一位未满二十梳着惊鹄髻的年轻妇人,正在客气的与民安绣坊的管事说话,说的时候略略比划,想来是在描述自己想要什么样式的衣裳。 这妇人穿着深绿绣文字图案圆领衣和草绿竹织针宋罗百水裙,裙子下隐约可以看到花纹云头小鞋,想来是缠了脚。 一旁的双髻丫鬟侧着身子,丁静竹倒是看不清全脸。 盯了好一会儿,那妇人和丫鬟才在一旁有些不太尊重的男仆提醒下,上了民安绣坊前的油壁车。 这时,一旁的幽兰瞪着大眼睛,看着丁静竹道: “静竹,你怎么呆了,方才出来就站在门口不动。” “喊你几声,也不答应我。” 丁静竹回过头来,笑道:“没什么,好像仿佛看见故人了,一时晃了神。” 待丁静竹再回过头去,那油壁车已然走远了,不知踪迹。 兴许是认错了,丁静竹不再多想,和幽兰一起回了秦府。 把买好的东西放在床下面的大木箱里,两人略略说话打发了些时间,便吃了秦府送来的例菜。 第二日丁静竹上值的时候,倒是见着了秦尔思。 确切的说,是秦尔思特别来找的自己。 丁静竹知道躲不过去,连忙道:“三姑娘,你给我的《俗雅说史》,我看完了。” 秦尔思笑了笑道:“你这人,我还没审问呢,自己就招了。” “却不是为了这个,这平安符特地给你的。” 丁静竹看着秦尔思特地递过来的折成三角形的黄色符咒,本想说自己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秦尔思却特意嘱托道:“濮南观的华清道长,倒是精通符水和岐黄之术。” “这次求的倒不是很多,我除了屋里的几个大的之外,二等的也没有给。” “这个倒是专门为你留的。” 丁静竹听闻这话,倒是把推拒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接过那三角形的黄色符箓,贴身放好道:“谢过三姑娘了,你是满府里唯一待我这么好的主子。” 秦尔思笑道:“你把我当主子,我却并不很是把你当丫鬟看。” 丁静竹知道秦尔思对自己已经是难得的用心了,若说真金白银的赏赐物品,秦尔思是向来不缺的。 但与她交往好些日子里,她不是送书来,便是送丁静竹急需的东西来。 便是这次的平安符,也是格外用心,是真正的把自己当人看。 秦尔思听丁静竹说看完了《俗雅说史》,却是没有再考察。 但当天晚上,怡然却是又送了一本书来,名字是《梼杌》。 见着怡然已经是第二次光顾后倒房了,而且都是为了丁静竹一人,难免惹人眼红。 丁静竹同屋的三个倒还好,大家这么久的交情了。 隔壁屋的却是酸话连篇,其中最为刻薄的,便是如今十三了,还在三等位置上熬着的寒梅。 她见着丁静竹送走了怡然,一面就着月光做针线,一面冷笑: “真是口袋里装钉子,个个都想着露头。” “有些人是削尖了脑袋往上钻,不钻出个洞来,倒是很不甘心。” 丁静竹回头看,寒梅却把眼睛避开了。 这样的酸话丁静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毕竟自己要升等的消息刚放出来那会儿,比这更难听的都听过。 因着自己伏低做小,再送了些诸如自制花露水一样的东西,大家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不过如今自己和秦尔思私交太好,还是引起了一些眼红。 “三姑娘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我与她交好有什么值得说头的。” “总比那些成天往哥儿们跟前凑的,好些罢。” 寒梅倒是也没什么理好说,不理会丁静竹,继续埋头做针线了。 毕竟除了说丁静竹太过刻意讨好主子之外,倒是没有别的能攻讦的地方。 丁静竹也不想再继续与她计较,掀了帘子进屋去了。 转眼便到了十月初六,谷冬的生日便在第二天。 丁静竹和幽兰一早便和金枝请了明日的假期,听说是要去参加谷冬的婚礼,金枝倒是笑了笑: “向管事倒也特意请了我们安寿堂的几个大的,但都没人去。” “老太太身边等闲离不得人。” “何况秦府内和外面管着产业的管事和娘子们那么多,一年总要办上十来回筵席。” “我们也不是回回去的。” 丁静竹倒是有些咋舌,自己怕是还小看了安寿堂内的这些个位置。 管事和管事娘子,哪个不是手里有着一方权力的,但对安寿堂内的大丫鬟们来说。 却是不耐烦参加婚宴,也不耐烦结交的人物,这便是天子近臣的好处。 告了假之后,正是中午休息的时候,丁静竹和幽兰回了屋子里。 今天也是另一个特别的日子,去年的十月初六,是丁静竹穿越到王三妮这具快咽气的身体上的日子。 如今过了一年了,丁静竹倒是想看看,这个特殊的日子会不会有一些超越当前等级的签到物品。 在床上放下帐子,丁静竹开启了今日的签到。 “恭喜宿主,签到获得‘青瓷聚宝盆’一个。” 丁静竹看着躺在自己系统空间里的那个通体青亮的瓷盆,约莫和老太太用的君子兰花盆差不多大小。 而使用的方法,也在此时了熟于心。 可以复制一件已经拥有的物品,但前提是不能超过‘青瓷聚宝盆’的体积大小。 而且根据所复制的物品材质,贵重程度,复制的时间是三息到十天不等。 丁静竹原本还在担心,自己的物品得来太过随机,而且数量不是很多。 如今有了这‘青瓷聚宝盆’,倒是能解决这个问题。 明年自己倒是还可以继续和金枝做那蚊香生意了,也可以将自己月签到得来的重要丹丸,多准备一些。 丁静竹这一年来除了日签到的生活物资和周签到的贵重财货外,月签到共得了十一种丸药。 分别是“三日必死丸”、“补天丹”、“麻沸散”、“护心丹”、“白玉膏”、“增力丸”、“牛黄丸”、“理心丹”、“虎骨膏”、“枇杷膏”。 虽然这些东西如今只能在系统空间里吃灰,但用过“增力丸”、“白玉膏”和“补天丹”的丁静竹发现,这些丸药远远超过了当世医者能配置出的普通丸剂。 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第74章 喜宴 第二日一早,丁静竹便刻意打扮了一番。 上身穿了前些日子新做的蓝纹深绿松梅竹古香缎褙子,下身是莲红色万寿印花云纹的绸质马面裙。 在现代如果穿红配绿,怕是得惹人笑话。 但在如今,倒是一种常见的亮眼搭配,算是比较高级的配色。 幽兰倒是也好生装扮了一番,两人看着都亮眼了许多。 拿上了准备好的东西,两人倒是来到了位于甜水巷的向家门口。 向家作为秦府的管事家庭,自然是比不得秦府的飞檐重宇,院落重重。 倒是足足四进三重的规格,不过丁静竹看来,这四进的屋子也没有安寿堂大,更遑论整个秦府了。 两人方一来到秦府门口,便被门口招待来客的两个年轻男子笑脸相待。 “两位是府里的姑娘罢,倒是多谢来我们向家,参加舍弟的婚事了。” 丁静竹和幽兰对视一眼,倒是觉得奇怪也不奇怪。 两人并没有见过谷冬姐姐丈夫向安福的两个哥哥,可是这两人却是一口道出了二人的身份。 想来向管事的儿子,眼光和识人的本事倒是不错。 丁静竹先开口道:“我是安寿堂的静竹,这也是和我一起伺候老太太的幽兰。” “我们两进府的时候,倒是多亏了谷冬姐姐的照顾。” “倒是祝新婚夫妻两婚姻幸福,百年好合。” 说完后,便将自己和幽兰准备的礼物递了上去。 那脸上有些粗糙晒伤的大儿子向安荣倒是笑意更真切了些,连忙道: “原来是老太太身边的姑娘,倒是贵客了。” 说着一面摆出里面请的姿态,丁静竹和幽兰笑了笑,便进去了。 因着外客众多的缘故,向家的婚宴倒是摆在了第一进,从厅堂到院子里倒是摆满了桌椅。 男客和女客之间倒是用屏风分开了来,左边是男客,右边是女客。 丁静竹和幽兰才被请来帮忙的老妈子带到了座位,却是听见有人不重不轻的哼了一声。 两人抬头一看,倒是没想到是念珍,这可是许久没见了。 今天她穿着染草松针琵琶袖直领对襟,下面是一件湖蓝露香园绣锦裙。 甚至比前些日子所见时,都衣着华贵了不少。 瞧着倒有些金枝她们这些大姐姐的模样,再过些便有点逾越规矩了。 丁静竹与念珍因着上次的巴豆粉一事,倒是有些过节。 此时两人都似没看见对方一样的,不说话,也不问好。 幽兰却不知道两人之间的龌龊,亲亲热热的朝着念珍靠了过去,道: “念珍,许久没见你了,你这些日子怎么不来安寿堂找我和静竹了。” “上次静竹来茶水间与我说,你来看我们,我倒是很高兴呢。” 听到幽兰不经意提起上次之事,念珍倒是脸上浮现一丝尴尬。 “兴许,有得人,倒是巴不得再也不见我了呢。” 说完这话,她倒是悄悄看了看丁静竹。 丁静竹只是一味的磕着瓜子,听着其他人闲聊,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与念珍来往了。 念珍倒似乎又有些委屈,伸手把桌子上的瓜子往地上一扫,扔了好些。 幽兰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停住了说话的意思。 丁静竹三人的这个小角落,氛围倒是逐渐的冷了下来,与周围的欢声笑语形成了对比。 不过好在没有一会儿,婚宴倒是差不多开始了。 随着奏乐放炮仗的声音响起,接亲的花轿到了向家的门口。 丁静竹倒是听谷冬说过,她家就在这秦府后面,不过当不得向家富贵,家里倒是只有一进三间屋子,勉强住人而已。 男家迎了喜轿,停轿后卸轿门,由一名五六岁的出轿小娘把穿着红色嫁衣的谷冬迎接了出来。 随后谷冬便是跨马鞍,步红毡,由喜娘相扶站在喜堂右侧位置。 和站在喜堂左侧的新郎向安福一起,进行了\"三跪,九叩首,六升拜\"后,便被送入了洞房。 洞房如何,丁静竹和幽兰倒是没法子进去看,想必今日是见不了谷冬当面了。 过不了一会儿,却是满脸笑意的向安福出来给宾客敬酒,众人倒是开始吃席。 今天的菜色倒也不错,每桌都有二十四道菜,虽然比不上老太太一顿的数量,但在平头百姓中也是难得的。 今日又是休假,又不用伺候老太太,自然可以吃些荤腥,丁静竹倒是敞开了肚皮吃。 三人正吃着,却见谷夏扭着腰来了这桌。 “你们三个,妈妈找你们。” “也没个眼力见儿,只知道吃席,妈妈倒是一直看着你们。” 三人这才看见,隔了三桌的上首,林妈妈正笑着看三人。 丁静竹三个连忙擦了嘴,和谷夏一起去了林妈妈那里。 丁静竹行了个万福道:“林妈妈,许久不见了。” 林妈妈笑着双手虚抬,示意三人起身来,关切的眼光看着三人。 “倒是许久没见你们三个了,如今过得可还好。” 丁静竹四月底生辰的时候,倒是特意回去看过林妈妈,故而知道林妈妈问的不是自己。 毕竟年后要升二等的事情,林妈妈比自己本人都知道得早些。 幽兰也不知如何开口,先看了看念珍,然后道: “妈妈,我很好,如今在老太太那里,不过是烧着水,每日里都很清闲。” 林妈妈笑了笑:“幽兰,你做事耐心妥帖我是知道的。” “但也得跟凝雨多学着些,她日后若是放出去了。” “不出意外是你接替负责茶水,什么样的客人喝什么样的茶,如何选茶,注水都是学问。” “她既不愿意教你,你自己也得留心去学。” 幽兰有些惊讶的看着林妈妈,她竟然如此清楚安寿堂内的动向,就好似人还在身边似的。 但她现在也成长了许多,应声道: “多谢妈妈指点,幽兰知道了。” 随后众人却是目光看向了念珍,念珍却是赌气的说道: “我没什么好的,前几日,还被四少爷身边的含真把被子给丢出来了。” “不让回屋睡觉,不比你们滋润。” 第75章 偶遇 丁静竹骤然听闻被子一事,有些吃惊。 看来秦时喧所在的南林院里,倒是有些风气不正,毕竟念珍的容貌满府里没几个比得上。 若是大半夜的孤身一人,在九成九都是男子的第三进里,遇到什么可真不好说。 林妈妈也是长久在秦府里做事的,经历了许多年来的内宅斗争。 一听念珍短短的几句话,便清楚了猫腻。 她看着念珍说道:“倒是我疏忽了,你这孩子来时便有九岁,如今怕是得十岁了。” “算个半大姑娘了,难怪会遇到这种事情。” 不过林妈妈的眼神,在念珍明显超出常人规格的衣服上停留了片刻,说道: “你主子对你想必还不错罢,这衣裳他给你的。” 想到秦时喧笑盈盈让人扇自己耳光的样子,念珍打了个寒战,本想说对我不好。 但出于害怕,却是说不出口来。 毕竟秦时喧向来不许人乱嚼口舌,破坏他自己在秦府立下的人设和名声。 只含糊道:“还行罢,衣裳和吃食这些东西,近些日子是让我随便挑。” 林妈妈笑了笑道:“你这孩子,模样齐整些,还是有些好处的。” 一旁的谷夏却是拿三白眼上下扫视了念珍几遍,抱着手啧啧了几声。 林妈妈却是说出了这次的来意:“我家儿子与谷夏的婚礼,日子便在下月。” “过些日子,你们一定要来,送什么礼倒不重要,妈妈我看重的是咱们之前相处的情谊。” 丁静竹倒是笑了笑道:“姜勇大哥和谷夏姐姐的婚礼,自然是要参加的。” “倒是先祝福妈妈明年便有大孙子,日后谷夏姐姐三年抱两,儿女双全。” 林妈妈听了这话,倒是难得的笑了起来。 毕竟儿子的腿疾始终是心病,日后成就有限,若是得了可心的孙子孙女,以后倒是没有遗憾了。 一旁的谷夏却是翻了个白眼:“你可真能说,当我是下崽的黑面婆呢?” 听了谷夏这自己骂自己的话,幽兰和念珍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丁静竹看着林妈妈脸色不太好看,笑道:“哪里的话,谷夏姐姐哪怕生了孩子,也是身材纤细,俏丽婀娜。” 谷夏这才止住了抱怨,不过因着婚事不甘不愿的原因,怕是日后与林妈妈会起些争执。 晌午这顿吃过后,晚上倒是还有一顿。 丁静竹和幽兰二人原本打算着不吃晚宴,直接回秦府,却是没想到向家请来了个草头班子,竟是唱起了戏来。 在现代时,也在电视上看过昆曲和京剧,倒是没什么感受。 谁知在现场听着那戏子一开口,整个人倒是激灵了起来。 出于好奇,丁静竹和幽兰两人留了下来,而念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跟着一起看起戏来。 第一出唱的是《花为媒》,讲的是两对情侣在阴差阳错下各成姻缘,倒是与今日的婚宴主题互相扣合。 第二出唱的是《金玉奴》,丁静竹正看到结尾处,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时,却见一旁的幽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丁静竹在幽兰的示意下看去,念珍一面吐瓜子皮,一面瞪着自己。 幽兰小声道:“静竹,咱们早些回去罢。” “今日天色有些晚了,念珍已经等了我们两很久了。”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两人已经闹成这模样了,念珍还愿意等着自己二人。 却不过幽兰的请求,便起身打算回秦府。 因想着今日外出,什么小食也没尝,便在秦府角门外买了些五香回卤干和茶叶蛋。 打算回去后,冲一碗藕粉,配着这些倒是刚好解决晚饭。 谁知念珍也跟着自己和幽兰买了一样的东西,倒是让丁静竹想起了刚到秦府时,三人吃喝玩都在一处,什么也都一样的日子。 心里徘徊着思索,想劝上几句时,却见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响起: “念珍,今日没见你来送东西呢?” 丁静竹抬头一看,一股气血直冲大脑。 秦时晙穿着橙红金线绣宝照大花锦袍子,一条藏青色为底二十四桥明月模样的玉带系在腰间。 头发整齐竖起,带着乌纱檐帽,正是外出的方向。 和往常见着婢子那带着浅笑模样的矜持不同,此刻秦时晙的笑容里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开心。 只是望着在丁静竹身边的念珍,便已经有显露不出来的开心了。 见秦时晙并没有认出在安寿堂内见过好几回的自己,丁静竹和幽兰便识趣的行礼后退到了一边。 今日秦时晙自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身边两个常跟着的小厮和光和同尘自然也在。 丁静竹正看着秦时晙和念珍二人晃神,和光却凑了过来。 “静竹妹妹,好久不见了,这位是和你们一屋的幽兰罢。” 看着在自己面前的和光,丁静竹倒是心里吐槽这人前后变化太快了些。 自从上次帮了丹红的忙一起送了佛像以后,和光对自己的态度便大为改善,之前可是连正眼都不看自己的。 看来丹红倒真是和光心里的人,连身边要好的舍友也要讨好。 但是面子情还是得顾上,说道:“倒真是许久不见了,你们和二哥儿这幅打扮是要出府去?” 和光笑了笑道:“可不是呢?” “府尊卢义大人今日特别设宴,让咱们哥儿过去听听,都是些难得一见的文人大儒,对以后的举业有好处。” 丁静竹倒是想着卢大人对秦时晙倒真是上心,回到: “看来老太太这回做的主,倒是对二哥儿真不错,有个肯提携的岳家,日后也能长远些。” 和光却撇撇嘴,示意丁静竹看正在说话的秦时晙和念珍: “那卢小姐我瞧着模样也不错了,模样也算中上,但二哥儿想必还是喜欢顶顶漂亮的。” “说来还是二夫人太过压着二哥儿,你看咱们平海院里的天冬姐姐和木香姐姐。” “性格虽好,但那长相,我们这些小厮都不怎么愿意接触,更别说二哥儿了。” “这事情是物极必反,人压制久了,可不得给自己找个出路。” 丁静竹原本有些难受沉闷的心情,却是被和光这番话给逗笑了、 “好啊,你居然打趣天冬姐姐和木香姐姐。” “待我回去告诉丹红,你是看上了她的好颜色,看她还给不给你好脸。” 第76章 拱火 一提起丹红,和光倒是收了玩笑的心思,连连告饶道: “可别告诉她了,小时候我便经常受她的欺负。” “偏还不能还手。” “她看着要强,实际上小时身体很不好,她爹娘仔细养着,才有如今的模样。” 丁静竹笑了笑道:“真是欢喜冤家,我不会说的。” 此时秦时晙的另个稳重些的小厮同尘,倒是看着已经等候了许久的车马和长随。 上前提醒秦时晙道:“哥儿,还是早些走,怕耽搁了卢大人那里。” 秦时晙皱了皱眉,但到底正事要紧,瞧着念珍进了秦府的角门后,才放心的上了马车。 从头到尾,都没有施舍目光半分给一旁的丁静竹和幽兰。 往回走的时候,念珍一直悄悄的打量丁静竹,一副害怕的样子。 直到不得不分别前,她喊住了丁静竹: “静竹,你不会说的,对。” “你上次便没有说,还是遮掩了下来。” 念珍看着丁静竹,眼里是可见的害怕,她怕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丁静竹的实话便葬送了。 丁静竹回头看着念珍,道:“我已经答应了人,便不会反悔。” “但是不是为了你。” 念珍听到前半段倒是脸色一喜,但听到后面时,却是有些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一旁的幽兰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但她一向是内秀于心的人,并不会轻易开口。 三人道别后,丁静竹和幽兰便回了安寿堂。 此时天色略有些暗了,丹红和含卉倒是已经用过了晚饭。 丁静竹拿出罐子里装的藕粉,便就着茶叶蛋和回卤干吃了起来。 如今因为伺候老太太的缘故,早上不能沾荤腥,故而丁静竹倒是买了这藕粉。 若是大厨房的菜色不合胃口,也能对付些吃点。 到了十月十五日,又是秦府发月钱的日子。 丹红和含卉照例是看不起这些钱的,还是让丁静竹帮忙着领了。 丁静竹倒不是很在意,发月钱的日子,大姐姐们也会让大家松快点。 与幽兰照例取了月钱后,往常不认得丁静竹和幽兰的向管事倒是难得客气了几句。 “我听我三儿媳说,你们两倒是待她很用心,与你们关系也近。” 丁静竹和幽兰都笑了:“哪里的话,向管事客气了。” “我们刚进府时,倒是谷冬姐姐多照顾我们一些。” 向管事也不生气:“我新儿媳如今才进我家门,不比在府里时朋友多。” “你们两有心,倒是可以来我家里看看我那儿媳。” 三人正说笑间,却见一个粗使婆子的声音当真高了八度: “你莫哄我,老太太那里的赏赐真这么高。” 与她一起的另个粗使婆子,倒是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你怕是还被你那老实女儿瞒在鼓里呢?” “这点子月例钱值当什么,打发叫花子呢?” 那先前说话的粗使婆子,却是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撸起袖子骂道: “这下作的贱蹄子,竟然干起欺上瞒下的事情来了。” “看老娘今天不收拾她。” 说完后,却是去势汹汹的朝着内院去了。 丁静竹暗道不好,连忙和幽兰两人客气的和向管事告辞,寻着方向追着那婆子而去。 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 丁静竹和幽兰刚一进安寿堂的大门,就见方才那婆子按着原本在廊下看鸟儿的黄鹂好一顿打。 黄鹂已然批头散发了,那婆子还不住手,一面打,一面骂道: “你屋子在哪,不把东西交出来,我便自己去寻。” 一旁的三等小丫鬟们,大多看着热闹。 是听着声音的金枝和玉叶出来了以后,才命人将那发疯的婆子拖了开来。 金枝明显有些生气:“你们就这么看着,自己院里的人受人欺负。” 一旁嘴快的寒梅倒是回了句:“她亲娘打她,她自己又不还手。” “我们方才倒是想拉,她却说不用过来,她娘撒撒气就好了。” 金枝显然觉得今天的事情,闹得过分了,不能善了。 便吩咐道:“把那婆子压进来,老太太要问话。” 不过显然当事人之一的黄鹂也是要去的,丁静竹见无人帮忙,自己上前把黄鹂架了起来,带着她一起去了老太太的卧房。 往日里待下人宽和的秦老太太此时却是冷了脸,自有气度的一人坐在上首。 那婆子被按在地上了之后,却是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老太太,您要为我做主啊。” “我这不孝的女儿,只把每月的月钱给我,您给的赏赐却是一个字都不提。” “倒是好一个欺上瞒下、狼心狗肺的厉害人。” 老太太听了这话,倒是皱了皱眉毛,问道旁边的金枝: “这丫头的月钱,全都被她娘给收着,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金枝连忙道:“我也是不知的,黄鹂来了咱们院子,倒还连一年都没有。” “想来之前并没有留意。” 老太太却是并不理会那叫嚣的婆子,望着黄鹂道: “你这丫头,既然瞒住了赏钱不给,想来心里也是一个有主意的。” “怎么方才你娘打你,半点也不还手。” “若是早日来回我,我是必然为你做主的。” 见黄鹂只是一味低着头,不说话,丁静竹忍不下去了,说道: “回老太太,黄鹂一向老实,瞒下赏钱之事却是我劝她做的。” 老太太还没回话,那原本跪在地上的婆子却是不满了,跳将起来,双手朝着丁静竹的脸撕去。 “你这丫头片子好大的脸面,竟然挑唆起我们母女关系来了。” “看我不撕了你这张扇风点火的嘴。” 丁静竹皱着眉头,用力朝那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婆子一推,那婆子便摔倒在了地上。 毕竟自己在“增力丸”加持下,堪比成年男子的力气,不是摆设的。 方才想要上前阻拦的众人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只以为那婆子撕打黄鹂已经用了所有的力气,现在才被丁静竹一推就倒。 金枝看着那婆子如此放肆,老太太已然很不满了。 厉声喝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上蹿下跳的打了这个,还要打那个。” 第77章 做主 那婆子见一贯和气的金枝,冷着脸大着声,自己便萎了。 “金枝姑娘,可别冤枉了好人。” “我女儿自从八岁入府,头三年都是全部月钱和赏钱,是都拿回家的。” “自从进了安寿堂,才跟着这个力气大的小蹄子学了坏。” “合该罚罚她,让她知道莫管我们家的事情。” 此时众人纷纷面面相觑,倒是大为吃惊。 原来这婆子之前倒是半分钱也不给黄鹂自己留下,整整三年了。 金枝已经不知道如何与那撒泼的婆子说了,秦老太太却是开口了,语调不急不慢: “你眼里有我这个主子吗?” 那婆子一贯在外粗使,并不懂得近身伺候主子的规矩,还以为靠着撒泼打滚那一套,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见秦府最大的主子秦老太太,似乎动了真火,便不敢再放肆。 “老太太,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不过这丫头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总该管管罢。” 秦老太太却不理会那婆子,只让周围人看牢了她。 让人把黄鹂扶到近前,亲自替她理了理头发,又看了看脸上青紫交加的痕迹。 黄鹂的这张脸,若是不好好养,十有八九便得破相了。 安寿堂里影响升职倒还好,日后找夫家怕是更难。 秦老太太温声道:“你这丫头年纪倒小,想必还没有亲事罢。” “若是你愿意,老婆子我便管一管你。” “日后不仅给你做主亲事,还给你一副陪嫁。” “成婚前从安寿堂内出门子去,就像之前我老婆子做主的几个大的一样。” “你那娘日后便管不到你,平日里你若是不主动回去,她也没法子找你麻烦。” 丁静竹在下面关心的看着黄鹂,老太太这个主做的已经很好了。 她可别还是一门子愚孝的想法,既寒了老太太的心,自己的人生也毁了。 黄鹂想来是思索了许久,终于抬起如同熊猫一般乌青的眼睛,看着老太太留了泪。 “多谢老太太替我做主,我这辈子便是不嫁人也要报答您。” 秦老太太笑了笑,显然觉得黄鹂在说气话,因为这点恩惠对自己来说算不得什么。 “哪有姑娘不出门子的,日后必然给你挑个好的。” 黄鹂擦了擦眼泪道:“老太太,我娘虽然对我不好,但还是生养了我,我想给她磕几个头。” 秦老太太觉得这倒也是在情理之中,便点了点头。 那地上的婆子还在错愕中,却是不妨女儿在她面前磕了几个响头。 “娘,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孝顺你了。” “日后我这条命,便算作卖给了老太太,若不是家里到了实在过不下去,我不会管的。” “日后,你好自为之罢。” 说着黄鹂却是不再看那地上的婆子一眼,避开了她的动作,站到了一旁。 那婆子显然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在地上滚了滚,还想着耍赖。 金枝已然忍不了了:“你若是再胡闹,我便替老太太做主打你板子了。” “日后黄鹂这丫头的月钱,我会亲自去取,你若是再敢插手,便赶出府去。” 那婆子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见着安寿堂内从主子到丫鬟都不欢迎她,不过恭维几句,讪笑着离开了。 秦老太太近日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佛堂内祈福和捡佛豆,如今说了这些话,已经有点乏了。 见事情解决,便让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了金枝和玉叶这些大丫鬟伺候。 丁静竹还是架着一瘸一拐的黄鹂,从老太太卧房里出来。 众人此时倒是都围了上来,陪着黄鹂一起回了卧房,帮着她梳头换衣裳,处理伤口。 见着黄鹂伸出来的手上,血流不止,膝盖上的皮肉也破了。 大家倒是纷纷痛骂方才那婆子,下手一点不留情面。 先用烈酒清洗了伤口,然后涂抹上常备的跌打药膏和红花药酒,才算勉强处理了一身的伤口。 替黄鹂擦拭伤口的素衣却是叹息一声,看着黄鹂的脸犯了难: “身上倒还好说,不过这脸上,多半得留疤痕了。” 丁静竹倒是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签到得来的“白玉膏”,已经使用“青瓷聚宝盆”复制了一罐。 连忙回了屋里,拿了过来。 “先前雪松在时,抓了我一脸血,全靠着这‘白玉膏’好了过来。” “虽然如今黄鹂你的脸不一定能全好,但结了血痂后,早晚擦拭,总要比不管它好些。” 黄鹂见着众人都是一副关心的模样,倒是感动得又要落泪似的。 “你们待我这样好,我。。。” 素衣却是笑了笑:“不必难受,老太太如今连婚事都给你做主了。” “你把安寿堂内当娘家,咱们便都是你的姊妹。” 众人哄着红了眼的黄鹂许久,她才控制了情绪。 丁静竹倒是直言道:“你如今受了伤,倒是先休息几天。” “前些日子,你替我做的活儿太多了,这几日我便多担待些。” 黄鹂红了眼,道:“我娘方才那般骂你,你可生气?” 丁静竹笑了笑道:“不妨事,我也是被我娘卖了的。” “家里明明有先头妻子生的两个姐姐,但还是卖了行三的我。” 这说的本就是王三妮的身世,不过对丁静竹来讲,是个无痛无痒的事情。 黄鹂却是感慨了一番大家都是苦命人,心里那些不舍,倒是也放下了。 因着黄鹂受伤的缘故,丁静竹倒是不能在本职差事上躲懒了。 故而先将鸟儿食水喂了,才去伺候了老太太的晚膳。 往日里伺候完晚膳,便可以回屋休息了,但如今还得就着灯火打扫屋子。 毕竟二等的飞霞,在把丁静竹交接好了后,便不再继续尽职尽责了。 若不是因着明年正月里,安寿堂内才会挑选替补的两个新人。 飞霞怕是现在便会回家,准备嫁衣去了。 不过丁静竹没想到的是,自己在雅室内打扫卫生,左侧的书房里却是有光。 通过窗纸上的人影来看,正是绿荷在提笔写着些什么东西,样子倒是挺认真的。 第78章 香火 过了约莫三炷香,丁静竹倒是打扫得差不多了。 看着一旁的书房影子上,绿荷还在写东西,倒是想着吓她一吓。 便故意走到窗户外,学着长长的呼啸声,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口哨声。 谁知里面的绿荷倒是突然冷声道:“是谁?” 丁静竹起了兴致,倒是继续的发出声音来,却见正对着的窗户打开来。 绿荷靠在窗户上看着丁静竹道:“我这些日子给你好脸了,这么捉弄我。” “若是个胆子小的,非得给你吓死不可。” 丁静竹见玩笑被揭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 “这么晚了,你写什么呢?” “这么认真,想学晏平安考个女秀才回来?” 绿荷却是也不回答丁静竹,把窗户一关道:“我写我的,关你什么事。” 丁静见绿荷似乎有些生气,关了门,提了灯: “我可真走了,长夜漫漫,别说待会儿再遇上些什么,可得小心了。” 在书房里正在写东西的绿荷,却是脖子紧了紧,一股冷风吹过。 莫不是真如丁静竹所说,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绿荷把油灯拨亮了些,继续写着,纸张上面却是用蝇头小字写满了安寿堂内今日的动向。 老太太今日吃了几顿饭,具体是什么东西,见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事无巨细。 待纸张上的墨迹晾干后,绿荷将今日的情报夹在了一本书籍里。 若不是金枝和那静竹太可恶,自己和暄哥儿也不会想出这种办法来。 黄鹂自从那日挨了打,便休息了小半月,到了十一月初才来上值。 丁静竹这些日子,倒是挺不容易的,相当于干了三个人的活儿。 十一月初二便是谷夏的好日子,丁静竹自然给金枝告了假,不过却是没想到,还有一位大佬级别的人物要去林妈妈儿子的婚宴。 正是在安寿堂内偏房荣养的郑妈妈,看来两人年轻时关系倒是不浅。 因着老太太也关心曾经伺候过自己的林妈妈,于是备了好些礼物和打赏,让丁静竹和幽兰二人一起带去。 两人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个任务,在婚宴上照顾好年事已高的郑妈妈。 因着要带着郑妈妈一起的缘故,丁静竹和幽兰二人一早,便把东西收拾妥帖了,带着老太太给的金玉礼品去了郑妈妈房里。 瞧见两人早早到来,郑妈妈也不客气双手一伸,丁静竹和幽兰便上前一左一右的搀扶着。 幸好老太太给林妈妈的礼品和赏赐都是金玉这类东西,不然丁静竹和幽兰两人的小身板,倒是没法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花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才来到了林妈妈所在柳叶巷里的宅子。 因着姜家人丁稀少的缘故,倒是由林妈妈和她相公姜德一起在门口迎接来客。 瞧着年事已高的郑妈妈竟然亲自来参加婚宴,林妈妈倒是有些感动,连忙上来道: “郑姐姐,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不是让你大部分时候都休息着吗?” 郑妈妈笑道:“妹妹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来谁来。” “姜勇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林妈妈与郑妈妈两人叙起旧来,丁静竹和幽兰只好把老太太的赏赐,和自己两人的礼品,塞到了一旁的姜德大叔手里。 因着陪郑妈妈一起来的缘故,丁静竹和幽兰倒是被分配到了靠近喜堂的席面。 林妈妈儿子的这场婚宴,虽没有向管事家的豪奢,但是看来人,都是老太太以前的旧人和嫡系。 若不是因着姜勇的跛脚,怕是谷夏如今也不会那么不甘愿罢。 婚宴的流程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大致一样,不过因着新郎的跛脚,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因着大家都是看在林妈妈和姜德的面子上来的,倒是没人笑话。 完成婚礼仪式后,便是吃酒宴。 丁静竹和幽兰二人原想着替郑妈妈布菜和伺候,却见郑妈妈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自在些,两人才敞开肚皮吃了起来。 饭后戏子声音倒是咿呀咿呀的,丁静竹看得起劲,幽兰却是附到丁静竹的耳边说: “念珍今日没等咱们,她走了。” 丁静竹抬眼倒是只看到念珍的衣角,眼瞧着今日天色倒还算早,并不是很在意。 因着林妈妈盛情相邀的缘故,郑妈妈倒是留下来吃了晚膳。 饭毕,郑妈妈却是指了指丁静竹和幽兰二人道: “老妹妹,你挑了特意送到老太太身边,这两个都是好的。” 林妈妈倒是笑了笑道:“老姐姐说的我不好意思了。” “说来这两个丫头里,你看要不要选一个收在膝下。” “女儿也好,孙女也好,都是个名分。” “日后若是有了什么,也有个摔盆供香火的。” 郑妈妈却是摆了摆手道:“不是很急,老太太她总会管我的,我且再看看。” 林妈妈听了这话,却是问道:“这两个丫头,可是哪里不妥。” 郑妈妈先指了指丁静竹道:“这个心思太活泛,稳不住,怕是日后没法守着我老婆子的牌位过日子。” 随后又指了指幽兰道:“这个倒是老实,但就是太实诚了。” 林妈妈倒是笑了笑:“倒是不急,过了年老太太屋里还有两个缺,我再选些人,总有合适的。” 郑妈妈却是喝了口茶,不怎么说话了。 丁静竹和幽兰就在旁边,郑妈妈和林妈妈的对话倒是听在耳朵里。 两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丁静竹是因为打定了主意自赎出府的,幽兰却是因为品格纯良,没想着吃老人的绝户。 眼见着天色已晚,丁静竹二人倒是陪着郑妈妈回了安寿堂。 郑妈妈回了偏房后,却是有意试探丁静竹和幽兰二人。 “你们两个有些累了,本不该说,但我老婆子倒是有些事情要求。” “我听人说,早上的梅花花蕊里的雪最为精华。” “你们两在新年前,各自给我收集一坛雪水来如何?” 丁静竹和幽兰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取了两个早就准备好的坛子。 第79章 冬至 回了屋子后,丁静竹猜测郑妈妈倒是有意在自己和幽兰二人中挑选一个过继,日后就算有了传承。 但自己并不想着,认郑妈妈做干娘或是更高一辈的长辈。 好不容易才从王大树和李翠容那要人命的亲子关系中逃了出来,丁静竹可不想再给自己找个长辈管着。 所以第二日天还未亮,丁静竹便和幽兰早早的起了床,收集了好些梅花上的雪水后,转头却倒了一半到幽兰的坛子里。 幽兰也是个明白事理的,昨日婚宴时,郑妈妈和林妈妈的对话并不避讳着两人。 见丁静竹自己已经放弃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静竹姐姐,你何必这般让着我?” “咱们两个各做各的,若是你胜了,我也不会像念珍那样生你的气。” 丁静竹见幽兰的眼睛里还是和之前一样,半点怨妒也无,一派干净明亮。 笑着摸了摸她头顶的头发,道:“我本就不愿意认郑妈妈做什么的。” “我还想着日后赎身出府,买间小宅子,做点小生意,若是再有些良田,过完这半生也不错了。” “不过因着不好却了郑妈妈的面子,这才答应了下来。” “你瞧着是我在帮你收集雪水,但实际上却是你在帮我,不违背了郑妈妈的意愿和脸面。” “所以不必这么忧愁,觉得占了我的便宜,不过各花各入个人眼罢了。” 幽兰眨着那双葡萄似的眼睛,看了丁静竹好久道: “静竹姐姐,你说的道理,幽兰明白了。” 眼见着太阳升起,两人倒是欢欢喜喜抱着坛子回了安寿堂,随着众人起身,夜里平静的屋宅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因着数日都有小雪,梅花枝头的落雪不散,丁静竹倒是帮着幽兰在冬至前收集好了一坛子雪水。 幽兰带着忐忑的心情去了郑妈妈的房里,将那坛子雪水交了上去。 郑妈妈倒也没说什么,带着笑意的给了幽兰一个镶嵌金山玉石扳指。 爱惜的摸了摸幽兰的脑袋瓜道:“好孩子。” 回到后倒房里的幽兰,倒是瞧着丁静竹和另外两个,四仰八叉的坐在凳子上,桌上摆的是一盘盘冒着热气的饺子。 见着幽兰回来,丁静竹笑了笑道:“今日冬至,吃饺子哩。” 幽兰方应了声来到桌前,一起吃了起来。 今日的大厨房,倒是准备了两种口味的饺子,分别是萝卜羊肉馅和猪肉木耳馅。 再配上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驱寒汤,一口便是半个饺子,四人倒是吃了个肚饱。 丁静竹因着难得吃饺子,今日也没有继续恪守着早饭不沾荤腥的规矩。 饭后仔细用小刷子刷了两遍牙齿,再用薄荷水漱了漱口,这才回了安寿堂里上值。 今日是冬至的缘故,老太太倒是难得的没有把自己关在小佛堂里。 特别招呼了五个孙女来安寿堂里玩闹,丁静竹因为不用守着绿荷,倒是被金枝叫去陪着姑娘们。 秦尔思见着丁静竹,倒是明显态度不同,一起伺候的绿荷、皎月、垂星都没有这个好脸色。 秦尔姝却是笑意盈盈的上来道:“三姐姐,这便是你时常提起的那个丫头。” “说是处事机敏,见识不凡。” 秦尔思倒是笑了笑:“静竹她倒是可惜了,没如你我有了个好爹娘。” 秦尔姝却是笑道:“父母也好,家世也罢,难道不是天定吗?” “既如此,倒是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秦尔思见秦尔姝执意如此,便不好再替丁静竹说话。 丁静竹却是觉着这位四姑娘秦尔姝,不止在说自己的丫鬟身份,也在说她的庶女身份。 倒是个脾性要强的。 秦尔思带着众姐妹说了些许的话,便提议将才得来的《九九消寒图》拿出来,做出第一笔。 将画轴展开,里面是一副半成品的梅花图,共有八十一朵梅花瓣。 从今天冬至起,每天染一瓣,都染完以后,则九九尽,春天临。 因着冬日室外冷,哪怕有着手套暖炉,但也不便外出。 故而这也是秦尔思和众姐妹,往年里冬天惯常消磨时光的方法。 见着第一瓣梅花染上了颜色,一旁的秦尔姝却突然提议道: “这《九九消寒图》虽然有着好景好梅,但到底差了些诗句点缀。” “不如咱们今日,以这冬日雪景为题。” “各想一首诗来,评出魁首,再题在画上。” “如此有画有诗,才不算辱没了这图。” 秦尔思也觉得秦尔姝的这个提议不错,于是点头道: “倒是正好,就是不知四妹妹意下如何?” 瞧见秦尔思和秦尔姝的两双眼睛,齐齐的看了过来。 秦尔如内心倒是颤了颤,小声说道:“我参加便是了。” 秦尔思笑了笑道:“四妹妹待会若是口渴了,身子乏了,自去休息就可以了。” “不必强撑着,累了自己。” 秦尔思自觉自己这话说的很委婉了,若是秦尔如憋不出诗句来,找个理由溜号。 既保全了脸面,也不必因为不如姐妹一事,而把自己憋得神伤难过。 但一看秦尔如的表情,便知道她又没有听进去。 秦尔如本想着质问,我在你们两个眼里,便那么差,需要这般特别对待吗? 但想着生母石姨娘,因为在二夫人陶氏跟前伺候了一个月的规矩,回来后膝盖上染了风湿病,到底还是咽下了自己的委屈。 低着头道:“三姐姐不必忧心,我知道的。” 秦尔思想再劝几句,但是又怕刺痛了秦尔如敏感的内心,只能止住话头。 三姐妹倒是各自沉思凝想了许久,方才纷纷做下了自己的诗句。 不出意外,却是秦尔思的《度雪清》诗句拨得了头筹。 一枝弄碧传幽信,半额涂黄拾晚荣。 犹胜远隔潇湘水,忽到窗前梦不成。 秦尔姝倒是对着秦尔思赞叹道:“三姐姐,你写得倒是当真好。” 秦尔思却是微微摇头道:“我这样算不得什么。” “说来前些日子,玉安府初雪之时,卢义大人请了二哥哥去赏雪。” “当时便有许多大儒,和青年才俊去呢。” “说来,之前一直和二哥哥相提并论的那个严理群也去了。” 秦尔姝却是起了几分兴致:“可是那个才以头名中了秀才的严理群?” 听到这话,原本有些倦怠的丁静竹却是竖起了耳朵来。 第80章 故人 秦尔思听秦尔如提起这话头来,便笑了笑道: “二哥哥回来以后,心里倒也半是赞叹半是自省呢。” “说那严小郎倒真是不错。” 随后秦尔思却是沉思了片刻,将那日知府宴会上严理群所做的《惊雪》诗句写了下来。 冬雪密打碎玉声,疏风轻击裂石音。 竹根嚼苦倚寒松,鸟喙咽雪沾白衣。 秦尔姝看了片刻,却是笑道:“这诗的遣词造句,倒也不怎么好的样子。” 秦尔思却是将自己方才写的诗,与这诗摆在一起对比了一会儿道: “这诗的词句虽不怎么雅致,但是立意颇高,可见此人风骨劲节。” 丁静竹倒是不知道严理群,此番已经是中了秀才,而且颇得府尊大人卢义的看中。 想到了那个被自己收在匣子里的玉佩,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好在秦尔思倒没怎么继续说起严理群了,转而说起了知府大人卢义的女儿卢映月。 因着老太太和卢蔡氏已然交换了信物,故而秦家姐妹都把卢映月当做未来的嫂嫂看待。 年纪既然相仿,心中亲近之下,私交倒也不错。 秦尔思倒是先笑道:“月姐儿上次与我说,她因着在家里年纪最大,倒是不比妹妹们省心。” “如今卢夫人只让她自己空闲时候读书,别的时候却是要学着当家理事。” “现在可是拿了一个庄子,三个铺子给她练手。” “每每出了差错,卢夫人总要责怪她。” 秦尔姝却是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定了亲的姑娘都是这样的,我觉得我明日去锦宜院请安时,倒是很有必要提醒一下母亲。” “家里有一个不比月姐儿小的,定了亲的大姑娘。” 秦尔姝倒是特地的在“大姑娘”三个字上加重了音,明着倒是打趣秦尔思起来。 谁曾想,这次秦尔思没有生气。 “打量着我和以前一样呢,你们日日打趣,年年打趣的,我现在已经不会脸红了。” 姐妹几个玩笑了好一阵子,才到了晚饭时间。 用过膳后,被点着灯笼的仆役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因着黄鹂已经好了,丁静竹倒是不用劳累着做许多活儿。 但是今日陪着姑娘们玩闹花了些时间,下了值以后丁静竹倒是最后几个,提着灯笼锁好门。 却发现一旁的书房内,绿荷还在写东西。 不过丁静竹倒是没怎么多想,招呼了一声便回了后倒房。 因着绿荷这些日子规矩了许多,丁静竹和金枝都放下了戒心和防备。 转眼便到了十二月,天气越发冷冽了,丁静竹终于把自己那坛子雪水收集完毕了。 递给郑妈妈时,她倒没说什么,只用一双老花眼看了看丁静竹。 “你这孩子倒是性格执拗,咱们没有缘分。” 丁静竹谢过礼后,便退出了屋门。 郑妈妈没有给丁静竹赏赐,丁静竹也没有问为什么。 自打那以后,郑妈妈便时常让幽兰去她的偏房伺候她,两人也会说话,倒好似亲祖孙。 原本打量着幽兰好欺负的凝雨,却是不得不收了脾气。 毕竟这安寿堂里,除了老太太,最不能惹的就是郑妈妈。 内管家金枝虽管着上下,但她到底年轻,而且做事是讲理的,偶尔还有小丫鬟敢顶嘴一二句。 但若是气了郑妈妈,怕是连秦府都待不得了。 老太太也听闻了郑妈妈与一个外面买来的小丫鬟,很是亲近。 故而特地把幽兰叫了过去,认了人,还给了好些赏赐。 一时间,以前的小透明幽兰倒是成了安寿堂的红人。 丁静竹与幽兰一贯要好,平日休沐也经常一起出去玩,这事是大家知道的。 原就看不惯两人的凝雨倒是出言讽刺: “有些人看着精干,实际上还不如笨的,得老人家喜欢呢。” 丁静竹却是不生气:“世人福厚福薄本就不是一件说得清的事,我倒是很为着郑妈妈和幽兰高兴呢。” 凝雨见挑拨丁静竹不成,倒是啐了一口,骂道“晦气”。 天气逐渐冷了,哪怕安寿堂里的积雪始终有粗使婆子清扫,但也容易打湿鞋袜。 丁静竹每日下值回屋的第一件事,便是就着小火炉一边烧水,一边烤腿脚。 因着火炉里不但能热饭菜茶水,还能顺便供暖,今年大家倒是没怎么用屋里公用的炭火盆了,只在睡觉的时候才用碳火盆。 不过丁静竹还是小心不把屋门关严,用砖头抵了门缝,毕竟一氧化碳中毒可不是小事。 因着新年的缘故,秦府外很是热闹,十里八乡的人倒是都来赶集。 十二月领了双倍月钱后,丁静竹和幽兰特地给金枝请了假,想着过年前去街上玩乐一番。 这日叫上了刚好有空的王芝芝,三人倒是开开心心的出了秦府角门。 还没走上几步,却发现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炮仗,三人好险避开,却被那声音震得耳膜作响。 侧过脑袋一看,却见几个穿着红袄的男童嬉笑着看着三人,还做了鬼脸。 丁静竹倒是不多说,直接上前提起领头的那个,对着富有弹性的屁股蛋好生拍了几下后。 问道:“用炮仗炸人是不对的,明白吗?” 那看着不过三四岁的男童,倒是哭着脸道:“我知道了,你放我下来。” 丁静竹见他认了错,便把他从身上放下来。 那小子做了个鬼脸,带着同伴跑远了。 丁静竹这才带着笑意,回到了王芝芝和幽兰身边。 瞧见二人脸色惨白,连忙关切的问道:“你们两可还好罢。” 幽兰虽然难受,但给了丁静竹一个勉强的微笑:“我没事。” 王芝芝却是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示意丁静竹靠拢些。 丁静竹不解,靠了过去后,王芝芝附在丁静竹的耳朵边,小声说道: “方才那炮仗炸得我眼睛花,你去打那小孩儿。” “我恍惚着看见一个青壁车上,有王小丫,她好像看见我了。” “你去追追,想必还没走远,我难受得紧。” 丁静竹这才明白过来,已经连续两次了,自己看错了,难道王芝芝也看错了吗? 安慰道:“我觉着她们是往民安绣坊去了,你莫急,慢慢的往民安绣坊来,我先跟着去看看。” 第81章 携芳 丁静竹与一旁的幽兰招呼了几句,让她和王芝芝休息后慢慢来,便转身拔腿朝着民安绣坊的方向跑去。 九月份初秋时,自己和幽兰来街上买婚宴礼物,便在“百货全”杂货店外面撞见过一次。 不过因为错过了,再加上没看清,丁静竹倒是没有多想。 如今王芝芝也见着了,如此倒有九分能肯定,那人就是王小丫了。 果不其然,丁静竹顺着雪路上压出的车辙印子一路而来,瞧见了那熟悉的青壁车停在民安绣坊门口。 略略平复了一下因为奔跑而急促的呼吸,丁静竹和其他来购买和换取绣品的姑娘媳妇一起进了民安绣坊。 粗略一打量,丁静竹并没有在一楼发现王小丫的身影。 想着外面的青壁车依然停在那里,丁静竹便顺着木质楼梯,上了二楼。 才转上二楼,丁静竹便瞧见一个穿着浅玫红广袖陵阳袿衣和深果绿月华缎孔雀妆花裙的年轻妇人正在俞凤娘的陪同下喝着茶。 妆花裙下一双金丝线绣攒珠小鞋,不是很规矩的或并或翘。 衣着华丽,并且又没有大家妇人的规矩,想来这妇人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女子。 而如今站在一旁做双鬟丫髻打扮,穿青色鼠皮褂子的,正是一年没见面的王小丫。 丁静竹磨磨蹭蹭的,装作不经意的来到王小丫的身边,先开了口: “这位姐姐,我瞧着你身上这个八宝如意荷包,倒是很不错。” “在哪里买的?” 王小丫回过头来看着丁静竹的眼神里,只有麻木和空洞。 “自己随便缝的,没什么。” 丁静竹见王小丫这副表情,估摸着是因为那年轻妇人在身边的缘故。 随意搭了几句话,便装做掉了东西的模样,拉住王小丫的手道: “我刚刚掉了一对玫瑰模样的宫绦,这位姐姐你帮着我找找。” 原本以为着王小丫会顺坡就驴,跟着丁静竹随便找找,然后有私自说话的空间。 谁知王小丫一巴掌拍开丁静竹的手,眼里似乎有了火气: “你自己去找你的东西,莫来烦我。” 丁静竹此时倒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正在抓耳挠腮的时候。 却见那原本与俞凤娘说着话的年轻女子,却是笑盈盈的招呼丁静竹过去。 “你这小姑娘倒是挺有意思的,可是认得我怜月妹妹。”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做丫鬟打扮的王小丫,会被这女子称做妹妹,而且还有了个“怜月”的名字。 “这位娘子客气了,并不认得这位‘怜月’姐姐。” “倒是不知道娘子是哪里人氏,家住何方?” “我看着这位‘怜月’姐姐面善,日后说不得前来拜访一二。” 那原本端着说话的年轻妇人,却是用金色海棠绣帕掩住了自己的嘴,笑得花枝乱颤。 “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很有意思。” “整个玉安府都知道,如果要见我花携芳一面,若无百两银子开路,是不行的。” 丁静竹听了这话,心下倒有十分肯定了。 “娘子说笑了,不知娘子是在水全巷,水梁巷,安宝巷,香玉巷的哪个地方?” 整个玉安府最出名的脂粉地,便在这四条巷子里。 水全巷和水梁巷相对低等一点,安宝巷和香玉巷便是比较高级了。 丁静竹看这妇人的打扮倒是颇为奢侈,想来并不是那不知名姓的暗娼。 花携芳听了丁静竹这话,倒是颇为诧异,收起了对丁静竹的小觑之心。 寻常姑娘似这般年纪的,便是提到这种地方,都很不得自己不知道。 丁静竹不但报出了门路,看样子竟是真的想来这花街柳巷看一看。 花携芳笑了笑道:“我是闻芳院的头牌,若是不知闻芳院,你到了香玉巷略一打听便知道。” 随后花携芳却是让站在一旁的王小丫过来: “怜月,你这小朋友当真有意思。” “你冷着脸,也不和她说说话,人家方才那么认真的打听你。” 王小丫却是死鸭子嘴硬道:“我不认得她。” 花携芳打量丁静竹和王小丫两人片刻,还待再劝说,却是气喘吁吁的王芝芝和幽兰到了。 王芝芝一来便攀住王小丫的手道:“小丫,一年没见了。” “你怎么到了玉安府了?” “当时刘娘子那里,不是还留了月红和小翠吗?” “她们两呢?” 王小丫倒是并没有给王芝芝好脸色,一把打掉王芝芝的手道: “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说的其他人。” 王芝芝还在错愕中,花携芳却是猜出了实情。 “我这‘怜月’妹妹是我去宁高县城时,无意中救下来的。” “她当时因着不愿意听老鸨的吩咐,缠自己的脚。” “被打的浑身没有一块好皮肉。” “我瞧着可怜,收在身边,也不让她缠脚了。” “不过她容貌算不得顶尖,又没有缠脚,日后想接我的花魁位置怕是很难。” 丁静竹和王芝芝两人都是怔住了,固然这些日子以来,两人觉得秦府是个福窝。 但也没想到,自己两人连上王巧儿,逃脱的是这样的命运。 王小丫见花携芳已经将事情说了出来,倒是没有继续遮掩了。 “我自从卖出来以后,只有姐姐你待我好。” “把我从那脂粉血窟里救了出来。” “我心里感激不尽,要用这辈子报答的。” 随后王小丫却是将矛头对准了丁静竹和王芝芝: “这两个看着善良,却不是什么好的。” “在刘娘子那里,她们两自己抱团,不顾着些大家,半句提点也无。” “我那时还没回过味来,后面才想明白。” 王芝芝似乎被王小丫的指责寒了心,她当时也很害怕,但也隐隐觉得王小丫后来受的那些苦自己要负责任。 丁静竹却没因为王小丫的指责自怨自艾,直视王小丫的眼睛道: “我们当时真的顾不上你。” “你更应该怪的,不是把你卖掉的爹娘吗?” 王小丫脸色一白:“那便更好说了,我没有爹娘,也不认得你们。” “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 说着别开脸,不看丁静竹和王芝芝,只用濡慕的眼睛看着花携芳。 第82章 小年 花携芳听着王小丫毫不掩饰的表忠心的话语,却是笑了笑: “你这丫头,还是那么执拗,快别说气话了。” 随后花携芳却是将腰上系的扣合如意堆绣香囊取了下来,递给了丁静竹。 “我这妹妹不欢迎你们,我这个当姐姐的却是欢迎的紧。” “这个香囊你收着,若是要来闻芳院,记得拿给一个脸上有黑斑的婆子,让她引你们进来。” “记得最好是正午前后一个时辰来,其余时候不要来。” “我看你是个有主意的,我再劝劝她。” 丁静竹却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这花携芳猜中了一半,接过香囊道: “谢过花姐姐。” 花携芳倒是和那些自己陷入污泥淖,巴不得别人更脏的风尘女子相比很不一样。 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花携芳也已经和俞凤娘讲清了衣服和纹样。 于是便扭着小脚,微风摆动的带着王小丫回去了。 丁静竹和王芝芝站在民安绣坊二楼窗户,看着远去的油壁车。 丁静竹先开口道:“芝芝,你把所有钱都寄回家里了吗?” 王芝芝也不含糊:“留了一半,如今约莫有三十两银子。” “三妮你那里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去找巧儿筹措些。” 丁静竹却是道:“不用找巧儿,我那里老太太的许多赏赐还没动呢。” “如今小丫还梳着丫髻,想来还没开脸,她自己又是铁了心要报恩。” “咱们从长计议,准备妥当了再说。” 王芝芝沉默的叹了口气:“嗯。” 因着偶遇王小丫一事,三人玩乐的心思倒是去了大半,看着街上热闹的年景兴趣乏乏。 还是照例去博学书肆替王芝芝把抄来的书换了钱,随后却是吃上了早饭。 本来大家都只点了碗腊八粥,不过丁静竹因着如今伺候老太太吃的素菜多,不怎么过瘾,便又切了半只熏鹅,三人分着吃了。 想来王芝芝还是把王小丫的埋怨听进心里了,今日哪怕游玩着,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丁静竹只好歉意的给幽兰说:“咱们今日倒是都有些累了,不如都回去罢。” 幽兰倒是很善解人意:“大家一起回去罢,不妨事的。” 回到第四进后,经过蔡妈妈院前的岔路口,丁静竹对着王芝芝道: “芝芝,这个世道本就如此。” “被爹娘卖掉的那一刻起,小丫这样的事情便有发生的可能。” “不用因为自己好运些感到愧疚。” “不过咱们既然命好,被卖到了秦府,能帮就帮些。” 王芝芝原本黯淡的眼睛里,因为丁静竹的劝说有了一些神采: “三妮,我不难过。” “咱们年后再去罢。” 丁静竹笑了笑:“好的,年后一起去。” 告别了王芝芝,和幽兰走在回安寿堂的路上,幽兰却是猝不及防的开口了: “静竹姐姐,我进府一年的钱,都存下来了。” 丁静竹看着幽兰的那双葡萄眼,在黑夜中也很分明,笑了笑: “你有这个心,很好了。” “但是暂时用不上,我还有着压箱底的东西没使出来呢。” 幽兰也知道丁静竹得了许多赏赐,但也不知道具体是多少,想来赎出王小丫也是容易的,便不再提此事。 两人回了安寿堂之后,倒也是日子照旧。 因为如今快到新年了,飞霞又撒开手来不做事,丁静竹的工作任务倒是挺重的。 金枝把平日里锁了的小院钥匙给了丁静竹,再派了八个粗使婆子来帮忙。 即使是这样,丁静竹也是花了约莫十来天,才把整个安寿堂收拾规整。 至于挂喜庆的红灯笼,红纱帐,剪窗花这类事情,倒是不需要丁静竹干了。 却是玉叶领着手下的五个人,大家一鼓作气拾掇好了。 这些日子倒不止是丁静竹忙碌,给老太太做新衣,去各个院里送年礼,预备新年的菜色等等,大家都是很不容易。 到了十二月二十三日,这一天过小年,是要辞灶的。 丁静竹和要好的幽兰、丹红她们一起去了小厨房,想着看一下如何辞灶。 庞妈妈和黄妈妈把谷草、大豆置于灶前,还把灶君的神像放在中间。 先是叩拜了好几下,又将各类杂面、各种形状的糖瓜祭奠上。 嘴里念念有词道:“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少说是非话,多带五谷粮”。 然后将灶君像撕下,与纸钱、谷草一起烧掉,意味着送灶君上天了。 庞妈妈和黄妈妈两个一本正经,因着这灶君和她们的厨娘工作相关,倒丝毫不敢懈怠。 待祭拜完了灶君,看着挤挤攘攘看热闹的小丫鬟们。 往日里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两人,却是拿了许多做好的糖瓜和各类糖果,散给众人。 丁静竹笑着抓了一大把,调侃庞妈妈道: “妈妈多给些,我好把嘴粘得牢固些,少给灶王爷说怪话。” 庞妈妈却是堆了笑:“今日这糖,你们随便吃,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倒是不好破的。” 丁静竹也只是玩笑罢了,并没有多吃多占的意思。 过了小年,便得预备着除夕开宗祠祭祖一事了。 因着分出去的族人,并不是很多都住在玉安府府城附近,秦府最近倒是招待了好些赶回来祭祖的族人。 秦敏信和秦敏修两个庶子倒也都带了儿女家眷回来,二姑奶奶秦蕴芳倒是没有回秦府来,但也送了好些年礼与贺品。 秦老太太难得看到几个庶出的孙子孙女,故而这些日子倒是特意让带了他们来安寿堂,陪着亲近和玩乐。 老一辈的事情,这些姑娘和哥儿们都不清楚,也没有见过当年老太爷逝世时老太太的铁血手腕。 故而对着名义上的奶奶秦老太太倒是一片孝心,恭顺孝谨。 年纪小的秦尔闵和秦尔皎是一对双生子,模样倒是差不多,来拜见老太太时,又特意穿了一样的衣裳。 秦老太太看着两个孙女犯了难,倒是不知道如何招呼: “你们两个往日里都是不穿一样衣服的,今日特地打扮一样了,倒让我老婆子看花了眼。” 第83章 双生 两姊妹笑着用绣帕捂住了自己脸面,齐声道: “祖母可能分清哪个是闵儿,哪个是皎儿?” 秦老太太往日里与这两个庶出孙女接触不多,这时候倒是犯了难,特地让金枝把玻璃材质的西洋放大镜拿了出来。 把两个孙女拉在近前,看了又看。 最后一拍大腿道:“老太太我可真是犯了难。” 此时坐在下首的秦尔思笑道:“祖母,我倒是有法子。” 今日秦尔思穿着枣红画绣广袖细緤交领右衽和湖水绿借色绣撮缬罗裙,看上去已经是豆蔻年华的娉婷少女了。 秦老太太笑道:“思姐儿你有什么法子,快使来。” “老婆子我今日却是被这两个刁钻的,弄得下不了台面。” 秦尔思来到了秦尔闵和秦尔皎身前,让两人把手拿出来。 先是端详了片刻之后,却是上手摸了摸,心里便有了成算: “左边的是闵姐儿,右边的是皎姐儿。” 两姊妹先是对视一眼,却是给出了相反的答案: “思姐姐猜错了,左边的是皎儿,右边的才是闵儿。” 秦尔思却是毫不客气的用手指,戳了戳两个女孩儿的额头: “你们两个还想着骗我,打量着我是祖母那般分不清吗?” 见秦尔思道出了实情,两姊妹却是不再有意误导了,一左一右的挽住秦尔思的手道: “好姐姐,你如何认出来的。” “我们往日里若是抵死了不认,便是父亲和母亲都辨别不了。” 秦尔思却是笑了笑:“当然是从你们手上辨别出来的。” 秦尔闵和秦尔皎伸出自己的双手,一样的白净如玉,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五彩珐琅戒指。 “思姐姐,你莫非会那道士的卜命算天机不成。” 秦尔思笑着把两人的手扳开来:“你们两的长相手指都是一样的,但掌纹不同。” “闵姐儿的十指上有三个螺纹,皎姐儿手上却有八个螺纹。” 两人这才回过味来,原来是这小小的细节,让秦尔思认出了自己。 性子娇憨一些的秦尔皎却是扯着秦尔思道:“思姐姐,哪有你这般的。” “日后我和姐姐,可是瞒不住别人了。” “只需要看看我们两的手指,便什么都知道了。” 秦尔思却是笑了笑:“认出来好些,免得你两只知道捉弄人。” 秦尔思不觉得自己小小的出了风头,但坐在下方的秦尔如却是只能羡慕的看着她。 又得长辈喜爱,又有妹妹们亲近,又是嫡女,这样的生活自己怕是一辈子也没有罢。 这时,早上被顾翰墨先生叫去问话的四个哥儿,却是相携来到了安寿堂。 穿戴一新的少年郎们才问了好,就被一旁难得一见的堂弟和堂妹们围做一团。 才考过了县试的秦时晙自然是众多弟妹的中心,大家眼里的热门人物。 年纪不过五六岁,方才开始蒙学的秦时晴扯着秦时晙的袍袖道: “我爹爹时常给我说,要像曦堂哥一样,在举业上努力进取。” “好得府尊大人的称赞,日后也能中进士为官做宰。” 秦时晙看着圆头圆脑,胳臂身子肉呼呼的小堂弟,觉得格外可爱。 “晴哥儿,以后得时时擦拭本心,不忘求学的道理,才能走得远。” 这秦时晴的父亲是如今经商的秦敏修,虽因为秦府关系并未入商籍,但也受到兄弟姐妹们的轻视。 听了秦时晙的劝导,眼睛里似乎有了光彩。 而一旁的秦时曚却是嗤笑道:“就你这样,还想着中进士。” “肥头大耳的模样,做土财主倒是可以。” “便是中了进士,也不会有府尊大人把自己花颜玉质的女儿嫁给你。” 秦时曚的父亲是如今在晋阳州州府,当州同知的秦敏信,对于官场套路毫不避讳的谈起。 秦时晙听了这话却是脸色一滞,怎么曚堂弟这话里,显得我是凭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小人。 不过秦时晙修养极好,压下了心里的杂思,不过到底是对于这桩婚事留下了一根刺。 秦时晴却是满脸的愤怒,瞧着同样年纪的秦时曚,那样子倒是恨不得上前打上一架。 “你干什么瞧不起人,同是爷爷的孙子,你便比我高贵到哪里去了。” 秦时曚却是讽刺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你爹便是没有科举天赋的,你还是算了罢。” 秦时晴急红了眼,也顾不得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那你爹不也和大伯一样,不过举人出身吗?” 秦时曚年期虽小,但也是听父亲告诫过此事的,先是抬头看向堂前正在和孙女说话的老太太,见她没有在意这里。 便做出大人模样,挥了挥袍袖道:“你这呆瓜,与你说不清。” 那小胖子秦时晴却是红了眼睛,显然在新年合家团圆的时间,被自己堂兄如此数落,是一件很难受委屈的事情。 金枝虽然在老太太跟前凑趣热闹,但向来机警的她倒是发觉这里有些不对了。 不过一个眼神,玉叶便收了她那平日里不近人情,冷着脸的表情。 温声对着显然是在闹情绪的秦时晴安慰了起来,小胖子秦时晴被反复劝说以后,才知道这不是闹脾气的日子。 丁静竹冷眼在一旁瞧着,秦家五房男丁,在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还能捏成一个手掌。 如今却是人心散乱,如同砂砾一般无法聚拢成形。 对于老太太而言,要保证自己的血脉传承子孙辈过得好,这想法本没错。 但是秦府后辈里有志向之人不在少数,如此空耗下去,不仅离心离德,还败坏了家族的仕宦气运。 但也不能不说老太太做的有错,毕竟如今的大家族里,能不出手陷害,你死我活已经很不易了。 老太太从不苛刻庶子和庶女的婚事,也不刻意以折磨人为乐。 但丁静竹到底受了许多前世自由平等的思想,总还想着公平的竞争机会,能者居之的道理。 看着逐渐平复了情绪的秦时晴,丁静竹想到这世道怕是连主子们也未必活得顺心如意,丫鬟们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第84章 炙肉 转眼便到了祭祀宗祠的日子,也就是一年的年末除夕。 秦家的祠堂并没有设置在秦府内,而是自从秦府出来,沿着东边的那条街道的尽头。 因为大乾朝到底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朝代,秦府的宗祠是不让女性进入的。 唯一能够进入宗祠的女性,只有身具诰命的秦老太太和远在溪宁府的大夫人叶氏。 二夫人陶氏和三夫人齐氏都是不能进去的,还有秦家的五个姑娘。 若是人死滨天之后,也只有身具诰命之人才能进入祠堂享受男性后辈的香火供奉。 因着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耐烦动,再加上自己喜爱的孙女和儿媳们里没人陪自己参加祭祀,故而除夕这日倒是根本没参加祭祖活动。 只有四位老爷带着九个哥儿一起去了秦府宗祠。 进行祭祀前,需要斋戒三日,并且洗沐净体。 寻常百姓家到了新年,便是难得的吃些荤肉好菜的日子,但到了秦府却是不得不吃了三天的素斋。 而且这还不能停,因为新年之后的元月初二又得进行开年祭祖。 直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把最后一场上元祭祖完成后,这才算了了。 因着今日男子们都不在府里,老太太特意把夫人们和姑娘们叫来安寿堂,特地享受这一番过年才有的热闹气象。 哪怕是除夕,二夫人陶氏倒是也不能脱开府里的事物,故而特意给老太太告了假,说是晚宴时才来。 于是由秦老太太坐东方主位,三夫人齐氏和秦敏信的娘子杨氏,以及秦敏修的娘子马氏一起,四人打起了骨牌。 如今的骨牌可不是现代通过塑料批量制成的,但花纹雕刻却不比现代的工业化用品差。 用玉石翡翠雕刻,金粉朱笔上色,丁静竹估摸着这一副麻将都至少不下万两银子。 三位夫人陪着老太太玩了起来,有说有笑的。 姑娘们自然也会给自己找乐子,秦尔思便主动提议道: “父亲叔父和哥哥们可以进祠堂,但不能吃肉。” “咱们既然进不了祠堂,倒不如今日吃个尽兴。” 众姊妹们倒是纷纷笑了起来,觉得这想法既古怪又有趣。 秦尔姝也是个脾性不让人的:“三姐姐说的正好,前日我去母亲那里请安时,便听说庄子上猎了好些山货。” “有熊罴,也有梅花鹿,吩咐人取些来,咱们就在亭子里一面赏雪,一面烤肉。” “再温壶酒来,岂不是一件趣事。” 秦尔思笑了笑道:“倒是正好。” 众姊妹们倒是纷纷答应了,穿上斗篷和鹤羽衣到了园子里的亭子内。 见着众姊妹们要去院子里玩,秦老太太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让金枝派人跟着。 丁静竹和玉叶等人,便随着八个姑娘和众多仆婢一同去了园子里。 玉安府所在的晋阳州,地理位置偏向北方,但又不是特别冷。 亭子里早就摆好了烤炉和各种供暖设施,因着害怕姑娘们冻着了,玉叶还特意嘱咐婆子们将亭子四面围上屏风,挂上厚厚的帐幔。 秦尔姝却是皱了皱眉道:“玉叶姐姐,不必这般仔细着。” “我们倒是正好看看雪景,还是把帐幔和屏风都撤了罢。” 往日里在丫头间不苟言笑的玉叶,此刻却是显得进退有度,忙吩咐婆子们将屏风和帐幔撤了去。 最后不忘提点道:“不过姑娘们受了冻,老太太必然是要责罚我的。” “我再去多取几个手炉和火盆来,姑娘们若是有冷着的,使唤身边人说一声便是了。” 秦尔姝也知道玉叶多有不易,方才那屏风和帐幔也是好心,故而颔首同意了。 此时已经有外库房的小厮送了新鲜的鹿肉和熊肉来了,丁静竹一看倒是熟人,正是林妈妈手下的乐家。 不过也有许久没见过他了,倒是没什么招呼。 那送来的鹿肉才取来,便由小厨房的庞妈妈和黄妈妈上手均匀的切成了薄片。 眼瞧着就要上炉架子开始烤了。 秦尔思却是突然招手,让一旁看热闹的丁静竹过去。 “静竹,你前些日子不是说了好些烤肉的做法吗?” “今日这机会难得,倒是快来显显身手。” 丁静竹脸上犯难,但是也知道这是露脸的好机会: “三姑娘有请,我倒是不敢不从。” “不过倒是差些佐料,我还要回屋取些来。” 秦尔思笑道:“那你先去,这边妈妈们先用另外两个炉子烤上些来。” “我让人给你留个炉子。” 丁静竹应声之后,便找玉叶取了钥匙,一连小跑着回了安寿堂去。 秦敏信的嫡女秦尔颜看着丁静竹远去的身影,笑了笑: “这丫头性子倒是风风火火的,让她快些取,竟然真的跑着去了。” 丁静竹丝毫不敢耽搁,回了后倒房后,见四下无人,连忙关了门。 装作是从自己的箱子里,实际上则是从自己的系统空间里取出了部分调料。 譬如孜然粉、黑胡椒粉、辣椒粉、椒盐、胡萝卜酱、豆酱、番茄酱、甜面酱、酸梅酱等等。 林林总总拿了许多,用小匣子装好。 又特地去小厨房拿了许多常见的佐料,譬如酱油、盐、红糖、蜂蜜等等。 待到丁静竹再次来到园子里的凉风亭时,已经过去了许久,众多姑娘们倒是都已经吃上了。 如今的大乾朝,因为已经有了炒菜,大家大都已经摒弃了之前的煮和烤等原始的吃肉方法。 即使是擅长厨艺的庞妈妈和黄妈妈,所做的烤肉也不过入了咸味一种味道。 若说这烤肉味道不错,大多是因为本身肉质不错,再加上火候掌握的好。 丁静竹倒是带着一堆瓶瓶罐罐,来到了之前刻意给自己留的烤炉前。 先用攀博将长袖挽起,然后特意就着身旁的冷水净了手,确保连指甲缝都干净了为止。 才动手调和佐料,腌制肉类。 一旁就着炉火把肉烤得滋滋冒油的庞妈妈倒是嘀咕了一句: “看着架势大,但还不知道能做成什么样子呢?” 第85章 厨子 丁静竹却是丝毫不在意一旁庞妈妈的嘀咕,分别按照酱油照烧、甜辣、孜然胡椒、蜂蜜酸梅、豆酱等约莫十种风味调制好了酱料。 一旁的秦尔颜看着丁静竹的做法,灵魂应该是在酱料上。 味道如何倒不清楚,但干净是肯定了的。 待到丁静竹将分成各种数量的肉品腌制好了后,才按照次序依次烤制。 因着这肉片得不薄不厚,丁静竹按照风味轻重依次进行炙烤,很快带着扑鼻香气的烤肉便一盘盘端上了桌。 熊肉难熟,丁静竹也不确定自己能够通过各种佐料,压住食材本身的腥味,故而倒是没做。 但是鹿肉加上浓油赤酱的佐料,炙烤之后却是让人食指大动。 姑娘们坐在凉亭里侧的石桌上,桌子上面除了丁静竹才烤好的鹿肉,倒是有之前庞妈妈和黄妈妈两人烤的肉,除了鹿肉外还有熊肉。 但丁静竹的鹿肉倒是肉眼可见的逐渐空盘了,庞妈妈和黄妈妈两人的杰作却只是少了些许。 对于这些一举一动都要受到世家大族规矩的影响的姑娘们来说,这已经是难得对丁静竹的手艺表示点赞了。 但丁静竹只有一个人,烤制的速度明显跟不上吃的速度。 却见五姑娘秦尔姝装作无意的咳嗽了一下,用绣帕掩住自己的嘴道: “这熊肉熟得太慢些了,合该多烤些鹿肉来,更合女儿家的脾胃。” 一旁的黄妈妈惯来是个机灵人,此时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把自己的烤炉与丁静竹的并在一处,殷勤道: “静竹姑娘,你去多备些调料腌制鹿肉,妈妈我在这里看火候。” “咱们两人一起动作,倒是快些。” 丁静竹也不含糊,把手上的东西交给黄妈妈后,便去腌制鹿肉了。 两人一起动作,倒是速度大增,勉强够上了桌子上的烤肉消耗速度。 另一旁一人单干的庞妈妈,原还有些不情愿,但看着自己辛苦的作品,姑娘们不过浅尝一下,只是给个面子。 便只好也将烤炉搬到一处,三人一起合作了起来。 眼见着先前乐家送来的鹿肉吃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熊肉,丁静竹倒是只得切了熊肉来烤。 好在姑娘们没有计较这个,先前说着熊肉不好的秦尔姝也没有自揭自短,倒还是一样吃得香甜。 不过姑娘们到底还是小鸟胃,纵然今日胃口大开,倒最后也剩下了三斤熊肉。 酒足饭饱后,姑娘们方想起今日的目的,赏雪景。 秦尔思提议道:“咱们这会子既然吃够了,那不如以今日今景为题,来办个诗会如何?” 年纪小性格娇俏的秦尔皎捂着肚子:“不成了,思姐姐,我已经饱得没有力气做诗了。” “若不是因着在亭子里有些冷,怕是得回祖母那里睡上会了。” 一旁有着一样面容的秦尔闵却是在给她揉着肚子,责怪道:“你又吃这许多,母亲知道了怕是要怪你贪嘴。” 后又说道:“你若是吃胖了,日后别人一眼就能从咱们两个中认出你来。” “大家都知道,胖的那个是皎姐儿。” 秦尔皎却是笑着拉住双生姐姐的衣袖道:“那你陪我一起吃胖些,咱两就又一模一样了。” 秦尔闵却是笑着拍了拍秦尔皎的手,两姊妹因是双生的缘故,吃住都在一起,也比其他姊妹亲厚了许多。 秦尔思见自己提出要办诗会,众姊妹倒是没一个应和的。 故而也知道今天大家确实是乏了,便歇了心思。 瞧着丁静竹和两个妈妈忙了许久,也没休息,而且早就过了早膳的时间。 便让三人先回安寿堂去用饭。 丁静竹行了礼,正打算告退回去。 却见之前不怎么待见自己的秦尔姝,难得和气道: “静竹,先别走。” “之前你用的那些酱料,我瞧着似乎不是咱们常用的酱料。” 丁静竹倒是毫不避讳,直接明白的说出: “五姑娘说的对,这些东西倒是不容易收集齐。” “我花了近一年的功夫,才收集了这些。” 秦尔姝难得的笑了笑:“这滋味倒是极好的,看来你这丫头倒是个饕餮。” “不过我倒是想着日后也能吃上。” 丁静竹倒也不客气,这些东西自己留着也没用,还不如献给主子们讨个好。 “五姑娘既然喜欢,我便将这匣子留在这里,姑娘尽管让身边人用就是了。” “这酱料也是我偶然得来的,并不知道做法。” “不过想必也不难,五姑娘若是有意,倒是不妨找个味觉灵敏的厨娘,大致便能得到这配方。” 秦尔姝倒是笑了笑:“若是如此,倒要谢过你了。” 随即便要吩咐一旁跟着的大丫鬟莼华给丁静竹一些赏赐,此时一旁的秦尔思却是说话了。 “姝姐儿,你平日里又不是好口腹之人,何必拿静竹的配料和方子。” “她去年冬天才被家人卖到我们这里,也很辛苦。” 秦尔姝脸色一滞,显然是没想到秦尔思会为了个丫头驳自己的面子。 但别说众多姊妹都看着,老太太身边的人也在。 可不比平日里学堂偷偷私下拌嘴,若是说重了,怕是下个去陶氏那里立规矩的便是自己的亲娘许姨娘了。 但若是不回嘴,怕是日后在姊妹间立不起面子,让人看轻了。 正在为难间,丁静竹倒是开口了。 “三姑娘倒是不必为我忧心,我捏着这酱料和方子也换不来真金白银的东西。” “倒不如让五姑娘多给我些赏赐,我日后压箱底当嫁妆。” “三姑娘若是疼我,便多让五姑娘给我些钱财,我倒是在这里谢过两位姑娘了。” “今天我这负责洒扫的丫鬟,倒是当了回好厨子。” 说完后,丁静竹貌似喜庆的给众位姑娘们作了个揖。 原本因着秦尔思好意相劝,而有些尴尬的氛围,却是一散而开。 大家都笑了起来,秦尔姝无奈的再次嘱咐拿赏赐的莼华道: “给静竹多拿些赏赐,记住了,一定要多。” 秦尔姝倒是在“多”这个字上加重了音,姑娘们倒是都笑了起来。 第86章 守夜 秦尔思倒是没察觉方才有些尴尬的氛围,以及秦尔姝想着在众姊妹间挣个好脸的小心思。 见丁静竹似乎真的不在意这能够钱生钱,不断来财的酱料和配方,只能投来一个担忧的眼神,不再开口。 丁静竹倒是感激着秦尔思的这份心,抬眼对她笑了笑。 一旁的秦尔姝却是将两人的眼神交流看在眼底,她打算日后把丁静竹高看几分,略给些脸面。 秦尔姝的大丫鬟莼华倒是真的给丁静竹许多赏赐,原本只想着拿一个百花如意羊脂玉佩的她,却是干脆搬了赏赐的匣子来,让丁静竹随便抓。 丁静竹倒也不客气,一手捏了约莫两个玉佩,一对发簪,手里还塞满了散碎的金花生、银瓜子。 这可是一锤子定音的买卖,多拿些倒也无妨。 拿了之后,丁静竹倒也不细看,用衣服兜住,谢了恩。 便随着庞妈妈和黄妈妈回安寿堂去了。 一路上向来看不起丁静竹这等小丫鬟的两个妈妈,倒是态度好了许多。 毕竟不是哪个小丫鬟都被主子记在心里,并且出面维护的。 丁静竹和两个妈妈回来时,自然已经过了饭点。 不过和自己同舍的丹红每次都会给自己和另两个留饭,丁静竹倒是打算回去用小火炉热着吃。 一旁的黄妈妈倒是开口了:“静竹姑娘,倒是不妨和我们两个老婆子一起去小厨房用饭罢。” “妈妈我今天给静竹姑娘露一手,虽然烤肉不如你,但要说炒菜,妈妈我可是好手。” 丁静竹知道黄妈妈有意与自己拉近关系,便笑着答应了。 从最东边的拱花门穿出去,便到了小厨房里堆满了柴火的后院,学徒们倒是已经吃过了早饭,正在无聊的剔牙。 黄妈妈喊了自己身边得用的茉莉来帮着开火,不到两刻钟便做好了四道菜。 在偏房的桌子上,分别摆着青椒炒小咸鱼、萝卜肉丸、芹菜炒牛肉、白菜丝烩粉条。 黄妈妈倒是有些自得自己的厨艺,笑道:“静竹姑娘,你尝尝。” 丁静竹倒是认真的尝了,确实每道菜的味道都很好,怪不得能到老太太身边当厨娘。 丁静竹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黄妈妈的炒菜滋味真不错。” “方才我那些烤肉得了赏赐,不过仗着新鲜的佐料而已。” 黄妈妈倒是笑了笑:“我自小便跟着家中父母练厨艺,炼刀工。” “便是离了这秦府,也不过换个东家而已,日子还是照过。” 丁静竹笑了笑:“妈妈客气了,有这身本事,在这太平盛世,何愁不能安身。” 黄妈妈笑了笑,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这一手厨艺。 不过她却转头说道:“静竹姑娘,你那烤肉,我不过是浅浅尝了一下。” “便知道如今的八大菜系里绝没有这做法。” “而且看你拿出来的佐料,有浓有淡,我估摸着怕是另一种秘传体系。” “不知静竹姑娘,可能透露些东西。” 说道这里,黄妈妈一拍大腿道:“妈妈我也攒了些体己,倒是绝不让你吃亏。” 丁静竹倒是乐意给黄妈妈卖个好,毕竟自己之前熟悉的酱料配方也不多。 “妈妈客气了,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将耳朵附过来,我细细说与你听。” 黄妈妈果然靠了过来,丁静竹小声与黄妈妈说了鱼香风味、五香风味、糖醋风味、鲜麻风味等多种配味的方法。 黄妈妈到似是得了真传,连连道:“不错,不错。” 事毕后,黄妈妈特地拿了两张面额百两的银票出来,递给丁静竹: “静竹姑娘,妈妈我没有现成的财货。” “这汇通商行的银票,不止在咱们晋阳州使得,整个大乾朝也使得。” “姑娘若是不放心,找个出府的日子去兑了便行。” “若是兑不了,姑娘随便来找我。” 丁静竹接过银票,揣进自己的怀里笑道: “妈妈哪里话,我自然是信得过妈妈的。” 与黄妈妈的这场交易,怕是把丁静竹的好些来自前世的美食知识给一扫而空了。 但对于丁静竹来说,收获也是颇为丰盛的,恐怕不需要王芝芝出钱,自己一个人便能轻松将王小丫赎身出来。 姑娘们在园子里的凉风亭,不过待了两三个时辰,便又回了安寿堂。 在一起聊天解闷,互相玩乐。 到了晚间,外出祭祖的老爷们和哥儿们倒是都回来了。 这场跨年的晚宴便摆在安寿堂右侧的八仙厅里,老爷们一桌,太太们一桌,姑娘们和哥儿们各自分了一桌。 因着仆婢众多的缘故,丁静竹倒是在一旁看热闹。 过年虽然男丁们不能沾荤腥,但是到底还是得大家乐呵乐呵。 老太太便特意从外面请了女说书先生,来这内宅里说些戏本子。 因着过年的缘故,老太太也不很拘着安寿堂的仆婢,大家围在一起听戏,倒是难免行迹有些放松。 因着秦尔思特地要给丁静竹说话,丁静竹倒是没分出心思来守着绿荷。 这些日子眼瞧着绿荷倒是规矩了许多。 直到被灌了好些黄汤,丁静竹有些晕乎着出来如厕,却是不妨看见了两人。 秦时晙如今过了年便是虚岁十五了,身量倒是拔高了许多,看着有些大人模样了。 月影下,枝上雪。 念珍如今也满了十一了,已经有些少女模样了。 两人的身影像是被轻纱给笼罩住,让人有些不忍破坏这氛围。 秦时晙小心的把一支秋蝶无笙琪霜簪,簪在念珍的头发上。 “今日过年,没什么好的给你。” “只有这簪子,希望你不要生气。” 念珍红着脸道:“二哥儿不必这样说,只要是你给的,婢子都高兴。” 两人互相对视着,仿佛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情谊。 丁静竹因喝了酒,难免没个正形,脚里踩的落叶声音惊醒了两人。 被这两双眼睛齐齐望住,三人一时倒是都尴尬了。 这时从阴影里走出个人来,正是秦时暄。 他脸上带着笑道:“二哥哥方才不过与我婢女有些事情交代,算不得什么不规矩之事。” “二哥哥不必忧心,回席上去就是。” “这位姑娘不会乱说的。” 原来为着秦时晙和念珍能够光明正大的接触,秦时暄竟然拿自己做筏子。 而秦时晙也全然相信了,这个弟弟的一片好心,为他着想。 第87章 运作 秦时晙似乎也发现了此时被卷入了是非当中,原本平和的长眉却拧了起来,皱着眉头看了有些醉意的丁静竹一眼。 却是连招呼都没有一声,仅直大跨步回了内室,伺候老太太去了。 然后这偏僻处,便只剩下了丁静竹和秦时暄主仆。 丁静竹不知道秦时暄打得什么主意,但双方彼此都有把柄在手里。 最好的办法是先瞒下此事,再偷偷由金枝告诉给老太太。 故而丁静竹自己做出两眼昏花的样子,朝着一旁的茅厕走去。 “哎呀,今日撞了鬼了,倒是只看见三个影子。” “这鬼的脸也没看清。” 秦时暄却是带着笑意道:“静竹姑娘,若是今天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绿荷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丁静竹不想理会,当做没听到没看到。 秦时暄却是接着开口道:“你大可以告诉给你那好姐姐金枝。” “若是说漏了嘴,不但绿荷保不下,她自己的前程也没了。” “她既然早些时候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如今可是容不得她再做什么。” 丁静竹倒是没有回头,直接进入了茅房里。 这秦时暄倒是猜得很对,金枝循了私,她很可能将这件事继续遮掩下来。 丁静竹解决了生理需求回到屋内,此时众人都言笑晏晏的听着戏本子说书的声音。 秦尔思倒是还记挂着丁静竹,笑盈盈的招手,让丁静竹到她身边去。 丁静竹因着存了心事,倒是显得兴致不是很高。 直到过了子时,守岁完了,众姑娘和哥儿们即将散去时,秦尔思却是特地的与丁静竹说悄悄话道: “静竹,你今日瞧着不太高兴。” “可是想家了?” 丁静竹看着秦尔思关切的目光,心里一暖: “无事,三姑娘,倒不是为着家里。” 秦尔思笑了笑:“我知道祖母向来不会苛刻人,你在这里,便不要拘束了。” 丁静竹迎着秦尔思关切的目光,点了点头。 过了新年,第二日便是会见亲友,互相拜访的日子。 老太太因为年事已高,已经不怎么参加交际了,倒是二夫人陶氏带着三个妯娌忙得不可开支。 外面的应酬可以避开来,家里的却是不行。 因着新年第一天,许多旁支家的族亲妇人们倒是按惯例来拜见老太太。 除此之外,有脸面的管事娘子们也要来。 丁静竹倒是又再次看到了穿戴一新的林妈妈,跟在身边做妇人打扮的正是成亲一月多的谷夏。 瞧见林妈妈和谷夏这两个熟人,丁静竹倒是甩下手里的活儿,先去问好。 “妈妈和谷夏姐姐,许久未见了。” 林妈妈倒是笑了笑,说道:“可该改口了。” “如今倒是不能叫谷夏了,得叫姜勇娘子,或是姜勇家的。” 丁静竹一拍脑门,笑道:“妈妈说得对,是该改口了。” 林妈妈和丁静竹这一唱一和的,谷夏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流露出不满和嫌弃。 竟然还红了脸,倒把熟悉她为人品性的丁静竹给看稀奇了。 看来这年代的女子,大多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 林妈妈今日当然不是只带着谷夏来拜见老太太的,她还想着给谷夏再谋个缺儿。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媳妇,自然得给谷夏找个好位置。 不过丁静竹如今人微言轻,在这上面怕是也帮不上忙,林妈妈也只问了老太太今天心情如何,见了哪些人之类的消息。 丁静竹倒是也不掩饰道:“老太太今早起来,心情不错。” “多用了半碗雪蛤燕窝银耳粥,小菜也吃了不少。” “如今在陪着宗族那边的娘子们,说话呢。” 听了丁静竹的回答,林妈妈心里便有了数,通秉了旁人后进了屋子。 当先给老太太磕头请安,说了好些吉祥话儿。 又感谢了老太太为着自己儿子姜勇的婚礼,送了这么些礼品。 老太太见以前的旧仆如此感恩戴德,自然是高兴的。 主仆两个又说了些以前只有她们才经历过的风雨,见着老太太兴致颇高。 林妈妈倒是不得不厚着脸皮为一旁的谷夏求前程了,哀叹道: “只是可惜我那独儿姜勇,竟是个天残之人。” “不然若是代替我伺候老太太和主子们,我也能安心一二。” 秦老太太看着一旁唯唯诺诺的谷夏,便明白了几分林妈妈的意思。 但林妈妈作为自己的亲信,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 故而明知故问道:“你旁边的这个是你媳妇罢。” 林妈妈知道老太太这是同意了,便殷勤道:“是呢,才过门子一个月。” 老太太却是喊过了一旁伺候的金枝道:“我记得管内库房的那个陶喜家的,已经五十多了?” 金枝答道:“是二夫人娘家带过来的陪嫁,确实五十三了。” 老太太想了想到:“她年纪有些大了,让她回家含饴弄孙罢。” “你拿着我的对牌去给陶氏讲清楚,再把之前我那座收起来不用的宝石珊瑚盆景,给她拿过去。” 金枝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便拿了对牌,带着东西去了二夫人陶氏那里。 底下的林妈妈倒是没想到老太太为了自己和谷夏,竟然付出如此重礼,并且把内库房这么重要的位置都给了自己媳妇。 连忙磕头感谢道:“老奴谢过老太太的恩赏。” 秦老太太却是直接下了暖炕,伸手把林妈妈扶了起来,关切道: “你我主仆多年,这是哪里的话。” 林妈妈却是说道:“老太太若有差遣,我和我那媳妇,便是肚子里没有出生的孩子,都愿意为老太太分忧。” 秦老太太笑了笑道:“莫说见外的话,你那媳妇我看着也喜欢。” 说着竟是把自己手里戴着的蜜蜡佛纹手串取了下来,赐给了谷夏。 林妈妈和谷夏两人都是感恩戴德,直到老太太乏了之后才退出雅室内。 丁静竹倒是出来送了送林妈妈,此时林妈妈倒是有些忧愁,与之前的欢天喜地模样有些不一样。 向丁静竹打听了一番,老太太和二夫人陶氏最近可有什么不妥。 见丁静竹摇了摇头,这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想来对底下人私自投靠二太太陶氏这位当家夫人有些不满了。 第88章 香玉 林妈妈走之前,倒是没忘了在偏房荣养的郑妈妈。 不过一行人来到偏房时,郑妈妈倒是难得有精神,在教幽兰如何用枣核碳给手炉里添温火。 年纪尚小的幽兰和满头银霜的郑妈妈有问有答,瞧着倒像是亲祖孙。 林妈妈瞧见这一幕倒是有些诧异,想来郑妈妈还没有告诉她此事,她回过头来打量了丁静竹一眼。 丁静竹倒是面色如常。 见了三人,郑妈妈和幽兰两人倒是停止了动作,齐齐起身来。 两人想必有话要说,丁静竹便和幽兰带着谷夏到了园子里说话。 谷夏倒是叹口气道:“你们两个倒是赶上了好时候,我和谷冬进府那时候,老太太这里倒是不挑人。” 丁静竹笑了笑:“姜勇娘子现在也是好时候,能让老太太出面说嘴,给你腾个位置出来。” 谷夏倒还以前一样的暴脾气,想过来拧丁静竹的耳朵,却被丁静竹躲过去了。 “你们两个要是好生干着,日后说不得前程比我还大呢。” 丁静竹和幽兰倒是没说什么,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说了一会子话,直到林妈妈在安寿堂门口招呼,三人这才散了开来。 随后的日子倒是忙乱中有序,不过各方亲朋好友互相见礼访问而已。 直到了正月十五日元宵节过后,金枝才准许安寿堂内的人陆续出去休沐。 丁静竹特意挑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和金枝告了假,打算和王芝芝一起出去。 幽兰知道丁静竹这次是去干什么的,早起也不去茶水间: “静竹,你们两个还是当心些。” 丁静竹知道幽兰这是担心自己,连忙道: “不必担心,白日里想必问题不大。” “而且那些地方,寻常的平头百姓家的闺女都敢掳得,秦府的丫鬟却是未必敢了。” “若是我和芝芝天黑了还没回来,就全靠你了。” 幽兰自觉被安排了一件很重要的任务,点头道: “你放心,我算着时辰,若是有什么不妥,便去找金枝姐姐。” 见丁静竹心中自有主意,幽兰才不再叮嘱,回了茶水间里上差。 丁静竹因着今日去香玉巷的缘故,倒是没怎么打扮,穿得素净。 除此之外,倒是带了一把匕首和签到得来的“麻沸散”。 想来若是外面的壮汉,只是身高一米六左右,连饭都吃不饱的普通平民的话。 以自己如今约莫四十斤的力量,也并非任人宰割的弱质闺阁女眷。 王芝芝早就等在了大厨房的门口,身上倒是背了个大包袱,想来把自己的银钱都装上了。 两人倒是沉默着,出了秦府的角门,也没有心思看外面的早食摊子一眼。 丁静竹倒是早就打听好了香玉巷的位置,如果赶车马去的话倒是很快。 若是不赶车马,以丁静竹和王芝芝的脚程,大概也就走个三刻钟的样子。 王芝芝倒是想着赶车马走快些,丁静竹却制止了她的行动。 “芝芝,车店牙脚,是出门在外需要小心的人。” “咱们若是上了车,出了什么便不好说了。” “何况我们要去的,那可是脂粉地香玉巷。” “在外面走虽累了些,但也不一定出大事。” 王芝芝一向相信丁静竹,便不再看向那边停靠着的车马,把怀里装着银钱的包裹抱得更紧了。 好在今日天气实在不错,两人一路走来,倒是没遇见什么怪事。 直到进入了香玉巷的范围里,丁静竹和王芝芝的神经才逐渐紧张了起来。 这一条街里,约莫八九成人家门口都挂着许多红灯笼,不过因着白日的原因,倒是都没有点上里面的红蜡。 那些没挂红灯笼的地方,估摸着应该是被某位有钱的富商长期驻留的而暂停歇业了。 从外面看起来,这些屋宅倒是和普通的民居差别不大,不过门口守着的不怀好意的龟奴,以及与常人牌匾不一样的屋名倒是暴露了这个地方的本质。 丁静竹和王芝芝都是认字的,两人一路走一路看,终于看见了挂着“闻芳院”牌匾的五进院落。 这“闻芳院”的规格倒是比一旁的其他小院,明显气派不少。 此时正是午时左右,两个二三十岁的龟奴正在门口打着哈欠休息。 瞧见丁静竹和幽兰两人鬼鬼祟祟的在门口探头探脑,倒是起了几分兴致。 “你们两个是哪个院落里的人,不跟着姐姐学规矩。” “在外面乱跑,若是遇上了什么,可得自认倒霉。” 说着两人却是搓着手,朝着丁静竹和王芝芝走来。 丁静竹从怀里掏出早有准备的东西,势头精准的打中了为头那个龟奴。 那人怪叫一声,摸了摸被砸出血的额角,似乎想上来扇丁静竹一个巴掌,嘴里骂道: “你这小娘皮,居然敢打老子。” 丁静竹却是拉着王芝芝往后退,说道: “哪里是打你呢,分明是赏你的。” “你还不快些,小心那人抢了。” 那走在前面的龟奴回头一看,丁静竹分明用了一个二两重的银裸子打的他。 而他的同伴正小心的把沾了泥土和血迹的银裸子捡起,擦拭后打算收进怀里。 他当即怒吼一声:“李四,那是打了我的银裸子,我还流血了。” 那叫李四的龟奴也不含糊:“这是我路上捡的东西,怎么就是你的了。” “你叫它一声,你看它答应吗?” 两人似乎有了些干火,正打算争吵的时候,丁静竹却是开口了: “两位大哥,我找你们闻芳院的一个黑面婆婆有事,还麻烦通报一下。” “让她出来见我。” 随即丁静竹掂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银质石头,说道: “若是通报不成问题,我这里还有些敬意。” 这两人原本打量着丁静竹和王芝芝两个弱女好欺负,却没想到出手便是二两的银裸子。 更何况丁静竹还显示了不弱的武力,故而只能半是猜疑,半是试探的问道: “你们两个哪个院子里的,怎么身边没有跟人?” 丁静竹知道这个时候不是隐藏自己身份的时候,而且秦府这面大旗若是不抬出来用,这两人说不定还会起不好的心思。 故而正色道:“我们两个都是秦府的家人,有事来此。” 第89章 赎身 那两人听了之后,倒是先狐疑道: “你们秦府二老爷,往常也不是这个点来。” “况且之前不是派小厮来么?” 丁静竹倒是没多解释什么:“先把人喊出来,没工夫与你罗里嗦。” 那两人到底掂量了一番手里的银裸子,进去了喊人了。 不一会儿,倒是果真出来个脸上有着黑斑的中年婆子。 丁静竹不过把衣袖里的扣合如意堆绣香囊略微露出了一个角,那婆子便会了意。 一面叫道:“这是我们花大家的客人。” 一面把丁静竹和王芝芝引进了闻芳院,丁静竹倒是没工夫看里面的各色姑娘和仆婢。 一路随着那黑面婆子,直到来到了一处布置得格外雅致的小院里,才见到了花携芳和她身边的王小丫。 丁静竹和王芝芝还没有开口,却见王小丫已经急了。 “你们两个真是闲饭吃多了,找不到事干。” “这是什么地方?” “是你们两能来的?” 她一面叫骂着,一面使足了力气,像个疯子一样连抓带挠的把丁静竹和王芝芝往外面推搡。 三人闹作一团,模样着实可笑。 却听见一串银铃般的声音,从正前方的罗汉矮床上响起。 正是花携芳捂着鸳鸯戏水蝶恋花锦帕,轻笑了起来。 “怜月,快别闹了,你这两个好妹妹可是专程为你来的。” “哪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 王小丫到底要给这个救她出苦海的姐姐几分面子,于是停下了动作,一面理着鬓发,一面用眼神瞪着丁静竹和王小丫。 丁静竹略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便上前对着花携芳行了一礼道: “这次倒是叨扰花大家了,不过想必花大家也猜到了我和芝芝的来意。” “不知小丫,怜月的赎身钱是多少?” “我们姊妹也攒了些银两。” 说完后丁静竹仔细打量着这位花大家的神情,生怕她不答应。 王芝芝倒是更为直接,把她那装着散碎银两和铜钱的包袱直接往桌上一放,发出了一声闷响。 花携芳先还止住了笑,如今倒是更忍不住了。 “我当然知道你们的来意,否则就不会把香囊给你了。” “原想着你们两个会找个靠谱的大人来经手这事,再差也得是个男的。” “没想到你们两个身量尚短的小姑娘,竟然自己来了。” “不知道该夸你们有勇呢?” “还是骂你们无谋呢?” 丁静竹此时才发现自己两人的不妥当之处,按理来说应该由相熟的林妈妈或是芝芝的蔡干娘出面才好。 但两人倒是没考虑这许多,凭着自己的一腔子热血,就来这香玉巷里救人了。 但事到临头,容不得丁静竹多想,闷声道: “花大家说的有道理,但既然今天我们两来了。” “便一定要带走王小丫。” “敢问花大家,小丫的赎身银子是多少?” 花携芳掩着嘴轻轻笑道:“怜月妹妹的赎身银子本就不多,不过八十两而已。” “别说你们两个黄毛丫头了,便是我自己也出得起这个钱。” “先前我让怜月她跟着我那恩客李官人去做婢女,到了年纪再择良人出嫁。” “她却始终不愿意,如今你们两来了倒是正好。” 丁静竹见此长舒一口气,从怀里数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又从王芝芝的包袱里翻出三十两的散碎银子,递到了花携芳的面前。 “还请姐姐出面,办妥此事,后面还有重谢。” 花携芳却是没有收下那许多钱的意思,浅尝了一口温茶,用绣帕擦了擦嘴角。 “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们两个都是在秦府当婢女罢。” “我这妹妹想必是进不了秦府的高门大院了,不知你们打算如何安置她?” 这确实是一个现实性的问题,丁静竹倒是直言道: “我们有相熟的人家,可以让她去借住些许时候。” “日后再慢慢自谋生计,不管怎样,都比待在这里强。” 花携芳认真打量了丁静竹和王芝芝两人一眼,看出王小丫的这两个同乡应该是铁了心要做这事。 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既如此,我便与院首亲自去谈这件事。” “你们且等等,赚钱的生意,想必院首还是会卖我这个薄面的。” 说着花携芳示意在一旁等候的黑面婆子,拿了桌上的碎银和银票,便一摇一摆的离开了小院,想必是和院首谈此事去了。 如今花携芳的小院里,便只剩下了丁静竹三人。 王小丫似乎有些不自在,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便能脱离苦海。 但到底还是爱面子,不肯与丁静竹和王芝芝多说话。 丁静竹倒是还没放下心,快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经过的人,在想待会儿若是不妥,该怎么带着两个累赘往外跑。 不过好在花携芳确实是个靠谱的人,虽落脂粉地,却不掩侠义心。 不一会儿她便带着那黑面婆子回来了,手里的银票和散碎银两也换成了一张身契。 花携芳郑重的将那身契交到了丁静竹的怀里,道: “我在风月场里见惯了人,倒是很相信你。” 丁静竹接过身契好生放好: “谢过花姐姐了,小丫能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花携芳却是莫名的顾影自怜了起来: “我这辈子都锁在这锦绣笼里了,帮不了自己,只能帮帮别人。” 花携芳是闻香院里的摇钱树,想必她自己赎身比不得王小丫这种资质普通的容易。 丁静竹还没说话,王小丫已经是忍不了了,跪倒在地,扑在花携芳的腿前嚎啕起来。 “若不是姐姐,我早就死了。” “姐姐对我的恩德,我小丫以后都不会忘了的。” 花携芳却是很温柔的扶起王小丫,替她擦了擦眼泪道: “好妹妹,你日后便不该记挂我了。” “你应该嫁人生子,有丈夫疼,当母亲,当祖母。” “年老的时候,一面逗弄孙儿孙女,一面晒太阳。” 也不知道花携芳这话里的意思,是否是自己的某些向往。 毕竟如今的妓女大多都或是因为熬过了梅毒,或是使用过了药物,再没有生育能力的。 若说能生孩子,必须是还是清白之躯便被纳进大户人家的清倌人。 王小丫却是哭得更大声了,在花携芳的身前三跪九叩,当做父母一般对待了。 第90章 后事 丁静竹和王芝芝等了好一会儿,王小丫和花携芳姐妹两个才收拾好了情绪。 瞧着天色已到半下午了,闻芳院里的姑娘开始陆续起来化红妆,涂脂粉了。 也陆续传来了咿咿呀呀的歌声,以及月琴、胡琴、琵琶等练曲的声音。 王小丫收拾了自己不多的包裹,以及花携芳特意给的装了体己的小匣子。 三人便在那黑面婆子的引领下,朝着外面走去。 一路上倒是遇上了许多风尘姑娘们的打量,似乎有些不明白这路数。 直到出了闻芳院大门,三人也不看那还在背后嬉笑着两个龟奴,逃荒似的往外面跑。 直到出了香玉巷的范围,王小丫因着踢到了石子跌落在了雪地里,三人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王小丫就保持脸埋在雪地里的姿势过了好久,她才起身来。 不管挂着雪花的眉毛头发,从雪地里捏了一把又一把雪,拼命的朝着那远远亮着红灯笼的巷子撒去。 过了许久,缓过气来的王小丫看着呆立一旁的丁静竹和王芝芝,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个活人样。 “我还是要谢谢你们两,之前我是怨恨的,也是嫉妒的。” “我会想若是被秦府挑中的人,是我自己,我就不会遇见这许多事情。” “可是扪心自问,我若是过好了,却未必做到你两这样。” 随即王小丫却是认真的给丁静竹和王芝芝行了一个大礼,两人面皮臊的慌,倒是连忙将人扶起。 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似乎与一年多前那个出头讽刺丁静竹,又羡慕王巧儿吃肉有头花的女孩儿不太一样。 但若问王小丫自己,愿不愿意用这样惨烈的人生,来换取这样的成长,也是说不定的。 三人出了危险的红灯区,倒是心情都放松了些。 王小丫也很愿意谈起丁静竹三人被秦管事买走后的日子,两人这才知道了大概。 当还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实际上王小丫还有一次机会。 晋阳州州府有名的兰桂班的班主,刚巧在附近有场会,顺带来刘娘子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 容貌上佳的三人里,只有扮相好看,腿脚灵活的小翠被选上了。 虽说戏子也是属于下九流,但要说社会知名度,钱财人气和自由都比同是下九流的妓子好的多。 之所以这个赚钱的行当归进下九流,不过是提醒唱戏之人。 在戏台上你可以是君王将军,下了戏台就得是贱籍,莫忘了身份。 而没被兰桂班班主看中的王小丫和王月红两人,则是被刘娘子卖到了宁高县里的下流妓院红馆里了。 刚来的两人便被老鸨好一顿下马威,用冷水沾了皮鞭子,把除了脸之外的其他地方抽得没有一块好皮肉。 又饿了两天,然后逼着两人缠脚。 两人开始也是从了的,但直到发现这红馆里哪怕是最当红的姑娘,一天也得接上许多客。 所谓的姑娘们不过是耗材,用上几年后,用草席抬出去就行。 不给医,不给治,缠了脚以后更是连跑都跑不远。 王小丫和王月红一面偷偷的把裹脚布放松,一面想着如何逃出去。 直到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先跳出院墙的王月红被外面的好些大狼狗咬得鲜血直流,被赶来的老鸨和皮条客打了一顿。 还硬生生的把王月红那原本慢慢裹的脚直接给折了,王小丫却不敢出声,回了房间。 王月红并没有供出打算逃跑的是两个人,但知道自己失去行动能力,也没有好下场了。 在一个夜晚,王月红用王小丫和自己两人的腰带和发带系在一起做了根绳子。 王小丫帮着已经走不得路的王月红完成了生命中最后一个举动,上吊。 王月红的死倒是改变了老鸨对于这些花了钱买来的财货的看法,毕竟不能做亏本生意。 所以在发现王小丫偷偷放脚的时候,也只是把她关在柴房里,直到饿得回心转意为止。 直到王小丫忍受不了,打算玉石俱焚的时候,遇上了花携芳。 她的人生才得以从那根本没有活路的红馆里,逃了出来。 纵然花携芳所在的闻芳院也是个妓院,但有活路的妓院和没有活路的妓院是不一样的。 听着王小丫后来的经历,饶是有些铁石心肠的丁静竹也沉默了,王芝芝也在小声啜泣着。 丁静竹终于还是开了口:“月红的坟墓在哪里,我们日后有机会去给她祭拜一番,烧点纸钱。” 王小丫却是浑然不在意这些身后事的样子: “当时就用草席裹了,往乱葬岗一丢。” “应该没有坟墓,尸首也被虫蚁或是野狗吃了罢。” “她死了还好,哪怕做孤魂野鬼,也比留在那里强。” 丁静竹不知道那红馆是如何的人间炼狱,居然会让王小丫认为死无全尸竟然是个好结局。 三人一路叙着旧事,一路倒了一处灯火通明的街市。 原来已经到了秦府的周围。 同在玉安府府城的秦府和香玉巷,看上去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不过此时的问题来了,如何安置孤身一人的王小丫。 王芝芝的干娘蔡妈妈是没有儿女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故而她在秦府后面是没有宅子的。 丁静竹估摸着还是得用自己的人脉,便打算着去找于自己有恩的林妈妈和谷夏。 三人一路来了林妈妈在柳叶巷的宅子,敲了门。 出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有些耳背的老仆。 丁静竹大声道:“烦请通报一下林妈妈,还有姜勇娘子,我是秦府里的熟人。” 那头发鬓白驮着背的老仆,倒是大声道: “你找谁?” 随后做出一个往外扩的摆手动作,说:“出去了,都出去了。” 丁静竹想着兴许林妈妈和谷夏不在,但姜勇一个腿脚不灵便的总在。 又大声道:“那姜勇大哥在吗?麻烦通传一下。” 那老仆仿佛听不明白似的,一直说:“出去了。” 还在做人往外走的动作,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却是天逐渐黑了。 在丁静竹打算放弃林妈妈家借宿,改道去甜水巷求谷冬或是丹红家时。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静竹姑娘,可是有事?” “你瞧着有些狼狈。” 第91章 提灯 丁静竹回头,却发现是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面的严理群。 听说他中了秀才,听说他声名渐起,听说他做了《惊雪》的诗词。 直到两人面对面,丁静竹发现眼前的严理群还是那个风雪夜读书的少年。 严理群似乎并没有发现丁静竹此时的丫鬟身份,已经与他自己的风光有了一段距离。 他那没有嫌弃,也没有鄙夷的眼神里,是真切的关心。 丁静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这朋友孤苦无依,我正想着到府里熟人处,给她找个去处。” 说完后,指了指在一旁冷着脸的王小丫。 严理群却是接过跟在一旁的书童清明手里的提灯,凑近了些。 “我瞧这位姑娘身无长物,又是孤身一人。” “若是不嫌麻烦,便在我读书的宅子里暂时安歇。” “虽是我读书的宅子,但且放心,男女的居所是分开的。” “我家家风严谨,我自己也是恪守品性,绝不会有冒犯之举。” 丁静竹倒是觉得这不失一个解决的方法,但有些怕麻烦严理群,并且不知道王小丫是否同意。 便道:“谢过严小郎了,我且问问我这朋友是否愿意。” 随即丁静竹将目光投向了王小丫,正要询问时,王小丫却开口了。 “不必问我,你们便是把我交给阿猫阿狗也好。” “我只认你们两人,不会卖了我。” 丁静竹倒是被这话梗住了,连忙分解道: “严小郎不是坏人,不必这么想他。” 随即瞧瞧抬眼看了严理群一眼,谁知严理群也在看自己,两人四目相对倒是有些尴尬。 丁静竹微微咳嗽一声,移开视线道: “既然天色已经晚了,再去甜水巷,也不知会否有意外。” “不如就在严小郎这里歇下,你看?” 直到王小丫点了头,丁静竹终于松了一口气。 严理群的小宅子就在林妈妈屋子不远处,往里走两步的第三户人家。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这两家挨得如此之近,因着这宅子只是严理群在城里读书和应酬用的,故而也不是很大,只有四进的样子。 眼见着时间有些晚了,丁静竹和王芝芝倒是在严宅门口给王小丫告了别。 丁静竹把王小丫的身契塞到她怀里道:“你自己收好了,过些日子记得去把奴籍销了。” “换成良民籍贯后,给自己找个营生。” “家里不要回去了,他们未必不会再卖你一次。” 谁知王小丫却把那身契,再次塞回给丁静竹道: “还是你收着罢。” “若是我有个什么好歹,你还能以损失奴婢的名义,替我找个公道。” 丁静竹笑了笑:“你莫这样想,大家也不是都如你之前见得那般坏的。” 王小丫却是执意要把卖身契让丁静竹收了,推却不过,丁静竹倒是只好收下。 两人低声许久,这才不得不分开。 丁静竹和王芝芝两人谢过了仗义相助的严理群,便打算回秦府去。 谁知两人才走了没多远,一阵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却是骤然响起。 回头一看,正是严理群。 他身穿了件瓷器蓝拔染印花青衣衫,腰间系着藏青祥云纹带。 露在外面常年写字骨节分明的手,有些通红的冻疮,正提着方才那书童清明提的灯笼。 严理群的脸上有着奔跑之后没消散的红晕,他看着丁静竹笑道: “这柳叶巷里没多少灯笼,有些黑,我送你们到外面的街市上去。” 丁静竹和王芝芝只好谢过了严理群的好意,由严理群提灯走在前面,为两人开路。 小雪渐起,灯笼前逐渐有了黑色的雪影,飘在严理群束得板正的头发上。 正在看严理群那双冻得通红的手的丁静竹,倒是不妨听见前面的少年开口了。 “静竹姑娘,你最近在读什么书?” “你上次看的那本《杜骗新书》我也看了,觉得倒是有些意思。”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严理群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也不好在这声名鹊起的秀才郎面前失了面子。 “我最近在看史书,《俗雅说史》、《兴朝史记》之类的。” “前朝灭亡,大多因为失了风骨和君望。” 严理群却是起了几番兴致,道: “难道不是因着连年饥荒、饿殍满地,才先有起义,后有诸侯吗?” 丁静竹却是起了谈兴:“天灾确实不可逆,但人祸也是难挡。” “古有治水良策,移山之法。” “若是一味埋怨天灾,而始终不做不为,便是神仙也救不了。” 严理群却是笑了笑:“怨天者不勤,尤人者无志。” “静竹姑娘,你的这番话倒是让我受教了。” 两人倒是一路走,一路谈,倒好似忘却了性别,忘却了时间。 直到秦府外街市的热闹市井气息传来,丁静竹才回过神来。 转身对着严理群行礼道:“严小郎不必相送了,今日倒是多谢了。” 严理群笑了笑道:“你们早些回去,这里应该没有大碍了。” 丁静竹和王芝芝方告别严理群,往秦府而去。 在进入角门前,丁静竹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还在巷子口,提灯望向这边。 见丁静竹回头,又把手里的灯笼往上提了提,示意不用担心。 丁静竹连忙回头,不敢再看,拉着王芝芝进了角门。 虽然天色很晚了,但解决了王小丫这个困在两人心头许久的事情,倒底心情略轻松了些。 王芝芝在分开前,对着丁静竹说道: “三妮,那严小郎人不错。” “我们已经被家人卖了出来,你又不像我有个干娘,自己的事情是可以做主的。” 丁静竹连忙道:“别胡说,我没想那么多。” 王芝芝知道丁静竹不想再提,便不再劝说,两人闲话几句,便分开了。 但丁静竹刚回到安寿堂外面时,却见金枝早就出来了,提灯在门口盼头盼脑,一起等着的还有幽兰。 见丁静竹终于回来,金枝一把扯过人,上下打量一番道: “阿弥陀佛,可算是回来了。” “若是再等上一刻钟还不见你的话,我便要去小佛堂里找老太太了。” 第92章 分红 丁静竹看着就差把担心两个字刻在脑门上的金枝,和在一旁瞪着葡萄眼的幽兰,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劳烦金枝姐姐费心了,也辛苦幽兰特地记挂担心我了。” 金枝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生气,用修长的手指戳了戳丁静竹的脑门。 “先前天刚黑的时候,幽兰给我说这件事时,我还不敢相信。” “直到她言之酌酌的反复说,我才知道你和芝芝两个,不声不响的跑到香玉巷去干大事了。” “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你们两个小姑娘能去耍威风的地界吗?” 丁静竹讨好的把金枝指着的手指放下来,小心说道: “金枝姐姐,不用担心,事情已经办妥了。” “方才是为着安置人,才耽搁了些。” “若不是给她找去处,我们早就回来了。” 听到这话,金枝倒是终于放下了些许担心,但还是不依不饶道: “我之前觉得你做事谨慎,有头脑有想法。” “如今看来,你还是太莽了些。” “日后若再被我发现,我可不会为你着急了,你自己受罪罢。” 丁静竹只能尴尬的笑了几声,觉得金枝似乎要在这件事上面不依不饶了。 倒是想起一个转移话题的事情,把金枝拉到一边,避开幽兰后正色道: “金枝姐姐,我有话要说,除夕那日不小心撞见的。” 金枝见丁静竹一脸正色,狐疑道: “是何事?” 丁静竹就细细的把撞见秦时晙为念珍插发簪,两人似有情谊一事说了。 谁知金枝却是抿着嘴笑了起来: “我还当你要说什么新鲜事呢?” “咱们秦府的下人之间,没有什么主子的秘密。” “二哥儿身边的和光倒是大着嘴巴子到处说呢,说二哥儿最近看上个顶漂亮的丫鬟。” 丁静竹想了想说道:“那念珍是秦时暄身边的丫鬟,上次来送巴豆的就是她。” 听了这话,金枝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显然她也看出了秦时暄这是使得美人计。 丁静竹见金枝意识到了不对,倒是继续添了一把火。 “我撞见那日,秦时暄也在,他故意替二哥儿遮掩。” “还威胁道,若是姐姐敢把这件事捅到老太太跟前,绿荷就不会有好下场。” 金枝皱了皱眉道:“知道了,我这件事情会和老太太说的。” 丁静竹倒是有些诧异道:“那绿荷?” 金枝笑了笑:“老太太会知道,但不一定是我亲口说的,你且放心,我有分寸。” 丁静竹看着金枝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放下了心。 两人说了会子话后,丁静竹便和幽兰一起回了后倒房。 方才的话也不知道幽兰听进去几分,但是丁静竹一贯相信她不会告密。 想来幽兰并没有把丁静竹和王芝芝干的大事,告诉给含卉和丹红。 两人回来后,丹红还特意嘱咐了一声,给两人留了饭。 含卉倒是一面染着指甲,一面给丁静竹搭话道: “你今日倒是稀罕了,玩了这许久,再不回来,倒以为你被人拐了。” 丁静竹倒是不想透露这消息,随便打个哈哈应付了过去。 “今日有事耽搁了。” 含卉把涂好的指甲对着油灯看了又看,然后转身从自己箱子里抽出了一张银票。 也不避着人,直接塞到了丁静竹的怀里。 丁静竹倒是有些纳闷:“这是做什么?无端贿赂我。” 含卉却是翻了个白眼: “去年夏天咱两一起干了什么?” “你怕是忘了?” “这是去年的分红。” 丁静竹把那张汇通商行的银票拿到油灯前,仔细看了看: “竟是二百两的数额。” 含卉没好气的说道:“夏日里生意才好呢,冬天就卖不动了。” “可惜我们开店的时间已经是夏末了,今年早早准备,想必还多些。” 丁静竹倒是啧啧了几声:“看来得鸡生蛋,蛋生鸡啊。” “不到一年,便回了一半的本了。” 含卉笑了笑:“确实如此,我只给了你整数大头。” “还有些散碎的,你到时候去铺子里支取来用就是了。” 丁静竹倒是仔细打量了含卉几眼,把她看得有些发毛: “你打量我什么?” 丁静竹开了个玩笑道:“我看看财神爷长什么样?” 两人笑闹一回,倒是产生了合作伙伴的默契。 丁静竹实际上不止有这花露水的配方,还有各种花香精油的提取蒸馏,白酒的提纯等等。 但是对于含卉家来说,丁静竹透露出这些发财配方,倒是都吃不下,也保不住。 唯有世面上许多家都有的花露水,才是不动人蛋糕的东西。 过了正月后,大家倒是都松快了许多。 主子们没什么应酬了,下人们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由于考取秀才的童子试每年都有,故而这次打算再次下场的秦时晙铆足了精神,打算二战。 而府里打算参加今年童子试的,倒是多了一个人。 正是只比秦时晙小一岁的秦时暄。 教授举业的顾翰墨先生说,府里也就这两个大的可以下场考一考,其他的倒是火候未到。 据说二夫人陶氏还想着压一压秦时暄,让他明年再下场,多准备一下。 却是秦老太太发了话,让两兄弟一起下场,互相勉励。 不论哪个中了,都是秦府未来的根基。 秦老太太倒是相当的双标,对于自己的儿子辈,却是宁肯折了秦府的未来,也不愿意让庶子出头。 到了孙子辈,却是不那么看重嫡庶问题了。 恐怕真实原因是,庶子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而庶出孙子和嫡出孙子都流着自己的四分之一血液。 而这日伺候晚膳的时候,秦老太太却是主动发话,问秦尔思道: “你哥哥近日读书认真吗?” 秦尔思倒是没想到老太太突然发问,先是想了会子哪个哥哥。 后来想明白了,向来只有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秦时晙才会这样称呼。 便答道:“祖母,近来二哥哥还是同以前一样。” “读书,参加文宴,偶尔给我带些外面的稀奇玩意儿和没见过的书。” 秦尔思顿了顿道:“想来应该是和之前一样的认真罢。” 第93章 换屋 秦老太太这话倒不只是关心秦时晙的学业,她顿了顿道: “对你这个妹妹,他自然还是以前一样亲厚。” “但是我听玉叶说,他近些日子时常找一个丫鬟玩,可有此事?” 秦尔思倒是有些诧异,因为她身边的人倒是没有透露过这个消息。 “祖母,这我倒是不知。” “二哥哥自小便是行事有规矩的,想来还是分得清轻重罢。” 秦老太太看秦尔思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便有心借此事再点拨这个最疼爱的孙女一二。 “你二哥哥算的是我最出色的孙子了,无论从品性来说,还是学业来说,都是这样。” “做为妹妹,你只看得到他的好。” “但做为男子,我已经给他定下了卢知府家的闺女,他还是好色慕艾。” “思姐儿,你日后要嫁的禄定候府,比我们秦府还要体面。” “你再思量几番,可愿改了你那不着调的性子。” 秦老太太的眼神里,透露着自己半生内宅生活的阴霾,但确实在给秦尔思教导自己的人生经验。 秦尔思自然明白老太太的话,祖母是在提醒自己,自己的未婚夫,想必也是这样被看添香、美婢环绕着。 她一时间有些怔住了,她明白世家大族的规矩,但是从没人这样把血淋淋的现实撕碎了,摆在自己面前。 连二哥哥这样的如玉君子,也会喜欢美丽的婢女,那自己的未婚夫呢? 秦尔思到底是秦尔思,她想了很久,坚定的看着秦老太太说道: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我以真心待之,他必然也会珍惜我的。” 秦老太太知道一时怕是说不通,便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秦时晙来: “随你罢。” “你告诉你哥哥,这些日子还是以学业为重。” “若是他考中了,哪怕只是秀才功名,日后娶了卢家姑娘后,我便做主给他纳人。” “哪怕你们母亲不同意,我也亲自去说。” “但让他要分清楚主次,莫忘了自己的前程。” 秦尔思显然还沉浸在未婚夫可能已经有了房里人这个猜测中,听了秦老太太的话,才激灵过来道: “好的,祖母,思儿会告诫二哥的。” 饭后祖孙两个玩了会子双陆棋,才由婆子提着灯送走了神思不属的秦尔思。 丁静竹在一旁倒是听了个全场,还是金枝有法子,让玉叶当了这个出头鸟。 把秦时晙和念珍的事情给捅了出去。 那秦时暄便是再有本事,也难逃老太太的手掌心和压在头上的嫡母这座大山。 丁静竹去年的时候,是过了正月十五便被郑妈妈挑进安寿堂里的。 今年年初,原就定下的皎月和飞霞两人倒是都出府嫁人去了,两人的婚期倒在一前一后的三四月份。 丁静竹和飞霞到底处了这许久的日子,为着这些日子来的情分,飞霞倒是特意请了丁静竹参加她的婚礼,不过关系平平的皎月却是没给自己递帖子。 老太太还特意给这两个伺候了自己多年的二等丫鬟,添了好些嫁妆。 丁静竹这才知道老太太添妆的规矩,三等的出嫁是一百八十两银子,二等的出嫁是二百八十两银子。 一等的没有固定的规矩,但是老太太添的妆堪比小户人家嫁女儿了。 黄鹂因着之前她娘闹得那一出,她日后便是在三等上一直干着,老太太都会把她当做大丫鬟一样嫁出去。 算是因祸得福了。 两个二等的走了,安寿堂里也进了两个新人,同样是八岁的金桂和玉槐。 金桂是府里的家生子,因着自身条件好,加上家里使了力气,才送了进来,接的是南蓉的跑腿差事。 玉槐则是和丁静竹一样,从外面买来的,性格模样都出挑,接的是丁静竹的差事。 老人走了,新人进来了,丁静竹和南蓉也正式升了二等。 这也意味着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丁静竹得搬离住了接近一年的四人间,改住两人间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自己的三个舍友,但是还得守规矩。 丁静竹下了值,便快速的完成了搬屋子,因着天气还冷,倒是把小火炉留在了以前的屋里。 四人约好了,以后还是一块儿热着吃饭。 丁静竹搬进了飞霞的屋子后,发现自己的舍友正是好脾气的采云,倒是松了口气。 采云和含卉都是管着小佛堂的,不过采云是二等,含卉是个听差的小丫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礼佛的缘故,采云倒是脾性极好,轻易不与人争执。 二等丫鬟的屋子和三等的一样格局大小,但因为只住了两个人,倒是更自由,能放得东西也更多。 之前丁静竹是把衣物东西都放在箱子里的,但如今换了屋子,不但有一个大衣柜,还有独立的梳妆台和桌子。 若是把中间用于隔断的帐幔放下来,自己和采云倒是都有了私密的空间。 才收拾规整没多久,却是才搬完东西的南蓉找上了门来。 两人在桌前坐下,南蓉倒是先开了口: “咱们两个升了等,必然是要办一场席面的。” “我的意思是,不若咱两一块办了,倒是能把所有人都请上,也不必厚此薄彼。” “花的钱一人一半,倒也不比各办一场多多少。” 丁静竹听了南蓉这话,倒是心里佩服,这人做事精明,八面玲珑。 两人一拍即合,倒是打定了主意一起办筵席。 不过如何找金枝和老太太借偏厅用,如何请厨子,如何送礼,都要从长计议。 两人粗略的把时间定在了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借着节日的气氛一起热闹一番。 直到一月底的时候,两人才把各种事情议定了,一共出十两银子,办上五桌席面,再花六两银子买些礼品。 丁静竹出面找金枝要了两处挨在一起的偏厅钥匙,又特意请了庞妈妈和黄妈妈两人,终于把事情办妥当了。 到了二月初二这日,安寿堂里的众人倒是都没吃晚饭,特意挨到了八点多钟下了值,这才到了偏厅里准备大吃一顿。 第94章 风水 到偏厅里,席面上倒是都已经摆满了凉菜,待两位妈妈把几个快手的热菜给做好了,便算齐活了。 丁静竹和南蓉两个作为发起者,自然是坐在一起,同桌的还有四个大姐姐们的位置,这算是主桌。 虽然对于不能和一贯要好的幽兰、丹红几个坐一起,有些失望和愧疚。 但丁静竹知道,这座次若是弄错了,自己今天便是白费心思和功夫了。 因着金枝和玉露还忙着伺候老太太,四个大丫鬟里倒是只有金风和玉叶规整坐着。 丁静竹不过来了一年,除了金枝外,与姐姐们倒算不上特别的熟悉。 故而在席间倒是有些接不上话。 但南蓉倒是常往各个院里跑,各种关系和各种事情都能说上几句。 氛围渐渐起来,大家也放松后,丁静竹和南蓉两人先给主桌的两个大丫鬟碰了酒。 然后便开始按照等级和位置,各桌巡酒说话去了。 兴许是因着丁静竹两人实打实的花了钱,给了好处,去年还时不时说酸话的众人,今天倒是都给了个好脸。 一圈下来,丁静竹倒是有些醉意了。 上次扶柳搬去六哥儿秦时曦那里时,丁静竹还因为没被请吃席有些难受。 但如今自己真整治了一场的时候,才发现酒都喝了个半饱,东西却是没吃多少。 好不容易挨到了一更时分,大家才散去了。 丁静竹和南蓉这两个东道主,还得留下来帮着厨房的妈妈收拾剩菜和碗碟。 直到晕乎乎的躺在床上,才算结束了这一天的应酬。 按理说,丁静竹如今升了二等,所有的三等丫鬟都该叫自己一声静竹姐姐。 但丁静竹实在不好意思让年纪大了好几岁、资历也久的三等丫鬟们叫姐姐。 所以便盯上了新来的两个萝卜丁,金桂和玉槐。 刚巧玉槐的工作需要丁静竹交接,不过几天的时候,这个只小了半岁的小姑娘便一口一个“静竹姐姐”了。 金桂也慢慢的在丁静竹的暗示下,改了口。 至于其他人倒还是和以前一样,“静竹”、“静竹”的叫着。 因着今年天气不是很冷,县试第一场便举办在二月份。 此时雪还没有完全化开,秦府的两位哥儿便被仆从送进了考场。 若是秦时晙去年过了童子试的第二场院试,他便算有了童生功名。 也就意味着头两场都可以不用参加,只需参加最后的院试,直到得到秀才功名为止。 但是可惜他因为身体原因并未通过府试,如今倒是得和小一岁的弟弟一同进考场。 秦时晙到底有些尴尬,但秦时暄倒是面色如常,小心的不让秦时晙感到不自在。 不过进了考场后,便被密集的时间安排和对考题的思索占据了全部的精力,大家倒是都没什么心思想结果。 直到五场县试考完,倒是出了结果。 秦时晙这次成为了县试案首,而秦时暄则是第十名。 成为了县试案首便算是某种潜规则,意味着下一场府试必中,算得上是某种保障。 在家里听到仆从报信的二夫人陶氏,却是抱着手炉,对着窗外的梅花叹了口气。 报信的小厮四九看着当家太太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再次贺道: “夫人,您的儿子,咱们晙少爷可是得案首。” 陶氏却是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说道:“我知道的。” “但那个庶子第一次下场,便取得了比我儿第一次考更好的成绩。” “如今我儿年纪长些,还能占优势,日后不好说。” 那四九是个惯会揣摩人心思的下仆,此时倒是奉承道: “二哥儿自身便如同那好笋,又有卢大人那样愿意提携的岳家。” “日后的前程自然是没法比的。” “四哥儿如今的成绩,说不得是卢大人看在岳家的面子上给的呢?” 陶氏听了这话后,眉头才略微松散了些,转身吩咐丫鬟给这报喜的四九赏赐,打发了出去。 秦时晙和秦时暄考过了县试,这件事对丁静竹来说,便是腰包又厚了几分。 三等丫鬟是赏了四个笔锭如意的金裸子,二等丫鬟则是八个。 因着是两位哥儿一同考中,老太太也没有明着偏爱哪一个,故而安寿堂的众人倒是享受了双倍赏赐。 考完了县试,大家知道秦时晙第二场府试的结果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故而老太天这些日子的重心都放在秦时暄上面,一会儿让送些安神补脑的人参和松针茶去,一会儿又让送些科考时文去。 这架势倒是不比去年秦时晙考的时候差。 眼瞧着之前处处被嫡兄压一头的秦时暄,似乎渐渐要冒头了。 不过巧合的是,这时间段,秦时暄却是骤然病了。 请了府医来瞧,说是和去年的秦时晙一样的病症。 迷信风水的秦老太太,倒是皱着眉头给秦老太爷上了几炷香,又在小佛堂里念了经。 但听说秦时暄的病症不怎么好,还是派人去给秦时暄送了一尊药王菩萨。 丁静竹听说秦时暄得了病,先还有些奇怪。 但听说得的是和秦时晙一样的病症,倒是咋舌了。 这人太狠,为了摆脱嫌疑和转移嫡母虎视眈眈的目光,连自己的身体都下得了手。 见着绿荷这些日子格外认真的抄写佛经,又特地求了平安符。 丁静竹一面嗤笑,一面对她说: “别人还不清楚是什么事情,难道你也糊涂了?” 绿荷却是死鸭子嘴硬道: “四哥儿从小便很辛苦,如今他身体这般不好了。” “哪怕是他自己愿意的,我也为他担忧。” 说着竟是自我感动着,留下了几行泪来。 丁静竹倒是啧啧几声:“你快别流你那猫尿了。” “四哥儿的身体便很重要,二哥儿就不是人了。” “你还是为着二哥儿多抄抄佛经罢,也许你的罪孽便轻些。” 原本伤情着的绿荷却是止住了哭泣,骂道: “你这人没好话。” 说着把书房的窗户一关,只留下个抄佛经的人影子。 丁静竹也没得和这脑子不清楚的说话,提了灯,锁了门,回去了。 第95章 府衙 如今因为搬了屋子的缘故,算是有个私密的空间。 而且同屋的采云每隔一天便要去小佛堂里守长明灯,丁静竹大多时候都是一样一人占了这宽广的屋子。 故而难免放肆了许多,之前藏着掖着的系统签到物资,倒是大大方方的拿了出来,生活档次也有虽提高。 给自己温了一杯加了桂花蜜的冲泡牛奶,丁静竹感慨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略垫了垫肚子后,丁静竹倒是回了以前的屋子,吃晚饭。 毕竟如今,那小火炉还留在那里大家一起用,而且丹红也是惯常给自己留饭的。 因着另三个都吃过了,只有下值晚的丁静竹和幽兰两人凑做一堆,分菜吃。 丁静竹一面吃着,一面说道: “我现在住的屋子倒是大了许多,日后采云姐姐不在的时候,尽管来找我玩。” “我一个人待久了,也没什么意思。” 幽兰倒是个善解人意的,说道:“那我无事的时候,就来找你做针线活儿。” 丁静竹点头道:“那真是太好了。” 含卉在一旁抿着嘴笑道:“你看静竹她这半年来分过线,拿过针了吗?” “幽兰你是去做针线的,静竹她就想找个人玩儿。” 丁静竹被说中了心思,只好解释道:“三姑娘让我多看书,少因为针线分心思。” 含卉道:“那你就陪着三姑娘顽罢,没个手上功夫看你日后怎么办。” “花绣不来,字也写不好,还能靠着这个认了许多字谋生?” “便是抄书写对联,也得字好的才能干。” 丁静竹倒是笑了笑:“这不是有你这个财神爷,给我一口饭吃吗?” 含卉便止住话不说了,但她确实是实打实的劝诫丁静竹,得有个当下女子生活谋生的一技之长。 但丁静竹却是不耐烦花大功夫在绣花和写字上面,毕竟有着签到金手指的自己,已经看不上这些小钱了。 吃过饭,与她们四个玩闹一会儿,丁静竹便回了自己的屋舍。 二月底的时候,到底还是冰雪消融了。 丁静竹和王芝芝便打算着外出,看看王小丫如何了。 幽兰在知道此事后,倒是也想一起去看看。 三人便挑了个日子,来到了柳叶巷里的严宅。 通报了门口的门童后,倒是见到了精气神焕然一新的王小丫。 四人聚在一处,打算去街市上吃些东西,便去处理销户立籍之事。 据说大乾朝的前一个朝代兴朝,开国之君立志要让天下无贱籍,故而那时根本没有私奴的奴籍。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户人家的贵人们不可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所以那时的奴婢都是以养子或是养女的身份收进家里,甚至有的连过继手续都没有办。 故而如今大乾朝,倒是不再搞那套表面功夫,明晃晃的设置了奴籍。 不过相对于此,对这些奴籍之人给了许多保护。 其一便是必须得发工钱,虽然有些人还是阴奉阳违,但是丁静竹的主家秦府却是遵守规矩,而且颇为仁善。 其二便是可以自赎自身,但赎身的钱财,必须是得到主家认可的合法报酬,而且征得主家同意。 但这是针对奴籍之人的保护,却不是贱籍。 贱籍大多是官奴婢,在官府挂了名字且有户籍的低贱之人,例如官妓或是流放罪奴等等。 这等人连自己赎身都没有指望,只能期盼有一天陛下大赦天下,而且有足够的钱财。 值得庆幸的是,王小丫虽被卖到妓院,但她和丁静竹一样,入得奴籍。 想来最开始的红馆,并没有花大心思和精力给丫头片子入贱籍,所以王小丫只需要销户就可以了。 四人略吃了碗云吞面,就朝着玉安府的官府而去。 因着秦府离知府卢义的官邸算不得远,而为了方便办差,卢府尊的官邸又刚好在府衙的后面。 故而四人从秦府后街出发,到玉安府的官邸距离并不算远。 四人倒是没一会儿功夫便来了府衙,门口正有几个讼师在那里拉客。 逢人便说,自己铁口断案,状纸写得很好,找自己打官司必然会赢之类的话。 丁静竹几个自然是不在正门看审案的,特意禀告了偏门的门子,说明了来意。 四个小姑娘倒是终于在门子的指引下,来到了主簿孙永丰的面前。 这人年纪五十,面容清矍,留着八字长须,看着颇有文人气概,是个好相处的人。 说起销户之事时,却是茶喝了一盏又盏,客气的话说了一句又一句,要紧的事情一件不办。 除了丁静竹外,另三个都是没见过这阵仗的,只觉得这主簿是个做事有些慢的迂腐老头,都耐着性子说话。 丁静竹却知道这人是想要好处了,心念一动,一个翡翠材质鸟兽祥云纹样玉带钩便从系统空间里到了自己的手心。 丁静竹一面给那孙永丰主簿递茶,一面不小心把东西掉在了地上。 然后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将那沾了泥土的玉带钩捡了起来,故作惊讶的说道: “孙主簿,你可是掉了东西?” 随后将那玉带钩捡起递了过去。 那孙永丰倒是满意的抚了抚自己的长须,笑道: “你这小姑娘倒是机警,我方才都没发现我掉了东西。” 王芝芝和幽兰两个倒还懵懂着,一旁的王小丫眼里却闪过了然。 看着那玉带钩价值不菲的样子,倒是明白自己欠丁静竹的怕是更多了。 那主簿孙永丰收了东西,倒是开始干正事了。 细细的问了王小丫的名字,年纪,原籍贯,原主家等信息后,却是皱着眉头问道: “你说你不愿意回宁高县霞安村的父母家里,想着在玉安府府城单独立女户是罢?” 王小丫倒是紧张了起来,问道:“孙主薄,这可有什么不妥?” 主簿孙永丰到底掂量了一番刚才被丁静竹意外捡到的翡翠玉带钩价值不菲,和气道: “并不是不许你立女户,问题是咱们玉安府府城有许多街坊,差役们要根据地盘人口收税。” “你若是要立户,至少得让你现在居所的里正出面表示,愿意接纳你这个人才行。” 第96章 相助 听了孙永丰的话,王小丫倒是犯了难。 她自己没有屋产,也不认识里正,倒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脱籍了。 四人正尴尬着,谁知门外传来门童的声音: “孙衙内,你别进去,主簿大人正在办公事呢。” “况且来办事的都是女眷,还且等等。” 随后却是一个让丁静竹觉得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找父亲有话说,你且让开。” 随后却是进来了一个有些纨绔的青年男子,虽做文人打扮,但难掩身上的桀骜之气。 那人进来后,先是不怀好意的打量了办事的丁静竹四人。 发现都是些身量矮小的萝卜丁,并不是想象中的年轻漂亮妇人后,便嫌弃的移开了眼睛。 转头对着孙主簿道:“爹,下午我要与朋友参加诗会,以文会友。” “你再给我些钱花,我手头有些紧。” 孙主簿有些牙痛的从自己的荷包里,数出一张有些褪色的十两银子银票。 “你且仔细着,今日回去晚了,你媳妇又要到你娘那里告状。” “到时候怕是没有好果子吃,日后记得不要总来衙门找我。” “有你这么个儿子已经很丢脸了,你经常出现,是要惹得我同僚耻笑吗?” 这孙主簿瞧着好像并没有什么作为父亲的威严,有些宠溺他的这个败家儿子。 但丁静竹此时却是用衣袖小心挡住了脸,站在了王芝芝的后面,意图不引起注意。 全因为这进来的孙主簿儿子,正是第一次在博学书肆见面,便欺负严理群的孙清。 丁静竹倒不是怕他,但若是为了这么个小人毁了王小丫脱籍一事,倒是不好了。 谁知那孙清临走前,想看看这群姑娘里有没有容色好,快长开的。 却发现了有些遮掩的丁静竹,一眼看去是个明丽的美人胚子,二眼看去有些眼熟。 直到看了第三眼,那孙清忍耐不住,跳起来大叫道: “好哇,原来是你这尖牙利嘴的黄毛丫头。” 指着丁静竹,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丁静竹见那孙清认出了自己,如今最好抵死了不认,先稳住孙主簿再说。 “我不认得你,干什么拿手指着我。” 孙主簿显然也觉得自己儿子的做法,有些没规矩,呵斥道: “人家小娘子办事,你闯进来已经很不规矩了。” “干什么做出上蹿下跳的猖狂样儿,还不快出去。” 那孙清却好似找到了主心骨,转头对着孙永丰哀求道: “爹,这丫头上次在博学书肆把我好一顿骂,我可是大失颜面。” “今天你不收拾了这黄毛丫头,你的面子便不管用了。” 丁静竹却是不急不燥的睁眼说瞎话: “孙主簿多虑了,我并不认识这位衙内,想必他认错人了。” “面子什么的我不清楚,但是这办事的规矩破了,想必日后求孙主簿的人便会少些。” 丁静竹言下之意是提醒孙永丰,既然收了翡翠玉带扣这东西,就得办事。 孙永丰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于是对着自己人高马大的儿子呵斥道: “你胡闹什么,出去。” “还是你想着代替你老子,当这个主簿。” 那孙清瞧着居然还有些潜藏的巨婴属性,先是指使他爹坏事不成,随后却是和丁静竹吵了起来。 闹得一团乱的时候,孙主簿办事的屋子门口却是传来了声咳嗽,不轻也不重。 丁静竹和孙主簿两人瞬间安静了,只剩下怒发冲冠的孙清还在那里说什么。 孙主簿躬身行礼道:“见过府尊大人。” 丁静竹也识趣的行了一个万福礼,王芝芝三人也有样学样。 那还闹不清楚的孙清在他父亲的眼色下,终于反应了过来,弓着身子不敢抬头。 这时卢府尊身边一个瞧着气度不凡的少年郎却是开口了: “静竹姑娘,你们何时来的?” 这人正是严理群,府尊卢义今日让他来官邸清谈论理,考问学问。 卢府尊出来办事时顺道捎上了他,却是不妨看见了这一幕。 丁静竹倒是没想到,自己见着严理群这许多次,大部分时候总是形容狼狈、争得脸红脖子粗。 此时倒是在卢府尊面前做出了一个淑女样子,道: “是为着小丫消除奴籍一事来的。” 然后用帕子轻掩住了脸面,合理的做出了一副受人欺辱的弱女子模样。 一旁的府尊卢义却是轻咳一声,也不让孙主簿和孙清起身,却是问道一旁的严理群道: “严小郎,这是你认识的姑娘?” 严理群怕卢府尊因着丁静竹奴婢身份而轻视,倒是有意遮掩道: “这是我一个旧识,与我家住得也近。” 卢府尊倒是细细打量了丁静竹一眼,暗道: “模样还行,不过怕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 随后却是问起了主簿孙永丰,和那孙清作什么争吵。 那孙清先还叫嚣着要如何收拾丁静竹,但到了卢府尊面前,却是夹着尾巴。 严理群与孙清本就交恶,但自从自己中了秀才,且得到府尊卢义重点照顾后,那孙清倒是没有之前嚣张了。 此时了解因果后,却是明白孙清把对自己的怨恨撒到了丁静竹的身上。 因此严理群倒是有意替丁静竹出头道: “府尊大人,这几个姑娘也颇为不易。” “若是差人证明结保,不若便用我们柳叶巷的位置。” “我回去后差人与秦里正说一声便是,不日将这证明文书送过来。” 卢义倒是看出了严理群有意为丁静竹出头,况且本又不是什么难事,便做主答应了下来。 孙永丰在顶头上司的目光下,却是动作麻利如闪电般的办完了所有的手续。 见着王小丫的户籍和相应文书都到了自己的手里,丁静竹倒是终于松了口气。 临走前,红着脸对严理群道: “谢过严小郎仗义相助了。” 严理群也还是那般温和的笑着:“无事,你既能做红拂女仗义,我也能当李靖助人危难。” 看着似乎一本正经的样子,嘴里却是开了一个不小的颜色玩笑。 丁静竹自然听过“红拂夜奔”的故事,倒是有些没好气的翻个白眼。 “没个正经话。” 随后不再理会严理群,福身行礼后便走了。 严理群却是在身后轻轻地笑了起来,满是少年人的爽朗。 第97章 创业 也不知道在那里研究文书的府尊卢义,到底听进去了几分二人的对话。 在丁静竹四人走后,却是端详着屋外的腊梅道: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府尊卢义明白如同自己这般的寒门举子,哪怕再有才华,也需要岳家助力。 看着如今的严理群,便想到了年少时的自己,有心提醒少年郎不要走错了路。 严理群却丝毫不惧,答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这话算是不软不硬的顶了卢义一下,倒是显得有些固执己见的少年性情。 但卢义与严理群之间的关系较好,知他人品贵重、少年意气。 而且也不喜欢有才气的年轻人对自己畏手畏脚,笑了笑: “严小郎还是性情中人,年少难免风流,你日后为官便知道其中的关隘了。” 两人却是丝毫没有什么不快,一起离去了。 只有留在原地的孙清,倒是满脸的嫉恨交加。 丁静竹四人从府衙出来后,倒是松了口气。 王小丫攥着手里的良籍文书,对着晴朗的天空,却是再次留了泪。 她转头对着丁静竹和王芝芝道: “我这些日子在严宅里也没闲着,在街坊间找了个缝补浆洗衣裳的活计。” “日后攒了钱,再慢慢还给你和芝芝。” 丁静竹知道王小丫之前在行院学的都是些以色侍人的东西,如今出来后没有正经的技能,只能辛苦着干些浆洗衣裳的体力活儿。 自己也不愿意王小丫这么辛苦的干这价值低的活儿,她这么干下去,怕是干一辈子也干不出八十两银子。 故而正色道:“倒不必如此,你先随便浆洗着。” “等我下次出来时,咱们几个再从长计议。” 王小丫见状,只得点头应了,她见天色晚了些便回了严宅,丁静竹三人却是回了秦府。 与王芝芝道别后,丁静竹想着幽兰这些日子跑上跑下的倒很辛苦,于是有些愧疚道: “幽兰,这些日子跟着劳累,倒是辛苦了。” 幽兰却是半埋怨也无:“我在村里时,我娘便常给我弟弟说跟着有本事的人学。” “我到了秦府以后,除了郑妈妈和林妈妈,我觉得最有本事的,便是你了。” “静竹姐姐,你真厉害。” 丁静竹倒是有些惭愧,自己算哪门子厉害了。 “哪里的话,金枝姐姐她们,姑娘们不也厉害吗?” 幽兰却是摇了摇头道:“静竹姐姐,你不一样。” 见幽兰固执己见的模样,丁静竹倒是有些说不通了,只得结束了这个话题。 丁静竹回到安寿堂之后,倒是想着既给王小丫找个出路,也给自己找个生财之道。 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后,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办饲养场。 大乾朝内最普遍饲养的动物是猪,因为饲养成本相对较低,而且出肉量大。 但是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养得起猪的,毕竟周期长,风险高。 故而还有五种比较小巧的动物,常年作为平民的肉食来源。 便是鸡、鸭、鹅、鱼、兔。 养鱼需要水,这倒不是很容易。 鸡、鸭子和鹅都需要补充部分的虫类作为蛋白质来源,而且还涉及大规模孵化的问题。 故而丁静竹打起了兔子的主意,用吃草转化能量,而且是多胎生的哺乳动物,这就非常完美了。 如今平民家里养兔子的倒是很多,不过和其他动物一样,没办法大规模饲养的原因,在于容易传染病。 因为兔子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会吃掉自己的粪便,再加上高密度笼养,便很容易死亡。 但丁静竹有得自签到系统的兽用抗生素,这最难的技术问题,想必不在话下。 打定了主意后,丁静竹先是出钱以王小丫的良民户籍为名,买了一处适合的宅子做场地。 然后又订购了大量的结实木头笼子,和玉安府附近的几个村庄的乡民定下了长期的青草采购契约,最后大量的收购了一批成年兔子。 这便算做好准备,只等着大兔子生小兔子,小兔子再长大了。 前后丁静竹倒是出府了好几次,花了约莫两月的时间。 若是不算宅子,也不过百两银子的花耗,但若是加上那价值八百两的宅子,便有些多了。 丁静竹把一切事情敲定了以后,倒是不打算自己一人吃独食。 便打算问问身边要好的人,有没有意思入股的。 丁静竹头一个问的,便是含卉。 毕竟之前那花露水的生意,便是含卉有心提携了。 而且丁静竹还琢磨着,日后兔子产肉稳定了以后,能否借着含卉家的关系卖进府里。 含卉先是听了丁静竹描述的愿景,但她很快皱了眉毛: “你可知道,兔子害起瘟来可是不得了。” “你投进去的钱,可是都血本无归了。” 丁静竹却是拍拍胸脯道:“你且放心,我有不害瘟的秘方。” 含卉将信将疑的拿了十两银子出来,道:“这就给你,入一成股罢。” “我想着你应是不差这十两银子的,你既想着我,我也不驳你面子。” 见含卉答应了,丁静竹望向了一旁看热闹的丹红。 谁知她摆摆手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你们几个且小心着。” “若是被发现了,没有好果子吃。” 丁静竹看向幽兰,见她犹豫着,没拿定主意。 倒是自作主张,把她头发上的蝴蝶纹短簪取了下来道: “就拿这个作数,还是你们都上了我的贼船,我才放心些。” 幽兰见丁静竹已经替自己拿了主意,只得道: “谢过静竹姐姐。” 和丁静竹关切较密的,大致就这几个,王芝芝自己已经替她预留了一成股,再加上王小丫的两成股,捏在自己手里的便只剩下了一半。 如今大致议定了股权分配后,丁静竹倒是指望着这些股东们能有一点主人翁的意识。 倒是说出了当下最为要紧的一个问题: “如今外面那宅子,就王小丫一人守着。” “她整日里除了等人送青草上门,便是打理兔子屎尿。” “我觉得我们应该再找些人来,帮忙才是。” 第98章 花荫 含卉自己已经做主办过一回铺子了,心里有些成算,点头道: “确实是该喊些人来,况小丫一个女孩儿住那里,也不让人放心。” 如今这个年代,说淳朴确实淳朴,但要说心思歹毒也很歹毒。 若不是知根底的亲信和同乡,倒是没人会轻易相信陌生人,除非是卖身契在自己手里的奴婢。 含卉看着丁静竹和幽兰皆望着自己,便明白这两人没有靠得住的人能拿出手,还是得靠自己。 于是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过几日回家以后,便与我父亲说这事。” “我们家别的不多,就是亲戚多。” 见含卉大包大揽,丁静竹终于放下了心来,干脆打蛇棍上: “咱们这兔子养成了,销往哪里也是问题。” “依我说,不如一并卖与府上好了。” 含卉略略一想,就明白自己这一成干股拿得没有那么轻松,但倒底却不过丁静竹,答应了下来。 解决了进货、生产、销售全渠道的问题后,丁静竹放下心来,把精力放在本职工作上。 到了四月份,倒是迎来了另一件大事,那就是玉安府的府试。 玉安府内其他县城的考生们,倒是涌进了府城。 但对于秦府的两个哥儿来说,倒是用不着东奔西走,安心看了两月书后,被送入了一样的考场。 秦时暄这病倒是让老太太吊足了心,一会儿好了些,一会儿又坏了。 不过最后到底是在考前赶上了状态好的时候,挣扎着进了考场。 结果出来后,倒是很让人意外。 做为哥哥的秦时晙是第三名,而秦时暄竟然也好巧不巧的中了末尾第四十一名。 见着家里有了两个过了府试的童生,老太太大喜,下面人倒是又得了许多赏赐。 但今年不比去年严理群考试那般,时机凑巧,三场考试都在一年内。 最后决定能否取得秀才功名的院试,要等到明年的四月份才会在晋阳州州府举行了。 老太太特意传话,让顾翰墨先生对自己的两个孙儿严厉些。 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想着明年若是都中了,秦府内好大摆筵席,庆祝一番。 府里因为着哥儿们的喜事热热闹闹了许久,便又到了丁静竹的生辰。 这次丁静竹已经攒了些积蓄,也不愿意王芝芝再为了自己的生辰操劳一天。 干脆请了小厨房的黄妈妈,置办了一桌酒席,大家乐呵了一晚上。 五月初的时候,老太太想着多与府尊大人卢义联系联系感情,便打算在秦府内办个花宴。 不止请了卢家,还请了玉安府内有头脸的严家、樊家和田家。 但是是个明眼人都知道,秦老太太是有意请卢家的姑娘们,其他三家不过是作陪而已。 不过老太太已经许久不理事了,倒是二夫人陶氏做主办此事。 陶氏思前想后,觉得这次来的都是女眷,倒是不好用那靠近三房的雅园。 若是未出阁的姑娘们,不小心撞见了自己的小叔子和他的那些朋友,就有失颜面了。 故而便把花宴的地点,设置在最里面的园子里。 因着如今秦尔思已经满了 十二岁了,陶氏特意把她拘在身边学如何当家理事。 过了年以后,陶氏给秦尔思立下规矩。 上午跟着来锦宜院里学理事,下午再去半天女闺学,只有晚上才能来安寿堂内陪老太太用晚膳。 为着这个,秦尔思与丁静竹的日常接触时间大大减少。 若不是每月里,怡然都会来安寿堂后倒房里收走旧书,又给丁静竹带本新书来。 丁静竹怕是以为,秦尔思把自己给忘了。 见着母亲陶氏打算按着惯例处理花宴,秦尔思却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母亲,你这般太墨守成规了。” “思儿倒是有更好的主意。” 陶氏倒底疼爱这个女儿,不忍把话说重了: “你才跟着学理事不到半年,如何就有更好的主意呢?” 秦尔思笑了笑:“母亲莫小看人。” “我学管家的日子虽短,但读书的日子可不短了。” “前朝有人收集落花瓣,制成花荫坐垫,让客人坐下。” “又风雅,又能将掉落的花瓣利用起来。” “我们家学学前人,倒又何妨?” 陶氏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法子倒是可行,但还有心考考这满脑子都是书的女儿。 “嘴上说得容易,具体如何做你可有章法了?” 秦尔思笑了笑:“母亲莫小瞧人。” 随即秦尔思却是转头让大丫鬟陶然去安寿堂内把丁静竹借过来,再嘱咐了怡然去针线房找些得用的绣娘来。 此时正是晌午太阳大的时候,丁静竹才给老太太推拿按摩完,正在后倒房里休息。 如今少了一个飞霞,丁静竹便得一个人担上午休时给老太太按摩的重任。 不过丁静竹如今力气较大,也学会了许多省力的技巧,干起来倒不是很难。 守夜的大丫鬟们倒是样样精通,不止得负责按摩,还要学会察言观色,抚慰老太太日益惆怅的玻璃心。 陶然倒是没耽搁,直接把倒在床上睡午觉的丁静竹一巴掌拍醒。 “静竹,你跟我来。” “二夫人,不是,三姑娘要见你。” 丁静竹不敢含糊,迷瞪着眼睛,把自收拾规整便随着陶然去了锦宜院。 直到见到了二夫人陶氏和秦尔思当面,才明白了是什么事情。 丁静竹知道这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也不藏私道: “若论针线活儿和手上的功夫,我肯定比不上针线房的姐姐们。” “但对于如何搭配和布置造型,倒是有一些小小的心得。” 丁静竹见二夫人陶氏脸色平缓,也没有什么不满的样子,一鼓作气把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了。 如何搭配整齐的花朵,制作花门,花伞,花垫子,花串,花组成的各种摆件。 丁静竹每说一种,陶氏的脸色就和缓几分。 待丁静竹说完,陶氏慈眉善目的看向丁静竹道: “你这丫头倒是伶俐,难为你想出这么多东西来。” “倒是可惜跟了老太太,如今只做洒扫的活儿。” “日后成了亲,倒是可以来我手下当个管事娘子。” 第99章 花宴 丁静竹看着二夫人陶氏似乎真心想着招揽自己,倒是不好说出自己打算出府过日子的打算了。 只答道:“谢二夫人厚爱,婢子日后若是能在夫人手下做事,不知是怎样的福气呢。” 陶氏见丁静竹脸虽然还有些稚嫩,但身量虽高,倒是起了几分问话拉媒的心思: “我记得你是老太太跟前的二等罢,如今多大了,还有多久及笄?” 丁静竹知道自己这一年多来,不但营养充足,还注意补充钙质。 再加上适量的运动,个子蹭蹭的往上长。 如今已经接近一米三了,看着倒似个半大姑娘。 “回夫人的话,我才过了九岁生辰。” 陶氏倒是一惊,这丫鬟瞧着只比秦尔思矮半个头,说话对答间也没有孩子气。 她原本以为至少得十一二岁了,却没想到年纪这般小。 看着丁静竹平坦的胸脯,心里叹口气,倒是自己想差了。 “我原想着替你做做媒,定下亲事。” “但既然你年纪这么小,我倒是不好意思了。” 丁静竹知道陶氏这是误会了,自己这个身高在前世很正常,在如今的大乾朝却总被误会成半大姑娘。 “谢过二夫人为我操心,婢子心里倒是感激得很。” 见一旁的绣娘已经记下了丁静竹说的花样,并且动手做出了好些成品来,陶氏倒是不好再留丁静竹了。 毕竟丁静竹骤然被叫过来,还有安寿堂的日常工作没有完成。 于是便让身边的丫鬟绣筠给丁静竹好些赏赐,才打发人出去。 丁静竹来锦宜院的次数不多,此时慢慢出去,倒是有心看腊梅。 不知何时,一只通体雪白,只有肚皮和爪子是黑色的猫,突然凑到丁静竹的脚跟前,挨了又挨。 丁静竹看了许久,发现这猫挺熟悉的。 正是自己才进秦府时,在林妈妈院子外惯常觅食的野猫。 如今不仅身材肥硕,皮毛光滑干净,而且看人也没有之前的机警,看来是好日子过惯了。 丁静竹起了几分玩心,把那猫抱了起来道: “你可要谢谢我,没我那让你睡死三天的‘麻沸散’,你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女孩儿声音响起: “芝麻团,你怎么又跑到人跟前了。” 丁静竹一看,那抱着秀萝在廊下认真绣东西的,不正是自己的同乡王巧儿吗? 不过王巧儿却是改了名字,她如今叫做千叶。 “千叶,原来是你。” “这猫我以前见过的,想必闻到熟人气息才来的罢。” 千叶皱了皱眉头:“去岁的时候,夫人得了高人指点。” “说这猫是兴家的征兆,便一起搜罗来,在隔壁院子里养着。” “谁知不过一年,那大猫生小猫,如今有了三十来只。” “互相争地盘,叫春,整得闹哄哄的。” “这只原来的,被打了出来。” “夫人看它老实可怜,便在自己屋里养了。” 丁静竹笑了笑,挠了挠怀里的芝麻团下巴: “你倒是因祸得福了。” 随即抬起头来,看着千叶道: “你如今如何了?” 千叶是个有些自傲的: “不比你得意,升了二等了,还得主子们看重。” “我不过把力气都使在了做绣活儿上。” 丁静竹抬眼看去,千叶的绣活比在刘娘子那里倒是大有进益,绣的腊梅栩栩如生。 “那样也好。” “我前些日子见到了小丫,她说月红死了。” 千叶怔了怔,说道: “卖出来后,大家都逢人挑拣的。” “命好命坏,也是不知道的。” 丁静竹和千叶说了会子话,便离开了。 并没有透露自己和王芝芝把人赎了出来,现下大家一起做生意的事情。 秦尔思帮着二夫人陶氏,操持着许多的花宴细项,忙碌了许久。 直到五月初八前两日,才算准备妥当。 陶氏看着自己的唯一女儿,如今也能顺利的办事操持宴会了,心里也很满意。 到了花宴这日,陆续而来的夫人们和姑娘们便被秦府的巧思给吸引了。 进门以后,先是被各色的花朵制成的摆设装饰给吸引。 待拜见了主人后,被引至园子里。 才发现座位竟是由鲜花制成的软垫,而且整个筵席外面都有巨大的花帘垂下。 一时间看来,倒是好似坐在花丛瀑布里,自己等人也成了身若浮云的神仙妃子。 行动规矩的仆婢们上了饮子,才发现都是些木樨清露,玫瑰清露之类的花朵饮子。 口感清甜,又坐在花荫下,鼻尖皆是花香。 夫人们和姑娘们都是第一次参加这般花宴,倒是纷纷赞叹,打听谁人主持的这般好。 待秦三姑娘秦尔思的名字被提起多次后,大家都赞叹这姑娘确实出挑,是个十全样子的伶俐人。 秦家五个姑娘自然都在席间,与姑娘们坐得最近的,自然是卢家的两个嫡出姑娘卢映月和卢映雪。 卢大人因着很靠妻子蔡氏的娘家提携的缘故,并没有多少妾室,身边只有两个跟了许久的老人。 而这两个姨娘也没有什么所出,一个孟姨娘生了卢家大姑娘卢映风。 但卢映风已经出嫁多年,与这如今这两个嫡出女儿隔着十来岁。 一个年纪略小些的冯姨娘生了一个三岁的哥儿,除此之外,再无所出。 故而卢映月和卢映雪两个,是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庶出姐妹的攀比和各种糟心事的。 卢映月先是与秦尔思说起了陶舅母: “你的舅妈倒是个贴心人呢,上次与我们家送了好些茯苓、血燕、鹿茸和石蛙。” “说是不过是些土特产山货,但是我们家里吃了好久,都才吃了一些。” “幸好都是放得的东西,不然放坏了岂不是糟蹋。” 秦尔思笑了笑:“不必这么客套,你们家帮了舅母那么大的忙。” “便是把她家吃穷了,也不算什么。” 随后卢映月却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期期艾艾的说道: “你哥哥最近还好吗?” “他这些日子,做什么顽呢?” 眼里倒全然是一副未嫁少女的娇羞。 第100章 机心 卢映月知道,自己已经与秦时晙有了口头婚约。 若是找秦家的夫人们打听秦时晙的近况,必然会惹得人耻笑,故而就找上了秦尔思。 秦尔思却是皱着眉头,说道: “二哥哥他很好,他平日里也就读书,会友,偶尔和家里的弟弟和妹妹们说话。” 秦尔思却是不敢给卢映月讲,自己的嫡亲哥哥近来和一个丫头走得近,祖母甚至愿意成婚后将人纳进家门。 卢映月显然没从秦尔思的表情里发现不妥,小声道: “我爹爹以前给了我一块‘铜雀瓦砚台’。” “我想着读书人,时常得备上些好墨好砚,便带了过来。” “我读书不好,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 说了这许多话,卢映月的脸已经有些微红了,看着秦尔思的表情倒是有些含羞带怯。 秦尔思却是这些日子来,心情难得畅快了点: “我哥哥若是知道,有你这么个好嫂嫂,必然会高兴的。” 因着花宴举办的位置就在园子里,从内厨房或是大厨房上菜,都难免冷得快。 故而安寿堂内老太太做菜的小厨房便被征用了。 特地从内厨房借了两个灶上师傅,外厨房也有一个妈妈临时调了过来。 丁静竹瞧着竟然是老熟人,王芝芝的干娘蔡妈妈。 不过可惜的是,这次办花宴蔡妈妈并没有带王芝芝来,而是带了另个干女儿严小花。 丁静竹和幽兰难得见到严小花几回,故而便趁着不忙的时候,来小厨房内找她说话。 谁知话还没说几句,蔡妈妈却是递了一个食盒过来: “你们两个太烦人了,自己不忙,便觉得别人都不忙了。” “莫找小花说话了,帮着提菜过去。” 丁静竹和幽兰也是脾气好的,见蔡妈妈开了口,倒是老实的一人提了一个食盒去送菜了。 因着今日办的是花宴,做的菜也是和花有关的。 有干玉兰花炒鸡蛋,杜鹃花和小粒的蚕豆、火腿、咸肉一起炒制。 还有用百合花包了肉馅,做成花朵模样的造型,上锅蒸制。 丁静竹和幽兰两人先着看热闹,倒是觉得稀罕得紧,口水也止不住。 连着送了三四回,瞧着花宴那边差不多开始了,便去蔡妈妈那里要了些早就已经看中的剩菜,打算尝尝这用花做出来的菜是什么滋味。 不过丁静竹眼瞧着主子们今日又赏花又吃花,雅致得很。 心里也想着效仿一二,觉得哪怕是剩菜也得找个有花的地方吃。 便撺掇着幽兰和丹红,三个人一块儿找了个园子里不容易被主子发现的僻静处。 咬了一口白玉兰花瓣包裹的肉丸,觉得比起普通的蒸肉来讲,只不过多了一点淡淡的花香。 味道上倒是大差不差,没有特别惊艳的地方。 丁静竹吃了几口,便觉得大失所望,没意思。 转身倒是仗着身手敏捷,爬上了一旁的假山石,眺目远望。 此时园子里没什么声音,只有知了的蝉鸣声。 丹红在下面的凉亭里叫道: “静竹,快些下来,主子们看见了可不好。” “你这样像个什么样子,不像个女孩子。” 丁静竹见含卉一再劝说,便打算着下了假山。 谁知看见右下方,距离三人所在的凉亭约莫两百米的位置,有两个人正在说话。 一人丁静竹倒是熟悉得很,正是秦时暄。 只见他身穿了件暗兰缠枝莲纹图缂丝袍子,腰间系着茶绿祥云纹宽腰带。 腰带上装饰有珠宝玉石,还用金带钩挂了环佩香囊。 丁静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束得整齐的头发上戴了汉白玉冠,模样似乎很周正。 秦时暄正在给一个花宴上的婢子说话,似乎得到了什么重要信息。 丁静竹并不认得这个婢子,之所以知道她在花宴上面伺候,是因为为了今日的花宴,二夫人陶氏特地给伺候的仆婢做了一样款式的衣裳。 那秦时暄不过说了几句话,便和那婢子分开来,两人都离去了。 不过丁静竹看着,这两人的方向都是花宴那边。 秦时暄是个哪怕没事也要搞些事情出来的人,秦府这个小池塘他恐怕折腾得还不够。 丁静竹不想惹事生非,不过略看了几眼,就下了假山。 丹红和幽兰的饭量都不是很大,丁静竹倒是吃了比两人加起来还多。 丁静竹如今虽才九岁,但比年纪更大的含卉和丹红两人,高了大半个头。 三人一面剔牙,一面闲聊。 丹红看着丁静竹道:“静竹,你这一年来怕是长了许多罢。” 丁静竹还没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是呢。” 丹红却是嘴里砸摸了一回: “我娘说,女子及笄之前都是长得飞快。” “你估计还得长。” “你还是少吃些罢,日后若是太高了,恐怕不好说亲事。” “男子大多不愿意娶比自己高的女子,都喜欢小鸟依人的。” “你这样,不行。” 丁静竹还没想过太多嫁人的事情,也不想随便解决自己的婚事。 “我还不想想那么长远的事情,我这人饿不得,一饿就火急火燎。” “想来是因为之前的苦日子,过得太难受了罢。” 丹红见丁静竹丝毫不听自己的劝说,只得叹口气,不再说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花宴这边,秦尔思和卢映月两个,对席间的应酬颇为不耐烦。 吃得差不多了些,两人便抛开了仆婢,到园子里折花去了。 秦尔思一时看着落花,想起了古书上的句子,走得远了些。 卢映月倒是就着池子里的水,浣着手和水里的花瓣玩。 突然倒是不妨水里多了个俊秀少年郎的影子,她赶忙回头。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不在席里吃东西,到外面来了。” 卢映月有些红脸,毕竟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失礼。 大家姑娘的纤纤素手,大多时候都是藏在宽大的袍袖里的,等闲不让外男看到。 她想把自己的手再缩回袍袖里,却因为水珠未干,把袍袖浸湿了。 那少年郎却是再次表达了善意,从自己的衣袖里取出一张素雅的兰花君子手帕,递了过去。 “擦擦罢,方才不小心冒犯了。” “我这就转过身去。” 卢映月接过这手帕,发现上面有刺绣的一个小字,“暄”。 想必是这少年郎的名字了。 第101章 视察 卢映月方才被这少年郎的模样惊了一下,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年轻郎君。 自己的未婚夫秦时晙模样已经是芝兰玉树了,但眼前的少年五官精致不输女子,虽略显阴柔,但不失俊美。 想了半天,才发现眼前这人问自己是谁。 答道:“我是来秦府做客的卢家姑娘。” “你是谁?” “也是来秦府做客的吗?” 秦时暄笑了笑,既然这卢家姑娘愿意打听自己,便不是没有机会。 正要回答时,远处却传来了秦尔思声音: “月姐儿,你和我四哥说什么呢?” 却是原本跑到前面的秦尔思,见卢映月迟迟没有跟来,便又折返了回来。 刚好撞见了卢映月和秦时暄两个人。 秦尔思并不知道,秦时暄针对秦时晙的小动作。 在她看来,这个庶兄为人还不错,不过思想可能略偏激一点。 走到两人近前,秦尔思倒是没有发现两人的氛围不对。 卢映月听到那声四哥便呆住了,秦府的四郎君和自己未婚夫秦时晙一同考过了府试,自己是知道的。 自己父亲卢义还赞叹过,秦府家风严谨,子弟优秀,日后必能再现荣华。 卢映月想了想,这少年郎是秦时晙的庶弟,也就意味着多半是自己日后的小叔子。 想到方才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卢映月脸色一白,当着秦尔思的面,将那绣有“暄”字的手帕丢还给秦时暄。 竟是没再说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回花宴上去了。 秦尔思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问道: “四哥哥,方才你与月姐儿说什么?” “她做出这般模样?” 秦时暄知道要把秦尔思糊弄过去,否则若是她转头告诉给老太太或是陶氏,自己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方才见她在水边玩,怕她摔进去,提醒了几句而已。” “我之前也没见过她,她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与二哥定亲的卢家姑娘。” 随即摊开手,做出一副我不知道,我很无奈的样子。 秦尔思觉得这说法倒也没错,又问道: “那手帕呢?” 秦时暄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险些掉水里,弄湿了袍袖,我拿帕子让她自己擦擦而已。” “你这人,还没坐衙门呢,就先审起案子来了。” 秦尔思觉得秦时暄的这番口供,合情合理,也没什么值得人怀疑的地方。 就把原本的担心与狐疑,咽进了肚子里。 与秦时暄兄妹两个,略说了些话,便回了花宴上。 秦尔思走了以后,秦时暄脸色阴沉不定,连这卢家姑娘也看不上我的庶子身份么。 他原本想把卢映月丢还给他的那张手帕扔进湖里,但想了想,还是叠了起来,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如今这年头的宴会,大多举办在白天。 因为生产力有限,无法在晚上照明并且合理娱乐。 秦府的这场花宴,一连举办了三天,直到花儿有些萎靡了,才结束了。 除了第一日秦时暄偶遇了卢映月之外,后面两日秦时暄倒是没有找到机会。 不过他深知做事需要不急不缓,找准时机,故而也没有继续制造巧合。 秦尔思却看着卢映月后两日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也不愿意再陪自己到园子里摘花玩了。 秦尔思和卢映月两人都知道这是为了避嫌,但卢映月自己的避嫌举动里有没有别的意思,便不好说了。 花宴结束后过了七八日,丁静竹几人倒是打算都去兔子养殖场,看看兔子养得怎么样了。 因着含卉也是股东,而且出了大力气,所以她也打算一起去看看。 金枝看着丁静竹三人同时告假的大阵仗,倒是皱了皱眉毛: “你们这般凑巧了,都要出去?” “若是让我发现你们三个又去不好的地方了,小心我回给老太太。” 三人陪着小心,金枝才给准了假。 如今已经五月底了,天气倒是逐渐暖了些。 三人出来后,倒是七拐八拐的,越走越偏僻。 含卉却是皱着眉头道:“我知道你选在金吉巷,但没想到这么偏僻。” 丁静竹来过多次了,倒是一面带路,一面解释道: “兔子那么多,光是动静就不小了。” “再加上长期堆积的粪便味道,以及身上的骚臭味,街坊邻居不在门口叫骂才怪。” “我是特意挑了这么一个僻静地儿,左邻右舍不怎么介意的。” 含卉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你想的倒是有理。” “不过日后若是不养兔子了,你这花 八百两银子买的宅子,怕也是不能住人了。” 丁静竹倒是不怎么在意。 三人进了金吉巷里的最末端,便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兔子粪便传来。 丁静竹自己有钥匙,开了大门后,迎面而来的是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寻常农家不过养了几只禽畜,便味道难闻了。 丁静竹这里如今不下两百只兔子,倒是一股臭味扑面而来,这还是王芝芝等人每天打扫着的结果。 丁静竹这宅子一共是三进,第一进里是塞得满满当当的草料,有新鲜的,也有干草料的。 第二进便是笼养兔子的所在了,大部分都放在能保证光线照射的屋子里。 如今两百只兔子约莫放了一半屋子,丁静竹计划着,若是日后扩大了规模,还可以在第二进的院子里搭个雨棚,就能放下更多的笼子了。 第三进里便是王小丫和含卉招来的三个据说有亲戚关系的老妈子的住处了,有一口水井,还有一个小厨房。 丁静竹三人才走到第二进,便与听着声音出来的王小丫碰了个正着。 王小丫笑盈盈的:“你们怎么来了?” 丁静竹笑了笑:“我们来看看兔子怎么样了。” 王小丫倒是很认真的汇报工作: “我和妈妈们每天打扫兔笼两次,夜里准时起来添草料。” “你让混在草料里的那种防瘟病的药粉,也是按时按量的混在碎干草里喂了。” “对了,六斤以上的母兔才配了种,过几月便又能多许多兔子了。” “已经联系了上次的木匠师傅,说是再做些新笼子来。” 丁静竹瞧着王小丫做事认真,点头道: “你真仔细,有你看着这里,倒是很放心。” 随后丁静竹将目光放向肥嘟嘟的大兔子道:“既然母兔都怀孕了,那公兔也没什么用了。” “不如今天咱们宰一只,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做饭的手艺。” 第102章 告密 丁静竹才提出这个建议来,含卉便用自己的绣帕捏住了鼻子。 “在这个地方吃饭,怕是你有心情做,我们都没心情吃。” 丁静竹道:“我忘了,你是闻不得怪味的。” 王小丫和另外三个妈妈,每日里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满。 丁静竹悄悄打量王小丫,见她并未生气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一斤兔子能出十斤肉,一斤肉约莫二十钱。” “兔皮再销制一下,便是八十钱。” “这样算下来,一只兔子两百八十钱。” “我们这里的两百只兔子,便能卖出五十六两银子。” “不出一年便能回本,明年就可以盈利了。” 含卉在心里慢慢算了一遍,确实是这个样子,况买兔子的草料根本不值几个钱,木笼子也是能反复用的。 笑了笑道:“我现在倒是不用担心,静竹你日后怎么活了。” “虽然你既不会针线活儿,也不会写字作画,但有这兔子不害瘟的秘方,哪怕天天吃兔子也饿不死。” 四人笑盈盈的说了会子话,却见原本在第三进里的三个妈妈出来了。 见含卉之后,却不以亲戚的礼节招待,而是行了个礼道: “范大姑娘好。” 见丁静竹的眼神看过来,含卉就知道瞒不住了。 “我爹虽然是管事,但到底是奴婢。” “家里不敢养婢仆,只收了些人,随便办了过继手续。” “名义上是亲戚,实际上她们见了我都得叫一声姑娘。” 丁静竹倒是上下打量了含卉一眼,一连说了好几声: “怪不得,怪不得。” 含卉被看得有些羞恼了,一跺脚道: “你可不许在府里乱说,管事家里这么干的不是少数。” “便是丹红她们家,也是这样子的。” 丁静竹道:“你且放心,我和幽兰都不是乱嚼舌根的人。” 说了一会子话,丁静竹便打算带着王小丫一起,四人一块去外面逛逛,找些吃食。 金吉巷的附近不比秦府后街繁荣,这里摆着食水的摊子少得可怜。 丁静竹左挑右选的,看见一个写着“婆罗门轻高面”的旗帜在门口猎猎作响。 想着这名字古怪,自己也没吃过,便带着三人坐定。 直到上了面,才发现这就是普通的蒸面。 不过这面条外表金黄、口感筋道、香气扑鼻,上面有蒜薹猪肉片的浇头,伴着浓郁酱香,味道倒是不错。 丁静竹大口吃了几下,却见含卉一人望着店铺外面。 于是用手肘戳了戳她道:“怎么还不吃,待会儿就凉了。” 含卉却是似有所思的说道:“我方才好像看见陶家表少爷,带着仆从走过去了。” 陶家表少爷指得必然是陶源,按理说应该随着陶舅母远在南涉府才对。 南涉府可不在晋阳州,而是在南边的汤襄州,与玉安府城之间少说隔着千里地界。 丁静竹不太相信:“你怕是看错了罢。” 含卉却是没好气的说道:“我能看错吗?” “表少爷来的那些日子,我天天见着他。” “他方才带的那福禄寿羊脂玉葫芦,我见过好几次呢。” 丁静竹此时已经信了七分,有些奇怪道: “他不忙着给从君表姑娘送嫁,来这玉安府做什么?” 含卉好似被丁静竹的这个问题,带向了某种奇怪的猜想,有些激动道: “你说表少爷,有没有可能在这里养了外室?” 丁静竹倒是先想起了陶源对三夫人齐氏的死缠烂打,会不会是为了齐氏留在这里。 但略一思索,便发现齐氏近两个月根本没有出秦府,唯一露面交际的时候,还是在秦府的花宴上。 如此看来,陶源多半不是为了齐氏留在这里。 “这我不清楚,不过想来表少爷还没成亲,若是喜欢哪个,也只能养在外面。” 含卉八卦了一番后,倒是住了嘴。 毕竟陶源也算是主子,妄自议论主子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吃过饭后,丁静竹四人又回了养兔子的宅子里。 丁静竹掏出了一大包,自己这些日子辛苦使用“青瓷聚宝盆”复制得来的兽用抗生素,嘱托王小丫小心存放。 然后便和幽兰、含卉两个一起,回了秦府。 这日,齐氏身边的锦书特地来给老太太,送她家主子抄写的佛经。 齐氏因着丈夫的原因,和秦老太太一样爱佛道之论。 故而婆媳两个在佛理上,倒是颇有默契,心意相通。 齐氏每隔半月,便会将自己抄写的佛经打发人送来安寿堂。 供奉于老太太的小佛堂里,对着佛像在长明灯前烧掉。 锦书完成了差事,惯例与相熟的几个说了会子话,便打算离去。 丁静竹却是主动道:“锦书姐姐,我送送你。” 锦书面色如常,心里却紧了起来,毕竟能把自己和丁静竹联系起来的只有那件事。 待两人走到园子里的僻静处,丁静竹开口了: “前几日,我们小丫头们出府玩。” “在金吉巷里,却是碰见了表少爷。” “他在金吉巷,想必是有屋子的。” 锦书却也是第一瞬间想到了齐氏: “我们主子这些日子来,一直没与表少爷联系过。” 不过锦书也是个聪明的,她也想到了陶源留下来不是为了齐氏。 “我们主子的命太苦了些。” “她还留着那帕子呢。” 丁静竹说道:“既然表少爷这个样子,若是他日后再做什么,姐姐尽管拿我的话劝住夫人就是。” 锦书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好妹妹,真是多谢你了。” 两人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惯性认为只要男性追求者有了污点,女方便不会再留有情谊。 锦书放下了心里的石头,便回了平心院去了。 又过了些时日,天气越发炎热,到了夏至这日,府上的早饭准备了凉面。 此时的大乾朝还没有大规模使用辣椒,辛辣的味道大多来自于生姜。 丁静竹觉得这凉面吃着不过瘾,便从系统空间里取了好些蒜蓉辣酱来,拌进面里。 正吃得满头大汗,却见丹红、含卉和幽兰来了自己的屋子。 丹红仔细看了看丁静竹的凉面道: “你这凉面,怎么瞧着和我们的不一样呢?” 第103章 消夏 丁静竹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微汗道: “还不是因为我加了些你们没吃过的酱料。” 丹红笑了笑:“这面看着怪红的,你这酱怎生这个颜色?” 丁静竹道:“现在有些外面的灶上师傅,已经开始用这西域来的辣椒了。” “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我这酱里放的多了些。” 丹红倒是起了几分兴致:“你倒是会吃的。” 丁静竹忙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干净的碗碟,给三人一人分了一小碟凉面,示意大家尝尝。 因着是头一次吃辣的缘故,刚开始有些不能接受。 但三人不过浅尝片刻后,便喜欢上了这种滋味。 毕竟因为夏天天气热得慌,大家都已经许久没什么胃口了。 丁静竹的那一份凉面很快便被分完了,三人倒也不含糊,回自己的屋舍将今天的份例凉面都带了过来。 拌上各种佐料后,倒是吃了个肚饱。 丹红一面揉着肚子,一面说道: “静竹,你这吃法,寻常人家消耗不起。” “你还是得找个能让自己衣食无忧的丈夫。” 丁静竹笑了笑:“我不必找丈夫,自己便可以养活自己了。” 之前丁静竹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那时大家都以为她是玩笑,不过现下大家倒是都收了小觑之心。 丹红凑过来道:“你这般好,怎么舍得不嫁人呢?” “不若嫁给我哥哥,日后咱们两个当姑嫂。” 丁静竹却是笑着拒绝了:“我又没见过你哥哥,我不喜欢我没见过的人。” 幽兰听到这话,却是抬起了头来。 不喜欢没见过的人,是不是意味着,喜欢的是见过的人。 丹红笑嘻嘻的道:“日后保准让你见一面。” 随便聊了些女儿之间的私话,含卉却是说起了一事。 “顾先生辞馆了。” “说是他母亲逝世,他要回老家守孝三年?” 丁静竹想了想道:“顾先生六十多了,他母亲居然还活着,我还以为早就去世了。” 含卉倒是接了一句:“说来顾先生的母亲,应该比老太太还要大五六岁罢。” 丁静竹三人都沉默了,丹红开了口道: “你莫乱说,让人听见了,明天就得被赶出去。” 含卉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话倒好似咒老太太死一般。 丁静竹为缓解尴尬,主动说起: “那哥儿们的学业耽搁了如何?” 含卉这才继续说起自己的消息: “说是老太太给大老爷去了信,让他找个先生来。” “不过听说这位耿良平先生,是个年近四十没中进士的举人。” “老太太倒是很看不上。” 丁静竹道:“老太太怕是还想着之前罢,便是新科进士登自家的门第,都得规矩送上拜帖。” “如今只能请来举人做塾师,心里不是滋味。” 含卉道:“确实是如此,老太爷从阁老位置上下来后,家里声势就不如以前了。” “老太爷走后,更是树倒猢狲散。” “如今不过靠着老太太的一品诰命,勉强支撑起了体面,日后不好说。” 含卉接着倒是说道:“不止老太太,二夫人也颇为嫌弃那位耿良平先生。” “只不过还让几个小的在家里读书,至于二哥儿和四哥儿都去外面读了。” 丁静竹倒是纳罕道:“那是哪里读书?” 含卉想了想到:“就在玉安府的府学里,就是那个孔子庙旁边的府学。” 丁静竹这才明白,秦时晙和秦时喧是进入了玉安府的官办学校里了。 如今大乾朝的文人读书,在考中秀才功名之前,大多由家里人支持,在乡学或者私塾就读。 考中秀才之后,可以进入当地的县学,进一步享受更好的师资力量。 不仅免除徭役,包食宿,每月还会发许多米粮。 故而这一步,也称之为进学。 比县级教育机构县学,级别更高的是府学和州学。 府学和州学里不仅有秀才中的佼佼者,而且可能还有部分举人。 按理说,秦时晙和秦时暄两个连秀才都没中,是进不了县学的,更别说府学了。 但靠着秦府的势力,不过是卢义大人的一句话,便轻松进了府学。 就算这样,老太太还觉得委屈了家中的子弟,倒把丁静竹惊得瞠目结舌。 夏日哪怕再热,也得把差事做了。 故而吃过早上的凉面后,四人倒是又回了前面的正屋里上值。 老太太的安寿堂里倒不是很热,因为建筑本身便有降温措施。 通过把一旁园子里的池水,引入安寿堂的屋顶,再从房檐落下。 通过水汽的循环流动,来达到降温的目的。 丁静竹每见一次,都会感慨一番古人的聪慧。 但是这种屋子,寻常人家是用不起的,便是秦府里,也不是每个院子都有。 故而姑娘们如今入了夏,倒是很爱来安寿堂里顽。 因着秦尔思如今没什么空闲时间,秦尔姝和秦尔如两个带着两个小些的妹妹,来了安寿堂。 老太太此时还在午睡,金枝出来小心的招待了几位姑娘到偏院里。 “四姑娘,五姑娘,先休息会子。” “等老太太起身了,我再通报。” 秦尔姝向来不爱睡午觉,便拉着金枝的手道: “好姐姐,我们这会子也是睡不着的。” “你吩咐人做些冰鉴来,我们姊妹就看书玩棋,不会吵着祖母的。” 金枝见秦尔姝一路过来,确实有些热,便转身去了小厨房,吩咐庞妈妈做冰鉴了。 庞妈妈想着冰库里有才送来的荔枝,便做了几分冰荔蜜酪,用小碟子装好。 又想着显显身手,切了好些其他水果仔细摆盘,淋上了乳酪,放进冰库里镇一镇。 偏院这边,秦尔姝和秦尔如两个下着围棋,一时间难舍难分、战况焦灼。 秦尔明和秦尔媛两个年纪小,难免贪玩。 听着一旁的廊下,有鸟儿叫,便从偏院里出来了。 一时玩闹,便到了往常从来没来过的下人住所。 一个穿着茶绿色纱罩茉莉花褂子的丫鬟,正在用勺子往嘴里吃着什么东西。 瞧着有些像乳酪的质地,但颜色却是褐色泥土一样的。 秦尔媛比起秦尔明性子要活泼些,上前道: “你在吃什么?” 第104章 本分 丁静竹正吃着来自系统空间里的巧克力冰淇淋,猝不及防间,眼前突然出现了六姑娘秦尔媛和七姑娘秦尔明。 心里暗自后悔,自从搬了屋子以后,自己越发行迹散漫,没个形状了。 见秦尔媛歪着头,一派天真的问自己在吃什么,丁静竹将东西放下,回答道: “没什么东西,不过是婢子随意吃来玩的。” 不是丁静竹不愿意分享,而是这冰淇淋和之前献出去的料理酱不同,现在的科技生产力连复刻都很难。 秦尔媛倒是没有再多问,而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道: “我方才还以为你在吃泥巴,或是别的什么不好的东西呢?” 丁静竹听得这话一时呆住了,没想到巧克力冰淇淋在外观上看起来,有这么的难以接受。 自己还得感谢秦尔媛没把那个最难听的字说出口,只用了‘不好的东西’几个字来代替。 看着瓷碗里还剩了一半,已经快融化的冰淇淋,丁静竹觉得自己没有胃口了。 见着两个姑娘身边没人跟着,此时又是老太太午觉时间,不好喧哗。 丁静竹装作回屋里的样子,实际上从系统空间里拿了两个三阶魔方出来。 当着两个姑娘的面,两只手轻轻一拧,便散乱得不成形状了。 丁静竹再快速的按照套路,把魔方还原了回去。 这一下,便吸引了两个姑娘的注意力。 秦尔媛和秦尔明平日里玩的益智类游戏,无非就是九连环、双陆棋、象棋、围棋之类的。 这魔方模样古怪、色彩鲜艳,头一回见到就被吊起了兴致。 丁静竹从屋里搬出两张木凳,让两位姑娘就坐在后倒房前的屋檐下,就着太阳玩魔方。 自己在现代的时候,空间思维能力也不强。 解开这三阶魔方,靠得是早就摸索出来的解魔方套路,照着口诀拧回去也不难。 但两个姑娘若是想要通过自己的空间想象力,把这魔方还原,至少得花十天半个月。 秦尔媛和秦尔明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小心的玩着魔方,丁静竹就在一旁伺候着。 直到前面的卧房里传来老太太起身的动静,丁静竹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发现两个姑娘不见了的金枝终于找了过来。 见丁静竹守着两个姑娘,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方才拿了冰食去偏院那里,四姑娘和五姑娘只顾着下棋,连两个妹妹不见了都没发现。” “问了守门的婆子,说是没见着姑娘们出去。” “找了一圈总算找着了。” 丁静竹笑道:“金枝姐姐可别误会,不是我有意拐走姑娘。” “我在门口晒太阳,姑娘们凑巧到这里玩。” 金枝笑了笑道:“你守着姑娘,我是放心的。” 秦尔媛明显比有些安静的秦尔明,更懂礼节规矩。 见金枝来寻,便起身将自己手里的魔方还给了丁静竹,客气道: “谢过这位静竹姐姐了。” 秦尔媛的动作风范很有秦府姑娘们的规矩,不过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是时不时瞟一眼丁静竹手里的魔方。 见一旁的秦尔明迟迟不动作,便道: “小七,把东西还给这位姐姐。” 丁静竹倒是没有小气吝啬,将自己手里的魔方又塞回了秦尔媛的怀里。 “六姑娘,这东西不值什么钱,我留着也没用。” “不如送给两位姑娘。” 秦尔媛显然也感受到了丁静竹的善意,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待会儿给你送碗冰食来。” 秦尔媛不过是庶出,年纪又小,手里没几个钱。 丁静竹也没想着让矮自己的半个身子的秦尔媛,非得给自己什么金银玉石。 按照规矩行了礼道:“谢过六姑娘了。” 年纪更小的秦尔明还是一派懵懂的样子,随着金枝和姐姐回了偏院里。 过不了一会儿,一脸和气的南蓉送了一碗冰荔蜜酪来。 “这是六姑娘赏你的。” “她说她没什么好东西回赠,只有这碗冰荔蜜酪。” 丁静竹接过装着冰荔蜜酪的小白玉碟,上面还冒着一丝一丝的凉气。 “多谢南蓉姐姐跑这一趟。” 南蓉倒是很和气:“六姑娘虽没有好东西,但老太太多的是。” “你且等着,不到晚饭时候,你的赏赐就下来了。” 见南蓉走了,丁静竹用勺子取了些冰荔蜜酪,放进嘴里。 有荔枝的香甜,蜂蜜的柔和还有酸奶酪的口感,味道确实不错。 到了晚饭前,金枝果然在廊下找到了正在和黄鹂说话的丁静竹。 这次的赏赐是一对金银丝编镶宝石手镯,丁静竹才得了便戴在手上。 这也是为了显出主子的恩德和馈赠,老太太替六姑娘赏赐,目的就是为了保全六姑娘的颜面。 丁静竹的双手既不留指甲,也不染豆蔻,修剪得规规矩矩的指甲里透着健康的粉红色。 金枝打量了丁静竹的手片刻,才道: “这才是做事的手,记得为人奴仆的规矩便很好了。” 金枝也从来不留指甲,不染豆蔻。 因为她时常要给老太太布菜和递饭,若是留了指甲或是染了豆蔻,难免影响伺候的规矩。 谁知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原本在一旁端茶递水当布景板的丁静竹,却是得了金枝吩咐。 让跟着一起伺候老太太的晚膳。 这一举动,倒是引得屋里伺候的其他丫鬟们纷纷侧目。 这静竹才提上来没多久,金枝又要抬举她,给她体面了。 丁静竹知道得金枝指点的机会不多,便尽力学习着。 好在之前站在一旁当壁花的时候,也记下来了不少老太太爱吃的菜色。 两人配合着,倒没出什么大差错。 而看着丁静竹伺候布膳时,手上那明晃晃的金银丝编镶宝石手镯,老太太脸色也和缓了些。 秦老太太饭后用茶水漱了口,由金枝伺候着用干净帕子抹了嘴。 对着下首离自己最近的秦尔思问道: “思姐儿,我听说你上次替卢姑娘给你哥哥送了东西?” 秦尔思倒是没想到,秦老太太居然知道了这件事情。 “思儿确实是替月姐儿传了东西,祖母你怎么知道的。” 秦老太太笑了笑道: “曦哥儿前些日子,看见他二哥哥有如此好砚台。” “非要缠着我也给他一个。” “我派人去问了,才知道这事。” 秦尔思明白过来,抿嘴笑道: “曦哥儿这个顽皮的,二哥哥他们都快要进学了,他连四书都没背下来呢。” “更别说和那严理群比了,严小郎说是如今在府学里名声无两的。” 听得这话,秦老太太心头一动道: “那严理群就是去年和你二哥一同考试的那个,说是寒门里出的璞玉?” “他比你二哥哥还强得多?” 第105章 手套 秦尔思略想了片刻后,认真答道: “我也是听二哥哥说的,他们府学每月都会有考试论名次。” “那严小郎才进去时,名次偏下。” “但到了下次月考,回回都有极大的进步。” “如今才去了七八月,已经能稳定在前十名了。” “说是他今年岁考过后,必然是一等禀膳生。” 秦老太太却是思索了许久,道: “去岁的时候,那严理群都还和你哥哥差不多。” “不过一年的功夫,便这般厉害了?” 秦尔思知道老太太有些不高兴了,宽慰道: “哥哥他自己倒没什么攀比嫉妒的心思,他与那严小郎关系还很好。” “每每给我说起时,都说此人才华甚高。” 见秦老太太一脸思索的样子,秦尔思继续说道: “哥哥看严小郎读书艰难,不比我们家卷帙浩繁。” “还特意把自己的对牌给他,让他来咱们府里书阁借书看呢。” 秦老太太听得这话,心里的主意倒是定了几分。 “这严小郎既然得你哥哥看中,想必是不差的。” “但这科举一道,光靠才华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他可曾定亲?” 秦尔思想了想道:“这我倒是不清楚,二哥哥也不会给我们在室女讲这些。” 秦老太太听闻此言,叹口气道: “是我想差了,不过如姐儿和姝姐儿还没定亲。” “过上些时候,也要带她们出去应酬交际了。” 随即秦老太太的目光却是在几个庶女跟上扫过,自己家里的庶女配了那严理群,恐怕都有些下嫁的意思。 还要再看几年,稳妥了再说。 饭后老太太惯例给几个孙女说了会子话,然后便让婆子提灯回去。 秦尔姝越想越气,捏着帕子走在前面,连往日要好的秦尔思都没等着。 不过这满腔怒火到底需要一个倾诉的口子。 她折返回来,绕过了往日要好的秦尔思,而是找上了一样身份的秦尔如。 “今日祖母那话,你可听明白了?” 秦尔如还是那副苦瓜相,好似什么不懂,又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只有说不出的苦意从中渗透出来。 “五妹妹有什么好在意的,咱们嫁人不就是父母之命吗?” 谁知这话,点燃了秦尔姝的火药桶。 “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怕是庶女也不是这么打发的。” “不说如同三姐姐一样嫁到伯爵府,但也得嫁个门当户对的家庭罢。” “那严理群,算什么?” “多得是自视才高的年轻人,被挡在那道龙门外。” “他要是中不了进士,我还得陪他回去伺候那百亩地?” 秦尔如却是不急不缓道:“五妹妹别急,日后的事我们都是说不定的。” 见秦尔如一点危机感也没有,秦尔姝知道与她说不通,冷哼几声后转头离开了。 夏日的蝉鸣声格外的刺耳,丁静竹就着日光在编制手套。 这手套用的彩色羊毛线,是丁静竹几月前从货郎那里收集了羊毛,用纺锤纺好后才染色的。 如今已经织了两双连指的手套了,丁静竹打算再比着模子织上两双露指的,便可以给自己准备两双了。 之前织的两双和现在织的,都不是给丁静竹自己准备的。 是为了严理群。 上次王小丫借住投宿之事,他多有帮助。 销籍贯那日,也是严理群在府尊卢义面前开口,才有了便利。 丁静竹想着他因为冬天写字,双手满是红肿冻疮,便准备了这羊毛手套。 打定主意,在入冬前去严理群在柳叶巷的小宅子,送上这代表自己心意的四双手套。 不过今日很不凑巧,拿着篦子打算在院子里篦头发的含卉,余光里注意到了丁静竹在织手套。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静竹你居然在做针线活儿。” 丁静竹暗道不好,连忙拿着装手套毛线的绣箩想回屋里去。 但是听见动静的丹红和幽兰两个也出来了,和含卉一起把丁静竹团团围住。 丹红是个聪慧的,她从丁静竹的绣箩里取出一双成型的灰蓝色手套。 “这瞧着不像是给你自己做的。” “你还不从实招来?” 丁静竹正想着如何应付过去时,一向内慧于心的幽兰却是开口了。 “这应该是给严小郎做的罢。” 丹红连忙追问道:“哪个严小郎?” 幽兰倒是把她知道的,交代了个底朝天。 丁静竹迫于无奈,也只得都说了。 丹红细细打量了丁静竹许久道:“静竹,你模样虽好,却未必能给那严小郎当正妻。” “他虽然家境不过是乡绅,但到底是府尊那里都记住名字的读书人,日后前程难定。” “若是当妾的话,还不如考虑我哥哥呢?” 丁静竹听了丹红这冷静理智的话,再看着那灰蓝色的手套,觉得自己的心情也灰了许多。 一把夺过来,道:“日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不过是谢谢人家而已。” 含卉在一边笑道:“你们瞧她还生气了。” 丹红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是个清醒有打算的,继续劝道: “静竹,我们的奴婢身份,便决定了日后的婚姻嫁娶对象,范围很有限。” “你要思量清楚,莫陷得太深。” 见丁静竹和含卉两人杵住了,都不开口。 含卉岔开话题道:“后日就是七巧节了,街上有花灯,咱们一起出去看?” 丹红先拒绝了:“那日金桂有事,我得上值。” 随即含卉看向丁静竹道:“静竹,你呢?” 丁静竹只捏着手套,有些恹恹道:“我不太想出去。” “平日里什么吃的玩的都用过了,七巧节那日也不过如此。” 随后含卉也只说动了幽兰一人,两人商量着一起出去玩到月亮出来。 丹红觉得不很放心,叮嘱两人要小心外面鱼龙混杂。 七巧节那日,秦府的主子们也有了约。 知府夫人卢蔡氏特意请了秦府的姑娘们去参加宴会,还请了晋阳州内有名的人家。 因着这次都是女眷,又是七巧节这样的日子。 有不少夫人们,都借此机会相看年轻姑娘,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子侄晚辈的。 高门嫁女,低门娶媳。 男子可供选择的范围很广,若是取了身份低的女子为妻,影响也不大。 但是女子可供选择的人家就那么几家,适龄儿郎也有限。 故而秦尔姝倒是铆足了精神,提前准备了衣裳首饰。 心里打定主意,不能让老太太随便找一个寒门读书人把自己打发出去。 第106章 子孙 秦尔姝在认真为着这次七巧宴做准备,秦尔如也被生母石姨娘特意打扮了一番,把前些年得来的好料子赶了两套衣裳出来。 只有秦尔思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她的亲事已经定下了,也知道自己是给妹妹们当陪客的。 因着夫人太太们都是为相看合适的姑娘来的,卢蔡氏办的七巧宴倒是设了许多名目的比试。 既有传统项目的吟诗作词、弹琴绘画,也有针线上的功夫,譬如穿针斗巧、女工针织。 不止玉安府有头脸的人家,整个晋阳州内的上等人家也都来了卢府。 光靠府尊卢义大人的知府官位,自然是撑不起这场面的,大家多是看中皋都蔡氏的面子。 皋都是大乾朝曾经的首都,也是前朝的旧都。 直到两百年前,大乾宫从皋都改到了京都,皋都的繁华才逐渐散去。 而原本的世家蔡氏,也分成了京都蔡氏和皋都蔡氏两支。 虽然分了支,但两家之间还是亲如兄弟手足,互相联系,在朝堂上也多有提携帮助。 但是若有一支犯了事,只要不是诛九族的大罪,便能保全另一支,不得不赞叹一句“狡兔三窟”啊。 七巧节一大早,丁静竹才迷糊着从凉垫上醒来,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爬动。 随意一拍,才发现自己拍死了一只指甲大小的蜘蛛。 如今大乾朝的七巧节有一种迷信的说话,蜘蛛善织,被称为喜蜘蛛。 七巧节这日打了蜘蛛,怎么也不觉得是件好事。 丁静竹起床后,穿上外衣,就着日光刷牙漱口后,才拖着步子去前面的安寿堂里上值。 含卉和幽兰两个,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 以前的屋子里,只有丹红一人在穿衣,两人互相招呼了一声。 不止这个,丁静竹到了安寿堂以后,发现今天约莫少了四分之一的丫鬟。 看来大家都赶着今天七巧节的热闹,想着去街上玩乐。 丁静竹粗略在心里算了一番,今天请了假出去的,都是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们。 看来姑娘大了留不住,这话是真的。 东磨西蹭的干活说闲话,终于挨到了晚间。 伺候秦老太太用膳前,老太太发了问: “姐儿们都去卢知府家了,哥儿们今天干了些什么?” 金枝知道老太太关心孙子,故而小心回答道: “二哥儿今天和府学里的朋友,一起在书阁里看书。” “四哥儿和五哥儿约好了,说是出去参加文会了。” “至于六哥儿。” 说到这里,金枝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他今天因为摸了三夫人跟前的红笺,被三夫人罚了。” 听到这里,老太太倒是有些生气了。 “我之前不拘着他玩乐,不过是怕他像他老子那样。” “但肖想母婢是何等的不尊重,他怎么也没有分寸。” 金枝打量着老太太的心思,劝道: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 “曦哥儿如今也十岁了,现在还没什么不好的苗头。” “老太太还是略放下心,整顿教育曦哥儿一番才是。” 秦老太太显然有些被金枝说动了,毕竟自己再怎么贴补,留给小儿子秦敏佳的家产也有限。 若是孙子秦时曦提前把家产败完了,自己的儿子恐怕也难享晚年。 心里打定了主意,便问道: “之前派去的那两个,说曦哥儿如今如何了?” 金枝恭敬的回答道:“扶柳每月都会回来传消息。” “说是曦哥儿如今有三夫人派来的教养妈妈守着,不让丫鬟们守夜,故而规矩了许多。” “但是平日里还是爱与丫鬟们说笑玩闹,挨挨碰碰的。” 老太太听得此话,倒是在心里满意了许多,嘱咐金枝道: “你给曦哥儿的教养妈妈多拿两倍例钱,就从我私库里出。” 金枝听得此话,应承了,便要嘱托人去拿钱传话。 老太太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金枝,晙哥儿今天看了一天书,想必累坏了。” “给他送碗四君子汤煲羊肉,仔细着别又寒了脾胃。” 金枝连忙应声道:“我这便吩咐小厨房去。” “老太太且放宽心,如今还是夏日呢,二哥儿现在也没犯那毛病了。” 四君子汤是用人参、白术、茯苓、甘草四味中药制成,主要用来调理脾胃。 自从秦时晙犯了那肠肚的毛病,便时常喝这四君子汤来调理着。 秦老太太见事情都嘱托好了,方放下为儿孙计的一颗心,安心用着半点油荤也没有的晚膳。 这些日子以来,秦老太太因为吃素的原因,身材大有变化。 四肢越发的瘦了,但肚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堆了许多肉,行动也更加吃力。 用过晚膳后,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进了小佛堂,一个人念经捡佛豆去了。 给秦时晙准备的四君子汤煲羊肉也做好了,惯例是由跑腿的丹红去送。 丁静竹正打算着回屋里休息,却见丹红提着金漆红木的膳盒找到了自己。 “静竹,如今天已经黑了。” “我一个人去外院书阁有些害怕,你能帮我提灯笼吗?” 丁静竹知道丹红在顾虑什么,但自己也是闯过香玉巷的人了,倒不怕这些,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一个提膳盒,一个提灯笼,不急不缓的来到了第三进的外院。 第三进的书阁是个占地面积颇大的四方形建筑,秦时晙的两个小厮和光和同尘正在门口一边闲聊,一边打量着书阁里的微光。 瞧见丁静竹二人,和光倒是先迎上来,替丹红拿过手里沉重的食盒。 “丹红妹妹,辛苦了,我来替你拿。” 原本有些害怕一人来外院的丹红,见着和光这个头颇高的男子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你怎么就替我拿了,万一不是送给二哥儿的呢?” 和光却是笑嘻嘻的样子,一点也不生气: “丹红妹妹不管往哪里送东西,我今天都帮着提了。” 丁静竹瞧着两人不像话,忙上前打圆场道: “丹红她哄你呢,就是给二哥儿和他朋友送的。” “快些提进去罢,当心冷了。” 和光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就知道她哄我呢,她骗人的时候可神气呢。” 丹红倒是忍不得,直接上手拧和光的胳膊,两人打闹去了。 丁静竹只得转向另一边的同尘道: “同尘小哥,这是老太太给二哥儿送的羊肉煲。” 第107章 落星 丁静竹将手里提着的金漆红木盒往前送了送,示意同尘送给书阁里的秦时晙。 谁知同尘咳嗽了一声道:“二哥儿不在里面。” 丁静竹倒是有些诧异,提着食盒便要往平海院去。 “那我往平海院送去,不过多走几步路而已。” 同尘却连忙叫住了丁静竹道:“静竹妹妹,别。” “二哥儿也不在平海院。” 丁静竹倒是有些奇怪,道:“那我总不能在这里等着罢。” 同尘有些尴尬的把自己的主子给卖了: “二哥儿和四哥儿身边的二等丫鬟,那个叫念珍的。” “一起去外面街市上逛花灯会去了。” “只留了严小郎在书阁里看书,我们留在这里遮掩着。” “二哥儿也没有法子,若是被二夫人知道了,便不得了了。” 丁静竹有些拿不定主意:“你与我说了,不怕我转头告给老太太?” 同尘却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静竹妹妹是自己人。” “这汤二哥儿回来想必是不会喝的,静竹妹妹不妨送给里面的人,再拿空碗回去交差。” 丁静竹道:“被老太太知道,我少不得吃挂落。” 同尘却是干咳一声:“严小郎这些日子来府里看书时,倒是提起过静竹妹妹的名字。” “想来我没记差的话,上次也是严小郎主动给妹妹说话罢。” 丁静竹听了这话,越发不想进书阁里送汤了,赌气转身走了。 但走了没几步,又鬼使神差的回来了。 在同尘有些暧昧的笑容里,推开了书阁的大门,轻手轻脚的进去了。 书阁的中间和左边都是密密麻麻的书架,丁静竹估计里面的藏书不下万册,想来这就是秦府的底蕴了。 右边则是摆放整齐的书案,供人读书和抄写书籍。 为了保证读书时的安静,以及能有一个私密的空间,书案之间都是由屏风隔开的。 此时最右边的屏风处,只有一盏油灯亮起,隐隐透露出少年人的身影。 除了衣袖挥动的声音外,还有书页翻动和提笔写字的声音。 丁静竹进来的声音不大也不小,看书写字的严理群竟是半点都没发现进来了一个人。 于是丁静竹隔着屏风,将那膳盒递到严理群能看见的地方。 “严小郎,这是老太太送来的羊肉汤,可以喝上一些,暖暖脾胃。” 严理群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埋头看书。 见严理群根本没发现是自己,丁静竹有些气闷。 但是丁静竹也知道看书入迷的状态下,是很难注意到周边的事物的。 不过到底有些不甘心,毕竟这人前次用“红拂夜奔”的典故来调戏自己。 “严小郎只顾着读书么,连眼前的故人也认不出了?” 严理群听得这话,合上了书,笑道: “静竹姑娘,原来是你。” “我早该想到的,既然是老太太身边人,便该是你。” 丁静竹倒是没什么好气,答道: “这么晚了,你可用了晚饭了?” 严理群这才反应过来肚子有些空,道: “还未曾。” 丁静竹倒是毫不客气的用秦时晙的羊肉煲来卖个好。 “你且尝尝罢。” 严理群倒是听话的将那食盒拿出来,放于书案上面。 这金漆红木的食盒共有两层,可以从上面也可以从侧面打开。 每层是一个规矩的四方格,里面按照每个格子大小,有配套的带盖玉碗,每层里也有对应的象牙筷箸。 严理群打开后,方发现里面摆了两份一模一样的晚膳。 “静竹姑娘,这是两人份的,我吃不了这许多。” 丁静竹这才想明白,金枝嘱托小厨房时,必然也考虑到了严理群,她做事惯来认真。 “那你便多吃些罢,省得看书太认真了,伤气血。” 严理群却是笑了起来:“静竹姑娘,还在生气?” 丁静竹倒是不想显得太小气,道: “没有。” 过了一会儿,丁静竹见屏风后面只有规矩的吃饭声音,再无动静。 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你便不与我说话吗?” 严理群擦擦嘴角,道: “静竹姑娘,我本想着用过晚膳与你说的。” “毕竟家母从来不让我在饭时说话。” “因为寡母性子要强,素来对我要求很严厉。” 丁静竹冷哼一声: “那我就作为婢子,好生伺候你吃饭罢。” 严理群却是不再坚守吃饭的规矩,一面吃饭,一面与丁静竹说话。 丁静竹因着丹红的不看好,而有些莫名难受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过了小半个时辰,严理群方用完晚膳。 丁静竹也知道,自己该提着膳盒回去交差事了,但不知怎的,就是不想迈动腿。 此时秦府外面的街道传来了烟花的声音,通过书阁内打开的窗户,两人倒是都能看见外面的夜景。 除了色彩斑斓的烟花外,秦府后街上方,竟是放了许多的孔明灯。 瞧着与那星辰和烟花,交相辉映。 去年的七巧节,没有这许多烟花,也没有这么多孔明灯。 丁静竹看着夜景,倒是脑海里想起一句诗。 嘴里呢喃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本是一句对现在景色的感慨而已,谁知屏风后的严理群,却是轻声道出了这词的最后一句。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两人都沉默的不说话了,只有远处的烟火声音。 但此刻的心境,却像隔着屏风而相通了。 丁静竹略待了片刻,到底还要回去交差,收了食盒便打算离开。 谁知屏风后的严理群道: “我如今每隔日,便会来秦府看书。” “我知道内宅女眷规矩甚严。” “静竹姑娘,你若是有心,想着我的时候,可以来看看我。” 丁静竹红着脸,道了声:“知道了。” 便掩了门,出了书阁。 前后花了接近一个时辰,丹红倒是没什么不快,只与和光在哪里嬉笑,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见丁静竹出来了,两人才打算一起回安寿堂。 丹红走了一路,倒是反应了过来。 “静竹,你与那严小郎说了什么话,在里面待了这么久?” 第108章 点灯 丁静竹还想着心事,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没说什么。” 丹红却是笑了笑:“说了这么久的话,可不是很符合当下的男女规矩。” “你和那严小郎,倒是互相有意了。” 丁静竹回过神来,恢复了以往的气性: “你和那和光,不也说着话吗?” 丹红倒是不在意的捋了捋头发道: “我们两家住的近,双方父母都是有意思的。” “说不得,过上五六年,你就来我家吃喜酒了。” 丁静竹这才发现,身边的小丫鬟们,隐隐有了少女的样子。 到了安寿堂,两人都住了嘴,不说话。 毕竟如今还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鬟,若是发现有私情,不管是否逾越了规矩,都是打一顿撵出去的下场。 第二日一早,四人碰头吃早饭时,含卉倒是乐滋滋的说起了昨天晚上花灯会的热闹。 各式各样的花灯,堆满了街道。 有花钱买的花灯,作诗词送的花灯。 还有些小姑娘爱买的莲花灯放在水里,看上去极为漂亮。 说道这里,含卉啧啧有声的说道: “昨日可是有个稀罕事。” “街上许愿灯的那个摊子上的孔明灯,都给人买走了。” “据说买灯的人,可是花了大价钱。” “眼都不眨的把那银锭子往人怀里扔。” 丁静竹倒是有些好奇,常人许愿不过一盏灯。 这买孔明灯的人,不知道求的是什么,需要这么多的灯来点燃。 含卉倒是没发觉问题,继续说道: “然后那人就在秦府后街的街尾给挨次放了。” “一刻钟,点一盏。” “放了一整夜呢。” 丁静竹想了想,也不知这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反而问起另一件事来。 “你昨日可有看见二哥儿?” 含卉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没瞧见。” “二哥儿昨日不是在书阁里苦读了一天吗?” 丁静竹见此,便止住话来。 七巧节第二日的晚上,却是去卢蔡氏那里参加七巧宴的三位姑娘们回来了。 虽说卢家已经与秦家达成了婚约,但是到底还不是正经亲家。 秦家的姑娘很不该留在那里过夜的。 但是昨日的七巧宴会,来自晋阳州州府的盐运史夫人于封氏,格外喜爱秦家的三个姑娘,每人都赠了一只玉镯。 秦尔思和妹妹们不一样,得的是一个羊脂白玉的平安镯。 而秦尔如和秦尔姝则是各得了一只鸳鸯镯,秦尔如是蜜蜡材质的黄色玉镯,秦尔姝则是翡翠碧玉镯。 于封氏这赏赐一出,各位夫人们便知道她看中了秦家的姑娘。 原本还有意的几个,却是退缩了。 不过于封氏显然是没法一次娶回两个姑娘的,秦尔如和秦尔姝隐隐之间倒是成了竞争对手。 于封氏刻意邀请了秦尔如和秦尔姝,来参加十月份自己在晋阳州州府举办的蹴鞠会。 自己也会拿出一把鸳鸯并蒂缠枝纹白玉梳做彩头。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在两姊妹之间挑一个做媳妇,毕竟如今送梳子意味着白头携老。 因着实在喜爱秦家姑娘,于封氏难免多说了些话。 瞧着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卢蔡氏收拾了客房,让秦家三位姑娘住下了。 第二日与卢家两个姐儿们玩乐了一番,才回来。 听得于封氏给秦家姊妹送了礼,老太太倒是很高兴。 盐运史家虽官位算不得很高,但是掌握着盐路上的事,家里有金山银海花不完。 而且怎么也是官宦世家,比二夫人出身的陶氏家族好了许多。 听秦尔姝说要在园子里置办一个蹴鞠场,好与姊妹们练球,老太太一口答应了下来。 使人移植上干净柔软的草地,又特意从外面请来一个擅长踢女子花球的蹴鞠女师傅。 这些日子来,秦尔姝便时常叫上秦尔如,同几个小些的妹妹们玩蹴鞠。 秦尔姝自己忖度着,满府的姊妹没有一人踢的比自己更好,于夫人的那把鸳鸯并蒂缠枝纹白玉梳,自己是拿定了。 转眼间便到了八月,秦老太太听闻近来三房的两夫妻关系密切了许多,三老爷竟然愿意到齐氏的平心院里过夜了。 刚开始时,秦老太太还有些不相信。 直到从金枝那里确定了此事后,心里高兴,竟然打算停两天素斋。 但嘴里说着停素斋,不过是用上了些动物油炒了鸡蛋而已。 大乾朝的人普遍认为未受精的鸡蛋、鸭蛋不算荤菜,但若是里面的小鸡成了形状便是造了杀孽了。 即使老太太略放开了禁令,大丫鬟们也还是跟着吃素。 这么大半年的素斋吃下来,已经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了。 既然大家都习惯了,还不如不吃这两天的肉。 转眼便到了八月初,府里开始为着今年的中秋家宴做准备。 因着庶出的信老爷和修老爷,打算今年带着儿女妻子回来看望庶母、 老太太发了话,特意让人请了戏班子,在内院和外院各唱三天大戏,一家人乐呵一番。 据说负责采买的管事,这些日子特意寻了许多肉肥膏美的母蟹,还有才长成的六月黄公蟹,用好水养着,就等着中秋那日上锅蒸呢。 丁静竹正想着中秋那日的螃蟹是什么滋味时,含卉却是趁着休息的时候找到了自己。 “静竹,咱们养的兔子出笼了,你知道罢。” 丁静竹点了点头,上次出府时,三人倒是一起看了那十斤重的大兔子。 含卉接着说道:“我爹如今管着采买那一块,府里要进些食材。” “虽说我也有份子,但到底你才是主心骨。” “我爹的意思是,让你抽个空去找他,细谈一下兔子的事。” 丁静竹便明白了,这是府里为着中秋家宴,要大量进兔子了。 擦了擦自己的手道:“我这会子并不很忙。” “也不能让范管事久等了,我这便去。” 含卉却是有些担心道:“ 你也没见过我爹,我陪你一起去罢。” “到时候我爹看在我的面子上,总归好说话些。” 丁静竹知含卉好心,两人收拾整齐了,便朝着外院三进而去。 第109章 议事 含卉的父亲范白管事是管着秦府的采买和各类进出杂项的,算是二太太陶氏跟前得用的左膀右臂。 丁静竹之前也是见过的,才进秦府时跟着林妈妈管外库房,有过一两次交道。 不过现在因着含卉的这层关系,倒是不比以前了。 因着范白手下还有十来个小厮听用,负责去农庄、布庄、米店等交接和搜罗东西。 故而有一个单独的院子用来做事,算是个办公室。 而这个院离发钱的账房不算远,丁静竹和含卉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走了过来。 丁静竹和含卉才来时,便有几个年轻的小厮抬了许多的酒水,等着账房上的人一起去外库房入库,好领钱。 这些酒坛上也都是贴了些“十月白”、“桂花香”等名字,这些酒都是适合秋季喝的。 丁静竹和含卉绕过围廊,最里面就是范白管事的办事房间。 两人进去后行了个礼,那正在桌前看账簿的四十来岁中年男子才抬起头来。 这人留了一对短须,看着忠厚的国字脸和含卉有七成相像。 瞧见含卉,看着沉默稳重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大妮。” 随后瞧见一旁的丁静竹,笑了笑:“这就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静竹姑娘罢。” 丁静竹连忙谦虚道:“范管事客气了,叫我一声静竹便好了。” “之前的那花露水和细水长流的兔子养殖,都多亏了您和含卉帮忙。” “不然我也拉不起这么大的架势。” 范白管事笑了笑:“静竹你为人太谦虚了些,但配方还是你拿出来的,我家还是得谢谢你。” “你不过才进府里一两年,根基浅了些,才仰仗我家。” “不过我多年与人打交道,你瞧着应该是有大造化的。” 丁静竹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陈赞有些言之过誉了。 “谢过范管事夸奖了。” “听含卉说,您要问兔子的事情?” 范白点点头道:“庄子上是有山货和散养的鸡鸭鱼的,兔子也有。” “但是兔子养成的时间不固定,捉野兔送来的要么是些干兔肉,要么新鲜兔子送来病恹恹的。” “主子们也吃不了几天。” “你如今这样养着,便能保证每月有成兔了。” “那我们就签个长期买卖的契书。” 丁静竹看了看范白管事早就准备好的合同,兔子的卖价居然是五百文一只。 见丁静竹呆在那里,范白以为有什么不妥,问道: “静竹姑娘,可有问题?” 丁静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外面街市上的价格,不过二百八十文,这太高了。” 范白却是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嫌弃价格低了。” “府里买东西,大多都是这样的。” “东西要挑上等的,最好的。” “我们下面人有时搜罗了好东西,若是价格低了些,还要遭人责怪。” 随即范白管事把自己的手伸出来,比出大拇指和食指,做出个八的手势道; “我看你是含卉的朋友才与你说的,我们最后在账房那里登记的是这个数。” 丁静竹也不敢问,这账面上多出来的三百文钱是怎么分配的。 点头道:“那我谢过范管事了。” 心一横,就在那合同上面签上了王小丫的名字,再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一共是两张合同,丁静竹都如实照做。 范白管事拿起合同来,看了一眼,确实没问题,方把自己那份给收好。 “不过马上就是中秋家宴了,你要先送五十只兔子来,可有问题?” 丁静竹道:“没问题,我托人给小丫带个话就是。” 范白管事点了点头,见着一旁杵着的大女儿含卉,和气的笑了笑: “大妮进府也快两年了,她认得的朋友也不多。” “若是休沐有空,尽管来我家玩。” “我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呢,你们年轻女孩子想必有话些。” 丁静竹谢过了范白管事的好意,才和含卉两个出了管事房。 “真是谢谢你爹了。” 含卉撇撇嘴,道:“没什么,他向来做事都是这样的。” “我与你讲,那账面上多出的三百钱,大部分得进二太太的腰包。” 丁静竹显然有些不敢相信:“二太太那么有钱了,还干这事?” 含卉眼皮一翻,直言不讳道:“二太太当年嫁过来,可是贴补了公中许多呢。” “这些年来府里声势好起来了,可不得收点利息回去。” 丁静竹也不知道当年二夫人陶氏贴了多少嫁妆进去,故而也没有妄自议论。 两人都知道这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情,不过略讨论两句便住了口。 丁静竹托了人给王小丫传了话,不过两日,她便带着一个妈妈来秦府,把那五十只兔子交了上来。 到了八月份,兔子养殖场的两月龄的兔子已经有了五百只,之前的两百只肉兔也还剩下百只左右。 日后便是每月给秦府送来五十只,王小丫和婆子们换着跑来送兔子,也不算麻烦。 待到安寿堂外的园子里满是桂花的香味时,中秋节也快到了。 秦府众人忙碌时,二夫人陶氏带着丫鬟仆从,亲自来了安寿堂。 她穿着米白色兴人绣半袖套环对鸟纹绮凉衫和红色杯纹罗织锦裙,正是夏天的打扮。 坐在黄花梨木围椅上的陶氏,不过用了半盏茶便对老太太恭敬道: “母亲,我知道你为了这次中秋宴,很是上心。” “但我还是要替晙哥儿和暄哥儿两个,告个假。” “他们府学的学正,想着要办个中秋文会,竟是不巧和我们家的家宴给撞了。” 老太太皱眉想了回道: “不妨事,到底交际要紧。” “府学学正虽不过从九品,但倒底掌管一府科考。” “而且往来的也都是饱学之士,到底让他们两个认识些朋友才好。” 陶氏见婆母答应了此事,方放下心来,说起另一件事。 “二爷他近来很爱与朋友去香玉巷,说是看中了一个清倌人。” “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瞧着格外怜爱,想纳进府里。” “但他到底不敢来问老太太,我这个妻子便来替他问问。” 第110章 纳妾 陶氏打量着老太太的神情,知道这是不高兴了。 也不敢再多言,问完后,便微微低着头看窗柩上的雕花。 秦老太太喝了两盏茶,才把心绪静下来。 “他这个当儿子的不亲自来,偏要你这个正房太太来我老婆子跟前,问纳妾的事。” 陶氏也不过略替自己那软弱无能的丈夫分辨几句: “他向来也只是找我伸手要钱的,别的事什么也不管。” “他纳进来的人,哪个不是我管着衣食住行。” “不过前年才纳了乔姨娘,现下这个到底还是娼门的出身。” “媳妇拿不定主意,才来问老太太。” 秦老太太略拨动了一番手里的念珠,道: “原是你不好意思驳他的面子,便来找我老太太了。” 陶氏不敢再多说什么,但秦老太太已经很明白她的意思了。 随即一锤定音道:“以前他如何胡闹,我并不在意,也不愿意管他。” “如今已经是当老子的人了,这般不体面。” “晙哥儿和卢家那边算是定下了,有个狎妓不够还要娶回家门的父亲,到底是他的污点。” “日后几年内,不许他再纳一个人进门。” 随后老太太却是接着放出了一个更狠些的招数: “以后也不许他随意支取公中的银钱,他的月例也给减半。” “你既然不愿意做这个恶人,便由老婆子我来做。” 陶氏知道这事,惹得婆母有些不快了,但到底还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小心应承了几句后,便主动留下来陪吃了晚膳。 看着天色晚了,老太太也没什么兴致后,才回了锦宜院。 中秋节的前一日,秦府的两位庶出老爷秦敏信和秦敏修风尘仆仆的带着自己的儿女妻眷回来捧场。 秦老太太难得想办一次家宴,他们两个庶出儿子自然要尽尽孝心。 秦敏信的两个双生女儿秦尔闵和秦尔皎,一贯喜欢堂姐秦尔思。 吵着闹着要去秦尔思的逊遥院里住,秦尔思却不过,只得答应了。 这些日子,秦尔思跟着陶氏操持家事和置办中秋宴会,忙得脚不沾地。 到了中秋节,便可以甩开麻烦的俗务,好生休息了。 中秋节这日一早,便响起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府里请的戏班子统共分了两个戏台,外院专给男子唱的戏班子,和内院里的女戏班。 据说最早以前是只有男戏班的,大乾朝的女子地位略高些了才有女戏班。 毕竟同戏班的戏子同吃同住,若是男女混杂,避免不了丑事。 不过有了女戏班之后,深宅大院里的夫人小姐们便有乐子了,时不时的也能让戏子进家门唱戏了。 寻常男戏子根本进不了规矩森严的内院,故而在戏台上唱戏的做白面小生打扮的竟然是个女子。 除此之外,丁静竹还见识了唱老生的、唱文丑和武丑的女戏子。 相比之下,唱旦角的女戏子们美则美也,但少了几分意思。 一群丫鬟们难得看大戏,凑在人家做准备的戏子跟前,指指点点,嬉笑打量。 看着她们把刨花水细细的梳理假发,然后贴上脸颊,做出各式的造型,倒有六分像大家小姐。 刨花水是用榆木片在热水里浸泡得来的一种液体,可以帮助头发长的大家太太和姑娘们梳头发,也能起到定型的作用。 但是这东西湿润黏腻,秦老太太很不爱用,只喜欢用些头油。 丁静竹也是对这东西敬而远之的。 秦府还未出嫁的五个姑娘里,用这东西梳高发髻的只有秦尔姝一个,媳妇里则是二夫人陶氏最爱用这个。 陶氏还专门用榧子、核桃仁、侧柏叶一同捣烂了,泡在雪水里和刨花水兑着用。 到了巳时,待到四位老爷们前来请了安后用过早膳,秦老太太才带着一众女眷,到了院子里看戏。 此时太阳正好,老太太也能看清戏台上的每个动作和表情。 那兰桂班的班主恭敬的递了戏折子上来,问道: “老太太,您看看要点什么戏?” 秦老太太看了许久,便按照自己的喜好点了一折《岳母刺字》和一折《沉香救母》。 那班主见只有这两折,便劝道: “老太太,天还早着,您看要不要多点些?” 秦老太太方才已经看过戏目了,就觉得这两出合自己的心意,便让媳妇们和姑娘们再点些。 夫人们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她们平日里执掌家里中匮,每日遇上的事哪件不比戏本子有趣,不过陪着老太太而已。 于是这戏目本子便传到了秦尔思的手里。 秦尔思惯常爱看些杂书的,话本子和戏本子不知看了多少,当下便按着自己的喜好点了三出。 分别是《牡丹亭》《梁祝》《长生殿》。 年纪已经十四岁,还差一年便要及笄的秦尔颜已经略通男女之事,看了秦尔思点的戏目便笑了起来。 “思姐儿,你到底哪里知道的,这许多唱男女之情的戏目?” “前两个还好,《长生殿》可是姐姐我都没看过呢?” 秦尔思有些脸红道:“不过平日里看些戏本子罢了,戏子唱的我也没听过。” 秦尔颜起了兴致继续逗弄这个妹妹,笑道: “那待会子唱到,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 “你可得仔细听。” 见秦尔思被逗得用袖袍遮了脸,秦尔颜的母亲杨氏连忙打圆场道: “思姐儿不必害臊,我这个颜姐儿也私自看杂书的。” “她若是没看过,哪里知道里面的句子。” “都是定了亲的大姑娘了,说些闺房私话向来是无碍的。” “咱们又都是女眷,不妨事的。” 随即杨氏连忙给了秦尔颜一个颜色,让她莫打趣妹妹。 秦尔颜方拦住秦尔思的肩膀道:“莫害羞了,你看已经唱上了。” 此时戏台子上,打扮得如同神仙妃子一般的三圣母拉足了腔调。 秦尔思做生气模样,与秦尔颜互相打闹了一会儿,两人才收了心思看戏。 丁静竹已经是二等了,主子们出行撑场面的时候,也能跟着了。 自己站在老太太身后看了许久的戏,不由得感慨一番。 这《岳母刺字》和《沉香救母》的戏,都很符合老太太的品味和心境。 有出息和孝顺的儿孙,是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太唯一的指望了。 第111章 孝子 金枝见秦老太太精神有些不济,微闭上眼睛开始休息,便给了丁静竹一个眼神。 丁静竹立马会意,上前替秦老太太太捏起肩颈来。 自己这个二等丫鬟可不是白跟着来看戏的,该干的正事还得干。 不过经过一年多的锻炼,丁静竹如今替秦老太太按摩起来驾轻就熟,毫不费力。 这时惯常传话跑腿的丹红小跑着,突然来了戏台这边,瞧着模样有些紧张。 金枝与丹红两个小声交谈了会儿,才轻轻附到秦老太太耳边说了这消息。 “老太太,二老爷的好些浪荡惯了的朋友,今日上门了。” “说是没见过‘满堂翠’的戏,不但要看戏,还要看人呢。” ‘满堂翠’是外面唱青衣的男戏子,容貌上佳,比好些女子都漂亮。 丁静竹因给秦老太太按摩的缘故,离得很近,可以感受到秦老太太的肌肉僵硬了一下。 金枝接着说道:“那些人言语多有不敬之处,三爷看不惯这事,已经走了。” “信老爷和修老爷也没什么兴致,那边还有几个哥儿呢。” 秦老太太陡然睁开眼睛,把一旁的茶盏扔到了地上。 清脆的瓷片破碎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嬉笑着的几个姑娘止住了话不说,夫人们也齐齐看了过来。 丁静竹默默的停下了自己的按摩,同一旁的玉叶和垂星一起,当一个布景板。 秦老太太的声音,大家都听得见:“你去替我传话,亲自去。” “今天这是家宴,不欢迎外面的客,请他们回去。” “若是谁存心要在家宴上找不痛快的事情,那就别认我这个娘。” “尽管自己一个人出去过得了。” 金枝知道,二老爷这次是触碰了老太太的逆鳞了。 但不过是个清倌人的事情,何必这么跟老太太对着干呢,惹得三爷也不痛快。 但她不敢耽搁,连忙带了丹红再去了外院。 众夫人们除了陶氏之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陶氏有心在婆母面前赔罪几句,到底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前。 一家子女眷便安静的看起戏来,不过这戏台上演的《沉香救母》却是越看越讽刺。 秦老太太闭眼听了会子戏,金枝回来复命。 “老太太,二爷那些个朋友都请出去了。” 秦老太太轻轻“嗯”了一声,好似失掉了大半的力气。 到了后面的《牡丹亭》时,老太太明显兴致便不高了。 不过秦府的几个姑娘们倒还看得高兴,对着台上的戏子评头论足的。 方才的插曲过去,不明白原委的姑娘们都还恢复了之前的活泛。 这戏一直唱到了傍晚,太阳西斜的时候,才算完。 秦府女眷们便打算移步安寿堂内的寻梅厅,吃今日的螃蟹宴。 因着白日二老爷秦敏仁惹怒了老太太,况秦三爷秦敏佳不愿参加晚宴。 秦老太太发了话,让男女眷分开吃。 免得有人不长眼,又唐突了哪个。 吃螃蟹自然不会只有蒸制后伴姜醋一种吃法,小厨房已经做好了许多螃蟹热菜。 粗粗看来便有鹿尾蟹黄、缕金龙凤蟹、洗手蟹、蟹酿橙等等。 再配上些时令菜肉类,摆满了一大桌。 丁静竹也看到了自己养殖场生产的兔肉,今天的餐桌上则是有山椒兔肉、山药兔肉粥、兔肉萝卜煲等等。 不过这些是换口味的配菜,重头戏还在螃蟹上。 眼见着一个个躺在蒸笼里红通通的螃蟹端上了桌,各个负责布菜的丫鬟们开始了动作。 以前金枝布菜的惯常搭档是玉露,如今她有心提拔丁静竹,丁静竹低眉顺眼的跟着一起伺候螃蟹宴。 现在世家大族吃蟹的文雅吃法是使用吃蟹的工具,“蟹八件”。 这八件工具分别是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 分别有垫、敲、劈、叉、剪、夹、剔、盛等多种功能。 丁静竹瞧着金枝先用腰圆锤将整只蟹的各个部位敲打一遍,然后再用圆头剪剪下蟹脚蟹螯。 把蟹脚小心的按照关节分开,再用钎子将蟹肉顶出。 整个过程丝毫没有让自己的双手沾到一点蟹肉,引起主子们不快。 而将整个螃蟹拆解开来,不过一分钟不到,那蟹肉还热气腾腾的。 伺候着老太太吃了三只螃蟹,金枝一边微微侧身,一边眼神示意丁静竹上前伺候。 丁静竹方才学得认真,此时做起来虽有些慢,但到底没出差错。 剥了三四只螃蟹后,动作也越发熟练。 金枝见丁静竹越发沉稳,心里满意,自己则是在一旁根据老太太的胃口,酌情挑拣一些热菜。 不过此时,骤变突起,原本安静的螃蟹宴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干呕。 齐氏用手捏着杭缎红梅吐艳十字锦帕,轻掩嘴角,表情有些难受。 秦老太太见此,难得破了晚宴不说话的规矩,和蔼问道: “老三家的,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齐氏见状,脸色有些青白的说道: “多谢老太太关心了,近些日子脾胃虚寒,不怎么喜欢吃这河鲜。” 秦老太太也没多想,不过嘱咐一句: “你莫要太过操劳了。” “可要请府医来瞧瞧?” 齐氏谨慎小心的回答道:“不必如此,药补不如食补,我多用些养脾胃的暖汤便好。” 这场饭间插曲不过一件小事,丁静竹却把它记在了心里。 用过晚宴,老太太不过由女眷们陪着说了些话,心情便逐渐好转。 可谁知秦二老爷秦敏仁今日灌了好些黄汤,越想越不是滋味,又犯起混来。 不顾丫鬟们的阻挡,直接来到了秦府女眷跟前。 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老太太跟前。 “娘,儿子给你请安了。” 众人倒是都没想到这秦敏仁发的什么酒疯,老太太却开口了。 “你心里既然没有我这么个娘,又何必来这里装像。” 二老爷秦敏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那些朋友都是相处许久的,大家也熟悉。” “他们不过是想着今日我家里办筵席,才来凑个热闹。” “席间只是对那‘满堂翠’言语调戏了几句,怎么就惹得三弟不快了。” “娘,你可要体谅我啊。” 说完后,秦二老爷秦敏仁跪行几步到老太太跟前,抱住秦老太太瘦弱的小腿,做足了孝子的模样。 第112章 做戏 秦老太太略一用力,把抱住自己小腿的秦敏仁推开,冷声道: “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这会子唱念做打的样子,做足了戏给谁看?” “你们兄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年纪上来了,一个个却都没有儿时的亲密。” 说到这里,秦老太太满是褶皱和老年斑的脸上竟然是流下了泪珠,已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我不知道还有几个春秋,这样如何让我去见你们父亲?” 秦老太太这话一出口,大家便知道今天这事已经很下不了台面了。 二夫人陶氏是个机警的,生怕因为这无用的丈夫秦敏仁,惹得老太太对整个二房都不喜欢了,当下便跪在地上嚎啕。 一面嚎啕,一面动手打自己那贪花好色的丈夫秦敏仁: “我这没用的汉子,只知道外面的小老婆,不管家里的金老婆、银老婆。” “为了个窑子里出来的脏臭玩意儿,又寒了我的心,又失了晙儿的体面。” “今日中秋宴还把娘气成这个样子,我也没脸见公爹了。” “我这是嫁了个什么孽障啊。” 秦敏仁还不知老太太不许纳妾一事,是陶氏撺掇的,转头给了一巴掌道: “你发的什么疯?” 陶氏却不管不顾的,发挥了十成的战斗力,连抓带挠的把秦敏仁给伤得不清。 还指使着身边得力的绣球和绣筠,可着劲的打二老爷秦敏仁。 秦敏仁在二房向来便不如二太太陶氏体面,绣球和绣筠也是忠于主子的,故而也是使足了力气。 二老爷秦敏仁虽然是个壮年男子,但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加上今天还喝了酒,自然不是陶氏加上两个丫鬟的对手。 陶氏一面打人,一面嘴里骂道:“让你找小老婆,让你带些狐朋狗友在家里造反,让你把娘气成这个样子。” 一旁的三位夫人们,也是做壁上观的样子,根本没出来劝架。 大家都知道,二老爷秦敏仁今天干的事已经很过分了。 只有还有些懵懂无知的秦尔思,满脸担忧的看着撒泼的母亲和父亲。 秦尔思站得位置离老太太很近,丁静竹听见她轻声喊了一声:“祖母。” 也许是终于考虑到了孙子和孙女的体面,秦老太太开口了。 “老二家的,你也莫闹了。” “为了两口子房里的事,闹得这么不像话。” “老二这做法实在是很没有体统,让他关在院子里三月,不许出门便算罚过了。” 听到这话,不止陶氏,底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秦老太太这愿意惩罚的态度,可比方才那寒心流泪的样子好多了。 秦敏修的娘子杨氏,也是个伶俐人,当即打起圆场来: “二哥和嫂子也是多年的夫妻了,有什么不痛快说清了就好。” “说到底,咱们才是正经的一家人。” “没得为了外人,来伤自己家人的心的。” 随即杨氏亲自到堂下把陶氏扶了起来,心里感慨这个妯娌也不容易。 相比之下,自家老爷秦敏修虽然是庶子,但不论人品相貌还是官场前途都要好的多。 老太太身边的垂星则是得了金枝的眼色,下场把二老爷秦敏仁扶到椅子上坐好。 陶氏瞧着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方才那妒妇模样,她做起来也很吃力。 此时自己和秦敏仁经过一番撕打,都很不体面。 “老太太,都怪我和我那没皮没脸的丈夫,扰了大家的性质,在这里赔礼了。” 陶氏方才打了人,还要硬撑场面给大家行礼。 秦老太太知道陶氏很不容易,便发了话。 “你们两口子回去休息罢,明日再来,我这里有思姐儿陪着说话。” 陶氏见老太太还是愿意搭理自己,并且还提到了秦尔思,心里放松些。 行礼告退后,由丫鬟们架秦敏仁回了锦宜院。 见这场闹剧终于结束,秦老太太轻轻拍了拍满是担忧的秦尔思手背道: “不怕,思姐儿,祖母并不怪你母亲。” 秦尔思方放下对父母的担忧,看向了秦老太太。 “祖母,思儿不怕。” 随后的晚宴在一种微妙的半尴尬半祥和氛围中度过了。 当晚守夜的金风,在第二日说老太太昨晚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醒了好几次。 不过第二天秦老太太还是强撑着精神,收拾妥帖后陪着家里人看戏。 今天老太太不过点了一个应景的《嫦娥奔月》而已。 丁静竹站在秦老太太身后,看着她恹恹欲睡,便主动上前捏拿肩颈。 老太太兴许太累了,支持不住靠在椅子上睡了一个时辰。 因为丁静竹拿捏得当,秦老太太醒来后精神还好,身子也不怎么酸痛。 她转头拍了拍丁静竹的手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方才我虽睡着,但也感觉你一直没停。” “想必劳累了,去吃会子东西,休息下。” 丁静竹行礼谢恩后,便从一旁退了出去。 秦老太太不喜欢下面人装模作样的表达忠孝,像秦尔思那般真性情的反而更喜欢些。 丁静竹连续捏了许久,此时整个手指都无比酸痛发麻。 一边甩手,一边往回走。 结果半道上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秦尔思喊了一声:“静竹。” 丁静竹回过头来,正是秦尔思微微笑着,在月桂树下,身边只跟着陶然。 “见过三姑娘。” 丁静竹还是行了个万福礼。 秦尔思爽朗一如之前,略走近几步道:“方才见你在祖母那里当差,便没有与你说话。” “想来已有好些日子,没同你说话了。” 丁静竹笑了笑:“三姑娘近来忙着理家,便是老太太这里也不常来呢,更何况婢子这里。” “说来老太太心疼姑娘,还让熬些玉灵膏来补益心血呢。” 秦尔思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多谢祖母担心我了。” 丁静竹瞧着秦尔思似乎有心事的样子,便主动提议道: “三姑娘,可要同婢子去园子里走走,散散心。” 这倒正合了秦尔思的目的,否则她也不会特意叫住丁静竹了。 于是转头吩咐大丫鬟陶然就在戏台子这边守着,她与丁静竹到园子里略散会子心。 第113章 闺话 丁静竹虽然与秦尔思私交甚好,但也没有忘了自己的奴仆本分。 如今不过略退了秦尔思半步,既能与她说话,也不失规矩。 秦尔思显然是没发现这小小的差别,略微仰着白玉似的鹅蛋脸,面容清愁。 “静竹,我自小便知道母亲与父亲多不和睦。” “但我知道祖母与祖父的感情是很好的。” “自来也是想着,日后我自己也能如同祖父母那般的鹣鲽情深。” “可我近些时候,想着以后的日子,便觉得莫名的害怕。” 丁静竹知道秦尔思这是产生了理想和现实之间的不确定,继而信念略有动摇。 “三姑娘莫要难受,婢子出身粗鄙,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姑娘想要的,是那最红的花,最好的人。” “而这也是最难得的。” 秦尔思一时有些呆住了,凝神看望桂树下撒了一地的桂花瓣。 “朱颜辞镜花辞树。” 丁静竹瞧着秦尔思似乎有些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故而宽慰道: “姑娘不必为着日后的事而伤忧,我说的不过是这世间大多夫妻而已。” “旁人说的都做不得数,即使是老太太说的。” “姑娘自己想做的事,想过的日子才重要。” “无论读书也好、诗词也好、嫁人也罢,若是眼里只有别人,也活不出真趣来。” 秦尔思却被丁静竹的这话宽慰了好些,挽住丁静竹的手道: “你倒是比起三叔来,活得更洒脱些,有些名士风范了。” 丁静竹被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道: “姑娘谬赞了,婢子也不过是明白些粗浅道理罢了。” 秦尔思与丁静竹谈心之后,略微解开心结,这才一展之前的愁容。 两人说了会子话便分了开来,丁静竹也回了安寿堂后倒房内休息。 到了晚间,丁静竹还是跟着金枝一起伺候秦老太太的膳食。 今天是中秋家宴的第二日了,桌子上的螃蟹早就换了下去,摆的是平日里宴席惯常吃的菜。 螃蟹到底是寒凉之物,吃多了会伤脾胃,吃上一日便差不多了。 今日的布膳倒没有昨日使用“蟹八件”时那么麻烦,根据老太太的口味夹些莱也不难。 伺候着用了膳,再等夫人和姑娘们都各自散去,丁静竹终于顶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回了后倒房。 回到以前的屋子里,才坐下,便长吁短叹了一声。 丹红笑着把桌子上的螃蟹碟子给推了过来:“知道你这两日累了,快吃些螃蟹补补。” 丁静竹感谢到:“难为你给我留这螃蟹了,小厨房剩下的有数,我还以为没我的份了。” 丹红扯开嘴角的一个梨涡:“客气什么。” 昨日的螃蟹宴和以往不一样, 螃蟹都是论个的,主子们即使吃不了,也没有丫鬟愿意真的吃私筷动过的剩菜。 今日主子们吃够了,剩下的螃蟹便名正言顺的进了安寿堂丫鬟们的肚子。 不仅吃的螃蟹和主子们一样,连配的姜醋也是一样的。 丁静竹直接上手扳开螃蟹的外壳,黄橙橙的蟹黄像橙粒一样,蘸了姜醋直接当入口中。 自己早就馋这一口了。 到了第三日,那戏子们虽然还在卖力唱着,众人的热情也消退了不少。 连听了两天戏,哪怕是惯来爱偷看戏本子的秦尔思也有些受不住。 恰巧这次中秋宴会姐妹们都在,便提议大家以月为题目来行雅令。 不过不同于以往的以座次轮流赋诗,这次以一人蒙眼击鼓传花,鼓声落则花停,花主必须赋诗一首。 秦尔思原本想着自己作为东道主也是发起者,这蒙眼击鼓的事情理应由自己来。 一旁的玉叶笑盈盈的折了一支品相最好的桂花,递给秦尔思后换了她手里的金杆小锤: “三姑娘快去席上坐着,蒙眼击鼓的事不用劳动你,婢子便做了。” 秦尔思见此只好道:“谢过玉叶姐姐了。” 玉叶蒙着眼敲了一会儿,然后扯开蒙眼布带,发现秦尔颜手里正捧着那束桂花。 秦尔颜笑了笑:“今日我年纪在姊妹中最大,这花又认准了我,我便开个头。” 见众姊妹低笑一声,秦尔颜才想出了自己的诗句。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这算是闺怨的句子,也与昨日《嫦娥奔月》的戏勉强对上了。 众姊妹笑闹一番,都觉得虽然凄切,但也合了题目。 便让秦尔颜自饮一杯桂花蜜酒,便再次传花。 随着玉叶的击鼓声音减小,直至鼓停,这花竟然落在了秦尔思手里。 秦尔颜双手轻轻一拍,笑道:“今日真是奇怪,这花难道知道长幼有序不成,我之后便轮到了思姐儿。” 大家纷纷笑这花有灵性,秦尔思想了想也说出了自己的句子。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秦尔姝笑了笑:“这句子倒失了三姐姐以往的痴憨了,只一味的求相和与无风了。” 秦尔思饮了一杯桂花蜜酒,与秦尔姝笑道:“我往日怎么痴憨了,今天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便要罚你喝三杯。” 姐妹两好生嬉笑了一番,直到秦尔颜开口才停了下来。 这第三次传花传到了秦尔明的手里,作为三房唯一的嫡女,她年纪渐长又遗传了父亲的聪慧,也很明白些诗词了。 小小女童歪头想了一会儿,却是说出了一句与她天真浪漫孩童气质毫不符合的句子。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秦尔明自小便跟在三夫人齐氏身边看些佛道书籍,小小年纪不仅安静少言,喜欢的意象也是“无色”和“孤月”之类的。 见众人皆瞧她,连忙害羞的躲在了秦尔媛的身后。 秦尔颜开口道:“明姐儿这诗很好,就是太空了些。” 随后便是再次击鼓穿花,众人各自言诗。 玉叶也不知在那里敲了多久的鼓,直到秦时曦从外院男戏台那边溜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将那用来当指令的桂花枝拿在手里。 “那边尽是哥哥们与老大人谈论科举官场,我不耐烦。” “你们在行什么令,我也来赋一句。” 秦时曦固然年小就贪花好色,但那只是对丫鬟们动手脚,有血缘关系的姊妹们还是尊重的。 第114章 熏兔 秦尔颜微微点头笑:“曦哥儿,我们在以“月”字行令,正犯难呢,你不妨试试。” 秦时曦现在也有十岁了,个子和十二岁的秦尔思差不多,人也精神些。 他看着高高的院墙,突然吟出一句诗来。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众姊妹觉得这诗,从意义上来讲确实挺好的。 女墙是指城墙上的防御性建筑,应该是哀悼兴朝旧史的,但不知怎的都觉得古怪。 秦尔颜见众人都僵住了,也不开口,便主动说话。 “曦哥儿的诗比去年来说,大有长进。” “咱们今日已尽了兴了,不如就到此为止罢。” 众姊妹都纷纷点头,氛围也逐渐活跃了起来。 到了晚上,老太太对好些个常年不见的孙女和孙子,也格外亲爱,让他们陪着说了许久的话才散去。 第二日一早,秦敏信和秦敏修在向嫡母和嫡兄弟告别后,就带着家眷离开了秦府。 中秋宴后,安寿堂上下又赏了月饼模样的金裸子,而丁静竹的兔肉生意也借着这次宴会打开了门路。 知道丁静竹养了许多兔子,很多家里要办红白喜事的管事和管事娘子都托人来丁静竹这里订些兔子。 丁静竹也没高价宰熟,还是按照市场价卖了出去。 不过有些辛苦王小丫和那三个妈妈了,除了照料兔子外还得负责送货上门。 不过因为在府里小范围传了消息,最近安寿堂里的其他丫鬟看丁静竹的表情多有不对。 丁静竹便主动和含卉合计,做上三十来只熏兔,给安寿堂的众丫鬟们送上些。 毕竟阎王好说,小鬼难缠。 含卉听了后也没什么意见,两人虽然立即着手办这事,但熏兔子需要时间,一时半会也急不得。 这日丁静竹正趁着休息赶制最后一双手套,丹红嬉笑着从外面进来。 看着廊下的丁静竹道:“还在与那严小郎做手套呢?” “我这里有关于你那严小郎的消息,可要听听?” 丁静竹没好气的说道:“什么你的我的,严小郎他从来都是他自己的,我也是我静竹自己。” 丹红却不生气:“这会子翻脸不认人了,之前又给谁做手套,又给谁送药汤了。” 丁静竹只好停下手里的活计,耐心问道:“你有什么消息?” 丹红笑眯眯的在丁静竹的身边坐下: “我听和光说,这次学正的文会严小郎也去了。” “做的什么诗句,说的什么话我是不懂的。” “但是得了魁首,倒是真的。” 丁静竹还来不及为严理群高兴,谁知丹红接着说道: “王学正当场便问那严小郎,家中可有婚配?” “瞧着似乎是要把家中女儿许配的意思。” 听到这里,丁静竹紧张了一下,但还是若无其事的说:“然后呢?” 丹红却不说了,上下左右打量了丁静竹几下,瞧她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才说出了结果。 “那严小郎却对王学正说,他年纪小,还要苦读,有了成就才考虑立家的事。” 丁静竹知道这是委婉的拒绝了王学正的青眼,但连官宦之女都拒绝了,自己这个仆婢又算什么呢? 见丁静竹兴致不高,丹红却是略有些不解: “静竹,你不该高兴吗?严小郎竟如此有情有谊。” 丁静竹满脸疑惑,抬头看着丹红。 丹红抿嘴笑道:“那严小郎拒绝了王学正以后,说他从小甚少与女子来往,所交过密者只有一人,不敢负也。” “希望王学正莫要生气责怪,那王学正长吁短叹很久,还是没说什么。” 丁静竹心里略放下了半颗心,还有半颗不敢放下。 自从七夕那日,两人同看烟火对了诗句以后,便算互通情谊了。 但如今的世道和阶级,还有繁琐的人情事务,也不知道这年少的感情能否开出结果。 丁静竹按下心里的各种思绪,对丹红道: “谢谢你想着我了,但日后的事,也说不定。” “说来,你往日里见着男仆,巴不得两个字合成一个字,说的越少越好。” “怎么与和光有这许多话说不完?” 丹红佯装生气,拍了拍丁静竹的胳膊道: “要死了,我与你说你那严小郎呢?” “怎么就打趣起我来了?” 两人玩笑了一阵子,才各自干各自的差事去了。 夜里,丁静竹拿出那块严理群赠给自己的青璧灵玉佩,时不时把玩。 却止不住会想起严理群,那双如同最深的墨一样的眼睛。 半月以后,王小丫趁空闲到秦府来给丁静竹送烟熏好的风干兔。 丁静竹瞧着她辛苦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日子劳累你了,等年底咱们核了账,你那一成分红拿到手里,就知我不是诓你白做工了。” 王小丫用衣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不知多少姑娘媳妇想做我这活儿呢?” “月月有三百工钱,年底有分红。” “你是不是非得我跪下来感激你,再给你立个长生牌位,你才能发现你自己帮了我许多了?” “日后不必这么客气的问我累不累,你怕是没见过老鸨手里拿着银针往人皮肉下扎的样子。” 丁静竹尴尬的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王小丫刚从闻芳院里救出来的时候,像个活死人。 现在养了些精神,人看着利索多了,但嘴还是和以前一样臭。 见丁静竹拿着系着熏兔的绳子脏了手,王小丫特地把自己的手帕拿出来,给丁静竹垫在手上。 王小丫今日穿着黑色白边的麻布裙,上身是一件灰色云纹葛布褂子,拿灰布巾包着头发,瞧着和平民姑娘们差不多。 虽然干净整洁,但一点装饰和绣花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心理阴影,她很不爱打扮自己。 见着丁静竹从秦府的角门进去了,王小丫才赶着回去金吉巷。 十月初的天有些冷了,兔子都不爱动弹,她还要按着丁静竹的叮嘱,找人砌火墙、糊窗户。 丁静竹回了安寿堂,给自己要好的幽兰丹红她们留下足够数量后,便提着兔子先去找大丫鬟们。 于公,金枝是除了郑妈妈之外的头号人物。 于私,自己和金枝相交莫逆。 于是丁静竹便提着一串兔子,去了金枝的卧房。 第115章 提议 作为老太太跟前一等一的红人,金枝向来是很忙的,秦老太太平日里很是离不开她,遇上拿不定的主意也会问询一二。 丁静竹等了一会子,也没见着人,正打算离开,却和回屋喝茶休息的金枝碰了面。 金枝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和气模样: “静竹,你这是做什么?” 丁静竹把手里提着的熏兔,往金枝眼前一晃: “金枝姐姐,我和府里府外的朋友,在外面养了些兔子。” “这是才做好的熏兔,特意选了好的来,让姐姐先挑。” 金枝脸上浮出笑意,却没立刻接丁静竹的兔肉: “你这丫头怕是忘了,自打去年起,因为伺候老太太吃素,我们也不常吃肉的。” 金枝瞧着丁静竹认真准备熏兔,又特意拿来送人也不容易,便随意选了一只熏兔拿在手里。 “难为你想着我了,我过几日回家去,拿给弟弟和妹妹们。” 见金枝收下了熏兔,丁静竹松了口气,正想着离开。 金枝却提点道:“你做事是稳妥的,想必给我们安寿堂里的人都准备了,但也别忘了主子们。” 见丁静竹面带疑惑,金枝揉碎了、掰细了说道: “主子们是看不上兔肉,但下面人若是主动孝敬心意,心里也会慰藉些。” “老太太那里倒不必送什么,给吃素斋的人送肉,有失分寸。” “但三姑娘那里,你还是得主动些。” 丁静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把秦尔思给忘了,连忙道: “谢过金枝姐姐提点,我这便去。” 金枝笑了笑道:“你年纪小,难免思虑还不周全。” “当了大丫鬟以后,比起协调下面人,更重要的是处理主子们之间的关系。” “主子们给我们脸面,我们便更要小心才是。” 丁静竹点头称是,心里却隐隐觉得金枝这话里,很有把自己往一等位置上推的意思。 现如今多想无宜,丁静竹从金枝这里辞别后,按原定计划送了另三个大丫鬟熏兔。 然后便选了自觉最好的两只兔子,去了第六进的逊遥院。 今天上午丁静竹来的不巧,秦尔思正陪着陶氏管理家事,人不在逊遥院里。 丁静竹的老相识陶然被留了下来看院子,相比性子跳脱的陶然,秦尔思出门惯常带的是稳重的怡然。 因丁静竹与秦尔思打的火热的缘故,故而与秦尔思的大丫鬟陶然和怡然关系也不错。 陶然亲自接了兔肉,有些高兴的笑了: “静竹妹妹,多亏你想着我们姑娘。” “说来除了身边的人,姑娘关系最要好的就是你了。” “要不然咱们姑娘去找老太太,把你要到逊遥院来,日日在一处,咱们以后也是姐妹。” 丁静竹听了陶然这话,罕见的心动了。 现在自己在府外的兔肉生意还算不错,日后出府生活应该也过得去。 从老太太那里求情,把自己放出秦府的难度,可没有从秦尔思这里入手容易。 如果用好感度来表示丁静竹和秦府主子们的关系的话,老太太那里只能算友善。 秦尔思这里可是刷到了亲密,努努力就能变成知己。 不过丁静竹考虑到,秦府里自己的好友除了王芝芝外都在安寿堂。 而秦尔思最多三四年后便要嫁往京都的禄定候府,还是把跳槽的想法按回了肚子里。 “陶然姐姐真是看重我了,我也很喜欢三姑娘。” “但三姑娘贸然讨要祖母身边的人,显得有些僭越了,还是算了罢。” “我也不想三姑娘为我格外费心,如今这样子便很好。” 陶然本想说秦尔思从秦老太太那里讨人毫不费力,但粗中有细的她也想到了丁静竹自己不太愿意的可能,还是把劝说的话收了回去。 两人谈了回各院里动向和新鲜事情,丁静竹便回了安寿堂。 丁静竹今日是趁着休沐的时间,特意用来送礼。 故而回了安寿堂里,也不当差,把剩下的熏兔分发完了,便回了自己卧房休息。 今天正巧是十月初六,算算日子,丁静竹穿越到大乾朝已经两年了。 时间和环境真是个能潜移默化改变人的东西,丁静竹现在除了一些细微处外,各方面都和土着差不了多少了。 把心神沉浸在签到系统上,丁静竹默念“签到”。 “恭喜宿主,签到获得‘碧玺记事珠’一颗。” 丁静竹心念一动,这颗青色莹润里泛着红光的珠子便到了自己的手中,拿在手里细细把玩,似乎有一种凉气直冲大脑。 借助着脑子里的这股凉气,丁静竹回忆了自己穿越前的人生。 小到穿着开档裤捏出了什么形象的泥巴,大到为了大学论文答辩查过什么资料,全都历历在目。 将这‘碧玺记事珠’随意的丢在床上,丁静竹方才能想起来的,如同蝴蝶翅膀鳞片一般清楚的诸多细节,又从脑海中隐去了。 丁静竹闲来无事,便将这‘碧玺记事珠’不断拿起,又不断放下。 直到玩够了,才将它收在系统空间里。 算算次数,已经经过了两次年签到,所得的物品都是具有特殊力量的宝物,这也让丁静竹不断期待起后面的签到。 十月份便到了秋收的日子,这段时间忙过后家里有了粮食,大家对于明年的日子也渐渐有了盼头。 秦府这样的人家自然不用考虑存粮的问题,庄子上收了今秋的稻谷后,便把去岁没吃完的陈粮拉到自家的米粮店去慢慢售卖,库房里又换上了新鲜的稻谷。 丁静竹送的那些熏兔,安寿堂里的众人倒是都高兴的收了。 因为不是人人都像丁静竹一样有个小火炉,留下来自己吃的很少,大部分都拿回家去,或是当做礼品借花献佛了。 这日丁静竹正与丹红、含卉她们在屋里吃早饭,突然听见隔壁屋里传出好大的响动和叫骂的声音。 几人都是耐不住性子的,到了屋外的院子里才发现,是黄鹂和寒梅两个。 之前雪松在的时候,丁静竹便知道寒梅不是一个好相处的。 雪松虽然本身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能够和雪松针尖对麦芒,而且还能略占上风的寒梅怎么会是个简单人物? 但是黄鹂性子一向忠厚老实,她与寒梅相处也多有忍让,也不知今天怎么会闹起来? 第116章 偷盗 听见动静的丫鬟们纷纷出来看热闹,黄鹂还被寒梅推在地上。 丁静竹看不下去了,上前把黄鹂给扶了起来。 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干什么这般打闹?” 寒梅眉毛往上一挑:“当了二等还没有一年呢?就摆起姐姐的款来了。” “但是要说今天这事,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占理。” “她偷了我的东西。” 这时候,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私语声,大家看黄鹂的目光比之前有些不同了,方才的同情也散了。 丁静竹还是相信黄鹂的人品的,便追问道: “你如何就断定是黄鹂偷了你的东西?” 寒梅却是掷地有声道:“昨日中午,我才把我那织丝和田玉扳指和其他东西给清点了一遍。” “同屋子里的人都看着我清点东西,她当时便有些贼眉鼠眼的样子。” “今天早上回来,才想着换个戴,便发现不见了。” “只有我们同一个屋里的人,才知道我把东西放哪,难道不是她起了贼心思?” 黄鹂听了这话,样子委屈的很,快要滴下泪来: “我没有,我不是偷儿。” 寒梅依旧不依不饶的:“那我昨日试戴的时候,你做出那副样子,也不说话,好似委屈了你似的,打的什么心思?” 听了这话,众人心里倒向寒梅的怕是有九成了。 都觉得黄鹂是出于嫉妒,或是小家子气,拿了同屋的寒梅东西。 黄鹂被逼的在众人面前,要把自己心底的自卑都给翻晒出来: “我只是想着自己没有这些好东西,心里惭愧自卑,不想说话而已。” 此言一出,大家三两个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寒梅冷笑着:“那你就是承认了。” 看着黄鹂的脸色越发苍白,二等丫鬟里也只有丁静竹一人站出来,就差一锤子定音了。 丁静竹思索了片刻道:“俗话说的好,捉贼拿脏。” “可有搜出来脏物呢?” 寒梅显然也想着了这一点,但却咬死了不放: “左不过被她收起来了,难道还能在这一日间便转卖了不曾。” 丁静竹想了想道:“那既然是这样,便把你们屋里所有人的东西搜罗一遍,包括寒梅你自己。” 寒梅白眼一翻,正想着嘲讽一番,但也觉的这是定罪的好时机,便同意了。 她风风火火的进了屋子,把自己的东西都翻了出来,连被褥枕套都没放过,放在太阳底下任人翻看。 寒梅自打八九岁进府,就在安寿堂这个福窝里伺候老太太,前些日子才满了十五岁,这么些年来积攒了不少好东西。 此时她把自己的东西翻拣出来,各色锦罗绸缎,钗环首饰在阳光下晃花了大家的眼睛。 丁静竹心里有些明白,为什么黄鹂昨日对着寒梅不说话了。 她之前一直被母亲把持银钱,同样是八九岁上入秦府,年纪只比寒梅小两岁,自己的私房连寒梅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见着寒梅第一个把自己的东西清了出来,同屋子里住的绿荷也不含糊,把自己的东西清了出来。 绿荷虽然因为在书房伺候,露脸的机会不多,但是有金枝照顾,私房也不少。 见着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黄鹂只得忍着心里的自卑和屈辱,把自己的东西翻了出来。 看着黄鹂的东西,大家有些惊讶的讨论了起来。 但是不是因为搜出了赃物,而是黄鹂的东西太寒酸了,匹配不上她的年纪和收入。 黄鹂忍着众人打量的目光,翻开自己的东西,委屈道: “现在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罢。” 见着黄鹂明显没有赃物的样子,大家把目光投向了和寒梅一个屋的最后一人。 今年才进府里伺候,年纪才九岁的金桂。 因着她爹妈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家里也不像揭不开锅的样子,大家从来没怀疑过她。 金桂见大家望过来,白着脸正想说什么,寒梅一向是爆碳脾气,直接上前扯她耳朵。 “好哇,原来是你这个小偷。” 金桂被寒梅扯得痛出了眼泪花,连忙道:“不是我,真不是我。” 她见大家都不相信,从寒梅的白骨爪下挣脱,进了屋子,一股作气把自己的东西拿了出来。 令人奇怪的是,这里面也没有寒梅丢失的织丝和田玉扳指。 此刻丁静竹留心到,连比黄鹂后进安寿堂的金桂,私房也要比黄鹂多不少。 大家都觉得这织丝和田玉扳指不可能就那么飞了,打量着已经被搬的如同雪洞一般的屋子里面,想看个端倪。 结果发现,这屋子真空了。 众人正僵持不下的时候,金枝听了人报信来了后倒房,一起跟着的还有金风。 留了玉叶和玉露守着老太太。 金枝皱着眉头,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后倒房院子,以及明显受了委屈的黄鹂和金桂两人,冷声道: “往日你们用早膳最多两刻钟,今天等了半个时辰竟然一个没来。” “我一打听,才听说我们安寿堂里出了贼了,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好胆。” 见金枝来了,众人纷纷有了主心骨。 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的经过给详细说了。 金枝皱着眉头,听了经过:“如此说来,同一个屋子里的都没搜出来?”、 “这么看来,这贼人心不小了。” “既然大家都在,那就别走了,把自己东西搬出来,咱们都搜一遍。” 大家听了这话,颇觉得无奈,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吭哧吭哧的搬东西,同时堤防同伴。 因为丁静竹以前的屋子在寒梅她们隔壁,丹红、含卉和幽兰她们只得回了屋子开始往外搬东西。 丁静竹正打算回自己屋里搬东西,金枝却招手让自己过去。 “静竹,我是信你的,你仔细盯着点大家。” “不要让手脚不干净的,浑水摸鱼。” 丁静竹便按着吩咐,和金枝、金风她们一起,各守着两三个屋子。 正在看着呢,寒梅右边屋子的三等丫鬟秋芹突然有些鬼祟的往着院子里的唯一水井去,她也不知是在搜查还是干什么。 突然大叫起来:“金枝姐姐,我找到了。” “东西在水井里的桶里。” 丁静竹在心里暗自猜测着,这秋芹难道是贼喊捉贼? 毕竟出现在案发现场第一人,或者提供重要线索,自身还有嫌疑身份的人,最可疑。 第117章 捉贼 大家听了这一声喊叫,终于松了口气,停止了搬东西。 金枝和金风也快步走到了水井前,往里面打探。 丁静竹见状凑了过去,这水井是特意修建了供后倒房里的丫鬟们使用的,和安寿堂里老太太用的水井是分开的。 水井里的空水桶正在阳光下泛着荧光,里面不但有寒梅丢失的织似和田玉扳指,还有件金银首饰,价值不菲。 随着水桶不断的靠近地面,金枝的脸色就越发的阴沉。 直到装着赃物的水桶被摆着众人面前,大家都惊讶了。 本以为是个案,却没想到是惯偷了。 见着里面一支熟悉的八宝垒丝金簪,二等丫鬟秋芹突然跳了脚。 “这不是我的簪子么?” “若不是搜罗出来,我还不知道我自己丢了东西。” 此时丢了东西的丫鬟们纷纷上前查认自己的东西,看着周围熟悉的同事,眼神已经不对了。 一时间,人人自危。 丁静竹粗粗看来,丢东西的人各个屋子都有,连和自己一个屋里的二等丫鬟采云也丢了。 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有把贵重东西收在系统空间的习惯,摆在外面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看着秋芹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八宝垒丝金簪拿起来,丁静竹连忙上前道: “且慢,还要靠这些赃物把偷儿给找出来呢?” 秋芹有些不相信,怀疑的看着丁静竹道: “这些子东西又不会说话,难道还能把人认出来不曾?” 丁静竹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张干净无花纹的素帕,把那织丝玉扳指隔着手帕拿了起来,凑在自己鼻尖细细闻了一下,心里便有了数。 然后递到金枝的脸边,金枝轻吸几口气,心里明白了几分,对丁静竹点了点头。 丁静竹看了大家一眼,把众人看得人心惶惶,然后从自己屋里拿出了许多只经过简单裁剪的干净素帕。 然后给住在后倒房的众人,一人发了一张。 “大家用这帕子擦擦手,用力擦,把手擦干净了为止。” 瞧着丁静竹这装神弄鬼的样子,寒梅有些不满了。 “才吃完饭呢?你这干净帕子两三下就脏了。” 丁静竹笑了笑:“不妨事,就是脏了才好。” 众人摸不清丁静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用力使帕子把手擦得通红。 见大家都完成了擦手这一动作,丁静竹先给金枝示意道: “金枝姐姐你先请,我在旁边再确认一下就好。” 金枝与丁静竹早有默契,见状便点点头,从左边开始,一个一个的检查她们手里的帕子。 或观察,或轻嗅。 丁静竹在金枝身后再次检查了一遍,步骤大致差不多。 转了一圈以后,丁静竹和金枝心里都有了数。 只见金枝用威严的目光扫视所有人,最后点了三个人的名字。 “素衣、秋芹、清萍,你们三个出来。” 三人一时面面相觑,手里捏着帕子站了出来。 巧的是,三人都是一个屋里的,正是最早发现失窃的寒梅右边的屋子。 见三人站了出来,大家都明白那偷盗的人就在这里面了,做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因为虽然缩小了范围,但还不能找出确切的人。 故而金枝当着众人问话,让三人分别将昨天中午开始,到今天早膳时的每一件事都细细讲清。 每说一件,必要找其他人确定是否属实。 不过因为安寿堂内上下三十号丫鬟,人若是在前面伺候老太太,总有一两个碰见的,故而大多数事情都能对上。 问话便花了小半个时辰,问完后金枝心里已经有了数。 “秋芹,你还不承认吗?” 秋芹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她咬牙说道: “金枝姐姐,你怎么空口白牙就认定了我?” “方才若不是我找着东西,大家也发现不了。” 金枝显然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还想给秋芹留些脸面。 “你出于什么心思,才道破赃物所在,我就不说了。” “但我不是空口白牙,是有证据的。” “你认了罪,与我一同去回老太太罢,兴许只把你赶出安寿堂,不会发卖了出去。” 秋芹显然还想着抵赖,竟是哭了出来: “金枝姐姐,真不是我,你把证据说出来,我就是死也死个明白。” 金枝似乎很无奈,叹了口气,正要再劝说时。 丁静竹早就看不下去了,抢先开口道: “金枝姐姐还想着给你留点面子,让你去老太太那里回话之后再说。” “既然你非要在这众多人面前掰扯清楚,那我就与你说清楚。” “方才你道破赃物之后,那从水井里提出来的木桶内的东西,大家都没碰过。” “我捏了帕子细闻,才发现这首饰上面有我前些日子送给大家的熏兔上的味道。” 丁静竹想着做些普通熏兔不够有滋味,便特意让王小丫用胡椒粉、孜然粉、花椒粉腌制了一番。 花椒粉倒算不得什么稀奇的,家家户户院子里都种得有。 胡椒粉和孜然粉大多还要靠西域那边的胡商进口,平常丫鬟们吃的大锅菜里是没有的。 便是主子们吃的山珍海味,也不是顿顿都会用来当佐料,更别提老太太如今还在吃素了。 这味道的来源,只能来自于丁静竹当礼品送的熏兔。 丁静竹继续说着推断过程:“所以拿了干净无味道的帕子,让大家擦手。” “只有三人的手擦过的帕子,有熏兔的味道。” 听到这里,原本还有些不明白的众人都反应了过来。 “昨日中午东西还在,今早上便不见了。” “说明那人偷窃的时间,便在昨晚到今早上之间。” “恰巧素衣昨晚切了半只房檐上挂着的熏兔蒸了,和同屋的清萍和你分着吃了。” 听到这里,大家开始对着秋芹指指点点。 不过秋芹显然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嘴硬坚持道: “如此说来,我们三个都有嫌疑,怎么就断定了是我,不是她们两个?” 丁静竹还要继续解释,金枝看不过去了。 这事情二十来双耳朵都听到了,不可能再控制在小范围了。 金枝开了口:“我便让你做个明白鬼罢。” 第118章 原因 金枝略带怜悯的看着还在强自支撑的秋芹道: “方才我让你们三个详细说出自己的行程时,她们两个都有人做证。” “只有你自己,昨日晚饭前一个时辰,既没有人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随后金枝顿了顿,接着说道: “而你说不出所以然的那个时间段,后倒房这边根本没人。” 秋芹的脸上彻底没了血色,她徒劳的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突然跪在地上,哀求道: “金枝姐姐,好姐姐,你最是心疼我们这些外面买来的丫头了。” “你饶了我这次,我给大家赔罪,去老太太跟前磕头。”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秋芹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方才她不依不饶甩锅的样子,大家可没忘。 寒梅还是那个脾性,瞪着眼睛看着秋芹道: “你还了东西,赔了罪,就想把这事给揭过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反正我是苦主,我不答应。” 其他被偷了东西的丫鬟们也不依不饶,安寿堂里都是住在一处的年轻姑娘们,一向散漫惯了。 有时候连换小衣都不掩门闭户,贵重东西也只是象征性的放在小箱子或是妆匣里,小铜锁也防不住有心人。 如今出了贼了,大家都不安心。 秋芹脸色白了白,方才若是不把事情摊在面上说开了,此时想必转圜还有余地。 金枝这时候也不能做这偷盗的主,便让丁静竹和丹红两个把秋芹看好了,一起去了老太太屋里。 秦老太太知道金枝去了这许久,必然是出事了。 自己也不急,对着屋外的北风枯叶,一个人下棋玩。 金枝带着人进来时,她正在用棋子轻敲白玉棋盘。 众人行礼后,秋芹就被压到了老太太跟前,跪着抽泣。 金枝思忖了一会儿,说道: “老太太,我去的时候,因为寒梅丢了东西,大家闹得不可开交。” “方才查了出来,是这秋芹干的。” “不止拿了寒梅的东西,还有采云、秋烟、飞霞她们,统共是六件。” 听了这话,秦老太太一向平和的脸上浮现一丝惊讶。 “这么说来,我安寿堂里用金银首饰和年礼赏赐,精心养着的丫鬟里,竟然还出了贼?” 听了这话,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不管说什么,都显得秋芹贪心不足蛇吞象。 金枝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惭愧的答道: “老太太,是我不好,平日里也没有多看着些下面的人,让秋芹钻了空子。” 秦老太太笑道:“不怪你,你日常帮我做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况且你又没有三头六臂,哪能随时看着底下人。” 金枝低眉道:“谢老太太。” 秦老太太这时才看向低着头,满脸丧气的秋芹: “你就是那个不问自拿的秋芹罢,可有什么要申辩的?” 秋芹此时却是磕了几个头,对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哀求道: “老太太,我偷了东西有罪,我也对不起被偷的姐姐们。” “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我是外面买来的,我爹娘和弟妹们都在玉安府城里。” “原来靠着我贴补家里,日子也过得去。” “谁知我爹被有心人勾得染上了赌瘾。” “欠下了两百两银子,家里拿不出来,” “他们偏不早与我说,捱了三四月才找上我。” “我卖了这些年所有首饰钗环,想着去还。” “谁知那两百两的赌账,就这么半年的功夫,就成了两千两。”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老太太,您可怜可怜我。” 说完后,秋芹流下泪来,显然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爹说,如果我不帮他还钱,他便要把我弟妹都卖出去。” “连我娘也不放过,一并典卖出去。” 秦老太太是个久经世事的老人,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你倒是个傻的,你爹这是哄你替他还钱呢。” “他便是把你们祖上三代,连同还未出生的三代都卖了,也还不了这许多钱。” “这利滚利的,或早或晚,他都得掉进无底深渊。” “被人要么卖到黑矿里做苦工,要么就得留下命来。” “他是想让你筹措些银子,好当做盘缠跑到远地方去。” “你日后落得什么下场,你娘和弟妹又落的什么下场,这种人是不会管的。” 秋芹听到这话,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脸色灰白着。 原来她不仅救不了家里人,还把自己的前程也给搭上了。 秦老太太到底是不忍心的,问道: “收你爹高利贷的是哪家赌坊?” 秋芹显然还没从她爹要把全家用来当替死鬼这个消息里回过神来,金枝在一旁连问了三次,她才讷讷的回了一句。 “乐平赌坊。” 秦老太太想了一会子,转头嘱咐金枝道: “你拿了我的帖子,让负责门房往来应酬的秦管事,去那乐平赌坊跑一趟。” “虽然他们三教九流有规矩,我秦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金枝连忙答应了,转头去里屋拿帖子了。 一旁的大丫鬟金风脾气就没那么好了,而且秋芹明显也是她下面的人,出了这事,她脸上也不好看。 “你还愣着做什么,老太太为了你连秦府的帖子都动用了,还像个木头似的。” 秋芹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反转,老太太这个主子也愿意为自己这么个小丫鬟出头。 连磕了十几个头也不停,嘴里念念有词道: “谢过老太太,婢子鬼迷心窍,婢子错了。” 不过秦老太太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虽施了恩,但该罚的也得罚。 “你现在知道错了?” “若是开始便回了你的姐姐们,或是亲自来我这里求情,也不会闹得这么难看。” 秋芹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竟是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痛苦流涕。 不过秦老太太还是说出了对秋芹的惩罚: “你明日便从安寿堂里搬出去罢。” 秋芹哭叫一声:“老太太。” 便伏住了身子,长跪不起。 秦老太太喝了口茶,不急不缓的说道: “犯了错的丫鬟,我这里从来不会留下来。” “原本按你的事,惯例是要赶出秦府的。” “但你可怜,出了府后,那黑道上的人未必不会再找上来。” “你就去第五进内的二房院子里,做个洒扫丫鬟罢。” “日后的前程,便和我老婆子没关系了。” 第119章 赏识 听了秦老太太这话,丁静竹在心里感慨秋芹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看上去似乎是少了前程和未来,但是老太太还愿意让秦府做她的保护伞。 虽然没了后福,但成功避开了祸事。 秋芹显然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的,做洒扫丫鬟每月还有两百月钱,秦老太太对她已经很好了。 她跪在地上给秦老太太磕了重重的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老太太的恩德,婢子这辈子都报不了了。” 秦老太太却对秋芹没什么话好交代的,不过略说了几句,便让人把她带了出去。 秋芹也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后,大家都不待见她。 第二天一早,便特意给秦老太太磕了几个头,出了安寿堂。 往日里与她要好的,没一个出来送她。 毕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同屋里对她好的素衣和清萍,是被她推了出来当替死鬼的。 只有金枝一人出来送她,还给她收拾了一小包裹东西,里面应该还有钱货。 出来看热闹的寒梅是个嘴里不饶人的: “金枝姐姐,这等贼人,有什么好送的?” “她要是念旧情,就不会往素衣和清萍身上泼脏水了。” 金枝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看着往日情分上送送她而已,你们自去忙你们的。” 寒梅脾气上来,把门一甩回屋里去了,嘴里骂骂咧咧的。 “这等人就该赶出府去,还留着干什么?” 即使是朝秋芹使气,也不该带上大丫鬟。 金枝一贯好脾气,换了另三个大丫鬟,寒梅也是不敢这么猖狂的。 送了秋芹,金枝找到了正拿着鸡毛掸子勤恳打扫的丁静竹。 “静竹,老太太要见你。” 丁静竹有些不解,问道:“金枝姐姐,老太太找我干什么?” 金枝却是略带善意的提点道: “昨日老太太忙着处理秋芹的事情,对你查出贼人的过程知道得不详细。” “今天仔细问了我,心里高兴,要找你回话呢。” 丁静竹知道并没有什么逾越规矩的事,于是便放下了心。 秦老太太正在雅室内,对着插瓶里的梅花枝干修剪。 见丁静竹和金枝进来后,脸上浮现出笑意: “静竹,原先你得思姐儿看中,我不过想着你哄她小孩子玩。” “现在看来,你确实是有勇有谋,思姐儿没看错人。” 丁静竹得了老太太的夸奖,不敢造次,连忙道: “多谢老太太夸奖,三姑娘也是我的伯乐,与我这小婢折节相交。” “能得三姑娘青眼,婢子也很高兴。” 秦老太太听着丁静竹的回答,不似普通丫鬟般粗苯浅显,心里一动。 “我早先听思姐儿说,她同你读书,半师半友。” “你进府前真不认得字?也没上过学?” 丁静竹知道这是查底细了,但自己之前确实不认得繁体字,也算不上撒谎。 “回老太太,婢子就是玉安府,宁高县城边的乡下人。” “之前不认得字,进府后林妈妈特意教着认了字和账本,才送到安寿堂来的。” 听了这话,秦老太太有些满意的道: “看来是天生聪慧,是块璞玉。” 随后秦老太太看向一旁的金枝道:“金枝,你今年十六了罢?” 金枝立刻会意道:“回老太太,婢子确实十六了。” 秦老太太在心里盘算着,金枝这批大丫鬟如今十五六岁。 但选进来候补的第二批年纪差不了多少,也就十三四岁。 丁静竹这批是第三批,年纪大多九岁或十岁,正好接上。 秦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儿,便道:“我有心提拔静竹,但她年纪还是太小了些。” “你日后多带带她。” 金枝明白老太太这是看中丁静竹了,应声道: “婢子明白,不过静竹现下还在玉叶手下,不好太过坏规矩。” “我与玉叶嘱咐平一声,让她平日里多提点静竹,我自己也教她些。” 秦老太太方满意的点头颔首,让丁静竹领了赏赐,又说了许久的话才回去。 丁静竹从秦老太太白日里常待的雅室内出来时,脑袋里都还有些晕。 自己这是被董事长指定为高级经理人预备役了,未来安寿堂内四大丫鬟之一? 自己这升职速度是不是太快些了? 与自己同一批进来安寿堂的丹红、含卉她们,还在三等上熬着呢? 丁静竹在心里打定主意,日后还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毕竟自己只是预备役,还不是正式的。 不过秦老太太的话是很管用的,以前与丁静竹交集颇为一般的玉叶,第二日开始则是主动带着丁静竹做事了。 玉叶她作为安寿堂内大丫鬟需要完成的工作,也是半点不隐藏的展示在了丁静竹的面前。 不过因为丁静竹之前是从花鸟那块升上来的,现在干的也是打扫屋子之类的事情,玉叶先教丁静竹的是插花。 安寿堂内共有十八个形态各异的花瓶,而这些花瓶里日常需要用来插花的,不过六个。 而这六个花瓶,分布在老太太的卧房、雅室内。 玉叶的其中一项工作,便是每隔三日,给这些花瓶做出好的装饰来。 插花是个细致活儿,如何布景还在后面,先把基础打牢更重要。 玉叶每次换花的时候,都会把丁静竹叫过去,一面讲解,一面动手。 丁静竹这些日子来,也学了些夹枝固定法、折枝固定法、切口固定法等等的基础。 还有些零碎的技巧没学,但大体的内容差不多了。 玉叶趁着这次换花,便给丁静竹提议道: “静竹,你学了这些日子,也算入了门。” “不如今儿个换花,你就自己去园子里找些花来,做出一瓶,给我看看。” 丁静竹知道这是玉叶给自己的实战指导机会,便到黄鹂那里取了自己以前常用的花篓和工具,去了园子里。 现在虽是十月末,但天气已经很冷冽了。 丁静竹被呼啸的北风刮得脸蛋生疼,一面走,一面看。 却发现冬季里的花,只有梅花一种。 但即使都是梅花,也是有区别的。 有红梅、绿萼梅,还有淡黄色的腊梅。 才转过一面假山,却发现穿着暗灰色宝相花漳缎鹤氅的少年正在抬头看着梅花,似乎在想什么。 第120章 梅树 丁静竹与那少年隔得有些远了,看不清面容。 但无须细看,也能知道这人是秦时晙。 虽然秦时晙和秦时暄两兄弟看起来身量差不了太多,但气质是不一样的。 而且秦时暄读书的功利心很强。 除了吟诗作词这等显出本领的场合,或是陪着老大人们清谈答对的时候外。 他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对着梅花雪景伤情伤物的。 说来秦时晙的这性子,真不愧和秦尔思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妹。 但是同样的性格品质,放在闺阁女孩儿身上,便是难得的纯真。 放在要在科场竞争名利,还要注意人情往来应酬的男子身上,便略显软弱了。 那站在梅树底下的秦时晙,伸手接住被雪压弯而低垂的梅花枝,吟了一句诗。 “挥毫落纸墨痕新,几点梅花挽归人。” 丁静竹本想着悄然离去,谁知一旁的枯树上的积雪掉落,沿着头发滑进脖子里,冻得打了个激灵。 这动静自然还是不小,秦时晙回过头来,发现是一个穿着深梅红金锦比甲和森绿莲绫斜裙的小丫鬟。 背着花篓,正在拍打身上的落雪。 “你是祖母身边的丫鬟罢?来园子里取花?” 丁静竹心里自嘲,自己的牌面还是太低了些。 与秦时晙见过不下三十次了, 如今升了二等丫鬟也快一年了,但他还是没记下自己的名字。 只得行礼道:“见过二哥儿,婢子是老太太身边的静竹。” “二哥儿说的不错,正是来园子里取花。” 秦时晙见丁静竹是为了差事而来,也无意责怪她扰了自己的雅兴。 不过感怀几句:“这梅花呈冰雪之气而生,自有傲骨,摘了显得有些可惜。” 随后便不在梅树下逗留,打算离开园子里。 这些日子来主子们都是好脸色,丁静竹兴许有些得意忘形,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梅树有什么可惜的。” 原本打算离开的秦时晙,止住了脚步,回头道: “你这丫头,懂得什么?” 纵然说的很委婉,但秦时晙言语里的鄙薄之意,是个聋子都能听出来。 自诩已经跟着秦尔思读了几本书的丁静竹,却难得的顶了嘴: “于二哥儿而言,这花朵枝干都是寄托了自己的精气神,借花伤感自己而已。” “但这梅树生在天地间,不过自然之物而已,又何须别人来感慨它?” “二哥儿只看到这纤细修长的枝干,和鲜红美丽的花朵。” “但若刨开这梅树底下的泥土,只会看到下面盘根错节、扭曲蔓延的丑陋树根。” “树根与花都是一体,看得到局部却看不到全貌,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秦时晙听了丁静竹这洋洋洒洒的一大段,心里觉得这丫头见识不凡。 但他向来脾气好,没有主子的架子。 一展愁思道:“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辈,皆可为师。” “今日真是受教了。” 丁静竹肆无忌惮说了一大长串,才发现今日有些逾越规矩。 连忙侧身道:“不敢当,不敢当,婢子胡乱说的。” 随即行了一礼道:“二哥儿既然喜欢这梅树,婢子便不折它了,我自去园子里再找些来。” 丁静竹说完后,便离开了那红梅树,和那树下赏花的二少爷秦时晙。 按照自己的心意选了好些色泽淡雅,又有香气的腊梅花枝。 不过丁静竹并未停止,还挑选了许多有着未开花苞的腊梅和光秃秃的黑色枯枝。 回了安寿堂后,时间还早,丁静竹便开始着手完成自己的第一幅插花作品。 先将那尊元白瓷瓶里装满清水,丁静竹在这里动了个小心眼,把自己系统空间里签到得来的维生素片用指甲刮了些粉末,丢进水里。 用维生素c养出来的花保存时间更长,也不容易枯萎。 这也是为了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能在几天后自然绽放。 随后便是开始布景,先用品相不好的枯枝做出浮在水面的底盘支撑,然后把花枝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形状。 最后略微修剪一二,丁静竹这插花便算好了。 不同于之前玉叶做出的腊梅摆瓶花团锦簇,丁静竹用各个花枝伸展开来,显得香中有韵,清极奇寒。 丁静竹这造景不过是模仿自然的梅花生长趋势,又人工的往符合美学的方向修改了一二。 此时插在白玉一般的元瓷瓶里,倒有些雅致。 见完成了第一次插花,丁静竹特意跑去玉叶跟前,让她指导。 玉叶端详了这副花景后,拍手道:“我第一次自己布景,也做不到这样。” “看来静竹你是个有想法的,既是这样,那我便把后面才教的焚香,一并教了你,你认真学着。” 随后玉叶却丝毫不藏私,开始教导丁静竹如何焚香。 “平日里如何焚香,你日日看着,倒也知道些。” “我先与你说说,老太太早晚用的什么香。” “早上第一炉烧的必然是檀香,晚上最后一炉,也必然是沉香。” “期间,需要根据当日的时节、天气、场合、心情,选择不同的香方。” “我会的香方,这两年内自然会全部教给你。” 丁静竹连忙道:“谢过玉叶姐姐了,我记下了。” 玉叶却用她那有些清冷的细眼,看了丁静竹一眼道: “我还没说完呢?” “老太太入睡之后,还得配上一炉‘百花芬’,用来熏衣服。” 丁静竹以往也知道秦老太太第二日穿的衣服,会由大丫鬟金风特意选出搭配好,在头天夜里,用熏衣笼熏上两个时辰。 但没想到这项工作,会有两个步骤,也就是由玉叶先把香添置好,再由金风派人去熏衣。 但这明显需要调配的‘百花芬’,可不比沉香和檀香那种只有一种原料的香方,丁静竹有心问问这‘百花芬’的配方。 玉叶也只说了开头的玫瑰花、菊花、米兰、栀子花、檀香等等原料名称。 正准备说香料配比和制香方法时,因为垂星来喊,便不得不去了老太太跟前伺候。 丁静竹知道学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刻急得过来的,也自己做自己的差事去了。 第121章 蹴鞠 原本在晋阳州州府举办的蹴鞠会,因为下雪的缘故,已经延后了。 盐运史夫人于封氏因为怕秦府的姑娘们伤心,还特意送了帖子来,派人说明年三月份还会举办蹴鞠会。 让秦尔如和秦尔姝两姐妹一块来参加,她给的彩头还是那把鸳鸯并蒂缠枝纹白玉梳。 得了这消息,秦老太太心里显然是有些高兴的。 她笑着与金枝说:“看来于家这个小辈,是很中意我家的姑娘了。” “宁肯等到明年三月才相看,也不趁这个机会看看别家的姑娘。” 金枝闻弦歌而知雅意,应和道: “老太太说的是呢,我也见过那些其他大家姑娘们,能像咱家姑娘们这般聪慧又饱读诗书的也没几个。” 秦老太太闻言,一时想起了已故的秦老太爷: “人家家里让女孩儿们读书,不过是识些字,懂些道理罢了。” “似我们家里这般,当半个男儿教养的,整个晋阳州府也没几家。” “说来若不是家道中落,从京都搬回了晋阳老家。” “我这些孙儿孙女们的婚事,还要上些台面。” 见秦老太太触景伤情,金枝宽慰道:“三姑娘已经定给了禄定候府,四姑娘、五姑娘也很得夫人们的喜爱。” “老太太放宽心,姑娘们都有好前程。” 秦老太太这些年来,已经比较适应了身份上的转变。 “思姐儿也是才出生,就被她爷爷定下了婚事,也不知以后如何?” “我很是担心她的性子,怕她日后支应不住。” 金枝明白秦老太太这是担心三姑娘秦尔思少了些手段,一面替老太太揉肩,一面道: “老太太不必担忧,三姑娘有兄弟姐妹做依靠,咱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日后必然是个如您一般夫妻恩爱、子孙孝顺的老寿星。” 秦老太太低着头、闭着眼,享受着金枝的捏拿,也不再说话了。 蹴鞠宴推迟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秦尔如和秦尔姝的耳朵里。 秦尔如还是和以往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理外物。 秦尔姝反而激起了训练蹴鞠的热情,得到于封氏青眼以及嫁入于家,对她来说是一门基于现实考量最合适的婚姻了。 因为天气冷了,原本在园子里建的蹴鞠场上落满了雪,秦府早在一月前便辞退了请来的蹴鞠女师傅。 秦尔姝却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在自己的兰颖院里拉了些丫鬟们和自己陪练。 她不像秦尔思一般,要跟着陶氏学习管家。 平日里下了闺学,便时常与身边的莼华和莼心等人,踢蹴鞠来玩。 瞧着秦尔如因为天冷了,人越发惫懒,秦尔姝还特地邀请了几回。 秦尔如本就不愿意与这个妹妹争什么,更无意苦练蹴鞠,每次秦尔姝来请,都称病不去。 时间久了,秦尔姝也懒得理这个庶姐了。 不过少了秦尔如这竞争者,秦尔姝还是不敢放松。 因为参加蹴鞠宴的年轻姑娘众多,万一于封氏看上了别家姑娘呢? 这天姑娘们的闺学休沐,秦老太太特意叫了五个姑娘来安寿堂里玩。 眼瞧着秦尔思这些日子来,跟着陶氏费心管家,人也瘦了。 秦老太太特意从陶氏那里把秦尔思给要了过来,说是让孙女好生歇歇,没有闺塾里的上官先生都放了嫁,做母亲的还不放人的道理。 秦尔思连轴转了许久,今天难得能够闲下来,像往日一样和姐妹一起喝茶论诗。 丁静竹见秦尔思难得有空,便主动凑了过去。 “三姑娘近来可好?老太太瞧你这么忙,很是心疼呢。” 因为秦尔思每次来安寿堂必会找丁静竹说话,大家见怪不怪,也没有人责怪丁静竹失了规矩。 秦尔思瞧着还是挺有精神的,笑道: “我很好,倒是你,这些日子想必过的很不错罢。” 丁静竹纳闷道:“我这些日子照旧,也没什么不错的。” 秦尔思用吉祥如意金银双丝绣手帕轻掩嘴角,笑道: “你前些日子给我送的熏兔,不过一两日功夫就被我和逊遥院里的分着吃了。” “我听陶然细说,才知道你与外面朋友如今养起兔子来了。” “真是生财有道。” 丁静竹本就知道这事瞒不住,虽然自己一个丫鬟干这事有些出格,但管事里这么干的可是大多数。 “三姑娘喜欢兔肉,婢子也高兴。” “姑娘若是想吃了,尽管开口,婢子准让姑娘吃个饱。” “不过婢子养这兔子的初衷,也是想着给朋友找个活计,不至于替人浆洗缝补。” “现在虽有盈利,但也只是小本生意,算不上生财有道。” 秦尔思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你呀你,跳脱古怪的。” “我哪里是想你的兔肉了?” “说来,你这些日子书读的怎么样了?” 丁静竹见秦尔思问起自己读书的事,正想着怎样回答的时候。 秦尔姝手里拿着彩线缝制的牛皮蹴鞠球,邀请秦尔思道: “三姐姐,你这些日子跟母亲料理家事劳累了,与我蹴鞠一番活动筋骨罢。” 秦尔思却笑着拒绝了:“我这些时日,思多饭少很是辛苦。” “好不容易忙里偷闲一日,很不耐烦动了。” “不然,你找如姐儿陪你?” 秦尔姝满不在乎道:“她已经答应了,但我们只是单数,凑不够两对。” 秦尔思歪头想了想,却把一旁的丁静竹扯到身前,笑着道: “不如让静竹来陪你们,正好由她代替我。” 秦尔姝看着丁静竹的模样,有些嫌弃道: “想来她根本没踢过,怕是也不行。” 秦尔思听出了话语里的漏洞和秦尔姝的小心思,微微笑道: “我之前也没有踢过,我新学蹴鞠,或是静竹学来踢,本也没什么区别。” 秦尔姝知道劝不动秦尔思了,使气似的把那彩线牛皮蹴鞠球扔到丁静竹的怀里。 “跟我来。” 丁静竹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大乾朝的蹴鞠与现代的足球有很大的不同,有两个蹴鞠球。 甲乙两个队伍的人交错相隔站好,双方同时按顺序踢球给自己的队友。 若是一队能把自己的蹴鞠球击中对方的球便得一分,把对方的球击出场外得四分,先得五十分的队伍便是最终的赢家。 第122章 惩罚 丁静竹跟着秦尔姝,走到了安寿堂临时搭建的蹴鞠场地里。 秦尔姝满脸的不耐烦,随即根本就没教丁静竹蹴鞠的技巧。 只大概说了规则,就凑数一样的把丁静竹塞到了秦尔如的队伍里。 丁静竹也不含糊,把自己的墨玉绿竹棉裙从下往上对折,塞进腰带里。 再用攀搏把上身的天蓝色垂袖工字纹绫直领对襟规整好,露出下面的米杏色打底稠裤和黑底褐色吉祥纹布鞋,人也精神了许多。 秦尔如兴许是考虑到丁静竹第一次玩蹴鞠,就把丁静竹排在了自己队伍的第一个。 若是丁静竹发球找不到准头,后面的人也好补救。 丁静竹将那彩线牛皮蹴鞠球轻轻一抛,朝着莼华身后的秋蝉传去。 不过因为这牛皮蹴鞠球中间是空的猪膀胱,丁静竹在服用了‘增力丸’后又有三十来斤的力量。 哪怕只使了一成力,这蹴鞠球也飞出了场地外十来米。 秦尔姝显得有些不高兴,一旁的莼华立刻会意道: “静竹,你使这么大力干什么?” 丁静竹有些不好意思道:“莼华姐姐,我第一次踢,脚上没个轻重。” “后面不会了。” 见丁静竹一而再,再二三的保证,大家才重新开始踢球。 丁静竹再次发球,那蹴鞠球轻轻的便越过莼华头顶,到了她身后的秋蝉手里。 秋蝉也不含糊,轻轻一踢,便又传给了后面的春草。 直到最后的秦尔如又把球传回给丁静竹,这便算转了一圈了。 第一圈勉强算作热身,这时候大家要尽力开始得分了,目标是击中对方的球。 这蹴鞠球本就时刻在传递,要在传递的同时击中对方的球,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丁静竹开始时有些生疏,后面却是渐入佳境。 这蹴鞠球即使加了牛皮也没有多重,与现代常用的排球差不多。 而且蹴鞠的玩法和足球不一样,并不要求一定得用脚传递。 只要你愿意,手肘、肩膀、膝盖、腰腹,甚至是头顶都可以用来接球。 丁静竹本就是会排球的,如今掌握好了力道,传球也不怎么困难。 甚至还成功的与自己旁边的秋蝉两人配合,把莼华的球击出场外,得了四分。 随着丁静竹的技艺越发纯熟,被压得喘不过气的秦尔如队伍,奋起直追,快要赶上秦尔姝的得分了。 但是到底秦尔如这边都是生手,比不上秦尔姝那边技艺娴熟,最后还是秦尔姝赢了这场蹴鞠。 秦尔姝穿着绣玉兰花锦绣双色牙靴,轻轻把那彩线牛皮蹴鞠球踢到空中,然后接在自己手里,脸带笑容。 “四姐姐,你可是输了,得愿赌服输。” 秦尔如还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淡然道: “那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随即秦尔姝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我要静竹在大家面前,颠五十个球。” “必须得连续五十个,中间不能停。” 丁静竹没想到,原本只是凑数的自己,居然有这无妄之灾。 秦尔如皱了皱眉头道:“静竹是替三姐姐来蹴鞠的,你这样,我做不了主。” “你问三姐姐去。” 秦尔姝笑了笑道:“那我正好问问三姐姐。” 随即竟然是打算去安寿堂里的雅室找秦尔思。 丁静竹上次因为烤肉酱料的事情,便已经惹得秦尔思和秦尔姝之间有些不快了。 若是今次让秦尔姝因着惩罚之事,去找了秦尔思。 不但面上闹得不好看,自己在秦老太太跟前的印象分也会大大降低。 故而丁静竹连忙拦在了秦尔姝跟前:“五姑娘,四姑娘说笑呢。” “我既然跟着四姑娘一起踢球,输了就该罚。” “颠球而已,我多颠几次,总有一次能连着颠上五十次。” 秦尔姝本就无意真去问秦尔思,她知道丁静竹必然不会为了这事伤了秦尔思的颜面。 见丁静竹来拦,脸上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把球丢给丁静竹道: “既然静竹你愿意接受惩罚,那就去颠球罢。” 丁静竹也不含糊,接了彩线牛皮蹴鞠球,开始颠球起来。 第一次只颠了二十三个,第二次颠了三十七个。 到了第三次,丁静竹颠得越发纯熟了,颠到第四十八个球时,成功就在眼前。 谁知那第四十九个球,没控制住力道,往右前方飞了一段距离。 以丁静竹的脚力,显然是来不及去接球的。 秦时暄不知何时,带了含真、存惜在一旁看蹴鞠球,见丁静竹那球飞来自己方向。 也不含糊,直接上前用黑纱祥云皂靴,将那彩线牛皮蹴鞠球又踢了回来。 丁静竹得了这一相助,立刻把最后一球给补上,刚好五十个。 把从空中掉落的彩线牛皮蹴鞠球抱在怀里,丁静竹感慨真不容易,自己前后踢了一百来个球才算完成这惩罚。 而瞧见秦时暄穿了件灰绿色缠枝牡丹纹金锦袍站在那里,秦尔如和秦尔姝姐妹两纷纷见礼。 “见过四哥哥。” 秦时暄还是那一副装在外人面前的温文尔雅模样: “我想着今日事情不多,来瞧祖母。” “没想到看到两位妹妹蹴鞠玩耍,一时技痒,踢了一球。” “还请二位妹妹莫怪。” 秦尔如细声答道:“自然是不怪的。” 秦尔姝却不在意秦时暄的赔罪,笑了笑:“四哥哥来瞧祖母?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秦时暄想了想,答道:“祖父之前有一本绝版的《汇川遗事》,这世间只这一本。” “恰巧府学里的薛教谕苦寻这书许久了,我来祖母这里借录了,抄写一本送去。” “好全薛教谕的教导之情。” 秦尔姝在自己的庶出兄弟姐妹里,唯一看的上眼的就是秦时暄,况他们兄妹感情不错,便主动提议道: “我也记得祖母这里有本《汇川遗事》,不久前刚看过。” “祖母正在雅室内和三姐姐说话呢?” “我同四哥哥一块一进去。” 众人见蹴鞠已分出胜负,丁静竹的惩罚也完成了,大家便各自整理形容,回去室内当差了。 丁静竹也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这下着雪的初冬季节,竟是踢出了一身汗来。 第123章 市场 第二日,金枝却是告诉了丁静竹一个消息。 五姑娘秦尔姝找了秦老太太,要把丁静竹要过去。 丁静竹听到这话,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金枝姐姐,我与五姑娘关系也就一般,怎么会把我要到兰颖院里呢?” 早知道这样,上次陶然提议去秦尔思的逊遥院的时候,就该答应。 金枝脸上浮出忍俊不禁的表情道: “五姑娘不过是想把你暂时借过去半年而已,说是你蹴鞠有天分。” “让你陪着她练上些时候,到时候好陪她一块去晋阳州州府参加蹴鞠会。” 丁静竹半是试探的问道:“那老太太可答应了?” 金枝看丁静竹实在紧张,便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心。 “老太太本来也答应了,说既然是家里两个姑娘都要参加蹴鞠会,她不好厚此薄彼。” “就把你和秋烟一并给送过去,四姑娘和五姑娘一人一个。” “谁知临到头来,五姑娘自己不愿意了,说是老太太为她破例,二夫人可能责怪她不知道孝顺。” 毕竟要一个二等还好,要走两个二等,明显会影响安寿堂的工作和秦老太太的生活质量。 丁静竹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 自己若是接下来半年都在秦尔姝的手下讨生活,那日子不知多难过。 “谢过金枝姐姐来与我说这事了,我还想着继续伺候老太太呢。” “不管哪里,我都不想去。” 金枝笑着点了丁静竹的额头: “知道你不愿意,安寿堂的待遇整个秦府都是独一份的。” “老太太也是看在三姑娘同你好的份上,侧面回绝了五姑娘。” “你若是有心,日后对老太太和三姑娘尽心些就好了。” 丁静竹点头道:“金枝姐姐,我明白了。” 转眼间便到了十月末,日便有一场雨雪,天气越发冷冽。 丁静竹特意给金枝告了假,同幽兰和王芝芝一块儿,打算去金吉巷的养兔场看看。 这些日子忙着兔子养殖场的各类杂事,丁静竹难得与王芝芝出府一起玩了。 见了面,才发现已经满了十岁的王芝芝个子有些抽条,原本女童模样的脸蛋开始长开了。 瞧见丁静竹和幽兰,王芝芝笑着小跑过来。 “我这些日子可存了不少书呢?” “咱们一块去书肆换了钱,我请你们在街边吃驴肉火烧。” 丁静竹笑道:“那正好,我也许久没吃驴肉火烧了。” 三人出了角门,便还是先去了博学书肆,王芝芝这次起码存了二十本书籍。 这些书换了足足十两银子。 换过书,三人便去了拿买驴肉火烧的店铺。 如今大乾朝的耕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民间是不能私自宰杀的。 吃驴肉、羊肉、猪肉,便成为了主流选择。 三人各自用绣帕包着驴肉火烧,一面小口咬着,一面往金吉巷去。 说来王芝芝虽有一成股份,但是她之前并未来过这里的宅子。 丁静竹用钥匙开了门锁,三人走到第二进时,被眼前的兔子笼给惊呆了。 之前的五百只种兔,又生了许多的小兔子,整个二进里,摆了密密麻麻的兔笼子。 丁静竹估计至少得有一千五百来只,这还是每月给秦府和各管事家里供货的结果。 听见三人动静,王小丫从里面出来道: “我就知道是你们来了,会自己用钥匙开门进来的也只有你们了。” 丁静竹看着这堆满了的兔子笼,各种活动着耳朵的兔子道: “这么多兔子,想来也不是办法,可有找到卖家?” 王小丫跟着叹了口气,她现在算是这兔子养殖场的管理人,东西砸在手里也很为难。 “我们这金吉巷附近人家里,有些人时不时来买些。” “我瞧着都是邻居,也就作价二百钱一只卖了出去。” “但出的少,长成的又多,这样只是杯水车薪。” “然后我便与范妈妈拿定了主意,由她每天早上带着十来只兔子,去附近的草市上卖。” “但这年月,哪怕是府城里的人家,天天吃肉的也不多。” “这几天来,兔子越来越难卖了。” “范妈妈早上带出去多少兔子,中午的时候同样的兔子带回来。” “这兔子又长成了,再喂也不长肉。” “但卖不出去,只能日日用草料喂着。” 丁静竹听了王小丫这话,才知道自己想简单了。 有着兽用抗生素,自己确实把生产量给提高了,但是这附近的平民市场吃不下这么多兔肉。 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 这时,一旁的王芝芝开口了:“小丫,你可曾去玉安府内的各大酒肆和饭馆内问过?” “他们日日做吃食的,想必对新鲜兔肉也有需求罢。” 王小丫丧着脸解释道:“头几日便去过了。” “也接了些订单,但他们炒一盘兔肉不过用三两肉,一只兔子身上的肉便能炒二十盘菜了。” 这时候,丁静竹倒是想起了还有一个潜在市场没有发掘,试探性的问王小丫道: “那你姐姐那里,她们那些地方可需要兔肉?” 谁知方才还面色平和的王小丫,此时像炸了毛的猫一般: “什么地方?那地方?” “呸!” “我也想回去看我姐姐,咱们这兔子养起来了,姐妹几个一处,也算有个依靠。” “但咱们越往那地方送物美价廉的兔子,那地方就越赚钱。” “他们赚钱了,伤天害理的事就干的越多。” 丁静竹看王小丫情绪激动,只得安抚道: “没什么,就是说说而已,咱们不卖了。” 瞧着丁静竹和王小丫两个因为兔子的事情起了口角,王芝芝突然提议道: “不如咱们自己卖兔子?” 见丁静竹和王小丫看了过来,王芝芝咽了口口水道: “我跟着干娘学厨许久了,也会做很多兔肉。” “譬如桂花兔肉、山楂枸杞兔肉、五香兔肉、油爆兔肉等等。” “做法也不难,我教教小丫和蔡妈妈。” “咱们开个食肆,不管生意好不好,总比白养着这些兔子光花钱来的好。” 第124章 小食 丁静竹听了王芝芝的建议,刚开始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但是细想之下,具体做起来也不容易。 若是开食肆的话,又得要临街的宅子,又得招募人手。 而且若是生意不好的话,怕是比兔子吃草的花费更大些。 “芝芝,咱们招人负责食肆得给工钱,新鲜的食材若是卖不出去,也是损耗。” “而且还得找一个地段好的临街宅子,做场地。” 丁静竹这话算是说得比较委婉了。 王芝芝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心里颇有成算。 “你觉得咱们秦府后街的吃食生意如何?” 丁静竹回想了一下,自己几人出府的时间从不固定,但每次出来都是挤挤攘攘的。 “那里生意确实好,每次都有许多人。” 王芝芝见丁静竹承认,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拖出: “像秦府后街这么繁华的地方,玉安府还有孔庙旁的府学街、官府旁边的乐府街。” “咱们也不用买宅子,先支个小摊子,就往热闹的地方去。” “做些味道好容易保存的五香熏兔、缠丝兔、香辣烤兔。” “日后生意好些了,再考虑买宅子做食肆。” 丁静竹听王芝芝的想法,在心里一推算,发现可行度很高。 点头道:“我觉得芝芝这做法可行,你们呢?” 幽兰虽占了一成股份,但她向来关心这些,只跟着丁静竹做事。 “我听静竹姐姐和芝芝姐姐的。” 王小丫倒是没什么好说的,积在手里的兔子能有个法子卖出去,自然高兴。 “我没什么意见,能卖出去时最好的。” 丁静竹见合伙的五人里,除了含卉不在外,都同意了这件事。 当下一锤定音道:“那就这么做。” “这些日子靠近年关,大家又不用做农活,手里也有了近一年的收入,正是卖兔子的好时机。” 丁静竹看向王小丫道:“你这段时间照料兔子便很辛苦了,还要支摊子,可辛苦?” 王小丫摆摆手道:“除了给兔子配种接生,以及小兔子出生头一月需要上心外,平日里照管兔子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我只和另两个妈妈在宅子里做好了兔子,由范妈妈出府支摊子,倒也不麻烦。” 丁静竹见王小丫说得信誓旦旦,便把自己的担心放回了肚皮。 玉安府作为府城,治安还是不错的,而且各街各坊都有里正,住在一个片区的,也是几十年都认识的邻居了。 见大方向定了下来,四人在一起议定了后面的各色杂项。 再由王芝芝把菜谱默写下来,亲自手把手指导王小丫和范妈妈做了些兔肉,这事情才算有了个规章。 见天色有些晚了,众人也没有心思再去外面闲逛,便就着方才学厨做出来的兔肉吃了个半饱。 便趁着夕阳未落,回了秦府。 不过丁静竹在从金吉巷出来时,对着巷口往里走的第三户人家看了几眼。 因着这宅子的门口,新挂着一个写了“陶宅”的乌木牌匾。 走到秦府跟前,丁静竹看着天已有些黑了,让王芝芝和幽兰两个先进了角门。 自己小跑着去了不远处的柳叶巷,敲了严宅的大门。 出来的正是严理群的书童兼小厮清明,他看见是丁静竹,脸上浮出笑容道: “静竹姑娘,怎么是你?” “我家小郎这些时日,时不时的便会念叨你几句。” “可要进来喝盏茶?” 丁静竹连忙道:“今日本就是出府办事,顺道过来的。” “天色已晚,就不叨扰了。” 丁静竹红着脸,把装着自己准备四双手套的包袱,往清明手里一塞。 “这是我做的手套子,我女红做的不好,还请转交给小郎。” “他冬日里写字太久,手上的冻疮没见他好过。” “用了这手套,虽有些影响字迹,但暖和多了。” 说完这一长串之后,丁静竹便想着离开,谁知清明喊住了丁静竹。 “静竹姑娘,且等等。” “你既送了东西,我家小郎必然也是想当面表达感谢的。” “我这就进去,喊他出来。” 丁静竹脸有些红,自从上次七巧与严理群说过话以后,自己一想到他便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哪怕知道他日便来秦府内看书借书,自己也不敢去偷偷瞧他。 如今听见清明说要喊严理群出来,喊了一声: “不用了。” 然后像兔子一样,蹦跳进雪地里,跑远了。 清明看着已经只留个人影的丁静竹,摇了摇头。 这静竹姑娘性子有些古怪,既不娴静温柔,也不循规蹈矩,小郎怎么偏就喜欢静竹姑娘呢? 清明关了门,穿过睡着众多男仆的一进和待客喝茶的二进,到了第三进里严理群的书房。 见还点着灯,便知道严理群还在苦读,怕是连晚饭也没吃。 随意招呼了一个路过的婆子,让把晚饭热了端上来,清明便敲门进了严理群的书房。 平日里他们下人都不会打搅严理群读书,但今天丁静竹到来之事,若是不说,必会惹得严理群生气。 严理群读书向来很有规矩,去岁已经中了秀才,备考备考明年八月的举人也越发努力。 他把每十天的日程分为“读经日程”、“读看史日程”、“读看文日程”、“读作举业日程”等等。 白日里的时间更是计划有度,安排得当。 每天天黑之后,熄灯之前。 正是他复习前几日所学,查漏补缺,以及联系字迹的时候。 严理群的读书规矩这严宅里的人都知道,见清明敲门进来,停下手里的书卷,面带疑惑的看向他。 “清明,可是有事?” 清明把丁静竹用来装手套的包袱放在书桌上道: “小郎,方才秦府的静竹姑娘,送了手套过来。” “说是怕你冬日写字手冷,特别做的。” “说来小郎读书太耗心神,怎么能不吃晚饭呢?” “我吩咐婆子再去给你热饭了,小郎自己不心疼,我们看着是很心疼的。” 严理群却是将那装着手套的包袱收在怀里,站了起来认真问道: “她人呢?” 清明停下了对于严理群身体健康的絮絮叨叨,摸摸后脑勺道: “我让静竹姑娘进来坐坐,她不肯。” “我说进来叫小郎,你们好说会子话。” “她把东西塞给我,人就跑远了。” 听到这话,严理群只得把心放回去,重新坐了下来。 “我知道了,你且出去罢。” 清明方行了礼,从书房内退了出去。 房内的烛火还在摇曳,严理群再看方才如痴如醉的书籍,却觉得索然无味。 将书放下,打开包袱,将其中一双蓝灰花纹的手套戴上。 与自己的手大小刚好适合,因着吹了冷风而有些苍白的手也渐渐有了血色。 严理群不再看书,就着烛光开始临摹《信心铭》的字帖。 练字,能够静心。 第125章 怀孕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秦府内的二等份例菜里也多了羊肉萝卜煲、地三鲜等菜。 秦府内这些日子以来,有了一件喜事。 那就是三夫人齐氏被曝出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秦老太太原本以为自己的小儿子秦敏佳这辈子都没有子女缘分,魏姨娘所出的秦时曦便是唯一的男丁。 即使听下人来报,说秦敏佳近些时日来时常留在齐氏房中,也只是高兴的停了两天素斋,没有任何其他表示。 如今听见齐氏怀孕的消息,秦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 觉得是因为自己在佛祖面前虔诚悔过,佛祖宽恕了自己的罪孽。 儿子突然回心转意了,自己的心结不再那么梗在胸口。 秦老太太一高兴,各种名贵药材和补品,便如同流水一般的进了齐氏的平心院里。 不止如此,老太太还特意给当家夫人陶氏嘱托了,让请玉安府内的安寿寺内的大师来府里做场法事。 文竹山上的濮南观也请了,不过华清道长因安寿寺的缘故不愿意来。 老太太也不管什么道家、佛家的,让二夫人陶氏各捐了些钱,预备明年开春再去濮南观里打醮。 见着秦老太太难得这般失了分寸,大家都说齐氏这肚子里揣得是个金疙瘩。 若是生下来是个儿子,以后必然继承三房家业云云。 而往日里被捧在手中如珠如宝的秦时曦,也难免有了不被重视和失落的感受。 到了冬至这日,因为庄子上提前杀了年猪,送好些猪肉来。 这次的水饺里,多了猪肉白菜馅料、和猪肉蘑菇馅料,让大家吃了个尽兴。 今岁以来,秦尔思虽然忙碌了许多,但到了冬至,还是没忘九九消寒的雅事。 因为没什么时间来勾勒花瓣,便做了一副文字版的“九九消寒图”。 共有红笔描摹的九个字“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每天一笔,八十一天后便完成了。 这副“九九消寒图”的位置便在老太太的卧房内,每天秦尔思来用晚膳时,便会写上一笔。 过了十来日,丁静竹再与幽兰去了金吉巷,见了王小丫。 之前计划的小食摊子也顺利的开张了,虽然生意一般,但一天下来也能卖出七八只兔子。 毕竟空口白牙的兔子肉,哪有摆在面前金黄酥脆散发鲜香的兔肉,更能激起别人的购买欲。 这样算下来,这些兔子比直接售卖未加工的活兔,利润更高,约莫涨了一半。 虽然辛苦了些,但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个进项。 十二月初一请安才过,第二日老太太便找二等丫鬟进去回话。 每次喊人只喊一个,那人进去了半个时辰后,便或平静或激动的出来。 从负责出行的皎月开始,一直喊到负责茶水的凝雨。 除了丁静竹和南蓉外的六个,都被喊了进去又满脸不平静的出来。 丁静竹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把自己和南蓉给独独落下了。 左思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哪里恶了老太太。 于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找上了金枝,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向来四平八稳,以温和笑容示人的金枝,噗嗤的笑了出来。 “静竹,你倒是多虑了。” “老太太不喜欢的人,赶出去或是责打一顿就是了,犯不着这样子冷落人。” “老太太这是在问她们的女儿心事,可要准备出府嫁人?” “或是有心里喜欢的,让她老人家指婚。” 丁静竹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不过九岁,南蓉也才十三岁。 但是除了自己这两个以外的,年纪最小的也十五了,是该考虑婚事了。 便笑了笑:“多谢金枝姐姐告诉我,我自己多想了。” 丁静竹也不好问金枝,明年出去的有哪些人,毕竟这也算是人事机密了。 金枝却是半点隐瞒的想法也没有,直接告诉了丁静竹最新情报: “垂星和凝雨已经定下了,你尽管告诉你同屋的两个。” 丁静竹行了个万福礼道:“谢过金枝姐姐了,我晚间便告诉她们去。” 随后便一溜烟跑开了。 到了晚间,丁静竹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幽兰还是一副平和的表情,丹红却高兴的笑了出来。 二等丫鬟手下大多有一两个三等丫鬟听用,故而升职渠道也是按缺口顶上。 负责茶水的凝雨只有一个听用的幽兰,而负责出行的皎月和垂星,也各自带了南蓉和丹红。 南蓉已经顶了皎月的缺了,垂星走后空出来的位置于情于理都该是丹红。 按理说若是负责小佛堂的采云若是出去嫁人了,含卉便名正言顺的接了位置。 但现在采云前程未定,含卉也跟着耽搁了下来。 但采云是和金枝一批进来的,今岁也满了十六了,不过两年多的光景,便得出府了。 含卉见大家都有了着落,只有自己前程未定,勉强支起笑容来: “恭喜你们,日后独留我一人在这里了。” 见她兴致不高,大家忙上前安慰,说定了日后大家还是一处吃饭,一处说话。 含卉不过一时丧气,自己也知道这机遇未到,也怪不得旁人。 不过一会儿,就收拾了心情抹了脸,如同以往一样了。 秦老太太问完话之后,二等丫鬟要出去嫁人几个,又有缺位的消息逐渐传了出去。 安寿堂里的对即将接任的三等丫鬟纷纷恭喜,安寿堂外面的管事仆妇也有了心思。 二等一走,三等一升,这不就是四个空缺了吗? 再加上之前被赶出去的三等丫鬟秋芹那里还有一个缺,一共就是五个三等空缺了。 这么合算的买卖,得看看自己家里或是亲戚家里,有没有年纪合适、模样周正的小姑娘,送来使唤几年正好。 到了十二月,便是二夫人陶氏最忙的时候了。 除了日常家事外,还得负责各色年礼和人情往来。 秦府的年帖都是银箔制成,镶有金边,光是卖相就华贵非常。 今岁以来,除了给往年的相熟人家送礼。 陶氏还特别的给玉安府府学里的学正、教谕,以及所有同窗送了礼。 这其中的缘由自然是为了秦时晙,和顺便附带的秦时暄。 虽然礼品也算不上贵重,但繁琐是一定的。 这么多人都得挨家挨户的上门递帖子,遇上主人家留客,还得说上些话。 不得不说,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第126章 弟弟 又是一年大雪时,秦尔思的《九九消寒图》已经写到了第三个“垂”字。 整个秦府内也张灯结彩的装饰了起来。 因为去年已经操持过了一次,今年的年前清扫准备丁静竹干得也越发得心应手。 不过玉叶特意嘱咐了丁静竹,这两月老太太屋里的插屏摆设不许用腊梅、绿梅,只能用红梅。 丁静竹自然不会在这些细节上犯忌讳,应承下来后,便趁着打扫屋子的机会,把安寿堂内所有三十六个摆瓶全换上了新鲜的花枝。 自己现在在插花一道上,也算入了门。 玉叶完全放手把这事交给了丁静竹,只是时不时的针对瑕疵处指点一二。 至于还在学习的焚香,连香方都还没有学全呢。 因为过年的原因,秦敏信很早便从隔壁的集化府赶了过来,特地看望嫡母和兄弟们。 秦敏信不过偶尔谈生意时需要拿拿主意,别的时候都是当一个闲散的富家翁,日子过得也轻松。 至于老太太的另个庶子,秦敏修。 因为在州府任职的缘故,每年年假只有七日,往往都是赶着点儿回来。 府学的休沐也是一样的七天时间,所以秦时晙和秦时暄两兄弟还要冒着大雪前去读书,可把陶氏心疼坏了。 老太太早在秦敏信和他娘子马氏回来的第一日,便给私塾和闺学的先生递了话,让哥儿和姐儿们好生过个年。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除了秦尔思之外,都守在秦老太太的安寿堂里,好一番热闹。 秦敏信的娘子马氏是个看着有些精明的妇人,她看着秦老太太这般宝贝三夫人齐氏肚子里的那个,感慨道: “可惜我已经过了三十了,犹如昨日黄花。” “不比弟妹年纪正好,又是桃李之年。” “明姐儿才六岁,如今肚子里又揣了一个。” 齐氏最近不大爱动弹,心里也有事。 见马氏凑趣,也只是客气回应道: “哪里的话?信嫂子这般年纪,也还能再生的。” 马氏瞧见秦时曦不似往日跳脱,一双眼睛仔细盯着齐氏的肚子,便笑着把秦时曦拦过来道: “曦哥儿,你母亲要给你生个弟弟了。” “日后你除了明姐儿这个妹妹以外,还有一个弟弟,高不高兴?” 秦时曦是个惯坏了,又没头脑的。 往日里秦老太太很是爱惜他的身体,各色血燕、茯苓都是流水似的送到他的迭会阁里面。 这两三月来,老太太虽然还时不时打发人送东西,份例规格也和之前一样。 但是私库里的各类珍贵补品,更多的是往齐氏的锦宜院里送。 从来就是三房唯一独子,受尽宠爱的秦时曦难得的有了不忿的表情。 他看着齐氏的肚子,有些不情愿的说道: “母亲肚子里的,不是我的弟弟。” 听了这话,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僵住了。 齐氏用帕子遮住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马氏知道自己这话惹得秦时曦不快了,连忙打圆场道: “曦哥儿瞧着这么大了,还在说淘气话。” “你弟弟虽不是和你从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但也是血脉至亲。” “嫡出,庶出,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日后你还是咱们的宝贝曦哥儿。” 秦时曦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却是没再说话了。 秦老太太的脸色,看着也不太好,把秦时曦叫过去后,好生与他掰扯。 解释道:“是因为你母亲怀孕了,家里才多照看她一些。” “家里还是一样的疼你爱你,你不许淘气和一味胡玩。” “你自小没个兄弟,不知道手足至亲的重要性。” “日后,可不许这样说话了。” 秦时曦最敬重的就是这个祖母,见老太太发话,便做了保证: “我日后再也不说了,祖母别生气。” 马氏立刻在旁边敲边鼓道:“咱们曦哥儿向来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认了错,这会子不就好好的吗?” 一家子和和美美,又恢复了之前的氛围。 不过齐氏的话明显少了些,人也有些拘束。 自从得知齐氏怀孕后,秦老太太每晚的睡眠时间往后推了半个时辰。 因为每天都会在佛像前多做一个功课,诵读三天《地藏经》。 祈求地藏王菩萨加持,赐一福慧双全之子。 这是秦时晙、秦时曦出生前都没有的规格。 兴许因为这个孩子是秦敏佳和齐氏所出,若是个男孩儿,也许能像他的父亲,故而秦老太太抱有极大的希望。 但近来老太太深夜做功课时有乏力疲惫的症状,有时眼前还会发黑。 但她已经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觉得用自己的福泽换取儿女幸福,这是合算的。 到了第二日,秦尔思被陶氏放了假,让她过年这些日子好生和兄弟姐妹顽,不必操持家事。 这一年来,跟着陶氏料理家事,见了许多人心冷暖和应酬往来。 秦尔思比之前的娇憨少女多了些思虑和考量,但时时留心的日子很劳累,难得与姐妹们过年玩耍,心里便自然而然的松快了许多。 穿着暗粉珠绣垂胡袖染草晕缎上衣,下身是深蓝平针灵芝团珠纹金锦裙。 罩在上衣的一件淡紫盖针九狮栽绒毯云肩上,垂着点翠叶蜡石的装饰金链。 秦尔思才一进安寿堂内暖和的雅室,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模样又好,气度又不凡,加上锦绣堆成的衣裳,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秦尔思才脱下深梅紫齐针绣花草鹤氅,递给一旁皎月。 秦尔闵和秦尔皎这两个双生姐妹,便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上前一左一右的把秦尔思围起来。 “思姐姐,许久未见了,也不同皎儿多说些话。” “咱们昨天傍晚便到了,你不过露一面便离开了。” 秦尔思笑着捏住二人的手道:“我近来陪着母亲理事很忙,昨天才忙着打点了送给族里无亲眷的孤寡老人的年礼。” “两位妹妹莫怪。” 秦尔闵和秦尔皎两个只是抱怨几句而已,哪里不知道秦尔思很忙。 三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起闺话来了。 年纪更小,穿红褂衣的秦尔闵,俏皮的说道: “思姐姐,你可不知道,重阳节那日,我和姐姐去攀武安山,遇见个傻子。” 秦尔思听得这话,有些好奇: “你们两个便傻做一堆了,还有更傻的?” 第127章 惊猫 秦尔皎笑了笑,倒是很有倾诉欲望。 “那日姐姐嫌日头大,不肯出汗,便留在山脚二三里处。” “谁知遇见个带了些仆从的小郎君,讨了几口水喝。” “我走在前面,在半山腰的寺庙歇息时。” “这人突然就窜上前来,说要谢谢我,还问我怎么脚力这么快,一会儿工夫就到半山腰了。” “我身边的妈妈把这人叉了出去,他又不折不挠的来说话。” “他跟了一路,直到我们下了武安山,他看见我和姐姐在一处了。” “自个儿也知道认错人了,就不在那里絮叨了。” “竟然拍了拍脑袋,往回走了。” 身穿同款粉色褂衣的秦尔闵也只柔和一笑:“我们身边的人也时常认不出我们来,那人一时认错了,也只当一件玩笑事。” 秦尔皎嬉笑道:“这人分不清,还凑上来说话,真是好笑呢。” 秦尔思听了这话,也当作一件趣事,笑道: “你们两个越发没有章法了,都是家里人惯坏了。” 兄弟姊妹几个,正三两个围坐一团,说着话儿。 丁静竹伺候着打了帘子,陶氏带着身边的两个丫鬟绣球和绣筠来了。 “老太太和弟妹们久等了。” “我今日理事迟了些。” 秦老太太笑道:“知道你平日里事多,思姐儿这些日子帮着料理也不过略好些。” “你那丫鬟手里抱的是什么?” 众人看向跟着陶氏进来的绣球,她手里正抱着一只皮毛光滑,眼神温和慵懒的猫。 这猫通体雪白,只有肚皮和爪子是黑色,正是和丁静竹颇有缘分的芝麻团儿。 见大家都看着绣球手里抱的猫,陶氏解释道: “不过是想着家里多了些侄儿和侄女们,怕她们小人家家的无聊。” “便带了这猫来,给他们顽一顽。” “这猫是才洗过澡,修剪了指甲的,性子也温和。” 随即陶氏示意绣球,把芝麻团儿提起来让大家看。 这猫性格果然温和,随便绣球如何揉搓,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还做出了享受的表情。 秦老太太眉头舒展,微笑道:“难为你想着这些猴崽子了,过年了让他们玩乐一番也无妨。” 随即老太太想起了外面花廊上的鸟儿: “不过这东西还是畜生,巴不得造些杀孽的,还得把这安寿堂内的鸟儿看好了。” 金枝一向是个省事的,见老太太一开口,便要嘱托人去守着鸟笼。 谁知原本在屋里伺候的黄鹂,只听了前半句,便出去守着了。 也不在意这是个在主子面前露脸的好时机。 秦老太太自来慧眼如炬,心里道这个爹妈不亲的丫头是个好的,打算日后拉拔这丫头一把。 一众姑娘们和哥儿们瞧着可爱的芝麻团儿,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性子活泼些的秦尔皎更是直接上手接过猫,拿到姐姐秦尔闵跟前逗弄着。 秦尔如和秦尔姝本也在陶氏院里时常见着的,这会儿也没有凑上前去。 年纪小的秦时晴眼巴巴的看着两个姐姐,想让她们顽够了,自己也摸摸。 谁知这时,秦时曦突然凑了过来: “晴哥儿,你是不是想与芝麻团儿玩?” 秦时晴不知道秦时曦这是什么意思,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 秦时曦却小声道:“我去要过来,咱们男孩儿也玩玩。” 秦时晴见状心里高兴,连忙点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秦时曦。 秦时曦走了过去,对着秦尔皎好一通说,才终于要到了芝麻团儿的归属。 谁知那猫不过到了秦时曦手里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像受了惊一样,发出一声“嗷呜”的长叫。 然后一蹬腿,往外面跃去。 但这芝麻团儿显然是不知道眉眼高低的,它跳的目标方向正是坐在秦氏姐妹旁的齐氏。 齐氏身边的马氏的表情在瞬间由平和变得惊恐,因为这猫对准的方向正是齐氏的肚子。 但齐氏正在偏头与她说话,根本没发现这骤然的变故。 这时候,一个穿着淡紫色无袖落花流水褙子的丫鬟从侧面窜出来,挡在了齐氏跟前。 右手一捞,那芝麻团儿就被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看到的众人纷纷表示惊诧,这可真险。 直到察觉与自己说话的马氏表情不对,齐氏略偏了头,才发现丁静竹挡在她面前,手里捞着一只猫。 秦老太太此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陶氏的脸上也浮起后怕,自己一家子人,竟然差点出了事。 这些哥儿姐儿们,自己还把他们当孩子看待,但小小年纪却起了别样的心思。 “老太太,是我魔障了。” “不该带着这畜生来,差点惊扰了三弟妹。” “我这就给弟妹赔罪。” 说完后,陶氏起身盈盈一拜,竟是对着齐氏赔礼道歉了。 齐氏骤然起身道:“嫂嫂,不妨事的。” “想来也不过是哥儿们玩笑,不小心的事情。” 她虽然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但身边的锦书已经悄悄将经过大致说了。 陶氏却脸带愁容道:“我最近也不知怎的,干事很没有章法。” “三弟妹不怪就好,我这就把这畜生丢回去。” 说着示意绣球接了芝麻团儿,往外面走。 方才差点冲撞了齐氏的花猫,此时又恢复了之前那副祥和安静的模样。 在姑娘们手里,或是在丁静竹手里一点问题也无。 只有秦时曦接手的那一瞬间出了事,大家都是明眼人,也看出了原因。 秦老太太还是不忍心苛责秦时曦,毕竟这个孩子一半算是自己养大的。 皱着眉头,说了些话,将这事情轻轻揭过了。 到了第二日,金枝亲自去了秦时曦的迭会阁,笑盈盈的替老太太传话。 “六哥儿,老太太很是担心你的字写不好。” “让你就这两月,在屋子里替她抄写《地藏经》。” “不管抄多还是抄少,尽个心意就行。” 秦时曦从小到大,都没有被秦老太太关心过读书的事情,如今却是要抄写经文了。 他的表情有些不快,但还是说道: “孙儿省得。” 随后金枝接着说道:“三夫人那里近日身子不便,六哥儿少去些。” “平日里尽管找兄弟姊妹们顽,或是来老太太这里请安就是了。” 第128章 长开 秦时曦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也明白了秦老太太的意思,不要对齐氏肚子里的孩子做什么。 心里暗自想到,不过是个杂种罢了。 但秦时曦是不能忤逆秦老太太的,从法理上不行,从感情上来说,他也不愿意这么做。 金枝走了以后,他拿起那本作为范本的《地藏经》,越是抄写,越是觉得心中有一股无名的火气。 恰巧这时候雪松进来给秦时曦送茶点,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也是及笄后的待嫁之年。 虽然秦时曦现在年纪还小,但不妨碍她做出小碎步以及左摇右摆的姿态。 秦时曦也惯常喜欢,行动纤细、身姿柔美的女子。 平日里谁更有姿态,便更喜欢谁。 不过今日秦时曦看着雪松的这副姿态,却没有往日里小意温存的心思。 用那本《地藏经》直接砸中凑过来的雪松,而且是雪松纤细的腰腹部,女子受孕所在的地方。 “这么没眼色吗?没看见我在抄经文?” 雪松受了这一击,摔倒在地,柔弱的趴在地上,眼含泪水道: “六哥儿?” “婢子可是做错了什么?” 秦时曦骨子里还是怜香惜玉的,方才只是因为嫡母怀孕一事,心里有些气。 如今看见雪松这般委屈,上前将人扶起。 揩去她的眼泪,柔声道:“我方才有些无名火罢了。” “委屈你了。” 雪松柔柔的看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秦时曦:“婢子不辛苦。” “六哥儿的气怎么也得生生受着,只不过。” 雪松顿了顿,才说出未尽的言下之意。 “崔妈妈太过严苛了,这些日子总朝我们发气。” 方才还有些平静下来的秦时曦,这会又生出了火气。 “这个老夯货,整日里指手画脚的。” “她这么能耐,合该去照顾她那大着肚子的主子。” “在我这里逞什么威风?” 雪松见秦时曦有了收拾崔妈妈的意思,心里一喜,面上还是做出顺从模样。 “六哥儿快莫说这样的话,三夫人听了会不高兴的。” “便是老太太,也不会高兴的。” 秦时曦在心里暗自盘算着,日后必要把碍事的崔妈妈给赶出迭会阁。 “你且放心,过上些时日便使个法子,把那老货赶出去。” 两人对视着,似乎有无限的情谊。 今日雪停雾散,初升的朝阳从雕花的窗柩里射进屋内。 丁静竹早起正在修建插瓶里的花枝,秦尔思一人走近了,把丁静竹吓了一跳。 “三姑娘?” 秦尔思明显是奔着丁静竹的插瓶来的: “横看成岭侧成峰。” “你这花虽然搭配得当,但少了些整体的观感。” “我方才进屋的那个角度看来,便不怎么好。” “走近了,从你这边看来便又好了。” 说完后,秦尔思自己动手调整了花枝的位置,虽没有大改,协调性却好了很多。 丁静竹看着秦尔思三两下便修改了插瓶的搭配,露出了笑容和有些尖的虎牙。 “三姑娘,你可是妙手回春,方才算是点睛之笔了。” 秦尔思回头,想与丁静竹说几句俏皮话儿。 却发现才认识时枯黄干瘦,透着机灵劲的小丫鬟,已经与自己差不多高了。 丁静竹上身穿着水蓝无袖直领对襟,下裙是浅豆绿水路草染百合裙。 耳上的织丝花青种耳珰和眼睛的琥珀色一样,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丁静竹见秦尔思半天不回自己的话,有些心里发毛。 “三姑娘,怎么这么看着婢子?” 秦尔思脸上浮起笑容来:“每日都见着你,也没发觉。” “方才恍然间,觉得你不止长高了,还长开了。” “依我品定,算是半个美人了。” 丁静竹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尴尬道: “三姑娘说笑了。” “不过,为何是半个美人?” 秦尔思俏皮的笑了笑:“美人在骨不在皮。” “你外貌如今越发入眼了,但还差了些真正美人的风骨和气质。” 丁静竹觉得秦尔思这话,说得有些意思。 “姑娘,我一个婢子,要什么风姿绰约、楚楚动人?” 秦尔思似也想起了什么,抿嘴笑道: “前两日,你突然擒住那芝麻团儿的动作,可是被陶然她们讨论了许久。” “那日事出时,大家担心三婶婶去了。” “过了几日,陶然私下讨论,说是你那动作飞快,莫不是练过功夫?” “她有时踩蚂蚁都踩不准,像你那么机敏有力的动作,可做不来。” 丁静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吃了“增力丸”后提升的力量虽然只有二十斤。 但是增加的身体其他素质也不少,譬如敏捷、骨骼硬度、柔韧性等等。 比起秦府的闺阁弱女来讲,是有些显眼了。 “三姑娘莫听陶然瞎说,我没学过功夫。” “只是每日下了值,都会私下锻炼一个时辰。” “那日也是为了主子的安危,下意识便把那猫给捉了。” “事后,老太太可赏了我不少东西。” 秦尔思用百蝶穿花刺绣金线手帕轻掩嘴角,笑道: “你这样的,若是以后把丈夫打了也不稀奇。” “日后若让你随意挑人嫁了,这样的品貌性情太可惜了。” “不若给我做小嫂嫂罢,日后便是一家子人。” “月姐姐也和气,况且你这性子大家都熟悉,断也没有哪个为难你。” 丁静竹听了秦尔思这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心里一惊。 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道:“姑娘莫说笑话了,婢子哪配得上二哥儿?” “二哥儿如同清风明月,婢子不过是瓦砾碎石而已。” 秦尔思抿嘴笑了笑:“别人说自己配不上,我还信。” “我是很了解你的,若不知你人品贵重,怎会随意开口?” “你若有心,不过是我与母亲说句话的事情。” 丁静竹见秦尔思越说越认真,咬牙道: “姑娘,婢子有心上人了。” 秦尔思没想到,丁静竹左推右拒的原因是心里有了人。 一副拿住了丁静竹的模样道:“你还不快快招来?” 第129章 挽留 丁静竹见秦尔思一直望着自己,扭捏了半天后,终于说道: “那人,姑娘也听过名字,就是严理群。” 快速说完后,丁静竹就把头低下来,像个鹌鹑似的不说话。 秦尔思先是回想了严理群的诗作,然后道: “你这丫头,眼光还不赖。” “看来是蓄谋已久了,是单相思?还是郎情妾意?” 丁静竹也没有瞒住秦尔思的意思,只含糊了几句道: “他与婢子也说过几句话。” 秦尔思知道,这也算如今的男女比较亲近的举动了。 她伸手替丁静竹正了正发髻上的绒花: “看来你和我哥哥,是没有缘分了。” 主仆两个说了会子话,玉露便过来让秦尔思一起陪秦老太太用早膳。 过了四五日,离这一岁的岁末还有两日光景时。 在晋阳州州府内担任同知的秦敏信,带着妻子杨氏和一双儿女回了玉安府。 秦敏信进门后便给秦老太太磕了个头。 双方见过礼之后,秦敏信则是说起了不日即将升迁的消息。 “母亲,晋阳州府的李知州年后便要调往京都,担任户部左侍郎。” “儿子为李知州门下效劳多年,也因此升了正五品户部郎中,主管晋阳州清吏司。” “年后便要告别,不能在母亲膝下尽孝了。” 说完这话后,秦敏信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不骄不躁、神态稳重。 但在场之人,无不为这个消息所震惊。 看起来似乎只是从六品升到了正五品而已,但是那是户部,整个国家的钱粮命脉。 秦敏信的这个五品官比大老爷秦敏仕的正四品知府,含金量高了许多。 而且他是靠着自己的才干为上司赏识,才有了提携。 秦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庶子,产生了一丝对自己的怀疑。 当初听丈夫的遗愿,让他考下去,结果是否会好些? 不过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你很不错,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也会觉得自己有个好儿子。” “既然这样的话,今年祭祖多给你父亲和秦家先人们上柱香,让他们保佑你日后官路更显达些。” 秦敏信想起疼爱自己的父亲,在断气前拉着自己的手谆谆教导,心里也是一片怀念。 “好的,母亲。” 随后秦老太太对秦敏信的娘子杨氏道:“你可曾打点了动身的行装?” 杨氏恭谨中难免显露了几分得意:“老太太,媳妇早就打点好了。” “先送了些家里的东西到京都的官邸,明春带人入京都的行船也已经准备着了。” “那官邸又小,很多规格上的东西也不能用。” “但是怎么也是陛下所赐,倒不好嫌弃了。” 秦老太太见此,手里佛珠转动一会儿道: “颜姐儿,我记得是明年五月间的及笄礼罢。” “不若留在家中,过了及笄礼再上京都不迟。” “老婆子我必然给她收拾得妥帖细致。” 杨氏听了这话,推辞道: “老太太,我也是为着颜姐儿的及笄礼考虑。” “若是到了京都再办,那赞礼和正宾都会是些贵胄女子,不比晋阳好的多?” “若是日后能选个高门贵婿,不是更好?” 杨氏说完后,有些得意洋洋,好似立刻能脱了这晋阳州的土气似的。 秦敏信却是不满了,呵斥道: “我到京都尚且需要和同僚应酬,结交亲朋,月才能适应。” “你去了三月就能认识那些贵家夫人了?” “母亲是为颜姐儿考量,在晋阳办及笄哪里不好了?” 杨氏听了丈夫的呵斥,有些不忿,刚想解释女儿家都是喜欢这些排场体面的。 秦尔颜自己开口了:“母亲,女儿是愿意陪在祖母跟前的。” “上京都之后,不知多久才能回晋阳这边。” “日后出嫁以后,怕是更难了。” “况且祖母一向疼我,一定会给我操持好及笄礼的。” 秦尔颜自小被父亲秦敏信教着读书,在秦时曚出生前,是当做儿子教养的。 相比目光短浅只知道内帷斗争的母亲,她也更喜欢父亲一些。 在这次父母意见不和时,她果断的选择了留在晋阳州办及笄礼。 秦老太太见秦尔颜主动留下来,笑道: “好,颜姐儿,我这就着人收拾你的院落屋子。” “明年的及笄礼,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此时祖孙、母子一家和睦,杨氏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把还没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转眼便是除夕,女眷的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摆着许多荤素都有的好菜。 男眷那边因为还要祭祖,半点荤腥也没有。 但老太太怕儿孙们吃不好,饿着了。 特意让小厨房做的菌干豆腐锅,配上些山药豆腐羹、素果软烩筋、炸奶糕、糖浇香芋等菜。 虽没有荤腥,但滋味分毫不差。 这次家宴,被关在院子里三月不许出门的二老爷秦敏信,被放了出来。 这三月里没法出去寻花问柳,连听戏斗虫都没法,可把他人给憋坏了。 想着那先前对自己小意殷勤的清倌人,被田家的那肥头大耳的田州给占了去,心里便有无名火。 恰巧今日安寿堂内,各个丫鬟都穿得比往日光鲜靓丽。 他便起了心思,扯住了正在给他布菜的皎月袖袍,非要扯到怀里。 皎月一面通红了脸,一面努力想着挣脱。 “二老爷这是做什么?” “今日便是吃醉了酒,也很不该动手动脚。” “这是除夕家宴,老太太和各位老爷夫人们都看着呢?” 秦敏仁对皎月的劝说丝毫不管不顾,听到“老太太”三个字,动作还大了几分。 “你莫仗着老太太撑腰,我便拿你没法?” “若是我想,今日便把你收做姨娘。” 皎月已经定了亲了,眼看过了年就能出去嫁人了,此时急得都哭了。 还在用膳的众人,都停下了筷子。 秦老太太在女宴的主座上,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这里。 “孽障,你在干什么?” 见秦老太太不高兴,金枝立刻会意,带着人把皎月从二老爷秦敏仁身边拉开。 劝道:“二老爷还请恪守些规矩,老太太不想在除夕失了脸面。” 第130章 做小 秦敏仁听了金枝的劝说,半点悔意也没有。 他冷哼一声,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扫视了金枝一眼。 金枝今日穿着深紫红宋人绣垂胡袖褙子和暗金黄色斜行针绒圈锦木兰裙。 细腰上系着铬红如意流苏腰封,上挂了个百蝶穿花锦缎香囊。 往日里大家都知道金枝性格老道稳重,又代表着老太太的颜面,都是按半个姑娘对待的,从没有不敬之心。 秦敏仁今日觉得,金枝的模样比前些日子打算纳进屋里的清倌人也差不了多少。 他便开始指天骂地的瞎胡说:“母亲,我并没有胡闹的意思。” “儿子只是想到这阖家团圆的好日子,父亲看不到了,心中悲切,觉得自己不能尽孝罢了。” 秦老太太不管秦敏仁指着鹿说着马的行为,只要面上好看,就不打算计较。 “你既知道你父亲不容易,还胡闹什么,对的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吗?” “坐下,好生吃饭罢。” 但秦敏仁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态度,继续胡扯道: “俗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儿子自从七年前生了媛姐儿后,便再无所出。” “眼下连三弟妹都有了身孕,儿子这边六七年了半点动静也没有,实在是愧对父亲啊。” 丁静竹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姬妾不下二十人,还有许多没名分的通房。 已经生了六个孩子的秦敏仁,觉得自己膝下荒凉。 秦敏仁见无人理睬他,还是坚持要把这独角戏唱下去。 “儿子这些年来,娶了一个又一个进门,还不是为了我们秦家的香火啊。” “因此,儿子斗胆请求母亲,把身边的丫鬟赐给我做小。” 秦敏仁说完后,自觉得意的看向筵席上的生母。 自己在除夕宴上提出纳妾,母亲碍于面子,必然会答应。 秦老太太沉吟许久,不知是因为方才吃得太多,还是别的什么,她感觉脑袋眩晕,胸口也梗了些什么。 “好,我这个做母亲的答应你,只要你不找行院里的,我便让你一步。” 听到老太太做了决定,原本扑在地上小声呜咽的皎月哭得更大声了,好似要晕厥过去似的。 谁知峰回路转,秦敏仁用手指着老太太身旁的金枝道: “那请母亲,把身边的大丫鬟金枝赐给我罢。” “想来母亲身边最信赖的人,是最好的。” 秦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强撑开眼睛道: “你要的不是金枝,是我老婆子的颜面。” 老太太张嘴想骂人,但看着秦敏仁的六个儿女皆在席上,还有庶子们看着。 “大的四个,你一个也不能要。” “其余的都可以挑选。” 丁静竹在老太太这话刚说出口的时候,就觉得心里一紧。 虽然自己年纪还小,万一二老爷不长眼看中自己呢? 这时候在安寿堂里伺候的丫鬟们,纷纷都停滞了动作,生怕被二老爷秦敏仁给挑上。 秦敏仁左看右看,不能选择大丫鬟,那经常外出撑场面的皎月便是很好的选择了。 随即他把手一指,对着哭哭啼啼的皎月道: “那就她罢,刚巧她今日和我有缘分。” 眼见事已成定局,皎月哭着跪到秦敏仁跟前: “二老爷,还请你高抬贵手。” “婢子已经定了亲了,老太太也答应了,过年后就可以出府了。” “婢子的父母都是伺候了秦府多年的老人,还请二老爷给条活路。” 秦敏仁却颇为嫌弃的看着皎月:“你哭什么哭,大喜的日子。” “定了亲又如何,不过是些小门小户,退了亲给我做小才是正理。” “我那些姬妾连来拜见老太太的资格都没有呢?” “今日这么多主子,见证了我两的喜事,你还不高兴。” 皎月见秦敏仁这边说不通,转而跪向秦老太太的方向。 也不出口哀求,只是一下又一下的重重磕头。 眼见皎月额角磕出了血,秦老太太很是疲惫的皱了眉头。 她不想舍弃自己身边的丫鬟,但是若她不让步,这个无法无天的儿子,会闹得家宅不宁。 皎月死了心,终于支持不住,重重的磕下去,把自己活生生磕晕了。 金枝见状,示意一旁的丁静竹和绿荷把人扶下去。 只要今天面子上过去了,后面还有转圜的余地,或者养上日的伤再做打算。 谁知丁静竹和绿荷才把人扶起来,秦敏仁嘿嘿一笑: “你们两个,谁让你们动月姨娘的?” “既然今天大家伙都在,又是过年,便当做喜酒了,把月姨娘送回二房罢。” 金枝这时候还有些不忍,咬牙道: “二老爷也不是这么个急法,这人还晕着呢?” “亲事也没退?” 秦敏仁却是嬉笑着,如同迎风尿了三丈高,比过所有人了。 “那有什么难的,着人去把她老子娘请过来就是了。” “老子今天说把她收做姨娘,今天就得这么着干。” 随即竟是派了身边的人,要立刻把皎月的爹娘请过来。 一时间,安寿堂的丫鬟们物伤其类。 看着往日里人模狗样的二老爷秦敏仁,恨不得拿把刀子砍在他身上。 第一个忍不住的,不是别人,是三老爷秦敏佳。 他原本和二老爷秦敏仁在一个席位上,算是看清了秦敏仁的全部丑恶嘴脸,他“啪”的一声推开桌椅: “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 听了这话,秦敏仁还觉得秦敏佳在夸他,笑道: “三弟客气了,不敢当。” 这时,已经分了家的秦敏信儿子秦时曚,看热闹不嫌事大。 “仁堂叔,大家都说‘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三叔这诗里,少了个‘耻’,说你无耻呢?” 秦时曚说完后,还应景的笑了笑。 但是不管大人也好,姑娘公子们也好,没一个附和的。 秦尔思更是把头低得很下,用帕子掩住了脸面,浸出水来。 秦敏佳看也不看眼带怒火的胞兄,对秦老太太行礼道: “母亲,儿子突感身体不适,还请先行离席。” 随后便是大步流星第离开了安寿堂。 秦敏仁今日已经闹得很不成样子了,如今还嫌不够似的啐了一口。 “兔儿爷。” 第131章 心疾 因为秦敏佳率然离席的缘故,齐氏也用帕子抹了嘴。 “母亲,敏佳他太过随性了,我回去瞧瞧他。” 不管是真是假,这些日子以来,三房夫妻表现得恩爱和睦,夫唱妇随的样子做的很足。 这接连走了两个人了,第三个爆雷的是二老爷秦敏仁的结发妻子,陶氏。 上次她不顾自己的颜面,撒泼打滚的,好不容易把二房子孙在老太太跟前的印象挽回一点。 这会儿除夕家宴,自己那不中用的丈夫秦敏仁居然干起了家宴逼宫的事。 庶出的是分出去了,这嫡出的还没分家呢? 把秦老太太往死里得罪,还自己觉得很聪明似的,洋洋得意。 陶氏没有胃口,也无心再替这个猪队友遮掩。 说了几句自己没脸的客气话,便主动离开了。 现在还留在安寿堂的儿子辈,只有秦敏仁一个和另两个庶出老爷。 秦敏信和秦敏修也觉得留下来尴尬,但他们的庶子身份,便决定了不能走。 若是走了,秦老太太的脸上更加无光。 秦敏仁没发现自己做为一根搅屎棍,已经成功的搅乱了安寿堂的氛围。 他悠然自得的坐下,想着有些饿了正好吃菜,却没有一个丫鬟上前给他布菜。 秦敏仁也不嫌弃,就当在外面吃酒一样的,自己动手。 过了一会儿,皎月的父母来了。 皎月能进秦老太太屋里伺候,她父母在秦府下人里面还算有些体面。 虽然还比不上管账房的向管事,和管采购的含卉父亲范白。 但皎月的父亲吴常也是个管花木山石,手下有许多杂役婆子的管事。 两口子进来后,虽然心疼皎月,但还是先给众主子磕了头。 吴常丝毫没有管事威风,客气道: “方才二老爷跟前的人已经给老奴说了,我那蒲柳之姿的女儿被二老爷看中了。” “老奴和我那口子真是三生有幸,这就着手退亲,让皎月给二老爷做小。” “能给主子们开枝散叶,也是她的荣幸。” 听了这话,丁静竹露出不忍的神色。 混了大半辈子,算是在主子的阶级下最有权势的管事了。 外面普通百姓也得尊敬的人,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秦敏仁根本就没想过吴常会不答应,此时好整以暇的吃东西喝茶。 吴常忖度着不是所有主子都向着秦敏仁,小心的提出了要求。 “不过,二老爷。” “我们两口子在下人跟前也略有些脸面,退亲也要时间,今天怕是有些仓促。” “不若过上几日,我们在家中办个小席,用小轿把皎月送到二房。” “嫁衣和嫁妆都是准备好了的,我们两口子也会把人看好了,不会出事。” 丁静竹听了吴常这话,就知道他虽然奴颜卑膝,不敢反抗秦敏仁的要求,但也在尽力为女儿考虑了。 那秦敏仁却一副皇帝老子第一,他第二的模样,呸了那吴常一脸。 “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什么脸面?” “当我稀罕你们家那点嫁妆?” 吴常被秦敏仁的饭菜口水喷了一脸,也不敢擦,脸上还堆着笑。 丁静竹却发现他虽然在笑,但上眼睑向下,嘴唇紧抿、眼神渗人,是个很难看的笑容。 吴常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了,一连声道: “二老爷愿意,今天就送。” 话音刚落,金枝那边传来一声惊呼: “老太太,老太太,你怎么了?” 众人才从秦敏仁的这场闹剧里抽出身来,看向女宾席那边的秦老太太。 秦老太太此时脸色青紫,仰面朝上摊在椅子上。 众人连忙凑近了查看,发现秦老太太两眼泛白,口吐白沫,人已经晕了过去。 手脚微微抽动,一条命怕是已经去了半条。 秦尔思本就在小声抽泣着,见突发了症状,连忙飞扑过去,叫道“祖母”。 一众丫鬟和女眷们围成一团,乱哄哄的,天都快塌了。 还是马上要升任户部郎中的秦敏信靠得住,一跌声的派了三路人去请大夫。 一路人先去叫府里常备的府医,第二路人去找离秦府最近的胡大夫,第三路人去找太医院退下来的前御医庾元青。 庾元青医术高明,是整个晋阳州都有名的大夫,若是他也没法了,那怕是老太太天数已定。 秦敏信吩咐了人后,知道眼下也没有别事能做,只能再看望秦老太太的症状。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秦老太太已经被众人安置到了床上。 但是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的情况没有好转。 衣服下摆也湿了一团,散发出屎尿的臭味来。 丁静竹在一旁冷眼瞧着,秦老太太得的怕不是急性心梗。 而且很大可能,是被秦敏仁给气出来的。 但是这病即使放在现代,也只能手术和药物疏通血管,这个年代恐怕就是来了那庾神医,也无力回天。 秦老太太是自己在安寿堂里最大的靠山,而且对自己有恩,丁静竹不能就这么看着她两脚一蹬。 仔细回想自己这两年多的月签到,刚好有两种药品兴许能对症。 一种是“护心丹”,功效是能护住垂死之人的心脉,让其延寿三天。 这药是能延寿,但是有些鸡肋。 万一大夫来了能治好,延寿三天把上限锁死了,那反而弄巧成拙。 另一种药是“通心丸”,功效是疏通心脉,止血化瘀。 但是丁静竹不敢确定的一点是,自己这药是否对症,剂量是否合适。 但瞧着秦老太太越发危急,丁静竹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把哭得眼睛通红的秦尔思叫到了一边,丁静竹知道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姑娘,我这里有以前从神医那里得来的药。” “我瞧着和老太太症状是对的上的,你若是信我,就给老太太服下。” 随后丁静竹装作从怀里,实则从系统空间内取出了“通心丸”。 秦尔思接过丁静竹递来的瓷瓶,心里还有些犹疑。 这时候,不过几步路就能来的府医终于到了,看着秦老太太的模样,叹了口气。 “面青气冷,痛如以锥刺其心,这是胸痹啊。” “且发夕死,夕发旦死,活不过一天了。” 第132章 回转 丁静竹听了那府医下了论断是胸痹,心里松了口气。 胸痹就是指的急性心梗。 “姑娘,方才还不确定,但这药就是治胸痹的。” 秦尔思方才得知府医下了论断,脸色骤然变白,竟然活不过一天。 听了丁静竹的催促,咬了牙下了决心。 “我这里有治胸痹的药,快快温水来与祖母服下。” 秦尔思的分量还是很足的,才一开口,就有丫鬟去倒水,众人好似看见了一点希望。 只有秦敏修的娘子马氏带了些不确定问那府医: “这药吃了没事罢?” 那头发花白的府医摸了摸长须道: “我开的《胸痹麝香散方》救活率不足一成,还要熬制一两个时辰。” “若是贵府姑娘有药,不妨一试。” “毕竟老太太都这样了。” 这府医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是吃了他的药,也只有微小几率活下来。 众人听了这话,端水喂药的动作更快了些。 但秦老太太因为还在昏迷中,这药始终喂不下去。 府医也还是尽职的,让丫鬟用温水把药化开后,通过中空芦苇管送进了肚子里。 药物的作用毕竟还要时间,秦府内依旧在熬制府医开的《胸痹麝香散方》。 过了一刻钟,秦老太太突然像从水里抬起头一般,陡然伸长了脖子。 竟然从昏迷中惊醒了过来,原本气若游丝的呼吸,转变成了大口大口的呼吸。 马氏哭丧着脸道:“这怕是回光返照罢,连呼吸都这么急了?”、 说着竟然打算让人去准备孝衣,务必让老太太走的安心。 谁知那府医白了马氏一眼,上前替大口喘气是秦老太太把了脉。 “这药真不错,老太太心上的淤血竟然疏通了些。” “方才心血不通,这会进些气,就好些了。” 那府医说完后,不过半刻钟,秦老太太浑身的青黑消退了许多,呼吸也从急促慢慢的变为平缓了。 众人此刻劫后余生一样,搂在一处,哭了起来。 府医上前仔细替秦老太太把了脉:“虽急症救了过来,但到底亏了元气。” “我那《胸痹麝香散方》还是吃上,我再另开个滋补元气的方子。” “这药不相冲,你们每日给老太太熬上。” 此时秦府的家人带着风尘仆仆的胡大夫赶了来,另一个去找前御医庾元青的下人,却是跪在地上扇自己耳巴子。 哭诉道:“信老爷,那庾元青不在宅子里,说是去乡下老家走亲戚了。” 秦敏信一脚把那下人踢开:“没用的东西,若不是思姐儿有药,你们这起子都是混账货。” 胡大夫倒是没有在意这主家的闹剧,直接上前给秦老太太问了脉,看了眼耳舌鼻。 “这胸痹之症何等凶险,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消退了。” “后续只要保养得宜,与天寿并无大碍。” 随后胡大夫竟是朝着一旁的府医行了一礼道: “不知足下竟有这等神技,还请探讨一二,好造福于民。” 府医侧了身子,避开胡大夫的这一礼道: “非也非也,并非在下医术高明,而是主人家的神药避开了祸事。” 随后两人皆对这药产生了兴趣,从秦尔思手里要过了装着“通心丸”的瓷瓶。 开始互相谈论医理药性,以及治疗胸痹的良方起来。 秦府的众人见这两个医者丝毫不在意还在病床上的老太太,便知道秦老太太真的从鬼门关上救回来了。 杨氏心里的气便松了,把吊着的心放了回去。 若是秦老太太在这个节骨眼上过世了,自己夫君秦敏信这个分了家的庶子也得守孝三年。 不但升迁无望,日后的官途也会受到影响,毕竟三年守孝之后,那李知州的旧情也不剩多少了。 想到这里,杨氏对秦敏仁这个嫡母生的大伯子产生了怨愤之情。 这种人,合该死在女人肚皮上。 眼见秦老太太转危为安,丁静竹站在不显眼处,用幽幽的目光看着秦敏仁。 这人今日先是无礼调戏皎月,逼着她一个定了亲的姑娘给他做妾,又气晕了自己的母亲秦老太太。 方才众人都一脸担心害怕,连与秦老太太早年间有过龌龊的秦敏信也掉了真心的眼泪。 这人浑不在意的装样子,嫌弃老太太的屎尿臭了不肯上前,还有心思看窗外的鸟儿。 自己的签到药丸里,除了救回秦老太太的“通心丸”,还有“三日必死丸”这样的毒药呢? 三日后才发作的药物,足够把所有的线索和关隘处理干净。 “静竹,你怎么了?” 丁静竹心里想着事情,却没发现秦尔思在自己面前,喊了自己好几声。 “三姑娘?” 秦尔思原本的柳叶眼已经哭肿了,嘴唇干裂起皮,脸上也急出了汗水。 “我方才喊了你好几声,你也不答应,可是魇住了?” 丁静竹这才想明白,自己方才有些走入穷巷了。 自己若是主动做了这种事,和活生生把母亲气死的秦敏仁有什么区别? 秦老太太到底还是救了回来,也无须一命换一命。 何况这秦敏仁到底是秦尔思的父亲。 即使秦尔思与这父亲不过面子情,她死了亲生父亲,还得守孝三年。 或许等三年后,秦尔思嫁往京都后,自己可以。。。 想到这里,丁静竹抽回思绪,看向秦尔思道: “三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 秦尔思也没有丝毫主子的架子,要给丁静竹行了一个大礼。 “尔思在这里,谢过你救祖母之恩了。” 丁静竹连忙扶起秦尔思,道: “三姑娘,不必如此见外。” “你以真心待我,我做的不过是力所能及之事而已。” “况且老太太于我是有恩的,我也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秦尔思哪怕见丁静竹推辞,也要坚持行礼感谢。 两人攀扯了好一会儿,丁静竹才以半礼受了。 随后丁静竹小心的说起一事: “三姑娘,还请你不要告诉他们,这药是我给的。” “我方才拿药出来是失了规矩的,若是主子们知道我拿了野道番僧的药给老太太吃。” “纵然这回治好了,也难免会在心里犯嘀咕。” 第133章 遗忘 秦尔思见丁静竹推辞,纳罕道: “这是何理?” “凭借你这次救了祖母的恩德,我们家里人必然把你当半个姑娘看待,也断不会让别人轻慢了你。” 丁静竹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姑娘,我年纪小就升了二等。” “老太太也有意,过几年后让我接玉叶姐姐的位置。” “救了老太太这事,固然在主子们看来是大恩。” “但我毕竟还是丫鬟,在下人里面太过惹眼了。” “而且虽然老太太救了回来,但日后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下面人碎嘴子,非说我那药不好。” “主子们不信这些胡说,但别人信了就不好说了。” 丁静竹后面的理由不过胡乱攀扯,前面才是真心话,枪打出头鸟。 秦尔思皱眉道:“那我若是让母亲出面,收你做干女儿呢?” “日后咱们姐妹相称?” 丁静竹连忙道:“姑娘这话可别说了。” “干女儿这名分,主不主,仆不仆的,瞧着与姨娘们差不多了。” “没得养大了我的心思,其他人也不好称呼我。” “我做个丫鬟才是正经的,姑娘若是有心,便多给我些金银,我是来者不拒的。” 秦尔思显然是觉得用金银来报答救命之恩,是一件很没有体统的事,还想再劝丁静竹。 那边讨论了药理的胡大夫和府医,一前一后的朝着秦尔思走了过来。 “三姑娘,方才我们二人辨别了一番这‘通心丸’的药材。” “有人参、麝香、冰片等普通药材,但还有三味主药辨别不出。” “还请姑娘告知?” 秦尔思看了眼丁静竹,见她眼神示意,才摇了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这药是什么成分,恩人偶然给的。” 见此,胡大夫有些急切道:“那姑娘还记得这人的形容样貌?在哪里落脚?” 秦尔思摇头道:“不知道,这人有时远在天边,有时又近在眼前。” 胡大夫叹了口气道:“看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 “怕是无缘了。” 秦尔思见胡大夫在那里长吁短叹,对丁静竹眨了眨眼睛。 丁静竹见此一笑,方才有些紧张的神经也放松了些。 胡大夫还在那里感慨,秦府的府医向大夫已经把装有“通心丸”的瓷瓶还给了秦尔思。 而秦尔思毫不避讳的转交给了丁静竹: “静竹,日后祖母再发病,你尽管喂药就是了,不必经过他人同意。” 丁静竹笑盈盈的接过“通心丸”,应声道: “好的,三姑娘。” 谁知“通心丸”的瓷瓶才入手,感觉重量有异。 丁静竹打开一看,原本有十颗药丸的瓶子里,只剩下了六颗。 再看那胡子花白的府医神色有些不自然,左顾右盼,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这签到得来的药品虽然是神效,对于丁静竹来说不当数,这向大夫拿了三颗就拿了,自己也不会拆穿他。 吵吵嚷嚷的,已经接近两个时辰。 原本除夕的晚宴就在傍晚,这会儿已经过了子时。 丁静竹看着灯火通明的安寿堂外,黑漆漆的秦府建筑,又是一年了。 原本因为秦敏仁闹事而提前溜号的三位主子,也得了消息,来了安寿堂。 秦敏佳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神色很是复杂,到底上前握住了秦老太太的手。 二夫人陶氏进来后,险些站立不稳。 看着此时还浑然没事人一样的丈夫秦敏仁,心里彻底寒了,连打骂他的情绪也没了。 贪花好色、不务正业,对大乾朝的男子来讲,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但若是不孝的名声传了出去,不但自己受了影响,儿女也会受影响。 这个丈夫不但五毒俱全,还没有心,没有感情。 众人没一个说要回去睡觉的,守到了天明。 直到天光渐渐从窗柩射到拔步床上,秦老太太那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出来。 “金枝,我这是怎么了?” “竟是在家宴上睡着了吗?” 金枝守了一夜眼底青黑,但半刻都不敢懈怠,给秦老太太半扶起来,背后垫上软垫。 “老太太,你病了。” 秦老太太有些糊涂似的,说着话: “我记得家宴上特别热闹,信儿回来说,要去京都当户部郎中了。” “然后我那老头子,突然过来拍了我胸口。” “说我享够福了,让我跟他一起去做神仙。” “然后我飘在天上,听见一直有人喊我,胸口一痛就掉下来了。” 听了这话,金枝险些掉下泪来,说道: “老太太的福还没享够,老太爷又把您放回来了。” 此时秦老太太的众多儿孙晚辈都围了过来,关切的问着秦老太太的现状。 秦老太太见到众人问话很是高兴,有耐心的回着话,脸上带着慈祥。 秦敏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开始做戏,自己打巴掌: “娘,都是我不好。” “我不该把您气成这样。” “儿子不过是太久没开荤了,做事急切了一些。” 秦敏仁的道歉毫无诚意,他只是想着先蒙混过去。 但他在那里说了许久,秦老太太毫无反应,既没有骂他,也没有原谅他。 秦敏仁有些奇怪,止住了絮叨。 从小就习惯给他解决各种问题,替他擦屁股的秦老太太,看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秦老太太有些懵然,又有些瑟缩的环视一周,问到她如今最信任的金枝。 “金枝,这是哪里的客?” “一个大男人,跑到我老婆子的卧房来,说了一长串。” “我并不认得他,又不好说什么的。” 此言一出,在安寿堂内守着的众人,无不面色一震。 秦老太太居然忘记了秦敏仁,这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儿子。 秦敏佳忍不住了,上前跪在窗台边,握住老太太的手道: “母亲,你还记得我吗?” 秦老太太浮出一个有些像孩童似的笑容,道: “你是佳儿,佳儿读书最好了,你爹最疼你。” “我的佳儿是咱们玉安府最好的郎君。” “多少姑娘都想做我的媳妇。” 秦敏佳看着这样的母亲,眼眶红了,但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拍了拍秦老太太干枯的手背道: “母亲记得佳儿就好。” 第134章 休养 秦老太太眼瞧着是糊涂了,陶氏连忙上前道: “老太太,可记得媳妇我?” 秦老太太笑眯眯的道:“记得,你是从陶家嫁到我们家的,做事很伶俐。” 见秦老太太还记得自己,陶氏松了一口气。 随后陶氏把秦尔思扯到老太太床榻前,小心问道: “老太太,还记得思姐儿不曾?” 秦老太太看着秦尔思,开心的很: “是我宝贝孙女,孙女最像我年轻时候了。” 秦尔思方才还收拾住的情绪,此刻全崩了,哭出声来。 “祖母。” 秦老太太双眼略有些放空道:“好孩子,方才你把我从上面喊下来的罢。” 秦尔思再也忍不住了,扑进老太太的怀里。 随后众人依次上前,老太太都认了个遍。 大家才发现了端倪,秦老太太认得所有人,就是不认得二儿子秦敏仁。 家宴昏倒前的一应事情,也不记得了。 不仅如此,性格也发生了变化,原本睿智精明的老寿星竟变成了半傻的普通老婆子,还选择性的遗忘了很多事情。 性格成熟稳重的秦敏信让两位大夫给老太太问诊把脉,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秦老太太虽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伤了心智。 丁静竹也有些能理解原因,心梗发作的时候大脑供血不足,导致了某些神经细胞的不可逆损伤。 向大夫作为秦府的府医,比胡大夫这个外人,更能插手秦家的事情。 摸了摸胡子,劝道: “秦老太太本就是颐养天年的年纪,还成日为子孙操心。” “如今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也好,免得再像这次一样怒急攻心。” “好好让她养身体,你们多尽些孝才是正理。” 秦敏信不是听不进去劝的人,谢过了向大夫这一片好心。 一旁身材肥硕的秦敏修听了这话,忍不住了,他从来没有同是庶子的秦敏信这般好脾气。 冷哼一声,看向秦敏仁道: “二弟真是好大的脾性,好大的威风。” “父亲还在时,你就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父亲走了后你便觉得家里无人管得住你了,连老太太也不放在眼里。” 秦敏修一面说着,一面朝着秦敏仁逼近,还撸起了袖子。 “我先前看在你是老太太亲生的分上,让了你几分。” “如今老太太不认你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家里兄弟年纪最大的。” “便代替父亲,今天好生教训你一番。” 秦敏修身材魁梧肥硕,比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秦敏仁好了许多,此时狞笑着逼近,给人一种压迫感。 秦敏仁一面后退,一面道: “修大哥,你怕是管错了地方,你已经分了家了,不该再管我们嫡支的事情。” 秦敏修却不管这些,厉声喝道: “混账东西,我先替老太太讨些账回来。” “待我明日报给了族里的老人,你连秦这个姓都保不住。” 随后却是一拳上去,打到了秦敏仁的右眼上,他的右眼瞬间青黑乌肿。 秦敏仁哀嚎道:“还不快把他拉开,哪有这般在家里欺负主人的。” 这时候,除了几个下人外,没有一个主子动作。 穿着橙红春纱织锦缂丝蟒袍的秦敏佳,突然喊了一声。 “修大哥。” 秦敏仁的脸色一喜,看向这个被自己多次羞辱的胞弟。 秦敏佳却连看他一眼也不曾,对着秦敏修客气道: “还请去外面教训这畜生,若是再吵着母亲了,也不好。” 秦敏修嘿了一声:“三弟考虑的周到,我这就把他带到外面。” 随后带着身边的两个身强体壮的下人,把秦敏仁拖了出去。 陶氏作为与秦敏仁一体的妻子,丝毫不在意丈夫时有时无的惨叫,只关切着秦老太太。 胡大夫和向府医两人商量斟酌以后,再开了一副温养心神的方子,便告辞离去了。 秦老太太也不过醒转了一个时辰,进了些粥米和中药便沉沉睡去。 大年初二前往秦府祠堂祭祀的时候,秦敏修果然说到做到。 把秦敏仁除夕讨要老太太身边丫鬟,气晕了老寿星的事情大肆宣扬。 本就灰头土脸的秦敏仁更是挨了好些骂,也不许他进祠堂和家庙,在雪地了吹了一天的冷风。 族老商议过后,确实动了把秦敏仁这一房分出来的想法。 但这事毕竟是秦府的家事,能做主的秦老太太又神智不清,只能暂时耽搁了下来,过两月再说。 这个新年是丁静竹过得最没有年味的新年,安寿堂里的一众丫鬟们都得照顾秦老太太。 丁静竹除了完成日常的洒扫插瓶等工作外,还得小心给老太太捏拿筋骨。 秦老太太一天只清醒三个时辰左右,其他时候都躺在床上。 不仅睡得不太安稳,还会有涎水不自主的浸湿枕头。 丫鬟们忙着给老太太捏拿按摩和翻身子,清理不干净的被单枕套,还得小心的伺候着用膳如厕洗澡等事。 秦老太太的症状也一天好过一天,到了二月中旬的时候,每天清醒的时辰更多了。 也记起了一些事情,说话语气间的孩子气也没那么重了。 原本不愿意给秦敏仁做小的皎月,在清醒过来后,得知老太太得了重病。 一时间又是后怕,又是惶恐。 她的父母也不敢以老太太病重的理由把女儿留在家中,还是在一月末的时候退了亲事,用一顶小轿把皎月送到了二房。 当天夜里,秦敏仁根本没去皎月那里留宿。 他讨要秦老太太跟前的丫鬟,是为了下老太太的脸面,以及恶心一下不让自己纳妾的母亲。 如今人到手了,就像个吉祥物或战利品似的摆着,一点也不珍惜。 因着皎月算是老太太气晕的次要原因,第二天敬茶时,陶氏也冷着脸。 对皎月的态度,比普通的姨娘们更差了些。 皎月有苦难言,只能陪低做小,谨慎小心的做人了。 少了秦老太太这个压在头上的大佛,安寿堂里的丫鬟难免松散些,金枝为此天天和下面的人吵架。 丁静竹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打扫干净的雅室,铺满了一地的瓜子皮。 心里上了火气,对着寒梅道: “你吃瓜子,尽管回后倒房里去吃。” “我才打扫干净屋子。” 第135章 劝谏 因为秦老太太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所以不需要赶制见外客的衣裳。 金风手下的寒梅几个,便闲散了起来。 同样闲散的还有管着出行的一群丫鬟,但因为直属领导是金枝,所以偷懒得也不是很明显。 但是偷懒归偷懒,恶意坏了自己的差事,便是一件很恶心的事了。 丁静竹怒气冲冲的瞪着寒梅,她却眼带不屑。 “你做的这么认真有什么用?” “主子们又看不到?” “便是看到了,又怎么样?” “老太太连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都保不住,还活生生给气成这个样子。” 说完后,寒梅又再次吐了一地的瓜子皮。 她早就看不惯丁静竹巴着主子们的举动了,都是丫鬟,混成二等了又如何? 二等的皎月看着威风,还不是给送到二房去了? 丁静竹知道寒梅的意思,老太太这一病,代表着原本压在敏字辈主子们身上的大山已经摇摇欲坠了。 除夕那日,秦老太太不仅让渡了自己的话语权,连身体都快保不住了。 丁静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计较和道理的,秦老太太的面子虽然没有以前管用了,但还是保下了金枝和其他三个大丫鬟。 若是秦老太太真的一命归西,自己这些丫鬟们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 “你以为你现在能在安寿堂里耀武扬威,靠的是什么?” “还不是靠着活动身子都困难的老太太。” “若是老太太真有什么,别说二老爷随便一句话讨你做小了,阿猫阿狗都能讨你做小。” 寒梅脸上青白交加,丁静竹的话显然一击中的,但她不愿意认输。 “我和你这种外面买的不一样,我是家生子。” 丁静竹看她一眼,也懒得再费口舌了。 直接抄着廊下的扫把,一面打扫瓜子皮,一面用扫把往寒梅的脚上挥舞。 吐掉的瓜子皮和灰尘,粘在寒梅的鞋子和裙摆上。 她没想到丁静竹直接动手,呸了一声,转头走了。 秦敏信一家在二月初的时候,还是坐上了前往京都的大船。 原本说好了留在晋阳州过及笄礼的秦尔颜,也没留下来。 秦老太太卧病在床,眼瞧着连话都说不囫囵了,更别提替秦尔颜操持及笄礼了。 虽然陶氏一再保证,自己会用心给侄女儿办及笄礼。 但她一个诰命都没有的当家夫人,说出来的话是很难让人相信的。 这些日子以来,孙辈里只有秦尔思一个人,风吹不动、雨打不停的来安寿堂看望老太太。 她如今暂停了管理秦府的家事,一门心思扑在祖母跟前,别的事都不管。 相比之下,秦尔姝显得有些没良心,她还日日在自己院子里练习蹴鞠,想着在今年四月份的蹴鞠会上得到期盼的姻缘。 至于其他人,虽来的不是很频繁,但也不算差。 今日秦尔思看着老太太微张着嘴、目光放空,心里莫名的生出悲痛来。 但不敢让金枝等人看了笑话,便出了卧房,一人对着廊柱用帕子揩泪。 丁静竹用鸡毛掸子掸灰时,通过垂花门发现了小声啜泣的秦尔思。 便轻步走到她面前:“三姑娘,可还要紧?” 秦尔思这些日子时常悲切,天天哭泣,很不像之前的俏皮少女了。 脸上半点妆也没有,面容枯黄,看着憔悴了很多。 “祖母虽救了回来,但瞧着三魂七魄都不全了。” “这段时间以来,不过是在病床上苟延残喘而已。” “我心里难受的紧。” 丁静竹便明白秦尔思,这是为了秦老太太生活质量降低而哭泣。 “三姑娘,婢子有些道理想说。” “老太太已经伤了精气神,现在还每日躺在床上。” “不仅气血不通、手脚发麻,背上、身上都还生了褥疮,这样下去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见秦尔思一瞬不眨的看着自己,样子应该是听进去了。 丁静竹囫囵着快速说完: “姑娘,你该陪着老太太多走走,多看看,再给她念些书,慢慢的就会好些了。” 丁静竹说完之后,心里有些忐忑。 前世的大环境下,是个人都知道重病后的康复和运动很重要。 但是大乾朝的普遍风俗,是生了孩子后得一个月躺着不下床,重病之后更是要多修养。 自己这说法,不明白的人可能会觉得不安好心。 秦尔思看了丁静竹一眼道: “我信你。” 说完后便擦了擦眼泪,带着丁静竹进去老太太的卧房。 对着一派糊涂的秦老太太道:“祖母,思姐儿来看你了。” “今日园子里没下雪,咱们出去走走可好?” 秦老太太嘴角留着涎水,呆呆的望着秦尔思半晌,才说: “思姐儿?” 秦尔思见此,又险些控制不住情绪,小心把方才的话再说了一遍。 秦老太太终于听明白了,点了头。 金枝见此有些迟疑的问道:“三姑娘,外面天寒地冻的,老太太又伤了元气,行动不便。” “不然,还是算了罢。” 秦尔思的态度却很坚持:“祖母这样下去也不好,让人小心的扶着,旁边多看着些。” 金枝见此,只要喊人前来伺候。 梳洗后换了外出的衣裳,若不是神态不同,秦老太太看着和以前也差不了多少。 丁静竹的力气算是大的,和金枝一起,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太太。 老太太每走小半刻钟,便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 但即使是这样,她的脚步也比之前有力了些,面色也红润了起来。 秦尔思在一旁,也十分耐心的给老太太说话,讲了许多老太太可能忘记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呼吸了新鲜空气的原因,秦老太太的表情逐渐恢复了些神采。 一行人走走停停了小半个时辰,秦老太太回了安寿堂后竟然不再躺在床上,而是让金枝把她扶起来,靠在枕头上听秦尔思说话了。 见外出走动有效果,大家都露出惊喜的神情来。 秦尔思还是陪着老太太用过晚饭后,才回自己的逊遥院。 今天临走前她特意嘱咐金枝道: “金枝姐姐,日后祖母用过早膳后两刻钟,便带着她到园子里四处走走。” “平日多给祖母说说话,她虽然现在有些糊涂,但还是在听的,” 第136章 流言 金枝浮起一丝笑容,点头道:“好的,三姑娘。” “今日走了这么些路,老太太瞧着竟然好了许多了。” “我日后,定然时常带着老太太出去走动。” 秦尔思的眉头略舒展了些,客气道: “那便辛苦金枝姐姐了。” 关于秦老太太的饮食药物,秦尔思还有些不放心的地方。 一一嘱托后,交代清楚了,才由仆妇打着灯笼回了逊遥院。 原本定了年后放出府的四个二等丫鬟,除了给二老爷秦敏仁做小的皎月外,其他三个一个也没能放出去。 与男方家说好的亲事,也都往后推迟了。 自从秦老太太生病后,整个秦府内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 丁静竹自己从除夕那日起,便没有往秦府外去过了。 兔子养殖场和吃食摊子那边有了问题,都是王小丫自己处理的。 实在拿不准的地方,丁静竹才会在秦府西角门和她见上一面。 秦老太太这边大病之后心神受损,行动也不方便了。 秦府的其他主子们,日子不过还是照旧而已。 因为今年的四月份是晋阳州的院试,陶氏老早就在为秦时晙打点行装,准备各类物品。 而与之相反的,陶氏却特意给秦时暄传了话。 让他好生在秦府内侍候秦老太太,考试的事情不用操之过急,明后年再考也更稳妥些。 秦时暄得了这消息后,面上恭敬的答应了。 转头却寻了族里的长辈和府学的同窗,自己去府衙结保,办了考试手续。 因为这个,陶氏好生罚了秦时暄的生母柳姨娘。 不是寻个由头在雪地里罚跪,就是站着伺候个时辰不许坐下。 而秦时暄瞧着自己的生身母亲这么受辱,他还像没事人一样温习功课,和同窗交游,向师长请教。 过了些日子后,府学内逐渐有了传闻,秦府二夫人陶氏作为嫡母不慈,苛刻妾室和庶子。 陶氏还没有手眼通天到,对府学内的传闻都一清二楚。 折腾了柳姨娘几下后,见秦时暄毫无服软的姿态。 心里暗骂几句,连亲娘都不在意的白眼狼,便将这事丢开了。 而因此受到影响最大的,是和秦时暄同在府学里读书的秦时晙。 这些日子以来,他因为关心秦老太太,和府学同窗相处得略微少了些。 但不知道为何,往日要好的朋友近来见他多有冷淡。 而那些不相熟的学子们也总爱在他身边窃窃低语,还略有讥笑。 秦时晙最近日,被同窗的打量弄得烦不胜烦。 终于找到同在府学内就读的严理群: “理群,近来同窗对我有些古怪,可不知是为何?” 严理群近来在准备八月份的乡试,为举人功名而日夜读书,与同窗的交流也很少。 他从桌案上抬起头,面容疑惑: “秦兄,不知你说的是如何古怪?” 秦时晙和严理群私交甚好,于是也毫不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近来大家总爱对我指指点点。” “但我做事向来是恪守规矩,与人为善的,也不知道何时得罪了大家。” 秦时晙若是在同窗中风评不好,也会影响师长的印象和年底的考评。 严理群皱了皱眉头,突然想到了一人,道: “你与我来,我们去找宓兄。” 随后严理群则是带着秦时晙,来到了府学学子们的斋舍。 斋舍也就是府学里官办的宿舍,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像秦时晙这样出自本地豪门望族。 不但住在家里有车马接送,而且到了饭点还有仆从送来温热的八菜一汤。 而严理群所说的宓鸿才,就是府学里挺有名的人物。 和严理群一样,这人出自乡绅地主家庭,家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年纪二十二岁的宓鸿才在府学里不仅学问优秀,还有一大特点便是为人豪爽,喜好结交各色朋友。 两人年纪虽差了些,但宓鸿才丝毫没有因为严理群未及弱冠,便在言语中有所轻慢。 严理群与他的关系也属实不错。 两人来到斋舍时,宓鸿才正盘腿坐在桌子上,散着头发与同斋舍的学子们讨论时事。 “听说符相公今岁向陛下提议,从明年起编制《大诰》。” “日后一年编制一次,发行天下。” 《大诰》是大乾朝开国君主定下来的规矩,每年将贪腐官员的案件和事例刊集成册,发行天下。 但从开国第一代起,后面两三代不过陆续发行过五六年,而且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很大。 后面的五六代君主,没有一个再继续发行《大诰》的。 这群学子都是有秀才功名的,半只脚踏进了官场,对于朝政热事的讨论格外感兴趣。 有一人道:“符相公这是不仅想做权臣,还要整个朝野内都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另一人道:“未必是为了权力,符相公已经是首辅了。” “这等位高权重之人,退下来后难免不受陛下猜疑。” “再肃清朝野得罪同僚,结下许多仇怨来,死后家人都难保。” 两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突然发现前来找宓鸿才的严理群。 笑道:“严小郎,你向来机敏,你觉得我两人谁对?谁错?” 严理群走近后,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嗓子。 “水清便好,能润嗓子。” “我等只饮下江水,哪管上江渔猎事。” 两人没想到严理群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还待追问一个确切的答案时。 坐在右边另一张桌子上的宓鸿才,拍掌笑道: “理群这话说的有理,可知为民为公才是道理。” 严理群把那茶水饮尽,终于问起正事来: “宓兄,我来此是为了秦二郎。” “听说近来同窗之间总爱有些闲言碎语,对二郎他多有排挤。” “不知所为何事?” 宓鸿才见是为着秦时晙而来,眉头皱了皱。 但看在严理群的面子上,还是说出了实情。 “是为了秦府内的家事。” “除了这位与你交好的秦二郎外,还有一位秦四郎也在府学内读书。” “虽然这是秦府的家事,但这位秦二郎的亲母也做得太过分了。” “大家为此打抱不平的居多。” 第137章 师长 严理群见此眉头一动,他与秦时晙交好,自然也是认识秦时暄的。 往日里三人一处说话时,兄弟二人表现得和睦友善,看着怎么也不像是家宅不和。 但这次的表现,矛头直指秦时晙。 若不是秦时晙的好弟弟有意如此,又何必闹得这么风言风语? 毕竟替自己兄弟遮掩一二,说上句好话是件很容易的事。 校园暴力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跟风者,没有领头的几个散发明显的恶意,是不可能自然而然就形成规模的。 严理群看着宓鸿才道:“宓兄,还请细说经过。” “让秦家二郎知道原因,也让他死得明白些。” 宓鸿才叹了口气,看了看至今还是一脸忐忑和惶恐的秦时晙。 带着二人一起去了斋舍外僻静处,才肯告知事情经过。 “那日薛教谕正在讲课,忽然想起今年八月份便是乡试。” “让大家有秀才功名的,可以早些准备,莫耽误了大好年华。” “那秦家四郎突然流下泪来,被薛教谕发现神色有异。” “问他为何做出这般小儿女一样的悲切姿态?” “他只说想着同窗都是秀才功名,自己不过是个童生,惭愧而已。” “但薛教谕向来为人公正,也善于察理世情,察觉他说话间有遮有掩。” “一再追问下,才明白秦府的二夫人陶氏,也就是秦家二郎的亲生母亲。” “只许二郎参加院试,不许四郎参加。” “还有两三日便停止结保报名了,秦家四郎连文书都未准备好。” 说道这里,宓鸿才看着秦时晙道: “也不怪薛教谕当场发了脾气,痛骂你母亲妇人之见,说她毁了大好男儿的前程。” “我若是有这样的嫡母或是长辈,也会痛恨的。” “二郎你虽然受了池鱼之殃,但也是你母亲先做恶事,才波及你的。” 秦时晙看着往日关系还算不错的宓鸿才,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全然是失望和疏远。 他心里一难受,脸色惨白的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自己也是知道母亲不让秦时暄去考试的。 母亲给自己的解释是,让秦时喧留下来照顾祖母。 家里的父亲和三叔靠不住,堂叔他们又不在家里,得有个好儿郎随时支应着。 等明年祖母大好了,再让秦时暄去考试,不会误了秦时暄的前程。 早一年,迟一年,差别并不是很大。 也许自己应该向母亲说,该留自己这个做哥哥的。 暄哥儿他既然不愿意,又为何不敢明说? 若是早知道,我。。。 宓鸿才看了脸白如纸,浸出汗珠的秦时晙一眼,没再说什么,回了斋舍。 严理群却是目露思索,转头对秦时晙道: “秦兄,你母亲的为人如何,我是不清楚的。” “但是你的人品,我是相信的。” “咱们这就去找薛教谕,与他分说清楚。” “薛教谕对你没有意见了,同窗们也会友善些。” 说完后,严理群便打算带着秦时晙去找薛教谕,借着自己在师长那里留下的好印象,为其说情。 秦时晙本想就此算了,但严理群一再要求,二人只得出了府学,前往薛教谕的私宅。 谁知青骢马拉着的华盖马车才到薛宅门口,却发现停着另一辆马车,上面同样有着秦府的标记。 见此,严理群的心里明白几分。 那日薛教谕为着秦时暄出头,不仅仅因为他为人公道,还因为两人私交甚好,他把秦时暄当半个弟子看待。 秦时晙先上前拿出帖子,通秉了门房,随后便与严理群二人站在阴凉处。 数点梅花从窗外伸进屋里,显得清寒的雪景里有了几分暖意。 书房内的梅花香味不散,和着清雅的茶香沁人心脾。 薛教谕仔细看了看这个学生做出的策论,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 “你火候已到,破题和制式也越发得心应手了。” “想来四月份的院试问题不大,但若是想取得更好的名次,还得在格律句子上下些功夫。” 秦时暄穿着白色叠套云纹紬衣衫,腰间扣着青玉腰带,看起来文质彬彬。 “谢过师长指点,弟子回去后便再熟读一番前人所作,修改自己的文章。” 薛教谕点了点头,安慰道: “以你的才华本不该埋没于泥沙之下,回去后,莫管你那嫡母如何,安心读书便是。” “若是四月间的院试再出了什么问题,尽管派童仆来找我便是。” 秦时暄做出温良样子,拱手道: “谢过师长了,师长之恩,弟子实难报答。” 薛教谕正待答话,门房的小童突然进来道: “老爷,门口有个秦府的郎君,自称是你门下学生,今日特来拜见。” 薛教谕略一想,便明白是秦时晙。 这是为了前些日子,斥责他母亲的事来了。 厉声道:“不见。” “你与他说,我们这里不招待豪门贵胄家里出来的膏粱子弟。” “特别是那种表面温和,实际豺狼心性的人。” 那小童一向知道他家老爷性子执拗,他说不见,就真的不见。 连忙跑出去回话了。 秦时暄见此,有心再劝上几句。 显然秦时晙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小动作,若是薛教谕把他得罪的太狠,自己回了秦府后如何在陶氏底下讨生活。 “师长,那毕竟是我的兄长。” 话还没说完,薛教谕颇为恨铁不成钢的摆了摆手道: “骨肉能几人,年大自疏隔。” “那等兄长,嫉贤妒能不说,还刻意打压,有什么好认的。” 秦时暄知道薛教谕一向固执己见,不好再劝。 只想着回秦府后,如何在陶氏面前解释分说,以及维护和秦时晙的关系。 那小童不过一会儿,又回来了,面色紧张道: “老爷,那秦家二郎听了话没走成。” “与他同行的严小郎,再次以他的名义递了拜帖。” “还让我带了一句话。” “巧言令色,鲜矣仁。” “教谕莫要亲小人,远贤良。” 第138章 互辩 那小童说完后,便有些惶恐的垂手侍立一旁,生怕自己老爷不高兴了。 薛教谕听了这话,怒极反笑: “这严理群往日里在我们这些师长面前恭顺有礼,今日竟然为了那等膏粱子弟出头。” “那就,让他们两个进来。” “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是贤良,谁是小人。” “年纪不大,书也未必读过几本,有个秀才功名就在这里指点江山了。” 那小童得了吩咐,不敢再留在书房里,连忙跑去传话了。 秦时暄听了这消息,心里知道今日怕是再难与秦时晙修补关系了。 毕竟秦时晙他人虽然单纯,但不是脑子有问题。 秦时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故作君子模样的叹了口气道: “我没想到我在理群的心中,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来我秦府内借书看时,我也时常与他说话讨论。” “不过想来,他与二哥哥更亲近些罢。” “毕竟二哥哥让理群随意借阅书籍,又时常送他些吃食糕点,给了许多帮助。” “今岁母亲特意送给理群的年礼,也比别人丰盛些。” 说完后,秦时暄做出了一副因为被人怀疑,而有些伤痛的表情。 薛教谕闻言冷哼一声:“我看那严家小郎还是有几分聪慧,读书上也颇有悟性。” “谁知道他为了些许富贵名利,便甘愿与那秦二郎成为一丘之貉。” “看我今天不好生骂醒他。” 秦时暄见已经成功的在薛教谕面前上了眼药,便不再多说,以免露了痕迹。 故作淡雅的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制策文章,随意翻看起来。 不一会儿,风尘仆仆的严理群和秦时晙便到了薛教谕的书房门口。 两人先是拍打了身上散落的积雪,清理了鞋子上的泥土,才恭敬的在门口道: “弟子今日为求见教谕有些失礼之处,还请教谕雅涵。” 薛教谕既然让两人进来了自己的私宅,自然不会继续为难。 冷哼一声:“这会儿又知礼节了,进来罢。” 严理群进入书房后,只给薛教谕行了一礼,并不和一旁的秦时暄互相见礼。 秦时晙也跟着,有样学样。 见二人如此行迹,薛教谕原本有些缓和的神色又冷了起来。 “怎么?” “难不成你们两个,要在我的私宅内给我的学生脸色瞧吗?” 严理群却是胸中自有浩然清气,毫不畏惧道: “我从不欺人欺心,纵失礼节,胸中无愧。” 薛教谕无意再呵斥两人,也不以茶待客,悠然道: “那你说说,今天这屋里,谁是贤良?谁是小人?” 严理群知道薛教谕打算听自己两人辩白一二,若是过了这一关,秦时晙的士林名声能保住。 若是过不了薛教谕这一关,秦时晙日后哪怕中了进士,别人都会以他嫉贤妒能、残害庶弟一事大做文章。 严理群也不耽搁,当下做出了论断。 “我虽与秦二郎生母见过寥寥几面,但以我对秦府内的了解来看,二郎的生母陶氏确有不妥之处,不让四郎考试也是她的私心。” 薛教谕听了严理群的这番论断,还是没忍住,冷笑一声: “黄口小儿,既是明白道理,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严理群却不慌不忙的说道: “但未必秦四郎就真的如此无辜了,我今日有三点,还请教谕分辨一番。” “其一,秦四郎不敬长辈。” “纵然嫡母薛氏不慈,以照料祖母为由,不让其参加院试。” “他却从未与家中长辈,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懑与不满。” “纵然薛氏有心打压,但我竟不知道,秦府便成了薛氏一人的天下。” “秦四郎大可找他的亲生父亲申辩。” “便是其父亲和母亲一样,都偏爱秦二郎。” “他还可以找他的三叔做主,或是找秦家族老出面,亦或修书一封告知在溪宁当知府的大伯秦敏仕。” 说道这里,薛教谕已经陷入了沉思中,显然也觉得严理群的说法有几分道理。 但他还是辩驳道:“事急从权,四郎没有时间去做你说的那些,亦或是没有想到。” 严理群早就想到了薛教谕的回答,面色平缓道: “教谕说的是,故而我认为秦四郎第一不妥之处,在不敬长辈。” “因为从最开始无法结保报名,到如今准备院试,期间两个月秦四郎都未曾向秦家任何一个长辈求助过。” “这难道是不信任长辈,才转向外人求助。” 听到此话,秦时暄原本装作无意看书的面容有些阴沉,他盯着严理群那如同墨玉般的眼瞳。 心里暗恨道,终究算漏了一步。 秦时晙这等有才无谋之人,竟然还能交到这样的朋友? 一旁的秦时晙本就是糊涂的,他从来没看清自己身边的人和关系。 但他却发现了秦时暄对严理群不加掩饰的恨意,理群不过帮我说了几句话,暄哥儿便恨他到这地步。 那他对我这个哥哥的恨意,只多不少罢。 严理群没有发现秦府兄弟间的眉眼官司,他只目光坦然的看着薛教谕。 今天的关键全在薛教谕一人身上。 他见薛教谕毫不表示,说明他也认可了自己的说法。 便接着开口说道:“秦四郎的第二错,在于不悌。” “我与秦家兄弟二人,皆有往来。” “秦二郎对这个弟弟的关心,有时还在我这个好友之上。” “得了新鲜好看的书,往往都会让书童抄写一份送去。” “秦二郎因其母之过,受了无妄之灾。” “他固然有失察之过,但又何至于连吃饭走路、上课读书之时,都有同窗在旁指指点点,出言讥讽?” 听到这话,原本闭目养神,用指节扣打桌面的薛教谕睁开了眼睛。 “这么说来,老夫当日在课堂上痛斥其母,也算是导致他受同窗指责的原因。” “老夫也有过错?” 严理群知道,薛教谕这是把自己和秦时暄绑在一起了。 拱手道:“教谕多虑了,你是你,秦四郎是秦四郎。” “教谕怒斥薛氏,是不忍见所教弟子才华被埋没于妇人之手。” “但秦四郎,眼见其兄因为自己受了无妄之灾,既不加以解释,反而与自己的好友刻意疏远兄长。” “众人纷纷效仿,道路以目。” “这难道不是,不悌吗?” 第139章 仗义 薛教谕无话可说,他想用对错道理压人。 但在大乾朝的环境下,家族和手足的优先序列,必然是要高于自己这个外人的。 秦时暄的做法显得不孝不悌,说多一点,甚至有些白眼狼。 薛教谕不再坐在椅子上,背过身子,负手看着窗外的红梅道: “那你再说说,第三过是什么?” 严理群见此,便知晓薛教谕的态度大为改善。 继续不急不缓的说道:“秦四郎不仁,存心欺瞒他人。” 薛教谕叹口气道:“纵然你说的都是实理,但老夫着门下弟子为他办理结保手续时,薛氏确有阻拦。” “四郎他也险些误了前程。” “他不曾欺瞒于我。” 严理群道:“学生并不是说秦四郎欺瞒先生。” “而是指他欺瞒兄弟,和秦府的家人。” “今日二郎面色惶恐的来找学生,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同窗对他怒目相加。” “学生多番打听,才和二郎一起从别人那里知道事情原委。” “欺瞒兄长,欺瞒家人,自己却同其他学子一起排挤自己的亲生兄长。” “这就是不仁。” 此刻,整个书房里寂静无声,只有四人的呼吸声音。 薛教谕看着梅树上的红色花朵,叹了口气。 “你要老夫亲口在众人面前,承认我错了吗?” 严理群拱手行了一礼道:“教谕急公好义,关爱学生,又怎会错?” “还请教谕日后莫要再在公众场合对二郎和其母言语斥责,对秦二郎的态度一如之前便好。” “若是教谕一意孤行,难保今日的奏对不会流传出去。” “他秦四郎固然是个不孝不悌不仁之人,但污了教谕的声望便不好了。” 薛教谕此时回过头来,看着一派少年意气的严理群道: “你很好,有林下遗风。” “但这世上不公,不平之事又有太多,你能事事出头吗?” 严理群恭谨的行礼道:“今日我为好友二郎出头,但于秦四郎来看,我便是个恶人。” “学生向来不求无愧于人,只求无愧于心。” 薛教谕叹道:“好个无愧于心。” “我虽答应了,但你们不是我要待的客,我也不曾备茶,还请自行离去。” 严理群见目的达到了,便拱手行礼道: “先生高义。” “学生这就离去。” 随后便和秦时晙一起,如同来时一般客气行礼后离去。 不过秦时晙离开书房前,看了秦时暄这个日日相见,感情甚好的庶弟一眼。 往日里无比熟悉的人,现在瞧着竟然陌生了许多。 二人走后,薛教谕看着窗外不知何时落起了簌簌的小雪。 叹道:“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此子不凡,是潜龙啊。” 闻言,秦时暄的眼里出现了嫉恨的表情。 秦时晙半点计谋也无,若不是这严理群横插一杠,被众人厌弃后钉在耻辱柱上面的,应该是我那好哥哥。 但当下稳住薛教谕是很重要的,秦时暄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道: “多谢师长方才为学生仗义直言,学生无以为报。” 以方才薛教谕的回辩,以秦时暄自己来做,也无法如此妥帖。 因为自己行事虽然周密,但也不是不露痕迹。 至少那几个与自己要好,特意散布言论的学子,便知道事情的原委。 薛教谕回头后,看着这个自己认为是良才美玉的学生,眼神极为复杂。 “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 “四郎你的才华,不比那严小郎差多少,但你的心性却是远远不及。” “因明烛而生暗影,因自身难及而生嫉恨,实非好男儿所为。” “日后切记莫要再在些许小事上着力,开阔心胸,用心读书才是正理。” 秦时暄面色一凛,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终究还是被薛教谕看穿了。 但薛教谕既然愿意与自己和气说话,必然还心存善念。 故而恭敬道:“先生的金玉良言,弟子记在心中,时刻不敢忘。” 薛教谕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君,还是一样的丰神,一样的身姿挺拔。 但他至今,也还不肯与自己说一句交心的话。 哪怕是直言自己嫉恨嫡兄和嫡母已久了,自己也能略微谅解些。 到底还是没有师徒缘分罢。 薛教谕沉吟良久后,终于开口了: “今日指点便到此为止罢,日后你也不用来了,在府学里安心读书备考才是正经。” “你上次手抄的那本《汇川遗事》,我也已经看过了。” “强留你的书籍,也显得我不是君子了,待会儿我嘱咐小童给你带回去。” 秦时暄咬紧了牙关,自己刻意拉近关系足足半年,才得到薛教谕的另眼看待。 薛教谕虽然身上无官无职,但他在清流中素有雅望,与朝中好些老大人也是朋友。 如今不过严理群一番话,便把自己打回了原形。 但秦时暄是不敢对薛教谕质疑什么的,自己日后还得在府学读书,还要靠薛教谕把这次陷害之事给兜底。 他红了眼圈道:“多谢师长这些日子来的谆谆教诲,弟子受益良多。” “日后不能来师长门下听从教导,实是弟子的一大憾事。” “弟子这就告辞,但日后师长若有用得上弟子的地方,弟子鞍马效劳。” 说着竟好似一副悲切不能自已的样子,从薛教谕的书房内退出。 接了那本《汇川遗事》,面容愁苦的离开了薛宅。 直到上了马车,秦时暄才从那副红着眼圈的受委屈弟子面孔,恢复了正常的形容。 在心里暗自回想了严理群和秦时晙两人后,冷笑一声,让车夫驾车回往秦府。 秦府门口,已经点上了好些灯笼,灯火辉煌下亮如白昼。 秦时晙言辞恳切的拉着严理群的手: “理群,今日真的感谢你如此为我了。” “你待我,竟比暄哥儿那亲生兄弟,还好的多。” 说完后,秦时晙红了眼圈,瞧着有些哽咽。 严理群拱手道:“秦兄不必如此。” “咱们认识也有些年了,你是如何为人,我还不清楚吗?” “日后切记,与你家秦四郎保持距离。” “他若是做什么,说什么,你要多上些心。” 第139章 仗义 薛教谕无话可说,他想用对错道理压人。 但在大乾朝的环境下,家族和手足的优先序列,必然是要高于自己这个外人的。 秦时暄的做法显得不孝不悌,说多一点,甚至有些白眼狼。 薛教谕不再坐在椅子上,背过身子,负手看着窗外的红梅道: “那你再说说,第三过是什么?” 严理群见此,便知晓薛教谕的态度大为改善。 继续不急不缓的说道:“秦四郎不仁,存心欺瞒他人。” 薛教谕叹口气道:“纵然你说的都是实理,但老夫着门下弟子为他办理结保手续时,薛氏确有阻拦。” “四郎他也险些误了前程。” “他不曾欺瞒于我。” 严理群道:“学生并不是说秦四郎欺瞒先生。” “而是指他欺瞒兄弟,和秦府的家人。” “今日二郎面色惶恐的来找学生,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同窗对他怒目相加。” “学生多番打听,才和二郎一起从别人那里知道事情原委。” “欺瞒兄长,欺瞒家人,自己却同其他学子一起排挤自己的亲生兄长。” “这就是不仁。” 此刻,整个书房里寂静无声,只有四人的呼吸声音。 薛教谕看着梅树上的红色花朵,叹了口气。 “你要老夫亲口在众人面前,承认我错了吗?” 严理群拱手行了一礼道:“教谕急公好义,关爱学生,又怎会错?” “还请教谕日后莫要再在公众场合对二郎和其母言语斥责,对秦二郎的态度一如之前便好。” “若是教谕一意孤行,难保今日的奏对不会流传出去。” “他秦四郎固然是个不孝不悌不仁之人,但污了教谕的声望便不好了。” 薛教谕此时回过头来,看着一派少年意气的严理群道: “你很好,有林下遗风。” “但这世上不公,不平之事又有太多,你能事事出头吗?” 严理群恭谨的行礼道:“今日我为好友二郎出头,但于秦四郎来看,我便是个恶人。” “学生向来不求无愧于人,只求无愧于心。” 薛教谕叹道:“好个无愧于心。” “我虽答应了,但你们不是我要待的客,我也不曾备茶,还请自行离去。” 严理群见目的达到了,便拱手行礼道: “先生高义。” “学生这就离去。” 随后便和秦时晙一起,如同来时一般客气行礼后离去。 不过秦时晙离开书房前,看了秦时暄这个日日相见,感情甚好的庶弟一眼。 往日里无比熟悉的人,现在瞧着竟然陌生了许多。 二人走后,薛教谕看着窗外不知何时落起了簌簌的小雪。 叹道:“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此子不凡,是潜龙啊。” 闻言,秦时暄的眼里出现了嫉恨的表情。 秦时晙半点计谋也无,若不是这严理群横插一杠,被众人厌弃后钉在耻辱柱上面的,应该是我那好哥哥。 但当下稳住薛教谕是很重要的,秦时暄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道: “多谢师长方才为学生仗义直言,学生无以为报。” 以方才薛教谕的回辩,以秦时暄自己来做,也无法如此妥帖。 因为自己行事虽然周密,但也不是不露痕迹。 至少那几个与自己要好,特意散布言论的学子,便知道事情的原委。 薛教谕回头后,看着这个自己认为是良才美玉的学生,眼神极为复杂。 “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 “四郎你的才华,不比那严小郎差多少,但你的心性却是远远不及。” “因明烛而生暗影,因自身难及而生嫉恨,实非好男儿所为。” “日后切记莫要再在些许小事上着力,开阔心胸,用心读书才是正理。” 秦时暄面色一凛,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终究还是被薛教谕看穿了。 但薛教谕既然愿意与自己和气说话,必然还心存善念。 故而恭敬道:“先生的金玉良言,弟子记在心中,时刻不敢忘。” 薛教谕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君,还是一样的丰神,一样的身姿挺拔。 但他至今,也还不肯与自己说一句交心的话。 哪怕是直言自己嫉恨嫡兄和嫡母已久了,自己也能略微谅解些。 到底还是没有师徒缘分罢。 薛教谕沉吟良久后,终于开口了: “今日指点便到此为止罢,日后你也不用来了,在府学里安心读书备考才是正经。” “你上次手抄的那本《汇川遗事》,我也已经看过了。” “强留你的书籍,也显得我不是君子了,待会儿我嘱咐小童给你带回去。” 秦时暄咬紧了牙关,自己刻意拉近关系足足半年,才得到薛教谕的另眼看待。 薛教谕虽然身上无官无职,但他在清流中素有雅望,与朝中好些老大人也是朋友。 如今不过严理群一番话,便把自己打回了原形。 但秦时暄是不敢对薛教谕质疑什么的,自己日后还得在府学读书,还要靠薛教谕把这次陷害之事给兜底。 他红了眼圈道:“多谢师长这些日子来的谆谆教诲,弟子受益良多。” “日后不能来师长门下听从教导,实是弟子的一大憾事。” “弟子这就告辞,但日后师长若有用得上弟子的地方,弟子鞍马效劳。” 说着竟好似一副悲切不能自已的样子,从薛教谕的书房内退出。 接了那本《汇川遗事》,面容愁苦的离开了薛宅。 直到上了马车,秦时暄才从那副红着眼圈的受委屈弟子面孔,恢复了正常的形容。 在心里暗自回想了严理群和秦时晙两人后,冷笑一声,让车夫驾车回往秦府。 秦府门口,已经点上了好些灯笼,灯火辉煌下亮如白昼。 秦时晙言辞恳切的拉着严理群的手: “理群,今日真的感谢你如此为我了。” “你待我,竟比暄哥儿那亲生兄弟,还好的多。” 说完后,秦时晙红了眼圈,瞧着有些哽咽。 严理群拱手道:“秦兄不必如此。” “咱们认识也有些年了,你是如何为人,我还不清楚吗?” “日后切记,与你家秦四郎保持距离。” “他若是做什么,说什么,你要多上些心。” 第140章 羊肉 秦时晙显然也想明白了,秦时暄在府学内对自己的作为。 心里有些寒心,自己觉得无比亲密的手足之间,竟然变成了两相厌弃的模样。 仔细回想秦时暄的所为时,一个豆蔻少女红着眼睛,怯生生看着自己的模样突然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念珍,她,知道她主子干的这些事吗? 秦时晙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念珍和秦时暄是不一样的。 他看向面前的严理群,再次感谢道: “多谢理群的提点,我日后会小心的。” “咱们这会儿回来,下了小雪。” “不若进我家门,喝盏热茶再走,我让厨房准备些羊肉热锅来。” “咱们两个喝酒,吃些菜。” 严理群推辞不过,只得答应了。 秦府外院第三进的平海院里,天冬和木香规矩的上了热气腾腾的锅子,并且分立两旁,随时准备着伺候主子。 严理群看着站在自己身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把自己当个隐形人一般的木香。 突然想起了那个性格要强、做事仗义的小丫头,她那静不下来的跳脱性格,在秦府里是否觉得规矩重重? 严理群不过沉思了片刻,秦时晙便耐心问道: “理群,你在想什么呢?” 严理群收敛心神,烛火下少年人的脸庞褪去了那副持重老成的模样。 他回到:“在想一个人。” “我年少时读书,只觉得沉重无比,世间诸多枷锁。” “我那时很害怕对不起寡母的期望,即使心中不满,也不会主动与人争执。” “但自从瞧见了她,便觉得人生开始有滋味起来了。” 说完后,严理群右手拿起装满清酒的白玉杯,浅酌了一口。 秦时晙试探的问道:“是个女子?” 严理群看向秦时晙,点了点头。 秦时晙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没想到理群你这样年少成名,心有远志之人,也会为情所困。” “是了,去年中秋文会学正有意让你做女婿,你拒绝了。” “当时你说心有所属,现在来看,也是那女子?” 严理群看向面前的好友,点了点头道: “我便不瞒秦兄了,她是贵府老太太跟前的丫鬟,叫静竹。” “我与她就在你秦府外的博学书肆相识,但她身份特殊,不知能否相守?” 秦时晙回想了片刻,才想起严理群口中的心上人,是那日在梅树底下给自己说了一通话的小丫鬟。 当时不过觉得这丫鬟见识不凡,自有想法,生了三分敬意。 今日知道她能被严理群这样的少年英才视为知己,心里便更不敢小觑了。 “说来你口中的静竹姑娘,我也是见过的。” “她在老太太跟前算不得起眼,我也是后面才记住她的名字。” 这时候在秦时晙身后的天冬插话了: “哥儿你是惯常不把人放在心上的,静竹她可了不得,在我们下人里算是有点名气的。” “如今咱们知道严小郎心里还有她,更觉得她了不得了。” 听了这话,连在严理群身后伺候的木香也出声附和。 秦时晙听了这话,对丁静竹起了几分好奇: “天冬,你便说说静竹姑娘的事情,也让理群一解相思之苦。” 天冬见此,一面布菜一面笑道: “她入府不过两年多,去年就升了老太太院里的二等。” “咱们外面买来的丫鬟,似她这般既伶俐又想往上爬的。” “虽然不多,但也是有几个的。” “但前些日子,她可是帮着老太太屋里捉出一个贼来,出了场风头。” “就是这些日子来在夫人院子里扫地的秋芹,她偷了东西,还往别人身上赖。” “静竹可是帮着老太太跟前的金枝,把秋芹她给逮了出来。” “说是老太太那会儿人还挺中用,要提拔她呢。” 天冬见秦时晙和严理群听得认真,便细细的讲了如何通过首饰上的油污和不在场证明来判定偷儿。 一个认真说,两个认真听。 不知不觉,竟然用了好些羊肉。 天冬讲完后,还说起丁静竹的好话来: “她和三姑娘关系很好,三姑娘从她进府起,就时常给她送东西。” “开始安寿堂那边的还以为是金银,结果发现全是书籍。” “静竹她竟然真跟着三姑娘,读了两年书。” “我如今瞧着哥儿写的字,都还头疼呢?平日里不过看个账本罢了。” “主子们觉得不起眼的人物,在我们下人里也算了不得了。” 秦时晙听了这许多,感慨自己竟然没发现下人里面有丁静竹这号人物。 转头对严理群道:“难怪理群你对静竹她多有在意,她人确实有急勇,与寻常女子不同。” “有些可惜她是祖母那里的人,祖母现在还病着,倒是不好讨要。” “若是我们二房的人,我与母亲说,将她身契转赠与你。” “被看添香,两厢厮守,岂不更好?” 严理群的脸隔着红炉铜锅散发的热气,有些看不清楚。 对于秦时晙的建议,还是拒绝了。 “她不该给我当奴婢的,我也从没有这样想过她。” “我母亲向来重规矩,她若是先入我家为婢女。” “我与她的婚事便有些困难了。” “我想的是,能与她名正言顺的结为夫妻。” 听了这话,秦时晙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他自己与念珍关系极好,一两日就得见面。 但即使这样,他也从未想过让丫鬟做正妻。 严理群竟然不嫌弃丁静竹的秦府婢女出身,想着娶她当正妻。 “理群,你莫要胡闹。” “你家境虽算不得富贵,也不能娶奴籍女子为妻。” “静竹她虽然有勇有谋,但她是我秦府的婢女,为妾就算与她身份匹配了。” “你若娶她为妻,传扬出去后,别人会以为我秦府刻意折辱你,实在非我所愿。” 严理群这时候,轻笑了一声: “你太小瞧她了。” “我若是让她做妾,她不会愿意的。” “我现在也不过十四岁,家母也未曾提起过婚嫁之事。” “我心意既然定下了,便不会轻易放弃。” 第140章 羊肉 秦时晙显然也想明白了,秦时暄在府学内对自己的作为。 心里有些寒心,自己觉得无比亲密的手足之间,竟然变成了两相厌弃的模样。 仔细回想秦时暄的所为时,一个豆蔻少女红着眼睛,怯生生看着自己的模样突然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念珍,她,知道她主子干的这些事吗? 秦时晙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念珍和秦时暄是不一样的。 他看向面前的严理群,再次感谢道: “多谢理群的提点,我日后会小心的。” “咱们这会儿回来,下了小雪。” “不若进我家门,喝盏热茶再走,我让厨房准备些羊肉热锅来。” “咱们两个喝酒,吃些菜。” 严理群推辞不过,只得答应了。 秦府外院第三进的平海院里,天冬和木香规矩的上了热气腾腾的锅子,并且分立两旁,随时准备着伺候主子。 严理群看着站在自己身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把自己当个隐形人一般的木香。 突然想起了那个性格要强、做事仗义的小丫头,她那静不下来的跳脱性格,在秦府里是否觉得规矩重重? 严理群不过沉思了片刻,秦时晙便耐心问道: “理群,你在想什么呢?” 严理群收敛心神,烛火下少年人的脸庞褪去了那副持重老成的模样。 他回到:“在想一个人。” “我年少时读书,只觉得沉重无比,世间诸多枷锁。” “我那时很害怕对不起寡母的期望,即使心中不满,也不会主动与人争执。” “但自从瞧见了她,便觉得人生开始有滋味起来了。” 说完后,严理群右手拿起装满清酒的白玉杯,浅酌了一口。 秦时晙试探的问道:“是个女子?” 严理群看向秦时晙,点了点头。 秦时晙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没想到理群你这样年少成名,心有远志之人,也会为情所困。” “是了,去年中秋文会学正有意让你做女婿,你拒绝了。” “当时你说心有所属,现在来看,也是那女子?” 严理群看向面前的好友,点了点头道: “我便不瞒秦兄了,她是贵府老太太跟前的丫鬟,叫静竹。” “我与她就在你秦府外的博学书肆相识,但她身份特殊,不知能否相守?” 秦时晙回想了片刻,才想起严理群口中的心上人,是那日在梅树底下给自己说了一通话的小丫鬟。 当时不过觉得这丫鬟见识不凡,自有想法,生了三分敬意。 今日知道她能被严理群这样的少年英才视为知己,心里便更不敢小觑了。 “说来你口中的静竹姑娘,我也是见过的。” “她在老太太跟前算不得起眼,我也是后面才记住她的名字。” 这时候在秦时晙身后的天冬插话了: “哥儿你是惯常不把人放在心上的,静竹她可了不得,在我们下人里算是有点名气的。” “如今咱们知道严小郎心里还有她,更觉得她了不得了。” 听了这话,连在严理群身后伺候的木香也出声附和。 秦时晙听了这话,对丁静竹起了几分好奇: “天冬,你便说说静竹姑娘的事情,也让理群一解相思之苦。” 天冬见此,一面布菜一面笑道: “她入府不过两年多,去年就升了老太太院里的二等。” “咱们外面买来的丫鬟,似她这般既伶俐又想往上爬的。” “虽然不多,但也是有几个的。” “但前些日子,她可是帮着老太太屋里捉出一个贼来,出了场风头。” “就是这些日子来在夫人院子里扫地的秋芹,她偷了东西,还往别人身上赖。” “静竹可是帮着老太太跟前的金枝,把秋芹她给逮了出来。” “说是老太太那会儿人还挺中用,要提拔她呢。” 天冬见秦时晙和严理群听得认真,便细细的讲了如何通过首饰上的油污和不在场证明来判定偷儿。 一个认真说,两个认真听。 不知不觉,竟然用了好些羊肉。 天冬讲完后,还说起丁静竹的好话来: “她和三姑娘关系很好,三姑娘从她进府起,就时常给她送东西。” “开始安寿堂那边的还以为是金银,结果发现全是书籍。” “静竹她竟然真跟着三姑娘,读了两年书。” “我如今瞧着哥儿写的字,都还头疼呢?平日里不过看个账本罢了。” “主子们觉得不起眼的人物,在我们下人里也算了不得了。” 秦时晙听了这许多,感慨自己竟然没发现下人里面有丁静竹这号人物。 转头对严理群道:“难怪理群你对静竹她多有在意,她人确实有急勇,与寻常女子不同。” “有些可惜她是祖母那里的人,祖母现在还病着,倒是不好讨要。” “若是我们二房的人,我与母亲说,将她身契转赠与你。” “被看添香,两厢厮守,岂不更好?” 严理群的脸隔着红炉铜锅散发的热气,有些看不清楚。 对于秦时晙的建议,还是拒绝了。 “她不该给我当奴婢的,我也从没有这样想过她。” “我母亲向来重规矩,她若是先入我家为婢女。” “我与她的婚事便有些困难了。” “我想的是,能与她名正言顺的结为夫妻。” 听了这话,秦时晙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他自己与念珍关系极好,一两日就得见面。 但即使这样,他也从未想过让丫鬟做正妻。 严理群竟然不嫌弃丁静竹的秦府婢女出身,想着娶她当正妻。 “理群,你莫要胡闹。” “你家境虽算不得富贵,也不能娶奴籍女子为妻。” “静竹她虽然有勇有谋,但她是我秦府的婢女,为妾就算与她身份匹配了。” “你若娶她为妻,传扬出去后,别人会以为我秦府刻意折辱你,实在非我所愿。” 严理群这时候,轻笑了一声: “你太小瞧她了。” “我若是让她做妾,她不会愿意的。” “我现在也不过十四岁,家母也未曾提起过婚嫁之事。” “我心意既然定下了,便不会轻易放弃。” 第141章 女容 秦时晙见严理群目光酌酌,倒很有些被感动住的样子。 “人无再少年,今日当浮一大白。” 说着举起手里的白玉杯,严理群也同样拿起手里的酒杯对饮。 二人谈笑至深夜,方让外门的老仆点着灯笼,把严理群送回了柳叶巷的私宅。 天冬一面体贴的用干净帕子绞了热水,替秦时晙净面后散去酒气。 一面又让小丫鬟替秦时晙脱了鞋袜,用各类艾叶菖蒲等熬制的热水烫脚。 她小心的说道:“哥儿,你今日在小宴上感谢严小郎时,婢子也在旁听了个大概。” “我往日里便给哥儿说过了,不要与四哥儿来往过密。” “他瞧着正经,实际上不是什么好人。” 秦时晙脸色通红,身上的酒气未散。 “我知道了,以后不过与他平常相处,不会像之前那般了。” 听了这话,天冬的心里宽慰了许多,继续劝道: “二哥儿你心里明白就好,那念珍也不要再与她多说话了。” “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只会那副娇娇俏俏的样子,同二哥儿说话玩乐。” “主子都这样了,丫鬟能好到哪里去?” “日后就应该不让她进咱们平海院的门。” 秦时晙却陡然避开了天冬递过来的热帕子,有些惭愧道: “天冬,我一向把你当姐姐看待。” “没有旁的意思。” 天冬听了这话,险些落下泪来。 她收拾了情绪,道: “二哥儿说什么话呢?婢子也只把二哥儿当弟弟。” “婢子长得连寻常女子都不如,怎么敢做那般想法?” “婢子再伺候哥儿一年,便要出府嫁人了,亲事都说好了。” “二哥儿,你就当是陪了你八年多的姐姐,给你的劝告罢。” “四哥儿身边的丫鬟,当真处不得。” 秦时晙虽然醉着酒,但还是没有失去判断能力。 他沉吟许久,才做出决定。 “我听天冬姐姐的,日后会远着她的。” “也不必刻意做些什么,我少见她就是了。” 天冬见秦时晙终于做出了决定,心里酸涩难当的滋味稍微好了些。 “二哥儿你,肯听劝就好。” “四哥儿在学里闹出这么大的事,我看还是得亲自去回了夫人才是。” “老太太不过才病了两月,家里的这些个有贼心的就沸反盈天了。” “老爷这些日子也是,就跟出了笼的鸟儿似的,只知道往那烟花街里跑。” “浑然不管族老们要把他逐出府去,开革名字。” “只有夫人,才是真心疼二哥儿和三姑娘的。” “若是以后有个万一,有夫人的嫁妆照看着,想必也不至于太差了。” 秦时晙是不耐烦听这些经济事的,只闷闷的说道: “母亲那里我不愿意去说,四弟闹这出,还不是因为她先。。。” 天冬看着秦时晙仰着头靠在椅背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只得心疼道:“二哥儿,这不是置气的时候。” “你既不愿意去说,那只有婢子明日去了。” 见秦时晙只轻轻的“嗯”了一声,天冬也不好再劝什么的,便与那伺候洗漱的小丫鬟一起退了出来。 今晚不是她守夜,该木香守着,木香已经抱着被褥,准备去外间的小榻上睡了。 夜色照在木香的长脸和细眼上,哪怕是豆蔻年华的姑娘,也不怎么好看。 天冬触景伤情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自己和同为大丫鬟的木香一样,是个不漂亮的女子。 丁静竹并不知道自己那好似捅破了窗户纸,又好像没有捅破的青涩恋情 ,被另一个当事人说给了秦时晙这个主子。 还被天冬和木香两人,从平海院附近的下人圈开始往外小范围流传。 自己这半月来,看着秦老太太在秦尔思和金枝的照顾下,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 从最开始的走半刻钟,休息半刻钟,到如今的连走两三刻钟还不带喘气。 不过身体虽然好了许多,但脑子的恢复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老太太现在只大概记得十年前的事情。 丈夫死后,她一人支持秦家的苦日子,好似全忘记了。 最近的事情也只记得大概,然后便是彻彻底底的忘记了自己生的二儿子,秦敏仁。 不过忘记是一种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有利也有弊。 好处就是,老太太同时忘记了自己对于佛祖的信仰。 不再整日枯坐在小佛堂里,有了更多的时间活动身体,陪孙女玩乐。 最开始金枝还想着是否按照秦老太太之前的嘱咐,恢复她的素斋饮食。 丁静竹厚着脸皮私下找了金枝,与她讲了补充肉类的重要性。 金枝被丁静竹的一通胡说,哄得半信半疑。 但秦老太太这些日子吃肉和锻炼之后,原本瘦弱的四肢,重新恢复了一些肌肉。 金枝终于被丁静竹说动,信了所谓的今生身体健康,比来世福报更重要。 咬牙找了小厨房的黄妈妈和庞妈妈,让恢复以前的饮食。 两人自然满嘴答应,这意味着小厨房的油水又回来了。 二夫人陶氏那里,也不是很在意吃素这个事情。 她看着老太太气色好了以后,还特意把金枝叫去锦宜院赏赐了很多东西。 这天秦老太太坐在雅室里,看外边院子里的秦尔姝和秦尔如姐妹蹴鞠。 她有些孩子气拉住金枝的衣袖,问道: “金枝,我孙女呢?” 金枝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老太太神态和动作的变化,哄道: “老太太,您的四孙女和五孙女都在外面呢?” “您瞧她们踢球呢?” 秦老太太却有些不依不饶的说道:“不是这两个,会陪我说话,给我念书的那个。” 金枝知道秦老太太这说的是秦尔思。 但秦尔思临近中午的时候,被陶氏叫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况她一个还有两三年便要出阁的大姑娘,也不能时时都陪着秦老太太。 “老太太,三姑娘去二夫人那里了。” “过会儿就回来。” 秦老太太对这个结果很不甘心的,开始像小孩子一般撒泼打闹。 “我要孙女,我要孙女。” 金枝只得小心的哄着,不敢违逆。 两位族老由陶氏陪同穿过垂花门,丫鬟们打起帘子后,三人进到屋里来。 秦文涞却是不妨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对秦敏仁的做派越发寒心。 上前激动的道:“老嫂子,弟弟文涞给您请安了。” 第141章 女容 秦时晙见严理群目光酌酌,倒很有些被感动住的样子。 “人无再少年,今日当浮一大白。” 说着举起手里的白玉杯,严理群也同样拿起手里的酒杯对饮。 二人谈笑至深夜,方让外门的老仆点着灯笼,把严理群送回了柳叶巷的私宅。 天冬一面体贴的用干净帕子绞了热水,替秦时晙净面后散去酒气。 一面又让小丫鬟替秦时晙脱了鞋袜,用各类艾叶菖蒲等熬制的热水烫脚。 她小心的说道:“哥儿,你今日在小宴上感谢严小郎时,婢子也在旁听了个大概。” “我往日里便给哥儿说过了,不要与四哥儿来往过密。” “他瞧着正经,实际上不是什么好人。” 秦时晙脸色通红,身上的酒气未散。 “我知道了,以后不过与他平常相处,不会像之前那般了。” 听了这话,天冬的心里宽慰了许多,继续劝道: “二哥儿你心里明白就好,那念珍也不要再与她多说话了。” “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只会那副娇娇俏俏的样子,同二哥儿说话玩乐。” “主子都这样了,丫鬟能好到哪里去?” “日后就应该不让她进咱们平海院的门。” 秦时晙却陡然避开了天冬递过来的热帕子,有些惭愧道: “天冬,我一向把你当姐姐看待。” “没有旁的意思。” 天冬听了这话,险些落下泪来。 她收拾了情绪,道: “二哥儿说什么话呢?婢子也只把二哥儿当弟弟。” “婢子长得连寻常女子都不如,怎么敢做那般想法?” “婢子再伺候哥儿一年,便要出府嫁人了,亲事都说好了。” “二哥儿,你就当是陪了你八年多的姐姐,给你的劝告罢。” “四哥儿身边的丫鬟,当真处不得。” 秦时晙虽然醉着酒,但还是没有失去判断能力。 他沉吟许久,才做出决定。 “我听天冬姐姐的,日后会远着她的。” “也不必刻意做些什么,我少见她就是了。” 天冬见秦时晙终于做出了决定,心里酸涩难当的滋味稍微好了些。 “二哥儿你,肯听劝就好。” “四哥儿在学里闹出这么大的事,我看还是得亲自去回了夫人才是。” “老太太不过才病了两月,家里的这些个有贼心的就沸反盈天了。” “老爷这些日子也是,就跟出了笼的鸟儿似的,只知道往那烟花街里跑。” “浑然不管族老们要把他逐出府去,开革名字。” “只有夫人,才是真心疼二哥儿和三姑娘的。” “若是以后有个万一,有夫人的嫁妆照看着,想必也不至于太差了。” 秦时晙是不耐烦听这些经济事的,只闷闷的说道: “母亲那里我不愿意去说,四弟闹这出,还不是因为她先。。。” 天冬看着秦时晙仰着头靠在椅背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只得心疼道:“二哥儿,这不是置气的时候。” “你既不愿意去说,那只有婢子明日去了。” 见秦时晙只轻轻的“嗯”了一声,天冬也不好再劝什么的,便与那伺候洗漱的小丫鬟一起退了出来。 今晚不是她守夜,该木香守着,木香已经抱着被褥,准备去外间的小榻上睡了。 夜色照在木香的长脸和细眼上,哪怕是豆蔻年华的姑娘,也不怎么好看。 天冬触景伤情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自己和同为大丫鬟的木香一样,是个不漂亮的女子。 丁静竹并不知道自己那好似捅破了窗户纸,又好像没有捅破的青涩恋情 ,被另一个当事人说给了秦时晙这个主子。 还被天冬和木香两人,从平海院附近的下人圈开始往外小范围流传。 自己这半月来,看着秦老太太在秦尔思和金枝的照顾下,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 从最开始的走半刻钟,休息半刻钟,到如今的连走两三刻钟还不带喘气。 不过身体虽然好了许多,但脑子的恢复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老太太现在只大概记得十年前的事情。 丈夫死后,她一人支持秦家的苦日子,好似全忘记了。 最近的事情也只记得大概,然后便是彻彻底底的忘记了自己生的二儿子,秦敏仁。 不过忘记是一种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有利也有弊。 好处就是,老太太同时忘记了自己对于佛祖的信仰。 不再整日枯坐在小佛堂里,有了更多的时间活动身体,陪孙女玩乐。 最开始金枝还想着是否按照秦老太太之前的嘱咐,恢复她的素斋饮食。 丁静竹厚着脸皮私下找了金枝,与她讲了补充肉类的重要性。 金枝被丁静竹的一通胡说,哄得半信半疑。 但秦老太太这些日子吃肉和锻炼之后,原本瘦弱的四肢,重新恢复了一些肌肉。 金枝终于被丁静竹说动,信了所谓的今生身体健康,比来世福报更重要。 咬牙找了小厨房的黄妈妈和庞妈妈,让恢复以前的饮食。 两人自然满嘴答应,这意味着小厨房的油水又回来了。 二夫人陶氏那里,也不是很在意吃素这个事情。 她看着老太太气色好了以后,还特意把金枝叫去锦宜院赏赐了很多东西。 这天秦老太太坐在雅室里,看外边院子里的秦尔姝和秦尔如姐妹蹴鞠。 她有些孩子气拉住金枝的衣袖,问道: “金枝,我孙女呢?” 金枝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老太太神态和动作的变化,哄道: “老太太,您的四孙女和五孙女都在外面呢?” “您瞧她们踢球呢?” 秦老太太却有些不依不饶的说道:“不是这两个,会陪我说话,给我念书的那个。” 金枝知道秦老太太这说的是秦尔思。 但秦尔思临近中午的时候,被陶氏叫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况她一个还有两三年便要出阁的大姑娘,也不能时时都陪着秦老太太。 “老太太,三姑娘去二夫人那里了。” “过会儿就回来。” 秦老太太对这个结果很不甘心的,开始像小孩子一般撒泼打闹。 “我要孙女,我要孙女。” 金枝只得小心的哄着,不敢违逆。 两位族老由陶氏陪同穿过垂花门,丫鬟们打起帘子后,三人进到屋里来。 秦文涞却是不妨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对秦敏仁的做派越发寒心。 上前激动的道:“老嫂子,弟弟文涞给您请安了。” 第142章 族老 秦文涞看着去年身体也还硬朗的老太太,因为不孝子在今年除夕家宴闹事,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心中悲切不已,他自己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更加明白这个年纪的悲痛。 一旁年轻几岁的秦文淀也是眼圈微红,口中哽咽。 见秦老太太对自己两人毫无反应,两人情绪更大了些,似乎想以头抢地,抱柱痛哭。 好不容易在金枝和陶氏的帮助下,秦老太太终于回忆起了,眼前这两个老头子是自己丈夫的堂弟。 秦氏一脉的族长和族老。 陶氏看着方才吹胡子瞪眼的族长秦文涞,有些讪讪道: “文涞族叔,既然老太太已经不记得什么了。” “把我们二房开革出去的事情,不如就算了罢。” 秦文涞眯着眼睛看着陶氏道: “敏仁媳妇,我知道你是个好的。” “但俗话说的好,女子出嫁从夫。” “你那丈夫干了这个事情,没有报给朝廷治他个不孝,发配流放边疆就算好了。” “我知道这事若是成了,对你和家小无益。” “但我也是受过我文滨大哥的恩德的,秦家宗族有现在的气候,全靠文滨大哥提携族人。” “不能看着他留下来的遗孀,被不孝子气成这样。” 一旁的秦文淀也附和道:“敏仁媳妇,我们不是奔着你们家财来的。” “原本定给你们二房的东西,只会分给大房和三房。” “老嫂子在文滨大哥去世后,第一次分家便立好了契书。” “嫡支的家财四成给敏仕一家,你们二房和敏佳他们三房各分三成。” “你说说,能做到这样分割财产,而不是把所有钱财留给有官职的敏仕一家。” “还不能说我老嫂子,一碗水端平了吗?” 听了这话,陶氏才知道自己想差了,婆母竟然早就立下了死后财产如何分割的文书。 秦家虽然没落了,流动钱财不多,但是各类田产铺面和宅子这些不动产可不少。 陶氏作为当家太太,很清楚秦家的家产至少还有两百万的银子。 只要自己丈夫秦敏仁不作死,六十万两银子的遗产是不成问题的。 二房这要是被提前赶出去,靠着自己的嫁妆虽然还能过日子,但到底还是过得紧凑些。 想到这里,原本已经看开了些的陶氏,又恨起在花柳街里流连忘返的秦敏仁了。 不过该挽回的,还是要挽回的。 陶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叹气道: “媳妇我也知道我那丈夫这次做的很是过分了。” “但还请两位族叔看在我为秦府操劳多年,还有这么些孩子的份上。” “莫要让我们二房真个光着身子出去。” 说完后,陶氏竟然掩面哭泣了起来。 听了这话,秦文涞和秦文淀脸上浮现出犹豫的表情。 陶氏主持中匮多年,确实功不可没。 而且现在秦府三代里最出挑的两个读书种子,也都是二房的儿子。 陶氏见两人动摇,一面用帕子挡住自己的脸,一面给身边心腹陶妈妈使了个眼色。 陶妈妈立刻会意,开始唱起了红脸。 “我苦命的夫人啊,从娘家嫁到秦府后多年辛劳。” “若是跟着丈夫一起赶出去后,一家子吃嚼都得用我们夫人的嫁妆。” “前些日子那黑心的小崽子秦时暄,居然还在府学里刻意为难我们二哥儿。” “要我说,分出去后,合该把那些白吃白喝的老少爷们都赶出去。” “没有用着我们陶家嫁妆,还欺负起正经主子的道理。” 见这陶妈妈叫骂得实在难听,秦文淀看了看族长秦文涞道: “堂兄,你看?” 秦文涞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因为陶氏要真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不管不顾的话,族里也无可奈何。 相反还要承担起照顾二房后代的责任。 “陶氏,你越发不成样子了。” “丈夫管不住不说,连下人也管不住了吗?” 陶氏装模做样的擦了擦眼睛,客气道: “让两位族叔看笑话了,这陶妈妈是跟着我从娘家来的老人了。” “平日里多有仰仗,倒不好骂她的。” 见两人略有回转,陶妈妈也收起了那副叫骂模样,规矩的回了陶氏身后站好。 秦文涞忖度一回,道:“不若再给你们二房留些闲散的银钱和铺面。” “十万两银子,应该够嚼用了罢。” 陶氏在心里合计了一回,叹息道: “嚼用倒用不了那么多,但是咱们出去后,得另外买宅子和仆从。” “哥儿们还得读书,娶亲送嫁又是一大笔钱。” “媳妇我真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啊。” “想来,我是管不了太多了,还得我家老爷来管他的那些个庶子庶女和妾室们。” 见陶氏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秦文涞实在没法了。 “那二十万两银子如何,这可是一成的家产了。” “若还不答应,那就干脆白着身子出府罢。” 陶氏见秦文涞似乎真的生气了,也知道见好就收。 连忙抹泪道:“多谢族叔公正了,还考虑我们二房的家小。” “若没有这二十万两银子,这街上要饭的,就又多了许多孤儿寡母了。” “更别提读书了。” 秦文涞有心再敲到陶氏几句,毕竟她离了秦府可就是天高皇帝远了。 “别的我不管,但暄哥儿和晖哥儿若是要考试,你得让他们考。” “你今年不让暄哥儿考试的事情,本就做得很不妥帖。” “他与晙哥儿两个小孩儿,才在府学内互相起争执。” “说到底,还是你这个 嫡母做的很不像样子。” 陶氏抹了抹眼泪,道: “我并没什么坏心思,不过让他缓一年罢了。” “他却故意让我的晙儿在学里受排揎。” “我知道后,也不过罚他抄了十卷佛经而已,并没有怎么着他。” “日后他要如何,我是不敢再插手了。” 秦文涞作为族长,得了这保证,终于松了口气。 毕竟读书人,才是家里的命脉。 不过陶氏没说的是,她让秦时暄抄写的是《大方广佛华严经》。 这部经书共有十万偈四十品,抄写一遍便有六十九万九千字。 第142章 族老 秦文涞看着去年身体也还硬朗的老太太,因为不孝子在今年除夕家宴闹事,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心中悲切不已,他自己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更加明白这个年纪的悲痛。 一旁年轻几岁的秦文淀也是眼圈微红,口中哽咽。 见秦老太太对自己两人毫无反应,两人情绪更大了些,似乎想以头抢地,抱柱痛哭。 好不容易在金枝和陶氏的帮助下,秦老太太终于回忆起了,眼前这两个老头子是自己丈夫的堂弟。 秦氏一脉的族长和族老。 陶氏看着方才吹胡子瞪眼的族长秦文涞,有些讪讪道: “文涞族叔,既然老太太已经不记得什么了。” “把我们二房开革出去的事情,不如就算了罢。” 秦文涞眯着眼睛看着陶氏道: “敏仁媳妇,我知道你是个好的。” “但俗话说的好,女子出嫁从夫。” “你那丈夫干了这个事情,没有报给朝廷治他个不孝,发配流放边疆就算好了。” “我知道这事若是成了,对你和家小无益。” “但我也是受过我文滨大哥的恩德的,秦家宗族有现在的气候,全靠文滨大哥提携族人。” “不能看着他留下来的遗孀,被不孝子气成这样。” 一旁的秦文淀也附和道:“敏仁媳妇,我们不是奔着你们家财来的。” “原本定给你们二房的东西,只会分给大房和三房。” “老嫂子在文滨大哥去世后,第一次分家便立好了契书。” “嫡支的家财四成给敏仕一家,你们二房和敏佳他们三房各分三成。” “你说说,能做到这样分割财产,而不是把所有钱财留给有官职的敏仕一家。” “还不能说我老嫂子,一碗水端平了吗?” 听了这话,陶氏才知道自己想差了,婆母竟然早就立下了死后财产如何分割的文书。 秦家虽然没落了,流动钱财不多,但是各类田产铺面和宅子这些不动产可不少。 陶氏作为当家太太,很清楚秦家的家产至少还有两百万的银子。 只要自己丈夫秦敏仁不作死,六十万两银子的遗产是不成问题的。 二房这要是被提前赶出去,靠着自己的嫁妆虽然还能过日子,但到底还是过得紧凑些。 想到这里,原本已经看开了些的陶氏,又恨起在花柳街里流连忘返的秦敏仁了。 不过该挽回的,还是要挽回的。 陶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叹气道: “媳妇我也知道我那丈夫这次做的很是过分了。” “但还请两位族叔看在我为秦府操劳多年,还有这么些孩子的份上。” “莫要让我们二房真个光着身子出去。” 说完后,陶氏竟然掩面哭泣了起来。 听了这话,秦文涞和秦文淀脸上浮现出犹豫的表情。 陶氏主持中匮多年,确实功不可没。 而且现在秦府三代里最出挑的两个读书种子,也都是二房的儿子。 陶氏见两人动摇,一面用帕子挡住自己的脸,一面给身边心腹陶妈妈使了个眼色。 陶妈妈立刻会意,开始唱起了红脸。 “我苦命的夫人啊,从娘家嫁到秦府后多年辛劳。” “若是跟着丈夫一起赶出去后,一家子吃嚼都得用我们夫人的嫁妆。” “前些日子那黑心的小崽子秦时暄,居然还在府学里刻意为难我们二哥儿。” “要我说,分出去后,合该把那些白吃白喝的老少爷们都赶出去。” “没有用着我们陶家嫁妆,还欺负起正经主子的道理。” 见这陶妈妈叫骂得实在难听,秦文淀看了看族长秦文涞道: “堂兄,你看?” 秦文涞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因为陶氏要真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不管不顾的话,族里也无可奈何。 相反还要承担起照顾二房后代的责任。 “陶氏,你越发不成样子了。” “丈夫管不住不说,连下人也管不住了吗?” 陶氏装模做样的擦了擦眼睛,客气道: “让两位族叔看笑话了,这陶妈妈是跟着我从娘家来的老人了。” “平日里多有仰仗,倒不好骂她的。” 见两人略有回转,陶妈妈也收起了那副叫骂模样,规矩的回了陶氏身后站好。 秦文涞忖度一回,道:“不若再给你们二房留些闲散的银钱和铺面。” “十万两银子,应该够嚼用了罢。” 陶氏在心里合计了一回,叹息道: “嚼用倒用不了那么多,但是咱们出去后,得另外买宅子和仆从。” “哥儿们还得读书,娶亲送嫁又是一大笔钱。” “媳妇我真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啊。” “想来,我是管不了太多了,还得我家老爷来管他的那些个庶子庶女和妾室们。” 见陶氏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秦文涞实在没法了。 “那二十万两银子如何,这可是一成的家产了。” “若还不答应,那就干脆白着身子出府罢。” 陶氏见秦文涞似乎真的生气了,也知道见好就收。 连忙抹泪道:“多谢族叔公正了,还考虑我们二房的家小。” “若没有这二十万两银子,这街上要饭的,就又多了许多孤儿寡母了。” “更别提读书了。” 秦文涞有心再敲到陶氏几句,毕竟她离了秦府可就是天高皇帝远了。 “别的我不管,但暄哥儿和晖哥儿若是要考试,你得让他们考。” “你今年不让暄哥儿考试的事情,本就做得很不妥帖。” “他与晙哥儿两个小孩儿,才在府学内互相起争执。” “说到底,还是你这个 嫡母做的很不像样子。” 陶氏抹了抹眼泪,道: “我并没什么坏心思,不过让他缓一年罢了。” “他却故意让我的晙儿在学里受排揎。” “我知道后,也不过罚他抄了十卷佛经而已,并没有怎么着他。” “日后他要如何,我是不敢再插手了。” 秦文涞作为族长,得了这保证,终于松了口气。 毕竟读书人,才是家里的命脉。 不过陶氏没说的是,她让秦时暄抄写的是《大方广佛华严经》。 这部经书共有十万偈四十品,抄写一遍便有六十九万九千字。 第143章 分家 眼见已经和二房实际做主的陶氏,商议清了财产分割的问题。 秦文涞唤人伺候了笔墨,一共写了一式三份的分家契书。 三人核对的了字迹无误后,秦文涞先说道: “敏仁媳妇,虽然你可以做你们二房的主。” “但你还是把你当家人喊回来好些,让他给老太太磕几个头,全了这份情谊,再签字。” 陶氏见秦文涞提到了关键点上面,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 只能用帕子遮住脸,做出羞愧状。 一旁的陶妈妈闻弦歌而知雅意,替她主子说话道: “两位族老爷有所不知,咱们家老爷自从过了正月十五后。” “就放了话,说家里既然没人待见他,他也干脆不回家了。” “他在安宝巷的小西娘那里住下了,说是包了一整年。” “每天大把大把往外撒银子,唤了许多粉头来取乐,日子过得比神仙还美呢。” 说完这些后,陶妈妈心有不甘的往地上吐了口浓痰。 “呸。” 两位族老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两眼昏花,眼含热泪。 突然觉得方才商议好的一成家产,又给多了。 但已经商议好了,也不好再改口,由陶氏和秦文涞两人做主签字按了手印。 不过这还需要另一个人点头同意,那就是神智如同小孩儿一般的秦老太太。 秦文涞上前握住秦老太太的手:“老嫂子,你现在这般不好了。” “全是不孝的儿子秦敏仁干的,咱们把他赶出去好不好?” 秦老太太现在有些糊涂,一连听了好些遍,才明白是要把秦敏仁赶出去。 自从除夕出了事后,秦老太太只见过秦敏仁两次,根本没什么印象。 听说要把这个不相干的人赶出去,她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痛快的按了红手印,这事情就算了了。 秦文涞见事情办妥,也算对的起过世多年的大哥秦文滨了,长舒一口气。 对着陶氏嘱托道:“敏仁媳妇,你如今还理着家事,慢慢把东西交给你的弟妹,然后便搬出去罢。” 陶氏知道这是理所应当的事,点头应承了。 金枝知道陶氏这一走,齐氏根本没有能力支持这么大个秦府,而且她现在还怀有身孕。 况且秦尔思一离开,根本没人真心关心老太太。 她低着头,附耳在老太太耳边说道: “老太太,若是二夫人搬出去了,您的孙女也不能常来看你了。” “所有的孙女都是,看不了您了。” 秦老太太本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分家一事,骤然听得日后见不了孙女。 开始耍起小孩子脾气来,大声道:“孙女不能走,孙女不能走。” 一连喊了好几声。 这时与陶氏交代事项的秦文涞回过头来,看着秦老太太一副被抢走玩具的样子。 叹了口气:“看来老嫂子,还是舍不得那孽障的儿女。” 陶氏见此,打量了金枝一眼。 这丫头还是个忠心的,婆母都这样了,还仔细守着。 秦文涞转头对着陶氏道:“既然如此,不如让儿郎们和姑娘们还留在老宅里。” “分家不分居如何?” “不过那孽障,即便是逢年过节,也不能回来看望老嫂子。” “就当没生过他最好。” 陶氏见此,客气道:“如果三弟妹,不嫌弃我们这家子人留下来晃眼睛的话。” “我是愿意厚着脸皮留下来的。” “外面的宅子也不必置办,尽管让我家老爷睡在安宝巷的小西娘那里。” “反正他也把那里当做半个家。” 两位族老听了这话,便明白陶氏要把丈夫秦敏仁赶出去。 但眼下分家的契书已经办妥当了,他们的目的也算和陶氏一样,让老太太再见不了秦敏仁。 两人摇头摆脑的说些场面话,便默许了陶氏这个以妻克夫,以下克上的行为。 丁静竹今日也在雅室内伺候秦老太太。 听得陶氏与两位族老,不过三言二语便做出了分家的决定。 但分家的结果,却是只有二老爷秦敏仁一人被赶出了秦府。 而陶氏手里,却捏着二房分家后的二十万两银子家财。 丁静竹不得不在心底感叹,这位二夫人当真是个既精明又厉害的明白人。 只可惜嫁给了秦二老爷秦敏仁,这种在脂粉堆里逞英雄,亲娘面前耍威风的好汉。 两位族老毕竟还是男客,眼见事情谈妥,秦老太太又糊涂得说不上几句话。 也不好再留,喝了几盏茶便离开了。 两位族老临走前特意嘱托陶氏,过些日子会与在族里开祠堂,在族人见证下把二房分出来。 陶氏知道大事已定,余下的不过是些形式,故而也应承了下来。 夕阳渐渐的给安寿堂外枯枝,染上了金黄的影子。 陶氏看了眼正在院子里踢蹴鞠的两位庶出姑娘,秦尔如和秦尔姝的脸上一派天真明媚。 夕阳照在陶氏的脸上,显得有些复杂。 到了晚间,秦尔思还是像之前一样,陪着秦老太太用了晚膳。 耐心细致的模样一如之前。 不过以前的祖孙晚宴,大多是老太太教导秦尔思世情道理。 如今却变成了,秦尔思不厌其烦的给秦老太太讲之前的事情。 秦尔思一面亲自用紫檀雕花美人锤,给秦老太太捶着腿脚。 一面小心道:“祖母,前两日听母亲说起这消息,想着你应该还不知道。” “姑母正月里得了您的生病的消息,便和姑丈那边商量好了要回晋阳看您。” “这个月的中旬已经包了船,从京都往咱们偏北的晋阳赶了,想来月底便能到家了。” 秦尔思口中的姑母,自然不是同在晋阳州的二姑奶奶秦蕴芳。 而是秦老太太的亲生女儿秦蕴叶,京都的源嘉伯爵夫人。 秦尔思见老太太对自己的女儿似乎毫无印象,只能再好生重复一遍。 “祖母,您女儿要来看你了。” 秦老太太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一连说了几句“好”“好”“好”。 秦尔思见此,只得耐着性子说了些以前的旧事,和一些诗书道理,然后便打算回逊遥院里休息。 丁金竹看着秦尔思这些时日特别劳累,有心与她说几句话,便提灯走在前面。 说笑道:“三姑娘这些日子,待老太太可太过用心了。” “我说句僭越的话,姑娘只当玩笑。” “姑娘好似和老太太掉转了辈分,颇有些待自己儿女的用心了。” 秦尔思听了这话,难得莞尔一笑,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若是旁人说这话,我必然要生气的,但你不同。” “说来这世上当真是只有操心的父母,没有孝顺的儿女。” “我想起我父亲,心口始终还梗着一口气呢。” “既上不去,也下不来。” 第143章 分家 眼见已经和二房实际做主的陶氏,商议清了财产分割的问题。 秦文涞唤人伺候了笔墨,一共写了一式三份的分家契书。 三人核对的了字迹无误后,秦文涞先说道: “敏仁媳妇,虽然你可以做你们二房的主。” “但你还是把你当家人喊回来好些,让他给老太太磕几个头,全了这份情谊,再签字。” 陶氏见秦文涞提到了关键点上面,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 只能用帕子遮住脸,做出羞愧状。 一旁的陶妈妈闻弦歌而知雅意,替她主子说话道: “两位族老爷有所不知,咱们家老爷自从过了正月十五后。” “就放了话,说家里既然没人待见他,他也干脆不回家了。” “他在安宝巷的小西娘那里住下了,说是包了一整年。” “每天大把大把往外撒银子,唤了许多粉头来取乐,日子过得比神仙还美呢。” 说完这些后,陶妈妈心有不甘的往地上吐了口浓痰。 “呸。” 两位族老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两眼昏花,眼含热泪。 突然觉得方才商议好的一成家产,又给多了。 但已经商议好了,也不好再改口,由陶氏和秦文涞两人做主签字按了手印。 不过这还需要另一个人点头同意,那就是神智如同小孩儿一般的秦老太太。 秦文涞上前握住秦老太太的手:“老嫂子,你现在这般不好了。” “全是不孝的儿子秦敏仁干的,咱们把他赶出去好不好?” 秦老太太现在有些糊涂,一连听了好些遍,才明白是要把秦敏仁赶出去。 自从除夕出了事后,秦老太太只见过秦敏仁两次,根本没什么印象。 听说要把这个不相干的人赶出去,她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痛快的按了红手印,这事情就算了了。 秦文涞见事情办妥,也算对的起过世多年的大哥秦文滨了,长舒一口气。 对着陶氏嘱托道:“敏仁媳妇,你如今还理着家事,慢慢把东西交给你的弟妹,然后便搬出去罢。” 陶氏知道这是理所应当的事,点头应承了。 金枝知道陶氏这一走,齐氏根本没有能力支持这么大个秦府,而且她现在还怀有身孕。 况且秦尔思一离开,根本没人真心关心老太太。 她低着头,附耳在老太太耳边说道: “老太太,若是二夫人搬出去了,您的孙女也不能常来看你了。” “所有的孙女都是,看不了您了。” 秦老太太本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分家一事,骤然听得日后见不了孙女。 开始耍起小孩子脾气来,大声道:“孙女不能走,孙女不能走。” 一连喊了好几声。 这时与陶氏交代事项的秦文涞回过头来,看着秦老太太一副被抢走玩具的样子。 叹了口气:“看来老嫂子,还是舍不得那孽障的儿女。” 陶氏见此,打量了金枝一眼。 这丫头还是个忠心的,婆母都这样了,还仔细守着。 秦文涞转头对着陶氏道:“既然如此,不如让儿郎们和姑娘们还留在老宅里。” “分家不分居如何?” “不过那孽障,即便是逢年过节,也不能回来看望老嫂子。” “就当没生过他最好。” 陶氏见此,客气道:“如果三弟妹,不嫌弃我们这家子人留下来晃眼睛的话。” “我是愿意厚着脸皮留下来的。” “外面的宅子也不必置办,尽管让我家老爷睡在安宝巷的小西娘那里。” “反正他也把那里当做半个家。” 两位族老听了这话,便明白陶氏要把丈夫秦敏仁赶出去。 但眼下分家的契书已经办妥当了,他们的目的也算和陶氏一样,让老太太再见不了秦敏仁。 两人摇头摆脑的说些场面话,便默许了陶氏这个以妻克夫,以下克上的行为。 丁静竹今日也在雅室内伺候秦老太太。 听得陶氏与两位族老,不过三言二语便做出了分家的决定。 但分家的结果,却是只有二老爷秦敏仁一人被赶出了秦府。 而陶氏手里,却捏着二房分家后的二十万两银子家财。 丁静竹不得不在心底感叹,这位二夫人当真是个既精明又厉害的明白人。 只可惜嫁给了秦二老爷秦敏仁,这种在脂粉堆里逞英雄,亲娘面前耍威风的好汉。 两位族老毕竟还是男客,眼见事情谈妥,秦老太太又糊涂得说不上几句话。 也不好再留,喝了几盏茶便离开了。 两位族老临走前特意嘱托陶氏,过些日子会与在族里开祠堂,在族人见证下把二房分出来。 陶氏知道大事已定,余下的不过是些形式,故而也应承了下来。 夕阳渐渐的给安寿堂外枯枝,染上了金黄的影子。 陶氏看了眼正在院子里踢蹴鞠的两位庶出姑娘,秦尔如和秦尔姝的脸上一派天真明媚。 夕阳照在陶氏的脸上,显得有些复杂。 到了晚间,秦尔思还是像之前一样,陪着秦老太太用了晚膳。 耐心细致的模样一如之前。 不过以前的祖孙晚宴,大多是老太太教导秦尔思世情道理。 如今却变成了,秦尔思不厌其烦的给秦老太太讲之前的事情。 秦尔思一面亲自用紫檀雕花美人锤,给秦老太太捶着腿脚。 一面小心道:“祖母,前两日听母亲说起这消息,想着你应该还不知道。” “姑母正月里得了您的生病的消息,便和姑丈那边商量好了要回晋阳看您。” “这个月的中旬已经包了船,从京都往咱们偏北的晋阳赶了,想来月底便能到家了。” 秦尔思口中的姑母,自然不是同在晋阳州的二姑奶奶秦蕴芳。 而是秦老太太的亲生女儿秦蕴叶,京都的源嘉伯爵夫人。 秦尔思见老太太对自己的女儿似乎毫无印象,只能再好生重复一遍。 “祖母,您女儿要来看你了。” 秦老太太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一连说了几句“好”“好”“好”。 秦尔思见此,只得耐着性子说了些以前的旧事,和一些诗书道理,然后便打算回逊遥院里休息。 丁金竹看着秦尔思这些时日特别劳累,有心与她说几句话,便提灯走在前面。 说笑道:“三姑娘这些日子,待老太太可太过用心了。” “我说句僭越的话,姑娘只当玩笑。” “姑娘好似和老太太掉转了辈分,颇有些待自己儿女的用心了。” 秦尔思听了这话,难得莞尔一笑,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若是旁人说这话,我必然要生气的,但你不同。” “说来这世上当真是只有操心的父母,没有孝顺的儿女。” “我想起我父亲,心口始终还梗着一口气呢。” “既上不去,也下不来。” 第144章 女儿 丁静竹打量着秦尔思的表情,说道: “二老爷这样子,是从年轻时候就沾染的酒色毛病。” “随着年纪越大,便愈发恶毒了。” “长成五十岁的人了,是改不了,也治不好了。” “依我看,三姑娘把尽孝的心,多放在二夫人身上才好。” 秦尔思听了丁静竹的这一番话,倒收拾了那番悲切,叹息道。 “连你这个外人,都看出来我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了。” “我又如何不知道。” “不过是想着,毕竟是我生父,于孝理上无法违逆,也抛不开。” 丁静竹想起了老太太病发前的旧事,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两人行至逊遥院,丁静竹正想着回安寿堂去。 秦尔思突然想起一事,在灯笼下问丁静竹道: “静竹,我前些日子忙着管家,这些日子也照顾着祖母。” “还没问你书读的如何了?” 丁静竹回头笑道:“三姑娘可算记起我来了。” “这些日子,不过去外面的博学书肆挑些杂书罢了。” “逮着哪本看哪本。” 秦尔思打量了丁静竹许久,说道: “结识你,可算得上我和祖母的福气了。” 丁静竹骤然一惊,还想着秦尔思是否看出了什么。 秦尔思却不多说,笑了一笑后,回逊遥院里去了。 二月末的时候,四姑奶奶秦蕴叶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娘家秦府。 下人们还在规整东西呢,她也不拜见陶氏和齐氏,便直奔安寿堂而来。 才一进门,便飞扑到秦老太太身边: “母亲,叶儿回来看您了。” 丁静竹侍候在一旁,打量着这位四姑奶奶秦蕴叶。 下面是暗水绿高绣叠套云纹紬百花裙,身上是粉玫瑰拉锁罗云锦对襟袍。 容貌不是很像秦老太太这位亲生母亲,和秦三爷秦敏佳一样,长得像过世的秦老太爷秦文滨。 老太太也是糊涂了,先叫了几声“文滨”,又喊了声“佳儿”。 最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嫡亲女儿秦蕴叶。 “叶姐儿,你怎么回来了?” “你爹之前不是把你嫁给源嘉伯爵府的世子了吗?” 秦蕴叶用帕子掩住口鼻,看着精干了一辈子的母亲,成了如今这样。 恨不得拿千万把刀,砍在秦敏仁身上。 一旁的四姑爷幸元忠见丈母娘好似提到了自己,上前道: “老太太安好,小婿幸元忠给您请安了。” 秦老太太睁大了老花眼看了许久,才认出来眼前这个年过四十,发腮啤酒肚的中年,是自己当年亲自挑中一表人才模样的女婿。 秦老太太看了看已经珠圆玉润、明显发福的女儿。 又看了看满是中年人油腻的女婿,不敢置信道: “你们两个,如何变得这样了?” 秦蕴叶见此,险些再流下泪来,问道: “母亲,可记得今年是哪年?” 秦老太太略微回想了片刻后,带着些不确定的说道; “今年是壬辰年,去岁你父亲才办了白事。” 秦蕴叶哪怕收到了自家丈夫的摇头和目光暗示,还是冲口而出。 “母亲,今岁是甲辰年了。” “父亲已经过世十三年了。” 秦老太太咂摸了一会儿,竟然已经过了十三年了,难怪叶姐儿和女婿这般显老。 孙女秦尔思也这么大了,像个快及笄的姑娘了。 突然一串画面冲击了秦老太太的脑海,一个眼底青黑的中年人,堂而皇之的站在桌子前。 腆着脸说道:“那请母亲,把身边的大丫鬟金枝赐给我罢。” 然后是压抑不住的疲惫和愤怒,还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直击心底。 秦老太太突然捂住脑袋,痛喊道: “我头疼,我的脑袋好疼。” “来人,快来人。” 丁静竹连忙凑往前面,替秦老太太按摩起头顶的百汇穴、风池穴、玉枕穴等重要穴位。 一旁的南蓉连忙道:“老太太莫急,我们这便去找向府医。” “金枝姐姐她们也马上来。” 谁知秦老太太方才不过是轻微的叫唤着,听到金枝的名字愈发头疼欲裂。 源嘉伯爵幸元忠见丈母娘这个样子,对一旁的妻子道: “你这么刺激你母亲,就不怕她两脚一蹬?” 秦蕴叶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结果,埋怨道: “怎么就说不得了?” “母亲独独忘记了父亲去世后的日子,可以想见这些年来她过得多难受。” 说着秦蕴叶上前轻握住秦老太太的手,指挥丫鬟们用提神醒脑的药丸给老太太用上 。 她还嫌弃丁静竹按得不使力,亲自替老太太按起头来。 不过好在向府医来了以后,只是说一时受了刺激,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这才开始头痛。 胸痹之疾,已经没有大碍了。 老太太这个神志不清的后遗症原本只能慢慢的将养,这一次的刺激兴许能记起些什么来。 向府医给秦老太太用了药,又亲自施针缓解了头疼,这才离去。 这时秦蕴叶身边得力的柴妈妈前来到: “太太,二房夫人让我来与你说一声,你的屋子给你收拾好了。” “还是出嫁前住的锦壁楼,让您好生歇歇,舟车劳顿了半月辛苦了。” 秦蕴叶却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 “给我二嫂嫂说,我就在母亲这里歇下了。” “这安寿堂也不是住不得人,不用另外收拾屋子。” “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母亲的缘故。” 柴妈妈知道自己家夫人一向说一不二的性子,便点头颔首道: “奴知道了,这就去回给二夫人。” “不过还有一事,二夫人想着今日你和老爷辛苦了。” “特意给您在二房办了接风宴,想着老爷和太太前去用晚膳。” “也见一见兄弟媳妇,侄儿侄女们。” 谁知听了这话,秦蕴叶的爆碳性子立刻上了火。 “好啊。” “我母亲病成这模样了,今天我来了还只有丫头们守着。” “主子们也没见着一个,竟然还想着吃吃喝喝。” “难怪我母亲给气成这糊涂模样。” “接什么风,不去。” 一旁的源嘉伯爵幸元忠面色讪讪道: “你如何又把家里的脾气带出来了。” “二嫂子也是好心,咱们去吃顿饭的功夫,也不耽搁什么。” 第144章 女儿 丁静竹打量着秦尔思的表情,说道: “二老爷这样子,是从年轻时候就沾染的酒色毛病。” “随着年纪越大,便愈发恶毒了。” “长成五十岁的人了,是改不了,也治不好了。” “依我看,三姑娘把尽孝的心,多放在二夫人身上才好。” 秦尔思听了丁静竹的这一番话,倒收拾了那番悲切,叹息道。 “连你这个外人,都看出来我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了。” “我又如何不知道。” “不过是想着,毕竟是我生父,于孝理上无法违逆,也抛不开。” 丁静竹想起了老太太病发前的旧事,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两人行至逊遥院,丁静竹正想着回安寿堂去。 秦尔思突然想起一事,在灯笼下问丁静竹道: “静竹,我前些日子忙着管家,这些日子也照顾着祖母。” “还没问你书读的如何了?” 丁静竹回头笑道:“三姑娘可算记起我来了。” “这些日子,不过去外面的博学书肆挑些杂书罢了。” “逮着哪本看哪本。” 秦尔思打量了丁静竹许久,说道: “结识你,可算得上我和祖母的福气了。” 丁静竹骤然一惊,还想着秦尔思是否看出了什么。 秦尔思却不多说,笑了一笑后,回逊遥院里去了。 二月末的时候,四姑奶奶秦蕴叶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娘家秦府。 下人们还在规整东西呢,她也不拜见陶氏和齐氏,便直奔安寿堂而来。 才一进门,便飞扑到秦老太太身边: “母亲,叶儿回来看您了。” 丁静竹侍候在一旁,打量着这位四姑奶奶秦蕴叶。 下面是暗水绿高绣叠套云纹紬百花裙,身上是粉玫瑰拉锁罗云锦对襟袍。 容貌不是很像秦老太太这位亲生母亲,和秦三爷秦敏佳一样,长得像过世的秦老太爷秦文滨。 老太太也是糊涂了,先叫了几声“文滨”,又喊了声“佳儿”。 最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嫡亲女儿秦蕴叶。 “叶姐儿,你怎么回来了?” “你爹之前不是把你嫁给源嘉伯爵府的世子了吗?” 秦蕴叶用帕子掩住口鼻,看着精干了一辈子的母亲,成了如今这样。 恨不得拿千万把刀,砍在秦敏仁身上。 一旁的四姑爷幸元忠见丈母娘好似提到了自己,上前道: “老太太安好,小婿幸元忠给您请安了。” 秦老太太睁大了老花眼看了许久,才认出来眼前这个年过四十,发腮啤酒肚的中年,是自己当年亲自挑中一表人才模样的女婿。 秦老太太看了看已经珠圆玉润、明显发福的女儿。 又看了看满是中年人油腻的女婿,不敢置信道: “你们两个,如何变得这样了?” 秦蕴叶见此,险些再流下泪来,问道: “母亲,可记得今年是哪年?” 秦老太太略微回想了片刻后,带着些不确定的说道; “今年是壬辰年,去岁你父亲才办了白事。” 秦蕴叶哪怕收到了自家丈夫的摇头和目光暗示,还是冲口而出。 “母亲,今岁是甲辰年了。” “父亲已经过世十三年了。” 秦老太太咂摸了一会儿,竟然已经过了十三年了,难怪叶姐儿和女婿这般显老。 孙女秦尔思也这么大了,像个快及笄的姑娘了。 突然一串画面冲击了秦老太太的脑海,一个眼底青黑的中年人,堂而皇之的站在桌子前。 腆着脸说道:“那请母亲,把身边的大丫鬟金枝赐给我罢。” 然后是压抑不住的疲惫和愤怒,还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直击心底。 秦老太太突然捂住脑袋,痛喊道: “我头疼,我的脑袋好疼。” “来人,快来人。” 丁静竹连忙凑往前面,替秦老太太按摩起头顶的百汇穴、风池穴、玉枕穴等重要穴位。 一旁的南蓉连忙道:“老太太莫急,我们这便去找向府医。” “金枝姐姐她们也马上来。” 谁知秦老太太方才不过是轻微的叫唤着,听到金枝的名字愈发头疼欲裂。 源嘉伯爵幸元忠见丈母娘这个样子,对一旁的妻子道: “你这么刺激你母亲,就不怕她两脚一蹬?” 秦蕴叶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结果,埋怨道: “怎么就说不得了?” “母亲独独忘记了父亲去世后的日子,可以想见这些年来她过得多难受。” 说着秦蕴叶上前轻握住秦老太太的手,指挥丫鬟们用提神醒脑的药丸给老太太用上 。 她还嫌弃丁静竹按得不使力,亲自替老太太按起头来。 不过好在向府医来了以后,只是说一时受了刺激,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这才开始头痛。 胸痹之疾,已经没有大碍了。 老太太这个神志不清的后遗症原本只能慢慢的将养,这一次的刺激兴许能记起些什么来。 向府医给秦老太太用了药,又亲自施针缓解了头疼,这才离去。 这时秦蕴叶身边得力的柴妈妈前来到: “太太,二房夫人让我来与你说一声,你的屋子给你收拾好了。” “还是出嫁前住的锦壁楼,让您好生歇歇,舟车劳顿了半月辛苦了。” 秦蕴叶却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 “给我二嫂嫂说,我就在母亲这里歇下了。” “这安寿堂也不是住不得人,不用另外收拾屋子。” “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母亲的缘故。” 柴妈妈知道自己家夫人一向说一不二的性子,便点头颔首道: “奴知道了,这就去回给二夫人。” “不过还有一事,二夫人想着今日你和老爷辛苦了。” “特意给您在二房办了接风宴,想着老爷和太太前去用晚膳。” “也见一见兄弟媳妇,侄儿侄女们。” 谁知听了这话,秦蕴叶的爆碳性子立刻上了火。 “好啊。” “我母亲病成这模样了,今天我来了还只有丫头们守着。” “主子们也没见着一个,竟然还想着吃吃喝喝。” “难怪我母亲给气成这糊涂模样。” “接什么风,不去。” 一旁的源嘉伯爵幸元忠面色讪讪道: “你如何又把家里的脾气带出来了。” “二嫂子也是好心,咱们去吃顿饭的功夫,也不耽搁什么。” 第145章 梳拢 源嘉伯爷幸元忠好说歹说,才把妻子秦蕴叶劝得回心转意。 但秦蕴叶不过让了半步而已,接风宴必须得在安寿堂里办。 而且不许动用安寿堂里原有的丫鬟们,说是离了这些人,怕老太太不舒服不自在。 让二夫人陶氏另外指派些伶俐人来操持接风宴。 柴妈妈是知道自己主子霸道惯了,给源嘉伯爷生了五个儿子,很是长脸。 向来是在家里说一不二的性子。 柴妈妈便小心翼翼的去回了陶氏,陶氏也不在意这些,她自己再过上月便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面子不面子的,也没那么重要。 便让内厨房的灶上妈妈们去了安寿堂旁边的小厨房,又招呼了十个仆婢,把八仙厅布置得格外锦绣。 别的不说,这场面是撑起来了。 但陶氏这个当家的夫人,还要前去安寿堂给嫁出去的小姑子秦蕴叶请安。 秦蕴叶受了陶氏的拜礼,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她扫视了周遭的所有人,连记不住名字的侄儿侄女们都在,却是没看见自己的二哥哥。 便问道最小的弟弟秦敏佳:“小弟,二哥哪里去了?” 秦敏佳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面带愁绪道: “他在安宝巷的妓子那里。” “从正月过后,就没回来过。” 秦蕴叶听了这话,把身旁的茶盏往地上一扫。 “好大的威风,我还打量着你们接风宴这般认真,是有心悔改呢?” “原来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正主高兴着拿粉头取乐呢?” 秦蕴叶气上心来:“这饭我不吃,谁爱吃谁吃。” 一旁的源嘉伯爷看不下去了: “你还当自己是做姑娘的时候呢?” “娘家人都三请四请了,你还在这里耍威风?” 秦蕴叶心里有气,始终不愿意去用晚膳。 眼看着众人僵在了这里。 秦尔思看着其他人都是这番模样,只好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姑母劝道: “四姑姑,咱们这里离祖母的卧室近。” “闹了半天,既开不了席,还吵着祖母了。” “不若咱们先吃些饭,饭后才有力气和精力去陪着祖母。” 秦蕴叶方才看着底下一圈儿的姑娘,并没有细看。 此时秦尔思那张与老太太有七分像的脸庞,被烛火照得朦胧。 秦蕴叶不自觉便柔和了声音:“你是思姐儿罢?” 秦尔思行了一礼道:“难为四姑姑还记得我,我是思姐儿。” 秦蕴叶方才对着秦府的众人不假辞色,连亲弟弟秦敏佳也受了好一顿排揎。 但对着秦尔思的态度却大为不一样,让她在自己的旁边坐下,拉着手道: “好孩子,我来了这大半日了。” “虽然耍了好些威风,但给我提过一句母亲该如何了的,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你,心里还记挂着母亲。” “我之前得的信上说,也是你使了药把母亲救转了回来。” “我真该谢谢你。” 秦尔思脸红道:“姑母不必客气,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祖母一向把我当眼睛珠子疼,我若是不孝顺,怎么对得起祖母。” 秦蕴叶叹口气道:“你是个好的,可惜摊上这么个老子。” “看在你的面子上,咱们就去吃饭罢。” “免得闹哄哄一团,吵着母亲。” 众人见此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难哄的姑奶奶给说动了。 因为秦蕴叶方才的那一阵子发作,使得大家都有些不舒服。 再加上秦家吃饭向来恪守食不言的规矩,这顿饭吃的很是沉默压抑。 吃过饭,秦蕴叶让仆婢把自己的东西,在安寿堂东边的偏院里安置好了。 便把所有人赶了出去,只留了秦尔思一个说话。 夜深了,秦蕴叶穿着家常松散衣裳,只带着穿枝莲花纹金边抹额。 她命丫鬟把自己共有五层的首饰匣子,抱到小塌前。 齐齐翻开来,珠光宝气晃花了眼睛。 秦蕴叶对着秦尔思道:“思姐儿真是个可人的姑娘。” “我看着你,便想起了母亲年轻的时候。” “也是这般的文弱秀气。” 随后秦蕴叶直接动手,把一对南方极好的堆丝岫玉手镯,套上了秦尔思一双素手。 “思姐儿戴着这镯子,真好看。” “姑母这次回晋阳来,带的东西不多。” “思姐儿有什么看中的,尽管了挑。” 秦尔思连忙推拒道:“四姑姑快别这样,我是不好受这礼的。” 秦蕴叶叹口气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模样虽然像我母亲,但是脾性更像我父亲些。” “姑母知道你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是女子活在这世上,就是活个脸面而已。” “姑母这次从京都来,倒是有个消息要先与你说。” “那禄定候府的二哥儿,喻修永小郎君近些日子可是出了名了。” 秦尔思抬头问道:“如何出名了?” “是他做了什么事吗?” 秦蕴叶看着自己侄女脸上有着茫然,白净的眼底有没睡好的青黑, “可不是做了了不起的事吗?” “他与当朝首辅符温书的嫡子起了争执,居然还赢了,可被传为美谈呢?” 秦尔思知道符温书是当朝首辅,炙手可热。 连禄定候府这样的勋爵人家,都要暂时避开锋芒。 她好奇的问道:“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情?” 秦蕴叶叹了口气,爱惜的摸着自己侄女瘦弱的手道: “为了京都出名的官伎宁恨风。” “前些日子,已经办了梳拢宴了。” 秦尔思骤然听闻这消息,却比她自己想象得要平静的多。 这么几年的光景,又遇上了些事。 她与之前的性情,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秦尔思居然扯出了一个笑容:“不知是何等女子,让我竟然还没过门,就成了旧人了?” 她的这个玩笑开的不伦不类,让秦蕴叶心疼起这个侄女来了。 她上前拦住自己的侄女,劝说道: “思姐儿,莫要胡说。” “那等女子,给你提鞋都不配。” “你是咱们秦府嫡出的女儿,阁老的亲孙女,是做大妇的好姑娘。” “这等女子幸好还没过门,便是纳了进来,也有的是收拾她们的办法。” 秦尔思却看着阴沉沉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45章 梳拢 源嘉伯爷幸元忠好说歹说,才把妻子秦蕴叶劝得回心转意。 但秦蕴叶不过让了半步而已,接风宴必须得在安寿堂里办。 而且不许动用安寿堂里原有的丫鬟们,说是离了这些人,怕老太太不舒服不自在。 让二夫人陶氏另外指派些伶俐人来操持接风宴。 柴妈妈是知道自己主子霸道惯了,给源嘉伯爷生了五个儿子,很是长脸。 向来是在家里说一不二的性子。 柴妈妈便小心翼翼的去回了陶氏,陶氏也不在意这些,她自己再过上月便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面子不面子的,也没那么重要。 便让内厨房的灶上妈妈们去了安寿堂旁边的小厨房,又招呼了十个仆婢,把八仙厅布置得格外锦绣。 别的不说,这场面是撑起来了。 但陶氏这个当家的夫人,还要前去安寿堂给嫁出去的小姑子秦蕴叶请安。 秦蕴叶受了陶氏的拜礼,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她扫视了周遭的所有人,连记不住名字的侄儿侄女们都在,却是没看见自己的二哥哥。 便问道最小的弟弟秦敏佳:“小弟,二哥哪里去了?” 秦敏佳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面带愁绪道: “他在安宝巷的妓子那里。” “从正月过后,就没回来过。” 秦蕴叶听了这话,把身旁的茶盏往地上一扫。 “好大的威风,我还打量着你们接风宴这般认真,是有心悔改呢?” “原来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正主高兴着拿粉头取乐呢?” 秦蕴叶气上心来:“这饭我不吃,谁爱吃谁吃。” 一旁的源嘉伯爷看不下去了: “你还当自己是做姑娘的时候呢?” “娘家人都三请四请了,你还在这里耍威风?” 秦蕴叶心里有气,始终不愿意去用晚膳。 眼看着众人僵在了这里。 秦尔思看着其他人都是这番模样,只好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姑母劝道: “四姑姑,咱们这里离祖母的卧室近。” “闹了半天,既开不了席,还吵着祖母了。” “不若咱们先吃些饭,饭后才有力气和精力去陪着祖母。” 秦蕴叶方才看着底下一圈儿的姑娘,并没有细看。 此时秦尔思那张与老太太有七分像的脸庞,被烛火照得朦胧。 秦蕴叶不自觉便柔和了声音:“你是思姐儿罢?” 秦尔思行了一礼道:“难为四姑姑还记得我,我是思姐儿。” 秦蕴叶方才对着秦府的众人不假辞色,连亲弟弟秦敏佳也受了好一顿排揎。 但对着秦尔思的态度却大为不一样,让她在自己的旁边坐下,拉着手道: “好孩子,我来了这大半日了。” “虽然耍了好些威风,但给我提过一句母亲该如何了的,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你,心里还记挂着母亲。” “我之前得的信上说,也是你使了药把母亲救转了回来。” “我真该谢谢你。” 秦尔思脸红道:“姑母不必客气,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祖母一向把我当眼睛珠子疼,我若是不孝顺,怎么对得起祖母。” 秦蕴叶叹口气道:“你是个好的,可惜摊上这么个老子。” “看在你的面子上,咱们就去吃饭罢。” “免得闹哄哄一团,吵着母亲。” 众人见此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难哄的姑奶奶给说动了。 因为秦蕴叶方才的那一阵子发作,使得大家都有些不舒服。 再加上秦家吃饭向来恪守食不言的规矩,这顿饭吃的很是沉默压抑。 吃过饭,秦蕴叶让仆婢把自己的东西,在安寿堂东边的偏院里安置好了。 便把所有人赶了出去,只留了秦尔思一个说话。 夜深了,秦蕴叶穿着家常松散衣裳,只带着穿枝莲花纹金边抹额。 她命丫鬟把自己共有五层的首饰匣子,抱到小塌前。 齐齐翻开来,珠光宝气晃花了眼睛。 秦蕴叶对着秦尔思道:“思姐儿真是个可人的姑娘。” “我看着你,便想起了母亲年轻的时候。” “也是这般的文弱秀气。” 随后秦蕴叶直接动手,把一对南方极好的堆丝岫玉手镯,套上了秦尔思一双素手。 “思姐儿戴着这镯子,真好看。” “姑母这次回晋阳来,带的东西不多。” “思姐儿有什么看中的,尽管了挑。” 秦尔思连忙推拒道:“四姑姑快别这样,我是不好受这礼的。” 秦蕴叶叹口气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模样虽然像我母亲,但是脾性更像我父亲些。” “姑母知道你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是女子活在这世上,就是活个脸面而已。” “姑母这次从京都来,倒是有个消息要先与你说。” “那禄定候府的二哥儿,喻修永小郎君近些日子可是出了名了。” 秦尔思抬头问道:“如何出名了?” “是他做了什么事吗?” 秦蕴叶看着自己侄女脸上有着茫然,白净的眼底有没睡好的青黑, “可不是做了了不起的事吗?” “他与当朝首辅符温书的嫡子起了争执,居然还赢了,可被传为美谈呢?” 秦尔思知道符温书是当朝首辅,炙手可热。 连禄定候府这样的勋爵人家,都要暂时避开锋芒。 她好奇的问道:“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情?” 秦蕴叶叹了口气,爱惜的摸着自己侄女瘦弱的手道: “为了京都出名的官伎宁恨风。” “前些日子,已经办了梳拢宴了。” 秦尔思骤然听闻这消息,却比她自己想象得要平静的多。 这么几年的光景,又遇上了些事。 她与之前的性情,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秦尔思居然扯出了一个笑容:“不知是何等女子,让我竟然还没过门,就成了旧人了?” 她的这个玩笑开的不伦不类,让秦蕴叶心疼起这个侄女来了。 她上前拦住自己的侄女,劝说道: “思姐儿,莫要胡说。” “那等女子,给你提鞋都不配。” “你是咱们秦府嫡出的女儿,阁老的亲孙女,是做大妇的好姑娘。” “这等女子幸好还没过门,便是纳了进来,也有的是收拾她们的办法。” 秦尔思却看着阴沉沉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46章 赏罚 秦尔思并没有继续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些什么。 陪着四姑太太秦蕴叶说了些话后,便去安寿堂内的卧房,看了看秦老太太。 见老太太睡得很深,秦尔思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便让仆妇提灯回了逊遥院。 入夜,守夜的金风因实在劳累,在小塌上睡着了。 窗外下起了雪,雪块并着寒风从未关的窗户边上飘进屋里来。 秦老太太被冻醒了,她睁开眼睛唤了几声: “金风,金风。” 金风还兀自睡着,只有沉重的鼾声响起。 秦老太太挣扎着起身,一人从拔步床的里间走出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那飘着雪花的窗前。 冷风吹在脸上,她的神色从最开始的茫然糊涂,慢慢重新变回了清明智慧。 也不知过了多久,熟睡的金风被冻醒了。 她打了个喷嚏,连忙从小塌上起身,却看见秦老太太一人站在窗前。 “老太太,是婢子不好。” “婢子睡得太熟了,我这就把窗户关上。” 不知怎的,金风看着秦老太太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精明。 一晃眼,又觉得自己看花了。 四姑奶奶秦蕴叶到了娘家秦府的第二日,便大张旗鼓的给安寿堂的丫鬟们各发了许多金银赏赐。 给各位主子们准备的礼品也打发人送了,只有秦敏仁和陶氏两口子没送。 秦敏仁本就不该得这礼,陶氏却是受了无妄之灾。 丁静竹也得了好些赏赐,有两个寿桃模样的金银裸子,还得了一对镶嵌翡翠耳珰。 四姑奶奶秦蕴叶也不是人傻钱多的主,她只给了安寿堂的丫鬟丰厚赏赐。 其他的下人们,也不过按照份例各赏了些铜钱。 因为秦蕴叶这些日子在安寿堂住下,守着秦老太太的缘故。 有些心思活泛的小丫鬟们,便主动去秦蕴叶跟前献殷勤,连自己的本职工作也不干了。 她们自从老太太生病后,就闲散惯了。 不是在休息时候大声说笑,乱吐瓜子皮,就是个一群去园子里闲逛。 秦蕴叶这些日子对着来向自己献殷勤的小丫鬟们极为和蔼,暗地里却让心腹柴妈妈小心记下哪些丫鬟不守规矩,不尽心的。 等了五六日,心里有了个谱,便要寻机发作了。 这日丁静竹正和金枝一块伺候着秦老太太去外面散步,才回了安寿堂,便听见闹哄哄的叫喊声和哭叫声。 金枝示意丁静竹伺候好秦老太太,她自己上前去看个究竟。 丁静竹扶着老太太到了最前方安寿厅内的梨花木围椅上坐下,又按照规矩去右边的茶水间,吩咐凝雨和幽兰上了茶。 秦老太太就着杯子里的茶水,小口啜饮着。 她自己以前的习惯是早上喝正山小种红茶,下午喝铁观音绿茶,晚间喝寿眉白茶。 这么些日子来,自己也糊涂了,但伺候茶水的这两个倒还是尽心的,还是守着以前的规矩。 这么想着,她似是不经意一般的打量了一番凝雨和幽兰。 这两个丫鬟里凝雨略带了些浮躁的举止,幽兰则是一派忐忑,时不时打量自己一眼。 另一旁的身材瘦长,长着一双杏眼的丫鬟静竹是个规矩的。 这些日子来,除了四个大的,二等里面就属她最尽心。 秦老太太用过了一盏茶水,丁静竹瞧着从偏院那边过来的黄鹂脸上有些高兴。 见老太太不在意的样子,便出了安寿厅,想问问黄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黄鹂带着些欣喜道:“四姑奶奶在偏院那边,让大家罚跪呢。” 丁静竹纳罕道:“为着什么罚跪?” 黄鹂道:“说是大家这些日子太过懒散了,伺候老太太也不尽心。” “姑太太这几日的功夫,就看出来哪些是惯常偷奸耍滑的。” “罚了寒梅几个,还有玉露姐姐手下的一帮子人。” 丁静竹听了,就知道四姑太太这是为老太太着想,敲打一下不尽心的手下人。 笑了笑:“难怪你这么高兴,可是为着寒梅被罚跪了?” 黄鹂有一半被说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道: “怎么是为着这个呢?我又不是爱看人笑话的。” 说完后,她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对织丝绿白玉的弯月耳环,笑道: “这是姑太太赏我的,说是这些日子来,我是最尽心的一个三等小丫鬟。” 丁静竹接过这对弯月耳环,把玩了片刻后,还给了黄鹂: “这你可高兴了,是不是尽心尽责的老实人,主子们可都看在眼里。” 黄鹂得了丁静竹的打趣,笑了笑,便回去廊下当差了。 到了晚间,祖孙三代人用过晚膳。 四姑太太秦蕴叶身边的柴妈妈,居然也找上了丁静竹和幽兰。 给了丁静竹一对攒丝绿松石耳珰,又给了幽兰一对透明的掐丝玻璃耳珰。 两人行了礼谢了赏后,一问缘由,果然和黄鹂一样。 是因为两人这些日子以来,做事尽心尽责。 丁静竹两人回了后倒房,才发现丹红和含卉都没有这额外的赏赐。 略一打听,二等丫鬟里只有丁静竹和凝雨得了赏赐,三等里也只有黄鹂和幽兰两个。 四姑奶奶秦蕴叶的这又赏又罚的立规矩,效果立竿见影。 丁静竹第二日上值时,发现整个安寿堂里的丫鬟进退有度,行动规整。 竟然好像回到了老太太还未生病的样子。 丁静竹与含卉前岁开始合伙做的花露水生意,也在二月的时候拿到了第二年的分红。 去岁因为提前备货和积累了口碑的缘故,生意大好。 丁静竹个人的三成干股,竟然得了千二百两的银票。 这么算来,含卉一年的净收入应该差不多四千两银子。 不过一两年的光景,便可以把本金收回来了。 不过丁静竹和众姐妹合伙的兔子生意,却只能说是不温不火。 去岁一共卖出了约莫二百五十只兔子给秦府,共得了七十两银子。 再加上散碎卖的三百二十六只兔子,一共得银一百五十两。 五个姐妹各自分了自己股份所占的利钱,不但赚回了成本,还小有利润。 不过卖兔子这生意,因为市场的缘故,上限也有些低。 若不是范妈妈起早贪黑的去街市上售卖,一年下来也不过两三百两银子。 还比不得含卉那走奢侈品路线的花露水生意。 第146章 赏罚 秦尔思并没有继续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些什么。 陪着四姑太太秦蕴叶说了些话后,便去安寿堂内的卧房,看了看秦老太太。 见老太太睡得很深,秦尔思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便让仆妇提灯回了逊遥院。 入夜,守夜的金风因实在劳累,在小塌上睡着了。 窗外下起了雪,雪块并着寒风从未关的窗户边上飘进屋里来。 秦老太太被冻醒了,她睁开眼睛唤了几声: “金风,金风。” 金风还兀自睡着,只有沉重的鼾声响起。 秦老太太挣扎着起身,一人从拔步床的里间走出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那飘着雪花的窗前。 冷风吹在脸上,她的神色从最开始的茫然糊涂,慢慢重新变回了清明智慧。 也不知过了多久,熟睡的金风被冻醒了。 她打了个喷嚏,连忙从小塌上起身,却看见秦老太太一人站在窗前。 “老太太,是婢子不好。” “婢子睡得太熟了,我这就把窗户关上。” 不知怎的,金风看着秦老太太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精明。 一晃眼,又觉得自己看花了。 四姑奶奶秦蕴叶到了娘家秦府的第二日,便大张旗鼓的给安寿堂的丫鬟们各发了许多金银赏赐。 给各位主子们准备的礼品也打发人送了,只有秦敏仁和陶氏两口子没送。 秦敏仁本就不该得这礼,陶氏却是受了无妄之灾。 丁静竹也得了好些赏赐,有两个寿桃模样的金银裸子,还得了一对镶嵌翡翠耳珰。 四姑奶奶秦蕴叶也不是人傻钱多的主,她只给了安寿堂的丫鬟丰厚赏赐。 其他的下人们,也不过按照份例各赏了些铜钱。 因为秦蕴叶这些日子在安寿堂住下,守着秦老太太的缘故。 有些心思活泛的小丫鬟们,便主动去秦蕴叶跟前献殷勤,连自己的本职工作也不干了。 她们自从老太太生病后,就闲散惯了。 不是在休息时候大声说笑,乱吐瓜子皮,就是个一群去园子里闲逛。 秦蕴叶这些日子对着来向自己献殷勤的小丫鬟们极为和蔼,暗地里却让心腹柴妈妈小心记下哪些丫鬟不守规矩,不尽心的。 等了五六日,心里有了个谱,便要寻机发作了。 这日丁静竹正和金枝一块伺候着秦老太太去外面散步,才回了安寿堂,便听见闹哄哄的叫喊声和哭叫声。 金枝示意丁静竹伺候好秦老太太,她自己上前去看个究竟。 丁静竹扶着老太太到了最前方安寿厅内的梨花木围椅上坐下,又按照规矩去右边的茶水间,吩咐凝雨和幽兰上了茶。 秦老太太就着杯子里的茶水,小口啜饮着。 她自己以前的习惯是早上喝正山小种红茶,下午喝铁观音绿茶,晚间喝寿眉白茶。 这么些日子来,自己也糊涂了,但伺候茶水的这两个倒还是尽心的,还是守着以前的规矩。 这么想着,她似是不经意一般的打量了一番凝雨和幽兰。 这两个丫鬟里凝雨略带了些浮躁的举止,幽兰则是一派忐忑,时不时打量自己一眼。 另一旁的身材瘦长,长着一双杏眼的丫鬟静竹是个规矩的。 这些日子来,除了四个大的,二等里面就属她最尽心。 秦老太太用过了一盏茶水,丁静竹瞧着从偏院那边过来的黄鹂脸上有些高兴。 见老太太不在意的样子,便出了安寿厅,想问问黄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黄鹂带着些欣喜道:“四姑奶奶在偏院那边,让大家罚跪呢。” 丁静竹纳罕道:“为着什么罚跪?” 黄鹂道:“说是大家这些日子太过懒散了,伺候老太太也不尽心。” “姑太太这几日的功夫,就看出来哪些是惯常偷奸耍滑的。” “罚了寒梅几个,还有玉露姐姐手下的一帮子人。” 丁静竹听了,就知道四姑太太这是为老太太着想,敲打一下不尽心的手下人。 笑了笑:“难怪你这么高兴,可是为着寒梅被罚跪了?” 黄鹂有一半被说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道: “怎么是为着这个呢?我又不是爱看人笑话的。” 说完后,她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对织丝绿白玉的弯月耳环,笑道: “这是姑太太赏我的,说是这些日子来,我是最尽心的一个三等小丫鬟。” 丁静竹接过这对弯月耳环,把玩了片刻后,还给了黄鹂: “这你可高兴了,是不是尽心尽责的老实人,主子们可都看在眼里。” 黄鹂得了丁静竹的打趣,笑了笑,便回去廊下当差了。 到了晚间,祖孙三代人用过晚膳。 四姑太太秦蕴叶身边的柴妈妈,居然也找上了丁静竹和幽兰。 给了丁静竹一对攒丝绿松石耳珰,又给了幽兰一对透明的掐丝玻璃耳珰。 两人行了礼谢了赏后,一问缘由,果然和黄鹂一样。 是因为两人这些日子以来,做事尽心尽责。 丁静竹两人回了后倒房,才发现丹红和含卉都没有这额外的赏赐。 略一打听,二等丫鬟里只有丁静竹和凝雨得了赏赐,三等里也只有黄鹂和幽兰两个。 四姑奶奶秦蕴叶的这又赏又罚的立规矩,效果立竿见影。 丁静竹第二日上值时,发现整个安寿堂里的丫鬟进退有度,行动规整。 竟然好像回到了老太太还未生病的样子。 丁静竹与含卉前岁开始合伙做的花露水生意,也在二月的时候拿到了第二年的分红。 去岁因为提前备货和积累了口碑的缘故,生意大好。 丁静竹个人的三成干股,竟然得了千二百两的银票。 这么算来,含卉一年的净收入应该差不多四千两银子。 不过一两年的光景,便可以把本金收回来了。 不过丁静竹和众姐妹合伙的兔子生意,却只能说是不温不火。 去岁一共卖出了约莫二百五十只兔子给秦府,共得了七十两银子。 再加上散碎卖的三百二十六只兔子,一共得银一百五十两。 五个姐妹各自分了自己股份所占的利钱,不但赚回了成本,还小有利润。 不过卖兔子这生意,因为市场的缘故,上限也有些低。 若不是范妈妈起早贪黑的去街市上售卖,一年下来也不过两三百两银子。 还比不得含卉那走奢侈品路线的花露水生意。 第147章 阋墙 有着秦蕴叶这位亲姑姑照看老太太,秦尔思总算可以稍微松快些了。 但即使是这样,秦尔思也是秦家孙女辈里来的最勤快的一个。 可以说是除了吃饭睡觉外,就在安寿堂里。 到了三月份,陶氏开始忙着给秦时晙打点行装了。 秦时晙要参加今年四月二十日,在晋阳州府举办的院试。 因为之前结保报名的事情,秦时晙和秦时暄两兄弟闹得很不愉快。 秦时暄见陶氏丝毫没有对自己一视同仁的态度,干脆撕破了脸皮。 与好几个要好的同窗自己雇了车马和镖师,准备提前上路。 这年月里,哪怕是同在晋阳州,走官道也是可能遇上匪类的。 有名有号,识得秦府招牌的匪类,算少数了。 随时准备干完一票,好回村里娶妻种地或是远走他乡的,才是大多数。 这类人,你和他说什么官宦世家,什么官至大学士,都是听不懂的。 只知道杀了你这肥羊后,身上的银钱可以过上许久的好日子了。 故而秦时暄和他的同窗特意请了有名的镖师,随行的还有十个力能搏虎的壮汉。 也不知道秦时晙是怎么想的,居然在秦时暄临行前找到了他,大有兄弟话别的意思。 秦时暄穿着厚厚的冬衣,为防止外出惹来贼人觊觎,他穿得很是简便。 秦时晙还是一身暗黄雕花天鹅绒鹤氅,束起黑发的是金线缝就的鹤羽冠。 “暄哥儿,我这些日子始终辗转反侧。” “你就那么恨我吗?” 自从被严理群当着薛教谕的面扯下脸皮后,秦时暄便无意在隐藏什么了。 他摩挲着这些日子以来,不断抄写《大方广佛华严经》而又痛又痒的冻疮和茧子。 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阴沉:“我恨你。” “我从小就恨你。” “人人都说,抱孙不抱子。” “同样是祖父的孙子,但是会在过年时候坐在他的膝上,由他亲自喂点心的。” “只有你。” 秦时晙没想道,这么一件微小且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事,会被秦时暄记这么久。 他想劝说什么,但是还没开口,就被秦时暄给打断了。 秦时暄撕下了伪君子的面具:“你是不是又想用你那套圣人道德的话,来说教我。” “你惯常爱用你的兄长做派,嫡子做派来教训别人。” “好似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人。” “但占着二房嫡出名义的是你,得长辈们偏爱的也是你。” “连祖母送《时文丛集》这样的书,也是你先有了,再抄写后施舍给我们这些弟弟。” 听到这里,秦时晙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头。 “暄哥儿,我从来不是这样想的。” “我是关心你这个弟弟的。” 秦时暄看着秦时晙为了两人的塑料兄弟情,有些痛苦的样子,感到了一丝得意。 他凑近秦时晙的耳朵,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你还记得,你和念珍第一次见面吗?” “在老太太的书房里?” 秦时晙看着秦时暄那副得意的表情,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转过身去:“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秦时暄却想用一切办法,让秦时晙感受到痛苦: “她那时候是奉了我的命令,去给你的餐食里加巴豆粉。” “你不觉得,你那上吐下泻的恶疾,来得太巧合了些吗?” 秦时晙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在心里默念,盛怒中勿答人言。 但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又挑,拳头攥了又攥。 还是没有忍住,给秦时暄那张阴沉的脸上来了一拳。 秦时暄的脸被打出了血,还青紫了一团,可是他看着秦时晙却是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他蹲在雪地里,乐不可支的大笑了起来。 “念珍,你是我心之所向。” “待我日后娶了卢家姑娘,便迎你入门。” “你莫怕,我以后会护着你的。” 秦时暄一字一句的,把秦时晙最私密的情话,慢条斯理的说出了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只有秦时晙和念珍两人。 秦时暄为何得知这话,原因不难猜测。 秦时晙终于忍耐不住,他扑了上去,两兄弟在雪地里滚做一团,扭打了起来。 一旁的下人见事情不对,上来好一番拉架,才把人分了开来。 秦时晙和秦时暄两个身上都挂了彩,此时狼狈不堪的各自喘着气,但还互相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对方。 秦时暄先起身,他不在意的拍了拍身上的落雪。 “相思有情,真是个痴情种。” “你那美人儿,褪了画皮的感觉如何?” 随后大笑一声,精神振奋的蹬上了车马,离开了秦府。 秦时晙则是把自己埋在雪地里,很久才恍惚着被下人们拉起。 丁静竹是偶然听幽兰说起念珍的近况,才知道事的。 据说那日两兄弟在秦府外打了一场后,陶氏不过半日的功夫,就从随行的下人那里知道了经过。 念珍虽然是秦时暄的二等丫鬟,但她的身契是捏在陶氏的手中的。 陶氏当场便要发卖了她去,秦时晙在雪地里跪了许久,才求得陶氏回心转意。 不过念珍是不能继续在主子跟前伺候了,让送回外院去。 林妈妈瞧着她可怜,又想着自己如今没了谷冬和谷夏作为帮手。 就把念珍留了下来,带在身边。 三月末端的时候,文竹山上被雪封住的山路终于通畅了。 冰雪消融间,也有了些春天的影子。 陶氏便打算依照着去年秦老太太的吩咐,带着一家子人前往濮南观打醮。 也是听说濮南观的华清道长烧得一手好符水,既给齐氏求个平安,也看看能否治好老太太神志上的毛病。 打醮是一种法事的俗称,也就是传说中的请神。 这次打醮要先去濮南观内请文竹山土地神,祭拜做好法事后。 才由一干子道长,带着法坛一路从文竹山行至秦府。 围绕秦府行走三圈后,在秦府内的神祠里安置下来,再做好法事,才算完。 这打醮相较于普通的求神拜佛,相当于一个大范围内的神灵赐福。 通过打醮这场法事,把整个秦府和里面的人都算保佑了。 寻场百姓都是至少以村落为单位来请神打醮,像秦府这样的只保佑一家子人,就这么大阵仗的,还是少见。 第147章 阋墙 有着秦蕴叶这位亲姑姑照看老太太,秦尔思总算可以稍微松快些了。 但即使是这样,秦尔思也是秦家孙女辈里来的最勤快的一个。 可以说是除了吃饭睡觉外,就在安寿堂里。 到了三月份,陶氏开始忙着给秦时晙打点行装了。 秦时晙要参加今年四月二十日,在晋阳州府举办的院试。 因为之前结保报名的事情,秦时晙和秦时暄两兄弟闹得很不愉快。 秦时暄见陶氏丝毫没有对自己一视同仁的态度,干脆撕破了脸皮。 与好几个要好的同窗自己雇了车马和镖师,准备提前上路。 这年月里,哪怕是同在晋阳州,走官道也是可能遇上匪类的。 有名有号,识得秦府招牌的匪类,算少数了。 随时准备干完一票,好回村里娶妻种地或是远走他乡的,才是大多数。 这类人,你和他说什么官宦世家,什么官至大学士,都是听不懂的。 只知道杀了你这肥羊后,身上的银钱可以过上许久的好日子了。 故而秦时暄和他的同窗特意请了有名的镖师,随行的还有十个力能搏虎的壮汉。 也不知道秦时晙是怎么想的,居然在秦时暄临行前找到了他,大有兄弟话别的意思。 秦时暄穿着厚厚的冬衣,为防止外出惹来贼人觊觎,他穿得很是简便。 秦时晙还是一身暗黄雕花天鹅绒鹤氅,束起黑发的是金线缝就的鹤羽冠。 “暄哥儿,我这些日子始终辗转反侧。” “你就那么恨我吗?” 自从被严理群当着薛教谕的面扯下脸皮后,秦时暄便无意在隐藏什么了。 他摩挲着这些日子以来,不断抄写《大方广佛华严经》而又痛又痒的冻疮和茧子。 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阴沉:“我恨你。” “我从小就恨你。” “人人都说,抱孙不抱子。” “同样是祖父的孙子,但是会在过年时候坐在他的膝上,由他亲自喂点心的。” “只有你。” 秦时晙没想道,这么一件微小且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事,会被秦时暄记这么久。 他想劝说什么,但是还没开口,就被秦时暄给打断了。 秦时暄撕下了伪君子的面具:“你是不是又想用你那套圣人道德的话,来说教我。” “你惯常爱用你的兄长做派,嫡子做派来教训别人。” “好似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人。” “但占着二房嫡出名义的是你,得长辈们偏爱的也是你。” “连祖母送《时文丛集》这样的书,也是你先有了,再抄写后施舍给我们这些弟弟。” 听到这里,秦时晙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头。 “暄哥儿,我从来不是这样想的。” “我是关心你这个弟弟的。” 秦时暄看着秦时晙为了两人的塑料兄弟情,有些痛苦的样子,感到了一丝得意。 他凑近秦时晙的耳朵,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你还记得,你和念珍第一次见面吗?” “在老太太的书房里?” 秦时晙看着秦时暄那副得意的表情,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转过身去:“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秦时暄却想用一切办法,让秦时晙感受到痛苦: “她那时候是奉了我的命令,去给你的餐食里加巴豆粉。” “你不觉得,你那上吐下泻的恶疾,来得太巧合了些吗?” 秦时晙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在心里默念,盛怒中勿答人言。 但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又挑,拳头攥了又攥。 还是没有忍住,给秦时暄那张阴沉的脸上来了一拳。 秦时暄的脸被打出了血,还青紫了一团,可是他看着秦时晙却是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他蹲在雪地里,乐不可支的大笑了起来。 “念珍,你是我心之所向。” “待我日后娶了卢家姑娘,便迎你入门。” “你莫怕,我以后会护着你的。” 秦时暄一字一句的,把秦时晙最私密的情话,慢条斯理的说出了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只有秦时晙和念珍两人。 秦时暄为何得知这话,原因不难猜测。 秦时晙终于忍耐不住,他扑了上去,两兄弟在雪地里滚做一团,扭打了起来。 一旁的下人见事情不对,上来好一番拉架,才把人分了开来。 秦时晙和秦时暄两个身上都挂了彩,此时狼狈不堪的各自喘着气,但还互相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对方。 秦时暄先起身,他不在意的拍了拍身上的落雪。 “相思有情,真是个痴情种。” “你那美人儿,褪了画皮的感觉如何?” 随后大笑一声,精神振奋的蹬上了车马,离开了秦府。 秦时晙则是把自己埋在雪地里,很久才恍惚着被下人们拉起。 丁静竹是偶然听幽兰说起念珍的近况,才知道事的。 据说那日两兄弟在秦府外打了一场后,陶氏不过半日的功夫,就从随行的下人那里知道了经过。 念珍虽然是秦时暄的二等丫鬟,但她的身契是捏在陶氏的手中的。 陶氏当场便要发卖了她去,秦时晙在雪地里跪了许久,才求得陶氏回心转意。 不过念珍是不能继续在主子跟前伺候了,让送回外院去。 林妈妈瞧着她可怜,又想着自己如今没了谷冬和谷夏作为帮手。 就把念珍留了下来,带在身边。 三月末端的时候,文竹山上被雪封住的山路终于通畅了。 冰雪消融间,也有了些春天的影子。 陶氏便打算依照着去年秦老太太的吩咐,带着一家子人前往濮南观打醮。 也是听说濮南观的华清道长烧得一手好符水,既给齐氏求个平安,也看看能否治好老太太神志上的毛病。 打醮是一种法事的俗称,也就是传说中的请神。 这次打醮要先去濮南观内请文竹山土地神,祭拜做好法事后。 才由一干子道长,带着法坛一路从文竹山行至秦府。 围绕秦府行走三圈后,在秦府内的神祠里安置下来,再做好法事,才算完。 这打醮相较于普通的求神拜佛,相当于一个大范围内的神灵赐福。 通过打醮这场法事,把整个秦府和里面的人都算保佑了。 寻场百姓都是至少以村落为单位来请神打醮,像秦府这样的只保佑一家子人,就这么大阵仗的,还是少见。 第148章 山脚 上面一张嘴,底下跑断腿。 二夫人陶氏不过吩咐下去,整个秦府的下人们便开始纷纷准备起来。 因为这次打醮的文竹山就在玉安府城边上,也不算远。 安寿堂内有一半的人得了恩准,前往文竹山。 而丁静竹作为二等丫鬟,也有了前往濮南观的机会。 不过收拾自己的东西还是次要的,让秦老太太一路上舒服这才是头等要事。 因为有四姑奶奶秦蕴叶在一旁虎视眈眈,安寿堂内的大小丫鬟们都很是尽心,衣食住行需要的东西,收拾了十来个箱子。 连出恭用的金漆绘画马桶也准备了两个。 如今的大乾朝是没有卫生纸来解决如厕问题的,乡野间大多是用厕筹,也就是细竹片。 秦府内还是讲究些的,丫鬟们的后倒房最末端的厕所里,常年备着清水。 谁要是最后一个用了茅厕,还不去提井水,那少说要被后面的那个骂上日。 丁静竹对于这略显原始的厕所问题,刚开始还挺不习惯,后面也慢慢接受了。 但秦老太太这些主子们不同,她们可以使用一种类似于卫生纸的宣纸。 不过需要先将裁好的宣纸,用清水反复浸湿,然后多次晾干以后,才能得到略为柔软些的厕纸。 为了这次出行,管着居住这一块的玉叶准备了许多的厕纸,还有干净的帕子,新的汗巾等等。 丁静竹跟着忙前忙后许久,轮到自己的东西时,不过收拾了两个小包袱。 毕竟自己有着系统空间和里面的生活物资,轻车简从的最好。 若是像其他人一样收拾大包小包的东西,主子们也是不会帮你提的,还得自己辛苦的搬上文竹山。 四月初一算是约定好的黄道吉日,秦府一家子人便坐着一连二十二座马车,前往了文竹山。 这动静和阵仗极大,一群布衣百姓看着秦府出行的一长串车队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 因为车马内位置有限,只有金枝和玉叶两个陪着老太太坐在马车内。 丁静竹和其他人只能自己在地上走着,这时候便显现出来少带东西的好处了。 丁静竹走的毫不费力,其他人则是气喘吁吁。 从秦府到文竹山脚下,不过二十二里路。 从早上卯时出发,直到晚上酉时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堪堪走到文竹山的山脚。 这还是因为官道上多是碎石路,为了照顾秦老太太这个病人,和齐氏这个孕妇,特意放缓了速度。 这一天的急行军下来,丁静竹哪怕身体素质再好,也感到疲惫不堪。 其他丫鬟们更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幸好不是夏天,不然光是暑热都能原地带走几个。 原本安寿堂内被挑中的丫鬟们觉得能陪着主子出行,是一件极大的荣耀。 此时众人才后悔不跌,羡慕起留在府内悠闲自在的人了。 到了文竹山山脚下,马车是不能再前行了。 蜿蜒曲折的小路,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去,哪怕是主子们,也没有例外。 故而秦府众人就先在文竹山脚的濮南别院休息一晚。 濮南别院也是濮南观所建造的,为着前来拜山求仙的香众们,有个能歇脚的地方。 秦府的马车才到山脚,便有一个穿着灰扑扑道袍的小道士前来。 “各位香客们辛苦了,这是钥匙。” “华清师傅特意嘱托了一声,明日还请诸位香客自行上山,这样才显得心诚些。” “若是贵府老太太和三夫人行动不便,走走停停的也不打紧。” “师傅才命令我们这些童子清理了山路,想来是很安全的。” 陶氏身边的绣球接了那把生锈的黄铜钥匙,然后客气道: “谢过小师傅了。” 天已经黑了,那小道童也不点灯,就着月光沿着陡峭的山路回山上了。 想来是走惯了这条路的,一点也不怕。 丁静竹和黄鹂、玉槐一起,把老太太居住的屋舍给打扫了出来。 虽然陈旧不堪,但也勉强能住人了。 金枝还在叠被铺床的时候,别院里的聋哑老道送来了饭食,都是些清水煮的素菜。 瞧见这些菜色,金枝脸色一寒。 “老太太本就才得了大病,元气还未补足。” “吃这些菜色,怎么好的了。” 一旁的金桂赔笑道:“金枝姐姐莫急,我方才去看了,那老道只有一口土灶和一口烂锅。” “主子们这些菜也已经算好了。” “轮到我们丫鬟的,只有几根烂菜叶和些许大米了。” 金枝叹了口气,也知道不能责怪些什么,这山里没什么好菜。 丁静竹见此,主动请缨道: “金枝姐姐,我方才见着别院边的山林子里,有一片竹林。” “想来是有些冬笋的,且等我寻些来。” 金枝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天色,有些担心道: “你一个人出去,怕是有些不妥当罢?” 丁静竹拍拍胸脯道:“不妨事,我带着黄鹂一起去就成。” 两人寻莫了些工具,便去了一旁的竹林里。 丁静竹就着月色找到了一处出笋多的地方,吭哧吭哧的开始挖了起来。 谁知才挖了没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丁静竹头也不抬的问道:“黄鹂,你挖得如何了?” 那声音却没有回答,径直来到了丁静竹的身后。 用两只手箍住丁静竹的臂膀,要抬了人往肩上抗走。 丁静竹这才反应过来,是遭了贼了。 用力往地上一蹲,凭借重心的转移,抵住了那人抗人的势头。 然后用双手扯住那人的手臂,想往前拉看清这是谁。 也不知道是丁静竹如今已有四十斤的力量太过强壮,还是那贼人不过绣花枕头的缘故。 丁静竹略一用力,那贼人就被丁静竹扯到半空中。 一个过肩摔后,那人便仰面朝上的躺着了。 丁静竹隐约打量了一番,这人看着面熟,却不怎么认识。 便随意在他身上踢了几脚,开始大声的喊着黄鹂的名字了。 喊了七八声后,丁静竹没听见黄鹂的回答。 只有风吹过竹叶的呜咽声音。 心中暗道不好,贼人不止一个。 第148章 山脚 上面一张嘴,底下跑断腿。 二夫人陶氏不过吩咐下去,整个秦府的下人们便开始纷纷准备起来。 因为这次打醮的文竹山就在玉安府城边上,也不算远。 安寿堂内有一半的人得了恩准,前往文竹山。 而丁静竹作为二等丫鬟,也有了前往濮南观的机会。 不过收拾自己的东西还是次要的,让秦老太太一路上舒服这才是头等要事。 因为有四姑奶奶秦蕴叶在一旁虎视眈眈,安寿堂内的大小丫鬟们都很是尽心,衣食住行需要的东西,收拾了十来个箱子。 连出恭用的金漆绘画马桶也准备了两个。 如今的大乾朝是没有卫生纸来解决如厕问题的,乡野间大多是用厕筹,也就是细竹片。 秦府内还是讲究些的,丫鬟们的后倒房最末端的厕所里,常年备着清水。 谁要是最后一个用了茅厕,还不去提井水,那少说要被后面的那个骂上日。 丁静竹对于这略显原始的厕所问题,刚开始还挺不习惯,后面也慢慢接受了。 但秦老太太这些主子们不同,她们可以使用一种类似于卫生纸的宣纸。 不过需要先将裁好的宣纸,用清水反复浸湿,然后多次晾干以后,才能得到略为柔软些的厕纸。 为了这次出行,管着居住这一块的玉叶准备了许多的厕纸,还有干净的帕子,新的汗巾等等。 丁静竹跟着忙前忙后许久,轮到自己的东西时,不过收拾了两个小包袱。 毕竟自己有着系统空间和里面的生活物资,轻车简从的最好。 若是像其他人一样收拾大包小包的东西,主子们也是不会帮你提的,还得自己辛苦的搬上文竹山。 四月初一算是约定好的黄道吉日,秦府一家子人便坐着一连二十二座马车,前往了文竹山。 这动静和阵仗极大,一群布衣百姓看着秦府出行的一长串车队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 因为车马内位置有限,只有金枝和玉叶两个陪着老太太坐在马车内。 丁静竹和其他人只能自己在地上走着,这时候便显现出来少带东西的好处了。 丁静竹走的毫不费力,其他人则是气喘吁吁。 从秦府到文竹山脚下,不过二十二里路。 从早上卯时出发,直到晚上酉时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堪堪走到文竹山的山脚。 这还是因为官道上多是碎石路,为了照顾秦老太太这个病人,和齐氏这个孕妇,特意放缓了速度。 这一天的急行军下来,丁静竹哪怕身体素质再好,也感到疲惫不堪。 其他丫鬟们更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幸好不是夏天,不然光是暑热都能原地带走几个。 原本安寿堂内被挑中的丫鬟们觉得能陪着主子出行,是一件极大的荣耀。 此时众人才后悔不跌,羡慕起留在府内悠闲自在的人了。 到了文竹山山脚下,马车是不能再前行了。 蜿蜒曲折的小路,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去,哪怕是主子们,也没有例外。 故而秦府众人就先在文竹山脚的濮南别院休息一晚。 濮南别院也是濮南观所建造的,为着前来拜山求仙的香众们,有个能歇脚的地方。 秦府的马车才到山脚,便有一个穿着灰扑扑道袍的小道士前来。 “各位香客们辛苦了,这是钥匙。” “华清师傅特意嘱托了一声,明日还请诸位香客自行上山,这样才显得心诚些。” “若是贵府老太太和三夫人行动不便,走走停停的也不打紧。” “师傅才命令我们这些童子清理了山路,想来是很安全的。” 陶氏身边的绣球接了那把生锈的黄铜钥匙,然后客气道: “谢过小师傅了。” 天已经黑了,那小道童也不点灯,就着月光沿着陡峭的山路回山上了。 想来是走惯了这条路的,一点也不怕。 丁静竹和黄鹂、玉槐一起,把老太太居住的屋舍给打扫了出来。 虽然陈旧不堪,但也勉强能住人了。 金枝还在叠被铺床的时候,别院里的聋哑老道送来了饭食,都是些清水煮的素菜。 瞧见这些菜色,金枝脸色一寒。 “老太太本就才得了大病,元气还未补足。” “吃这些菜色,怎么好的了。” 一旁的金桂赔笑道:“金枝姐姐莫急,我方才去看了,那老道只有一口土灶和一口烂锅。” “主子们这些菜也已经算好了。” “轮到我们丫鬟的,只有几根烂菜叶和些许大米了。” 金枝叹了口气,也知道不能责怪些什么,这山里没什么好菜。 丁静竹见此,主动请缨道: “金枝姐姐,我方才见着别院边的山林子里,有一片竹林。” “想来是有些冬笋的,且等我寻些来。” 金枝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天色,有些担心道: “你一个人出去,怕是有些不妥当罢?” 丁静竹拍拍胸脯道:“不妨事,我带着黄鹂一起去就成。” 两人寻莫了些工具,便去了一旁的竹林里。 丁静竹就着月色找到了一处出笋多的地方,吭哧吭哧的开始挖了起来。 谁知才挖了没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丁静竹头也不抬的问道:“黄鹂,你挖得如何了?” 那声音却没有回答,径直来到了丁静竹的身后。 用两只手箍住丁静竹的臂膀,要抬了人往肩上抗走。 丁静竹这才反应过来,是遭了贼了。 用力往地上一蹲,凭借重心的转移,抵住了那人抗人的势头。 然后用双手扯住那人的手臂,想往前拉看清这是谁。 也不知道是丁静竹如今已有四十斤的力量太过强壮,还是那贼人不过绣花枕头的缘故。 丁静竹略一用力,那贼人就被丁静竹扯到半空中。 一个过肩摔后,那人便仰面朝上的躺着了。 丁静竹隐约打量了一番,这人看着面熟,却不怎么认识。 便随意在他身上踢了几脚,开始大声的喊着黄鹂的名字了。 喊了七八声后,丁静竹没听见黄鹂的回答。 只有风吹过竹叶的呜咽声音。 心中暗道不好,贼人不止一个。 第149章 家贼 丁静竹左看右看,既然没人。 就从系统空间里取出结实的尼龙绳子,把这贼人捆了起来。 然后摸出一把趁手的精铁棍,朝着之前黄鹂去的方向,慢慢走去。 月光下,一个人影像爬虫一样,死死的按住黄鹂。 正打算行不轨之事。 丁静竹瞧着只有这贼人一个在这里,也不迟疑。 当头一棍下去,那贼人痛呼一声,惨叫着跌开来。 丁静竹丝毫不管,一棍又一棍的打下去,把那贼人打得呼喊连连。 直到黄鹂收拾好了衣裳,喊住丁静竹: “静竹,你别打了。” “小心打死了,吃官司。” 丁静竹这才反应过来,这贼人已经被自己打得人事不省了。 于是转过头来,关切的问道黄鹂:“你没事罢?” 黄鹂的脸上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了勇气道: “你再晚来一会儿,只怕那贼人就得手了。” “方才只是褪去了一半衣裳。” 丁静竹道:“我不会说这坏名节的事情,你自己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咱们把这贼人捆起来,压到二太太跟前。” “今天得让这两个王八羔子,吃不了兜着走。” 随后丁静竹取下系在自己腰间的尼龙绳索,把这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又回去刚才的地方,把那偷袭自己的贼人领了出来。 黄鹂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丁静竹那边也遭了偷袭。 两人半推半拖的把两个足有一米六五的汉子,拉到了濮南别院前。 还没进门,丁静竹就扯开嗓子大吼道: “快来人哪。” “出贼人了。” 不一会儿,便有好事的丫鬟仆妇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丁静竹究竟出了何事。 丁静竹也不遮掩,把那两个贼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往众人眼前一送。 “方才在竹林里遇见这两个贼人,打算行不轨之事。” “现下制服了,送往二夫人那里讨个公道。” “诸位妈妈和姐姐们,若是有意,尽管跟着我去二夫人那里。” 众人簇拥着,推着那两个贼人,去了二夫人陶氏休息的东厢房。 陶氏正在抱怨这别院的屋子里总有一股子霉味,却见呼啦啦一大群人簇拥着两个外男进了屋子。 身边的绣筠立刻高声喝到:“你们这是做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道,出了贼人了。 丁静竹和黄鹂两个也坦白了,如何在竹林里遇见这贼人的。 陶氏看着贼眉鼠眼的两人,问道: “你们是哪里人氏?做什么非礼我家下人,还不从实招来?” 两人开始还不肯说实话,被陶妈妈用银针扎了数十个口子后,却是不得不招了。 他们二人自报是兄弟两个,是玉安府府城的人氏。 一路跟着秦府的车队,到了濮南别院这僻静处,才想着动手的。 倒不是只看中了丁静竹两个,是因为两人挖冬笋的那处竹林正好下手。 陶氏打量这二人一眼,问道:“你说你们两个掳人,是因为年纪大了,没处娶媳妇?” 那当哥哥的孙大腆着脸笑道:“是呢,二太太。” 这孙大就是偷袭丁静竹的那个人,他的弟弟孙二贼眉鼠眼的,瞧着也不像好人。 这时候,老江湖陶妈妈跳了出来: “太太,这人说话很不实诚。” “能在玉安府城里生活的,怎么会娶不上媳妇?” “城里找不到,乡下总是有姑娘愿意嫁的。” “况且他们两个第一次见太太您,就能叫出您的排行来。” 丁静竹觉得这陶妈妈所言确实不错,这孙大方才叫的就是“二太太”,而不是“太太”。 陶妈妈冷笑道:“这两个既然不愿意招出来实情,老奴我还有些搓断指骨的法子没使出来。” 那孙大和孙二汗如雨下,连连告饶。 不止如此,还一边求饶,一边往围观的下人小厮那边看。 这时有个粗使婆子叫喊道:“陶大姐,这两个是咱们府里小厮孙三的哥哥。” 见此,陶氏止住了陶妈妈的动作,纳罕道: “孙三是谁?” 话音刚落,一个青面无须,身材高大的小厮,发了疯似的。 头也不回的往别院外面跑,就和后面有鬼跟着一样。 方才那叫出跟脚的粗使婆子,早有准备,上前攀住那小厮。 众人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七手八脚的前去帮忙,把那孙三制服住了。 那孙三也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被压在众人面前。 这么凑在一起看,这三个长得还挺像的,不愧是亲兄弟。 不过孙三作为小时候就被卖进秦府的小厮,好吃好喝的养着,个子比他那两个兄弟高了半个头。 足足有一米七。 这三人见都落了网,又有陶妈妈那把指骨搓断的酷刑。 一个两个的,都招了。 原来是这孙三日日在秦府内做事,眼瞅着秦府渐有夕阳西下的气象了,便起了贼心。 往日里,得脸的丫鬟们没一个看得上他的。 今日趁夜里行事,别说大丫鬟了,姑娘们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本来他那两个哥哥,孙大和孙二是打算着按照约定,子时进入别院内掳人的。 谁知道看着丁静竹和黄鹂两个小姑娘落了单,便想拿两人当头餐,先下手为强。 没想到却碰见了丁静竹这个硬茬子,两人都落到了手上,把孙三也供了出来。 陶氏听了这回答,心里却有些寒心。 自己从秦府最鼎盛的时候嫁进来,这些年来眼看着秦府因为后继无人,逐渐呈现出了败亡之象。 但也没想到,如今连一个买来的下人,就敢伙同两个兄弟干这事了? 若是今晚不察,别说大丫鬟了,三个豆蔻年华的姑娘不一定就安全了。 陶氏揉了揉眉头,问道陶妈妈: “我记得这别院里,有三口井水?” 听了陶氏的问话,原本跪在地上的三人面色变得极为害怕,扣头如捣蒜。 陶妈妈是陶氏肚子里的蛔虫,很明白她的意思。 这时候开口劝道: “太太,这里毕竟是濮南观脚下。” “咱们此行,是为着打醮请神的。” “不好造这杀孽。” “况且这孙三虽然是家生子,另两个还是良人。” “咱们还是交由官府处置,更妥当些。” 第149章 家贼 丁静竹左看右看,既然没人。 就从系统空间里取出结实的尼龙绳子,把这贼人捆了起来。 然后摸出一把趁手的精铁棍,朝着之前黄鹂去的方向,慢慢走去。 月光下,一个人影像爬虫一样,死死的按住黄鹂。 正打算行不轨之事。 丁静竹瞧着只有这贼人一个在这里,也不迟疑。 当头一棍下去,那贼人痛呼一声,惨叫着跌开来。 丁静竹丝毫不管,一棍又一棍的打下去,把那贼人打得呼喊连连。 直到黄鹂收拾好了衣裳,喊住丁静竹: “静竹,你别打了。” “小心打死了,吃官司。” 丁静竹这才反应过来,这贼人已经被自己打得人事不省了。 于是转过头来,关切的问道黄鹂:“你没事罢?” 黄鹂的脸上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了勇气道: “你再晚来一会儿,只怕那贼人就得手了。” “方才只是褪去了一半衣裳。” 丁静竹道:“我不会说这坏名节的事情,你自己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咱们把这贼人捆起来,压到二太太跟前。” “今天得让这两个王八羔子,吃不了兜着走。” 随后丁静竹取下系在自己腰间的尼龙绳索,把这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又回去刚才的地方,把那偷袭自己的贼人领了出来。 黄鹂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丁静竹那边也遭了偷袭。 两人半推半拖的把两个足有一米六五的汉子,拉到了濮南别院前。 还没进门,丁静竹就扯开嗓子大吼道: “快来人哪。” “出贼人了。” 不一会儿,便有好事的丫鬟仆妇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丁静竹究竟出了何事。 丁静竹也不遮掩,把那两个贼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往众人眼前一送。 “方才在竹林里遇见这两个贼人,打算行不轨之事。” “现下制服了,送往二夫人那里讨个公道。” “诸位妈妈和姐姐们,若是有意,尽管跟着我去二夫人那里。” 众人簇拥着,推着那两个贼人,去了二夫人陶氏休息的东厢房。 陶氏正在抱怨这别院的屋子里总有一股子霉味,却见呼啦啦一大群人簇拥着两个外男进了屋子。 身边的绣筠立刻高声喝到:“你们这是做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道,出了贼人了。 丁静竹和黄鹂两个也坦白了,如何在竹林里遇见这贼人的。 陶氏看着贼眉鼠眼的两人,问道: “你们是哪里人氏?做什么非礼我家下人,还不从实招来?” 两人开始还不肯说实话,被陶妈妈用银针扎了数十个口子后,却是不得不招了。 他们二人自报是兄弟两个,是玉安府府城的人氏。 一路跟着秦府的车队,到了濮南别院这僻静处,才想着动手的。 倒不是只看中了丁静竹两个,是因为两人挖冬笋的那处竹林正好下手。 陶氏打量这二人一眼,问道:“你说你们两个掳人,是因为年纪大了,没处娶媳妇?” 那当哥哥的孙大腆着脸笑道:“是呢,二太太。” 这孙大就是偷袭丁静竹的那个人,他的弟弟孙二贼眉鼠眼的,瞧着也不像好人。 这时候,老江湖陶妈妈跳了出来: “太太,这人说话很不实诚。” “能在玉安府城里生活的,怎么会娶不上媳妇?” “城里找不到,乡下总是有姑娘愿意嫁的。” “况且他们两个第一次见太太您,就能叫出您的排行来。” 丁静竹觉得这陶妈妈所言确实不错,这孙大方才叫的就是“二太太”,而不是“太太”。 陶妈妈冷笑道:“这两个既然不愿意招出来实情,老奴我还有些搓断指骨的法子没使出来。” 那孙大和孙二汗如雨下,连连告饶。 不止如此,还一边求饶,一边往围观的下人小厮那边看。 这时有个粗使婆子叫喊道:“陶大姐,这两个是咱们府里小厮孙三的哥哥。” 见此,陶氏止住了陶妈妈的动作,纳罕道: “孙三是谁?” 话音刚落,一个青面无须,身材高大的小厮,发了疯似的。 头也不回的往别院外面跑,就和后面有鬼跟着一样。 方才那叫出跟脚的粗使婆子,早有准备,上前攀住那小厮。 众人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七手八脚的前去帮忙,把那孙三制服住了。 那孙三也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被压在众人面前。 这么凑在一起看,这三个长得还挺像的,不愧是亲兄弟。 不过孙三作为小时候就被卖进秦府的小厮,好吃好喝的养着,个子比他那两个兄弟高了半个头。 足足有一米七。 这三人见都落了网,又有陶妈妈那把指骨搓断的酷刑。 一个两个的,都招了。 原来是这孙三日日在秦府内做事,眼瞅着秦府渐有夕阳西下的气象了,便起了贼心。 往日里,得脸的丫鬟们没一个看得上他的。 今日趁夜里行事,别说大丫鬟了,姑娘们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本来他那两个哥哥,孙大和孙二是打算着按照约定,子时进入别院内掳人的。 谁知道看着丁静竹和黄鹂两个小姑娘落了单,便想拿两人当头餐,先下手为强。 没想到却碰见了丁静竹这个硬茬子,两人都落到了手上,把孙三也供了出来。 陶氏听了这回答,心里却有些寒心。 自己从秦府最鼎盛的时候嫁进来,这些年来眼看着秦府因为后继无人,逐渐呈现出了败亡之象。 但也没想到,如今连一个买来的下人,就敢伙同两个兄弟干这事了? 若是今晚不察,别说大丫鬟了,三个豆蔻年华的姑娘不一定就安全了。 陶氏揉了揉眉头,问道陶妈妈: “我记得这别院里,有三口井水?” 听了陶氏的问话,原本跪在地上的三人面色变得极为害怕,扣头如捣蒜。 陶妈妈是陶氏肚子里的蛔虫,很明白她的意思。 这时候开口劝道: “太太,这里毕竟是濮南观脚下。” “咱们此行,是为着打醮请神的。” “不好造这杀孽。” “况且这孙三虽然是家生子,另两个还是良人。” “咱们还是交由官府处置,更妥当些。” 第150章 道观 陶氏有些难受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头,道: “这么轻易的抓住这贼人,说来是神灵示警也未为可知。” “既然如此,天亮后送到府衙去。”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陶妈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老奴省得。” “不会让这三个好过了的。” 随后便带着人塞了嘴,把这三人拖到柴房去了。 丁静竹看着陶妈妈撸起袖子的样子,把自己的精铁棍递了过去。 “妈妈,这里是方才在竹林里捡的趁手棍子,这个比木棍好使些。” 陶妈妈打量了丁静竹几眼,谢过了之后,用手捏了捏精铁棍,便与好些个粗壮小厮进了柴房。 即使三人只能发出呜咽声音,但拳棒交加的声音,也格外大。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时间窃窃私语。 有说早就看出孙三不是好人的,还有说那两兄弟竟然连丁静竹这两个小丫鬟都打不过,难怪讨不上媳妇的。 但秦府内还当着家的二夫人陶氏开口了。 “今儿个,大家人数还算全,我便就在这里说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咱们府里,是向来没有小厮讨不上媳妇的。” “但这孙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起姑娘们的主意了。” “即使明日送去府衙,他两个哥哥还可以捡回命来,他是没有命了。” “你们,可明白背叛主子的下场?” 方才还嬉笑着的众人,此时都鸦雀无声,不敢开口了。 一旁的绣筠给陶氏递上粗茶来,润了润嗓子。 陶氏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那孙三不说出来,我还不知道你们打着这样的心思。” “如今家里一品诰命的老太太病了,糊涂了。” “我这个当家太太即将分房出去了。” “你们便觉得,可以无法无天了?” 大家都知道陶氏这是杀鸡儆猴,要借此事杀杀威风。 一时不敢说话,有杂役婆子斗着胆劝上了几句。 “太太,那孙三是孙三,我们这里的都是好的。” 陶氏还没说话,一旁的绣筠厉喝道: “大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分。” “夫人说话,你听着就是了。” 那婆子自讨了个没趣,把头低下,也不敢再说了。 这只有三进的濮南别院里只有一些粗劣的茶水,也不知道这茶水有什么好喝的,陶氏喝了足足五盏茶。 众人都像鹌鹑一样不敢说话,只有隔壁柴房里传出来的动静。 丁静竹眼观鼻,鼻观心的看了好一会儿地上的碎石。 陶氏终于开口了:“奴大欺主。” “犯了事,便逃到其他地方去。” “这孙三打的主意,也不知道你们想过没?” “我今天的话就放在这里了,这孙大和孙二若是从衙里出来了,我也会让他们三月之内兄弟团圆。” 往日里和主子们同吃同住,主子们也有个笑脸,让众人觉得这不过是与自己一样的人。 但陶氏这轻飘飘几句话的功夫,就是三条人命。 此时众人噤若寒声,整个东厢房里也越发安静了。 前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陶氏的这场立规矩才算完。 众人散去后,都不敢大声说话,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方才金枝也知道了丁静竹和黄鹂两个捉了贼的事情。 见两人回来,上前把两人好生看了又看。 金枝责怪自己道:“方才静竹你说出去挖笋,我就不该答应。” “险些你两个没出事。” 丁静竹颇为不好意思道:“不该怪姐姐的,是我自己想着就在别院附近,也出不了大事。” “只是连累了黄鹂。” 黄鹂不过还是那副沉闷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金枝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直说是三清祖师保佑。 接过丁静竹两人采的冬笋后,便忙着让小丫鬟前去重新做饭食了。 因为濮南别院的位置大小有限,老太太居住的正房也不过左右三间屋子而已。 丫鬟们显然是没办法都睡在床上的,丁静竹这个二等丫鬟,勉强分到了和凝雨二人合睡的一张床。 其他小丫鬟们便只能打地铺,这时候厚重的包裹便派上了用场。 往厨房寻些干稻草一铺,再把包袱皮和七零八碎的衣服垫住,便是一张勉强能睡人的床。 丁静竹很不耐烦和凝雨睡在一起,便将床铺让给了黄鹂,小心从丫鬟们七零八歪的地铺边上出来。 来到外间的院子里,看着不远处的像个黑影似的文竹山,丁静竹陷入了沉思。 大乾朝毕竟不是前世的法治社会了。 世间的礼法规矩本就在不断压迫人,还有许多不守礼法规矩的亡命之徒。 丁静竹便坐在院子里,随意靠在廊柱上,休息了一晚上。 第二日早起虽然有些困乏,但本就年轻身体好,再喝了罐提神的功能饮料。 丁静竹的气色瞧着比屋里睡了一晚上的,还要精神些。 今日的爬山是个力气活计,主子们的笨重行礼大多由小厮们帮着拿。 但丫鬟们手里还得提些轻省东西,再加上还要随时伺候秦老太太,这一天下来可比寻常劳累多了。 接近黄昏的时候,终于爬上了文竹山的山顶。 文竹山虽然不高,但身处山顶的濮南观也能伸手抚摸住浮云。 黄昏的阳光照射在面前红柱碧瓦的建筑群里,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濮南观虽然在山顶,但规模可比山脚的濮南别院大多了。 前面三重是礼神的神殿,中间三重是道经阁,香客院,食堂。 最后三重则是道士和道童们居住的地方。 进了濮南观,为显心诚,连主子们都是三跪九叩首。 丁静竹跟着磕得头昏眼花,这才拜了最后的三清道祖,进入道观内。 华清道长德高望重,是濮南道观的观主。 这次秦府打醮请神的法事,也是他在主持。 华清道长还是和往常一样,把秦老太太迎到主位,命道童上了柏叶茶和些许干松果点心。 然后问起了昨日的山下事宜。 陶氏大略说些经过后,华清道长眉头一皱。 说道:“你们秦府老宅我前些年也去过,三吉六秀,有紫气东来之象。” “这么看来家中祸事渐起,源头全在贵府老夫人身体抱恙。” “已然压制不住秦府命格了。” 第150章 道观 陶氏有些难受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头,道: “这么轻易的抓住这贼人,说来是神灵示警也未为可知。” “既然如此,天亮后送到府衙去。”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陶妈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老奴省得。” “不会让这三个好过了的。” 随后便带着人塞了嘴,把这三人拖到柴房去了。 丁静竹看着陶妈妈撸起袖子的样子,把自己的精铁棍递了过去。 “妈妈,这里是方才在竹林里捡的趁手棍子,这个比木棍好使些。” 陶妈妈打量了丁静竹几眼,谢过了之后,用手捏了捏精铁棍,便与好些个粗壮小厮进了柴房。 即使三人只能发出呜咽声音,但拳棒交加的声音,也格外大。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时间窃窃私语。 有说早就看出孙三不是好人的,还有说那两兄弟竟然连丁静竹这两个小丫鬟都打不过,难怪讨不上媳妇的。 但秦府内还当着家的二夫人陶氏开口了。 “今儿个,大家人数还算全,我便就在这里说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咱们府里,是向来没有小厮讨不上媳妇的。” “但这孙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起姑娘们的主意了。” “即使明日送去府衙,他两个哥哥还可以捡回命来,他是没有命了。” “你们,可明白背叛主子的下场?” 方才还嬉笑着的众人,此时都鸦雀无声,不敢开口了。 一旁的绣筠给陶氏递上粗茶来,润了润嗓子。 陶氏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那孙三不说出来,我还不知道你们打着这样的心思。” “如今家里一品诰命的老太太病了,糊涂了。” “我这个当家太太即将分房出去了。” “你们便觉得,可以无法无天了?” 大家都知道陶氏这是杀鸡儆猴,要借此事杀杀威风。 一时不敢说话,有杂役婆子斗着胆劝上了几句。 “太太,那孙三是孙三,我们这里的都是好的。” 陶氏还没说话,一旁的绣筠厉喝道: “大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分。” “夫人说话,你听着就是了。” 那婆子自讨了个没趣,把头低下,也不敢再说了。 这只有三进的濮南别院里只有一些粗劣的茶水,也不知道这茶水有什么好喝的,陶氏喝了足足五盏茶。 众人都像鹌鹑一样不敢说话,只有隔壁柴房里传出来的动静。 丁静竹眼观鼻,鼻观心的看了好一会儿地上的碎石。 陶氏终于开口了:“奴大欺主。” “犯了事,便逃到其他地方去。” “这孙三打的主意,也不知道你们想过没?” “我今天的话就放在这里了,这孙大和孙二若是从衙里出来了,我也会让他们三月之内兄弟团圆。” 往日里和主子们同吃同住,主子们也有个笑脸,让众人觉得这不过是与自己一样的人。 但陶氏这轻飘飘几句话的功夫,就是三条人命。 此时众人噤若寒声,整个东厢房里也越发安静了。 前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陶氏的这场立规矩才算完。 众人散去后,都不敢大声说话,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方才金枝也知道了丁静竹和黄鹂两个捉了贼的事情。 见两人回来,上前把两人好生看了又看。 金枝责怪自己道:“方才静竹你说出去挖笋,我就不该答应。” “险些你两个没出事。” 丁静竹颇为不好意思道:“不该怪姐姐的,是我自己想着就在别院附近,也出不了大事。” “只是连累了黄鹂。” 黄鹂不过还是那副沉闷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金枝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直说是三清祖师保佑。 接过丁静竹两人采的冬笋后,便忙着让小丫鬟前去重新做饭食了。 因为濮南别院的位置大小有限,老太太居住的正房也不过左右三间屋子而已。 丫鬟们显然是没办法都睡在床上的,丁静竹这个二等丫鬟,勉强分到了和凝雨二人合睡的一张床。 其他小丫鬟们便只能打地铺,这时候厚重的包裹便派上了用场。 往厨房寻些干稻草一铺,再把包袱皮和七零八碎的衣服垫住,便是一张勉强能睡人的床。 丁静竹很不耐烦和凝雨睡在一起,便将床铺让给了黄鹂,小心从丫鬟们七零八歪的地铺边上出来。 来到外间的院子里,看着不远处的像个黑影似的文竹山,丁静竹陷入了沉思。 大乾朝毕竟不是前世的法治社会了。 世间的礼法规矩本就在不断压迫人,还有许多不守礼法规矩的亡命之徒。 丁静竹便坐在院子里,随意靠在廊柱上,休息了一晚上。 第二日早起虽然有些困乏,但本就年轻身体好,再喝了罐提神的功能饮料。 丁静竹的气色瞧着比屋里睡了一晚上的,还要精神些。 今日的爬山是个力气活计,主子们的笨重行礼大多由小厮们帮着拿。 但丫鬟们手里还得提些轻省东西,再加上还要随时伺候秦老太太,这一天下来可比寻常劳累多了。 接近黄昏的时候,终于爬上了文竹山的山顶。 文竹山虽然不高,但身处山顶的濮南观也能伸手抚摸住浮云。 黄昏的阳光照射在面前红柱碧瓦的建筑群里,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濮南观虽然在山顶,但规模可比山脚的濮南别院大多了。 前面三重是礼神的神殿,中间三重是道经阁,香客院,食堂。 最后三重则是道士和道童们居住的地方。 进了濮南观,为显心诚,连主子们都是三跪九叩首。 丁静竹跟着磕得头昏眼花,这才拜了最后的三清道祖,进入道观内。 华清道长德高望重,是濮南道观的观主。 这次秦府打醮请神的法事,也是他在主持。 华清道长还是和往常一样,把秦老太太迎到主位,命道童上了柏叶茶和些许干松果点心。 然后问起了昨日的山下事宜。 陶氏大略说些经过后,华清道长眉头一皱。 说道:“你们秦府老宅我前些年也去过,三吉六秀,有紫气东来之象。” “这么看来家中祸事渐起,源头全在贵府老夫人身体抱恙。” “已然压制不住秦府命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