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丫的疯批夫郎,老娘背靠商城做首富》 第1章 穿越到女尊世界 屋外天寒地冻。 空中飘着鹅毛大雪…… “她已经死了!你们不是都亲眼看见她摔落悬崖了吗?” 焦急的哭腔传入耳中,吵得人头疼。 顾筱艰难地睁开眼睛,稍微一动弹,四肢百骸便传来剧烈的疼痛,眼前简陋的土胚房,更让她眼前一黑。 奶奶的! 不就是下班的时候脚滑,摔下扶梯吗?怎么穿到这寸草不生的破地方。 还是个女尊世界。 顾筱撑着硬床板坐起来,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见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名男子。 高个子的男人推了一把矮个子,喝道:“想要叶一泽回来,除非拿顾筱的尸体来换!” 音落,男人扬长而去。 顾筱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咯吱声,立马闭上眼睛,假装昏迷。 周遭安静得能听清楚对方急促不安的呼吸声。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是匕首出鞘的摩擦声,顾筱心头一咯噔! 原主自小由父亲一人带大。 一个月前,顾父突发恶疾,病危。 为了爱女日后有人照顾,他拿出自己这些年编草鞋攒下的二十两银,买下叶家兄弟,作为原主的准夫郎入住顾家。 原主被溺爱得性情骄纵,父亲一去世,没人管她,便成天混迹赌场酒肆。 追债的人上门把值钱的东西都搬空了。 当时原主正在吃烧鸡,为了保住烧鸡,便直接将身边的叶子溟推出去,卖他给赌场抵债。 叶一泽哪里肯依? 拼了半条命,才将弟弟从打手的手里抢回来。 当晚,他就在原主吃的饭里下毒,怎料却被原主发现,挨了一顿鞭子后被丢到了乱葬岗。 没想到折返的半路上,原主遇到了给赌场看场的牛兰,两人因赌债的事争吵动起手。 也不知道是谁从旁边推了原主一把,致使原主坠下悬崖…… 自己就这么倒霉穿了进来。 可顾筱觉得奇怪,在原主坠崖之前,叶一泽不是被丢到乱葬岗了吗? 又怎么会被牛兰抓走? 眼前这个要拿她尸体,去换哥哥的人,定是弟弟叶子溟了! 生死刹那间,顾筱紧张得几乎忘记呼吸,故作在梦中翻了个身。 “哼,敢杀我?小心我把你卖了……” 音落,只听见“当哐”一声。 顾筱趁机打了个哈欠,假装惊醒,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目光扫过蹲在床边的叶子溟。 见他全身一颤,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立刻站直,笨拙地将手藏在身后。 就这胆子,还敢杀人? “叶子溟?” 顾筱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果然见他条件反射地噗通跪下,耷拉着脑袋,眼眶湿红,越看越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 说话声音也是弱弱的,发着抖。 “妻主您终于醒了……我在山崖下找到您,还以为,您已经……” “以为我已经死了?”顾筱接过话。 她冷笑一声,打量着对方的眼神,道:“那不正合你的心意?我死了,你就不用被卖给赌场抵债了。” 冰冷的语气,可把叶子溟吓坏了。 他急忙膝行向前,抱住顾筱的腿,解释道:“我拼死将您背回来,就是不愿看您死,我又怎会——” 狂风撞开窗户,横扫进来。 顾筱忍不住一个喷嚏打断叶子溟的话。 她吸了吸鼻子,兀自起身去桌边倒水喝。 叶子溟急于辩驳,见顾筱离开,赶忙膝行跟上。 没想到一着急,藏在袖筒内的匕首竟滑了出来! 再次“哐当”掉在地上。 顾筱闻声回头。 空气瞬间凝结! 叶子溟瞳孔震惊地看向顾筱,心里直打鼓。 “家主,我……” 记得她上一次这样默不作声之后,就抄起凳子直接砸他。 若不是哥哥替他挡下致命一击,如今他早已是阎王座下的小鬼一名了。 只见顾筱弯下腰,伸出手…… 叶子溟害怕地闭上眼。 完了,她肯定要打死他了。 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顾筱的温声叮咛! “今晚赌场是不是又派人来追债了?那群人只认钱,不要命,你把防身的匕首收好,自己小心点。” 叶子溟震惊抬头,对上顾筱似笑非笑的眼睛。 难道她早就醒了,还听见刚才门外的声音? 她以为,他是在跟前来追赌债的人周旋? 思及此,叶子溟不禁松了口气,点点头。 “多谢妻主关心,子溟……会小心的……” 顾筱眼角余光瞥见叶子溟收起匕首,转身帮她整理床铺,紧绷的心弦才总算松弛三分。 作案凶器被发现,料想他暂时也不敢再行刺。 “哈欠!”顾筱又打了个喷嚏。 风夹着雪吹进来,雪花落在地面,半天不见融化。 顾筱浑身冷得直哆嗦,脑袋也发胀晕乎,烦得她低声喝道:“叶子溟,把窗关上!点火炉!” 得了命令,叶子溟不敢耽搁,连忙跑去关上咯吱作响的窗。 顾筱拿起水壶,倒了杯水,一喝却是凉的! 这什么破地方啊? 连口热水都没有! 一扭头,只见叶子溟蹲在墙角的火盆前,手里捏着两个打火石搓击,急得满头大汗,却始终不见一丁点火星! “你在干什么?”顾筱问。 叶子溟苦巴巴地抬起头,回答:“妻主,打火石磨顿了,点不起火……” 顾筱眉头紧皱,“那岂不是连热水都烧不了?” “是……”叶子溟低下头。 顾筱无比崩溃,气得当场把杯子砸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赶不上穿越大军就算了! 着凉感冒,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顾筱气不打一出来,拽起蹲在地上的叶子溟,将他赶出去。 “你去找点吃的,别来烦我!” “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没想到刚转回身,顾筱面前突然出现一道白色的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耳边响起熟悉的商城ai导购音。 【欢迎光临‘筱筱商城’,我是您的私人专属导购员,代号002……】 第2章 金手指“商城” ai导购系统? 顾筱瞪大眼睛,怔在原地。 眼前竟出现了透明玻璃的双开门,门上贴着熟悉的logo贴纸。 顾筱顿觉体内热血沸腾! 太好了! 她拔腿冲进去,果然是自己经营了好几年的商城里。 偌大的商城空无一人,只有一楼入口处旁的熟食区开着,其余各层的商铺大门紧闭。 突然,大脑中又响起ai导购的系统提示音。 【请问是否绑定系统】 系统? 所以她不仅自己穿了,还带着自家商城一起? 既然要在这个女尊的世界里待下去,顾筱想,总得让日子过得舒服一点,于是点头答应:“绑定!” 【叮——系统绑定成功】 【专属导购员002为您服务,商城现开放区域:一楼熟食区柜台】 毫无情绪的机械音落下。 “哈欠!”顾筱又打了个喷嚏。 她抱住胳膊,立马疾步走入熟食区。 除了柜台区域,店内其余区域的货柜全都上了锁。 顾筱伸手从柜台边的货架上,拿过一个打火机,点燃。 虽然只有一小撮火苗,但手掌靠近,顾筱仍然感觉到一股暖流从掌心流入体内。 她满足地舒了口气,目光看向店内被上了锁的货架。 “那些都不能使用吗?” 【主人可通过完成副本任务,积累金币,兑换开放更多区域】 顾筱眼前一亮,迫不及待道:“那赶紧的呀!快说!第一关任务是什么?” 【新手任务一:入账?1两银】 顾筱立刻在心里对算,古代一两白银等于一贯铜钱,也就是1000文。 这么多! 这狗系统抢钱呢? 大概听到顾筱心里的骂声,系统连忙开出补充条件。 【主人可随意取用店内任何物品】 顾筱眼珠滴溜一转,瞬间想到,她可以直接拿商城里的东西卖钱啊! 就比如…… 她视线下移,定在手心冒着小火束的小东西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就卖你了!打火机! 顾筱立刻脱下外衫,将货架上所有打火机包好,刚一转身,周围光线顿暗。 她定眼一瞧,自己已经回到了简陋的屋子里。 顾筱懊恼地一跺脚。 还没问清下一次该怎么激活商城呢! “哈欠!哈欠——”顾筱鼻子一痒,连打了几个喷嚏。 顾筱一挥手,不管了。 赶忙将打火机都藏在被窝里,只留一个捏在手里。 她走到炭火盆边,蹲下,点火取暖。 在这个医疗条件欠缺的年代,随便一个重感冒,都能要了她的小命! 刚点起火,房门突然被推开。 叶子溟手里捧着东西,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妻主!我找到了哥哥留着过年的鸡蛋和面条!您今晚不用饿肚子了!” 顾筱抬起头,就见叶子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木在门口。 “这……这火……” “喔,点个火而已,很简单。”顾筱拍拍手,将打火机藏在袖子里,起身走过去,接过叶子溟手中的生鸡蛋和面条。 “瞧你冻的,小嘴都紫了,快进去暖和暖和。” 说完,顾筱兀自走向厨房。 叶子溟跑到火盆边,捡起地上的打火石,一摸,凉的! 她没用火石! 那她是怎么点的火? 叶子溟盯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冻僵的身体慢慢回温,心口却一阵发凉…… 叶子溟倒吸一口冷气,急忙起身冲向厨房,就见顾筱一个人站在三面通风的茅屋下,从容地将面条倒入沸水中。 叶子溟无比震惊,满头疑问,没注意到顾筱已经走到他跟前,还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汤塞到他手上。 “哝,吃。” 叶子溟低下头,看着满一碗的面条上还窝着2个鸡蛋。 这可是妻主才有的待遇! 难道…… 叶子溟双腿一软,捧着面汤,单薄的身躯就这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顾筱一惊,刚喝下去的一口热汤差点喷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 只见叶子溟被吓得,连嗓音都带上了哭腔:“子溟知道错了,求家主再给子溟一次机会,您不愿意救我哥,我自己想办法……” 顾筱听得一头雾水。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刚盛出来的面汤,只有一个窝蛋,这才想起来这是女尊世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该不会以为,这是我送你的‘断头饭’?” 叶子溟抿了抿嘴,低下头,不说话。 顾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爱吃不吃。你饿死了,我就当从没欠过你一条命,不去救叶一泽了,这多省事?” 说完,顾筱就迈步回屋。 刚转身,身后便传来嗦面条的声音。 顾筱满意地勾起嘴角,一只脚迈进屋,怎料这时,一颗鹅卵石突然从后斜方飞过来,精准击中她的手背! 顾筱吃疼,手中面汤“啪”的掉地。 汤汁飞溅,落在顾筱新换的衣服上。 顾筱顿时黑脸。 正埋头吃面的叶子溟抬头,放下面汤,惊喜地大喊一声:“哥!” 顾筱闻声讶然,回头一看,只见自家松松垮垮的栅栏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脖子上绑着纱布的女人闯进来。 身后跟着五、六个男人,一个个面容俊郎! 其中一个男人,单手拎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血人。 女人一个眼神,他就将人丢到顾筱跟前。 “你家疯狗,还给你!真他妈的晦气!”女人嘴里骂着,一边揉了揉自己裹着纱布的脖子,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牛兰!你对我哥做了什么?”叶子溟红着眼,恨恨地瞪了一眼女人。 第3章 想带走叶子溟?没门 原来,她就是牛兰,赌场的第一打手,原主生前最后见到的人。 难道是她,将原主推下悬崖? 只见叶子溟飞奔过去,跪在奄奄一息的哥哥身边。 哥哥浑身是血,一时不知从何下手,只得啪嗒啪嗒地掉泪珠。 “哥,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子溟啊……” 叶子溟本就气质偏乖巧,这一哭,就更显得柔弱动人。 本还怒火中烧的牛兰顿时看直了眼! “哟,顾筱,你还真舍得拿这个小美人抵赌债啊!”牛兰舔了舔嘴唇,一副要将叶子溟生吞活剥了的表情。 她身后的仆人立刻会意,上前将叶子溟从地上拽起来。 “不!不要!你们放开我!” 叶子溟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拼了命地挣扎,但他一整天颗米未进,哪有力气逃跑? 只能寄希望于顾筱,求她:“妻主,救我……救我……” 顾筱没想到牛兰竟会跑到自己家里抢人,半点不将她放在眼里,于是抢步上前,只用一招过肩摔,就将几名比自己高壮的男子撂倒在地。 叶子溟抓准时机,连忙逃到顾筱身后。 牛兰见自己的人落败,立刻暴怒,一脚踹翻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仆,厉喝道:“没用的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顾筱拍拍手上的灰尘,蔑然呵笑道:“要调教下人,你自个儿回去关上门调教,慢走不送!” 说完,顾筱转身就要扶起昏迷的叶一泽。 这料这时,牛兰突然开口:“顾筱!你看这是什么?” 顾筱回头,见牛兰从兜里掏出一张借据。 “借赌资十两银子,如期未还,以自家小奴叶子溟代之。落款人,顾筱。这可是你亲笔写的?”牛兰挑起下巴,反问道。 说完,又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伤。 “而且,你家大狗为了保护小狗不被卖,竟跑到赌场咬伤了我!今日你若不赔我医药费,咱们就公堂上见!” 闻言,叶子溟脸色一白,哆嗦道:“不!不能报官!” 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里,只要上了公堂,就先招呼男方三十大板,哪怕错方是女人,男人状告女人也是“失德在先”,需先予惩处,再论是非黑白。 以叶一泽此时的伤势,过一回公堂,他直接去见阎王了。 “不报官?可以啊!”牛兰笑得更放肆、更恶心了,“只要你肯跟我走,我就放过你哥。” 叶子溟凝望着躺在地上的哥哥,眼神变得犹豫。 “我……可以……” “我可以赔偿医药费!”顾筱突然抢过话,一把将叶子溟拽到自己身后。 “但若想带走叶子溟,没门!” 叶子溟闻言一怔,双眸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顾筱,震惊失言。 与此同时,牛兰伸手抓叶子溟,抓了个空,脸色瞬间就青了! “哼!你以为我缺你那点医药钱吗?实话告诉你,老娘要的人,还从没有得不到的!” 牛兰话没说完,一掌打向顾筱的胸口,顾筱竟也不躲,当场一口鲜血就喷到她脸上。 “妻主!”叶子溟惊叫。 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的牛兰,紧接着又推出一掌,逼顾筱后退,而另一只手则趁机抓住叶子溟的肩膀。 正要得逞时,没想到顾筱突然一个翻身,绕到牛兰身后,以对方来不及回防的速度,狠狠一脚踹上牛兰的膝盖窝! 牛兰顿时失重,单膝跪下。 顾筱嘴角一勾,又弯下腰绕到牛兰身前,将牛兰那条抓住叶子溟的胳膊反剪到她背后。 一使劲往上提,牛兰顿时就痛得嗷嗷直叫。 “啊——疼疼疼!顾筱!你疯了?” “我没疯,咳咳……”顾筱故作柔弱道,“你刚才一掌把我打吐血,我只是自卫罢了。” “那你撒手!”牛兰吼道。 她带来的手下们见顾筱突然身手强劲,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 顾筱佯装咳嗽,叹息道:“哎,这好说。只要你答应赔我十两医药费,我就放手。” “要我赔你十两银?”牛兰牙咬切齿,“顾筱!你敢阴我?” 顾筱嘴上笑着说“不敢”,手上却更加用力。 被顾筱捏住的手腕关节传来“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牛兰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开口服软。 “行!只要你放手,我也不要你赔钱,咱就算扯平了……” 顾筱轻笑,这才松了手,若无其事道:“大家都听见了,可不是我讹你。” 牛兰气得牙痒痒,想揍顾筱,却又害怕她那一招“反剪手”,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顾筱!今天算你命大,但别高兴太早。借据是你亲笔所书,三天之后便是最后的还款期限,倒时我再来!” 说完,牛兰果然带着她那些残兵败将,灰溜溜地离开。 风雪渐大。 嘴角的血迹没一会儿已结干。 顾筱忽的鼻子一痒,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叶子溟抬头看向顾筱,关切道:“妻主,您要紧吗?要不然我去镇上请个大夫来?” 顾筱呵呵两声,反问:“请大夫,你掏诊金?” 叶子溟哑口无言。 瞥了一眼叶子溟怀里的人,顾筱表情瞬间冷下来。 “别让他死了,我还有话要问呢。” 顾筱打发走叶家兄弟后,跨过地上被打翻的面汤,走回房间。 一关上门,顾筱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仰头倒在床上。 肚子咕噜直叫,而她现在只能喝水饱腹。 顾筱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幸好现在叶一泽重伤昏迷,叶子溟需要照顾哥哥,暂时不会再对她下手。 可三天后,牛兰会再次上门。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赚钱! 顾筱翻了个身坐起来,将藏在被窝里的一大包打火机掏出来,双手合十。 明天就靠你了,火机兄! 一定要大卖啊! 第4章 恶犬当街咬人 厨房的正对面,是一间柴房,叶家兄弟俩的安身之所。 本是堆杂物的屋子,先前的环境脏乱差,但自从叶一泽和弟弟被买来成为原主的准夫郎之后,他就将屋子收拾了一遍,现在起码能落脚了。 叶子溟借了顾筱之前烧起来的灶火,很快便烧好一盆热水。 他撕了自己衣服的一角,浸入热水中,然后屏住呼吸,轻轻解开躺在床上的哥哥的衣服。 只见那白皙的胸膛上,横七竖八交错着杂乱的鞭痕,有的新,有的旧,还有刚结痂又被撕开的,伤口往外渗着血珠,而裹裤下情景更是惨不忍睹。 叶子溟双眼通红,咬牙抓紧了沾湿的布条,闭眼扭头地瞬间,一滴热泪啪的拍在床上人冰凉的手背上。 “……别哭,哥不疼。”虚弱的声音飘入耳中。 叶子溟闻声一怔,看到哥哥醒了过来,他的泪珠串儿掉得更凶了。 紧绷了一天一夜的心弦瞬间崩掉,他哭着扑进哥哥怀里,哽咽道:“子溟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哥了呢……现在你平安回来,就不用再杀妻主了对吗?” “不,我们想活,她就必须死!” 叶一泽咬牙切齿,疲倦的眼睛里布满狰狞的红血丝。 自己死了不要紧,可子溟……子溟还小,身子还清白…… 叶一泽面如死色,强忍着伤口疼痛,艰难地一点点坐了起来。 他整个人宛如秋风中的一片枯叶,随时都可能被吹落枝头。 叶子溟感到苦闷。 支吾半天,才告诉哥哥,今晚牛兰带人上门挑衅,是顾筱挺身而出才护住了他们兄弟俩的周全。 “我想,可能因为死过一次,所以她打算改过自新了?” 说完,叶子溟忽然想起自己吃剩一半的面汤,于是赶紧捧来。 “面虽然坨了,但窝蛋还新鲜着!哥,你快吃!” 叶一泽看着弟弟手中的窝蛋面汤,忍不住喉头滑动一下,自从被赶出家门,他就再没吃过一口鸡蛋! 每次顾筱吃剩下的半个水煮蛋,他都让给弟弟吃,他都快忘了蛋黄香了…… 然而下一秒,理智就战胜了饥饿。 叶一泽眸光一冷,颤抖着抓住弟弟的手腕,严肃质问:“你哪来这么好的东西?别忘了,男子偷盗,是要被扒光了游街示众的!” 叶子溟被哥哥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委屈地抽回手,“我没做那些坏事,这是妻主赏的。” “她?”叶一泽愣住。 震惊过后,叶一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不顾自己受伤的身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拽着弟弟的胳膊跑出屋子。 手掌用力拍打弟弟的后背。 “子溟,快,快吐出来!” …… 第二天鸡鸣刚过,柴房没有动静。 顾筱想叶家兄弟大概还睡着,便没喊醒他们,兀自用一块方布包住所有打火机,一个人出了门。 天还没大亮,村里的集市却已热闹起来。 小贩们占据着各自的摊位,将货物摆出来,等待客人上门。 顾筱看准一个空位,立即抢步上前。 刚准备蹲下展开方布,将打火机摆出来,怎料这时,竟见一个人影撞了上来! 顾筱始料未及,一撒手,包裹着的打火机散落一地……电光火石间,她只来得及挽救一个攥紧在手心。 “啊!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字还没迸出口,顾筱就看见撞到自己的人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顾筱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要扶,然而身后却传来一声凶戾的犬吠! “汪!” 顾筱吓一跳,条件反射的往旁撤了一小步。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就因为她后退的这一步,便被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大狗钻了空挡,直扑向跌倒在地上的青年。 周遭传来人们的惊呼声! 大狗那沾着唾液的獠牙,一下咬住青年的肩膀,拖着他的身体往回走,那人人惨叫一声,绵软无力地挣扎着。 被拖过的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不,不要……不……”青年面容张皇。 大家惊诧连连,却无人上前帮忙。 顾筱听见旁边有几个摆摊子的女人低声议论。 “这群人呐,咱可惹不起。”说着,那女人就将目光落在顾筱身上,“小姑娘,瞧着你眼生,是第一次出摊?” 顾筱愣了下,点点头,注意力却全在那青年身上。 他的肩胛被恶犬咬出一个血口,失血过多,应该快撑不住了…… 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被好心的女摊主拉到一边,离开血淋淋的中心地带。 “这么说,大姐,你认识这群恶仆?”旁边有人好奇问。 闻言,顾筱这才扭头看向女人。 只见她叹了口气,指了指北边,应道:“在咱这山旮旯里,除了北头那叶家,还有谁敢当街放狗咬人的?” “叶家?”顾筱眸光一闪。 她记得叶一泽兄弟在被赶出家门前,就住在村北! 女人点头,肯定了顾筱的猜想:“没错!就是那个把俩亲儿子扫地出门的叶家。” 提起叶一泽兄弟的伤心往事,在场听众一个个表情冷漠,看不见半点同情,这让顾筱的心寒了半截。 “瞧这小哥的模样挺俊,估计也是受不了叶家小魔女的折磨,才拼了命逃出来。这么做的,他是第六个。” “那之前的五个呢?”顾筱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人无所谓地回答:“被管家抓回去后,就再没见过。大抵是死了,玩偶嘛,坏了就丢掉,天经地义。” 众人纷纷附和。 顾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扭头,蓦然对上那双拼命穿越人群、朝她投来的眼睛,泪汪汪的,似乎在说向她求救…… 然而下一秒,恶犬身后的胖女人就发出一声冷呵:“简韫!贱奴才!进了小姐的屋子,就是小姐的人,你逃不掉!” 竹哨声划破天际。 大狗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咬住简韫的袖子,用力将他拖拽到胖女人的身边。 简韫瘦弱的身躯抖得如风中秋叶,嗓音沙哑地哀求道:“仇管家,求您……求您放过我……回去……我会死的……” 对方把玩着手里的竹哨,置若罔闻。 “小姐的命令,抓住逃奴简韫,带回府中严惩!” 第5章 被当成妖怪 简韫绝望地阖上眼帘,一滴清泪从眼尾滑落。 他彻底放弃挣扎,甚至将脖子凑向恶犬的獠牙下。 怎料!预料的疼痛没有传来。 伴随着一声干脆的口哨,正撕扯他衣衫的疯犬竟收敛凶态,松开了简韫,默默退到一米之外。 简韫惊疑地睁眼看去,见一个穿着粗麻布衣的年轻女子站在自己身前,她只是吹了几声口哨,就让恶犬变成乖狗狗,摇着尾巴坐在路中央。 “你——” 简韫抬起头,想看清楚女子的模样,却被日光刺痛了眼,忙低下头去。 耳边传来女子调皮的笑声:“乖狗狗,听话!” 看着自己训了好几年的狗,此刻竟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手心里蹭了又蹭,一副谄媚伴乖的姿态,仇管家瞬间惊掉下巴! 家仆们面面相觑:“这……仇管家,怎么办?” 而仇管家则咬牙切齿,一脸铁青,冷冷瞪着顾筱:“你是谁?” 顾筱站直起身,看着散落一地的打火机,委屈地长叹一声。 “哎,我只是一个无辜的倒霉蛋。” 紧接着话锋一转,顾筱突然朝仇管家伸出手,道:“不过,既然他是你家的奴仆,那我损坏的这些货品,就该由您赔偿?” “你要多少钱?”仇管家厌恶地移开目光,不耐烦问。 顾筱伸出十根手指,笑道:“不多,就十两。” 仇管家瞪大眼睛:“什么!就什么破玩意儿,见都没见过,能值十两?” “我说值就值!”顾筱斩钉截铁道。 仇管家双手交叉在胸前,像看一个傻子似的瞟了眼顾筱。正要抬手命手下将碍眼的人叉开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啊!妖怪啊——” 仇管家疑惑地看向身旁的仆从,只见他脸色发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全身哆嗦地指着前方。 “管家您快看!她、她、她是妖怪!她会控火的妖法!” 一句“妖怪”,在场所有人立刻抱团后退三米,只有那条狗还若无其事地蹭着顾筱的裤腿。 仇管家看去,只见顾筱手里拿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方形长条物。 动动手指,就能任意控制火焰的燃烧和熄灭。 仇管家瞬间瞪大眼睛,脸“刷”的一白,欲后退却双腿发软,竟当众跌了个四脚朝天! 周围人哄笑一堂。 仇管家却紧张地盯住顾筱,抬手阻止她靠近自己,磕磕巴巴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住在村西边的混混——顾筱!”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嘴。 话音未落,立刻就有人附和问道:“就是那个吃喝嫖赌无样不沾,败光家产,活活气死老爹的丧门星、败家女,顾筱?” “没错!就是她!” “难怪她爹正值壮年,就英年早逝,原来是被这个妖女克死的!” 这都啥玩意儿? 什么克死了亲爹? 顾筱想出声辩解,但她一个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把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一人一口唾沫,就差将她活活“淹死”了! 刚才拉她的好心大姐,也加入八卦阵营。 指着顾筱,跟身边的同行讲道:“谁不定他爹也是妖怪!跟人私通,生下妖女,才会逃到咱这小山村躲藏!要不然怎会连个亲戚朋友都没有?” 三人成虎。 议论的矛头瞬间转向了顾筱生父。 在原主的记忆中,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是唯一待她好的人。 顾筱穿进了原主的身体里,自然承接了她生前所有的记忆和情绪。 顾筱脸上没什么表情,拳头却已然紧握! 突然,啪的一声! 当着众人的面,顾筱手中的打火机,猛地窜起一股熊熊烈火! 围观者们倒吸一口冷气,不约而同后退一大步。 顾筱晃了晃手中的打火机,徐步走到那个带头造谣他爹的大姐跟前,冷笑问:“那你怕不怕,我动动手指,就能用妖法烧断你的舌头?” 对方闻言,顿时白眼一翻,当场昏倒在地。 顾筱握紧打火机,看向众人。 “要是谁再敢胡说八道,乱嚼我爹的舌根,小心我拔了他的舌头!” 说完,顾筱转身看向仇管家。 察觉到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仇管家身体条件反射地一颤,立刻握紧住脖子上请道士开过光的护身符。 “你……你可别乱来!魔高一尺,道还高一丈呢!” 顾筱懒得看她哆嗦的怂样,兀自走过去蹲下,扶起倒在地上的简韫。 手指一探他鼻息,十分微弱,得赶紧送医。 “仇管家是?料你也不会赔我损失货物的钱。这样,我留你家仆人五日,帮我干活抵债。五日一到,人归原主。” 说完,也不管仇管家点不点头,捡起散落在地的打火机,包好背在肩上。 然后搀扶着浑身是血的简韫。 一抬头,却看见前路被人群堵住。 她还没开口,旁边就传来仇管家刻薄的声音。 “还不快让开!难道你们想被这妖女沾上,被她克死?” 音落,人群立刻退让两旁。 顾筱冷声讽笑,却不吭一声,扶着简韫走了。 与仇管家擦肩而过的瞬间,悄悄将手中的打火机放进她胸口的衣兜里…… 等顾筱走到巷尾时,身后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只听见仇管家失声尖叫,惊慌失措道:“不!我不知道这玩意儿从哪儿来的!你们听我解释,我跟那妖女没关系的……” 可惜她的声音,很快就被众人的阵阵咒骂,迅速掩盖了下去。 顾筱嘴角勾起,笑骂了声:“活该!” 这时,臂弯里的人缓缓往下滑…… 顾筱一秒回神,急忙夹住简韫的胳肢窝,怎料对方却轻飘飘地倒在她怀里,下巴刚好卡在她肩膀上。 微弱却温热的气息,丝丝吐在她脖子上,引起皮肤一阵怪异的战栗。 顾筱忙轻咳一声,掩饰心尖的波动,同时舒了口气,问道:“你……你还好?” “你不是妖怪。” “什么?”顾筱一愣,不解其意。 简韫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抹微笑,柔声说:“因为,妖怪只会作恶,只有菩萨才会救人……” 顾筱看着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青年,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6章 求医遇“母老虎” “可是菩萨也会囊中羞涩啊…… ” 顾筱捏捏身上的钱袋子,从里头掏出最后两个铜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简韫单手捂住流血的肩膀,深吸一口气,道:“不用恩人破费,这点小伤,死不了的……” 说着就要挺起后背。 然而脊梁骨还没打直,他就忍不住弯腰呛咳,头脑一阵晕眩,再次倒在了顾筱身上。 顾筱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还小伤?别逞强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张郎中。” “可诊金……” 顾筱打断他的话:“大不了就耍无赖,反正他们都觉得,我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混混,你说呢?” 简韫凝视着她的眼眸,郑重回道:“你不是。” 顾筱被他炽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别扭,慌忙移开视线,干咳两声。 “咳咳,你又知道了?” 然后拽过简韫的胳膊,沉下脸道:“张郎中家就在前边……老天保佑,希望别碰上那个母老虎……” 雪地光滑难行。 朔风肆无忌惮地钻进袖筒中。 顾筱感到自己紧握住的那只手,渐渐变凉,连忙中途停步,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简韫身上。 两人走了一里多地,累得气喘吁吁,终于来到张郎中的家门口。 木栅门大开着。 顾筱隔老远就看见张郎中坐在院子里,正在给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看胎,孕妇身后无人排队。 顾筱忙腾出一只手。 怎料,还没来得及敲门,里头竟迎面泼出来一盆洗菜水,将她淋了个湿透,还殃及了身边“无辜”的简韫。 顾筱骤然变脸。 正要发难,面前却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笑声。 “哈哈,我当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原来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女’呀!我这里庙小,可搁不下你这尊大佛。” 顾筱还没开口说明来意,对方就已经下了逐客令。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简韫扫了眼顾筱头发上的烂菜叶,低声问道:“你……跟她有仇?” 顾筱下意识想否认,但下一秒,她就全想起来了! 原主之前替父抓药,但却把诊金拿去赌钱,全输光了,最后竟趁张郎中一个人在家时,闯进来将他痛打一顿,直接抢药。 顾筱扶额。 我怎么这么倒霉,竟穿到这种缺大德的原主身上…… 为了帮简韫求医,顾筱只好尬笑打圆场。 “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李姐你又怎知,我还是当日那个的混混?” 音落,只见张郎中之妻李翠花,整个人怔住! 她上下打量顾筱,试图看出点什么。 “你……中邪了?之前明明大字不识一个,背篇《千字文》都能把你爹气得半死,怎么突然会讲典故了?” 李翠花两口子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最看不惯不学无术的混混,却十分念旧。 顾筱见她有所迟疑,于是立刻开口迎合。 “李姐,我爹生前常夸你们两口子,是村里唯一心善的人。我这个朋友伤重,你总不会见死不救?” 寒风吹过,虚弱不已的简韫打了个寒颤,忍不住低声咳嗽。 “咳……咳咳……” 李翠花扫了眼顾筱身边的男人,见他浑身是血,想起来她爹曾为她买了两个美少年当夫郎。 这个重伤的男子,大概是那俩兄弟之一。 而且他身上,披着顾筱的外衫。 见状,李翠花的语气瞬间变冷:“你自家的男人,想打就打,打完还后悔,让别人替你‘擦屁股’,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说完,李翠花“嘭”的关上木栅门。 “滚远点!别死在我家门口,晦气!” 大门即将阖上的刹那,顾筱急忙伸出右脚,卡住门缝,辩驳道:“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他这伤明明是——” 话没说完,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老婆子你快过来!麻婶的羊水破了!她要生了!” 闻声,李翠花当即撇下顾筱二人,转身跑回院子。 顾筱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里头张望,就见方才那名孕妇双手捧着大肚子,双腿张开,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张郎中身上。 李翠花问道:“怎么回事?” 张郎中解释说:“刚才我替麻婶把脉,就觉得脉象不稳,看样子,是要早产了!” 李翠花一听,语速顿时加快。 “快扶进去,照例你接生,我帮忙,先确保母子平安,再通知麻婶她家夫郎!” 一个小生命即将降临,顿时让气氛变得慌乱起来。 李翠花夫妻二人将麻婶扶进去。 院子空了。 门口无人看守。 顾筱斜眸瞥了一眼简韫,见一丝鲜血从他捂着伤口的指缝流下,心忽的一揪。 她灵机一动,打了个响指:“有办法了!” 说完就推开木栅门,转身溜进厨房。 简韫不放心,扶着墙,勉强撑着一口气跟上来,虚弱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筱神秘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简韫看着她在厨房里翻了个遍,拿了个什么东西攥在手心,接着又跑去药房,翻了个遍,依旧拿了个东西。 这时,屋里传来李翠花的声音:“老张,我去烧热水,你准备接生!” 顾筱侧耳听见脚步声靠近,急忙牵过简韫的手,离开厨房,回到院子中,若无其事地扶简韫坐下。 李翠花火急火燎地进了厨房,又出来,转而跑进药房。 “奇怪,打火石怎么都没了?这可怎么烧热水啊……” 李翠花急得直跺脚。 一冲出药房,就见顾筱和他那个倒霉“夫郎”坐在院子中,顿时恼火道:“你们怎么进来了?” “就两条腿走进来的呀。”顾筱歪头一笑。 说话时,她故意用一半的身体,挡住坐在石凳上休息的简韫。 单手背在身后,将手心里的东西塞给简韫。 简韫接过,垂眸见是几颗打火石,忍不住抿嘴轻笑,忙将手藏进长袖内。 “死丫头!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李翠花指着顾筱,迎面上前,一副问罪的架势。 顾筱张开双臂,任凭李翠花搜身,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搜到。 这可把李翠花给急坏了。 “惨了,麻婶眼看就要分娩,现在再跑去集市买打火石,根本就来不及!” 没想到这时,顾筱突然开口。 “我有办法生火!” 第7章 道喜了!生的是女娃 李翠花翻了个大白眼。 “就凭你?还是别在这儿碍眼,赶紧滚蛋!”说完,便粗鲁地拽起简韫,将二人往门外赶。 这时,屋里传来“啊”的一声痛呼。 紧接着,就听见张郎中高声催促道:“老婆子,热水烧好了没?麻婶快生了!” 顾筱趁机摁住李翠花推搡的手,目光坚定道:“时间紧迫,你不让我帮忙,到时候一尸两命,你负责?” “我……”李翠花哑然。 身后,麻婶的痛呼一声高过一声。 李翠花无计可施,只得被迫直视顾筱,死马当活马医地问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顾筱嘴角轻勾,拍开李翠花抓在简韫胳膊上的手,逼上前一步。 “替简韫治伤,且不收诊金。” 李翠花听到后半句,顿时怒目圆瞪,却也只得咬牙答应:“行,算你狠!赶紧进来生火!” 顾筱暗喜,将简韫摁坐回石凳上后,不敢再耽搁,立马跑进厨房。 身后,李翠花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扒开简韫捂着伤口的手,面无表情地将白色药粉倒上去。 “别乱动,止血的。等麻婶顺利分娩后,再轮到你。” 简韫微微一笑:“多谢。” 李翠花懒得再管他,转身进了厨房,就见顾筱蹲在灶台旁,从肩上的布包里掏出一个方条状的东西。 大拇指轻摁一下,那火苗就直窜而起! 李翠花大惊失色,“这……这是什么东西?” 顾筱点燃干柴,拍拍手站起来,挑眉笑道:“原来还有李姐您不知道的东西呀!” “你!” 李翠花一阵憋气,却又忍不住心中好奇,只得被迫放低姿态。 “从前是我小看你了。只是你这东西,长得像达官贵人家用的火折子,可竟然不用吹气就能燃?” “这东西叫打火机,除了我,没人见过。”顾筱得意地科普道。 李翠花惊得瞪大眼睛,“这玩意儿是你做的?” 顾筱觉得好笑,正想解释时,屋里头又传来张郎中的催促声:“快点!热水!已经看到娃儿的头了!” 闻声,两人不敢再耽搁。 一人扇风助燃柴火,一人往大铁锅里倒水。 很快就烧好一大锅热水。 “快!要生了!”张郎中再次催喊。 李翠花动作利落地端起水盆,就要往产房里冲。 可刚一脚踏出厨房门,却突然转回身,朝顾筱喊道:“丫头,你也来帮忙!” “我?”顾筱怀疑自己听错了。 “麻利的!”李翠花严肃喝道,“帮人帮到底,难道还要我求你吗?人手不够,快拿上干净的布条,跟我来!” 顾筱撇撇嘴,内心吐槽道:求人都这么凶…… 除了性情懦弱的张郎中,谁敢嫁入李家,当你这母老虎的夫郎啊? 可眼下帮麻婶顺利分娩才是头等大事。 顾筱不愿再做计较,转身抓过旁边架子上的一把布条,跟在李翠花身后,进了产房…… 一条条带血的布条被丢到水里。 一盆盆热水端进端出。 …… 两个时辰过去。 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孩啼,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麻婶累得全身汗如水洗,却还是强撑一口气,紧张地问道:“李姐,是男娃还是女娃?” 李翠花抱着孩子,笑着说:“给你道喜了!生的是个女娃!” 听到这话,麻婶这才心满意足,阖眼睡了过去…… 李翠花转过身,见顾筱愣愣的站在原地,看上去并不高兴,觉得奇怪:“你怎么了?第一次接生,吓着了?” 顾筱回过神,摇头。 “就你事多。” 李翠花吐槽一句,兀自将孩子放在桌上,一边用热毛巾替孩子擦拭身体,一边吩咐自己的夫郎。 “你去看看这丫头的倒霉夫郎。今天是个好日子,可别让他死咱家里。” 张郎中点点头,立刻拿起药箱,转身出去。 顾筱看着他步子虚浮,也是一头热汗,心里边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感。 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女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首先关心的便是孩子不要是个男娃娃,否则这辈子只会遭世人唾弃。 哪怕是像李翠花和张郎中,这对村里公认的恩爱夫妻,只要妻主有令,身为夫郎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喂!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就算是买来的夫郎,没废之前,总还有点利用价值?”李翠花推了下顾筱。 顾筱“喔”了一声,回过头否认道:“他不是我的夫郎。” “什么?”这下轮到李翠花愣住了。 顾筱冷静道:“虽然不是,但他跟你我一样,都是人,不应该被任何人轻视或践踏。” 说完,顾筱就气呼呼地离开产房。 李翠花觉得莫名其妙。 这丫头,不会是脑子有病?说的都是什么离经叛道的逆言啊? 院子里,张郎中正在帮简韫处理伤口。 “幸好都是皮肉伤,最近注意饮食清淡,细细静养,过个十天半个月便能痊愈。” 简韫点点头,却没说话。 像他这种逃奴,明天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又何谈惜命静养? 顾筱走上前,将一碗水递给张郎中。 “麻烦您了张郎中,您歇会儿,喝口水,解解渴先。” 怎料,张郎中一听到顾筱的声音,当即浑身一颤,吓得连退几步,躲得远远的。 顾筱苦笑道:“之前的事,是我混账,我向您道歉。”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张郎中精神高度戒备,如临大敌。 顾筱只好把水放在旁边的石桌上,不再靠近他。 “算了,反正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只管吩咐。不过现在,还要劳烦您抓几服药,让我带回去。” 张郎中半信半疑,心里想着赶紧送走这瘟神,于是立刻进药房抓好药,交给她。 顾筱接过药包和金疮药,扶起简韫。 刚走到大门口,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住她:“好丫头,你先别走!” 顾筱疑惑地回头看去。 是李翠花。 她手里拿着两瓶药,急匆匆追上来,满脸堆笑地将药塞进顾筱手里。 “这是上好的祛疤膏,连城里都没有的好货!你收下!” 顾筱见她突然示好,谨慎地后退半步。 “你想要什么?” 李翠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盯着顾筱肩上的布包。 一开口,竟是央求的语气! “好丫头,方才见你用那个什么打火机,比贵人家的火折子还好使,能便宜卖我一个不?” 第8章 下马威 顾筱意外地看着李翠花。 脑筋一转,忽的一个妙计窜上心头! 而李翠花见顾筱半天没吭声,以为她不乐意,立刻从兜里掏出一块碎银子。 没想到顾筱竟推开了她的手。 “不用这么多。五个铜板,足以成交!” 李翠花惊喜道:“这么便宜?” 顾筱笑着点头:“当然!不过你也知道,这么好用的打火机,肯定不只值五个铜板。” “你还想要什么?”李翠花问。 顾筱回道:“我想跟你谈一笔稳赚不赔的合作。” 李翠花从顾筱手里接过一个崭新的打火机,爱不释手,立刻便附耳过去:“你说呗。” 顾筱凑近,双唇微微开合。 …… “这个简单!”李翠花拍拍胸脯,表示自己能搞定。 这时,空中飘起小雪。 李翠花拉住要走的顾筱,回头喊张郎中拿来家中备用的油纸伞,塞到顾筱手里,给她二人挡雪。 临别前,李翠花又将顾筱拽到一旁,特地叮嘱道:“我帮你跑腿,可你也别忘了答应我的分红。” 顾筱眯起眼,微微一笑。 “放心,明天每卖出一个打火机,我便给你五个铜板当谢礼,而且多卖多酬。” 见顾筱伸出五根手指,李翠花顿时眼神放光,终于满意地松开手。 看着顾筱搀扶简韫远去的背影,李翠花不由得感慨:“这丫头,还真是脱胎换骨了啊。” “可惜,她爹没福气看到……”张郎中站在妻主背后,接过话。 李翠花跟着叹了口气。 下一秒,脸上又恢复兴奋的神采。 她转身接过夫郎肩上的药箱,拉过他的手,道:“走!咱上村长家去,天冷了,村长那老寒腿只怕又要难受了。” …… “村长?哪个村长?” 简韫听顾筱复述完她跟李翠花做的交易,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 顾筱闻言一怔,惊疑地扭头凝视简韫:“村长你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这个村里的人?” “我……” 简韫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慌忙移开视线,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吐出第二个字来。 顾筱觉得他好奇怪。 正要追问时,却听他突然解释道:“因为……叶家小姐从不允许我离开她住的院子,我连出村的路都不知道,更没见过什么村长。” “是这样吗?”顾筱半信半疑,“你该不会有什么秘……” “啊!就是这儿了?”简韫的音调骤然拔高三分,惊断顾筱未讲完的话。 他伸手指着大槐树下的茅草屋。 明明就是一个简陋的院落,两间残破的茅屋,但顾筱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激动。 “嗯,这就是我家。” 顾筱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一转眼,她余光正巧瞥见柴房里走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高挑黑瘦,生得弱不禁风的模样,身上一抹白衣,零落地溢出几点刺目的鲜红。 可他却能徒手扛起一捆比他自己还粗壮的新柴! 顾筱不自觉地停住脚步。 看着那人熟练地将一大捆柴放在厨房灶台边,顾筱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干练的身影,同昨晚那个半死不活的映像,重叠起来。 他起身抬头的瞬间,四目相对! 顾筱只觉得一道寒光从对面射来。 他的眼神,宛如一匹冷血的雪狼。 顾筱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简韫的肩头,而后者已经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妻主!您可算回来了!” 屋里跑出来一个灿笑的少年,冲她撒娇:“子溟还以为您不要我和哥了呢。” 叶一泽见弟弟奔向顾筱,眸光骤紧,慌忙紧随其后,挡在叶子溟身前。 目光冷冷地审视顾筱身边的青年。 “他,是谁?” “你这什么态度?” 当正式对上夫郎叶一泽,顾筱总算能理解原主之前每天的心情了。 还没踏进家门,竟先被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夫郎质问,顾筱哪里能忍,直接回敬了他一个下马威。 “那你又是谁?” “我是妻主的准夫郎。”叶一泽不卑不亢地接过话。 “还有呢?” 顾筱直视叶一泽,并压迫性地上前一步。 她一逼近,果然瞥见叶一泽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暗暗紧握成拳。 一时间,空气安静到令人窒息。 叶子溟扫了眼哥哥攥紧的双手,急忙跪下劝道:“妻主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子溟一个人的错……” “你闭嘴!”顾筱厉声打断,“我是在问他,不是问你!” 这匹小狼,岂能任由着他,成天爬到主人头上撒野? 顾筱几乎可以断定,昨晚在门外唆使叶子溟暗杀她的人,绝对不是派来赌场的。 人家赌场老板要追的是钱,不是命! 那个男的,只是伪装成赌场打手,掩人耳目罢了。 叶子溟不辨其中真伪,信了那人的话。 但他哥叶一泽,为了保护爱弟,是眼下最想要她命的人,肯定跟这事脱不了干系! 顾筱可不想在暴富之前,就被枕边人咔擦一刀,整嗝屁了。 这会儿自是严厉相逼。 眼见她面前的叶一泽,双唇抿得失了血色,睫毛轻轻颤动,胸口似乎压抑着极大的屈辱。 最后还是叶子溟看不下去,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叶一泽才屈膝缓缓跪下。 话到嘴边,他才不情愿地改了自我称谓:“奴,不仅是您的夫郎,还是您父亲从人贩子手中买来,伺候您的……奴……奴隶……” 最后两个字,他是咬着嘴唇说的。 可哪怕是跪着,叶一泽依旧倔强地挺直脊梁骨,仰起头,不甘屈服。 顾筱冷哼一声,“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言罢,便狠下心,抓过简韫的手,牵他进屋去。 院子里只剩兄弟二人。 叶子溟见顾筱没像之前一样,凡事用暴力解决问题,不免松了口气。 然后扶起叶一泽,弯腰拍了拍他膝盖上的雪渍。 “哥,你身上有伤,为什么还要生这么大的气啊?” 叶一泽没解释,而是死死盯住顾筱的屋子,咬牙道:“那个人,是叶家的家奴。” 那身叶氏奴仆的打扮,他化成灰都忘不了! “什么!?”叶子溟大惊。 叶一泽气得双目血红。 残忍黑暗的回忆瞬间使他疯狂。 “她这是摆明了,想借此羞辱咱们兄弟俩!我绝对不会让她如愿的!” 尾音未散,叶一泽已大阔步朝顾筱房间走去。 叶子溟没拦住。 刚想追上去,却被叶一泽霸道地拽进柴房,反锁起来。 “哥!你想对妻主做什么?” 叶子溟不敢撞门,怕闹出动静引起顾筱怀疑,只能急得趴在门上,连连哭求门外的叶一泽。 “哥,你冷静点,千万别做傻事啊!子溟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第9章 下毒者反倒喝了毒茶 拉着简韫进屋子后,顾筱却犯了难。 环顾四周,只有一张床可供下榻,她总不能跟一个大男人同床共寝? 寒冬腊月,也不能让简韫打地铺。 难道今晚,让他跟叶家兄弟睡柴房?叶一泽能同意? 见顾筱左右为难,简韫识趣地主动开口:“我还是走,破庙街头,总有一个能落脚的地。别为我一人,害得你家中不睦……” “你这是什么话?” 顾筱今早当着半个村子的人,让简韫为她帮工五天,转眼就让人家流落街头,传扬出去,她以后还怎么混? “留下!” 顾筱把简韫摁在凳子上,指着他佯怒道:“在补偿完我今天的损失前,你别想走,更别想赖账!” “可是……”简韫欲言又止。 顾筱问:“你害怕叶一泽?” “叶?”简韫闻言,猛的抬起头,“所以他们是十年前,被亲生父母赶出叶家的那对兄弟?” 顾筱“嗯”了声。 简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仆从衣服,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 “难怪他一见到我,就跟见了仇人似的。想来,当初那件事,大少爷只怕这辈子都不会释怀……” “当初?所以除了被赶出家门,还有别的事?” 顾筱可从未听叶一泽提起过。 简韫明显知道些什么,但他几度欲启齿,最终却都化为一叹。 顾筱善解人意地拍了拍简韫的手背,“算了,你不愿讲,我也就不打听了。” 说完,就掂了一下手中的一大袋肉包子,轻笑道:“总之你安心住下养伤,在这个家,我还是说了算的!” 说完,顾筱便拿过桌上的空盘子,将一大袋包子摆成一盘。 五个铜板,换了四个大肉包子。 顾筱很满足,对简韫说:“今儿也算因祸得福,开张赚了钱。回头把肉包子蒸上,第一个就给你吃!” …… 什么肉包子? 叶一泽端着茶水,刚要敲门,听见屋里传来顾筱的说话声。 他透过门缝,看见顾筱拿起一个新鲜的包子,作势要递给简韫吃,心口顿时一股火直窜上脑门! 可恶! 这个恶婆娘,买了包子,竟只想着跟新勾搭上的小白脸,躲在房间里吃独食! 亏得子溟昨晚还为她说好话…… 叶一泽后槽牙咬得咯吱响,转眼便从袖子里掏出断肠草粉末,将剩下半包也全都倒进茶水中。 顾筱,这可是你自找的! 将水和药粉摇匀后,叶一泽微抿嘴角,略显别扭地噙起一抹温和的笑容。 叩叩叩,敲门。 “妻主,茶沏好了,您看是否——” “进来。” 顾筱扭头看去,见叶一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端着热茶进来,乖巧得倒真有点贤惠夫郎的样子。 “方才是我无礼,冲撞了客人,还望妻主恕罪。” 说这话时,叶一泽心里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但顾筱却满意地接过他奉的茶,肯定道:“这态度还差不多,给简韫也倒一杯。” “给他?” 叶一泽紧了紧藏在长袖下的拳头。 顾筱冷下声,问:“怎么?又想讨罚?” 叶一泽立刻俯低姿态,“奴不敢……”然后强忍心中屈辱,双手给简韫递上茶。 曾经的少爷,给如今的家仆奉茶,便是这恶婆娘乐意看的“好戏”! 叶一泽阴冷冷地盯着顾筱手中的茶。 默默为对方的生命倒计时。 四、三、二…… 只需喝一口,保准送你这悍妇魂归离恨天! 眼见顾筱的唇畔刚碰上杯口…… 怎料这时,顾筱突然摁住简韫的手,道:“差点忘了!我向张郎中多讨的创伤药呢?” “在我这儿。” 简韫从怀中掏出一瓶创伤药,连同一瓶祛疤膏,一起递给顾筱。 顾筱接过,转头对叶一泽命令道:“伸手。” 叶一泽怔住,眉心拧起一团。 她想干什么? 难道下药的事被她识破了,她要砍断我的手出气? “哎呀,磨磨唧唧的!”顾筱等不及,直接拽过叶一泽的手腕,将两瓶药放在他掌心。 “牛兰那家伙肯定没留情,也难为你昨晚刚逛了一圈阎王殿,今天一早就起来砍柴干活。” 叶一泽盯着手心上的药瓶,眼神不知所措。 她……她这是想给颗糖,再趁他感动之时,狠狠扇他个巴掌? 以此满足她变态的暴欲? 而此刻的顾筱,却看着叶一泽身上那件被血迹染红的衣服,有些心疼。 平时自己做饭切破手指,都能疼好几天。 鞭刑之痛,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做到不吭一声的…… 抓着叶一泽皮包骨的手腕,顾筱才发现他有多瘦,整个人被冻得有多凉。 “都多大人了,冷了难道不知道多穿一件吗?”顾筱没好气地嗔怪道。 说着,便随手将自己那杯热茶塞到叶一泽手里。 “快喝!暖和暖和,免得冻出病来,我还得破费请郎中。” 闻言,叶一泽浑身一震,如遭霹雳! 手里捧着的热茶,成了烫手的山芋,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就这么僵在原地。 “怎么不喝呀?”顾筱纳闷。 只见叶一泽双眼睫毛失了节奏地乱扇,手抖得茶都泼出来了。 顾筱和简韫对视一眼,瞬间明白! 这小狼崽,在茶里下了东西! 他第一次下药,被原主发现,害自己险些丧命,如今死里逃生,竟还敢故技重施? 顾筱觉得好笑,真不知道该骂他愚蠢,还是单纯。 既然想玩,那就陪他玩玩。 顾筱故作还在状况外,接过叶一泽手里的茶杯,憋住笑。 见他刚松了口气,就立马拿起简韫手边的那杯茶,凑到他嘴边,作势要喂他喝。 “嫌那杯茶被我的嘴碰过?没关系,你就喝这杯!” “我……我……”叶一泽舌头打结,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电光火石间,他在投毒和死亡两者中,果断选择了后者。 纵是一死,也决不能被这恶婆娘抓到把柄,迁怒于子溟! 他猛然仰头,一口饮尽毒茶! 这份胆识,连顾筱都忍不住佩服。 “多……谢妻主……赏茶。奴告退。” 叶一泽血红着双眼,摇摇晃晃地转过身,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凭本能的一步一步走向柴房。 药物迅速融入血液。 他告诉自己要撑住! 最后定要再看子溟一眼,他方能安心离去…… 可他刚踏出房门,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继而倒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上。 第10章 偷走打火机 “……哥,哥!你醒醒。” 叶一泽整个大脑浑浑噩噩的。 耳边,叶子溟不断地喊着他,声音越来越清晰…… 叶一泽缓缓睁开沉重的眼帘。 只见叶子溟坐在他身边,手里还捧着两个热腾腾的大包子,黑瘦的小脸上,笑开了花。 “哥你快看,妻主刚给的包子!肉馅儿的喔!她说咱俩一人一个。” 叶一泽闻言震惊,慌忙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柴房的硬床板上。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喝了毒茶,倒在雪地里了吗?怎会…… “我怎么回屋的?”叶一泽惊惑。 “当然是妻主把你背进来的呀!她还开锁把我放了出来。”叶子溟捧起一个包子,乐呵呵地啃起来。 “她?” 叶一泽心弦骤紧,忙追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叶子溟乖乖回答:“妻主让我告诉你,以后煮茶小心点,别误将蒙汗药当茶粉。” 蒙汗药? 不是断肠草药粉吗? 叶一泽摸了摸肚子,完全没感觉到痛,难道那杯茶被顾筱换过了? “可恶!被耍了!” 终于反应过来的叶一泽,恨得牙痒痒。 “嘭”的一拳头砸在床板上! 叶子溟吓得全身一颤,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忙抱住他哥的胳膊,追问:“哥,你该不会真的对妻主下药了?” 叶一泽默不作声。 “可是好奇怪啊……”叶子溟纳闷地挠挠头,“她明知道你要害她,为什么却只是暗中调换毒茶,以示警告呢?” 叶一泽也很不解。 包子的香味勾起肚子里的馋虫,他心不在焉地拿起仅剩的包子,视线刚好扫过床头。 见那床头木桌上,放着两瓶伤药。 那是顾筱给的。 叶一泽突然迷茫了。 原来那四个包子本就有他和子溟的份…… 她没有吃独食,是他误会她了。 “不行!我得去问个清楚,看她究竟想干什么!” 闻言,叶子溟急忙拉住他哥。 “哥,还是我去!你赶紧趁热把包子吃了,那满满的肉馅儿,可鲜了呢!” 话没说完,叶子溟就已笑着跑出柴房。 室外,下了半日的雪已经停了。 叶子溟刚合上柴房门,转过身,就看见远处的大门口,有两个人站在月光下,面对面正在说什么。 站在门内的人,是顾筱。 叶子溟好奇,于是蹑步靠近了些,一眼就认出了跟顾筱交谈的人! 是李娘子! 她什么时候跟妻主关系这么亲近了? 叶子溟眼睛提溜一转,索性弯下腰,摸着阴影走,再靠近些。 躲在水井后,果然听清楚二人的对话。 李翠花的声音有些喘,但却很明快。 “我已经按你说的,向村长讨来了分发过冬炭的差事,然后在各家各户面前,用你的打火机点燃火炭。” “辛苦李姐了。”回应她的是顾筱。 李翠花乐此不疲地分享着:“你是没看见,那些人一看到打火机,脸上表情有多夸张!都争着要来买!” 水井后,叶子溟眼神一亮。 原来那个点火的东西,叫打火机! 顾筱慵懒地倚着门框,笑了笑。 “他们没将你当妖怪?” “哪能呀?”李翠花得意洋洋道,“我和老张这些年在村子里,又治病又接生的,街坊邻居哪个敢给我们脸色看?” 这些情况,顾筱早就料到,否则也不会找李翠花合作。 说着,李翠花便将装着过冬炭的篮筐,递给顾筱。 “老张走了一天,腿都软了,我就让他先回去,然后才来你家送炭。明儿我就待在家里,等着你来给我送分红银了!” 李翠花笑得大仰大合,脑袋里全是铜板响。 她拉着顾筱的手,央着她谈长期合作的事,顾筱只是笑着敷衍…… 角落里,叶子溟像只夜出的小耗子,悄悄来,悄悄走。 趁顾筱被李翠花绊住,一个人溜进了她的房间。 …… 屋子里点着油灯,却没人。 顾筱果然说话算数,将那个简韫安置在附近废弃的土地庙,那里鲜少人去,倒也适合养病。 这倒正好给了叶子溟机会! 他记得顾筱之前习惯将私房钱藏在枕头底下。 叶子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径直走到床边,一伸手,果然摸到了一个布包! “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叶子溟浑身一震,慌忙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 “妻……妻主……” “又来帮我铺床了?”顾筱宠溺地笑了笑。 叶子溟大脑飞转,顺势点头:“嗯,是啊。还有哥……哥他醒了,让我过来谢妻主赏药。” 他一边回顾筱的话,一边悄悄抓起打火机,往衣袖里塞…… 顾筱呵了一声,没有感情地说道:“但愿他死过一次,能有所长进。” 说完,她便兀自关上门,将一篮筐过冬炭放在墙角,然后坐下,一连喝了三大杯水。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李翠花这么话痨,唠得她嗓子都冒烟了。 一扭头,见叶子溟仍站在那儿,跟冰雕似的。 “还有事?”顾筱疑惑。 叶子溟立刻摇头,悄悄将方布塞回原位,乖巧回道:“床铺好了,妻主您早点休息,子溟先退下了……” 怕引起顾筱怀疑,他故意假装太冷,弓着肩膀,揣着手,快步离开。 顾筱折腾一整天,早已精疲力尽,便没再多想。 一倒头,直接会周公去了。 …… 次日,鸡鸣刚过,顾筱就被一阵哄闹声吵醒。 老娘睡得正香呢! 谁这么没眼力见儿? 顾筱头疼得要炸开,翻了个身,抄起枕头就往房门丢去,怎料竟传来“啊”的一声闷哼。 卧槽!砸到人了? 顾筱吓得猝然坐起。 转头一看,只见叶子溟捂着额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妻主,门外来了好多人,把咱家围得水泄不通,都说要找你……” 闻言,顾筱大喜。 “这么早财主就上门了!太好了!” 顾筱立刻掀开被子下床,一边弯腰穿鞋一边指挥叶子溟:“你!快开门去!人家给咱送钱来了!” 一听到“钱”字,叶子溟也激动了,连忙跑去开门。 顾筱利落地穿好衣服,顺手捡起地上的枕头,走回床边想拿打火机。 怎料映入眼帘的,竟是空荡荡的一张方布! 她顿时懵了! 打火机呢?哪儿去了? 第11章 打火机热销大卖 顾筱翻遍整间屋子,连老鼠洞都没放过,可哪儿都没找到她那袋打火机。 东西没了,布却还在。 是谁干的缺德事啊? 顾筱心烦意乱,还没等她想出解决办法,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蜂拥闯入一大群人。 顷刻间,他们就将狭小的屋子占满。 “顾姑娘,我们在外头等你半天了,莫不是还在为昨天早上的误会生闷气?”抢先开口那女人的声音很耳熟。 顾筱定眼一瞧,见是昨儿在集市上,带头辱骂她过世生父的摊贩大姐。 此时,她已然换了一副嘴脸。 拼命地深呼吸,收拢肚子上那一圈肥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热情地将两颗熟鸡蛋塞到顾筱手里。 “好妹子刚起,还没吃早饭?这是现煮的鸡蛋,香着呢!快吃!” 不待顾筱回答,胖大姐就兀自帮顾筱剥起鸡蛋壳。 一边剥,还一边冲顾筱挤眉弄眼:“好妹子,我昨晚见李娘子用你那打火机点火,可太方便了!你先卖我一个呗?” “凭什么就你先?”人群里,立刻有人不答应。 “就是!两个破鸡蛋有什么稀罕的?” 话音未落,顾筱就见乡亲们疯狂挤上前,争着抢着将自己带来的面条、生菜叶、五花肉、瓜果、大米等物,堆到顾筱面前的方桌上。 “先卖给我一个!” “顾姑娘,你瞧我们这么多人都来了,快把那好东西拿出来,给咱都开开眼呀!”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嘴,气氛瞬间更加火热。 “是啊!快拿出来呀!” 一有人催,就个个都催。 顾筱觉得自己快被他们炽热的目光烧穿了! 手里紧抓着包裹打火机的那块方布,尴得双脸烧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打火机丢失的事。 “好妹子,愣啥呢?” 胖大姐趁顾筱不备,突然上前一步,抢过她手里的方布,翻开却什么也没有。 “打火机呢?你该不会是伙同李娘子,来骗我们的?” 半天见不到打火机的乡亲们,很快被她煽动情绪。 一个个又将桌上的东西抢回各自怀里,生怕被顾筱白白占了便宜去。 “就知道这妖女嘴巴里没句实话……” “依我看,她压根就没把街坊邻居放眼里,有好东西只想着独吞!” “只怕李娘子也受了她的蒙骗!” “走,都散了。反正她也拿不出打火机……” 众人一哄而散。 “诶!你们别走啊!等一下……”顾筱急忙追出去,同时高声喊叶子溟的名字。 昨晚送走简韫之后,就他一个人进过她房间,或许他知道那些打火机都去哪儿了。 怎料一转头,却见柴房大门紧闭。 那俩兄弟,无论喊谁的名字都没人答应。 顾筱心底一阵恼火。 家里来了这么多人,还敢跑出去玩,真是两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看老娘回头怎么收拾你们! 眼见客人都要走光了,顾筱绝望地闭上眼睛,死马当活马医地在心中默念:“002!002!快出来……” 没想到,竟真的得到了回应! 一个熟悉的机械音在颅内响起。 【主人早安,私人导购员002为您服务,请问是否开启商城】 顾筱大喜,连忙点头:“是!开启!” 【叮——欢迎光临“筱筱商城”】 音落,顾筱睁开眼,果然又来到了商城里! 她目标明确,直奔熟食区柜台。 令她惊喜的是,前晚被她搬空的其中一层柜台货架,此刻竟又摆满了打火机! 原来商城里的物品,是会自动补货的! 顾筱觉得自己发达了,连忙脱下外衫,用衣服将货架上所有的打火机都包裹起来。 然后一闭眼,内心想着离开,再次睁眼时,便回到了家中。 她发现前后进出商城的两个时刻,院子里乡亲们的动作竟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在商城里,时间是静止的。 顾筱只是头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也来不及细想,便立刻抱着一大包打火机追出门去。 同时高声喊道:“你们看!我手里拿的,难道不是打火机吗?” 众人闻言驻足。 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只见顾筱将一大包东西放在雪地上。 一打开,竟是满满当当几十个打火机! 见状,立刻就有人指着方才的胖大娘骂道:“死娘们,就你爱瞎造谣!瞧人家顾姑娘多好一人,言出必行的,不像你!” “乱嚼舌根,小心半夜被无常鬼割去舌头!下地狱!” “你滚!你滚!别在这儿碍着顾姑娘的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起动手,直接将胖大姐从打头的挤到了队尾最后一个。 顾筱瞥了一眼欲哭无泪的胖大姐,勾嘴一笑。 暗道活该! “顾姑娘,你这打火机怎么卖呀?”有人问道。 顾筱立刻开价:“一个打火机,三十文!” “这么贵?”有年纪大的家庭主夫迟疑了,“三十文,顶我家妻主卖二十多个肉包子呢……” “你不要,我们要!” 那位家庭主夫立刻被人推到后面。 “顾姑娘,给,这是三十文,我买一个打火机!” “给我也拿一个!” “我买两个!” …… 五十个打火机,顷刻间被哄抢一空。 眼见一个个的打火机变成了一枚枚的铜钱,顾筱乐开了花。 更令她激动的是,当最后一个打火机卖出的时候,她脑中就同时传来系统的声音。 【入账1500文,新手任务一达成】 【解锁区域:熟食区货柜、生鲜区货柜,是否现在进行选择】 顾筱觉得两样都好,一时难以做决定,于是说道:“否。” 【收到】 【是否选择其它服务】 “否。” 【收到,本次服务结束,主人再见】 顾筱心满意足地抱起地上的铜钱,笑着对没买到的乡亲们说:“大家明天再来,今天备货有点不足,抱歉哈。” …… 村口集市。 叶家兄弟蹲在路边,他们面前的泥地上,摆着二十来个打火机。 叶一泽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腿。 “子溟,你不是说这玩意儿能卖大钱吗?怎么都没人买呢?” 叶子溟也正纳闷呢!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从他们面前走过,手里还把玩着一个打火机。 她看见兄弟二人,惊讶道:“你俩怎么在这儿摆起摊了?不少乡亲可都从你家妻主那儿买到打火机了,你们摆这儿没生意的。” 说完,她便潇洒地走了。 闻言,叶家兄弟脸色“唰”的一白,怔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 第12章 找一个替死鬼 俩兄弟本打算借机大捞一笔,凑齐收买县令老爷的费用,拜托他将二人的名字从顾筱的户籍册子上抹去。 这样也算得个自由! 还不至于被当朝婚法所严惩。 谁想到,一子算错,竟弄巧成拙! “哥,现在怎么办?”叶子溟六神无主,拽着哥哥的衣袖,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他可不想被顾筱打死。 叶一泽面沉如水。 “昨晚你进过她的房间,那恶婆娘肯定第一个怀疑你!现在唯一能开脱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替死鬼!” “找谁?”叶子溟止住哭声,单纯地看向他哥。 叶一泽握住弟弟的手腕,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然后才从脚底的鞋子里掏出几枚铜钱,塞到叶子溟手中,叮嘱道:“你去买半斤白面,买完直接回家。” 叶子溟直摇头,立刻把那几枚铜钱推回去。 “不行!这可是你留着应急的钱!不能动!” “听我的!”叶一泽态度强硬,“如果那恶婆娘问起,你就说家里白面用完了,你出来买。” 闻言,叶子溟急了,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那你呢?你想干什么?” 每次哥哥都不给自己留退路,万一顾筱那关没过去怎么办?她现在变得那么聪明…… 或许,她早就猜到是他偷的打火机! 此时正一边数钱,一边琢磨着怎么惩罚他呢…… 让他一个人回去面对妻主,叶子溟光是想想,就两腿发软。 “子溟!胆子大一点!” 叶一泽抱住弟弟的肩膀,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又没让你撒谎!怕什么?回去之后,你想办法把她带去土地庙。” 见哥哥动了真格,叶子溟只得点头答应。 “好……可是,你要上哪儿去找背锅的人?” 叶一泽蹲下,动作利落的将打火机包起来,抱在怀里,转身望向土地庙的方向。 眼神骤然变得阴冷。 “哼!叶家欠下的债,就从叶家的家奴开始算起!” …… 客人们散去。 顾筱回到房间里,单独拿出250文钱,拿了根草绳结成一串,挂在手腕上,然后将剩下的1250文存入商城系统中。 家里头那两个小夫郎,都是定时炸弹。 在完全征服他们之前,顾筱可不敢将钱财放在身边,免得多一项被“谋财害命”的风险。 关上大门,顾筱没有耽搁,立刻将答应李翠花的300文分红送了过去。 李家依旧大开着门。 张郎中坐在院子里,给几个乡亲们看病,看她到进来,张郎中立刻如见瘟神地低下头去。 “顾家妹子来了!快请进!” 李翠花笑盈盈地将顾筱迎进屋子,点上火盆取暖,牵着顾筱一口一声“好妹子”,费劲口舌要谈继续合作的事。 天上掉馅饼的差事,谁不要? 但顾筱也不傻,这次的分红就当买了个全村宣传喇叭,但再大的生意,哪能经得起天天高价搞宣传? 于是她扯东扯西,胡乱画大饼忽悠李翠花,然后找机会把话题扯到麻婶新生的女娃娃上。 两人相约等娃娃满月,要一起去麻婶家喝满月酒。 刚拿到这300文分红,李翠花就开始计划怎么花。 “等开春了,我就带老张进趟城,多囤些珍贵的草药。咱们村毕竟还是穷人多,乡亲们有个什么病,都不舍得用点好药……” 一通交谈下来,顾筱发现,李翠花并不像原主记忆中那样,是蛮横无理的“母老虎”,反而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心里记挂的,是村里的老老少少。 也难怪她之前会看不起拿病父的诊金去赌钱的原主。 喝了李翠花亲手泡的一壶茶,顾筱便起身折返。 没想到刚推开家门,就看见叶子溟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冻得瑟瑟发抖也不躲进屋。 顾筱暗暗冷笑,正找你呢,就乖乖自己回来了。 但表面上,顾筱依旧表现得温柔体贴,走上前关心他。 “天太冷,快进屋去……对了,你哥人呢?我还有事想问你俩呢。” 话音未落,顾筱便瞥见叶子溟五指攥紧衣袖,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她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牵起他的手就往自己屋里走。 然而叶子溟却杵在原地不动。 挣扎了半天,他才磕磕巴巴地开口:“哥他拿走我的匕首……去了……去了土地庙……说是不能让不清不白的人,玷污了妻主的名声。” “什么!”顾筱闻言一惊。 坏了!简韫! 顾筱急忙夺门而出,一边朝土地庙赶,一边厉喝紧随其后的叶子溟:“我压根就没想娶简韫!是谁让他自作主张的?” 叶子溟委屈巴巴地为哥哥开脱。 “哥他也是担心,村里会有人嚼您舌根……” 顾筱气得脑袋疼,铁青着脸,咬牙回了句:“我谢谢他!” 她百米冲刺奔向土地庙,生怕去迟一步,只能替简韫收尸了。 然而,当她冲进土地庙,却看见简韫蹲在庙门前的雪地上,手里拿着一根细树枝,悠闲地写着字。 以枝丫为笔,以雪地为纸。 顾筱放缓步伐,走近一看,见他写的是《诗经》其中一篇——《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最后一个字刚写一半,简韫突然被人用力拽起来,吓了他一大跳。 定眼瞧去,见是顾筱。 “……恩、恩人?” 顾筱顾不上解释,立马摁着简韫原地打了个圈,目光从上到下扫视一遍,确定他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于此同时,叶子溟已先她一步,跑进土地庙的供奉殿里,嘴里喊着:“哥,哥,你在里边吗……” 简韫见顾筱紧张兮兮的,不禁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顾筱忙问:“叶一泽他没对你怎么样?” “大少爷?” 简韫听得云里雾里的,直言道:“我昨夜搬到这儿之后,就再没见过大少了,难道他还在介意您救我的事吗?” 顾筱没回答。 她心头纳闷,人没来? 那这叶家两兄弟,究竟闹的哪一出? 还没寻思出个结果,就见庙殿里传出一声大喊,紧接着叶子溟便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手里还捧着一包东西。 “妻主!家里闹贼了!”叶子溟摊开布包,“您瞧,这不是今早乡亲们要找您买的东西吗?” 顾筱瞳孔一震! 急忙双手接过,一看,果然是自己丢失的那袋打火机! 而此刻,她身旁的简韫脸色“唰”的变煞白。 整个人怔在原地。 “不……不是我!我没偷东西!” 第13章 巧了,我也想和离 简韫“噗通”一声跪下,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我没偷那袋打火机。” “可是这些打火机,就是我刚刚在里头发现的,就放在你那些伤药旁边。” 叶子溟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口吻。 “还是你觉得……是我故意陷害你?” 简韫闻言一怔,不解其意地瞪大眼睛:“我……我可没这么说!” “那你怎么解释,这些打火机在你这里?”叶子溟追问道。 简韫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准话。 叶子溟趁机加快语速,又为对方添了三分压力:“你可知,早上那些人来买打火机,看不到货,把妻主骂得有多惨!差点都动起手了!” 简韫湿红着眼,连连摇头。 他一着急,不小心扯到肩膀的伤口,一股热血从指缝流下。 但他却不觉得痛。 “不!不是我!” 简韫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能苍白无力地解释:“我根本没碰过那袋东西,更不知道它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顾姑娘,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顾筱将他扶起来,却依旧默不作声。 叶子溟咄咄问道:“你没偷,难道,是这些东西自己长腿跑过来的?” 简韫张着嘴,却无法回答。 顾筱抱着手肘,冷眼看着二人争论,同时仔细观察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很快,她心中的天平就倾向了一边…… “够了。”顾筱打断他们。 她淡定地分析道:“昨晚我只离开过房间两次,一次我去洗澡,留简韫在;一次是李娘子来了,子溟来帮我铺床。” 言下之意,小贼就在他们二人中间。 “要确定是谁偷走打火机,其实很简单。” “顾姑娘,您有办法?”简韫绝望的眼睛里迸出一缕光。 顾筱扫了眼一旁的叶子溟。 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才接着说道:“其实,那些打火机的外壳涂抹了一层特殊香料,只要碰过,手心就会留下香味,而且三天三夜不会消失。” 简韫惊喜道:“也就是说!闻一下就知道了!” 话未说完,他就立刻双手向上,递到顾筱面前。 顾筱却并不看他,而是走向叶子溟,微笑问:“你觉得呢?这个办法怎样?” “我……” 叶子溟不敢抬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微微发抖。 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刚才拿过那包打火机,香味……会不会透过包裹的方布,渗到手心?” 他犹犹豫豫地抬起手。 怎料,顾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脸上笑容一秒消失。 “不用再找借口了!就是你干的!” 叶子溟震惊抬头。 “您……怎么肯定……” 顾筱冷笑道:“心中有鬼的人,才会为自己找各种借口当做退路。况且那些打火机根本就没有香味!是你自己心虚——” 她话没说完,庙前的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影飞冲过来,目标明确的挡在叶子溟身前。 “是我指使子溟偷的!有什么火,你冲我来!” 这声音是叶一泽。 果然又是他。 不出所料,他昨天端茶递水的安分,是装出来的。 顾筱冷冷的勾起嘴角,直视叶一泽那双雪狼般凶戾的眼睛。 “你终于舍得出来了。算你还有点聪明,没有真的对简韫下手。” “我真下手又如何?” 说完,叶一泽快速一翻腕。 刹那间,寒光一闪,匕首的利刃已经贴上了简韫细白的脖子。 他的动作,快得连顾筱都没反应过来。 “叶一泽!你疯了?” 顾筱厉声喝道:“快撒手!你想进去吃牢房吗?” 然而叶一泽却异常冷静。 “我没疯!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叶一泽缓缓地将匕首凑近简韫,欣赏着一丝鲜红从嫩白的脖子流淌而下。 “妻主,您很紧张这个叶家家奴对不对?那我就偏要他死!” 音落,匕首猛地往前戳去! 顾筱的音调骤然拔高。 “叶一泽!简韫只是外人!你们才是自己人!” 叶一泽手中动作突然刹住。 顾筱忙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恨叶家,但难道你想让我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简韫被狗咬死吗?” 面对一匹小疯狼,顾筱又气又急,不由自主地加重语气。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怎料叶一泽却冷呵一声,阴阳怪气地嘲讽她:“原来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也会在乎别人的命。” 她以为,一碗加了鸡蛋的面汤,一个肉包子,就能收买人心? 就能让他们忘记从前受过的辱骂和毒打? 真是笑话! 眼见叶一泽越说越过分,叶子溟慌忙抱住他哥的腰,往后一拽,让他跟简韫拉开距离。 “哥!别再说了……” “凭什么不能说?” 叶一泽愤怒地甩开弟弟的手,丝毫不退让。 “怕什么!说出来,就算是死也值了!难道我们要一辈子,都活在这个恶婆娘的阴影之下吗?” 顾筱闻言,不由得气笑了。 “行,我算听明白了,你是铁了心要自由。偷我的打火机,也是为了变卖之后,能得到一笔不错的赎身金?” 两兄弟都没说话,默认了。 顾筱呵呵两声。 正好,她跟叶一泽的想法不谋而合。 今儿她好不容易抽空喝了口闲茶,一回家,就要处理家中三个男人的勾心斗角! 这种日子,她受够了! “就依你!和离!” 短短五个字,字字掷地有声。 音落,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空气沉默了半晌,才听见叶子溟小心翼翼地问道:“妻主,您这是……说认真的?” “我顾筱说一不二!” 顾筱拍胸脯许诺。 然后指着叶家兄弟,命令道:“你俩现在给我滚回家,安分待着!不许再找简韫的麻烦!我现在立刻就去找老村长,签和离书!” 她办起事来雷厉风行。 说去找老村长,就真直奔老村长家去…… 路上,顾筱气得嗓子冒烟! 这两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俩不想跟老娘过,老娘还不想跟你俩过呢! 晚上睡觉提心吊胆的,每天还要长八百个心眼子,跟枕边人斗智斗勇,生怕一个不谨慎就一命呜呼了! 这日子,早离了,彼此解脱! …… 顾筱气呼呼地闯进老村长家中。 开门见山喊道:“村长!我要跟叶一泽和叶子溟和离!” 第14章 要和离,先生娃 老村长震惊地看向顾筱。 顾筱从她眼中读出了一丝惊恐,才想起来原主的臭名声,于是赶忙后退两步。 眯起眼,露出一抹尽量和善的笑容。 老村长这才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她却又叹气又摇头,半天不吭声…… “怎么?不能和离吗?”顾筱紧张了。 “哎,你自己看。”老村长拿起手边的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顾筱。 顾筱疑惑地接过,垂眸一看,竟是盖了官府公章的文书! 老村长道:“你来晚了。朝廷半个月前刚颁布新法,今天公文刚发到咱们村,新婚夫妇成亲不满三年,且未有子嗣者,皆不可登记和离。” “什么!?”顾筱惊掉下巴。 要离婚,还得先生娃? 这是什么离大谱的规定啊? 老村长摇头叹气道:“没办法,这两年朝廷征战不断,人口锐减,再不采取强制措施,只怕国将不国啊……” 顾筱愁得长吁短叹,抓着老村长的手不放。 “老村长,您菩萨心肠,求您帮我想想办法……” 老村长坐在椅子上,看她蹲在自己身边,泪眼汪汪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夭折的女儿。 听闻最近村民们对这丫头的评价,似乎好了不少。 她孤寡多年的心房不免一颤,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其实,也不是全然没办法,但是……” “没有但是!” 顾筱眼前一亮,晃着老村长的胳膊撒娇,催她快讲。 老村长无奈,只好说:“除非,经县衙专门的大夫检查,确认你家夫郎没有生育能力,方可和离。” 啥!? 顾筱瞪大眼睛,哑然无语。 难道只能废了叶家兄弟的……那玩意儿? 不不不! 顾筱连连摇头,不允许自己有这种残忍的想法。 老村长见她不说话,于是壮着胆子,语重心长地劝道:“丫头,你家那两个夫郎,其实都是可怜孩子。” “我知道……”顾筱已经努力顾及他们的自尊心了。 老村长给她支招:“再说了,你卖的那个打火机,多稀奇啊!好好经营,总能过上安生日子的。别到老了,像我一样孤身无依。” 顾筱望着眼前风烛残年的老人,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从老村长家出来之后,顾筱仔细思考了一路。 既然暂时和离不了,那就只能继续跟叶家兄弟同住一个屋檐下。 可每天大眼瞪小眼,相互提防,得多累啊。 于是乎,顾筱想到一招,回家后直奔房间,招呼系统出来:“002!002——” 【主人好,002为您服务】 “002,我要支取100文钱!” 【收到】 机械音落下。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顾筱面前的方桌上,骤然出现一串铜钱。 顾筱一喜,立刻拿起那串钱,转身小跑向柴房。 砰砰砰。 “叶一泽,开门!” 门一开,却是叶子溟。 “妻主……”叶子溟心虚,不敢直视顾筱。 顾筱也不管他,迈步径直走进去,只见叶一泽坐在床上,动作略显僵硬地穿上白色的打底衫。 衣服刚贴上皮肤,背后就溢出一丝血红…… 他的身边,放着还没来得及盖上的药瓶。 叶一泽忍着伤口撕裂的伤痛,扶着床沿下地,见顾筱手里连一张纸的影子都没有,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呵。” 果然不能相信她。 “你也犯不着嘲讽我。”顾筱大跨步上前,从兜里掏出手抄版的朝廷文书,甩到叶一泽手边。 叶一泽拿起手抄纸,叶子溟见状,也连忙凑过来看。 顾筱见他们拿反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把纸调了个方向。 “要是看不懂,我可以念给你们听——” 然而顾筱还没说完,就被叶一泽打断:“不必!起码我还认得官府公章。看来,女帝颁布新法的事情是真的了……” 顾筱惊讶,“你早就知道了?” 叶子溟失落地叹了口气,解释说:“哥月初去镇子上找活儿干,听他们在聊新法,说没生孩子的家庭,不能随便和离什么的……” 可那时消息还没传到村里,他们尚且抱有侥幸。 但现在,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叶一泽懊恼地将手中的抄录纸攥成一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他们…… “哥……”叶子溟搂过哥哥的胳膊,依偎了上去。 希望帮哥哥分担一点他心里的怨恨与悲凉。 顾筱看不下去,抢步上前,一手夺过叶一泽手中的纸团,一手将铜钱串塞到他手中。 “行了!离不了就离不了,我还没哭呢,你在这儿摆臭脸给谁看呢?” 叶一泽看着手里的一百文铜钱,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足够一家三口在这个小山村生活一个月了! 叶子溟诚惶诚恐,紧紧抓住哥哥的衣袖,见他抬起头,谨慎地问顾筱:“你又想干什么?” 顾筱回答:“跟你俩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兄弟俩对视一眼,不明其意。 顾筱兀自拉了把凳子,在叶一泽正对面坐下,然后伸出右手食指。 “第一,和离不成,就好好过日子。 “从这个月开始,我每个月给你俩100文当零花钱,随便你怎么用。但是,你俩不许再背着我,干偷鸡摸狗的事!” 每个月,100文! 两兄弟惊呆了! 叶子溟捧过哥哥手里的那串铜钱,沉甸甸的,是真的!不是梦! 顾筱又伸出右手中指。 “第二,简韫是我的朋友,你不许再伤他性命。 “相应的,我也会努力做到一个妻主应尽的责任,包括努力赚钱,让你们两兄弟过上好日子。”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顾筱还许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摩擦,她都不会轻易动用武力解决。 听到这里,叶一泽才总算有所动容,陷入沉思。 直到叶子溟在他耳边难忍激动地喊了一声“哥”,才终于选择配合顾筱各退一步,点头答应。 “好,只要不让那个叶家家奴进门,我可以当他不存在。” “那第三呢?”叶子溟好奇。 第15章 背叛者!死 “额……第三点嘛……” 顾筱暂时没想到什么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于是话锋一转,说:“第三,以后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们!” 说完,顾筱便潇洒起身,上前伸出手,直接扒了叶一泽的衣服。 对方始料未及! 上半身一凉,才“腾”的站起来! 可惜刚抬起胳膊,要推开顾筱,却被她抢先抓住手腕,将人摁坐回在床上。 顾筱的脸凑近,叶一泽顿时忘了呼吸! 一抹粉云从他古铜色的脸颊,一路烧到了耳后…… 顾筱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 “原来,凶恶的小狼也会脸红啊?” 叶一泽耳边传来的嗓音出奇柔软,夹带着微烫的气息,莫名撩人,引得他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明明心慌得厉害,可他却抿住嘴唇,依旧倔强地挺直脊梁骨。 顾筱又笑了。 “算了,不逗你了。” 顾筱撒开手,拿起旁边的创伤药,用食指刮了药膏,看着他布满鞭痕的后背,轻轻将药膏抹在那往外渗着血珠的伤口上。 “收了我的钱,就乖乖听话,听见没?”顾筱放柔语气道。 冰凉的药膏抹在身上,叶一泽却只感到心弦乱奏,六神无主的。 “我……”叶一泽刚要开口。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焦急的敲门声。 嘭嘭嘭! 门外人喊道:“顾丫头!出事了!简韫被叶家小姐领人给抓去了!” 叶家小姐? 顾筱下意识看向叶一泽,问:“是你妹?” 叶一泽冷下脸,牵起叶子溟的手,毫无感情地回答:“我只有一个弟弟,除他之外,再无亲人。” 说完就转身躺下,面对着土墙,不再吭声。 顾筱无奈,只好吩咐叶子溟:“你在家看着,别让他再瞎折腾,否则你今晚就等着饿肚子!” 叶子溟乖乖点头,目送顾筱冲出柴房。 门口。 李翠花看见顾筱出来开门,立马抓过她的手,带她往东跑去。 “快点!去晚了,只怕人就没了!” 顾筱一边匆匆跟上她的步伐,一边盯着李翠花额头的汗,皱眉问:“怎么回事?” 李翠花气喘吁吁地说:“我整理药材的时候发现半颗灵芝,本想给你送来,可路过土地庙时,却看见叶家那丫头带着十几号人,将简韫从庙里拖出来。” “简韫被抓回叶家了?”顾筱倒抽一口冷气。 李翠花摇头。 “不是,我看他们一群人,朝东边那座山去了!” 东边的山? 顾筱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秒变严肃,忙向李翠花确认道:“是东边那座有狼群出没的山吗?” 李翠花急得直跺脚。 “废话!要不然我说,去晚了,人就没了!” 顾筱大惊失色,暗道一声:坏了! 紧接着拔腿便跑,很快就将李翠花远远的甩在身后。 …… 村东,秃山,积雪。 一群身穿统一家仆服饰的男人,簇拥着中间的一名少女,他们的队尾有两个人押着简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上小山丘。 山丘下,是一小片洼地。 昨夜凌晨一场大雪过后,洼地被白茫茫的雪覆盖,雪地上可见几行清晰的爪印。 四指,有指甲痕,是狼爪印! “来人!把他带过来!” 少女一声令下,控制着简韫的两名家仆,立刻将他推到山丘边缘的断崖处。 只要再往后两小步,他就会滚下洼地。 简韫惊恐地侧过脸,顺着断崖往下往,看见那串狼爪印一路延续到不远处的一个岩洞洞口。 他突然反应过来! 岩洞里,住着狼群! 简韫瞪大眼睛,双膝一软,直直地朝趾高气扬的少女跪了下去。 一开口,嗓子不受控地发抖:“小……小姐……饶命……” 他面前的少女,身披一件火红狐毛的大氅,站在家仆中央,悠哉地摸了摸怀里未足月的小狗,看都不看简韫一眼。 “听说,昨日在大街上,你被别的女人碰过了?” 简韫跪在地上直发抖。 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才磕磕巴巴地回答:“昨日,她……她也只是好心……” “好心?哈哈哈——” 少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简韫,你再怎么任性,我都能原谅你。但你应该知道,我叶依依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说完最后两个字,叶依依突然收敛笑容。 她抚摸小狗的动作是那样温柔,下达命令的口吻却是那样无情。 “来人!把他推下去!” 家仆望了眼山丘下的洼地,抓着简韫的动作迟疑了,“小姐,下边可是一个狼窝啊……” 然而话没说完,那名多嘴的家仆就被叶依依一脚踹翻。 “狗奴才!你是觉得本小姐没长眼睛,看不见是?” 那家仆不顾上腰间的疼痛,慌忙跪倒伏地。 “小姐息怒,奴不敢……” 叶依依眼神示意简韫身边的另一个家仆,“推下去!谁也不许替他求情!” 被指派了差事的家仆,立刻将简韫从雪地上拽起来。 简韫惊恐到五官扭曲,重心拼命往下压,与那家仆的抓力形成拉扯。 只可惜,他重伤未愈,双手又被绑缚在身后,完全使不上力…… “不要!不——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飞了停在枯枝上的乌鸦。 简韫顺着山丘滚下洼地。 身体被隐藏在积雪下的石头嗑出各种细小的伤口。 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因为叶依依站在山丘上,居高临下地朝他投去怜悯的目光。 她笑着说:“差点忘了告诉你,昨天背叛我去讨好别人的那条狗,已经被我处理掉了。所以,它会陪你上路。” 阿黄……死了…… 简韫顿觉全身冰凉。 它明明那么得叶依依的宠爱,明明昨天还生龙活虎地配合管家“抓”他回府,怎么就死了呢? 一滴热泪,滑过简韫的眼角。 最终落入皑皑白雪中…… 而叶依依却得意地炫耀道:“简韫,你看,我对你多好啊!” “好个屁!”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愤怒且陌生的声音。 叶依依一愣。 刚回头,还没看清楚来人的相貌,那人就已冲到她跟前。 啪!一声响! 一巴掌。 结结实实地打在叶依依脸上。 下一秒,她雪白的脸蛋上就浮起五根红色的手指印。 叶依依惊恐地瞪大眼睛,单手捂着脸,火辣辣的。 她怔怔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突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我爹妈都没打过我,你这个蛮横无理的女人,竟敢打我?呜呜呜……” 第16章 教训刁蛮的叶家小姐 顾筱揉了揉手腕,冷冷一笑。 目光轻蔑地瞥了眼面前十岁左右的少女。 “那正好,我就辛苦一下,替你爹妈好好教你,到底应该怎么做人!” 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巴掌! 叶依依直接被打懵了。 顶着两边迅速肿起的脸颊,委屈的怒火飞速在心头烧起来,她撒开怀中的小狗,不管旁边哪位家仆蹲下抱回了想溜走的狗。 她兀自将右手伸向腰间。 “唰”的抽出一条一米多长的蛇皮鞭,直接朝顾筱的面门甩去! 鞭子的末梢夹着劲风打来! 顾筱一惊,条件反射地往旁撤了半步,但因为实在太突然,没有防备,还是让鞭子蹭到了胳膊。 幸好叶依依年纪尚小,力道不足,一鞭子下来,虽然疼,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眼见鞭子近乎落了空,叶依依勃然大怒,紧接着又连挥几鞭,每一鞭都用尽了十足的力气,胡乱地朝顾筱身上抽去。 她像一只发了疯的猫,双眼血红,一边挥动鞭子,将顾筱逼近断崖处,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 “找死!没有人可以打我!违抗我!我打死你——” 顾筱被叶依依的疯叫吵得头疼。 脚下不停地左右切换步伐,以躲避叶依依挥过来的鞭子。 她是真没想到,一个看上去刚满十岁的少女,竟将足以伤人性命的蛇皮鞭玩得如此得心应手。 如此狠毒的心性,看来真是欠收拾! 顾筱眸底掠过一道寒光。 同时灵活地蹲下身,躲过往脸上打来的一鞭子,并趁重心压低的瞬间,抓起一把雪,往对方眼睛撒去。 叶依依猝不及防,顿时被雪团迷了眼,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雪地上。 家仆们惊呼,围拥上前。 “小姐!您没事?” “都别过来!” 叶依依抬手喝退众家仆,然后兀自用手背抹掉脸上的雪渍,站了起来。 她的眼神死死瞪着对面的顾筱,攥紧了手中的鞭子。 “哼,不过区区一个低贱村妇,本小姐三鞭子就能搞定!” 顾筱见叶依依不自量力地夸下海口,觉得好笑。 她淡定地朝叶依依勾了勾食指,像逗小孩似的,说:“来!让姑奶奶我教教你,往后应该怎么对人说话。” 叶依依咬牙切齿,一鞭子使尽全力挥过去。 “本小姐才是你姑奶奶!” 顾筱双手背在身后,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让围观的家仆们忍不住为她悬起一口气。 眼见那鞭梢像一条长蛇飞冲向前,张开尖利的牙齿! 即将咬上顾筱鼻子的时候,她终于动了! 一个侧身,灵活躲过。 又一鞭子紧随而来。 啪! 啪啪! 皮鞭抽出来,每一鞭都伴随着清脆无情的响声。 顾筱一边躲闪,一边抓住时机。 看准了打到自己脚边的鞭子,突然快稳准的一脚,将鞭尾牢牢地踩在脚下! 紧接着。 另一只脚往上一勾绷直的鞭子。 脚腕绕一圈。 再猛的往地面一踩! 只见紧握住鞭柄的叶依依,就这么被顾筱往前一带,顷刻间失去重心,往前一扑,直接面朝下吃了一大口雪。 “啊——小姐!”家仆们齐声惊呼。 不等家仆们跑上前扶起叶依依,顾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了她跟前。 只用一招“反剪手”,就将叶依依牢牢控制住。 “呵,就你这几招花拳绣腿,还有脸拿出来吆喝?小丫头,姑奶奶我都替你害臊!” 顾筱笑了笑。 单手摁住叶依依的手腕,另一只手夺过她手里的鞭子,绕两圈,将叶依依五花大绑。 叶依依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憋红了脸,也没能挣脱。 只能靠嘴皮子反抗,破口大骂。 “你这个粗鲁的丑女人!放开我!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娘又是谁吗?” 顾筱一抬手,就轻而易举地将还没成年的小丫头拽了起来。 脸凑到她耳朵边,轻笑道:“怎么,想论亲戚了?” 顾筱一凑近,叶依依就突然过敏似的,嫌弃地往后躲,铁青着脸往顾筱脸上吐了口唾沫! “呸!谁他妈的跟你是亲戚?” 幸好顾筱这次多了个心眼,躲得快。 她发誓要给这小丫头一个深刻的教训,于是抓紧皮鞭的一端,用力一抽,皮鞭突然收紧! 叶依依瞬间疼得掉下泪来。 顾筱笑道:“若真论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嫂子’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叶依依像一只应激的小猫,在顾筱怀里拼命挣扎,“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顾筱道:“放开你也行,先让你的人把简韫救上来!立刻!马上!” 说最后两个字的同时,顾筱再次用力拽紧皮鞭。 更加收紧的皮鞭,勒得叶依依近乎喘不过气来! 她脸色一白,不敢再违抗顾筱,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后,连忙用眼神示意家仆。 “快……快去!按她说的办!” 最靠近断崖边的两名家仆立刻掏出绳索,一头套在旁边的粗树桩上,一头绑在腰间,正要下洼地去。 怎料这时。 往山丘下的洼地一望,二人突然脸色大变! 发出的嗓音瑟瑟发抖:“小……小姐……晚了……狼!出洞了!” “你说什么!?”顾筱大惊失色。 急忙丢下叶依依,冲到断崖边,往下一望,顿时瞳孔震惊! 只见岩洞内走出一条浑身雪白的狼,面目狰狞。 它动了动鼻子,似乎被简韫身上的血腥味吸引,正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靠近送到嘴边的“猎物”。 而它目光锁定的对象,正是被捆住双手、倒在洼地中央的简韫。 “快跑啊简韫!”顾筱着急地大喊一声。 然而简韫已经吓得连开口喊“救命”的力气都丧失了……更别提撑直发软的双腿,起身逃命。 顾筱急得攥紧拳头,没注意到身后的叶依依已经被家仆松了绑。 她悄悄上前,趁顾筱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断崖下时,抬起脚,狠狠地往她腰上踹去! “去死你——” 顾筱始料未及,整个人往前倾去。 一脚踩空,直接摔落断崖。 凌空下坠的瞬间,她在空中翻了个身,视线往山丘上望。 只见叶依依从家仆怀里抱过小奶狗,继而发出疯狂得近乎兴奋的笑声。 “哈哈,丑女人!你就乖乖留在这儿,陪这个逆奴喂狼!明年今日,我会到你俩坟前上炷香的。” 说完,她便领着一众家仆,转身离去。 第17章 粉尘爆炸 断崖下的简韫猛然抬头。 亲眼目睹顾筱中了叶依依的暗算,摔了下来,于是他急忙在雪地上打了几个圈。 当顾筱落地的瞬间,刚好当了她的垫背。 “嗯呜——” 被砸中的简韫疼得闷哼一声。 顾筱本以为自己最起码要摔断几根肋骨,没想到,竟半点不觉痛! 她听见耳边隐忍的呻吟声,连忙爬起来,回身搀扶起被她撞懵的简韫,又愧疚又感动。 “你怎么这么傻呀!我有功夫的,摔不死!” 简韫小脸惨白,难受地咳嗽几声,嘴边却挂着欣慰的浅笑,“你没事就好……” 顾筱叹了口气。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积雪被碾压的声音。 顾筱疑惑地扭头看去,只见那一头立在岩洞口的雪狼身后,漆黑的洞中,又出现一双红色的眼睛。 紧接着,又走出一头雪狼! “完蛋!惊动狼群了!” 顾筱瞳孔骤紧,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赶忙眼疾手快地解开简韫身上的束缚绳,将他往自己身后一推。 “小心!” 被推向后的简韫,双手紧紧抓住顾筱的衣袖。 他看见岩洞里陆续不断地走出一头头体态健硕的雪狼,更是害怕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顾……顾姑娘,现在怎么办……狼……越来越多了……” 顾筱全神戒备,手摸了摸腰间,却什么也没摸到,不由得一阵懊恼! 哎呀!失算! 出门着急,忘记向叶子溟借匕首一用了! 一个手无攻击性武器的人,带着一个伤号,两人一起面对十几头精神饱满的雪狼,不用猜都知道结果了。 但难道就这样等死吗? 顾筱大脑飞转,深呼吸,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自我安慰道:“冷静,冷静。只要是生物,一定有弱点的!” “弱点……” 简韫眼前一亮,突然想到什么,忙拍了拍顾筱的肩膀,说:“顾姑娘!它们怕强光和烈火!” “火?”顾筱半信半疑。 而简韫则十分笃定地点点头。 “我在书上看到过,绝对错不了!啊——顾姑娘小心!” 话没说完,简韫突然指着她的背后大叫一声。 顾筱猛然回头。 只见一团巨大的阴影腾空跃起,遮住天上的日光,向她飞扑过来。 是一头雪狼! 顾筱大惊,屏住呼吸! 在生死刹那间,她想起自己随身带着一个打火机,于是赶忙掏出来,双手紧握住向前伸去。 同时,“啪”的一下。 点燃打火机。 火焰窜起的瞬间,只见那头雪狼原本凶恶的目光,忽然间迟疑了一下。 顾筱瞄准这个绝佳的时机,抬起脚,往它肚子上用力一踹! 只听见那头雪狼“嗷”的惨叫一声,继而,摔落在地,连滚了好几圈,才跛着脚退回自己的大本营。 简韫惊喜道:“太好了!书上所言,诚不欺我!” 顾筱却依旧板着一张脸。 “别掉以轻心,它们现在只是试探我们,等发现我们没有威胁,就会群起而攻之!将咱俩撕成肉片吃掉!” “那怎么办?”简韫刚松开的眉头再度紧锁。 顾筱右手大拇指死死摁住打火机的按钮,保持火焰点燃的状态,然后匆匆一瞥身后的断崖。 果然看见叶家家仆留下的长绳。 幸好他们撤走之前,没顾得上砍断绳子。 “绳子!爬上去!”顾筱道。 简韫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高?能爬上去吗?” 不等顾筱回答,山丘上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 “我的老天爷啊!这么多狼!” 顾筱听出那声音是李翠花。 心想,她终于赶过来了。 眼前狼群环伺,稍放松一刻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顾筱不敢大意,目光死死盯住面前的几头狼,不回头,而是直接提高音量,喊道:“李姐!快找几根树枝,丢下来!” 李翠花急得喊了破音。 “你要树枝干什么?你俩跑啊!逃命要紧!” 喊完后她才反应过来,顾筱和简韫被狼群三面环绕,唯一没有狼的一面,是二人背后的断崖。 逃生之路,几乎被封死了。 这……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李姐!快点!”顾筱在下面急声催促。 李翠花吓一跳,这才回过神, 然后赶紧转身,用手扒开旁边大树下的积雪,拾起几根粗细长短不一的树枝,又解开绑头发的发带,用发带将树枝捆成一团,往断崖下丢去。 “顾丫头!接着!” 简韫闻声一回头,眼见那捆树枝已经垂直掉下来,忙伸手接住,然后立刻递给顾筱。 顾筱接过后,便喝退简韫:“你往后躲!” 只见她用手中的打火机点燃树枝,紧接着将打火机收起来,又从兜里掏出一包用黄纸包裹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简韫颤抖着嗓子问道。 顾筱回答:“给叶一泽吃剩的蒙汗药。” “蒙汗药?”简韫惊了。 顾筱却不再理他。 有了树枝助燃,原本打火机那一小撮火苗,瞬间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把。 最前边那头狼,大概是狼群里的愣头青。 它壮起胆子,刚逼近顾筱一步,眼前就闪过一道炽热的火光,吓得它连忙后退三步,不敢再轻易上前。 刺目的火焰让狼群有所忌惮,更有耐心地原地等待。 顾筱抓准这个时机,朝躲在她身后的简韫吩咐道:“你捂住口鼻,待会儿烟一多,你就赶紧抓着绳子爬上去!李姐会在上边接应你。” “那你呢?”简韫一脸担心。 顾筱不耐烦地喝道:“不用管我!先保护好你自个儿的小命,再跟我说废话!” 简韫内心挣扎地望了一眼顾筱的后背。 见她心意已决,也只好一咬牙,撕下衣服一角,依照顾筱的吩咐蒙住口鼻,然后将布条两端在脑后打结固定住。 “我准备好了。” “嗯!退远点!” 顾筱喊了一声,然后果断地抽出一根燃烧的树枝,丢向右手边,将全部狼群往左边逼。 紧接着,她又将手中的一大捆树枝,与那包蒙汗药一起,用力往右边的空地丢去。 她几乎使出全部力气,将树枝丢到了十米开外。 然后迅速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跑。 只听见“轰”的一声。 身后陡然炸开一团巨大的火花,浓浓的白烟裹挟着烈火,是粉尘爆炸。 顾筱立刻捂住口鼻,屏住呼吸,躲到了一块岩石后。 第18章 智退群狼 爆炸的瞬间,靠近岩洞口的两头狼迅速躲回洞中,而在洞外的那些狼,则受惊地往后跑。 它们逃跑的方向正好是顺风,很快就被浓烟追上。 躲在石头后的顾筱眼见雪狼一只只步履摇晃,眼神变得迷离,最后都昏迷倒在雪地中,她才总算松了口气。 抬手一揩后背,竟全是冷汗! 顾筱不敢耽搁,立马解下腰带,绑在脸上捂住口鼻,避免自己吸入蒙汗药。 接着站起身,抬头往上望。 只见简韫刚被李翠花拽着爬上了山丘,就立刻转回身,趴下喊道:“顾姑娘!快上来——” 顾筱勾唇一笑。 算这小子还有点良心。 她抬脚一蹬旁边的石头,借力往上一跳,同时伸手抓住挂在断崖上的长绳,手脚并用往上爬,灵活得像只小猴子。 很快就回到山丘上。 顾筱拍了拍手上的雪渍。 内心暗暗庆幸自己穿越了,但这一手攀岩的功夫还没忘记,否则刚才在下面跟狼群折腾那一遭,早就累得没力气爬回断崖上了。 她叶依依以为几头狼就能杀死她,太天真了! 简韫赶忙凑上来,望着顾筱的眼睛直放光! “顾小姐,你真是太聪明了!竟能想到用蒙汗药来对付狼群!” 顾筱拿出打火机晃了晃,轻笑道:“那也多亏有你的提醒。” 被夸奖的简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 这时,李翠花往下望了一眼倒成一片的狼群,啧啧两声。 “我还以为你会杀了那群狼呢。” 顾筱摇摇头,应道:“且不说我手无刀刃,力不从心,就算有刀,我也不能杀它们。” “为什么?” 李翠花和简韫异口同声问道。 顾筱闻言,震惊地看向二人。 “雪狼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啊!要是人人都想着随便杀戮,那再过一百年,这世界上就没有雪狼了。” 李翠花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保护动物?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而简韫在听完顾筱的话后,却更加对她充满了仰慕之情,简直移不开眼睛,不禁感慨道:“顾姑娘,你真的是人美心善的活菩萨。” 顾筱抿嘴一笑,嗔怪地戳了下简韫的脑门。 “就你嘴甜。” 说完就扭头看向李翠花。 “蒙汗药的药效不长,那群狼很快就会醒过来,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李翠花点头,见顾筱脸上脏兮兮的,忍不住噗嗤一笑。 “瞧你现在,就像一只小花猫,哈哈——这儿距离我家不远,你俩先到我家去洗把脸。” 顾筱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简韫:“我,像猫吗?” 简韫眯起眼,憋笑地摇了摇头。 刚刚死里逃生的恐惧,一笑而散。 “你俩可真够无聊的。” 顾筱无语地拉下脸,抓过简韫的手腕,拉着他赶紧跟上李翠花的脚步。 …… 到李翠花家时,正巧碰上张郎中送走最后一个病人。 他一看顾筱又带着前日重伤的男子登门,脸色骤变,慌忙躲到厨房去。 直到听完妻主说起方才在东山发生的事情,才终于对顾筱露出敬佩的神色。 李翠花烧了一锅热水,刚要端出屋,却被张郎中拉住胳膊。 “怎么了?”李翠花纳闷地回头。 只见张郎中弱弱地说:“那个年轻人大概没处去了,让他先住咱们家?” 李翠花欣慰笑道:“你跟我想的一样。” 另一边,屋内。 顾筱正为怎么妥当安置简韫而发愁。 叶家丫头这么疯,是绝对不能送简韫再回到那苦海去了,可也不能总让他住土地庙啊! 顾筱突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白天就不该嘴快,答应了叶一泽的要求。 见顾筱长吁短叹的,简韫善解人意地开了口,道:“顾姑娘,我知道您有难处,其实土地庙挺好的,遮风挡雨。” 看着简韫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顾筱更心酸了。 她手指轻轻一戳简韫的眉心,佯恼道:“你是不是傻呀?” 这时,李翠花端着热水和毛巾进来,顺便接过话。 “就是!叶依依已经知道你藏身土地庙,倘若她听到你和顾筱都没死的消息,肯定会再去土地庙抓人的!” “那怎么办……”简韫愁闷地低下头。 李翠花见二人烦恼不决,于是笑道:“妹子,你要是信得过姐,就让简韫暂时住我这儿!” 顾筱又惊又喜:“可这太麻烦你和张郎中了……” “没事!多一个人,刚好多个帮手。况且如今入冬了,天一冷,乡亲们头疼脑热的情况就多,我和老张都怕忙不过来呢!” 李翠花一副挺乐意的样子,盯着简韫那张漂亮的小脸,真是越瞅越开心。 顾筱琢磨了一下,确实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 于是点头接受了李翠花的好意。 “那就麻烦李姐和张大哥了。” 但她总不能白收人家的恩惠。 于是顾筱想了想,又提起生意的事:“等有了新买卖,我再来找您。” 闻言,李翠花笑得合不拢嘴。 “诶!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顾筱笑而不语,洗完脸,就起身告辞。 走到大门口时,她又忍不住转回头,对简韫交代道:“记住了,李姐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简韫温顺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顾筱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寄予厚望。 “你呀,就安心跟着李姐他们俩口子好好学,等有空了,我再来看你。” 等顾筱走远了,看不见背影了,简韫还站在门口,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被李翠花调侃他是“望妻石”。 简韫苦涩一笑。 心头不断重复着顾筱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等有空。 什么时候才算有空啊? …… 顾筱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刚推开门就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勾着她一路走到屋里。 只见面前的方桌上摆满了佳肴,有菜、有肉、有汤,丰富得让顾筱差点以为进错家门。 “妻主!您回来了!” 身后传来叶子溟的声音。 顾筱回头,就见他端着一盘青椒小炒肉进来。 他把菜放桌上,然后战战兢兢地问道:“哥挑了几样今天乡亲们送的食材,做了这一桌子菜,您该不会怪他先斩后奏?” 第19章 好好过日子 顾筱饿得肚子咕噜叫,直接就坐下了。 “怎么会怪?我谢谢他还来不及呢!”说着就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新鲜出锅的青椒小炒肉,往嘴巴里送。 一咬,滋滋爆油。 真香啊! 这才叫吃饭嘛!之前那什么硬馒头、素面条,是人吃的玩意儿吗? 重要的是!吃上白米饭了! 顾筱几筷子就将嘴巴塞得满满的,一看叶子溟还愣在那儿,忙含糊着说:“快叫你哥别忙活了,这些够咱仨吃的!” 叶子溟这才回过神,露出微笑。 刚要转身去喊他哥,就见他哥脱下围裙走了进来。 一见顾筱吃得连说话都顾不上了,只是打手势让他俩赶紧坐下,叶一泽才总算暗暗松了口气。 胃口这么好,看来是叶依依输了。 “子溟,既然妻主同意,就坐。” 听到哥哥开口,叶子溟这才彻底放下心理负担,跟哥哥一左一右坐在顾筱身边。 他刚拿起大勺,给顾筱盛了碗玉米萝卜汤递过去,眼角余光就瞥见她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 顿时惊叫出声。 “哎呀!您这衣服怎么烂了?该不会是跟叶——” “依依”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叶子溟就敏感地察觉到他哥表情变了,于是赶紧跳过这个称呼,接下去说:“你们打起来了?您没事?有没有受伤?” 顾筱揉了揉叶子溟紧拧的眉心,宽慰一笑。 “那小丫头,毛都没长齐,能奈我何?” 话还没说完,就见叶一泽淡定地从她肩头的衣服上,揪起了一根纤细的毛发。 “狼毛?” 顾筱闻言一愣。 心说,你小子之前该不会是打猎的? 继而就听见叶一泽问:“所以她把姓简的,带去了东边那座山?” 顾筱点点头。 “是!那叶依依还想把我一起丢下去喂狼呢!要不是我反应够快,你俩现在就是自由身了。” 说最后一句的同时,顾筱特地打量了一眼叶一泽,想从他脸上看见一丝可惜的表情。 然而她却失望了。 比起可惜,他眼中更多的是愤恨。 他仿佛忘记了顾筱在旁边,喃喃自语道:“怎么不让狼咬死她呢?明明她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人……” 顾筱一愣。 她明显地感受到一股杀气,一股压抑在心底却无法发泄出来的愤怒。 顾筱觉得纳闷。 叶家兄弟到底是因为什么被赶出家门? 难道真如外界传闻的那样,是叶家主母求女心切,听信了江湖术士那套削阳补阴的谬论吗? 正要追问时,叶子溟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往顾筱碗里夹菜献殷勤。 “妻主,您没事就好。白天李娘子一把您叫走,我和哥都担心得要命!” 他腼腆一笑,一个劲儿地讨顾筱欢心,说着:“您安然无恙,就是我和哥最大的福气。您瞧这一桌子菜,托您的福,我们才能吃上一口荤的!” 顾筱敷衍一笑。 她看得出来,叶子溟是想将她的注意力从他哥身上移开,不愿她刨根问底。 当然了,顾筱也不喜欢往别人伤口上扎针,于是顺坡下驴,端起面前的一盘烤全鸡,把两个大鸡腿撕下来。 左右手各一个,分别递给了叶一泽和叶子溟。 “你俩跟着我过日子,也辛苦了,补一补!瞧给你们瘦的,都快成皮包骨的‘干尸’了,等哪天我想抱一抱都嫌硌得慌。” 看着顾筱给自己扯下一只肉少干瘪的鸡翅,兄弟俩都怔住了。 一人手里抓着一只鸡腿,谁也没敢咬。 顾筱见他俩大眼瞪小眼的,不由得笑了,对叶一泽说:“怎么,你自个儿做的菜,还担心我又喂你吃蒙汗药不成?” 叶一泽惭愧地低下头。 近几日,顾筱对他的纵容和体贴,他都记在心里,更对那次下药想毒杀顾筱和简韫的事懊悔不已。 顾筱见他半天没吭声,无语地摇了摇头,转而将叶子溟手里的鸡腿推到他嘴边。 “你先吃!别管你哥,他就是块捂不热的舌头。” 叶子溟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见顾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大气,朝坐在对面的哥哥炫耀。 “哥,我说的没错?现在的妻主,对咱最好了!” 说完,就兀自啃起鸡腿,边吃边傻笑。 等叶子溟吃剩半个鸡腿的时候,叶一泽才终于动口吃了。 顾筱对此时餐桌上的“和谐”氛围感到十分满意。 她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家之主的架势,说道:“趁现在,我说两句哈。” 闻言,叶一泽立刻安分地放下鸡腿。 顾筱见他俩摆出一副受训的姿态,忙补充道:“别太紧张,你俩接着吃,耳朵听着我说话就成。” 叶子溟“喔”了一声,又拿起筷子,目光则好奇地看向顾筱。 顾筱嘬了一口手指上的鸡油,一拍桌子,说道:“既然说好了,咱从今往后要好好过日子,就得先有明确的分工和安排。对此,你俩有什么意见吗?” 叶一泽对上顾筱看过来的目光,顿时觉得受宠若惊。 从前妻主都是一人独裁,现在竟然会跟他们商量了? 该不会是他在做梦? 而叶子溟则天真地摇了摇头,应道:“都听妻主您的。” 顾筱“嗯”了一声。 “好!那从明天开始,你俩主内,负责搞定家务活,搞不定的就来找我;而我呢,则主外,负责赚钱养家。” 说着,顾筱侧身面对叶一泽。 “你这两天把家里仔细检查一遍,有什么缺的破的,全部列成一张单子,回头交给我,我负责买。” 她的理念是:过日子,绝不能委屈了自家人! 顾筱把能想到的细枝末节都叨叨了一遍,说得碗里的汤都凉了,才最后总结一句:“你俩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期待地看向叶一泽,觉得他比较有想法。 没想到的回应她的竟是一个饱嗝! 对面的叶子溟没忍住笑出了声。 叶一泽尴尬地别过脸去。 顾筱挥挥手,憋笑道:“算了,就先这样。你俩把吃剩的收拾一下,我去洗个澡……” 说完便兀自起身离开。 虽然天寒地冻的,但她着实不想穿着一身脏衣服睡觉。 顾筱一走,叶子溟就立刻凑到哥哥身边,两眼放光,语气难掩兴奋。 “哥,妻主现在的脾气可真好!她看出你不想提叶家的事,就真的没再问了!咱之前搞的那些小动作,她也没追究诶!” 叶子溟摸了摸吃得圆圆的肚子,满足地笑了笑。 “反正只要以后每天都有好吃的,我就跟定她了!” 然而叶一泽却一脸忧心忡忡。 “你就那么确定,她能容忍一切错误吗?” 第20章 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叶子溟不解。 “哥,难道你不相信妻主吗?” 叶一泽烦闷地揉了揉太阳穴,顾筱刚才给他盛的一大碗米饭,他也只吃了三分之一,全无胃口。 他低声提醒弟弟:“别忘了,我去镇子上的事,她还不知道。” 叶子溟震惊,“腾”的站起来。 “哥!你该不会还没跟镇上那位傻小姐断干净?” 叶一泽愁得五官拧成一团,叹道:“哎……我怎么知道,朝廷会出新法,而顾筱又会变好呢?” 他也想断干净。 可是前段时间,偏偏出了顾筱要将叶子溟卖了抵债的事,他身为哥哥,自是焦急不已。 一忙,就把这事耽搁了。 这几日大雪封山,又去不成镇子。 叶一泽有心无力。 叶子溟吓得脸色一白。 忙双手合十,祈求上苍:“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让妻主知道这件事啊……” …… 等顾筱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回到房间时,屋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连床都给她铺好了。 顾筱脱下鞋袜,直接钻进被窝里。 可躺了半天,被窝还是冷的,就算把火盆端到床旁边,也还是难以入眠。 夜里风大,松掉的窗户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 吵得顾筱头都要裂开了。 忍无可忍的她掀开被子,跳下床,大喊一声:“002!出来!” 音落。 大脑中传来机械的系统音。 【主人,我在。002为您服务】 【请输入服务口令】 顾筱烦躁道:“别废话!快把商城门打开!我要取货!” 【好的,主人】 顾筱熟练地闭上眼睛,再一睁开,就进到了商城里。 因为上次她没想好,接下来要解锁哪个区域,所以目前可使用的依旧只有柜台区。 顾筱走上前,把柜台货架上所有打火机装兜里,运出商城,然后再进来,如此进进出出几次,很快就将空篮筐装满了。 她本想躲到温暖的商城里睡一晚上再出来,可一想到在商城里,外界时间是静止的,便只好作罢。 顾筱钻回被窝,把自己蜷成一只煮熟的虾状,但躺到半夜时,仍旧被冻得直打喷嚏。 她暗下决心。 明天一早出完摊,必须花钱请个木匠过来,把家里的门窗都重新固定一遍! 要是效果不佳,就直接把整个房子翻新重建! 反正老娘现在手握财富密码,有的是钱! 于是次日天刚亮,顾筱就背着那一篮筐打火机,直奔村里的集市。 出乎她意料的是,刚开市不到一个时辰,全部的打火机就售罄了,其中还有不少是隔壁村赶来的客人。 而买到最后一个打火机的,是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姑娘,穿衣打扮看上去就不像是村子里的人。 顾筱猜想,她大抵是从镇子上来的。 “哝,给你!”那年轻姑娘接过打火机,随即就给顾筱递了一锭金灿灿的元宝。 顾筱眼前一亮。 哇塞!竟然有人比她还财大气粗? 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心动,捏着大腿肉保持微笑,将金元宝退了回去:“一个打火机30文,这太多了,我找不开。” 没想到那年轻姑娘却憨笑道:“这么稀奇的东西,一锭金子,不多!不多!” 她捧着火机爱不释手,反复把玩,完全不听顾筱说了什么,随手将那锭金子往篮筐里一丢,就不管了。 顾筱微怔,不禁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 见她头发挽起,用一根雕花样式的金簪别住长发,看样子是已经行过及笄礼了,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 皮肤白皙嫩滑,眼睛亮亮的,小嘴红得像樱桃。 身上衣服的用料光滑鲜亮,绝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顾筱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小姐,不是村里的?” 对方闻言,惊讶地瞪大眼睛,下一秒便激动地握住顾筱的手,无比佩服地看着她。 “你真聪明!比我家教书先生还聪明!真不愧是能做出这种稀奇玩意儿的人!你猜对了,我是从镇上来的。” 顾筱又问:“来投亲?” 只见那年轻姑娘笑得更欢了。 她抿了抿嘴唇,竟还有些小羞涩,低声道:“是呀,我呀……来找我的夫郎!” 夫郎? 一个镇子上的富家小姐,夫郎竟然在这个小山村里? 顾筱狐疑地盯着她。 就见她望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影子,突然一跺脚,急了。 “哎呀!这么晚了!不跟你说,我要赶紧把这个好东西,拿去给我的夫郎看看!” 说完又丢下一锭金元宝,说奖励顾筱猜对她的身份,然后就跑了。 她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跑,撞到行人跌倒了也不觉得疼,立马爬起来继续跑,完全无视倒霉行人们的痛骂。 顾筱垂眸拿起篮筐里的两锭金子,不由得啧啧两声。 可惜了。 长这么漂亮,却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顾筱把篮筐里的铜钱都装进钱袋子里,然而把提前准备好的两个空钱袋都塞满了,还是不够装。 于是她只好呼叫系统,把装不下的铜钱和两锭金子,一起存到商城金库中。 听着脑袋里传来哗啦啦的金币响声,顾筱心底便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 她拎着两个钱袋,先去了一趟裁缝店,订了两床新棉被和几套过冬的新棉衣,回头叶家兄弟每人两套。 他俩成天穿那洗得发白的粗麻衣,又丑又不保暖,太寒碜了,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付完定金,顾筱又走进木匠铺。 拜托王木匠下午去她家帮忙整修一下门窗,把漏顶的厨房也修补修补,顺便预估一下,将整个房子翻新需要花费多少银两。 眼见来了一笔大单,王木匠乐开了花,忙殷勤地给顾筱端茶递水。 “顾丫头,从前叔小瞧你了,如今你卖那什么打火机,发了财,可不能忘记我们这些乡里乡亲呀!” 顾筱坐在安了棉花坐垫的靠椅上,舒服地喝了口热茶。 “王大叔,瞧您说的,我这不是来关照您生意了吗?” 王木匠连连点头,应道:“是是是,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将房子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说着,又端出一盘炒花生。 正要递给顾筱打牙祭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抓起一把花生。 同时,耳边传来一个刻薄的声音。 “哟老王,咱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连您一口水都没喝过!我还以为你是貔貅,只进不出呢!原来只是我比不上别人面子大呀!” 闻言,顾筱不悦地皱起眉,又觉得门口那嗓音十分耳熟,狐疑地回头看去。 只见来人果然是牛兰! 顾筱一惊。 她怎么来了? 第21章 竟然被绿了? 顾筱往牛兰身后的铺门望去。 只见街对面的铺子正上方,赫然挂着“兴旺赌坊”的牌子。 见多了赌场打手向赌徒追债的王木匠,知道他们动起手来毫无人性,自然害怕这群“地头蛇”。 于是他连忙将花生献给牛兰,赔笑道:“牛管事您说的什么话,这盘炒花生,权当我孝敬您的。” “切!谁稀罕!” 牛兰一把推开王木匠,闯了进来。 “我倒要看看,你这店里,今儿是来了哪尊大佛。” 说着,便大跨步入内。 正好跟望向铺子门口的顾筱对上了眼。 两人四目相碰的瞬间,牛兰不由得吓出一声惨叫:“啊!鬼啊——” 她惊慌地一转身,竟直接撞到王木匠身上。 王木匠吓一跳,躲闪不及,就这么被牛兰扑倒在地,两人一起摔了个四脚朝天。 对面赌坊看门的小哥见状,急忙跑过来扶起牛兰:“老大,您没事?” 牛兰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慌忙躲到看门小哥身后,右手瑟瑟发抖地指着坐在椅子上的顾筱。 “你……你你……你是人还是鬼?” 顾筱看见她的反应,觉得奇怪。 这牛兰是怎么知道昨日东山发生的事?还那么笃定她已经死了? 莫非她跟叶依依认识? 王木匠被顾筱扶起来,切实感受到她手心的温暖,不由得笑话牛兰。 “哎呀牛管事,您魔怔了?顾丫头当然是活生生的人啊!” 可牛兰却并不相信。 他身前的看门小哥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看了眼顾筱脚下,方才松了口大气。 指着顾筱脚下的影子,对牛兰说:“没事老大。您看,她是人,不是鬼。” 牛兰定眼一瞧,果然有影子,不禁尴尬地咳嗽两声,直起腰板。 然后朝那名手下吼道:“废话!我当然知道她不是鬼!刚才你老大我就是想试试你的胆子!还行,算你过关。” 但对方却是个直肠子的,听不懂牛兰的暗示,还一脸天真地说:“可您刚才明明吓得脸都白了……” 牛兰顿时脸一红。 见她强行挽尊失败,顾筱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气得牛兰想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滚蛋!”牛兰抬脚朝手下的屁股踹去,将火撒在他身上,“快去告诉小姐,姓顾的婆娘没死!” 一听牛兰喊叶依依“小姐”,顾筱这才想起来。 在原主的记忆中,叶家是当地最大的财主,在附近几个村庄里都开设有赌坊。 所以牛兰算是叶依依的手下。 难怪牛兰那么快就知道,昨天叶依依将她和简韫推下断崖喂狼……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 牛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顾筱,径直走到她刚才坐过的靠椅坐下,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吃起炒花生。 “从狼爪下逃脱,你就真的确定自己命大,不会突然命丧亲人之手吗?” 顾筱侧过脸,不去看牛兰。 一看到她那副狗仗人势的神情,顾筱就想吐,于是没好气地催道:“有屁快放!” 牛兰深吸一口气,强摁心头恼火,问她:“你真的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吗?” 顾筱不明白她的意思。 只见牛兰接着说:“大概在你心里,觉得那天在去乱葬岗的路上,是我推了你,害你掉下悬崖的?” “难道不是吗?” 顾筱以为她是想为自己开脱。 但她的记忆不会出错。 原主坠崖前,最后见到的一张脸,便是牛兰。 而且当时的情形,只有原主和牛兰站在悬崖边,她带来的赌坊打手,都被支开到三米之外。 见顾筱反应冷淡,牛兰便笃定道:“我就知道!你也被骗了!” “什么?”顾筱皱起眉头,“你把话说清楚。” 牛兰喝了一口茶,恨得牙痒痒。 “那天,是你的好夫郎叶一泽骗我说你有钱了,能还赌债了,让我去乱葬岗的半道上截你。 “也是你的好夫郎,趁你我吵得不可开交时,悄悄在背后一掌推你下黄泉的!” 闻言,顾筱眼波一顿。 她心中对牛兰说的话半信半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对方没必要撒谎。 牛兰冷笑一声,接着说:“事后,他还想把杀人的事嫁祸给我。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可不是傻子。” 这一刻,顾筱彻底相信了。 杀原主的人,竟然是叶一泽! 他还真是屡次失败,屡次不死心啊…… 顾筱看着牛兰,冷声追问:“所以那天晚上,你带叶一泽上门讨要赔偿金之前,也没有派人再到我家,命令叶子溟暗杀我咯?” 牛兰一脸“你脑子有病”的表情,看着顾筱。 “不然你以为呢?赌场开门做生意,讨的是钱,不是命。” 果然。 顾筱之前没猜错。 她穿越当晚,在门外逼叶子溟动手的人,跟赌场没关系。 要么是叶一泽找来的人,要么是原主的仇家。 不过原主虽然一身恶习,但除了欠赌债之外,并没有跟任何人结仇,所以答案只剩一个了…… “喂!” 牛兰朝顾筱脸上丢去一颗花生。 顾筱猛然回过神,灵活地侧身躲过。 刚要发火,就听牛兰说道:“能从我家小姐手中逃脱的,你算第一个,我倒真不舍得看你命丧枕边人之手。” 牛兰摆出一副好心肠的姿态。 “要不,你干脆放叶一泽自由,既成全了他的好事,又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何乐而不为呢?” “什么好事?”顾筱一头雾水。 “哎呀!原来就你一个人不知道啊?”牛兰夸张地捂住嘴巴。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木匠,仿佛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忙好奇地问她:“难道,是顾家郎夫在外偷腥?” 牛兰立刻激动地一拍手。 “你瞧!连一向木讷的老王都知道了!就你被蒙在鼓里!” 见顾筱不说话了,牛兰顿时更加来劲儿,一个接一个地爆大料:“我可听说,人家小姐已经追到咱村里,声称要带自己的‘夫郎’回去成亲呢!” 闻言,顾筱大脑轰隆一声。 整个人当场石化。 成亲? 所以叶一泽真在外边有人了? 在这个女尊的世界里,他搞这一出,就不怕被拖去浸猪笼? 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牛兰,还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煽风点火。 “啧啧,不得不佩服啊,你家夫郎可真是好本事,勾女人都勾到镇子上去了。长得好看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大受震撼的顾筱已经听不清牛兰后边说什么了。 她心中火山大爆发! 尼玛的! 老娘竟然被绿了? 第22章 放火烧家 最让顾筱火大的,是这种丑事,她竟然是从前债主口中听到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冷下脸,往桌上丢了二十两银子,道:“先前欠的赌债,一笔勾销!”然后便气冲冲地朝家走去。 “这……就走了?”王木匠一脸懵。 牛兰的离间计得逞,她顿觉心情舒畅,拿起二十两银子就往兜里揣,然后拍了拍王木匠的肩膀。 “老王,你等着看好戏!” 说完,牛兰便抓起一大把花生,哼着小曲儿,晃悠着走回对面赌坊。 顾筱啊顾筱,打不过你又如何?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出丑! …… 顾家。 啪的一声,瓷器破碎。 伴随着一个少女的哭闹声。 “不!这不是真的!你又想骗我!” 一看她撒起性子来,还不管不顾地扯着嗓子喊,叶子溟脸一白,只好连忙放下刚捡起来的茶杯碎片,起身跑去安慰她。 “小祖宗,您轻点声,别把人都引来了。” 少女哭得泪眼汪汪,兀自伸手将桌面上的女人衣服扫到地上,恨恨地踩上好几脚,可还不算解气。 她推开叶子溟,烦躁道:“你怕那是你的事,我可谁都不怕!我说话就这么大声!” 眼看她把顾筱屋子里的衣服、发饰、胭脂等物全从箱子里翻出来,扔到地上,又用脚踩,又拿水浇,最后一起丢到火盆里。 叶子溟一惊,想冲过去拦时却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把火,把什么东西都烧成灰烬。 “哎呀!坏事了!您怎么这么——” 叶子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她的任性妄为,连忙扭头看向抱肘站在门口的哥哥叶一泽,急得直跺脚! “哥!你倒是说句话呀!劝劝这位傻……额,这位孙小姐……” 这话一出,少女也冷静下来。 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向叶一泽。 然而叶一泽却避开她投来的目光,迈步走进屋内,默默把地上的茶杯碎片捡起来,用衣服包起来,丢到门外去。 接着又走回来,淡淡地开口:“孙小姐,如今您亲眼目睹,也该相信了。我的确是顾筱的夫郎——” “你胡说!”孙萱月打断他,“那时你明明跟我讲,你是自由身!“ 叶一泽痛苦地闭上眼睛,叹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可如果当时不这么说,孙老爷是不会同意我到您家铺子做短工的……” “但是你收了我的玉佩!” 在孙萱月心里,那可是定情信物啊! 没想到叶一泽却冷冷回答:“玉佩,已经当了。” “当了?”孙萱月一愣。 她看了看箱底遗漏的一件新衣服,又看了看叶一泽身上打了无数个布丁的外衫,不禁咬牙切齿,追问道:“是她逼着你当的对不对?” 叶一泽沉默了。 而此刻,就连叶子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当初,叶一泽拿着玉佩回来,正愁着怎么退回给孙萱月,可没过两天,玉佩就被原主从柴房枕头下翻出来,当了换成赌资。 一晚上,就全输光了。 事后,叶一泽曾向她问起玉佩的下落,却被原主一顿痛打,责骂他有值钱的东西竟然不第一时间上交给她,其心可诛! 而叶一泽一时的犹豫,让孙萱月更加笃定他是受了威胁。 一气起来,她竟冲出屋子,直奔厨房,抡起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木棍,在屋里、院里、厨房乱挥一通。 也不管砸了个什么东西,总之只要不是叶一泽的,她就给砸得稀巴烂。 “小祖宗!您快停手!停手啊——” 叶子溟奔溃地大声相劝,和叶一泽两人好几次想上前阻拦,却都被乱挥的木棍逼退。 叶一泽胆子大,又仗着有点功夫在身,忍痛挨了好几棍子,终于近了孙萱月的身。 他伸出手,刚搭住孙萱月的肩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孙萱月条件反射地一抬胳膊,从屋内甩到院子去。 叶子溟大惊,慌忙跑出去,扶起摔倒地上的叶一泽。 “哥!你没事?” 叶一泽揉了揉胳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暗悔刚才冲动了,怎么忘了这位全凭性子作为的傻小姐天生蛮力呢? 就连镇子上最勇猛的屠妇同她掰腕子,都得败下阵来。 别说自己只是区区一个体瘦的男子。 甩飞了叶一泽后,孙萱月才猛然反应过来。 她慌里慌张地丢下粗木棍,跑出顾筱的房间,一把抱住叶一泽,将脸埋进他的胸怀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叶一泽眉心一紧,继而轻轻地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回来,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孙萱月抢上前一步,霸道地抓起叶一泽的胳膊,把袖子往上一扯,竟露出道道鞭痕! 横七竖八,新旧交叠。 叶一泽怔住,慌忙扯下袖子:“我……这……” 孙萱月顿时气得牙关打颤。 “可恶!都怪那个坏女人!是她害你受伤的!谁也不能伤害我的阿泽!她必须付出代价!” 说罢便扭头径直走向厨房。 一手拎起墙角的油桶,一手拿起火把,跑回顾筱的屋子。 见状,叶一泽立即猜出她的意图,吓得瞳孔大张。 “不好!她要放火!快拦住她!” 然而兄弟俩刚冲进去,就被孙萱月一手一个给拎了出来,一路推到大门外的大槐树下。 他们身后,浓烟滚滚而起。 浓烟之下是燃烧的火焰,从屋内燃烧物最多的木架床一路烧到窗户,很快就蔓延到主屋两侧的柴房和厨房…… 这时正好刮起大风。 朔风裹夹着浓烟,飘到了隔壁的邻居家里,不一会儿,就陆陆续续有人被烧焦的气味呛得走出家门。 邻居们纳闷地往浓烟飘起屋子一望,顿时大惊失色。 “坏了!走水了!” “快救火啊!” “顾丫头家走水了——” 紧接着,有打水的,有喊人的,有抢物资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被孙萱月硬拽到门外大槐树下的叶家兄弟,望着逐渐烧得炭黑的茅屋,面露绝望之色。 叶子溟跪倒在地。 “哥,怎么办,咱们没家了……” 叶一泽攥紧拳头,压抑着胸口怒火,一拳头砸在孙萱月脸边的树干上。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而孙萱月却灿烂一笑。 她伸手搂住叶一泽的脖子,露出两排月白牙,傻乐道:“现在好了!你俩一起跟我回镇子上去!” 话音刚落,旁边骤然传来一个阴沉的嗓音。 “你俩在干什么?” 叶一泽闻声一震,急忙扭头看去。 只见顾筱面色铁青地站在雪地上,直勾勾地瞪着他和孙萱月,像个从地狱来的怨闷幽灵。 第23章 传说中的恋爱脑 叶一泽和叶子溟同时怔住。 空气骤然凝固。 他们身后人影窜动,喊叫声和指挥声交杂在一起,周遭哄闹混乱。人们拼命泼水泼雪,却掩盖不住冲天而起的火光。 “不行啊!风太大了!” “怎么办,火势蔓延得太快了,根本扑不灭啊……” “但总不能让它就这么烧下去……” 众人咬紧牙关,齐心协力,极力控制火势,不让火殃及邻居的房子。 可惜,等火灭了,顾筱家也烧光了。 乡亲们看着黑漆漆的废墟,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一个个满头大汗,被烟熏脏了脸。 “屋里没人就好,都散了,走走……” 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嘴,顾筱这才回过神来。 她瞪着叶一泽,冷冷喝道:“还不分开!这么多人在,也不嫌丢脸!”说完就深吸一口气,转身跑向自家废墟。 顾筱不哭不恼,看上去极度冷静,挨个向前来帮忙救火的相亲鞠躬道谢。 人群中,有年长的大娘牵过顾筱的手,心疼地安慰她:“顾家丫头,水火无情,你也别太难过,人总抵不过天灾意外的……” “但怎么就突然走水了呢?”众人不解。 有人庆幸道:“只烧了顾筱一家还好,若是蔓延开,咱们这么多户,难道一起上街乞讨去啊?” 也有人叹息道:“可惜了,顾老头花光半辈子的积蓄,才建了这房子。哎,一把火,就全没了……” 顾筱闻声看去,见最后说话的是一位样貌清瘦的中年男子。 她认出来,这位大叔是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是个鳏夫。 如今房子没了,连最后一点关于好友的念想也没了,他心里大抵真的很难过。 顾筱走过去。 刚想伸手拍肩膀安慰他,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顾丫头!顾丫头——” 顾筱寻声看去,只见李翠花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跟前,紧张地抓起她的胳膊:“顾丫头,你没事?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看见李翠花,顾筱硬撑着的心总算有了依靠,紧绷的脸色终于松弛了些。 她摇摇头,苦笑道:“李姐,我没事,我也刚回来。” 李翠花松了口气,双手合十:“真是菩萨保佑。” “你怎么来了?”顾筱问。 李翠花一脸无奈。 “你都不知道,简韫一听你家着火的消息,急得被切药刀切到了手,还说要过来看你!我担心引人注目,给拦下了。” 听见还有人无条件地记挂自己,顾筱觉得心头微暖。 她扭头看向大槐树下的叶一泽,自嘲似的一笑。 自己赚了钱,第一件想的事就是帮他买新衣服,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诶,奇怪,你家那两个小夫郎呢?”李翠花左看右看,没见到人,心说不是没人伤亡吗? 不待顾筱回答,就听见旁边有人惊叫一声。 “哎呀!顾丫头!你家夫郎怎么跟别的女娃抱在一起啊?” 李翠花闻言,急忙朝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挽着叶一泽的胳膊,还亲昵地将头枕在他的怀里。 见状,李翠花目瞪口呆。 瞧着那名少女脸生,忍不住指着她问道:“丫头,你谁呀?” “我叫孙萱月。”孙萱月答道。 她死死拉住叶一泽往回扯的胳膊,嘴角往两侧咧,朝李翠花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又说:“阿泽哥哥是我的夫郎!” 音落,全场鸦雀无声。 几秒后,围观的邻居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什么情况?是顾家夫郎偷腥了,还是那姑娘主动招惹?” 立刻有人断言:“肯定是顾家夫郎不要脸,勾搭的人家呀!天下男子都是一把子贱骨头,不守男德的,就该绑去浸猪笼!” 而有人则将矛头顾筱。 “连自己的夫郎都管教不住,真没用。” “要知道自家闺女这么没本事,顾老爹不得掀了棺材板?直接气活过来?” “她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不,老天爷也看不下去,放了一把天火,将她的房子烧了。这叫活该……”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讨论越大声,说什么的都有,一句比一句难听。 顾筱气得翻了个大白眼。 这个叶一泽是听不懂人话吗?刚才让他赶紧分开,他竟还得寸进尺了? 李翠花见顾筱一动不动,忙问道:“这你能忍?从前算是我瞧错你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一甩手,就要离开。 怎料这时,却见顾筱铁青着脸,大跨步走向大槐树,一伸手,稳准狠地擒住叶一泽的肩膀,将他往后一扯! 孙萱月顿时脱了手。 紧接着,只听见“啪”的一声。 叶一泽惨白的小脸顿时红了一大半。 顾筱面沉如水,骂道:“无耻至极!” 孙萱月见叶一泽低着头,单手捂着红肿的左脸,吓得不敢反抗,不由得瞪大眼睛。 她一眼认出了顾筱的脸。 是今天集市上卖打火机的女人! “原来你就是欺负阿泽的那个坏女人!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恶女,你凭什么打我的阿泽?” 孙萱月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猫,顿时炸毛,攥起拳头就朝顾筱脸上抡去。 怎料,她自以为必胜的一击,却被顾筱稳稳抓住。 孙萱月不敢置信。 “你的阿泽?”顾筱气笑了。 轻轻一推,孙萱月就跌倒在地。 顾筱抬手指着屈膝跪在自己脚边的叶一泽,沉声命令道:“你自己说,你是谁的人?” 旁边早被吓傻了的叶子溟一看哥哥跪了,也慌忙跟着跪在他身后。 叶一泽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能感受到旁边那无数双目光正盯着自己,有嘲讽的、有不屑的、有嫌弃的、有憎恶的……除了没有同情。 那些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又或者说,是等着看顾筱的笑话。 叶一泽明白自己此时应该做什么。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跪直起来,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拧着大腿,用疼痛掩盖屈辱,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孙小姐,我再说一遍,我的妻主姓顾名筱。之前接近您,只是为了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多赚一点钱而已。” 孙萱月委屈地嘟起嘴,哽咽问道:“钱有这么重要吗?” 她一翻袖子,掏出钱袋,哗啦啦倒在雪地上。 “阿泽,我的钱都可以给你!不过今天出门急,带的不多,你别嫌弃。” 她口中的不多,是整整三锭金子和二十两碎银子! 顾筱瞳孔震惊。 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吗? 第24章 挣回面子 见孙萱月挥金如土,叶子溟愣了下,慌忙膝行上前,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金子和碎银,揣进兜里,生怕晚一秒对方就后悔了。 没想到叶一泽却回身摁住他的手腕,喝道:“还回去!” 叶子溟不舍:“哥,这可是孙小姐诚心诚意送你的。” 叶一泽看了一眼始终不说话的顾筱,目光又坚定了三分,重复道:“还回去!” 顾筱满意地勾起唇角。 身后,人们议论的风向开始发生转变,有人感慨道:“没想到顾家夫郎这么有骨气啊!” “这秉性,大概不是主动勾引,其中或许有误会。” “是啊是啊!这么多钱,够他们一家生活舒服地过上好几年了……” 李翠花听到这话,立刻附和:“那也是顾丫头调教得好!你们这些落井下石、瞧热闹的,快闭嘴!” 刚才那几个奚落顾筱的,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顾筱挣回面子,淡定地走上前,直视孙萱月,道:“你听清楚了?” 可孙萱月的眼里只有叶一泽。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弱弱问道:“你……不要我的钱?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叶一泽面无表情。 “我同您,从来只是雇主和雇佣的关系。” 孙萱月怔在原地,面白如纸。 顾筱眼尾含笑着走上前,从叶子溟手里接过金锭和碎银,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钱袋。 一边把钱装回袋内,一边悠然开口:“孙小姐,我家夫郎或许是做了让您误会的事,我在这里替他向您陪个不是。” 顾筱将钱袋原封不动的递还给孙萱月。 “但咱们既为女子,身处高位,更要懂得自尊自爱,可不能任性硬抢别人家的东西,对?” 说着,顾筱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房子怎么烧起来的,就不用我明说了?” 怎料孙萱月却不领顾筱的好意,一把推开顾筱,吼道:“是我放火烧的又如何!你想报——” 官字还没说出口,突然,一只皮肤黑皱的手捂住她的嘴。 来人把孙萱月拽到自己身后,一脸歉意地掏出一锭金子,硬塞到顾筱手中:“顾姑娘,月儿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顾筱定眼瞧向来人,竟是麻婶! 孙萱月也是一惊,止住泪问:“奶娘!您怎么来了?” 麻婶佯怒道:“再胡闹,小心我告诉你娘亲!” 闻言,孙萱月瞬间安分下来。 麻婶立刻拽起孙萱月的手,把她拉走。 但孙萱月却不服气地回头喊道:“坏女人!你等着!阿泽只能是我的!哎呀奶娘,您别拧我耳朵……” 顾筱见她远去,松了口气,脚尖踢了下叶一泽的膝盖,道:“起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 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兄弟俩,真是没一刻让人省心的。 身边的街坊邻居们,已经克制不住八卦之魂,惊叹道:“顾家的火,竟然是她放的!” “真是可怜呐。” “孙夫人生意做得那么大,只可惜,唯一的女儿却是个傻子……” 顾筱听得一头雾水。 这时,李翠花挽过她的胳膊,暖声道:“别听他们瞎说,走,先到我家落脚。 ” 顾筱望了眼炭黑的废墟,只好点头答应。 走到李家门口时,李翠花突然回头,嫌弃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叶家兄弟。 “这俩怎么还跟着?真晦气。” 紧接着“砰”的一下,狠狠关上家门。 把身后两条“流浪狗”拒之门外。 “妻主!您听我哥解释,事情不是那您想的那样……” 叶子溟伸长脖子,透过木栅栏往里头,刚开口说没半句话,就被顾筱冷冷打断。 “你俩想清楚以后该怎么办,再进来。” 撇下一句话后,顾筱就跟着李翠花走了进去。 院子里,简韫正等着她,并笑盈盈地将她迎到主屋后的那件小茅屋内。 这是一间客房。 平时如果遇到重症或急症的病人,需要留下观察病情,李翠花就把他们安置在这里。 直到病情稳定,才让病人回家。 昨天张郎中将这间小屋子做好清理,给简韫住,没想到刚过一天,顾筱又带着她家那两个夫郎也过来了。 四个人,挤在同一屋檐下。 简韫毕竟先住进来,熟悉环境,于是自觉地肩负起照顾人的责任,热心地帮三人铺床。 当他把棉被递给叶一泽时,对方什么也没说,还伸出双手接过。 简韫暗惊,纳闷地回头看向顾筱。 顾筱勾起嘴角,并不意外。 在门外吹了一整天西北风,冻成半个雪人,又冷又饿,心里还胆战心惊的,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这时候被捡回来,可不得听话吗? 简韫对上顾筱的眼神,秒懂。 两人相视一笑。 之后的半个月,叶家兄弟果然安分守己,也不敢找简韫半点麻烦,但他们彼此之间也不亲近。 总之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至于声称要抢回叶一泽的孙家小姐,也没再出现。 据李翠花说,麻婶从十七岁就在镇上的孙宅干活,一直伺候主母孙夫人,直到小姐出生。 她当时刚生完第一胎,奶水充足,自然就成了小姐的奶娘。 麻婶看着孙萱月长大,在这位傻小姐面前,说话还是有些许分量的,孙萱月也很依赖她。 逃出家后,她便住在麻婶家。 若没有麻婶在,她也没勇气一个人跑到这小山村来。 大概是麻婶拿往日的主仆情分拴着她,所以直到冬祭腊日,也没再见到孙萱月一面。 顾筱猜测,她大概是被送回镇子上去了。 农家一年有四祭。 冬祭过后,便是新年。 顾筱在现代的时候,二十多年一直生活在城市里。 过年唯一的仪式感,就是在除夕夜,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守着春节联欢晚会。 穿越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从腊月初八这一天开始,农村就已经热闹起来,开始有了年味。 家家户户置办三牲果品,祭奠神灵,祈祷来年丰收。 特别是原主所在的这个村,人们越穷就越崇尚祭神,祭祀就办得越隆重。 这日,顾筱起了个大早,帮李翠花在院子中央布置祭桌。 这种场合,男子是不能插手的,正式点香仪式后,男子更要回避,不能露面,否则就会被当成亵渎神灵,受到惩罚。 于是张郎中他们四人,就成天待在屋子里,摆弄草药。 正在厨房里做熟食供品的李翠花,朝外头喊道:“顾丫头!你看好供桌,别让鸟靠近。” 顾筱站在院子里,应道:“好嘞!李姐你放心!” 话音刚落,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紧接着便听见有人大喝一声。 “顾筱!滚出来!” 顾筱纳闷,转头看去。 只见门外黑压压的来了一大群人,男女老少占了个齐全,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打火机。 打头踹开门的,是第一次在集市带头诋毁顾筱的胖大姐。 她从兜里掏出几个臭鸡蛋,眼神示意旁边的几个姐妹,一起砸向顾筱。 她们一边丢臭鸡蛋,一边破口大骂。 “呸!你个黑心肝的奸商!卖假货!死全家!” 第25章 卖假货!赔钱 众人簇拥着老村长,将李翠花家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气愤的人们手里有什么丢什么,臭鸡蛋、大蒜、烂菜叶……全往顾筱身上砸去,宛如万箭齐发,想躲也躲不了。 为了保护身后的供桌不被破坏,她只能硬着头皮,冲出院子,然后迅速回身把大门关上,将袭击挡在门外。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顾筱怎么就成黑心肝的奸商了?” 她看着面前气得面红耳赤的乡亲们,实在想不到,自己怎么招惹他们了。 领头那位胖大姐插着腰,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指着顾筱的鼻子骂。 “你还跟我们装起无辜来了?我呸!不要脸!难怪养出那种红杏出墙的夫郎!” 闻言,顾筱不乐意了。 “你骂我就骂我,扯其他人做什么?” 她见所有人手里都攥着打火机,大概猜到可能是打火机出了什么问题,但又很纳闷,觉得不应该。 她家商城里的货品,每一样都经过严格筛查,不可能存在假货或劣货。 可乡亲们却一口咬定,她的货有问题。 顾筱想不通。 这时,站在人群中的老村长被众人推了出来。 胖大姐立刻挽过老村长的手臂,夹带哭腔哀求道:“老村长,您得为我们做主啊!”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是啊!这丫头就是欺负我们没读过书,不懂她这新玩意儿,捞我们的血汗钱!” “难怪啊,老人们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硬生生的把老村长架上高台。 老村长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既是一村之长,村民有苦有怨,自然得为大家解决。 纵然她心里并不愿意相信,顾筱又变回从前那个无赖,骗乡亲们的钱,但大家闹起来,她也只能掏出自己的打火机,开口质问。 “丫头,你也别怪乡亲们激动。你卖的这个打火机,确实质量不行,大家刚用了不到一个月,就没法点火了……” 老村长还没说完,她身边的胖大姐就忍不住起哄道:“点不起火!不是假货是什么?” 大家暂时压抑的怒火瞬间又喷发。 “我自家的打火石还能用个一年半载的,你这玩儿意得花三十文钱,却只能用一个月?”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坑我们呢?” 老村长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然后看向顾筱,眼神不怒自威,问道:“这事,你怎么解释?” 顾筱放下捂着额头的手,露出一片被砸得青肿的皮,双手接过老村长递过来的打火机。 这才发现,打火机里的气体,也就是液态丁烷,已经所剩无几了。 再一看其他人争抢着砸过来的“劣货”,都是这种情况。 顾筱恍然大悟! 哎呀!瞧这事给整的。 之前售卖的时候,自己忘记告诉他们,这打火机是可以充气的了! 临近年关,挨家挨户除了每日所需的烧火做饭、点过冬炭之外,还需要日日焚香敬神,打火机自然用得频繁。 难怪这么快就没气了! 顾筱忙解释道:“大家听我说,这根本就不是打火机的质量问题。点不起火,或者火苗太弱,是因为打火机里的气不够了。” “什么气!你当我瞎啊?”胖大姐气势汹汹地指着自己的打火机,“这里头不都是水吗?” 顾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跟你说这水是液态丁烷,你能懂吗? “我不管!赔钱!必须赔钱!” 胖大姐扯着嗓子,闹哄起来,几乎一呼而应,大家都举臂高呼“赔钱”,还得原价赔偿。 老村长想拦也拦不住。 只能无力地朝顾筱摇了摇头。 李翠花在厨房里,炒菜颠勺的动静都没法掩盖屋外的吵闹声,她又惊又疑,急忙放下炒勺,围裙也没来得及脱就跑了出去。 只见几十个乡亲将顾筱堵在大门口,对顾筱又推又骂,一副讨债的架势。 李翠花脸色骤变,赶忙冲上前。 “喂喂喂!天塌下来了?你们一个个跑我家兴什么师、问什么罪?” 没想到,胖大姐却抬手阻止李翠花开门。 “翠花,这事跟你和张郎中没关系!我们找的是顾筱,她卖我们假货,把乡亲们当傻子耍!” “假货?”李翠花一头雾水。 听了旁边几个村民议论,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刚想站出来为顾筱说话,却被顾筱抢先打断道:“既然李姐在,就让李姐和老村长一起做个见证!” 胖大姐等人立刻答应:“好!你说,赔多少?” 然而顾筱却摇了摇头。 “你们等我一下,我回屋取个东西。只要帮你们的打火机重新点起火,就证明我卖的打火机没问题。” “你该不会想偷偷开溜?”胖大姐冷呵一声,不肯放人。 顾筱直接被她气无语了。 对上这种不开化的村民,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她直视胖大姐的眼睛,丝毫不惧,语气强硬了三分。 “我的钱袋就在屋里,若是我跑了,就请李姐把我的全部积蓄拿出来,赔给大家,这样总可以了?” 对方听到这话,才总算松开揪着顾筱衣领的手,后退一步。 顾筱趁机打开一道门缝,跑了进去。 但她却没有回屋,因为她看见叶一泽他们几个趴在窗户上,担心地往外张望,于是她只能拐道走进无人的厨房。 关上门,屏息凝神。 在大脑中呼喊:002!开启商城! 【收到,主人】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欢迎光临筱筱商城】 伴随着导购系统的提示音,顾筱已置身于灯火通明的现代商城中。 她径直走向熟食区柜台,见货架上摆满了新的打火机,但她并不拿,而是绕到柜台内部。 目光落在货架的背面。 果然有一排打火机充气瓶! 顾筱立刻将所有充气瓶装进袖兜里,然后离开商城,抓紧时间回到大门口。 “哎哟,大伙儿腿都站酸了,你可终于出来了。” 胖大姐阴阳怪气哼了一声,见顾筱手里拿着几个奇怪的东西,又问:“这就是你的办法?” 顾筱字正腔圆地回答说:“这是充气瓶,只要用了它,打火机就又能打火了!” 胖大姐闻言大喜,急忙挤到最面前,笑盈盈地把自己的打火机递给顾筱。 翻脸比翻书还快。 “丫头,先给姐试试呗?” 然而顾筱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转身走向站在角落里的老村长,伸出手,微笑道:“老村长,我先帮您充气。” 被冷落一旁的胖大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怔了几秒,手叉腰,不屑地冷哼一声,故意提高音量。 “切!什么充气瓶,糊弄人罢了!你们别信她的鬼话,镇上财主家用的火折子也都是用完就丢,可从未见过能不断使用的!” 她话音刚落,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有火了!” “点起火了!” “顾姑娘,您真是神了啊!” 胖大姐闻声一怔,尬在当场。 第26章 开始卖充气瓶 众人见顾筱手里还握着几个充气瓶,立马争先抢后地挤上前,都想抢到这个充气的机会。 没想到,顾筱却一转身,将剩下几个充气瓶揣回袖中。 “诶!你什么意思啊?” 抢到第一个位置的女人瞬间就怒了,抓住顾筱的胳膊不让她走:“合着你这是不打算负责了呗?” 顾筱一听这话就笑了。 “我需要负责什么?刚才但凡是长眼睛的,都看见了,我卖的打火机毫无质量问题。” 那女人嘴角微抽,顾左右而言他。 “是!我们也都看见了,你给老村长的打火机充了气,凭什么不给我们充?” 她一问出这话,旁边都等待着充气的村民立刻附和。 “难道我们就没花钱吗?” “就是!莫非就老村长一人买了,而乡亲们手里的打火机,就是偷来的、抢来的?” 众人此起彼伏地吆喝着:“必须给我们充气!否则今儿咱就不走了!误了祭神吉时,来年大旱,就怪你姓顾的!” 一旁的李翠花听不下去,当即把顾筱拉到自己身后。 指着咄咄逼人的村民们,厉声反驳。 “你们说的这是什么狗屁话!刚才你们拿臭鸡蛋砸顾丫头,现在又要求她给你们充气,合着天底下的便宜,全被你们占了呗?” 话音一落,现场顿时寂静无声。 人人面露些许愧疚之色。 村民们虽然蛮横不讲理,但谁没有过个头疼脑热的,大家多多少少都承过李翠花的情,总要给她一点面子。 顾筱刚松一口气。 没注意到有个微胖的人影悄悄挪到她身后,趁她被村民们口诛唾淹之时,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抢走她衣袖里的一个充气瓶! 那人也不贪多,抢到一个,就立刻收手,挤进人群中。 一边往远处跑,一边嘚瑟地高举手中的充气瓶,挑衅道:“死丫头!你不给老娘充!老娘就自己充!” 顾筱大惊。 抬眼朝那人看去,见是胖大姐。 这人不仅口舌刻薄,还下流无耻!胆敢明抢! 而令顾筱更意料不到的是,当那胖大姐得手之后,没能得到充气机会的其他村民们,突然嫉妒红了眼! 竟然冲上前硬抢! 他们有的人将顾筱摁到在地,有的人抓住顾筱的胳膊,有的人则迫不及待地将手伸进她的衣袖中…… “你干什么!是我先拿到的!” “是我先看到的!” “我最先扑倒顾筱,这个充气瓶理应是我的!” “……” 为了抢先得到充气瓶,他们彼此间甚至大打出手!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李翠花拦都拦不住,还被丧失理智的人群推回到院子里,一屁股摔坐在地…… 充气瓶都被抢走后,顾筱就被村民们残忍地丢弃在地上。 她整个人都傻了! 穿越之前可没告诉过她,除了要费心收拾家里那两位疯批夫郎外,还要对付这些一股子蛮风的刁民! “顾丫头,快起来,没伤着?” 李翠花赶紧扶起她,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不反抗啊?凭你那手攀岩走壁的功夫,能像刚才那样被压在地上?” 顾筱苦笑一声。 “我是可以一拳掀翻他们。但他们都没有练过武,我一动手,万一害得谁伤筋动骨了,岂不要闹得更厉害?” 李翠花瞥了眼旁边抢得头破血流的村民们,冷呵一声。 “就算摔断腿,也活该!” 话音刚落,旁边突然响起“嘭”的一声巨响。 伴随着一声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命令。 “都住手!” 全场顿时安静。 顾筱一惊,忙扭头朝声源处望去,只见老村长面沉如水地站在围栏边。 而她的脚下,全是储水陶罐的碎片。 她砸碎了李翠花家的陶罐,终于让疯狂的村民们冷静下来。 “老村长,您这是干什么?”有人不解地问道。 老村长脸上又心痛又愤怒,沉声反问:“看看你们一个个的,现在像什么?像猪圈里抢食的猪!” 音落,村民们虽面露不满,但都不敢言。 顾筱见老村长气得直捶胸,忙跑过去,搀住她,轻声宽劝道:“您身体不好,千万被动气……” 没想到老村长却顺势牵过她的手,面向众位村民。 “顾丫头卖的打火机没问题!这些个充气瓶,她难道不需要花费时间去做吗?不给你们充,这理所应当!” 顾筱感动地看向老村长。 只见她掏出一个全是布丁的钱袋子,温柔地问道:“丫头,你这一个充气瓶,要多少文钱?” 顾筱一愣。 她原本是打算增加新卖品的,但没想到生意来得这么快! 顾筱侧过脸,看了看围在李家大门前的村民们,见他们一个个打架打得面红耳赤的,而自己额头上的伤,更是隐隐生疼。 于是,她一咬牙,开出价。 “一个充气瓶,十文。” “好!给!”老村长立马带头拿出十枚铜钱,塞到顾筱手心。 在老村长的眼神威逼下,除了早就逃走的胖大姐之外,其余抢到充气瓶的人,都默默掏出钱,递给顾筱。 这时,顾筱大脑中突然响起系统提示音。 【入账120文】 【恭喜主人卖出2件商品,顺利解锁新手任务二:入账二十两银】 才二十两银子? 这也太简单了! 打火机是消耗品,气总有用完的时候,购入充气瓶或重新买一个打火机,这是刚需! 顾筱心中大喜。 又可以赚钱了! 而且这次是源源不断的生意! 顾筱连忙默声问道:“完成任务之后,有什么奖励吗?” 上次可以解锁熟食区货架或生鲜区,但她对这两样都不太感兴趣。 导购员002很快给出答复。 【由于主人未领取新手任务一的奖励,奖励累计入下一次】 【完成新手任务二,主人可选择解锁商城内的任意一个区域】 顾筱眼前一亮! 自由选择! 这可太好玩了! 她用意念关闭导购系统后,就对等待的村民们说:“那几个充气瓶本是我自己留着备用的,现在没存货了,要半个月后,才能正式批量售卖。” “要等半个月啊……” 人们面面相觑,都很为难。 有人就说:“自从有了这打火机,我们就把打火石什么的都丢了。今天是冬祭,我们都要焚香祭神,点不起火可怎么办……” 顾筱心中窃喜。 看来以退为进的策略成功了。 第27章 你适合点个“探花郎” 顾筱灵机一动,对众人说道:“若是大家急用,我现在就可以动手制作,今天能陆续做些出来,但每个得花十五文钱。” “十五文就十五文!”其中一人爽快答应。 大家想了想,也就纷纷附和。 “顾姑娘,有劳你了,我们过几个时辰再来买……” 老村长站出来指挥局面,道:“好了,给顾丫头一点准备的时间。大伙儿都各回各家,准备祭神的供品。” 村里没人敢不听老村长的话,便都各自散去了。 直到最后一个闹事的村民离开后,老村长才松了口气,拄着根拐杖也要走,顾筱连忙上前拦住她。 “老村长,您等等!” 说着,便牵过她的手,悄悄将十文钱塞回老村长的袖兜里。 老村长一惊:“你这是……” 只见顾筱眯起眼,露出温暖安慰的笑容,道:“我还没感谢您刚才帮我支开那群来兴师问罪的村民,又哪能收您的钱呢?” 老村长本欲推辞,但却被李翠花摁住了手。 “哎呀,您就收下,权当顾丫头孝敬您的。往日这家伙儿也没少给您添麻烦,难得如今想通了。” 顾筱乖巧地点点头。 “好。”老村长只得收下,又交代说,“若是时间紧、赶不出货,他们再闹,你尽管来找我。” “您放心,我不会再给他们留下闹事的把柄!” 顾筱笑得无比自信,这让老村长眼里流露出些许欣慰,然后她又喊来简韫,让他送老村长回家。 “丫头,这么多乡亲要充气瓶,你一个人赶制得出来吗?需要我帮忙不?”李翠花担心顾筱牛吹大了,收不了场。 然而顾筱却半点不着急,悠哉地走进柴房,做做样子,拿了几样锤子、铁丝、钉子等工具,然后往大门外走去。 “你不在家做吗?”李翠花惊惑问。 顾筱没回头,一手拎着一小包工具,一手抬高摇了摇。 “不了!家里头没材料,我去后山弄,那儿原料丰富,我就地取材……” 而所谓的“就地取材”,与拿工具一样,都是幌子。 她需要的只是找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进入商城,分几次取出充气瓶而已。 但毕竟进出商城时,外界的时间是静止的。 于是顾筱便偷得了浮生半日闲,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倚着石头睡大觉。 直到两个时辰过去,跟村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才折返。 回去后,顾筱在门口摆上一个桌子。 然后将充气瓶一个个整齐地摆到桌面上,又向李翠花借来一本空的册子,再喊来简韫。 “我记得上次在东山,你说你在书上看过雪狼的习性,那这么说,你识字咯?”顾筱问。 简韫被她摁坐在桌后的长凳上,一脸懵的点点头。 “幼时家母带着读过几本书,字识得几个。” “很好!” 顾筱把册子和笔墨往他面前一放,信任地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道:“从今天开始,你就负责记账!我按劳付你工钱。” “我?真的可以吗!”简韫眼前一亮。 “当然了!” 顾筱拿起同样是向李翠花借来的毛笔,虽然毫毛肉眼可见的劣质,但当塞到简韫手里时,他却用双手捧过。 虔诚得像一位日日在佛前进香的僧人。 他的眼底,泛着泪花。 他的眸中,闪着光芒。 顾筱第一次看见简韫像现在这般激动,他捧着笔,宛如与一位久别多年的恋人重逢。 这时,正好一阵风拂过,吹开了云层,露出躲在云团后的旭日。 微暖的日光洒下,柔和了简韫的面部线条,重新勾勒那平缓的眉梢、纤长的眼尾、英挺的鼻梁、轻薄的嘴唇。 大自然以它白描的笔触,在简韫的脸上,绘出了一种岁月宁静的美好。 顾筱单手托着下巴,歪着头,不自觉地看呆了。 那日在街上初遇,他灰头土脸、浑身是血,美貌都被散乱的长发遮盖了,如今洗干净脸,换上新衣,仔细一瞧…… 真真比那画中的状元郎还好看! “你既读过书,可曾听说过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顾筱突发奇想问道。 简韫一脸不解地摇头。 “我并不通丹青,但据我所知,历朝历代,并无姓顾名闳中的画家。不知顾姑娘所指的画作,可是传世名作?” 顾筱差点忘了,这是个架空的时代。 而且还是女子为尊! 自己在历史课本上学到过的历代名人,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空里。 她不知道怎么向简韫解释,想着商城里的书店可能会有相关书籍,但是还没解锁书店,无法查阅。 于是便敷衍道:“确是传世名作,改日有机会,我拿给你看。” 顾筱用目光细细描摹简韫的眉眼。 “我只是突然间觉得,你穿上那身状元的红袍,定十分好看!哦不,你生得这副好皮囊,更适合点个‘探花郎’!” 说着,顾筱便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兴致一起,便怂恿着简韫道:“你快写几个字来瞧瞧!” “好,那我献丑了。” 简韫提笔行书,动作虽有些生疏,但却能透过那一笔一划,看见几分底子。 顾筱只顾着欣赏简韫的字,没注意到,自从她提了“状元”“探花”等字眼后,简韫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复杂。 “顾丫头!吉时快到了,你进来帮忙烧菜!”李翠花在厨房里喊了一句。 “好!马上来!”顾筱忙应道。 她收回目光,起身将临时摆在门口的摊子交给简韫,“记住了,今天一个充气瓶卖十五文,别收少了!” 交代完就跑进厨房去帮李翠花。 顾筱心里无比愉悦,接下来,就坐等着发财啦! …… 农村冬祭的花样很多。 顾筱看啥都觉得新鲜,听说村口今晚还有舞火龙的节目,以辟邪祈福,十分激动,刚往供桌上了香,就匆忙拉着李翠花出门去抢前排。 …… 夜幕降临。 村里唯一一处奢华的大宅里,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溜进后花园。 那人影走到一个少女面前,跪下。 “启禀小姐,姓顾的陪李娘子出门去看舞火龙了。” “张郎中呢?”少女问。 月光照亮她半张脸,是叶依依。 那下人回道:“村西那老酒鬼哮喘犯了,张郎中出诊去了。现在家里,只剩姓简那逆奴,和顾筱的两个夫郎。” “好!” 叶依依攥紧手中长鞭,恨恨地一咬牙,下令道:“喊上咱们的人,出发!” 第28章 柿饼的阴影 李翠花家。 祭神供桌上的香已经燃尽。 在此之前,留守在家的三人就一直待在他们那间小茅屋里,彼此各找各的消遣,只当对方不存在。 简韫安静地坐在桌子上练字,偶尔瞥一眼房间的另一侧,永远都看见叶一泽一个人坐在榻上,不吭一声,用布反复不断地擦着他那把匕首。 而叶子溟则趴在窗户上,盯着院子供桌上的香,看它一点一点变短,直至最后熄灭…… “哥!香烧完了!咱们可以出去看烟花了!” 叶一泽抬头看去。 就见弟弟已经兴奋地跑出去,站在院子里,望向村口方向,看那火花在夜空中,一团一团地绽放! “哥!真的好漂亮啊!你快出来看呐——” 叶一泽走出去,就被弟弟拽着坐到门槛上,一起看烟花。 其实从半个时辰前开始,整个村子就回荡着热闹的鞭炮声,似乎在告诉着人们,艰难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璀璨的烟花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也照亮了两兄弟的脸庞。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叶子溟的肩膀。 叶子溟回头看去,见简韫递将两个用油纸包着的柿饼递给他:“哝,烟花配柿饼,才是最圆满的。” 叶子溟一愣。 风吹过,香甜的柿子味飘入鼻子,叶子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终于还是抵不住美食的诱惑,伸手接过。 “张郎中只有这两个饼,他竟然全给你了!”叶子溟佩服地朝简韫竖起大拇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柿饼。 口感软糯清甜,一点都不腻嗓子。 简韫温柔笑道:“张大哥最近几日牙疼,我趁机多帮他干点活,再开口求他,他自然就把柿饼给我了。” 叶一泽瞥了眼弟弟手里的柿饼,冷呵一声。 “就不给你自己留一个?” 简韫道:“我不爱吃甜的,给你们吃。” “谢——”叶子溟差点脱口而出,但他眼角余光瞥了瞥坐在他身边的哥哥,瞧他面露不悦,便立马咽下第二个字。 只朝简韫微笑着点点头,用眼神表达感谢。 “大少爷,您也吃一个,可甜了。”简韫凝视着叶一泽脸上的表情,淡淡开口。 不出所料。 话音刚落,叶一泽就拔出匕首,拿在手里玩味地转动了一下,动作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但简韫并没有被匕首折射出的清冷月光吓退。 他直言问道:“十年前的阴影,您至今还是没有走出来吗?或许,顾姑娘可以帮到你的。” 话没说完,眼底忽的一道白光闪过。 冰凉的匕首贴上他的脖子。 “你要是多嘴,我保证,一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说完,叶一泽便利落地收起匕首,坐回原位。 叶子溟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尴尬,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邀请简韫道:“你要一起看烟花吗?” 简韫摇摇头。 “你们看,我再去把今天的账目对一下,可不能辜负了顾姑娘的信任。” 简韫一走,叶一泽就冷冷说道:“他是来炫耀的。” “炫耀什么?”叶子溟吃着柿饼,随口问了句。 “你呀,就是没心眼。” 叶一泽叹了口气,直接戳破简韫的心思,道:“他特地来送柿饼,不过就是想炫耀,自己比我们这两个明媒正娶的夫郎,更得妻主的喜欢呗。” “哥,你会不会想多了?” 叶子溟盯着手中吃了好几口的柿饼,觉得这柿饼好,送柿饼的人也好。 叶一泽却不接话了。 抬头看去,只见空中的烟花被远处的一棵大树遮挡了大半,大概是舞火龙的队伍移动了,所以烟花的位置也随之变化。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雪渍,然后拽起叶子溟的胳膊。 “走!屋后有棵大槐树,哥带你到树上去。咱看烟花,也要看个全乎的!” 村里有好多大槐树。 李娘子屋后的大槐树,生得根深枝壮的,肉眼可见比顾筱家附近的那棵长得好,大概是他们夫妻俩平日有照料的缘故。 “抓紧我的肩膀。” 闻言,叶子溟连忙照做。 下一秒就腾空而起,紧接着稳稳当当地落在离地好几米的树干上,然后兄弟两并肩坐下。 叶子溟愉悦地发出一声低吟。 双腿在空中荡啊荡,口中嚼着美味的柿饼,远处还有一览无余的烟花。 不用担心明天起来有没有东西吃,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妻主今晚是不是又赌输了,回家后拿他和哥哥撒气。 “要是以后每一天,都能像现在这样,有吃有喝有烟花就好了……” 叶一泽侧过脸,看见弟弟脸上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心底忽的一揪。 下一秒,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 “放心,为了你以后能每天看烟花,哥一定努力,带着你再次逃出这座大山。” “那哥自己呢?”叶子溟突然问道。 他低头看了看吃剩一个的柿饼,眼神变得有些悲伤。 “十年了,哥。那个恶人如今还活得好好的,或许她连当年对你做过什么都忘了,可你却依旧不肯放过自己,至今再也不愿吃一口柿饼。” 叶一泽暗暗攥紧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所以,在离开村子前,我要先看着她死!” “哥,可是——” 叶子溟刚想劝他,这时,李翠花家的方向隐约出传来喊“救命”的声音。 两人连忙屏住呼吸,仔细听。 果然有人在喊! “大少爷!二少爷!救我……” 这声音是…… “简韫!” 叶一泽一惊,连忙扶着树枝站起来,往李家一望,只见院子里闯进来十几个人。 他们举着火把,将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围在中间。 叶一泽认出那身影是简韫! 紧接着,他看见其中几人扑上前,似乎拿了绳子一类的东西要捆简韫,他拼了命地挣扎逃跑,但每一次都被拽回来。 简韫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死死压制。 月光下,叶一泽依稀可见那群人的领头,手里握着一根长鞭。 长鞭…… “不好!” 叶一泽眸光骤然,急忙抓住叶子溟的肩膀,跳下大树。 然后吩咐叶子溟:“叶家派人来了,你快去告诉妻主!我先过去看看,能拖多久是多久——快!” 叶子溟不敢耽搁,匆匆往烟花盛绽的方向跑去。 第29章 他是你哥 “没想到,你的命真大啊。傍上顾筱那种连自家房子都被人烧掉了的主子,就是你想要的?贱不贱啊你?” 叶依依用力一脚揣上简韫的肚子,他被两个仆人死死抓住胳膊,摁跪在地上,根本反抗不了她。 但他却不再像之前一样,怕得浑身发抖,而是倔强地抬起头,用他唯一自由的舌头反抗:“你比不上顾姑娘一分一毫!” “你说什么?”叶依依咬牙切齿。 她愤怒地又往简韫肚子上踹了一脚,这一脚,更加用力,直接让他疼弯了腰,身体因为强烈的痛觉而开始颤抖。 但那绝对不是出于惊惧。 这让叶依依心里十分受挫。 “你来我家四年了,这四年里,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哪一次我没有第一时间跟你分享?”叶依依控诉道。 “而你!却背叛我!不仅私逃出府,还跟别的女人住在一起!她已经享用过你的服侍了?” 叶依依逼近前一步,右手捏住简韫的下巴,逼他跟自己对视。 但简韫给予她的,却不再是从前那般温顺得像小猫一样的眼神,而是多了几分对抗、几分倔强。 “我不喜欢你这种眼神!” 叶依依情绪激动地大吼大叫,但简韫还是那样不肯服从地瞪着她,瞪得她心底冒火!大脑突突的要疯掉! “我说了我不喜欢!听见没有!我不喜欢!”她失控地歇斯底里,同时一脚踹在他肩膀上。 简韫瞬间整个人失重地往后倒去。 后脑勺撞上绵软的雪地的同时,叶依依的脚又踩了上来,死死碾压着他的胸口,让他贴在地上无法动弹。 随后她又喊来几个家仆,命令他们一起对简韫拳打脚踢。 疼痛如雨点一般落下,让简韫徒手无法遮挡。 肚子上已经不知道挨了第几脚重击了,他甚至感觉到嗓子眼流出一股腥甜,但当他试图蜷起身子时,却因为死死压在他胸口上的那只脚,而无法实现。 最后他只能尽量护住自己的头部。 剧烈的疼痛令他大脑有些断层,他深吸一口气,忍泪用上全部力气大喊:“唔嗯……大……大少爷!二少爷!救我!救我……” “喊断嗓子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姓顾的那两个夫郎,怕是早就吓得躲起来了!还叫什么少爷,这儿哪有少爷?” 头顶上方传来叶依依的笑声。 她脚底碾了碾简韫的胸口,满意地看见他嘴角流出一丝鲜红,居高临下地问道:“服气了吗?还敢说姓顾的比我好吗?” “顾姑娘……比你……好……好一千倍……一……万倍……” 在连续不断的踢打中,简韫的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空中毫无依附地飘荡着。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叶依依。 “都让开!”她喝退众家仆。 紧接着收回脚,后退几步,将握在左手心里的鞭子递到更加有力的右手,往远处甩开。 然后向上一扬,直接抽到简韫身上! “嗯啊——” 她满意地听到一声惨叫。 她将其视为简韫向她屈服的象征。 于是叶依依更加用力且频繁地挥动长鞭,想多听到这令她心情愉悦的声音,也不管挨打的人是否能抗住。 啪! 啪啪! 鞭子甩出清脆的响声! 简韫疼得在地上打滚,不知道从第几鞭开始,他滚过的雪地从白色变成了红色…… 他只知道,自己快被打死了…… 但他不能放弃反抗,无论多痛,都必须咬牙坚持! 他知道大少爷他们就在附近,但不确定对方听见了他的呼喊,是会选择冷眼旁观,还是会选择救他。 又或许,自己应该寄希望于顾姑娘。 希望舞火龙的仪式赶紧结束,她能快点赶回来。叶依依挑这个时间点带人来,肯定是因为忌惮顾筱,不想与她碰上。 鞭子毫不留情地落在身上。 简韫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滚动起来,不能原地不动地躺着等死。 耳边,叶依依仍旧在咆哮。 “简韫!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又一鞭子落下。 可奇怪的是,他分明听见了长鞭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却没感受到疼痛。 简韫纳闷地睁开眼睛。 只见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挡在他面前,并且一只手握住了长鞭的尾端,对叶依依冷冷质问道:“她就是这样教你用鞭子肆意发泄情绪的吗?” 叶依依震惊地瞪着轻松接住她鞭子的人。 “什么‘她’?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奉劝你一句,别多管闲事!” 叶一泽冷呵。 “叶家的人,果然一如既往的蛮不讲理。” “莫名其妙!都给我上!”叶依依一声令下,在场全部家仆便蜂拥而上,一起攻向叶一泽。 “呵,不自量力。” 叶一泽轻蔑地冷笑一声,在家仆们的长棍下灵活游走,竟一棍子都没挨! 对付这群没受过正经训练、又缺乏实战经验的家仆,可比对付单纯靠蛮力取胜的孙萱月简单多了。 紧接着,只见他一招一个,很快就将全部人撂倒在地。 只剩一个叶依依和他面对面站着。 “你……你……你到底是谁?”叶依依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唯一的武器被对方夺去,连忙紧张地后退两步。 这人似乎很熟悉她的鞭法招数。 在他面前,她就像个赤身裸体的存在,毫无秘密可言。 这让叶依依浑身冷汗。 只见对面的陌生男子手指摸过长鞭,兀自苦笑道:“蛇皮鞭,她竟然把这手绝活传给你了,只可惜,你根本就不是练武的材料。” 叶依依奇怪地看着他。 “你认识这鞭子?莫非,你认识我娘?” 叶一泽冷下脸,把鞭子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 叶依依见他不说话,又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眉眼跟自己有几分相似,心头更觉得奇怪了。 “你……到底是谁?” 这时,地面忽然轻轻飘来一句回应。 “他是你哥。” “什么!?”叶依依瞳孔震惊。 叶一泽猛的回头,警告性地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简韫,但对方却假装没看见,兀自用手撑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不可能!你在骗我!” 叶依依连连摇头,不敢置信:“娘说过,哥哥已经死了十年了!我没有哥哥!一个也没有了!早就没有了!” 然而简韫的语气却无比坚定。 “不,是叶夫人骗了你。” 第30章 疑心顿起 简韫咬牙强忍身上的疼痛,无视叶一泽警告的眼神,继续说:“他认识蛇皮鞭,认识你这手长鞭的功夫,又同你长得那么相似,怎么可能跟叶家没关系?” “可……可天下这么大,长得相似的,又何止一两个?” 叶依依试图找理由来解释。 但似乎连她自己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还偏偏给她碰到。 简韫道:“回去问问叶夫人就知道了。” “不!你骗我!你骗我……我要回去问娘亲……她不会放过造谣的骗子……”叶依依面如白纸,跌跌撞撞地跑了。 她的那些家仆们一看小姐都撤了,连忙捡起被叶一泽打落在地的棍子,紧随其后,一群人如鸟兽散。 “快!妻主快点!” 远处传来叶子溟气喘吁吁的喊声。 他带着顾筱匆匆忙忙往家里赶,然而快到家门口时,却与叶依依擦肩而过。 而且对方竟看都不看他一眼! “咦?她怎么走了?不会是……”叶子溟脸色骤变,急忙冲向李家院子,紧张地大喊,“哥!哥——” 顾筱纳闷地停下脚步,望着叶依依远去的背影。 她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正奇怪时,院子里突然传出叶子溟惊慌的喊声:“哥!不要!你快撒手!妻主来了——” 顾筱闻声一惊,急忙转身跑进院子。 一进门,就见叶一泽右手死死掐住简韫的脖子,把他往水井口上摁,一副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架势。 见状,顾筱瞳孔震惊。 当即脱口而出:“叶一泽!松手!反了你?” 可叶一泽却像没听见她的声音一样,仇恨地瞪着受制的简韫,目光像要把对方烧穿似的。 “我警告过你,要是敢多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低沉的嗓音划过耳边,简韫却只能艰难地用力咳嗽。 顾筱急忙冲上前,一把推开叶一泽,将简韫扶起来,见他雪白的脖子已经被掐出了五个红色的手指印。 她只顾着保护简韫,管不得手上动作的轻重,一抓他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没想到却听见简韫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顾筱定眼一瞧,这才发现简韫的衣服被撕开道道口子,每一道血口几乎都往外渗着鲜红。 “怎么回事!?是叶依依?” 简韫忍痛点头道:“是,她……她大概一直派人……监视我们,您一走,她就带人过来了……不过没事,多亏有大少爷在。” “他?”顾筱惊疑地看向叶一泽。 这家伙不是最讨厌简韫的吗? 竟然会救他? 她转眸间,意外看见雪地上的长鞭,觉得非常眼熟,不禁问叶一泽:“这不是叶依依从不离手的鞭子吗?怎么会在这儿?” 叶一泽冷冷回答:“她落下的。” “落下?”顾筱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叶家那位刁蛮小姐年纪尚小,但甩起长鞭来,也不比成年人差多少,招式路数甚至可以赢过许多使鞭的武林人士。 唯一的弱点便是力气不足。 驾驭起巧劲儿与力道共存的长鞭,显得有点吃力。 而且她还带了十几个长棍家仆来,就凭叶一泽孤身一人,能轻松退敌,如今毫发无伤地站在这儿? “你哪儿来的武功?”顾筱发出灵魂一问。 音落,就见叶子溟浑身一震,完全不敢呼吸了,紧张地盯着顾筱和他哥,就见他俩四目相对,气氛令人窒息。 顾筱凝视着叶一泽冰冷死寂的眸子,试图读出点什么。 这家伙偶尔冲动易怒,偶尔又极能隐忍。 为了弟弟叶子溟,他能不顾生死孤身犯险;因为孙萱月的胡闹,家被烧成一片灰烬,他为此感到愧疚,又可以收敛锋芒,当一把始终插在剑鞘里的长剑。 顾筱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懂叶一泽了。 他身上似乎还有很多未解的秘密。 但很显然,对方并不打算脱下保护壳,沉默了半晌后,只是淡淡回答:“挨的打多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反抗。” 一句话堵得顾筱无言以对。 “那你又为什么要杀简韫?忘了咱们之前的约定了吗?”她只好换了个话题。 “没忘。”叶一泽道,“我只是警告他一下。” “警告什么?今天叶依依也很奇怪,你们三个,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顾筱真恨不得撬开对方这张铁嘴。 但叶一泽果然又沉默了。 顾筱急得只好看向简韫,同时用身体挡住叶一泽,不给他用眼神威胁简韫的机会。 “他不愿开口,那你说!” “大少爷他……”简韫刚要开口,但眼角余光瞥见叶子溟在顾筱背后,可怜兮兮地双手合十向他哀求。 简韫心一软,叹了口气。 话到喉咙又咽了下去。 然后随口胡诌了个理由,回答道:“您误会了,大少爷他……他没想杀我,只是方才我拿了两个柿饼出来,他以为是我偷的,所以才生气。” “只是这样吗?” 顾筱扭头将目光落在叶一泽脸上,阴冷冷地问他。 简韫闻言,呼吸一滞,立刻也看向叶一泽。 见对方一副不想承他恩情,却又不得不顺坡下驴的别扭表情,忍不住想笑,而叶子溟则暗暗松了口大气。 顾筱冷呵一声,疑心顿起。 只是这么简单才有鬼呢! 不过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简韫明明差点被叶一泽掐死,却依旧要袒护他。 但她也只能按兵不动,扶着简韫的胳膊,先送他回屋:“你伤得不轻,我先帮你上药。” 说完,她又回头瞪杵在原地的叶一泽。 “至于你,今晚睡柴房去!好好给我反思一下,明天起来向我做不少于一千字的反思结果汇报!” “哥——”顾筱一走,叶子溟就赶紧跑到哥哥身边。 叶一泽望着顾筱的背影,皱眉一想,赶紧在弟弟耳边吩咐道:“你跟过去,听听他们说什么,我信不过那个姓简的。” “好。”叶子溟点头。 可他刚迈出一步,顾筱就突然回身,指着他下令道:“谁也不许跟过来!不知道简韫怕你们俩兄弟吗?” 叶子溟僵住,无能为力地看了看他哥。 叶一泽冷哼一声,扭头径直走向柴房,叶子溟担心,赶紧跟了上去。 …… 茅屋内。 顾筱把简韫往椅子上一摁,紧接着两手抓住椅子扶手,让他只能坐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目光死死盯住简韫的眼睛。 “老实交代!叶一泽和叶依依他俩到底怎么了?” 第31章 少时噩梦 简韫垂下眼眸,也不推开顾筱,只是叹了口气。 “这事……上次我同您提过,大少爷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但我就是看不得他自咽其苦,那明明不是他的错。” 顾筱见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心一软,便松开了抓着扶手的手。 转身端来一盆清水和创伤药,又拉了把凳子在简韫面前坐下,把他的上衣脱下来,放到一边。 一边帮他清理伤口,一边轻声说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慢慢讲,在我赶回来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简韫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似乎对自己的决定感到自豪,甚至是松了口气。 “我告诉叶依依,大少爷是她的亲哥哥。血缘是无法抹灭的事实,他本就是叶家人,凭什么整整十年不能回家?” 顾筱震惊道:“十年!他俩被赶出叶家,十年了?” 叶一泽现在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 十年前……他也才十五、六岁! 原来他未及弱冠之年,就成了无根之人,在这世间飘荡了……而且当时,他还带着小自己五岁的幼弟,他是怎么支撑过来的啊? 顾筱听到这话,心口忽的揪成一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大脑中闪过之前的种种…… 他推她下悬崖、往她喝的茶里下毒、偷走打火机嫁祸给简韫;他发了疯似的掐简韫的脖子;他被迫在众人面前向她下跪…… 他狠毒绝情,他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他说“挨的打多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反抗”,这句话如今在顾筱耳边萦绕着,听起来竟觉得多了几分可悲和无奈。 是现实教会他狠毒。 这是他得以保护着心爱的弟弟,一起活下去的唯一武器。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简韫幽幽道。 顾筱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的合理性。 她突然有点理解,叶一泽之前做的那些令她恨得牙痒痒的事情了,但这并不代表她认可这种生存方式。 “可是,当年叶夫人为何会如此狠心,亲自将两个尚且年幼的亲儿子赶出家门呢?”顾筱终于问出了藏在她心底好久的疑惑。 只见简韫发出一声冷笑。 他闭上眼睛,膏药渗入伤口的刺痛,将他的思绪拉回到半年前的那个月夜,已经随时光逝去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顾筱放下创伤药,单手撑着下巴,耐心聆听。 “我也是因为那次偶然,才意外得知真相的……” …… 柴房。 “哥,你在看什么呀?” 叶子溟见哥哥望着窗外出神,于是好奇地凑近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有夜空中挂着一轮并不完整的月亮,丝毫不具观赏性。 叶一泽沉寂的瞳孔中,倒映出初八的上弦月。 今晚,跟那天的月色一样,只有一半月是亮的,衬得另一半更显灰暗。 但那一日,不是腊月初八,而是正月十五。 可是记忆中,那一晚的天空却格外阴沉,云团厚得跟地面人们喜迎上元节的欢庆格格不入,风一吹,云层就将圆月挡去一半。 “没什么。睡。”叶一泽摇头,转身躺在了茅草堆上。 自从见到叶依依之后,他的大脑就迷乱得很,几乎丧失了理性思考的能力,很快就昏昏地睡过去。 过去那些拼命想要忘记的事情,再一次卷土重来,甚至闯开记忆的阀门,钻进他的梦里。 …… “大少爷,夫人和老爷带着小少爷去逛庙会祈福了,你是不是也想去呀?”一个温柔和善的声音传入耳中。 嗯?这声音是…… 叶一泽不自觉地拧紧眉毛。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会产生下意识的恐惧感,但梦里的自己却笑着扭头朝说话的人望去。 那是一张宽和的女人脸庞。 虽不如娘亲那般精致漂亮,但确实能一眼让人放松警惕,然后自然地靠近她。 “仇姨。” 自己一开口竟是少年音,未脱稚嫩,还有些沙哑。 “是不是娘亲不喜欢我,所以才只带弟弟去看花灯,不带我去呀……”他说着,便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 “怎么会呢?” 当女人的手摸上来,搭在他的头顶上时,叶一泽立刻抗拒地扭过头,下意识喊着:不要,把手拿开!快拿开! 然而,梦里的自己,脸上却挂着笑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安慰。 他口中的仇姨半蹲下身,对他说:“是因为大少爷生病了,着凉发热,夫人关心你,才希望你留在家里好好休息的。” “真的吗?” “当然了。大少爷别伤心了,你瞧这是什么?”仇姨神秘一笑,从背后拿出一个油纸包。 他一眼认出那纸上“盛月斋”的标记,兴奋地跳起来:“是柿饼!” 宠溺的笑意在女人年轻的脸上漫开。 她牵起少年叶一泽的手,带他往灯火通明的屋里去:“外头风大,走,到仇姨屋里去吃。” “嗯!谢谢仇姨!我最喜欢仇姨了!” 不!不要跟她去! 她是骗你的! 叶一泽歇斯底里地大喊,然而似乎没人听见,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恶魔牵起手,带入了烛光温暖的深渊…… 他张开嘴,满足地咬下一大口柿饼。 “甜吗?” “嗯!甜!” “甜就多吃几口,不够,仇姨再给你拿。” 不!不要!不要吃! 那个柿饼里有迷药!别吃! 可惜,无论叶一泽喊得有多大声,梦里的自己依旧狼吞虎咽地吃下了整整两个柿饼。 紧接着,大脑就开始眩晕。 眼前的人影变得重叠,“奇怪,怎么会有两个仇姨啊……到底哪个是真的……” 他伸出手想要摸个真切时,却被对方抓住手腕。 “大少爷是太累了,你还没退热,快躺下。衣服脱了,盖紧被子,睡一觉出出汗就不头晕了……来,仇姨帮你。” 迷迷糊糊间,他只感到有一只手在他胸口、脖子、胳膊上捏,用指甲去掐,他疼得受不了,呜呜嗯嗯地叫。 “仇姨,疼,我疼……” 但他却没有力气去反抗,只觉得昏昏欲睡。 第32章 听信术士谗言 咯吱一声,房门开了又合。 他依稀看见一个长发束起的人影轮廓走进来,脚步一轻一重。 继而,便断断续续的听见仇姨对那人说:“秋姑,大少爷身体不适,今晚你陪他睡,好生伺候。” 秋姑,是在他屋里伺候的丫头。 “对了秋姑,屋里点了炭火,热,把外衣脱了,别闷坏了。”仇姨又道。 “知道了,仇管家。”秋姑顺从地照做。 叶一泽看着秋姑朝自己走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令他感到胆战心惊! 他急忙对躺在床上的自己大喊:别睡了!快起来啊! 但蒙汗药却让他动弹不得…… 之后,房间里很安静,仇姨出去了,只剩下少男少女安稳入睡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踹开。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冰冻刺骨。 叶一泽猝然惊醒,眼前隐约看见闯进来许多人,其中一个女人上前拽住他的头发,将他从床上拉下来。 啪! 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瞬间令他眼前直冒金光。 “不知羞耻!败坏门风!我叶桐没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儿子!” 叶一泽被打蒙了。 他整个大脑都处于停止思考的状态,冷水让他浑身湿透,冰凉的衣服贴在身上冻得他瑟瑟发抖,然而身体内部却是热的。 特别是额头和口腔,似乎比躺下之前更烫了。 是发烧又严重了吗? 他无法进行判断,因为娘亲的那一巴掌,打得他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哭,你还敢哭?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尚未婚配就干出这种苟且之事,传扬出去,只怕就连路边的乞丐都嫌你脏!” 恶毒的咒骂在萦绕耳畔。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娘亲那么生气,而且似乎比之前更讨厌自己了…… 直到他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低头看了看自己未着寸缕的上半身。 只见那本该雪白光滑的皮肤上,此刻竟浮现出点点红印子,就像一番云雨之后留下的痕迹,他这才恍然大悟! 头脑“轰隆”一声!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娘……我、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睡了一觉,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急忙跪下,双手抱着母亲的双腿哭求解释,然而换来的却是冷冷的一脚。 “别碰我!也别喊我娘!我就当从未生过你这个儿子!” 叶桐甚至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她从来都只相信眼见为实。 “来人!把这贱丫头逐出宅子去!永不再用!” 秋姑哭着求情,但没有人理她。 叶一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不敢开口继续激怒母亲,只能眼睁睁看着伺候了自己好几年的丫头被几个家仆从床上抓下来,拖了出去。 “至于你——” 叶桐伸手指向跪在地上的儿子,却并没有转头看他。 只是毫无感情地吩咐道:“以后别想再见到我一眼!你干的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来人!家法伺候!” 叶一泽脸色“刷”的一白。 “不要!不要……娘亲饶命……” …… “就因为这事,叶夫人真的命下人打了叶一泽?”听到一半,顾筱忍不住打断问道。 简韫不忍心地叹了口气,见伤口上的药膏吸收得差不多了,这才用单手轻轻穿上衣服。 然后点点头。 “那年我还没进宅子,只是后来听宅里的旧仆说,当时大少爷被打得腰上、臀上、腿上,没一块好肉,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勉强下床,那双腿差点被打废了。” “可这事明明是仇管家陷害啊!”顾筱眉头紧皱,脱口就为叶一泽鸣不平。 “呵,只要是叶夫人认定的事,谁也劝不了。”简韫在叶家干了整整四年,他太了解宅子里每一位主子的脾气。 “那之后呢?”顾筱问。 简韫道:“之后,小少爷也变得不爱说话了,成天躲着夫人,大概是元夕那晚被吓到了。宅子里的人都说小少爷被恶鬼缠上了。” “什么鬼?这种话也信?”顾筱惊掉下巴。 简韫摇头道:“因为那段时间很不巧,夫人的赌场生意不好,又接滑了两胎,诸事不顺,于是仇管家就提议夫人,请个术士来家里做场法事,驱邪祈福。” 再之后的故事,顾筱多多少少能从原主的记忆碎片中拼凑出一些。 无非就是术士是个眼神毒辣的人,抓准了雇主的心理诉求。 于是顺水推舟,瞎扯一些什么“驱阳补阴”的邪论,让本就受够了下人指指点点而更加厌烦两个“废物儿子”、又急着想怀一个女胎的叶夫人,轻易落入他的圈套中。 她便信以为真,狠心将儿子赶了出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其中竟有管家仇荼的手笔! “那位术士,是仇管家找来的。”简韫接着说,“巧的是,两个月后,夫人竟真的成功怀上了!而且仇管家也传来喜讯,两人几乎同时怀胎。” “一起怀胎?有这么巧吗?”顾筱身在局外,一眼就看出不对。 她从不相信过分的巧合。 特别是在听了简韫述说的前情之后,她就更怀疑仇荼的居心。 显然简韫也是一个冷静的局外人。 但他也只能叹道:“可惜那时候,整个宅子都沉浸在一片喜乐之中,夫人和管家本就是远亲,又同时怀孕,关系便更亲近了。” “那一泽和子溟呢?她就没派人找过?”顾筱急切地追问道。 简韫只是摇头。 顾筱嘭的一拳头砸在桌上! “叶桐她算什么母亲!” 接下来不用问她也知道,叶桐如愿生下一个女儿,便是叶依依。 “对了,那仇荼生的孩子呢?”顾筱忽然问道。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可从未听说过,村里富豪的叶家管家有子嗣。 “据说那个孩子生下来不到一个月,便夭折了。”简韫淡面无表情地回答。 “夭折?”顾筱震惊,“怎么会……” 简韫道:“说是先天不足,孩子生下来哭声小,之后又总高烧不退,就没了。为此仇管家还大病了一场,跟她的夫郎回了趟老家,养了大半年才回来。” 顾筱惊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大脑飞转,努力消化简韫提到的每一个信息和细节。 “可这些事,村里根本就没有传言,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顾筱突然抬眸,狐疑地盯着简韫的眼睛。 简韫眼波一顿。 呼吸停滞。 第33章 无声的和解 就在简韫大脑飞转,思考该如何回答顾筱时。 忽然,柴房方向传来一阵惊呼! “哥!你快醒醒!哥——” “怎么回事?”顾筱和简韫对视一眼,急忙一前一后冲出房间,朝声源处直奔而去! 路过正屋时,看见李翠花推开窗,露出一个脑袋。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肩上半披着外衫,喊住飞跑而过的顾筱:“丫头,出啥事了?我怎么听见你家叶老大在喊呢?” “没事,李姐,你继续睡。我去看看就好。”顾筱略表歉意道。 紧接着赶忙跑向柴房。 一推开柴房大门,就见屋里黑漆漆的,只有一扇窗户打开着。 借着朦胧的月光,顾筱约莫可以看见窗边茅草堆上有两个人,一坐一躺,是叶家俩兄弟。 简韫举着火把,紧随其后入内。 火光顿时照亮整间柴房,叶子溟一回头,顾筱便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痕。 “妻主……哥他……他好像被梦魇住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他,怎么办……” 顾筱走近前坐下,就见叶一泽躺在茅草堆上,双眸紧闭,两排睫毛湿润润的,他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不安分地扭动着,似乎在躲避什么。 只听他在梦中呓语:“不!不要……我不是……我没有……不是灾星……不是我……” 他哭哑了嗓子,声音断断续续,像在狂风中乱颤的风筝。 “他这是做什么噩梦了?”顾筱皱着眉头,随口问了句。 她也没想得到什么答案,但叶子溟却以为她在问他,于是低下了头,磕磕巴巴地说:“哥,肯定又梦见了……那件事……” “那件事?”顾筱疑惑。 这时就见叶一泽突然伸长手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腿上。 很快,他的眼泪就浸湿了顾筱的裹裤布料,贴得她腿上的一小片皮肤冰凉凉的。 “娘……别走……娘……” 当听到第一个字眼时,顾筱便恍然大悟。 原来他在梦中,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元夕夜,又真切地经历了一遍咒骂与痛打。 “叶一泽,醒醒,我不是你娘。”顾筱摇了摇叶一泽的胳膊,然而对方却抱她抱得更紧了。 甚至将脸贴到她肚子上! 顾筱脸上一阵尴尬,扭头问叶子溟:“他每次做噩梦都这样吗?” 叶子溟抿嘴摇头。 “我也不知道哥今晚怎么了,也许,是因为见到叶依依了……哥他曾经说过,是叶依依害我俩流落街头的。” “但小姐并不知道过去发生的事。”简韫忍不住说了句实话。 顾筱低头,用袖子轻轻抹去叶一泽眼角的泪痕,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恨他多一点,还是同情他多一点。 “娘,不要赶我走……娘……阿泽会听话的……” 他一边低声呓语,一边紧紧搂住顾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躲在主人的怀里寻求安慰。 顾筱既无语又心疼。 什么娘啊?本姑娘有这么老吗? 但心底总归还是可怜他的。 看他梦中的反应,顾筱想,简韫刚才对她讲的故事大概都是真的,叶一泽确实冤枉。 他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地主家少爷,而非如今给她一个毫无所成的小混混当夫郎,受尽村里人的冷嘲热讽。 算了,就当你一晚上“娘”。 “我在,我永远都不会赶你走的。阿泽听话,睡,我就在这儿陪着你。”顾筱轻轻顺着叶一泽的后背,安抚他躁动的情绪。 “顾姑娘,不叫醒大少爷吗?”简韫不解。 顾筱答道:“我曾听人说,梦魇的人和梦游者差不多,强行唤醒容易伤身,让他平静下来就行。” “有这说法?我怎么没听说过?”叶子溟歪歪头。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顾筱无语地搪塞道。 这“听闻”自然是她瞎编的。 她不忍心往叶一泽脸上泼凉水,强行叫醒他。 就算叫醒之后,像他这么要强的人,大概不能接受自己梦里的懦弱,更不能接受躲到她怀里求安慰。 “夜深了,你俩先回屋去睡,等叶一泽睡平稳了我再回去。”顾筱道。 她说完,又吩咐简韫:“顺便拿床被子来。” “嗯。”简韫嘴边挂着温柔的笑容。 等简韫拿来被子后,顾筱就打发他回去睡觉,而自己则将被子轻轻盖在叶一泽身上,任由他抱着自己。 只要他喊娘或者哭闹,顾筱便柔声安抚。 哄着哄着,没想到他竟真的平静下来,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顾筱也哈欠连连,耳边隐约听到两三声犬吠时,眼皮早已重得撑不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直到怀里传来一阵躁动,听见“啊”的一声惊叫,她才猝然惊醒。 看着眼前双手紧抓住被子,惊慌失措地逃到墙角去的叶一泽,顾筱烦躁地摁了摁太阳穴。 “天还没亮,你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一扭脖子,疼得顾筱倒抽一口冷气。 坐了一整夜,就这么睡着,脖子果然按不可避免地抽筋了。 “你……你对我做什么了!?” 叶一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这个女人怀里,吓得他连忙锤脑袋拼命回忆昨晚的事情。 可他只记得自己躺下睡了,阖眼前并没看见顾筱进来。 她怎会在这里? “拜托,是你昨晚做噩梦,非抱着我不让我走的好。”顾筱抬手揉脖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当然她不会提喊“娘”的事。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当一个二十几岁大小伙子的便宜娘。 “醒了就回屋。” 顾筱刚站起来,打算要走,却被叶一泽喊住。 “所以,你都知道了?”叶一泽紧张地盯着她的后背,问道。 顾筱深吸一口气,转回身,尽量用温暖的微笑面对他。 “既然你现在是我顾筱的人,我就不会看你受委屈。只要你肯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让叶一泽的心瞬间沉陷在她的绵软话语中,失了方寸。 她知道了一切,却没有笑他? 反而坚定地说要帮他? 这……真的不是梦吗? 叶一泽茫然地望着顾筱,觉得好不真实,但此时此刻,他竟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不去选择相信她。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 等他终于开口,却是道歉。 “抱歉,那天在悬崖边,是我推的你,但我不后悔那时候的选择。” “那现在呢?现在的你会怎么选?”顾筱不怒反笑问。 第34章 开拓代理模式 “现在……” 叶一泽站起来,上前一步,直视她的眼睛道:“现在的我更想看看,您许的这些诺言,到底是真心,还是夸口。” 顾筱勾起唇角,“那你就等着瞧好了!” “现在,跟我回去睡觉。”顾筱霸道地牵起叶一泽的手,“别忘了,如今你跟我才是一家人。” 她言下之意是在告诉他,之前在叶家的种种已经过去了。 叶一泽懵懵的被她牵着走。 耳边,是顾筱饶有兴致的声音。 “或许有空你可以跟我讲讲,过去十年,你都去过哪里、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我真的很想听……” 叶一泽更意外了。 她竟然好奇他的过去? 难道,她……开始在意他了? 想到这儿,叶一泽的内心开始撕扯,过去恨顾筱的自己和现在忍不住被顾筱吸引目光的自己,在他身体里打架。 就在这时,顾筱突然回过身,给了他一个拥抱。 叶一泽全身僵住! 她……她想干什么? “对了,我也得向你道个歉。我让简韫帮忙记账,是看他喜欢写写画画,想发挥其所长,倘若你介意,我可以去跟他说。” 顾筱用的是商量的口吻。 她早就看出来叶一泽这家伙心底有根刺,但始终没找到机会帮他拔掉这根刺,正好,今天是个好时机。 不出所料,叶一泽果然一副既震惊又感动的表情。 “不用,我……我不介意。” 这一刻,当下的自己战胜了过去的自己。 叶一泽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搭在顾筱的腰间,被人真心拥抱的温暖瞬间融化了他冰封十年的内心。 他闭上眼睛,任由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只要这样就好了。 再让他多抱一秒钟,这样就足够了。 两人胸口相贴,这让顾筱能清晰感受到怀里人的情绪起伏,她以为叶一泽口是心非假装说不在意。 刚想表示自己是诚心跟他商量,可这时,旁边却传来“噗嗤”一声笑。 顾筱转眸看去,见是李翠花。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她抿紧双唇,憋着笑,手里端着一盆冒热气的洗脸水又小跑回屋里。 叶一泽闻声,忙尴尬地从顾筱怀里逃开。 “我……不睡了,天快亮了,我烧火做饭去。” 顾筱看着他转身跑向厨房,不禁摇摇头,又觉得有些新奇,天不怕地不怕的叶一泽,竟然也有这一天? 害羞了诶! 顾筱无意中挖掘到枕边人的另一面,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又回屋去睡回笼觉。 之后的几日,顾筱总是很困,每天都要早起准备摆摊。 因为她有打火机和充气瓶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周围的几个村子,甚至还传到了镇子上,所以每天都有不少人过来买。 当然这也归功于李翠花的好人缘。 有时候简韫一个人都记不过来账,于是叶子溟就帮着收钱,他也乐意干这份活儿,听着铜钱的响声,就莫名觉得很安心。 而叶一泽身手矫健,于是被张郎中借了去,每天跟他到后山去采草药,总是需要大半日才回。 回来之后,他又立刻钻进厨房。 顾筱发现,自从冬祭日那晚在她怀里睡了一整晚之后,叶一泽不仅变乖了,还变得勤奋起来,总抢着活儿干。 特别是不像从前一样总跟她对着干,而且还刻意避免与她对视。 直到万不得已,两人目光产生触碰时,他就会立刻低下头,然后过没一会儿,耳根子就烧红烧红的。 后来顾筱便变着法儿地逗他,故意追着看他的眼睛看,等叶一泽受不了自己逃开。 拔了刺的小刺猬,真可爱。 …… 这天,吃过早餐后,叶一泽照旧跟张郎中出门采药。 后天便是除夕。 李翠花也起了个大早。 因为帮顾筱介绍客源,她从顾筱这儿得了个大红包,于是说要到镇子上去一趟,淘一些品质好点的干果零嘴,等守岁的时候可以打牙祭。 而简韫和叶子溟两人则将长桌搬到家门口,继续摆摊。 顾筱就在屋内接待着几名远道而来的贵客。 她们声称自己是附近其他村子的村长,翻了几座山,走了两天路才赶到这里,为的就是向顾筱买打火机和充气瓶。 “我们村的乡亲们听到您这儿有打火的好工具,就一起凑了钱,派我来买些回去。” 其中一个中年女人说道。 “我们那儿也是。” “我也是这个目的。” “我也……” 大家目标一致。 而在顾筱眼中,她将她们的到来,看成了开拓下线代理模式的绝好机会,于是好吃好喝,热情招待。 “各位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但是你们赶了那么远的路过来,就为了买几十个打火机和充气瓶,未免有些不值得。” 众人不解。 “那顾姑娘的意思是——” 顾筱侃侃而谈道:“我是个生意人,既然各位愿意照顾在下的买卖,那就是我顾筱的姐妹!有钱嘛,大家一起赚!” 一提到赚钱,所有人的目光顿时亮了! 立刻就有人追问:“怎么说?” 顾筱清了清嗓子。 客人们围坐在屋内的一张八仙桌旁,顾筱一个人站在,无论溜达到哪儿,所有人的目光就跟着她到哪儿。 “很简单!从现在开始,你们都是我的代理商!” “代理商?”大伙儿面面相觑,不明其意。 最先表明来意的女人率先举手提问:“顾姑娘,我只听说过商户,可却没听过什么‘代理商’呀,您跟大伙儿解释解释……” “是啊!说说呗!”众人附和道。 顾筱道:“简单来说,就是你们从我这儿拿货,各自去卖。一个打火机的拿货价我给你们25文,你们原价出售,就可以赚5文钱,各凭本事,多卖多得。” “真能便宜卖给我们?” “当然!我顾筱说一不二!” 音落,顾筱看见她们有的掰指头算利润,有的摸口袋数银子,有的则跟旁边人窃窃私语商量…… 约莫半刻钟后。 只见一个人“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将满满的一袋银子放到桌面。 “好!顾姑娘,我同你做这个买卖!这是二十两银子,你给我装货就行,怎么卖,我自己搞定。” 第35章 初见公婆 “这样,想订购打火机和充气瓶的先跟我到外边登记,没考虑好的可以再想想。实在不乐意加入的,也无需勉强。” 顾筱笑着说完,便立刻领着几个带头要加入代理的客人离开主屋,走向门口的摊子,简韫正在那里记账。 然而她刚踏出屋子,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多了几个。 看来她的方法奏效了。 人嘛,是群居性动物,总是有从众心理的。 在不违背当朝律法和道德的前提下,为了拓展自己的人脉和销售区域,偶尔使点手段还是必须的。 更何况,顾筱并没有坑她们。 最后,她也确实依照承诺,以每个打火机二十五文钱和每个充气瓶七文钱的优惠价格,将货卖给自己发展的第一批代理商。 “……三、四、五……六百五十一个打火机!和四百个充气瓶!”简韫对完账,惊呆了! 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么一笔巨款,顾筱仅凭几句话就谈下来了! “妻主,您不会真会什么法术?比如能听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或者操控别人的大脑和行为之类的?”叶子溟突发其想。 顾筱无奈一笑,用食指轻轻弹了一下叶子溟的额头。 “都跟你说了,这世上既没有妖怪,也没有会法术的人类。我只不过是比你多上了几年学、多读了几本书,更懂人思考的逻辑罢了。” “可不论怎么说,妻主就是厉害!”叶子溟望着顾筱,眼神愈加崇拜。 顾筱总是无法抵挡叶子溟那清纯无害的眼神,尽管她心里清楚,对方并不像表现看上去的那么单纯。 但只要他一撒娇,顾筱就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就你嘴甜。有空啊,也把这本事教教你哥。” 虽然如今叶一泽不再顶撞她,但一见到她,依旧跟她说不了几个字,更别提说两句嘴甜的话讨她开心,能给个笑脸就不错了。 “哥啊……”叶子溟为难地挠挠耳朵,“我没办法,他向来就是这么个冷脾气,不喜欢跟人接触。” “讨厌人群,还是因为十年前的事吗——” 顾筱刚要刨根问底,这时,一个意料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简韫和叶子溟一见到来人,立刻脸色大变,不约而同起身躲到顾筱的身后。 顾筱眉头一皱。 她怎么来了? “哟,瞧这架势,顾姑娘是不欢迎在下咯?”那人一眼瞥见躲在顾筱身后的简韫,“你怕什么,我今天可没带狗来。” 简韫深吸一口气,被迫站出来。 “仇管家,小姐已将我逐出叶家,就算是你来抓我,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他首先将态度摆在这儿。 没想到仇荼却笑了笑,摊开双手,一副和善的表情。 “你瞧,我今天一个人来,怎会是抓你的呢?” “那就请仇管家直言。若无事,我这儿庙小,可装不下您这尊大佛。”顾筱上前一步,伸手将简韫护在自己身后。 可她这一挪位,却露出了藏在她背后的叶子溟。 就见仇荼立刻换上亲切殷勤的姿态,上前牵过叶子溟的手,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连连感慨。 “这是二少爷?十年不见,您都长这么大了!仇姨都认不出来您了!” “你来干什么?”叶子溟强忍眼底的害怕,咬牙问道。 仇荼回答:“听说您在顾姑娘这儿,起初我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也难怪夫人想请顾姑娘过府一叙。” 说完,她又伸长脖子往院子里望了望。 “大少爷人呢?怎么没看到他?” 话音未落,叶子溟突然被激怒似的,甩开仇荼的手,喊道:“你不配提我哥!若是他在,一定立刻要了你的命!” 仇荼被甩得后退两步,一副被吓到的无辜表情。 “我怎么了我……二少爷,您可别冤枉好人,当年夫人赶您和大少爷离开,我也曾劝过的呀!这事宅子里的人都知道。” 她说着,便将目光转向简韫:“你说呢?” “我……”简韫呼吸略微急促。 他的心,似乎很乱。 顾筱垂下眸子,见简韫暗暗攥紧拳头,不由心中生疑,难道简韫跟仇荼之间也有过节? 否则,他怎么对她又怕又恨? 若只是因为先前街上之事,那恨的对象也应该是叶依依,仇荼按理说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够了!”顾筱打断道,“既然是来请我的,那正好,我也正想拜见一下母亲大人。” 仇荼微笑点头,往旁撤了一步,让出道来。 “马车已备好,请,顾姑娘。” “你俩在家好好待着。” 顾筱对简韫说完,又特地交代叶子溟:“你哥若回来,让他别着急,我谈完事便回,不会耽搁太久。” 叶子溟假装担忧地握住顾筱的手,悄悄将匕首塞进她衣袖中。 然后低声在她耳边说:“哥的匕首,您带着,小心点。” “放心。”顾筱拍了拍叶子溟的肩膀,随后转身上了仇荼的马车。 叶家的宅子建在整个村子最高的平地上。 顾筱一下马车,回头望了一眼,发现站在这里几乎能俯览整个村子,正如叶桐在这个村子里的地位。 她是主宰这个村子生死的“王”。 这里一半的土地都归她所有,她的赌场生意分布在周围的几个村庄,或许还渗透到繁荣的镇子上。 只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一直和家人住在这个穷乡僻壤里。 但顾筱却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阵反胃,扭头就走:“我到了,叶夫人呢?” “跟我来,夫人与老爷早就正厅等候。” 仇荼引着顾筱往宅子里走。 从外边看,她并没想到里头竟这么大! 屋子是三进式的院落,绕了好几个回廊才来到正厅,途中假山流水和花草树荫点缀其中,显得主人挺有品位的。 只是拥有它的,是个冷血无情的人。顾筱想。 “夫人,顾姑娘到了。” 仇荼停下脚步,顾筱顺着她低头行礼的方向望去,只见正厅主位上坐着一位衣着精致的貌美妇人。 她缓缓地站起来,与此同时,她旁边坐在下位的中年男子也跟着起身。 顾筱和那妇人目光对视。 只见她浅浅地勾起唇畔,不冷不热地问道:“你便是顾筱?那两个祸害的妻主?” 第36章 拿钱,走人 “祸害?” 顾筱听到对方一上来,就用这样充满厌恶情绪的字眼,来形容自己的儿子,嘴角瞬间往下垮,紧接着又换上轻蔑的冷笑。 她迈步径直走入正厅。 “原来在夫人心中,您的两个亲生儿子是祸害。那身为祸害的母亲,您又是什么呢?” “你!”一听这话,本以下巴看人的叶桐突然眼神骤变,气不打一处来。 但骨子里的教养却让她立刻摁下心火。 “小丫头片子,舌头倒挺机灵的。”叶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顾姑娘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快请坐。”站在她身边的男子适时地开口,打破有些微妙的气氛。 顾筱朝说话那人看去。 只见那人身上穿着的衣服,用料同叶桐一样,也是寻常人家望尘莫及的锦缎料子。 但却又不像叶桐那般,衣衫主体采用扎眼的胭脂色,而是比天青色再暗一度的颜色,袖口印着暗纹。 除了腰间佩戴一块祥云玉坠外,再无其他点缀。 就连他的五官也是极淡的,若非细看,几乎很难一眼记住他的长相。 但就是因为没有格外突出的特点,反倒给人一种和谐中庸的美感,宛如无风无雨的镜湖,水面一片祥和宁静。 就连他的声音,也是平静温和的。 “来人,上茶。” 然后又看向依旧站着的顾筱,微笑道:“顾姑娘,请坐。只当这是自己家便好,其实我们早该请你到家里坐坐。” 顾筱听着他的话,眼角余光瞥了眼主座上的叶桐。 见她面无表情,不禁暗自冷呵道:你不当我是儿媳,我还没当你是婆婆呢!摆脸色给谁看啊。 然后朝叶桐的夫郎崔清一点头,大大方方地在客座坐下。 家仆入内上茶,同时还端来一个小木箱。 “阿清。” 叶桐朝自己的夫郎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上前一打开家仆手里端着的木箱。 当顾筱看到满满一箱金子时,眼睛瞬间直了! 这么大手笔! 他们想干什么? 莫非是自己想多了,今天不是鸿门宴? 正当她纳闷时,就听崔清说道:“我和夫人听说,先前小女依依几次冲撞了顾姑娘,今天特请顾姑娘前来,希望可以当面道个歉。” “道歉?”顾筱半信半疑,“只是这样?” 她将视线落到崔清背后的叶桐身上,见她不屑地侧过脸,懒得多看这边一眼,显然并非真心道歉。 继而就见崔清将小木箱合上,放到她手边。 “这是七十两金子,足够你们后半辈子过得舒坦了,还望顾姑娘收下。”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顾筱听到他的第二句话,便不悦地皱起眉头。 什么叫后半辈子过得舒坦? “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一直沉默的叶桐突然开口,“拿钱,走人。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包括那两个祸害。” 她的语气冷如冰霜。 最后两个字落下时,顾筱敏锐地瞥见崔清将双手藏进袖子里,同时垂下眼帘,似乎在悄悄隐藏自己的情绪。 “原来叶夫人是这个意思啊。” 顾筱恍然大悟,却并不再看那个装满金子的小木箱,含笑反问道:“不过,夫人该不会以为,这点钱就能让我抛下一切,背井离乡?” “什么?七十两金子,你还嫌不够?”叶桐讶然。 她咬着后槽牙,阴阴地抽了下嘴角,道:“不愧是赌徒,胃口还真不小啊。” 顾筱呵呵一笑。 然后伸手端起茶杯,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抿了口茶。 “我挺好奇的,叶夫人您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一定会收下这钱,然后乖乖滚出这个村子?就像十年前,叶一泽乖乖听你的话一样吗?” 话音刚落,只见崔清立刻回头看向叶桐,紧张到不敢呼吸。 而屋里伺候的下人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低头退下,害怕逃慢一步就会被家主的怒火误伤似的。 果然,当最后一个家仆刚一脚迈出正厅时,叶桐突然站起来。 刷的一下。 从腰间抽出一条黑皮长鞭。 顾筱几乎没能看清她是怎么出鞭的,手中的茶杯就被打落在地! “啪”的一声。 茶杯破碎,茶水飞溅染湿了裙摆。 “我劝你,最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叶桐往回一抽手,便利落地将长鞭收回手中。 这一放一收,速度之快,令顾筱愕然! 看来叶依依的鞭法乃叶桐亲授。 然而,蛇皮鞭在叶依依手里是攻击人的道具,但在叶桐手里,却像她的手一样收放自如,几乎跟她化为一体! 顾筱心底一惊。 那一刻,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毁容! 但下一秒,她僵住的嘴角便又松懈下来,若无其事地晃着二郎腿。 “原来叶家的待客之道,就是喂人吃鞭子啊。难怪阿泽和子溟死都不回来,更是连提都不愿提,因为,晦气啊。” 顾筱用脚尖轻轻拨开脚边的茶杯碎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茶我喝了,告辞。” “想走?没这么简单!”叶桐声音传来的同时,她手中的鞭子也破空而来。 顾筱右耳动了动。 在已经有心理防备的前提下,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往左撤半步,同时抽出袖子里的匕首一挡! 惯性作用令鞭梢卷上了匕首。 顾筱脚尖一转,立刻稳住重心,右手紧抓着匕首手柄,侧眸直接迎上叶桐动杀意的目光。 “妻主!不要!别冲动——”崔清赶忙上前劝阻。 然而叶桐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忽然用力往回一抽鞭,试图抢走顾筱的匕首。 但顾筱却死死攥住,没能让她得手。 她看着叶桐冷酷的目光突然变得紊乱,紧盯她手里的匕首,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恋人,既激动又不得不克制内心的波澜。 “这匕首……怎会在你这儿?”叶桐颤抖着嗓子问道。 崔清一见那把匕首,也愣住了。 顾筱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匕首兴许对他二人很重要,于是心生一计,放声威胁道:“若你不收起蛇皮鞭,我便当场毁了这柄匕首!” 说着,顾筱便将左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打火机。 啪,点燃。 使火焰对准匕首银鞘上的红玉。 明知道这点火是烧不坏玉石的,但叶桐依旧瞳孔一紧,立马收起鞭子。 “我收鞭了,你快把火灭了!” 叶桐紧张的反应更加证实了顾筱的猜测。 于是她轻松捏住叶桐的把柄,在收起火的同时,趁所有人不备扭头便往外跑。 “想要?偏不给你!告辞!” 被耍了的叶桐大怒,立即喝道:“来人!把她抓回来!” 守在门口的家仆刚要追,却被崔清拦住:“等等!” 他回头在叶桐耳边请示道:“此事不宜声张,还是我一个人去追?” 叶桐攥紧拳头,恨恨的一拳砸在桌上,茶杯随之一抖,茶水撒到桌面。 她咬牙后槽牙,红着眼,克制着内心怒火:“我找了十年,整整十年,原来竟被那孽障偷了去!可恶……” 崔清劝道:“您消消气,既然是一泽给顾筱的,总好过落到旁人手中。” “你这是什么话?”叶桐突然转头瞪他,“难道你真认了这个野丫头当儿媳么?” 崔清浑身一颤,连忙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不快去追!”叶桐厉声一喝。 她右手抓紧蛇皮鞭,将坚硬的鞭柄抵在崔清的心口处,沉声命令:“拿不回匕首,我要你好看。” “是……” 崔清身体僵硬地点点头,大气不敢出一下。 得到叶桐的眼神许可后,他才立马转身,朝顾筱逃走的方向追去,不敢回头再瞅叶桐一眼…… 第37章 私逃出宅 顾筱不敢在宅子里多耽搁,于是按照来时的路,疾步往外跑,眼里只有越来越近的宅门,却没注意到旁边突然窜出来的影子。 “哎哟——” 两人撞了个满怀。 顾筱连退几步,正好扶住路旁装饰的假山石才勉强稳住重心,而对方却一屁股蹲儿摔到地上。 “谁呀!没长眼睛吗?”那人一开口就是埋怨。 顾筱本不想多生枝节,可脚下刚一动,却觉得对方的声音很耳熟。 扭头看去,两人四目相对。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惊讶道。 “顾筱!你怎么会到我家来?难道,娘真的在骗我……” 见叶依依自言自语,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顾筱不由得纳闷,这丫头被撞了竟然没像之前一样发脾气? 而且看上去似乎还很慌张? 她刚想解释一句,是叶桐派人请她来的,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远处走廊拐角处便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伴随着几个着急的人声。 “小姐!别跑!小姐您别再耍我们了……” “小姐!您快出来!” “夫人不让您离开房间……小姐您别躲了!” 顾筱闻声一怔,惊疑地扭头看向从地上爬起来的叶依依。 不让这丫头离开房间? 难道叶桐将叶依依禁足了吗?就因为她几次带人上门闹事? 然而,这猜测只在顾筱头脑中一闪而过,下一秒就被她推翻。 绝不可能是因为这事!就凭叶依依的大小姐脾气,这种不计后果的事,她以往肯定没少干。 否则,在简韫之前,那些消失的贴身仆人都去了哪里? 为何没人追究?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叶桐想对女儿隐瞒,她两个亲哥哥还在世的消息。 可是为什么呢? 顾筱想不通。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姓顾的,听着!不许出卖我!否则,我一定杀了简韫!”叶依依咬牙威胁顾筱,然后迅速起身躲到她身后。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伸手抓住顾筱的腰,将她往后拉,挡在假山石前,让追来的人陷入视觉盲区。 纵使绕这假山石转一圈,也只能看见冰冷的石头和顾筱。 绝对想不到中间还藏着一个人! “我凭什么帮你?”顾筱觉得好笑。 没想到叶依依突然趁其不备,夺走她手里的匕首,拔出来,将刀尖抵在顾筱的腰上。 “你若敢暴露我藏身于此,我保证,一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阴狠的威胁从背后传来。 于此同时,腰间的刀尖往前顶了一下。 顾筱挺直后背,并举起双手,忍笑低声说:“好,我不动,也不说。” 她这边话音刚落,对面三、四个家仆便跑过来,个个急得满头大汗的,逮着人就问:“你有见到小姐吗?” 路过的丫鬟仆从皆摇头。 而站在假山石旁一动不动的生面孔,很快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在那儿!” 闻言,顾筱明显感觉到腰间的刀抖了一下。 “别紧张,小心我的腰。”顾筱淡定地目视前方,一边低声提醒背后的小丫头。 那几个家仆跑到顾筱跟前,狐疑地打量着她:“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顾筱客气地同他们握手打招呼:“哦,各位大哥好,我是你们叶夫人请来贵宅做客的,并不在宅子里当差。” “既是贵客,又站在这儿做什么?”其中一人追问道。 顾筱呵呵笑道:“茶喝多了,出来方便一下。这是没想到贵宅九曲回廊,曲径通幽,我一时迷了路,便暂且倚在这儿休息片刻。” 那人将目光扫了一遍顾筱全身。 见她穿着普通,不似宅子里的人,也不像镇子上来的有钱人,也不像帮家主看护别院的管事,便猜她是来商量交租或归还赌债的人。 于是,瞅她的眼神立刻多了几丝轻蔑。 “正厅在那儿,沿着鹅卵石路往里头走便是。”领头那人随意指了个方向,便迅速带人离开。 “你去这边,你去那边,咱们分头找!必须找到小姐!” “是!” 顾筱见他们散去,嘴角一勾,突然反手往后一抄,正欲抢回匕首。 没想到,叶依依那丫头机灵劲儿一上来,竟先她一步收起匕首,当顾筱往后一抓,只抓到她的衣袖。 顾筱随即利落地一翻身,将人从身后甩到跟前。 “他们走了,该归原主了?”顾筱朝叶依依伸出手。 可对方却将匕首揣进兜里,眨了下眼,调皮笑道:“本小姐先行一步!张郎中屋后的槐树下见!你得再帮我办件事,这东西才能还你!” 说完便兀自钻入草丛里,快速朝围墙爬去。 顾筱想抓却扑了个空。 这小泥鳅! 她看着叶依依消失的方向,暗想道:门口有家仆守着,而白天施展轻功上屋檐又容易引人注意,所以,大概是围墙边有某处隐秘的逃生口。 是狗洞吗? 想到这儿,顾筱忍不住噗嗤一笑。 为了偷溜出去,这丫头还真是能屈能伸。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匕首总能追回来的,眼下首要之急,是赶紧离开这儿。 耽搁这么一下,或许叶桐已经想出擒拿她的法子了! 可她脚下刚迈出一步,这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她。 “顾姑娘,你且稍等。” 顾筱一怔,忙扭头望去,不是叶桐也不是管家仇荼,更没有拿枪带棍的家仆,只是一个清瘦的身影。 “崔……崔老爷?” “别这么称呼我。”崔清苦涩一笑,“若是你愿意,可以唤我一声‘小爹’,我也很希望听你这么叫。” 顾筱尴尬地点点头,却没叫出口。 叶家冷酷无情,她打心底并不愿跟他们攀亲戚。 而是换了个换题,主动问道:“您有事吗?总不会觉得凭您一人之力,便能抓住我?” “你误会了。” 崔清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包袱,深吸一口气,将它递到顾筱手中。 “劳请顾姑娘将这袋衣物捎给子溟,他打小就怕冷,也不知道如今身体有没有健壮些。最近时常下雪,托你叮嘱他记得添衣。” 虽然他低垂着眼眸,但顾筱还是瞥见他眼角闪烁的晶莹。 见他似无恶意,顾筱不由得心一软。 她伸出手,收下包袱,点头应道:“好,我一定带到。” 听到这话,崔清方才松了口气,露出他习惯性的浅笑:“对了,这里头还有一袋糕点,全是子溟爱吃的。” “嗯,我会亲手交给他。” “小溟他……可好?” 顾筱见他小心翼翼抬眼看她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口忽的一酸。 或许是因为当年赶走儿子一事,他无法左右妻主的决定,一直内心愧疚不安,所以见到她的这一刻,对于崔清而言,便是他距离亲生骨肉最近的时刻。 他很激动,也很珍惜。 顾筱不忍伤害一个父亲的心,于是强笑着回答崔清:“叶子溟啊,他如今能吃能睡,前几天冬祭夜还爬到树上看烟花,挺开心的。” 并对之前原主对叶家兄弟做的一切,只字不提。 崔清安慰自己地点点头:“那便好,那便好……” “您就不问问叶一泽吗?” 顾筱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第38章 故人遗物 顾筱觉得很奇怪。 从刚才到现在,崔清三句话不离叶子溟,仿佛忘记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儿子。 而当顾筱提到叶一泽的名字时,崔清脸上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 “额……他……” 崔清感受到顾筱咄咄逼人的目光,便立刻又低下头,假装整理顾筱手里的包袱,将结解开又系上。 “一泽……他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很少让人担心的。” 说完还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这更让顾筱心里疑惑:“可您是他亲爹爹啊!当真没什么话,需要我代为传达的么?” “这个嘛……” 崔清疲倦一笑,避开顾筱的目光道:“不必了。我是他爹爹,所以我才更了解他,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顾筱皮笑肉不笑应道:“是吗。” 崔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言对顾筱说:“还望顾姑娘归还匕首,那本是叶宅丢失之物。” “抱歉,我多嘴问一句,那匕首究竟有何特殊意义?您和叶夫人似乎都很紧张这把匕首。”顾筱好奇地问道。 然而崔清只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 “故人遗物。” 听到这个解释,顾筱半信半疑地皱起眉头。 按理说,叶一泽兄弟俩当年被赶出叶家,当时正在气头上的叶桐,是不可能给他们留防身武器的。 而叶一泽也没必要去偷东西。 既然如此,这把匕首又为何出现在叶一泽手中呢? 崔清口中所提到的“故人”,顾筱猜想,可能是他们年轻时的旧友,也可能是挚交,亦或者在危难之际帮扶过他们的恩人。 总之,是叶桐夫妇俩极为看重的人。 顾筱没再多想,这跟她没关系。 她对崔清解释道:“既是故人遗物,我本该归还,可惜您来晚一步,匕首已经被人抢走了。” “何人?”崔清的语气瞬间变得紧张。 顾筱慢条斯理道:“我想,您去问问令爱,或许便清楚了。” “依依?” 崔清沉思一想,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刻转身招呼家仆:“来人!快去小姐院里看看——” 他立马撇下顾筱,带人直奔后院而去。 引开崔清和叶家众家仆后,顾筱当即扭头跑出大宅,按照约定的地点来到李翠花家后面的大槐树下,果然看见一个少女坐在树上,荡着双腿。 “你可真慢,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顾筱仰头望着树上的叶依依,好心奉劝道:“你最好赶紧把匕首还我,否则,你家里人就要来逮你回去了。” “什么!你告诉我爹娘了?”叶依依晃荡的双腿顿时停住。 顾筱轻笑道:“托你的福,我被你爹堵到,硬是聊了好一会儿,纵然我不想说他也知道了。” “你这赌鬼!果然靠不住!” 叶依依恨得大骂一声,随即便从树上跳下来,着急地抓起顾筱的手臂,拉着她便要走。 “等等,先说清楚,你到底要让我帮你办什么事?”顾筱停住脚步,谨慎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没想到叶依依却卖起关子来。 “问那么多干什么,去了你就知道了。” 然后一手死死攥住匕首,一手指挥顾筱:“你先回去带把铲子。等事情办完,我自然就将匕首还你,反正我要这把破铜烂铁也没什么用。” “破铜烂铁?”顾筱忍不住笑出声。 这丫头,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既然她肯跟自己合作,大概是已经跟家里人生了嫌隙,叶家的任何人她都不敢相信,才出此下策。 这也就意味着,她可能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 于是顾筱打算暂时顺着她,看看这丫头究竟想做什么。 “好,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屋里放个东西,顺便拿两把工具。” “嗯,别磨蹭,免得他们追过来。”叶依依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顾筱绕了半个圈,从正门进入,就见简韫和叶子溟守在门口等着,一见到她回来,两人才终于舒了口气。 “妻主,他们没为难你?” “没事。”顾筱揉了揉叶子溟的头发,将肩上的包袱放在他手上。 “这是……”叶子溟惊疑地瞪大眼睛。 顾筱道:“你爹托我带给你的,有衣服,还有你爱吃的点心。” “爹爹……” 叶子溟瞬间红了眼,难过地低下头。 尽管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串一样,啪嗒啪嗒,不争气地往下掉。 “一泽还没回来吗?”顾筱问。 简韫摇头应道:“早上出门前,张郎中说他们采完药,要顺道去看看麻婶家新生的小闺女,大概要晚饭前才能回来。” “行。” 顾筱急着出门,对简韫交代了一句照顾好叶子溟,等叶一泽回来,叫他别乱跑。 无论待会儿有没有人找上门,都不要搭理,一切等她回来再说。 紧接着进柴房拿了两把铲子,又回屋拿了一包酥糖,揣进衣袖里,径直往外走去。 回到大槐树下时,就见叶依依已经烦得用匕首在雪地上刻字了。 写的全是“为什么”。 蹲在地上的叶依依听见脚步声,立刻起身,“你回——” 怎料话没说完,就被顾筱猛的捂住嘴巴和鼻子。 当她开始产生窒息感的时候,便下意识地大口喘气和用力吞咽,没想到顾筱竟趁这时往她嘴里喂了一个东西。 叶依依完全没反应过来对方的动作,就被迫吞下。 顾筱嘴角轻勾,松开手。 “咳咳……你!你给我吃了什么?”叶依依连忙用手指抠喉咙,但干呕了老半天,也没能吐出来任何东西。 顾筱上前拍拍她的后背。 “别折腾了。我的‘一日断肠散’入口即化,现在药性已然深入你的胃里。” “你疯了?”叶依依高声嘶吼。 顾筱捂住耳朵,幽幽道:“谁叫你这丫头心眼多,如果你中途反悔可怎么办?我不得不留一手。” 叶依依瞪着她,咬牙切齿。 顾筱轻笑道:“乖一点,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没有解药,一个日夜过后,你的肠子就会开始腐烂,将你活活疼死!” “疼死……”叶依依的脸色迅速变白。 顾筱却笑得更开心了。 小丫头,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走。办完事,你把匕首还我,我自会给你解药。现在咱们往哪边走?”顾筱问道。 叶依依只得深呼吸,勉强自己冷下来,然后伸手一指东边。 顾筱大吃一惊:“东山!?又要去狼窝?” “穿过狼窝,就到目的地。”叶依依目光坚定。 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为了弄清楚叶依依到底在卖什么关子,顾筱只好攥拳壮胆,一咬牙,点头应道:“好!走!大不了,把你这臭丫头推下去喂狼。” 第39章 深夜开棺求真相 叶依依抿嘴吃了这个哑巴亏,没有跟顾筱继续斗嘴,而且不再浪费时间,领着顾筱直奔东山而去。 上次跟简韫险些命丧狼口,再次走到这儿,顾筱心底多少有点犯怵。 但叶依依却跟回了自己老家一样,熟练地带着顾筱从一条小路绕过狼窝,来到一片平地上。 彼时天已经黑了。 顾筱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火把,幸好她多留了个心眼,带铲子的同时多带了个火把,就知道这丫头没这么快结束。 入夜,山里刮起了风。 耳边阴风阵阵。 顾筱右手举着火把,火光闪烁。 她扭头一看,发现叶依依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身后,竟让自己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来客成了“领路人”! “你干什么?前边带路啊。”顾筱道。 然而叶依依却紧贴在她背后,双手揪住她的袖子,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走前边,我给你、给你指路……继续往前……” “什么啊。”顾筱一脸无语。 回头顺着叶依依手指的方向望去,周围一小圈的视野被火光照亮,骤然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座墓碑! 此时此刻! 她们正立在一片坟冢中央! 顾筱瞳孔震惊,反手用铲子扳起叶依依的胳膊,咬牙质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大半夜带我来挖坟,你就不怕断子绝孙啊?” “怕、怕、怕什么!难道说,你怕了?”叶依依舌头僵得不灵活了。 她将胳膊抽回来,揉了揉,嘟起嘴催促道:“赶紧的,办完事就回去,你要是怕,就当本小姐看错人了!” 顾筱暗暗磨牙,强笑道:“行,走。” 然而她刚往前迈一步,就突然转回身,“啊”的一声惨叫,吓得枯枝上的乌鸦骤然飞起,拼命扇动翅膀逃离这里。 而叶依依则一屁股蹲跌到地上,后背僵直,浑身发抖,不敢回头。 “怎……怎么……怎么了?我背后,有……有什么……什么东西吗?” 没想到顾筱却噗嗤一笑。 “看来,怕鬼的另有其人啊。”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叶依依猛然回头,只见身后的坟冢皆安安静静地躺着,除了几只乌鸦外,什么都没有。 叶依依气愤地站起来,用力推了一把顾筱。 “顾筱!你这个疯婆娘!你滚!本小姐不想再看见你!” “这可是你说的喔。”顾筱憋笑,伸出手,“匕首还我,掘人坟墓的事,你自己去。” “想得美!”叶依依忙护犊子似的抱紧匕首。 顾筱无所谓地一摊手,“那我去山下等你,反正下山的路就那一条,你觉得论单打独斗,自己有多少胜算?” 说完,便作势要走。 不出所料,她脚尖刚转了个方向,叶依依就立刻贴上来,挽过她的手腕,吞吞吐吐地开口。 “你……你不能走!你要是丢下我不管,我哥……哥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顾筱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衣袖,见衣服已经被叶依依攥皱了,忍不住笑出声。 “胆小鬼,说,你想挖谁的墓?” “我不知道他葬在哪儿……”叶依依心虚地说道。 顾筱无语地叹了口气。 “你来之前,就不能先问清楚吗?” “我不知道问谁。”叶依依低声辩解。 没办法,顾筱只好任由叶依依抓着她的袖子,然后顺着这丫头的指示,在座座坟冢间穿梭。 每经过一个坟冢,她就用火把放低照亮墓碑,再看向叶依依。 但这丫头却一直摇头:“不是这个……这个也不是……” 顾筱很快发现,这里葬的人,全都姓叶! “这是你家祖坟?!” 顾筱大骇,扭头瞪叶依依:“好啊你这个不肖子孙,竟然带我来挖你的祖宗?” “什么祖宗啊,是我哥!”叶依依反驳道。 “你哥?” 顾筱微怔后,立马恍然大悟。 所以叶桐跟叶依依说她的两个哥哥死了,但叶依依不信,于是壮着胆子拉了自己这个大冤头来挖坟求证! “找到了!在这儿!”叶依依突然惊喜地叫出声。 顾筱刚要开口,就被叶依依抓住手里的火把,拽了过去。 “快!快挖!”叶依依死死盯着墓碑上的刻字,对顾筱下命令。 顾筱却将铲子插在雪地上,胳膊放上去,将一半重心倚上去,悠然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用挖了,你那两个哥哥没死。这墓里,是空的。” “不!你们谁说的我都不信!” 叶依依坚持眼见为实。 见顾筱一动不动,叶依依一咬牙,抄起匕首就往刻着“爱子叶一泽之墓”的墓碑上砸去! 锵锵锵! 每砸一下,都用尽全力。 眼见匕首刀鞘上镶的红玉开始松动,顾筱眸光一紧,忙阻止道:“够了!挖就挖,你自己能接受事实就行。” 说完就抄起铲子,走上前,往墓碑后的土堆狠狠插下。 她倒也不是怕了这位任性的大小姐,只是这匕首是叶子溟给她的,万一对他们俩兄弟而言,这把匕首也很重要呢? 自家“后院”刚呈现出一片和睦之色,她可不想再惹叶一泽。 因为,在见过叶桐和叶依依之后,顾筱心里更加确定,叶家人的疯,大抵是遗传的。 “别光站着,过来搭把手,把这棺盖翘起来。” “一定要吗……”叶依依迟疑地抠着手。 顾筱翻了个白眼,反问道:“要不然呢?你这坏心眼的小丫头,难道恶事全让我干,自己倒撇个干净啊?” “你本来也不干净!臭赌鬼!”叶依依不甘落下风。 虽然嘴上说不要,但她身体却很诚实,挣扎不过半刻就跳下被挖开的土坑,接过顾筱手中的铲子。 “你也用力啊!”叶依依没好气地吼道。 顾筱懒得跟她斗嘴,捡起旁边的一颗石子塞到被铁铲翘起来的缝隙间,然后走到棺椁的另一边,帮叶依依一起将另一把铲子也插入棺椁和棺盖中间。 两人合力,终于撬开棺盖。 “快推开!”叶依依急不可耐。 顾筱漫不经心地撇撇嘴,咬牙用力推开棺盖,没想到棺椁里竟冲出一股发霉的恶臭! 熏得二人急忙捂嘴后退。 “怎么回事?什么味啊?”叶依依皱眉问。 顾筱同样惊讶不解。 “这是尸臭!可叶一泽明明活着,他的墓里,应该是空的,不可能会有尸臭啊……” 第40章 棺内女尸 “你是说,这棺里有尸体?” 叶依依脸色一白,下意识凑到顾筱身边,双手轻轻颤抖着。 她一边捂住鼻子强忍呕吐感,一边嘴角上扬后又垂下,刚松了口气,笑出声,紧接着又长叹一声。 果然,娘亲没有骗自己,两位哥哥确实已经死了,可……哥哥……真死了啊…… “你……怎么不说话?” 叶依依甩掉脑中的胡思乱想,抬头看向顾筱。 只见她怔怔地看着被移开一条缝的棺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叶依依不解地问。 “我在想,这里头躺着的不是你哥,那又是谁?”顾筱百思不得其解。 闻言,叶依依立刻冷下脸,愤怒地推开顾筱。 “不可能!你都说了这令人恶心的味道是尸臭!我娘亲不会骗我,哥哥早就死了,是简韫在骗我。” “不!你错了!” 顾筱牙一咬,心一横,抢步冲上前,用力一把推开棺盖。 然后回身朝叶依依伸出手:“火把给我!” “你想干什么?”叶依依不敢靠近,只能伸长手将火把递给顾筱,然后迅速后退跳上土坑。 “你要看什么?搞快点!我想回去了!” 叶依依一边催促,一边忍不住透过指缝,好奇地往下望。 只见顾筱单手举着火把,屏住呼吸彻底推开棺盖,火光照亮了整个棺椁内部,棺椁里竟真的有一具尸体! 年久日长,尸体已然白骨化。 尸体身上的衣服也已被腐蚀得破烂不堪,无法仅凭衣物,一眼认出尸体主人生前的身份。 “匕首给我。” 顾筱眉头微蹙,目光紧盯着棺椁内的尸体,同时朝叶依依伸出索要的手。 叶依依立刻警惕地抓住匕首,后退两步:“你别想耍赖!在没有安全下山、拿到解药之前,我是不可能还你匕首的!” “借用一下,不行吗?”顾筱扭头质问。 可叶依依却依旧摇头。 顾筱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道:“你这小鬼要是死这儿了,我还嫌麻烦呢!赶紧的,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躺在棺椁里的这个人是谁吗?” 叶依依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匕首丢给顾筱。 顾筱忙伸手接住,拔出匕首,用刀尖轻轻拨开盖在尸体身上的衣服,将整具白骨呈现出来。 顾筱首先将目光锁定在尸体的盆骨上,顿时大惊失色。 “这是个女人?!” “什么?”叶依依没听清楚。 顾筱重复道:“躺在叶一泽墓里的,是个女人。看尸体牙齿的情况,大概生前只有二十岁左右。” “女的?”叶依依不敢置信。 她又绕到墓碑前,仔细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没错啊!是叶一泽,我大哥就叫叶一泽呀!” 紧接着又走到隔壁的墓碑,又一瞅。 也没错,是二哥叶子溟。 “这是怎么回事?姓顾的,你确定自己没看错?”叶依依完全理不清现在的情况。 而顾筱的口吻却十分笃定。 “男性与女性全身的骨骼数量虽然一致,但小盆骨处却有明显的差异,因为女性天生拥有生育能力,所以小盆骨要比男性看上去稍大些。” 说着,顾筱用刀尖指了指尸体的盆骨处。 “你瞧,这具尸体的小盆骨形状似圆桶,而且上肢骨和下肢骨较短,这明显就是女人的骸骨!” 闻言,叶依依震惊不已。 “那这……这个人是谁?她为什么会躺在我哥的棺材里?” 顾筱仔细瞅了瞅尸体,紧接着扭头喊叶依依:“你下来,拿着火把。” “你又要干什么……” 叶依依不乐意地嘟起嘴,但在这种地方,风一吹过都能带来一阵诡异的响动,顾筱一瞪她,让她本就紧绷的心弦更加拉紧。 她害怕顾筱一生气,撇下她不管。 于是只好照办,捂着鼻子再次跳下土坑,从顾筱手中接过火把。 而顾筱则用匕首割下衣服一角,当面纱遮住口鼻,固定在脑后,然后双手伸进棺椁内,仔细查看每一处骸骨。 从头骨开始往下一一摸索。 头骨并没有明显外伤,牙齿也没有呈黑紫色,骨头没有斑点,证明这个女人并非中毒而亡。 而当顾筱检查到肋骨处时,她突然动作一顿。 “怎么了?”叶依依发现异样,忙追问道。 “你看这里。” 顾筱用刀尖指了指尸体左侧胸口的第三、第四根肋骨。 叶依依伸长脖子瞧去,发现尸体第三根肋骨下方和第四根肋骨上方,都有一道明显的划痕! “是他杀!?”叶依依愕然。 顾筱点头道:“对,而且是一击毙命。” 她一边分析,一边用匕首模拟凶器刺入的过程。 “人的心脏位于左肋第二到第五根肋骨之间。我猜测,凶手应该跟被害者差不多高,所以凶器呈水平方向,直刺入被害者心脏时,伤到了第三和第四根肋骨。” “你再翻翻,看有没有其他东西?”叶依依道。 “呵呵,现在不怕了?”顾筱调侃道。 叶依依掩饰地眨了眨眼,高声反驳:“要你管!本小姐就没怕过!你不也说了,这人是被杀死的!又不是鬼!” 顾筱狡黠一笑。 一边低头翻找棺材,一边逗叶依依道:“可你难道没听过吗?人一旦冤死,是会化成厉鬼,飘荡在这人间的……飘啊飘啊……” 碰巧这时,身后飞起几只乌鸦。 叶依依顿时被吓出一声惨叫。 “啊——” “闭嘴!” 音落,叶依依立刻捂住嘴巴,噤声。 然而下一秒她的脸色便“刷”的一白,意识到不对劲! 刚才那句声音传来的同时,顾筱正在笑! 她在笑,又怎能吼自己? 人是不可能有两个嗓子的。 顾筱手中的匕首顿住,猛的回头望向叶依依,只见她朝自己摇摇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两人同时怔住! 刚才那是男人的声音! 可这里除了他们俩之外,就剩这具女人尸骨了,怎么可能会有男人? 难道是……叶氏先灵? 真闹鬼了!? “啊——” 叶依依失声惨叫,丢下火把径直躲到顾筱身后,双手死死抱住顾筱的腰,喊道:“别别别吃我,吃顾筱!她的肉甜!” 闻言,顾筱惊掉下巴。 “喂!臭丫头,你也忒不讲义气了?这可是你家祖宗,你还不赶紧跪下磕几个头,请求原谅?” “对对对!”叶依依赶紧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同时嘴里念念叨叨。 “太奶奶、太太奶奶、太太太奶奶,恕罪……依依不是故意冲撞各位的,依依给你们磕头了……” 这时,一双脚突然落在她面前。 叶依依呼吸骤停! 第41章 秋姑的尸体 一双脚?! 叶依依愣住。 鬼不是没脚,都用飘着的吗? 这时,头顶又传来那个声音,这一次,她听得更加清晰。 那“鬼”道:“我可担当不起你这一声‘祖宗’。” 语气冰冷,没有感情。 但……这嗓音怎么好像似曾相识?似乎不久之前刚刚听过,是…… 叶依依反应过来,猛然抬起头,月光下,果然看见那张与娘亲有几分相似的脸,他正低头看着自己。 “哥!不对!” 叶依依脱口而出后,又连忙摇头,自我否定道:“你不是我哥,我哥哥已经死了,可如果哥哥死了,他的尸体又去了哪里,这棺材里躺着的又是谁?” 无数疑惑缠绕在她脑中,像一团麻线,无论扯哪一端都解不开。 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想得脑袋都要炸开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叶一泽侧过身,目光与顾筱对视。 顾筱盯着他的脸,暗暗松了口气。 天知道刚才把她吓的! 三魂都丢了六魄! 要不是自己胆子大,拼死抬头看了眼土坑上的地面,正好看见叶一泽走过来,就蹲在叶依依背后的斜上方,哪儿还能有心情逗那丫头给祖宗磕头? “你怎么来了?”顾筱不答反问。 叶一泽蹙眉应道:“子溟说您回家后又匆匆出门,往东山方向来,到日落也不见回去。我担心出什么事,就赶紧跟过来瞧瞧了。” “可东山这么大,你怎么知道我们来叶家祖坟了?”顾筱又问。 “脚印。” 顾筱这才恍然大悟! 是了,今夜无雪,地面积雪又深又软,虽然刮风,但不能在短时间内,就将自己和叶依依两个人从山脚上来的脚印完全掩埋。 顾筱佩服地点点头。 看来这家伙并非表面看上去的情绪化,也有心细的时候。 “你倒是机灵。” 顾筱夸了他一句后,便弯腰捡起地上的火把,转身面向棺椁,然后朝叶一泽勾了勾食指,示意他过来。 “你可知自己的墓里,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 叶一泽闻言震惊,急忙用袖子捂住口鼻遮掩尸臭味,伸长脖子往棺椁内部张望,却只能看见一具白骨。 “咦,那是什么?尸体脚边那儿,亮闪闪的……”叶依依突然开口。 顾筱忙将手中火把伸向棺椁尾部,果然看见角落里藏着一个银色的东西,在火光的照耀下更加闪烁。 顾筱立刻用匕首拨开挡在银器上的烂布条和脚趾骨。 只见露出来一只银钗! “是她!是她的!” 叶一泽见到这只银钗,瞬间惊恐地连退两步,后背贴在土坑上,像一条缺水濒死的鱼儿,喘着粗气。 “谁的?谁清楚!”顾筱立马追问。 却只见叶一泽吓得满头虚汗,断断续续地说:“是她,仇荼,这只钗是仇荼的……” “不可能,我没见仇管家戴过这东西。”叶依依当即反驳道。 闻言,顾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尸体都呈白骨化了!也就是说,十年间,棺椁都未曾打开过,这只银钗也肯定是在封棺前就在棺内了啊!” 叶依依一脸苦闷,“可死的到底是谁啊,总不会是我们叶家的人……” “没错!你猜对了。”叶一泽咬牙道。 叶依依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一泽:“你……你说什么?” 顾筱疑惑地垂眸看过去,发现叶一泽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神死死盯住躺在棺材里的那具白骨。 再开口时,他的嗓音变得哽咽,压抑着隐忍的哭腔。 “她,是秋姑。” “秋姑?”叶依依一头雾水,“府里有过这个人吗?” 只见叶一泽颤抖着手,拿起头骨下的木簪又放下,然后轻轻抚过尸骸左侧微微凸起的膝盖骨,悲痛地闭上眼睛,低声呢喃。 “对不起,是我害死你的……” 顾筱这才发现死者左膝盖的微小异样。 “死者,生前膝盖受过伤?” 叶一泽点头,眼神陷入回忆,娓娓道来。 “有一次我贪玩爬到树上掏鸟窝,下不来,秋姑只好也爬了上去,没想到一脚踩空摔了下来,膝盖磕到池塘边的石头,之后便落下这病,走路总是一脚轻一脚重的……” 说到一半,他眸光骤冷,恨恨地一拳头砸在棺椁上! “一定是仇荼杀人灭口!” 叶依依被他突然发怒吓了一跳,赶紧躲到顾筱身后,生怕因为自己刚才为仇荼说话,而被对方迁怒。 顾筱感受到身后的“小老鼠”动了动,不由得嗤声一笑:“怎么,怕你哥吃了你?” “我不是她哥!” “他不是我哥!” 叶一泽和叶依依异口同声驳斥道。 顾筱怔住,随即调侃道:“你俩这还不是亲兄妹啊?挺默契的啊……” “不!他不是!他不是!” 叶依依无法忍受叶一泽看她时那副看仇人的冰冷眼神,更无法忍受顾筱一遍遍在她耳边强调事实。 她的大脑快撕裂了。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越用袖子擦,泪水就掉得越快。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敬爱的娘亲屡屡撒谎,而宠爱她的管家仇姨竟成了杀人嫌犯,死去的哥哥又死而复生…… 当顾筱和叶一泽合力将隔壁叶子溟的墓掘开,看见是个空棺时,叶依依彻底奔溃了。 她猛的推开顾筱,兀自跳上土坑,热泪狂飙,发了疯似的朝下山的方向跑去。 “不——不可能!娘不会骗我的!你们都是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骗子!骗子——” 顾筱扭头看去,举步就要追,却被叶一泽拉住胳膊。 “放心,叶家每年清明都得来此祭祖,她认得路。” 顾筱叹了口气,担心地看着叶一泽,见他蔫蔫的,声音不自觉温柔了几分。 “你还好?” 叶一泽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泪憋回去,道:“我们把土填回去。” 再次封棺之前,叶一泽只拿走了仇荼的银钗,而将秋姑的木簪放回去,眼中并无留恋,唯一剩下的只有仇恨。 顾筱火把固定在雪地上。 然后安慰地拍了拍叶一泽的肩膀,两人合力将棺盖搬回原位,又递给他一把铲子,一起将挖开的土往回填。 叶一泽不再说话。 顾筱瞥了他一眼,叹道:“其实你这样想,比起曝尸荒野,能躺在你的墓里长眠,或许是秋姑最好的归宿。” 叶一泽依旧沉默。 有时他就是这么的倔强,顾筱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填土。 当最后一柸掺着积雪的黄土被填回原位时,林子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两人闻声一惊,几乎同时扭头看向叫声传来的方向,是来往叶家祖坟必经的那片林子! 这时,惨叫声又随朔风刮来。 “救命!救——救命啊——” 是女孩儿的叫声? 顾筱和叶一泽默契地转过头,四目相对,并在那一瞬间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不好!叶依依出事了! 第42章 嫂子!求你救我 从林子里传来的那呼救声时有时无,顾筱无法确定是不是叶依依,心里更加发慌。 一着急,不小心被脚边的一根树枝绊了一下。 她失重地往前踉跄两步,幸好叶一泽反应快,回身朝她递出手臂,顾筱忙顺势一抓,这才稳住重心。 “您没事?”叶一泽忙问。 顾筱摇了摇头,弯腰拍掉膝盖上的雪渍,一抬头,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格格不入的墓碑。 顾筱一惊! 这座墓的主人并不姓叶! 顾筱觉得奇怪,定眼一瞅,更加讶异,因为她看见这座墓的立碑人竟然自己的老熟人——仇荼! “爱女之墓……”顾筱念出碑上的石刻大字。 同时,大脑回忆起之前简韫提过,当年仇荼与叶桐几乎同时怀孕、同时生产,但孩子生下来不足满月便夭折了。 所以,这个孩子死后竟葬在了叶家祖坟?! 看来,叶桐与仇荼之间的关系确实很亲密,甚至,叶桐对仇荼爱女的夭折感到十分悲痛和内疚,所以才给了这个特权。 “怎么了?这墓也有问题?”叶一泽不解地问。 顾筱摇头,甩走大脑里的各种联想。 这时,林子里又传来凄厉的哭声:“啊!不要!救命!哥救我——救我——” 顾筱急忙和叶一泽对视。 两人异口同声道:“快走!” 紧接着一起奔向林子。 但奇怪的是,一进到林子里,那呼救声便消失不见。 周遭安静得只能听见耳边北风簌簌。 顾筱大声喊叶依依的名字:“叶依依!你这臭丫头死哪儿去了?快出声!刚才是你吗?” “妻主,您瞧。” 叶一泽指着地上的动物爪印,急忙喊住想要往林子深处走的顾筱。 顾筱回头一看,见雪地上凌乱分布着带指甲的四爪兽印。 还有拖拽硬物的痕迹! 意识到情况不对,顾筱的语气瞬间变得慌张:“是雪狼?入夜了,他们出洞觅食了!不好,那丫头危险了……” 她想转头跟叶一泽商量对策,没想到却看见他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径直朝下山的路走去。 “走错了,脚印是往这边的!”顾筱提醒道。 叶一泽没回头,语气平静:“没错,下山的路在这边。” 顾筱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巴掌甩过去。 没曾想对方仿佛早就预料到有这一下,于是转过头,将脸颊迎上她的巴掌,逼迫顾筱中途调转手的方向,结实地落在他肩头。 “她才刚过十岁!你就真不管了?” 叶一泽面无表情,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朔风夹着细小的雪花吹过,将一点雪白落在他又长又密的睫毛上,遮挡了视线,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是她自己要来的,谁也没胁迫她。况且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现在正好,让守卫叶氏祖坟的雪狼送她下黄泉。” 顾筱本想再甩一巴掌,抽醒他! 但听完叶一泽的话,她却眼前一亮,瞬间捕捉到关键信息:“你的意思是,这些雪狼是守卫你家祖坟的?” 叶一泽点头:“要不然,怎么可能方圆百里之内,仅东山有狼群出没?而且它们从不扰民?” 顾筱突然回想起,上一次自己和简韫在东山遇险逃生后,回到家,叶一泽看见她衣服上的动物毛发,立刻脱口而出是狼毛! 当时,自己怀疑他曾打过猎,所以才能一眼认出雪狼毛发。 但现在再一想,或许根本不是打猎,而是在叶一泽少年时,他时常随父母来此祭祖,对这些雪狼十分熟悉! “也就是说,这些狼是被人驯化的!” 顾筱顿觉拨云见月,既是如此,那就有办法救叶依依了! 叶一泽看出她的意图,立刻沉声提醒道:“我劝您别多管闲事。” “这不是多管闲事!”顾筱严辞反驳。 她伸手揪住叶一泽的耳朵,逼迫他认真听自己讲。 “倘若叶依依有个三长两短,叶桐定不肯善罢甘休,届时你、我和子溟,在这村里如何能再有安生?” 自己还想躺平当个小富婆呢! “况且,她是为你才来的这里。”顾筱强调道。 叶一泽却不为所动。 “我又没求她来。” 顾筱瞧出他眼神躲闪,不由得呵笑道:“你心里清楚,她很希望有个哥哥,甚至为此离家出走,冒天下之大不韪深夜挖自家祖坟!” “这是她的事,与我无关。”叶一泽依旧嘴硬。 顾筱语塞。 被叶一泽这块捂不热的石头堵得喉咙发哽,她懒得再浪费时间,甩头打发道:“那你自个儿回去。” 说完顾筱便兀自举着火把,顺着雪狼脚印,朝林子深处走去。 她走了十来步,忍不住回头望,却只看见叶一泽越来越远的背影! 这家伙,果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气得顾筱暗暗磨牙。 姓叶的怎么都一个德行?哥哥和妹妹都不计后果!不顾大局!冷血心肠! 越往林子的深处走,雪地上的痕迹就越来越混乱。 有狼爪印、有人的脚印、有拖拽拉痕,还有类似于混战的痕迹……而且,雪地上逐渐出现了血迹! 鲜红色的血泼落在白雪上,像被狂风刮落枝头的红梅花瓣。 顾筱忙蹲下,捏起一小把染血的积雪,放在鼻尖嗅了嗅,血腥味很重,是新鲜的! 这时,不远处的草丛突然动了动。 同时一个人影闪过。 “叶依依!是你吗?”顾筱急忙喊道。 草丛里立刻传来颤抖的回应:“救我!顾筱!救我——” 顾筱心弦一紧,急忙拔出匕首,紧握在右手,而左手则继续举着火把。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冲进草丛。 没想到,一穿过草丛,竟来到一片平地! 她的眼前,正整齐蹲据着六匹狼,它们四面裹挟,将浑身是血的叶依依包围在中央,目光炯炯如杀神。 一张嘴发出兴奋的低吼,便能清晰看见它们上下两排獠牙中间,拉出充满饥渴的晶莹唾液。 叶依依捂着胳膊上不断流血的伤口,脸色惨白如纸。 她一看到远处钻出草丛的顾筱,顿时泣不成声。 “顾筱救我……对……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对,简韫给你……让给你……我再也不争了。 “嫂子,求你了,救我……” 顾筱顿时怔在当场,惊讶地瞪大眼睛。 等等!刚才是我幻听了吗?她叫我什么? 嫂子? 第43章 解锁新区域 叶依依见顾筱站在原地不动,也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急哭了,泪水簌簌跟断了线的珠串似的。 放眼一看,周围全是雪狼,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 她以为顾筱不愿救自己,吓得全身发抖。 “嫂子……对不起,算我求你了,救我……”叶依依哀声哭求,体内逐渐流失的血让她整个人轻飘飘,大脑缺氧发晕。 身体一晃,竟直直地跪了下去。 胳膊、肩膀、左侧小腿等,被雪狼的利爪挠出血口的部位一直血流不止。 叶依依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眼前的视野也开始变得叠影看不清,意识逐渐模糊…… 她只是依照本能地喃喃自语。 “嫂子……哥……救我……” 顾筱见叶依依跪倒在雪地上,一副虚弱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倒下的样子,不禁心弦一紧。 不好!这丫头失血过多,撑不住了! 顾筱屏住呼吸,不敢惊动狼群。 她用目光仔细观察围着叶依依的那六头雪狼,却见它们全都十分耐得住性子,并不着急上前。 或许它们是打算等“猎物”彻底丧失反抗能力之后,再一起冲上前享用晚餐。 这样,倒是间接给了顾筱救人的时机。 顾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匕首,这是她唯一的武器,可是面对六头健硕的成年雪狼,真的有机会赢吗? 几乎在下一秒,她的内心就给出否定答案。 若硬碰硬,必输无疑! 她暗自懊悔,早知道又要跟这群雪狼碰上,就该从家里带两包蒙汗药出来,再故技重施一次。 顾筱着急地攥紧匕首。 杀不了雪狼,就只能把它们引开了,可怎么才能让这群如饥似渴的雪狼心甘情愿地离开呢…… 顾筱陷入沉思。 这时,她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商城! 之前完成了新手任务一和任务二,可以解锁新区域了! “002!快出来!我要解锁熟食区的全部货柜!”顾筱激动地大喊。 下一秒大脑就给出反应。 【收到主人】 【系统开启,欢迎光临“筱筱商城”】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眨眼间,顾筱便来到商城中。 她直奔熟食区,冲到上锁的货柜前,手指前方说道:“我要兑换新手任务的奖励!把这些都打开!” 音落,耳边立马传来“叮”的提示音。 【正在进入奖励兑换系统……】 【请问是否确定解锁熟食区货柜】 “确定!”顾筱急切地回答。 紧接着,她就听见旁边传来“啪啪啪”一连串解锁的响声,原本上了锁的货柜此时全都打开来,亮起灯,散发着阵阵冰柜的冷气。 【已解锁新区域,祝您购物愉快】 顾筱脑海中想着你可以闭嘴了,系统果真便再没开口。 她面前摆放熟食的货柜,是一个长达五六米的双面大货柜,每一面都有五层,最底下源源不断供应着冷气,起到保鲜效果。 货柜上有各色各样的冷熟食,有包子、饭团、自热便当等…… 顾筱想,大雪天,狼群估计不乐意吃冷食。 而且狼是食肉动物,包子米饭什么的,大概不合它们的口味,无法第一时间吸引它们的嗅觉。 于是顾筱往里走,经过冷熟食货柜,来到热熟食和常温熟食区。 由于不同食物放在一起,味道会相串,影响口感,所以这一片小区域的货柜是一小个一小个紧挨在一起的,彼此之间有挡板隔开。 顾筱一边走,一边盯着透明货柜里的熟食。 只见有酱牛肉、水晶肘子、卤猪蹄、八珍猪头肉、奥尔良烤鸡、德州扒鸡、啤酒鸭、肉皮冻、红烧狮子头和松鼠鱼等。 几乎全是荤菜! 这些应该符合雪狼的胃口! 于是顾筱立马从货柜的侧面扯下两个可降解的塑料袋,用食物夹将两个袋子装得满满的,把货架一扫而空,然后才离开商城。 她又回到草丛旁。 眼前六头眼冒凶关的雪狼。 她一打开塑料袋,一股浓烈的肉香瞬间扑鼻而来,风吹过,所有狼同时转过脑袋,朝草丛这边望过来。 顾筱抓着袋子的手一紧。 她告诉自己不能胆怯,现在是生死一搏的时候了! 然后果断地从袋子里抓起一块卤猪蹄,朝其中一头狼丢过去—— 卤猪蹄落地的瞬间,旁边的几头狼也冲了过去,它们低下头,将尖长的嘴巴凑到一起争抢那一小块卤猪蹄。 顾筱心中暗喜! 动了!看来这个方法奏效了! 她急忙移动步伐,往叶依依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边缓慢挪位,一边每隔五、六米,就往地上丢下一块肉。 不出所料,狼群果然转移目标,跟了上来! 很好,就这样…… 顾筱耐住性子,眼角余光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时刻保持警备,同时加快脚步,从五米丢一块肉,到十米丢一块肉,再到十五米丢一块肉…… 渐渐将狼群引到远处的叶氏祖坟。 既然它们是守墓的,想必不敢在这里造次。 很快,袋子里剩下最后一块肉。 于是顾筱连肉带袋子,一起丢到雪地上,紧接着撒开双腿,快速跑回草丛后,扶起已晕倒在地上的叶依依。 “臭丫头,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顾筱晃了晃怀里的少女,却没有丝毫反应,她急忙伸手探向对方的鼻子,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有气。 但顾筱紧皱的眉头依旧没展开。 长时间失血过多,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尚且致命,何况是一个受到剧烈惊吓的小女孩呢? 顾筱不敢耽搁,赶紧背起叶依依,就想下山去找大夫。 然而一转身,她脚步突然顿住! 正好与那双冰冷的眸子四目相对! 狼! 还有一头狼! 顾筱瞬间整个人僵住,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直窜而上,背后甚至冒出冷汗来。 刚才往回跑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一头狼呢? “你这……也太精了?”顾筱抽了抽嘴角。 它似乎认定了顾筱有源源不断的食物,所以顾筱挪一步,它就跟上来一步,紧黏着不走。 顾筱欲哭无泪。 无奈之下,她只得先放下叶依依,任她躺在雪地上。 正打算再进一次商城拿熟食时,空中却传来几声清脆的竹哨声。 与此同时,只见跟着她的那头雪狼立刻停住脚步。 竹哨声逐渐靠近。 那头狼却扭头渐行渐远…… 顾筱惊呆了。 难道是叶家派人追来了? 正疑惑时,她看见不远处薄雾包裹的黑暗中,缓缓走出来一个身材高瘦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个短小的竹哨,边吹边朝自己走来。 当他走到月光下时, 顾筱才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是叶一泽! “你不是下山了吗?”顾筱震惊。 对方并不解释,也没转头,目光锁定面前的那头雪狼。 趁机偷空停下哨声,便立刻朝顾筱喊道:“快走!” 然后又立马接上哨声。 顾筱看着他用竹哨牵引着雪狼往相反方向走去,心里担心,但理智却让她选择重新背起叶依依,迅速转身下山。 “阿泽!小心!我等你回家!” 最后的叮咛随风传来。 叶一泽闻言怔住,眼波微动。 下一秒,他的目光愈加坚定,用力吹响手中竹哨,紧盯着面前的雪狼,继续牵引着它后退。 将危险带离顾筱身边。 第44章 性命堪忧 顾筱背着重伤的叶依依狂奔下山。 途中不断地呼喊她的名字,尝试唤醒她的意识,但躺在自己背上的人却始终毫无反应。 顾筱紧紧抓住叶依依垂在自己面前的手,感受到她体温快速流失,连忙又加快脚步。 东山离张郎中家不远,顾筱便直接回家。 毕竟家里有现成的大夫和药,得先帮叶依依止血,争分夺秒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然而刚到家门口,气还没喘匀,顾筱便见左右冲出来十来个手举火把的家丁,将她团团围住。 火光顷刻间照亮整个院子。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呵!你们这帮人狡猾至极,还敢欺骗我们顾筱没绑架我家小姐,说她到镇子上去了,现在她回来了,你们还有何话说?” 顾筱打听一个字就认出那人的声音。 是牛兰! 转头再仔细一瞅那群“家丁”,有好多眼熟的面孔,一半以上都是赌场的打手。 看来叶桐果然动怒了! 与此同时,紧闭的主屋木门“咯吱”一声打开,继而冲出来四个人,是李翠花夫妇、简韫和叶子溟。 “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翠花赶紧跑到顾筱身边,焦急地刚想刨根问底,然而却一眼看见躺在她背上的血人,顿时脸色大变。 “这是谁啊?怎么伤成这样?” 她赶紧朝身旁的夫郎使眼色,后者立刻跑进屋里拿药箱。 紧随其后跑出来的简韫,一眼瞅见顾筱背上的人影,觉得身形很眼熟,但她身上衣衫破烂,衣服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纵然心里怀疑,也不敢确定。 直到走近了,伸出手轻轻撩开挡在她脸侧的头发,露出那张刻入他骨髓的脸庞,顿时怔住。 不敢置信地放大瞳孔,脱口而出:“小姐!” 简韫这声惊呼,当即便引起动乱,围观的家丁们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只听见一声痛喊。 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扑到顾筱身边:“依依!依依你醒醒,是我,是仇姨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仇姨……” 顾筱见她泪如雨下,暗自叹了口气,解释道:“她被狼群攻击了,得赶紧止血治伤,否则性命堪忧。” “性命堪忧!?” 仇荼整个人呆住了。 没待她反应过来,牛兰已经一拳头朝顾筱打过来,顾筱连忙侧身往旁边一闪,同时简韫和叶子溟赶紧将叶依依扶住。 顾筱瞪向牛兰,冷呵一声,不再后退。 紧接着一弯腰,躲开牛兰的那一拳头,与此同时将右脚伸到牛兰脚边。 脚尖往回一扣,一抽,一绊。 只听见“啊”的一声,牛兰便摔了个四脚朝天。 牛兰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咬牙切齿:“你……你……来人!给我上,抓住这个重伤小姐的恶徒!” “是!” 在赌场打手们面前,牛兰一呼百应。 当他们从四面包围过来,扬起拳头打向顾筱时,却看见一道黑影飞速闪过,冲在最前头的那个打手什么都没看清,脸上便一疼! 他停下脚步,抬手一摸脸颊,竟抹下来一手血! “我看谁敢乱动!” 掷地有声的厉喝落下。 打手们紧张地看着挡在顾筱面前的男子,见他右手攥着一个末端尖利的竹哨,像是刚做好的,尚未经过打磨。 竹哨尖的一端滴着血。 牛兰以为顾筱藏有帮手,下意识后退一步,但看清楚来人后,却当即笑出了声:“呵,就凭你?一个手下败将?” 叶一泽张开双臂,站在顾筱身前,也不管她需不需要自己的保护,然后朝牛兰勾了勾手。 “上次被你抓住,是因为我身上有伤。如今,你大可再试试看?” 见叶一泽被包围住却仍淡定自若,牛兰不禁有些犯怵,心里判断着他会不会只是虚张声势,犹豫半天,也没敢轻易上前。 而另一边,仇荼眼中含泪,将叶依依从简韫怀里抢过来,打横抱起,果断扭头离开大门,朝叶宅跑去。 脸上掩盖不住惶然。 “走……走……回府!快!回府!” 怎料,她刚一抱起叶依依,怀里人突然挣扎起来。 “小姐?你醒了?”仇荼急忙止住脚步。 低下头,却见叶依依仍旧紧闭双眼,像被梦魇住了一样,低声呓语,并没有醒来。 梦里,叶依依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 她拼命挣扎,牙关紧咬,挤出嘤嘤咽咽的声音,满头虚汗…… 仇荼见状,心疼不已。 可她抱得越紧,叶依依就挣扎得越厉害,在梦里喊着:“不要……不要你……不……” 仇荼不知所措地回头看牛兰,而后者却没在意她求助的目光,只顾着拿眼神当刀子,瞪着顾筱,在自己大脑里将对方杀死一千遍一万遍! 仇荼刚想发怒,然而这时,却见张郎中抱着药箱冲出来。 他吓得全身颤抖,却依旧挡住仇荼的去路,鼓起勇气喊道:“你们不能走!她现在必须马上医治!” “那你也跟我走!”仇荼不由分说,一把擒住张郎中的肩膀,推向旁边的家丁。 两名家丁立马上前一步,控制住张郎中的两条胳膊。 仇荼焦急地领着众人离开,刚走两步,叶依依一咳嗽,竟吐了血,吓得她连忙停下。 “小姐!你怎么了?” 而这一咳嗽,叶依依竟睁开一道眼缝,将手伸向顾筱,“嫂……嫂子……” 顾筱赶紧伸手握住叶依依的手。 叶依依立刻就安静下来,安心地闭上眼睛,不再挣扎。 见状,仇荼怔在当场,震惊得说不出话,眼里流露出心痛和悲伤。 顾筱得意地朝她挑下了下巴,挑衅地质问道:“你们以为自己有权有势,就无所不能了吗?” 她冷笑一声,然后将叶依依背到自己背上,撇下仇荼等人,施展轻功迅速朝叶宅的方向飞去。 “按你们这么走,什么时候才能到家?我先行一步!不想给你家小姐收尸的话,就跑快点。” 仇荼大惊,立马扬手吩咐众家丁:“快!跟上——” 眼里,顾筱背着叶依依迅速远去,而下一秒,就见一道黑影立刻跟了上去。 顾筱脚尖踩在树上借力,一边赶往叶宅,一边用眼尾余光扫了一眼紧跟在她身后的人,无奈地摇摇头。 “你不必勉强自己,回去。” 然而叶一泽却不领情。 他目光直视远处越来越近的大宅,执拗地说道:“我知道您能轻松应对,不需要我帮忙,但我不想让您一个人。” 闻言,顾筱心头一暖,嘴边挂上笑容。 “所以,你这是在向我告白咯?” 第45章 母子相见不相识 叶一泽闻言,眼波颤动。 失神脚下一个没踩稳,本该准确落点在围墙上的脚尖却踩偏了,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往下滑。 稍微领先的顾筱余光一瞥,脚尖急忙一踢脚边的房瓦。 一块瓦片嗖的飞出。 精准无误地飞到叶一泽脚边,他脚尖一点,立马重新借力跳跃起来,翻过了围墙,跟在顾筱身后落在院子里。 放眼四望,周围的环境勾起那段尘封的回忆,一花一草,一木一石,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十年了,这院子翻新过,添了很多东西,变得跟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顾筱!你还敢来?” 屋里应声飞出一道长鞭,径直朝顾筱的面门上打去。 不好!是叶桐的蛇皮鞭! 顾筱瞳孔骤然放大。 当叶一泽正欲飞身扑过去替她挡这一击时,只见屋里跑出来一个人,急匆匆地喊道:“不要!那是依依!” 话音未落,就见那道距离顾筱鼻尖不足十寸的鞭子,突然硬生生在半空中拐了个弯,走了回头路。 紧接着就见叶桐手握蛇皮鞭,从屋里冲出来,和夫郎崔清一起从顾筱怀里抢过昏迷不醒的女儿。 见闺女浑身是血,叶桐恨得一个飞腿往上踢,直扫顾筱腰侧。 顾筱灵活一闪,轻松躲过。 “喂!你这婆娘好生不讲道理,要不是我和阿泽,你现在就只能等着给这任性的臭丫头收尸了!”顾筱愤愤道。 “阿泽?” 叶桐疑惑地将目光落在顾筱身后的男子身上,觉得那张脸好熟悉,熟悉到她心口好痛好痛,下意识地扭过头逃避。 太像了…… 真的太像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可能是他,他早就死了,死在自己的鞭下。 “你说他叫阿泽?”叶桐咬牙问。 顾筱万万没想到叶桐竟是这种反应,冷漠得像面对陌生人一样,不由得一阵心寒。 于是呵了一声,挖苦反问:“怎么,连自己亲儿子都不认识了?” 音落,就见叶桐表情一惊。 可她只回头扫了眼叶一泽的脸,又立马僵硬地别过头去,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我没有儿子。”然后迅速转换话题,“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编得那么好听,无非就是想要讹几两赌资罢了。” 说完,就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金子,丢到顾筱身上。 顾筱接住,扭头瞥了眼旁边的叶一泽,见他默默垂下眼帘,攥紧拳头,强忍情绪,瞬间火气往上窜。 于是她攥紧金子,直接丢向远处结冰的池塘。 只听见一声冰裂的脆响。 金子瞬间沉入塘底。 “哼,你以为本姑娘会稀罕你这几个臭钱吗?” 叶桐勃然大怒,缠绕在手腕上的蛇皮鞭就要打出,却被崔清及时拦下:“你们别吵了!依依的伤更要紧!” 紧接着,他立刻高声吩咐下人:“快!去请大夫!” “不用了,张郎中和仇荼很快就到。”顾筱双手交叉在胸前,淡定地打断道。 崔清感激地朝顾筱点点头,然后看向叶桐:“妻主,既然张郎中已经在路上,那咱们就先带依依回房?” “嗯。” 见叶桐点头许可,崔清这才急忙命令道:“来人,准备好热水和干净衣服!”然后和叶桐一起抱着女儿直奔后院。 叶依依交回到叶桐手中,事情也算解决了。 顾筱立刻回头望向叶一泽,见他脚下像被灌了铅似的,重得无法挪动半分,在走廊灯笼烛光的映照下,小脸惨白惨白的。 “你还好?” 顾筱走过去,将手搭在叶一泽的肩上。 叶一泽后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地躲开顾筱的手,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顾筱无语地撇撇嘴。 早让你别来了,非要跟,自个儿找罪受。 “那走?”顾筱见他一动不动,又问,“还是说,你想四处看看?” 叶一泽立刻摇头。 “不用。这里于我而言,已是前尘往事,没什么可回忆和留念的。” 顾筱想着,也许是方才叶桐那句不肯相认的否定,扎痛叶一泽的心了,于是她伸手牵过叶一泽的手,朝他微笑。 她希望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怎料刚转过身,就被叶桐霸道的声音喊住。 “不许走!” 叶桐不知道什么时候调头回来。 只听见她一声令下,旁边就立刻冲出几名家丁,堵住二人的去路。 顾筱冷脸回头瞪叶桐,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叶桐说:“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们谁也不能离开这座宅子!” “你们拦不住我。” 顾筱嘴角一勾,拉着叶一泽的手就跳上围墙,没想到却撞上从墙后窜起的黑影。 “嘭”的一声闷响。 两人立马被弹回地面。 顾筱捂着额头,往后踉跄两步才稳住重心。 她赶忙抬头望去,只见围墙上站着一圈黑衣蒙面人,一个个手里拿着长剑和护盾,像一个圆形的阵。 “这什么?”顾筱讶异。 “铁甲人,”叶一泽沉声答道,“叶宅的护卫,只听叶桐一人差遣。” 他小时候只见过这群铁甲人几面,详细的信息都是从仇荼口中听来的。 “据说他们每一个都经过千锤百炼,以一敌百,而且从无败绩。” “那我们岂不是只能留下?”顾筱笑不出来了。 叶一泽沉默不语。 “也行,就去看看那个臭丫头咽气了没。” 顾筱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悠哉悠哉地跟在叶桐身后,同她一起来到叶依依住的院子。 叶一泽皱了皱眉,强忍内心强烈的不适感,跟上顾筱的脚步。 …… 后院房中。 一群人挤在一个屋檐下,显得有些局促。 崔清半蹲在床边,双手捧着女儿的手,眼眶中泪水打转。 下人将清水端上来,他便立刻坐起来,轻轻将叶依依的袖子往上卷,露出雪白胳膊上的血色红痕。 “这是……”叶桐盯着伤口的形状,眉头紧皱。 下一秒就认出那是被猛兽的利爪抓伤的! 她脸色骤变,“腾”的站起来,目光射向顾筱,咬牙质问:“你带依依去了东山?” 顾筱抱着双手,悠闲地靠在门上。 全然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你说反了,是你家臭丫头逼我大半夜陪她去东山的。倘若她因此丢了性命,那也是你自作自受,与旁人无关。” 第46章 以血补血 闻言,崔清不由得懊恼地用手捶自己的头,泪流如雨。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我早便说过,这孩子性子倔,咱们本不该扯谎骗她……都是我的错……” “张郎中来了!”门外传来仇荼焦急的喊声。 下一秒,便见她和牛兰架着张郎中,飞奔入内。 张郎中跑得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向叶家家主问好,就被对方擒住肩膀抓过来,摁坐在床边。 “治不好,我要了你的命!” 张郎中吓得直哆嗦,连连点头,双手颤抖地打开药箱…… “别紧张,我家妻主就是这么个脾气。”崔清温柔地安慰张郎中,然后赶紧喊下人再换一盆清水来。 而叶桐则转身径直走向叶一泽,冷着脸,伸手一指门外。 “滚出去!你不配站在这儿!” 顾筱放下抱在胸前的胳膊,立马站直,侧脸看向叶一泽。 刚想替他说话,却被叶一泽抢先反问道:“你这破宅子莫非是皇宫大院不成?我怎就不配站在这儿?” 他硬气地挑起下巴,眼神与叶桐的目光碰撞出火花,没有丝毫退让。 “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管不着。” 叶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初那个跪在自己脚边求饶的小子,今时今日,竟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她气得浑身发抖,真后悔当初没有亲手掐死这个孽种! “你这灾星,每次出现都没好事!之前差点害得我叶家门风扫地,如今又想来克死你亲妹妹吗?” 叶一泽冷笑道:“对!我就是故意的!” 顾筱瞧他双眼血红,胸口剧烈起伏,体内像是压抑着极大的力量,随时会爆炸似的,忙担心地握住他的手腕。 轻轻地唤了一声“阿泽”。 然而对方却如同入了魔,双拳攥得手腕青筋暴起,目光死死盯住面前衣着光鲜的叶桐。 “十年了,你以为我回来这个破村子干什么?自找罪受吗?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报复你!报复你们叶家所有人!” 说着,叶一泽突然伸出手,直指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叶依依。 “而她,便是第一个!” 顾筱震惊。 心说你平白无故扯这谎做什么? 然而想拦时已经晚了。 叶一泽炮火全开,将叶桐轰得情绪爆炸失控,她一抬脚,用尽全力踹在叶一泽的心口上。 “你找死——” 叶桐根本没想让他活。 这一脚带着愤怒和恨意,灌入内力,直接就将叶一泽踹飞出去。 看着他重重跌在院里的石砖小道上,右手捂着胸口,一扭头,竟吐出一口鲜血,叶桐也没皱一下眉头。 “阿泽!” 顾筱大喊一声,急忙跑出去跪在叶一泽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 然而叶一泽却越咳越用力,每咳一下,就呕出一口血来,显然已被叶桐霸道的内力伤及心肺…… 顾筱看着自己手心上的鲜红,瞬间被刺痛双眼。 她将叶一泽紧紧抱在怀里,扭回头,只觉得心脏裂成好几片,体内的撕裂感令她连呼吸都感到疼痛。 “叶桐!若你再敢伤他一分,我便要你全家陪葬!” “好大的口气啊。” 叶桐正对着房门坐下,翘起二郎腿,冷笑道:“我就坐在这儿等着你来杀。我倒要看看,你个赌鬼能有什么本事!” 怎料话音刚落,就见顾筱就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这个,你还想拿回去吗?” 叶桐脸色一变,“腾”的站起来,不复方才的淡定得意,立马冲出房门直奔向顾筱。 “给我!” 她伸手要抢,却被顾筱几招灵活的躲闪避开。 “想要,跪下来求我呀。” “你做梦!”叶桐急红了眼。 她伸手抽出缠绕在腰间的鞭子,就要朝顾筱的面门打去。 这时,屋里却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了!叶小姐快没气了!” “什么!?”叶桐震惊地瞪大瞳孔,当即丢下鞭子跑回屋内,扒开围在床边的仇荼,凑上前。 她牵起叶依依的手,却只感到一阵冰凉。 恐惧和慌张迅速浮现在她脸上。 “依依,你睁开眼睛看看娘亲啊……”然而无论她如何悲拗痛哭,叶依依始终毫无反应。 “你这个庸医!我杀了你!” 叶桐将火撒在张郎中身上,伸手要掐他脖子。 “您别冲动!”崔清及时抱住叶桐的胳膊,哀求地看向张郎中,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只见张郎中迟疑地低下头。 “其……其实还有一个药方,可此法我只在医书上看到过,从未用到病人身上,是否能起死回生尚不好说……” 被排挤在外圈的仇荼急得大喊:“那还不赶紧的!” “妻主……”崔清哀求地看着叶桐的眼睛。 叶桐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冷静下来,问张郎中:“你说的是什么药方?” 张郎中略显为难道:“以血补血。” “怎么说?”崔清问。 张郎中解释道:“以至亲之血为药引,加入到熬好的汤药中,喂叶小姐服下,若一个时辰之内脉象有所好转,便还有救。” 看着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女儿,叶桐几乎要奔溃了。 眼前只有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她没办法说服自己不接受,于是立刻伸出胳膊,撸起袖子。 “好!用我的血!” 闻言,崔清和仇荼震惊地对视一眼,急忙拦住叶桐。 “你俩干什么?”叶桐厉声一喝,威严逼人。 崔清吓得一抖,但还是鼓起勇气劝道:“家主,您身份尊贵,切不可有任何损伤!三思啊!要不用我的血?” 叶桐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就你这体弱多病的身板,还是别逞强了。” “那便用他的血!” 仇荼将目光投向屋外,抬手指向躺在顾筱怀里的叶一泽,对叶桐提议道:“他是您和崔郎君的亲生儿子,他的血,一定可以救小姐!” 叶桐犹豫了一下,闭眼点头。 仇荼立马抽出随身匕首,跨出房门,径直走向嘴角挂着鲜血的叶一泽。 同时喝令家仆:“来人!把他的手给我摁住取血!” 顷刻间,守在院外的家丁们蜂拥而入,里三层外三层将叶一泽和顾筱团团围住。 顾筱攥紧拳头,抬眼扫视面前的人墙,从胸腔里发出沉重的低吼。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的人!” 第47章 身世之谜 可偏有不听警告的,抢头功似的冲上前,刚将手搭上叶一泽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抓住,右手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啊——” 顷刻间,血花飞溅。 只见两根带血的手指掉在雪地上,染红了皑皑白雪。 而那名下人则痛苦地倒下,抱着自己缺了两根手指的右手,在雪地上滚来滚去,惨叫连连。 顾筱震惊地盯着雪地上的两截断指。 她只想伤他,警告众人不许近前,却没想到这匕首竟这般削铁如泥!轻轻一划,就能斩断人的手指! 这到底是什么神器啊…… 叶一泽捂着胸口,轻咳一声,虚弱地说道:“这把匕首乃天下第一铸剑师元仓子所铸,普天下之短刃,无出其右。” “都退下!” 屋里传来叶桐的呵斥,“你们不是那匕首的对手。他的血,就算能用,我也嫌 第48章 偷听墙角 然而崔清和仇荼一到厨房却懵了。 熬药的炉子已经熄了火,药罐盖子打开着放在一旁,两人凑近一看,只见里头只剩药渣,药汁一滴都不剩! “药呢?”仇荼扭头问厨娘。 厨娘忙恭敬地应道:“回仇管事的话,家主吩咐了,药一熬好就立刻送过去,怎么了吗?是药方有什么不对吗?” 她的表情很紧张,但仇荼却根本不在乎她的问题,兀自追问道:“送过去多久了?” “刚走。”厨娘一头雾水。 只见仇管家与崔郎君对视一眼后,便一起着急忙慌地追出去,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厨娘心里好奇,但自己只是一个烧火做饭的下人,没资格盘问主子的事情,于是只好摇摇头,又坐回小板凳上继续摘菜叶。 顾筱蹲在屋顶上听见三人的对话,立刻站起 第49章 迷魂香 叶桐难受地用手揉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起来,但困意却越来越明显。 见状,崔清立马上前扶住她,宽劝道:“没事,我在。您是失血过多了,我扶您回屋躺下?” 可叶桐却坚定摇头。 “不!我要在这儿守着,我要亲眼看这宝贝闺女醒过来……” “要不我扶您到旁边榻上休息一会儿,药我来喂依依吃下就行。”崔清柔声劝解道。 叶桐打了个哈欠,大脑整个像被麻痹一样,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手腕上的伤口疼得发麻,大概真是一次性放太多的血,而昨晚又一整夜没睡,身体扛不住了,于是只好点头同意。 顾筱眼瞅着崔清将叶桐扶到屏风后的美人榻躺下。 而另一边,刚要转身拿起桌上药碗的张郎中,竟也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屋内,轻烟缭绕, 第50章 好戏开场 闻言,顾筱不禁无语扶额。 这老女人怎么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缺二货啊? 她也不想想,如果崔清真想偷药,瓶子里怎会只剩三分之一的药汁?但凡长眼睛多看一眼,就会发现叶依依的嘴角还有没擦干的药渍。 明显是喝了药的! 崔清躺在地上,被叶桐的脚压着胸口,难受得脸都白了,但他依旧咬牙摇头,否认道:“我没有……没偷药……” “咦,这土怎么湿成这样,像淋了雨刚端进来似的。” 顾筱俯低身体,盯着墙边长桌上的兰花盆栽看,忍不住对叶桐嘲讽道:“叶依依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思浇花,看来你也不像自己说的那般担心女儿的安危嘛。” 叶桐皱起眉头,嫌她吵。 “你闭嘴!土不湿,花不就死了吗?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怎料顾筱被她一 第51章 仇荼暴露 很快,仇管家就带着素日在叶桐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来了。 “很好!咱俩外边说去!” 为了不打扰到女儿养伤,叶桐伸手拽过崔清的衣领,将他拎到院子外,打算事情在院外解决,决不能吵到小姐睡觉。 并且不让任何人踏入院子半步。 叶桐一走,顾筱忍不住得意地扬起嘴角,笑出了声。 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她也不心急着追出去占据前排佳座,而是推开窗户,接着走到床边打开张郎中的药箱,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打开闻。 然后挑了一瓶味道最冲的,走向张郎中。 自己屏住呼吸,将药瓶打开,放在张郎中的鼻子边。 随着几个深呼吸,就见张郎中梦中惊醒一样,四肢猛的弹了一下,紧接着便缓缓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张郎中揉了 第52章 并非同母所出 叶一泽吃了药,只觉得大脑浑浑噩噩的,一躺下,整个人便仿佛落入绵软的团云中,困倦迅速将他包裹。 这一觉,好长。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年少的模样,耳后的头发扎了两条细细的小辫子,同披散下来的头发一起搭在肩上。 秋姑站在镜子前,替他簪好发髻,笑着说:“大少爷编这样的发式最好看了!将来一定能许配一个绝佳的大家闺秀!” 他听着这话,笑弯了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未来充满期望。 过几日便是元宵,娘亲说会带他和弟弟一起去镇上看庙会,似乎还有趁机为他寻觅一个好归宿的打算。 奈何,一场风寒,病来如山倒。 梦里的雪,摸上去,好冷。 就像那日江湖术士来家里“祈福”的雪那么大,风一吹过,寒气便仿佛就直钻入人的骨髓里,让 第53章 叶桐发狂 顾筱盯着叶一泽看,不等他给出反应,就见一旁的晴柔急得直跺脚,央求道:“大少爷,您快去拦着点!去晚了,您就没爹爹了!” 她本想用情打动叶一泽,没想到话音刚落,叶一泽便顿时拉下脸来,甩开她的手。 “我不去。我早就没有爹娘了……” “这……”晴柔不知所措地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顾筱,噗通一下就给叶一泽跪下了。 “大少爷!算奴婢求您了!您和二少爷不在宅子里这十年,崔郎君几乎天天以泪洗面,他可没一天开心过啊!” 这是她亲眼目睹的事实! 听晴柔语气坚定,叶一泽冰冷的眸光忽的软了三分。 见状,顾筱急忙拉过叶一泽的胳膊,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将真相告诉他。 崔清虽然的确将儿子托付给她,但昨日那个装满衣服和点心的包裹, 第54章 仇荼为爱而亡 崔清瞬间瞳孔骤紧! 他尖叫着推开叶一泽,整个人情绪失控到发抖,不顾后腰的疼痛连连后退,想要远离叶一泽。 “啊——你走开!不要碰我!走开!” 见状,叶一泽和顾筱不解地对视一眼。 晴柔连忙拉住崔清的胳膊,避免他跌倒伤势加重,同时温声安抚道:“郎君您别激动,这是大少爷呀,是您的亲生儿子……” “不!他不是我儿子!” 崔清用力挥开晴柔的手,整个人看上去神志不清的。 不待他再多说一个字,叶桐就抢步上前,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怒骂道:“崔清!你疯了是不是?” “对!对对对……我是疯了……我是疯了!哈哈哈!我早就被你逼疯了!” 他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大哭。 叶桐皱着眉头,冷漠地看着他癫狂的样子,像一个路过 第55章 真相大白 崔清确实一心求死,但他却不允许仇荼死后受辱。 他用力掰开叶桐的手,抱住仇荼的尸体,不允许她碰,然后望着她,撇嘴冷笑一声。 “叶家祖坟里的那个小棺材,不是你亲自入殓的吗?” “原来……我生的又是男胎啊……”叶桐失魂落魄地往后踉跄两步,跌坐在屋前的台阶上。 顾筱万万没想到叶桐竟是这种反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马牵起叶一泽的手让他远离叶桐,随后不齿地嗤了一声。 “崔清说得对!像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人,的确不值得被爱!” 叶桐奔溃地用手捂脸,连连摇头,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为什么不让她拥有一个女儿呢? 是因为她年轻时爱错了人,背弃父母,所以就要这么残忍地惩罚她吗? 可最后她不是依照父母之命,娶了 第56章 挥刀断情丝 在顾筱不曾听见的内心深处,叶一泽悄悄的说着:爹,难道您不要子溟,也不要孩儿了吗…… 身世之谜,他不愿相信,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怀疑。 可无论怎么说,他们终究做了十六年“亲父子”,在变故发生之前,每日倒也父慈子孝,恭敬和睦。 而此刻崔清一剑斩断自己与尘缘的所有联系,驾鹤西去,叶一泽突然间忘了什么叫恨了。 他跪在爹爹身边,抽泣着,泪流不止,只想爹爹回来…… “阿泽,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顾筱走近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或许对小爹而言,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 不必再自欺欺人,也不必偷偷摸摸,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心上人的手,与她共沉沦。 但叶一泽却自责地摇摇头,攥紧手中的匕首。 “我要是反 第57章 托付后事 “是啊,叶依依如今重伤未愈,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顾筱也觉得叶桐此举太过冲动。 然而她依旧如二十几年前那样一意孤行。 一旦决定的事,谁也劝不动她。 “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去收拾东西,搬回来住。快马加鞭的话,信三日之内就能送到本家,后续的事情自然有人帮你们安排……” “谁要听你的?”叶一泽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 十年前,他没有反抗,接受了命运。 十年后的今日,他不会再任人摆布了,特别是叶桐的安排,他不可能再乖乖听话地接受。 看着态度冷漠的儿子,叶桐的心碎了一地,心口更是痛得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闭上眼睛,任由两行泪水滑落脸颊,此时此刻,连她自己也无法分辨爱和恨了,各种各样的滋味最终都化为一句“对不起”。 第58章 捡到一个“挂” “你们说……谁……谁死了?我娘亲又怎么了?” 叶依依不敢置信地将目光转向顾筱,只有顾筱说的话她才相信,同时将耳边闹哄哄的争论声完全屏蔽掉。 她多希望顾筱摇头否认,对她说,他们是在开玩笑骗她。 但顾筱却扭过头,避开她追问的目光,冲上前拦住想冲进屋靠近叶依依的家仆们,同时喝道:“大家都冷静一点!别着急!” 可是大家却不依。 打头一个嬷嬷站了出来。 顾筱认得她,她是叶宅的厨娘。 只听那厨娘道:“姑娘,不是我们着急,现在家里群龙无首,人总得吃饭才能活下去?” 有人抢着接过话:“是啊!让小姐赶紧把大家的卖身契还了,我们也好各自找下家去嘛……” “什么?你们都要走?”叶依依慌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不明白 第59章 简韫的另一面 “简韫?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筱捂着受惊的心口,疑惑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只见简韫额头有微微的薄汗,气息也不平稳,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他轻皱的眉头昭示着有情况发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见他着急地说:“顾姑娘,家里又来了好几个要订货的客人,但我们已经没有打火机和充气瓶了…… “现在他们赖着不肯走,李娘子实在没办法,让我赶紧来找您回去!” 简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而顾筱却淡定如常。 取货对她而言不是难事,无非是进一趟商城而已,现在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叶一泽有回家吗?”顾筱立刻转言问道。 简韫一脸懵,摇了摇头。 “我一路来没有看见大少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刚才我进宅子的时候,门口竟然没有守 第60章 往后按我的规矩来 牛兰吓一跳,连忙后退躲到厨娘身后。 “嬷嬷您瞧这阵仗,看来小姐她不仅不乐意还我等自由,还想要了咱所有人的命啊——” 她话没说完,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叶家草菅人命!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草菅人命”这四个字一说出口,刚刚才冷却下来的气氛瞬间再次被点燃! 家仆人个个神色慌张,吵着闹着骂叶依依残忍无情。 众人在情绪上,话越说越狠,牛兰直接带头诅咒叶依依不得好死,三两句话便将小姑娘骂哭了…… 痛失双亲又遭人辱骂,双重打击下,叶依依心脏一抽,竟直接晕死过去。 “小姐!小姐——”晴柔大惊,连忙和张郎中一起将叶依依抬进屋里急救…… 屋外,铁甲人们面面相觑。 “老大,主人不在,您拿个主意呗?”一名铁甲人道。 第61章 稳定人心 “可你刚才不是领了卖身契和补偿银吗?”厨娘一脸懵。 只见牛兰变脸像翻书一样快,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上一秒还趾高气扬,下一秒就扭头半弯下腰,凑到顾筱身边。 “顾姑娘……哦不!往后该喊家主了,小人方才只是想帮大家试试水,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是多此一举了。” 牛兰笑着双手奉还自己的卖身契和补偿银。 顾筱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眯眼微笑问:“喔,原来你还想继续当奴才呀?” 牛兰扯了扯嘴角,攥紧拳头硬忍着,掐得指甲嵌进手心的肉里,脸上干笑着应道:“是,想当……不走了……” “那敢情好呀!” 她没想到顾筱竟答应得这么痛快,而且不仅没过分为难她,还说:“你也不用再回赌场了,仇荼已死,你就留下顶她的职位 第62章 新手任务三 顾筱一板下脸,用严肃的口吻说话,叶依依立刻就蔫了,不敢再撒娇,乖乖躺下睡觉。 刚才那一番折腾,她身上的伤口有些又渗出血来,顾筱便吩咐晴柔端来温水,帮她擦身子,再换身衣服。 而张郎中毕竟是外男,有所不便。 于是顾筱又将他安置在距离叶依依院子最近的一间客房。 假如夜间有什么情况,或是叶依依因伤口发炎而起烧,他也好拎着药箱迅速赶到。 顾筱安排好一切后,兀自走到之前与叶一泽暂时落脚的那个偏僻客房,将一个装布料的大木箱清空,接着在脑中喊系统“002”。 【主人好,我在】 “我要进入商城取货。” 【收到】 伴随着叮的一声门铃响,系统将她带入商城。 【欢迎光临“筱筱商城”】 顾筱手里抓着两块大方布,直奔熟食 第63章 定心丸 顾筱百思不得其解。 围观的仆人们个个面色张皇。 他们凑在一团,议论纷纷。 “刚才咱谁也没有进过夫人的院子,这两具尸体,难道是自己长脚跑出来的?” “我去!闹鬼啊?” “或许是夫人气不过,又回来报复仇管家?”有人猜测道。 然而话音刚落,就有另一个人反驳道:“我方才一直守着大门,眼见夫人头也不回地出了宅子,没见她再回来过……” “那这……不会真是鬼……” 此刻已日薄西山,天色灰蒙蒙的,一阵北风扫过树枝,带起簌簌异响,仿佛来自地狱的阴乐。 顾筱余光瞥了他们一眼,无语道:“这世界上哪有鬼?只有人心里才有鬼。” 牛兰纳闷问道:“不是鬼,那是谁将尸体移出来的?还将仇荼的尸体戳成这个鬼样子?” 顾筱没回答 第64章 简韫此人不可信 叶子溟抱起铁盆,然后腾出一只手来,将带血的衣袖拎起给顾筱看。 “您瞧,如果是寻常的血,他又何必一回家就着急忙慌的脱了,并且还要烧掉呢?” 简韫回来的时候,刚好被叶子溟碰了个正着。 然而平日温柔谦逊的简韫今天竟一反常态,非但没有跟他打招呼,还面色仓皇,回房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后,一头钻进厨房烧水,看上去形迹可疑。 叶子溟心头疑虑,于是悄悄跟了上去。 “我看见他洗了好久的澡,明明身上没什么味,但却觉得自己很脏似的。” “脏?”顾筱不能理解。 叶子溟点头,接着说:“洗到一半时李娘子喊他,他才匆忙出来,随手将衣服丢进铁盆里想烧掉。我看他一走,就赶紧把火灭了,幸好没毁掉证据。” 说完叶子溟兀自松了口气。 第65章 踏上寻夫路 顾筱无法把握“会去找娘麻烦”这句话的具体严重程度,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轻。 毕竟叶桐失魂落魄,而叶一泽又在气头上,两人都带着强烈自我情绪的人碰到一起,不就等于面粉遇到火苗,一碰就炸吗? 顾筱连忙追问道:“按你对你哥的了解,他会怎么做?” 叶子溟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斩断娘的退路。让她出家不成,最后只能回叶宅去。” 顾筱点点头,目光坚定。 “我知道了!我这就出发去找他!” 说完,顾筱便立刻走到床边,翻出一块方布,紧接着从衣柜里拿出两套换洗的衣衫。 “对了,你也收拾一下东西,回叶家住去。” “去叶家!?”叶子溟愣住了,不明所以。 顾筱一边忙着收拾行李,一边解释道:“叶桐已经给本家写了信,要让你 第66章 孙家大婚 那少年半抬起头,轻风扫过他的脸颊,额前的两条龙须发优雅地飞舞起来,只见他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 今儿明明是阴天,但与少年四目相对的瞬间,顾筱竟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少年笑着问:“你也是来这茶楼听书吃点心的?” 顾筱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等意识到时,自己已经被他抓起手腕,拽着往茶楼二层雅间走去,“正好我玩饿了也口渴,咱一起拼个桌!” “啊?可我——” 然而顾筱话说一半,却被少年打断,热情地拉到二楼雅间,摁坐在凳子上。 方才帮顾筱牵马去喂粮草的店小二立马跟过来,瞧了瞧二人,问道:“二位客官……是一起的吗?” 顾筱刚要解释不是,怎料却再次被少年抢了先。 “对!我俩是一起来的! 第67章 锣鼓喧天 店小二吓白了脸,但顾筱一开口,她就突然记起来,忙点头应道:“对!就叫这个名儿!叶一泽!” “这么会……”顾筱松开手,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凳子上。 阿泽失踪第三日,他竟然没有去找叶桐麻烦,而是去了孙家当夫郎? 顾筱现在大脑一团乱麻。 这三天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完全理不出个头绪来。 见顾筱愁眉苦脸的模样,少年也收敛笑容,单手托着下巴,歪头凝视着她,问:“你跟孙家那个小夫郎是什么关系呀?” 闻言,顾筱瞬间被激怒。 “什么孙家的夫郎?他是我顾筱的人!” 真不知道那个孙萱月在搞什么鬼,跑去村里大闹一通,被奶娘强行送回家之后,竟然还没死心! 还在觊觎叶一泽! 顾筱一想便气不打一出来。 合着自己现 第68章 顾筱抢亲 孙夫人扭头看向管家。 管家立刻上前,半弯腰道:“禀夫人,吉时已到,小人已派人去请小姐和叶郎君了。” 孙夫人点点头,转身坐下,然后抬手示意众宾客落座。 管家直起身,徐步走到门口,扬声喊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堂——” 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门外。 只见孙萱月一袭金丝红衣,头戴凤冠,跨步入内,她右手牵着新夫郎的左手,脸上笑容荡漾,而新夫郎则被一方红盖头遮去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阿泽哥哥,拜完堂,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孙萱月低声在对方耳边说,可是对方却没有反应,而她也不在意,兀自牵着叶一泽的手走到父母前面。 孙夫人夫妇俩对视一眼,笑着点头。 管家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伴随着院内的炮仗唢呐声,喊道:“ 第69章 少年阿邕 旁边几名丫鬟赶紧凑上前搭把手,紧急将昏迷不醒的孙萱月扶出正堂,一个个手忙脚乱的,显然对这种情况始料不及。 与此同时,围观的宾客里传出一个声音。 “这好端端的红事,不会转眼间成了白事……” “胡说八道什么!?”旁边立刻有人反驳道。 而那人却说:“你们都长眼睛看见了,大的怕是有肺痨,至于小的嘛……瞧她刚刚那脸白得跟鬼似的,你们不觉得是阎王爷来勾人了吗?” 闻言,全场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说话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 只见他淡定地坐在最角落那桌唯一幸免于难的宴席边,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筷子,当大家都忙着“观战”时,他却悠哉悠哉地承包整一桌美味。 吃两口菜,觉得略咸, 第70章 滚着出去 顾筱皱起眉,低头瞥了眼贴在她身上的“狗皮膏药”,不耐烦地吼道:“你别抱着我的腰!” 少年调皮地一吐舌头,忽然一指前方。 “小心刀!” 顾筱猛然回神,转过头的同时伸手往后一兜,抓住阿邕的腰带,将人往旁一提,两人堪堪避开了致命一击。 这时,一个虚弱的求助声穿过人墙,飘入顾筱耳中。 她心弦“噔”的一声响,下意识扭头朝声源处望去,只见叶一泽不知何时被几名衙役摁在地上。 尽管他使尽浑身解数挣扎,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两名衙冲上前,用绳子捆住叶一泽的手脚,而其他人则立刻用膝盖压在他身上。 动弹不得的叶一泽将下巴抵在地面上,只能拼命仰起头望向顾筱。 双眸紧盯前方焦灼的战况。 他强忍着身上千斤鼎般的人肉重压 第71章 难堵悠悠众口 好好的喜宴最终一片狼藉。 身为家主的孙夫人颜面扫地,但她也只得强装微笑,将宾客们一个个送到大门外。 “各位,今日实在抱歉,等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见孙夫人如此周到,谁还敢摆脸色,个个都客气回礼,道:“夫人客气,我们都是来为孙小姐道喜的,心意送到就行。” 孙夫人干笑点头:“各位海涵……” 直到将最后一位宾客送走之后,她才转过身,一秒变脸,对管家沉声吩咐道:“从现在起,关闭宅门,谁也不许随意出入!违者,家法处置!” “遵命。” 管家领了命令,转身正要下去传令,没想到却跟扶着叶一泽正要离开的顾筱碰了个面对面。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的主子对那二人喝道:“站住!” 顾筱闻声,顿时止步。 转头见是孙 第72章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叶一泽肯定地点点头。 “嗯,我想清楚了。当年若非孙小姐的一粥之恩,我和子溟只怕就没那福气伺候您了,您说过,做人得知恩图报……” 顾筱十分无语,不理解他平常看上去挺清醒机灵一人,怎么偏偏这时候犯糊涂呢? “孙家上下家仆过百,能缺你一个伺候的?”一提起孙萱月,顾筱就来气。 她很想冷静,但不知为何一见叶一泽动摇了,自己心里就莫名的别扭,有种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膈应感。 哪怕自己清楚叶一泽对孙萱月并无男女之情。 “我就是不同意!”顾筱不肯松手。 她毫不畏惧地直视孙蔓颜,放言道:“若要算账,也得我先算,你的宝贝女儿纵火烧了我的房子,这笔账还没清呢!至于叶一泽,我不会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纵 第73章 身份令牌全是假 顾筱将目光落在一旁抱肘看戏的阿邕身上,判断他是友非敌。 又见叶一泽也一脸担忧孙萱月的表情,这才终于心软,松了手。 “也罢,不过我只给一夜时间,明日天一亮,我便带叶一泽走。至于婚约一事,我才是他记录在籍的妻主,望周知。” 最后三个字,顾筱字字掷地有声。 她是告知孙蔓颜,不是在跟她商量。 而孙蔓颜为了女儿,也只得咽下这个哑巴亏,冷哼一声,不做言语,单手拽起叶一泽的手后便甩袖而去。 孙蔓颜一走,管家便将阿邕和顾筱他们四人领到别院休息。 安置好后,众人散去。 阿邕似乎很讨厌被他那两名侍女盯着,因为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便找借口说,自己渴了要喝山泉水泡的龙井茶,打发她们去办。 雅致的院子里只剩下他和顾筱 第74章 野猫偷食 只见坐着的孙蔓颜朝二人摆摆手。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难得你们有此心,还特地过来看望,月月这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时辰不早了,你带着萱雪先回去休息。” 那男子温顺地点点头:“是。” 他牵起女儿的手,刚要走,没想到孙萱雪却突然挣脱他的手,朝母亲孙蔓颜跑了过去。 “娘!明日是——” 她稚嫩的声音刚冲出喉咙,下一秒,就被她爹急忙捂住嘴巴,抱了起来,连连往后退。 最后她连母亲的衣袖都没能碰到。 在孙蔓颜摆脸色之前,那男子便慌忙解释道:“抱歉妻主,是我没管教好雪儿。她最近小感风寒,我不许她吃糖,所以她才想找您讨糖果吃的……” 孙蔓颜掩嘴打了个哈欠,也没在意,挥挥手就让他们下去。 那男子松了口气 第75章 投石问路 “还有,你到底是谁?” 顾筱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少年,试图从他玩世不恭的面具下看出一些其他的情绪。 只可惜,她失望了。 阿邕依旧把玩着他那块假令牌,丝毫不惊慌,坐下来后放松地翘起二郎腿,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 他只是红尘俗世间的一名过客。 “我娘在京城为官,不过只是个芝麻大点的小官。品阶嘛,稍微比那位胡来的县令高那么一点点,家中有几亩地、几间铺面,不愁吃穿。 “说起来,真得感谢我娘努力,才让我有了游戏人间、不务正业的资本。” 阿邕看上去对自己的日子十分满意。 说到兴头上,他甚至还跟顾筱分享,自己曾多次男扮女装,跑到京城里有名的几家南风馆里,同多少个头牌花魁是莫逆之交,相见恨晚呐! “这 第76章 智擒杀手 越靠近孙萱月的院子,耳边的打斗声就越激烈,顾筱的心跳就越加快。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 “阿泽哥哥!你别往前冲,别去送命……坏人!我不许你伤害我的阿泽哥哥!” 当蒙脸的黑衣人手腕一转,从他袖中飞出一把飞刀暗器时,孙萱月突然发了疯似的扑过去,一把推开了叶一泽。 并且将自己彻底暴露于飞刀前! “月月不要!” “孙小姐——” 叶一泽和孙蔓颜的惊呼声同时传来。 他们一左一右,同时伸出手拉住孙萱月的胳膊,又同时往自己这侧用力一拽,怎料两边力气一抵消,反倒让孙萱月动弹不得了! 眼见那把飞刀的刀口直插向孙萱月的心脏,孙蔓颜吓得脸都白了,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耳鸣声…… 她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 最坏的结果 第77章 再出事端 “顾姑娘,你来得挺及时的嘛。”孙蔓颜冷不丁道。 听到这绵里藏针的语气,顾筱不悦地拉下脸,回头朝孙蔓颜看去:“依孙夫人的意思,是怀疑我串通刺客咯?那我又何必出手救你们?” 强硬的态度令孙蔓颜一时哑然。 但从她的眼神里,顾筱依旧品出了一丝怀疑。 顾筱懒得同她废话,暗想,阿邕果然没骗她,江湖上大概确实有人雇佣杀手,欲取孙萱月的性命! 前来探路的第一波杀手任务失败,难保那收了钱的杀手组织,不会再派杀手前来。 届时,孙家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这滩浑水跟他俩没关系,顾筱只想置身事外,赶紧带叶一泽走得远远的,免得啥事没干还惹一身骚。 “阿泽,咱们走!” 顾筱抢步上前,一把抓过叶一泽的手腕,拉起他就要走,然而孙 第78章 恩爱夫妻 叶一泽心疼地抱住孙萱月,温柔地摸着她的背安抚道:“我在,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阿泽哥哥……” “管家!”站在床边的孙蔓颜突然反应过来,急忙一把抓起管家的胳膊。 “立刻去查!查出来今日的燕窝是谁做的!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心思如此歹毒,竟三番两次想致月月于死地!” “是!” 管家领了命令,一刻不敢耽搁,赶忙下去办差。 当她与前来禀告的丫鬟擦肩而过时,顾筱看见那丫鬟苦着一张脸,刚伸出手,却又战战兢兢地缩回来,想拦又不敢拦。 顾筱看不下去。 咬下最后一口鸡腿肉,并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便立刻起身走向床边。 她用手帕潦草的擦了擦手,丢到一旁,然后喊道:“喂!赵大夫是?” 顾筱伸手将赵大夫拉开, 第79章 走!我们回家 “再之前?”顾筱感到疑惑。 她屏息凝神,大脑仔细检索原主的记忆,可想了大半晌,依旧对眼前这张脸和“顾衡”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见她一副状况外的表情,顾衡又问道:“姑娘可是金陵人士?” 顾筱更不解了。 这又是打哪儿一说?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是金陵人了?外貌?还是口音? “不是。”顾筱按捺住心中的吐槽欲望,耐心解释道,“我生在小坳村,长在小坳村,平生出过最远的门,就是这次到隆恩镇来。” 闻言,顾衡脸上微微惊讶。 但很快他又含笑道:“抱歉,大概是我认错人了。只是姑娘的样貌,神似我的一位故人,而且姑娘又姓顾……” 顾筱听到这话,内心瞬间有些无语。 怎么又是故人啊。 叶桐家那一摊子烂事还摆在那儿,等着她回去 第80章 顺势而为 “什么!她跑了?” 阿邕“噗”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脸色大变,顿时拍案而起。 站在他面前的沐云急忙往旁撤了一步,这才避免了一大早就被漱口水浇灌的霉运。 可她的脸上却依旧阴云沉沉,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样,犹豫半天,才鼓起勇气回话。 “是,方才我去帮您拿早膳,正好看见顾郎君领着顾筱和孙小姐的新夫郎,从小门出去了。我是亲眼看见他俩上了马车离开,才赶紧回来禀告您的……” “公子恕罪,是属下等失职。”旁边的沐雨立刻单膝下跪请罪。 阿邕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 方才睡醒时,他本还有些倦意,听到顾筱溜走的消息,这会儿大脑算是彻底清醒了。 “罢了,也怪不得你们。看来那丫头确实有些小聪明,不过这也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第81章 陈年旧案 顾筱和叶一泽骑着马,还没完全靠近叶宅大门,就远远的看见门前围着十来号人,个个嗓门大得跟唢呐似的。 仿佛方圆十里之内都能听到她们的争吵声。 若非有铁甲人挡在门口,形成一堵人墙,只怕她们已经冲进去闹事了。 在女人们争相吵闹的喊声中,顾筱策马近前,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 然而那声音被赌坊掌柜们的大嗓门压着,听不太清楚。 这会儿下了马,走近了,她才听见他在说什么。 “你们这么堵着有什么意义?总得让我去找家主拿个主意?在解决赌坊被封的事之前,咱得先把小姐捞回来——” 他话没说完,人群中一个胖女人便忍不住朝他啐了一口。 “呸!谁想听这些?这赌坊歇业一天,损失多少银子,这笔账你个小屁孩能算明白吗?” 众 第82章 赌坊“蛀虫” 顾筱将各赌坊的掌柜们带入大宅会客的正堂,命仆人上茶。 不等和众人同饮,便兀自先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嗓子才总算舒服点,然后又让下人上了一杯新茶。 一边慢慢品茶香,一边听掌柜们介绍,自己是来自哪一家赌坊,管了多久的铺子,具体的经营情况如何。 等最后一个人讲完,顾筱这才放下茶杯,站起来,单手背在身后,幽幽然开口。 “既是人命官司,官府要查,也只需要封了小坳村这一家赌坊便可,又何必大张旗鼓将隆恩镇上的叶家赌坊全封了?” 顾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眼底陡然掠过一道精明的寒光,追问道:“想必还有别的由头?” 她目光扫过的每一张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闪过几分慌张。 掌柜们一个个支支吾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 第83章 孙萱月的病是心病 尽管顾筱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有事,可叶子溟和晴柔的表情却告诉她,铁定又出事了…… 顾筱深吸一口气,脸上勉强保持笑容。 “没事,说,我不会怪你们的。” 听到顾筱语气温柔,没有情绪上头,叶子溟这才禀告道:“妻主,是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没能照顾好依依,让她被隆恩县县令派来的人给抓走了。” 闻言,顾筱“腾”的起身,瞳孔震惊! “什么!抓走了?下狱了吗?” 只见晴柔长叹一声,愁得眉头拧成一团。 “前来拿人的衙役们说,这案子得有人负责。当时您不在,主家那边又还没来人传信,二少爷的身份尚未恢复,她们便只能抓走小姐了……” 听到这话,顾筱气得一拳头砸在桌上! “这个胡莱!是非逼着我去见她了!” 旁边始终一声不 第84章 简韫的身世 叶一泽肩膀一抖,下意识往后退,把门口的路给顾筱让开。 同时眼神慌张地四下乱瞟。 “您快去眯一会儿,那死丫头还在牢里,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好嫂子去救她呢……” 说完,叶一泽便借口肚子饿了,扭头先跑了。 顾筱目送着叶一泽慌张而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笑眯眯地抱起账本,兀自迈步离开,朝上次崔清给她安排的小屋走去。 那里僻静,无人打扰,补觉正好。 正堂只剩叶子溟和晴柔二人,完全在状况外,彼此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我哥这是怎么了?” 两人同时摇头,不解地一摊手。 …… 顾筱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新衣服,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本账本,翻看起来。 幸好自己本 第85章 许你一条康庄大道 “什么!是你亲叔叔、亲婶子做的孽?” 顾筱目瞪口呆! 下意识用力一抓缰绳,本在尽职狂奔的马儿突然收蹄停住,惯性作用使得她整个人往前扑去。 幸好简韫反应快,赶紧伸手拉住顾筱的胳膊,将她往回一拽,但终究没把控好力度。 被风吹起的车帘拂过两人的面颊。 在他俩一起向后,上半身倒在车内的同时,马车也稳稳停下了。 空气突然凝固。 四周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顾筱惊魂未定,轻轻喘着气,愣了半晌才侧过脸去,凝望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的脸庞。 出乎意料的是,那张脸此刻竟显得如此平静。 顾筱不解地皱起眉头,尽量平稳呼吸,追问道:“他们说卖就卖了?没犹豫过?不觉得愧疚吗?” 简韫凝视着斜上方飘动的马车门帘,呵笑一声 第86章 孙萱雪遇刺身亡 阿邕含笑着摇摇头:“非也,非也。” “不是刺客?那是出什么事了?”顾筱一头雾水,正在桌边收拾行李的简韫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只见阿邕抬起右手,比了个“二”,道:“猜错了,死的不是孙家大小姐,而是二小姐。” “孙萱雪!?”顾筱感到意外,“她中的毒那么难解吗?就连赵大夫也没办法?” 按理说,当日赵大夫出诊及时,应该不至于没救才是。 难道是那毒药太猛,根本没有解药? 顾筱不明白,不都说万物相生相克吗?既有毒药,那便有解药,还是说赵大夫来不及查阅古籍配制解药? 正当她大脑胡乱猜测时,阿邕却一句话推翻了她所有的想法。 “孙萱雪并非中毒而亡,而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死在她姐姐的房间里。大概是凶手错将她认成孙萱 第87章 勇闯县衙公堂 次日天刚亮,顾筱便拎着一个包袱,带着简韫直奔县衙。 不待她上前禀明来意,就见县衙大门咯吱一声,开出一条缝,缝后边露出半个身体,隐约能看见是一个衙役装扮的女人。 那人匆匆打开手里卷起来的画像,对比了一下顾筱的脸,紧接着眉毛夸张地上挑,连忙冲进去大喊。 “大人!大人!她了!鱼来了!” 一听到那名衙役将她比成“鱼”,顾筱忍不住噗嗤一笑。 看来胡莱正做着春秋大梦,妄想钓到一条“大鱼”去邀功,只是不知到最后,是谁钓谁。 顾筱紧了紧肩上的包袱,转头瞥了眼身旁的简韫,发现他的呼吸有些短,是紧张的缘故。 “害怕吗?”顾筱问。 简韫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回答:“有您在,我什么都不怕。” 音落,只见大门突然左右完全敞 第88章 好好“照顾”疑犯 胡莱一哆嗦,赶忙挥手示意衙役:“快……快把叶依……哦不,是快把叶小姐请出来,与顾姑娘团聚……” 见顾筱站着没说话,似乎对此表示满意,胡莱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垂眸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匕首。 战战兢兢地抬起手。 “好汉,这个……可以拿开了?” 她话没说完,就被简韫喝道:“闭嘴!” 胡莱全身一颤,立马闭上嘴巴,不敢再吭声。 不一会儿,就见两名衙役从大堂的侧面走出来,她俩搀扶着叶依依的两条胳膊,却像抓着一个毫无灵魂的木偶。 两人往前走一步,叶依依就跟着往前走一步。 简韫完全无法想象眼前的画面,不由得失声唤道:“叶小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叶依依瞬间回过魂来,猛的抬起头,只见一个昂首挺立的人影站在公堂之 第89章 天罗地网 看着拼命挣扎却被绳子紧紧束缚住双臂的牛兰,胡莱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顾姑娘这是何意?” 顾筱往前一步,淡定地躲开牛兰朝她踢过来的脚,不管她被铁甲人摁跪在地的痛呼声,兀自面无表情地迎上胡莱的视线。 “我理解大人,案子总要销了交差嘛。如今牛兰就在这儿,我交给您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我就管不着了。” 她的口吻平淡,毫无感情,仿佛只是丢出去一件没用的家具。 但耳边却传来牛兰嘶哑的咆哮声。 “顾筱!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那歇斯底里的喊叫吵得顾筱脑瓜子疼。 一连几天没能睡个好觉的身体,在此刻疯狂叫嚣,刺激着她的情绪很容易就冒起火花。 当牛兰往她身上吐了口唾沫之后,顾筱顿时被彻底激怒。 反手就是一 第90章 这婆娘疯得厉害 顾筱从容不迫地微笑道:“秦豆子一案初发时,你和叶桐私下做了交易,于是草草了案,这类事情平常胡大人你怕是也没少做?” 胡莱整个人都傻住了。 先前百般算计,终归是棋差一招。 她怎么也没想到,顾筱竟会去查账本,捏住这么小的一个线索,进而扯出一大串威胁来挟制她! 胡莱无法想象,这些账本如果交到州府衙门去,之后会发生什么,摘乌纱都是轻的!怕只怕摘的是她的脑袋! 风吹过,胡莱脖子一凉,仿佛断掉一般。 顾筱满意地看见对方慌得哑口无言,宛如一条丧家之犬,这才道:“放我们走,这些证据,我自会销毁。” 闻言,胡莱顿时眼前一亮。 绝望中看到一线生机的她,当即不假思索点头应道:“好!好好好……” 正要下令衙役们都退 第91章 赌坊顺利解封 见顾筱还站在原地不动,胡莱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时方知,请神容易送神难。 胡莱却也只得舍下这张脸面,迎上前,连连抱拳致歉。 “哎呀顾姑娘,今日多有得罪,都是误会,误会。您快走,我马上派人去把您家赌坊的封条都揭了,求您快快走……” 顾筱瞧她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才觉得解气。 叶依依搂着简韫的脖子,得意地哼了一声,“是你求着我们走的,回头可别反咬一口,说我们不配合官府查案哦!” “不敢,不敢……”胡莱干笑着狂擦汗。 顾筱眯起眼,拍了拍胡莱的肩膀,笑得格外和蔼可亲。 “放心,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便不会将账本送到太守大人案上。” 胡莱看着她的笑,更觉渗人,忙点头称是。 目送着顾筱几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县衙大 第92章 冰释前嫌 吃过午饭后。 叶依依坐在床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在屋里忙来忙去的简韫,犹豫大半天,才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简韫。” 叫完她就立刻闭上眼睛,生怕对方朝她投来生冷仇恨的目光。 然而没想到,对方竟平静地回答她:“小姐有何吩咐?” 叶依依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搭理自己了,瞬间惊喜地睁开眼,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了笑。 “简韫!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了,只是你走了,我又在府里养伤,就一直没机会……从前,是我太任性了……” 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简韫点熏香的动作突然停住。 一双桃花眼流露出几分意外。 “你不说话,是不肯原谅我吗?”叶依依失落地叹了口气。 简韫一回头,就见她像一朵被暴 第93章 二探县衙 夜幕降临。 孙府。 沐雨站在姐姐沐云身后,看着她陪着公子下棋,两人都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姿态,不由得暗暗着急。 她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您把令牌给了她,要是她打着薛国师的招牌胆大乱为,万一打草惊蛇,该如何是好?” “你呀,就是个急性子。” 阿邕抿嘴轻笑,慢悠悠地落下一子,顺便提了对方两子。 沐云紧盯着棋盘,瞬间瞪大眼睛,懊恼地一捶大腿:“哎呀,我光顾着进攻,忘了防守自家大门了。公子,咱再来一局如何?” 阿邕兴致颇高,欣然点头。 等待沐云收拾棋盘时,阿邕趁机抬头瞥了眼沐雨,跟她炫耀。 “你瞧,只有耐得住性子,才能一路赢到最后。今晚,你姐已连输三局了。” 沐雨听不懂他绕弯子的话,兀自直 第94章 怀疑周若羽 “这……”胡莱见顾筱变了脸色,暗道一声不好。 心里隐隐担心,那个死胖子该不会背着自己干了什么坏事,连累到自己后续高升? 那个叫阿邕的小少爷,连薛国师的令牌都不假思索地给了顾筱,等于暗示她也是薛国师一派的人,胡莱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虽然心里犯怵,但还是第一时间喊来衙役。 “来人!去把杨主簿请来,就说顾姑娘有话要问她。” 不一会儿,顾筱便见一个肥硕的身影绕过屏风,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可不待她开口,胡莱便抢先一步,将杨主簿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伪造口供的事,是不是孙夫人授意的?” 没想到那杨主簿一听,完全摸不着头脑:“大人,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怎么?莫非不是孙夫人 第95章 孙家的臭名声 众衙役听见胡莱的命令,纷纷匆忙跑了出来,好几个人一齐冲上前拦孙萱月,有的抱她的胳膊,有的蹲下抱她的腿,有的直接去抢她手中的剑…… 打起配合来,无比熟练默契。 奈何她们都忽略了一点,孙萱月天生力大如牛,岂是她们几个想拦就能拦得住的? 只见她“啊”的一声怒吼,双臂往上一掀,那些个衙役便如同戴在她身上的几个轻小挂件,轻而易举的被甩开。 一个个摔了个四脚朝天,捂着屁股痛呼连连,半天也没能挣扎起身。 胡莱一看形势不妙,连忙和杨主簿低声打了句商量,彼此一秒达成共识,同时扭头往回走,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也不好奇谁输谁赢。 心里盘算着,等万一出了人命,有人报了案,才轮得着她来管。 而衙役们也瞬间秒懂县令大人的 第96章 乱葬岗 顾筱策马赶到城北乱葬岗时,天突然阴沉下来,不知从哪儿飘来一大片厚重的云团,将明媚的日光遮蔽。 周遭的光线忽的暗下一个度。 顾筱将缰绳绑在路旁的一个枯树桩子上,防止马儿乱跑,然后沿着狭窄的泥路往山上走。 这是一个小山丘,山底下走几步还能偶尔看见几抹生机勃勃的绿色,但越往深处走,两边的景色便越发显得萧瑟。 就算有草,也是枯草。 顾筱想,大概因为冬季未过,所以才一片死寂的。 她并不愿往那个方面去联想。 可头顶上方盘旋的乌鸦群,却用晦涩难听的叫声一遍遍地提醒她,这里是整个镇子阴气最重的地方。 在这儿,最不缺的便是孤魂、野鬼和怨气。 越靠近胡莱口中所说的“乱葬岗”,泥路两旁的骨头就越多,从走几十米才能 第97章 验尸 阿邕饶有兴致地同野狗们聊起天。 “这家伙,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没想到胃口还挺大,要不你们都跟我走?我包你们一日三餐如何?” 顾筱闻声,扭头望去,见阿邕伸手想摸小狗的脑袋,连忙喊道:“别碰它们!”然后赶紧跑过去,拉住胳膊将他拽起来。 “刚才交代你的,全当耳旁风啊?” 被吼了的阿邕见顾筱真生气了,不禁噗嗤一笑,解释道:“我就是想试试,看看自己在你心底的分量有多重,等将来过了门,也好同你双宿双栖啊。” 顾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道:又来了…… 永远都是这几句话,哪怕明知道他是故意扯开话题,但听了这么多次,顾筱还是没能麻木,每次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就好奇了,“你们不是最看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吗?婚姻 第98章 孙萱月下跪哀求 一旁的阿邕直接看呆了。 “你……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还知道他是被砒霜毒死的?你之前当过仵作吗?还是你爹娘就是仵作?” 顾筱见他又话痨地输出一连串问题,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回过头,双目怨念地盯着阿邕。 “你能不能别那么多问题?一口气问那么多,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啊?” 被怼后,阿邕抱歉一笑,然后立马换了个问题:“所以,你怀疑是谁杀了这名刺客?” “当然是花钱雇他行凶的人咯。”顾筱勉强保持冷静,回答道。 “谁?”阿邕两眼放光,充满求知欲。 顾筱不忍心打击他,于是如实应道:“孙蔓颜的偏房夫郎,周若羽。” 阿邕闻言一惊:“竟是他……”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顾筱暗自松了口气,站起身,然后朝阿邕伸出手。 “酒 第99章 吐露委屈 阿邕怎么也想不到“欺负”竟是这个意思,当即拉下脸,拍案而起。 “这个畜生!简直猪狗不如!按律,处以绞刑都算便宜他了!” 看他气到磨牙,还条件反射地搬出朝廷律法来,仿佛身处官场十分熟悉每一条律例似的,顾筱不禁暗生疑云。 但下一秒她又在内心为其辩解。 阿邕的母亲乃京官小吏,每日以律治民,阿邕在家耳濡目染,所以才对朝廷律法规章熟知于心。 这时,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简韫的声音:“顾姑娘,孙大小姐梳洗好了,她说想见您,我只好带她过来……” “进来。” 说完,顾筱轻轻拍了下阿邕的手,阻止他再倒酒。 “别贪杯,暖暖身子就好。” 简韫刚推开门,换了身衣服的孙萱月便立马冲进来,直奔向顾筱。 紧接着一把抓住 第100章 绵里藏针 叶依依忍不住愤愤道:“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相信,她配当母亲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叶桐。 每当自己受委屈,哭泣伤心时,娘亲总会陪在她身边,安慰她,鼓励她。 虽然更多的时候,是自己无理取闹耍脾气,娘亲心里其实也清楚,但娘亲就是会永远无条件的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娘亲…… 依依还能在心里边默默喊您一声“娘”吗? 也许,不能了。 叶依依暗自叹了口气。 自从听说叶桐毫无留恋地离开叶宅出家后,叶依依那一颗心就凉了,她知道,娘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自己再也享受不到娘亲的关心和护短了…… 简韫敏感地察觉到叶依依情绪的变化,于是悄悄抬起手,搂过她的肩膀,给予她一个无声的拥抱。 与此同时,阿邕 第101章 气场大开 为了不给阿邕和薛国师带来麻烦,顾筱只好顺坡下驴,从怀里掏出令牌递回到阿邕手中。 “孙夫人说的对,令牌还你,免得再有小人背后嚼舌根,乱论是非。” 阿邕一愣,连忙摇头:“小娘子……”却见顾筱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孙蔓颜转过头,眼神示意胡县令行动。 胡莱会意,当即上前一步,双手插在腰上,抬头挺胸,尽量显得自己更有气势,然后才开口逼问。 “顾姑娘,有人看见孙大小姐被你抓进赌坊为质,本官劝你回头是岸,赶紧放了孙大小姐!” 说完,她趁自己此刻背对着孙蔓颜,赶忙委屈地一瘪嘴,朝顾筱抛去一个哀求的眼神。 顾筱身后的靠山是阿邕,阿邕的背后又是薛国师。 而孙家有顾丞相撑腰。 胡莱夹在中间,谁也开罪不起,左右为难 第102章 神秘消失的狱卒 孙蔓颜仇恨的视线刚一扫到阿邕身上,顾筱就急忙抢步上去,挡在阿邕面前,然后微笑着提议道: “孙夫人,大小姐在赌坊很安全。可她情绪不稳,又淋了雨,身子有些虚弱,不如让她在这儿先睡一觉?我们先去县衙把这桩案子结了?” 闻言,孙蔓颜的眼神一惊后又一喜。 没想到,顾筱竟主动往死胡同里钻!这正中她下怀! 孙蔓颜嘴角一勾,轻蔑地冷笑道:“行,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玩什么花招。” 说完,她便甩袖而去,率先带人前往县衙。 见孙蔓颜果然入套,顾筱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扭头对阿邕说:“你留下。” “不行!你单枪匹马,多危险啊!”阿邕依旧坚持要跟去保护她,“最起码有我在,他们不敢太放肆。” 闻言,顾筱心里既温暖又感动,但同 第103章 怀疑阿邕真实身份 孙蔓颜一走,胡莱不禁捂着胸口,松了口大气。 走了好,这样双方就吵不起来了。 “那个……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 胡莱挥手屏退牢头和狱卒们。 然后转身面向顾筱二人,熟练地噙起一抹假笑,问道:“阿邕公子、顾姑娘,二位可还有什么吩咐?本官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就你个糊涂蛋?算了!” 阿邕懒得给胡莱一个好眼色。 只有顾筱还乐意逢场作戏,客气地回答:“没事了,多谢胡大人和杨主簿配合,这案件才能有大进展。” 她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二十两银子,当着众人的面放在胡莱手心上。 然后故意提高音量,道:“今儿辛苦冒雨前往乱葬岗搬尸的姐妹们了,往后只怕还有劳烦之处,小小心意,权当请众位姐妹吃酒。” 闻言,在场 第104章 新计划 雨水像个怨妇似的,哗啦啦地下个没完没了。 冬天这样的雨倒是少见。 路上到处湿漉漉的,一出门都能溅一裙子水,让人十分难受。 因为下雨的缘故,天色暗得比平常快。 简韫帮着赌坊伙计将门口的灯笼挂上去,然后站在门内往外张望,见顾筱一个人下了马车,于是连忙迎上去。 这时,又见顾筱从车内抱出来一坛子新酒,然后没有等人,兀自往赌坊里走。 简韫回头望了眼门口,见车夫已经将马车拉走了,不禁奇怪地问道:“顾姑娘,阿邕公子没央着您一起吃晚饭?” 顾筱脑子里还琢磨着阿邕身份的事,于是敷衍地回答道:“人家有自己的事忙,跟咱们可不是一路人。” 这话听上去多少带点情绪,简韫更纳闷了。 “您和阿邕公子闹别扭了?” “没有。” 第105章 案件很可能还没结束 当晚,顾筱屋里的灯亮到了次日鸡鸣时分才熄灭。 直到午时过后,叶依依来喊他们一起吃饭,才叫醒二人。 她一推开门,没想到简韫竟躺在顾筱床上,搂着顾筱的被子,睡得正香! “啊,你们——” 叶依依大惊,忙捂住眼睛,转过身去。 她失声喊了这一嗓子,把半躺在一旁贵妃椅上闭目养神的顾筱吓醒了,“哎呀小祖宗,你轻点声!” 顾筱揉着昏沉的太阳穴慌忙站起来,将叶依依拉到门外。 “简韫快天亮才睡下,别吵他,让他多睡会儿。等他醒了,再让厨子简单做点吃的就成,你和萱月先吃。” “嫂子,你们忙完了?”叶依依放低声音,眨眨眼,问。 顾筱警惕地看着藏不住一点小心思的丫头,呵笑道:“怎么,你又想什么鬼主意呢?” 见自己的心 第106章 超前解锁快递服务 经叶子溟这一提醒,顾筱方才惊醒! 这事从头到尾都流露着一股诡谲的气息! 她代入自己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杀手组织的成员,那么在出任务之前,肯定是将目标的体型外貌等特征都了解清楚之后,才会行动。 假如孙萱雪误食姐姐的燕窝粥是个意外,那么第二次她被一剑封喉,横死闺房之内,就肯定不是意外了! 杀手不可能连自己要杀的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杀手第二次的目标,并非孙萱月,而是其妹妹孙萱雪! 想到这儿时,顾筱的后背已出了一身冷汗…… 所以,到底是谁要对付孙家? 顾筱忙转身奔向雅苑叶依依的房间,来不及敲门提醒,便直接闯了进去,把屋里正在猜拳争抢最后一只鸡腿的两人吓了一大跳。 “嫂子!?” “ 第107章 孙府被围 顾筱完全不知道从哪儿又冒出什么“玉佛像”来,不过她却很清楚,既然那是要献给太后的寿礼,那寻常人等一旦碰了,则等同冲撞天颜。 杀头抄家,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若非孙蔓颜的夫郎是顾丞相的亲弟弟,经办此案的大臣有所顾忌,否则此时此刻,顾筱听到的便是孙家上下人头落地的消息了! “那孙家现在是什么情况?”顾筱皱着眉头问。 吴掌柜回答道:“据说被府尹大人带来的人马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事发突然,情况紧急。 吴掌柜说完,又悄悄指了指雅苑的方向,低声提醒道:“说不定,很快官兵就要来抓孙家大小姐了。” 闻言,顾筱顿时反应过来,忙调头回雅苑。 叶依依正夹着一块红烧肉往二哥嘴巴里塞,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巨响,只见顾筱猛然推开房门,闯了进来。 “你们吃好没?” 饭桌边的三人同时愣住,不约而同看向顾筱。 而她也没打算多做解释,上前拉起孙萱月的手,便随口编了个谎。 “刚才铁甲人飞鸽来信,说阿泽突发恶疾,昏迷不醒,我这里走不开,你们先代我回去看他。马上收拾东西,立刻走!” 一听叶一泽生病了,在场三人都傻眼了。 叶依依愣住,没反应过来;叶子溟顿时红了眼,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而孙萱月则反应最快,放下筷子果断起身。 然后奔向床边,拿起苇草编的几只小鸟。 “不用收拾了!现在就走!” “好!走!”叶子溟忍住泪,用力点头。 衣服、玩偶什么的,家里头都有,不需要特地收拾。 顾筱见他们没有怀疑,于是忙应道:“我让吴掌柜备了一辆新马车,你们先回。至于打火机和充气瓶,明天自然有人送过去。” 屋里瞬间变得慌乱起来。 三人匆匆披了件保暖的狐毛大氅,被顾筱半赶半推着上了停在赌坊门口的马车。 临行前,叶依依不舍地紧握住顾筱的手,哽咽着问道:“嫂子,简韫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顾筱皱眉,抽回手,同时安抚道:“他还要帮我再做点事,你们先回去看望阿泽,有亲人陪在身边,他才有信念挺过去……” 说完,也不管叶依依欲言又止的表情,兀自朝马夫使了个眼色。 “走!” 马夫一扬鞭,抽上马臀。 马儿吃痛,立刻撒开蹄子往前跑。 目送他们离开后,顾筱这才暗暗松了口大气。 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去孙家打探一下具体情况,希望只是自己杞人忧天,过度紧张了。 可当顾筱到了孙府门前一下马,看见阿邕站在府尹身后时,她傻眼了。 阿邕身侧侍立着几名官兵,他走到哪儿,那几名官兵便跟到哪儿,寸步不离,比起跟踪,更像被派来专门护卫他似的。 而沐云沐雨两姐妹则站在远处的树阴下聊着天,姿态无比放松。 “阿邕?你这是——”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阿邕期待地转过头去,见果然是顾筱,嘴角立刻向上咧,灿烂一笑。 “顾家小娘子,你可是替薛国师办了件漂亮的差事啊!他得谢谢你。” 顾筱一头雾水地皱起眉头:“什么……” 正当她欲盘根问底时,府门那头突然传来孙蔓颜与人争吵的声音。 “王苒!你别太过分了,人我已然交给你,也算够配合了?可你却派兵围住我家,到底几个意思!” 孙蔓颜被几名官兵死死挡在大门内。 顾筱还是第一次看见孙蔓颜被气成这个样子,吵得脖子青筋都冒出来了。 但她面前身穿绯色朝服的女子,却不为所动,客气却敷衍地回道:“孙夫人息怒,本官只是秉公办理罢了。” “秉公办理?呵!”孙蔓颜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她眼神阴鸷地盯着对方,刻意压低声音,道:“别忘了,那尊玉佛像可是你……” 然而她话说一半,顾横就突然拉住她的衣袖,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并且抢过话,恭恭敬敬地对王苒半鞠躬。 “王大人,我们配合就是。” 孙蔓颜不愤,还欲再作争辩,可顾衡却悄悄在她耳边说:“民不与官斗,忍一时之气,海阔天空。” 孙蔓颜这才攥紧拳头,强压怒火。 王苒转头便一冷脸,对守在门口的官兵道:“传我命令,即日起,若无特殊情况,孙家上下谁也不许离开半步!违令者,严惩不贷!” 闻言,孙蔓颜瞳孔震惊,不敢置信地朝她瞪去。 “王苒!你这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而对方却心虚地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孙蔓颜还要再骂,却被顾衡拉走:“别再说了……咱们先回去……” 可孙蔓颜没出够气,再加上突然被软禁,她无法接受,所以不论顾衡怎么劝也不肯走。 王苒不想惹麻烦,匆匆走向马车边的阿邕,恭恭敬敬地向他汇报什么…… 孙蔓颜瞧她那副阿谀奉承的做派,只觉恶心,一转头,竟意外瞥见站在不远处的顾筱。 孙蔓颜顿时眼前一亮,急忙朝她招手:“喂!顾筱!这里!” 顾筱刚要走过去,却被守门的官兵拦住。 见状,阿邕立刻一瞪眼,喝道:“放肆!都退下!” 那几名官兵忙低下头,后撤一步,给顾筱让出一条道来,似乎很畏惧阿邕的样子。 顾筱惊疑地回头瞥了一眼阿邕,见他微笑着朝自己挥挥手,示意她尽管跟孙蔓颜二人聊,无需有顾忌。 顾筱皱起眉头,心中对其真实身份更加狐疑。 一近前,孙蔓颜便忙不迭拉过她的手,悬着一颗心问道:“你来了,那月月她……” “放心,已经送到乡下去了。她不会被找到的。” 闻言,孙蔓颜这才如释重负。 “谢谢……谢谢……” 顾筱瞧她像骨架散了的纸灯笼似的,整个人耷拉下来,毫无精神,谁能想到一朝凤凰竟跌落泥潭? 想到这儿,顾筱不禁唏嘘地轻叹一声。 “我听说,周若羽偷藏了薛国师要献给太后的寿礼,这事是真的吗?” 孙蔓颜愁得眼底没了光,直摇头。 “那尊玉佛像,是上个月王苒送给阿衡的生辰礼,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成了太后的寿礼……” 顾筱不解她为何如此丧气。 “既是王苒送的,那这事她应该最清楚!她就没为你解释一二?” 孙蔓颜暗暗磨牙,气得双眸通红,目光死死瞪着站在远处的阿邕,似有一股怨气憋在心口。 “那小子就是个细作!他跟王苒串通一气,里应外合,把太后寿礼丢失的锅甩我们头上,谁知道薛国师丢的玉佛像长什么模样,横竖都由他们说了算……” 顾筱惊讶! “所以,阿邕是薛国师派来查找玉佛像的?” 他是有目的接近孙家,接近……她? 第108章 滋生罪恶 看着顾筱既惊讶又迷惑的表情,一旁默不作声的顾衡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跟他关系那么好,会不知道他的身份?” 顾筱一阵尴尬。 支吾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憋出一句。 “额……他……没跟我说实话……现在连我也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 提起阿邕,孙蔓颜气得紧攥的拳头都在抖。 她本想着薛国师和顾丞相乃莫逆之交,阿邕既是薛国师府里的人,自己也算是看在顾丞相的面子上,给予他最大的礼遇。 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 孙蔓颜恨恨直言:“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一棍子将他打出去!” “别说他了。”顾筱将话题拽回来,追问道,“当时王苒送玉佛像,她是怎么说的?” 孙蔓颜心底一阵窝火。 “她说此物由白龙寺高僧开过光, 第109章 从此一别两宽 顾筱定眼一瞧,见果然是阿邕,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下脸,捏紧手中马鞭,毫无感情地拨开阿邕的手,阻止对方要上马的动作:“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公子您何必纡尊降贵与我交朋友?” 说完,顾筱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就要策马离开。 没想到阿邕突然跑到马的正前方。 眼见着马儿就要撞上去,一蹄子将阿邕踏成肉泥,而沐云沐雨两姐妹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种危机竟迟迟不出现! 吓得顾筱慌忙往回一拽缰绳,紧急勒马! “你不要命了?!” 顾筱气急地一吼,没想到对方却笑了,竟甘之如饴的回道:“对,我是不要命了。临死之前,我一定要跟你解释清楚。” “那你说。” 顾筱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阿邕,冷冷道:“好好说,你到底是谁?还 第110章 玉佛像竟暗藏机关 这时,顾筱忽然又意识到另一件事。 她目光上下审视着坐在杂草堆上的周若羽,反问道:“你没疯,对?” 对方冷笑一声。 “谁说我疯了?孙蔓颜?还是顾衡?或者是那个只来看了一眼,连把脉都没有把脉的赵大夫?” 顾筱无言以对。 她也是从吴掌柜口中听说的,据说,外边大家都这么传。 至于是谁第一个这么讲的,无从查证。 “你刚才说,你‘必须当这个替死鬼’,所以玉佛像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为跟顾衡有关系?”顾筱冷静地追问道。 她觉得很奇怪。 难道不应该说替“孙家”背锅吗?为什么是“顾家”? 就因为孙家背后的靠山是金陵顾氏么? 周若羽弯下腰,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忽然情绪奔溃地痛泣起来。 “你们都被他骗了,连我也被他骗了……那个玉佛像……哪里是纳福寿礼?那明明是!明明是……杀人利器……可怜我的雪儿啊……” 闻言,顾筱脸色大变。 “什么意思!?” 她抢步上前,单手抓住周若羽哭得颤抖的肩膀,追问道:“杀死孙萱雪的,不是你雇佣去是孙萱月的那波刺客,对?” 周若羽摇摇头,嘴角掠过一抹凄然的苦笑。 “怎么可能是呢……他们折了一名杀手,不想干了,当天就派人将定金退还给我,又怎么可能再派杀手前来?” 顾筱一听这话,暗道果然。 叶子溟的猜测没错,江湖人自有江湖的规矩,不可能轻易破坏。 “那孙萱雪究竟因何而死?”顾筱目不转睛地盯着周若羽,却只见他牙关颤抖,滑落眼角的泪越来越汹涌。 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 趁顾筱不备时,竟突然抓起锁紧手腕的铁链,发了疯似的砸向自己的脑门,哐哐两下,鲜血顿时直流。 “周若羽!你干什么?” 顾筱吓得连忙拽住铁链,阻拦他继续伤害自己。 同时提高音量吼道:“孙萱雪到底是怎么死的?快说!难道你想让她死的不明不白,而你自己又同样稀里糊涂地被砍头吗?” 或许是想起女儿死前的惨状,周若羽更加哭得不能自已。 他整个人虚弱地靠着杂草堆,头发乱糟糟的,连那张曾经令孙蔓颜和无数男女戏迷为之倾倒的脸,此刻也变得毫无生气。 他缩起双腿,抱着膝盖,呆坐在那里,神情憔悴。 呢喃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哭声,哽咽地说:“那尊玉佛像……藏……藏有暗器,我可怜的雪儿啊……雪儿……” 说着,他又开始自责地捶打自己的脑袋。 “都怪我!都怪我!那天我就该阻止她去碰那尊佛像的…… “顾衡从未将我们父女放在眼里,我早该想到的,他怎会这么好心,将那么珍贵的玉佛像送给雪儿当生辰贺礼……” 听后,顾筱惊愕地瞪大眼睛。 顾衡? 怎么会是他? 所以那尊玉佛像不是周若羽偷的,果真是顾衡送给二房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怜惜孙萱雪没有收到来自娘亲的生辰贺礼? 那他知不知道,那尊玉佛像有问题? 顾筱满心疑惑。 怎料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周若羽!你可知污蔑朝廷高官亲属,会是什么下场?”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顾筱忙寻声看去,只见阿邕匆忙跑过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听见了多少内容。 他一来便径直冲进牢房,揪住周若羽胸前的衣襟,将对方整个人拽起来。 “你看,这是什么?” 阿邕拿出薛国师的令牌,咬牙切齿道:“你敢不敢当着它的面,再说一遍,那尊玉佛像怎么了?” 见状,顾筱急忙冲上前,紧张地拽住阿邕的手腕,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伤害周若羽的事情。 “阿邕!你这是干什么?快松手!” 可对方却不搭理她,目光凶狠地紧盯周若羽的眼睛,用威逼的口吻倒数道:“三、二——” “好!我再说一遍!” 周若羽不卑不亢地挑起下巴,直视阿邕的目光。 “无论你再问多少遍,我都可以摸着良心告诉你,那尊玉佛像的莲花底座有个机关,只要轻轻一摁,佛像的左眼就会射出一根毒针。若无防备,根本来不及躲闪……” 顾筱闻言一惊。 “所以,孙萱雪是死于毒针?” 周若羽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忍住泪意。 然后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疲惫不堪道:“就是这儿,毒性散发得很快,根本来不及找大夫。”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突然抬头看向阿邕。 对他说:“雪儿毕竟还是小孩儿,身高不够,若是成人,定然一针封喉!公子您说,这送玉佛像之人,该何其狠毒啊?” 而阿邕已经说不出话了。 看见阿邕脸色苍白的样子,周若羽心里很愉悦,忍不住咧开嘴角笑出了声,像临死之前拖人下水陪葬似的。 他大概知道阿邕的身份,最后那几句话,真可谓字字诛心! 顾筱见阿邕拽着周若羽衣襟的手渐渐卸了力,颓丧地垂下来,整个人三魂丢了七魄的模样,仿佛被吓得不轻。 顾筱仔细一琢磨周若羽的话,这才感到背后一凉! 按府尹王苒和阿邕之前的说法,在孙家找到的这尊玉佛像,原本是薛国师打算敬献给太后庆贺六十大寿的寿礼。 只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才辗转流落到孙家。 所以阿邕才千里迢迢从京城一路查访,来到隆恩镇,再借助帮她抢回夫郎的名义进入孙家,暗中调查。 顾筱顺着这个思路往回倒推。 假设这尊玉佛像,就是薛国师丢失的那一尊。 那如果没有出意外流到孙家,而是顺利的被薛国师呈献给太后,而太后唯爱礼佛,对此玉佛像爱不释手,不小心摁到莲花底座! 那届时…… 顾筱压根不敢往下深思! 而周若羽却将二人谁也不敢言明的真话,挑到明面上说出来,兴奋地大笑起来。 “哈哈——你们试想想,权倾朝野的国师行刺太后,意图谋反,女皇岂能再容他? “这将是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又会有多少人借此平步青云?真是一出大戏啊!只可惜,我怕是看不到了……” 第111章 还真有暗器 顾筱瞥了一眼阿邕,见他面色不善,于是赶紧捂住周若羽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住口!这话可不兴说!” 然后立刻换了个话题,追问周若羽道:“顾衡是什么时候将玉佛像送给孙萱雪的?” 顾筱本不愿多想。 可她现在需要确定的是,顾衡到底知不知道玉佛像内藏有暗器。 倘若知道,那他此举便是包藏祸心。 周若羽忍住泪,稍微平稳情绪,仔细回忆。 “雪儿的毒解了之后,第二天,他过来探望雪儿,顺便就带了那尊玉佛像来。当晚,雪儿饭后玩那尊玉佛像,不小心碰到莲花底座的开关,就……” 周若羽实在没忍心说出“死”这个字眼。 顿了顿,又恨恨地攥紧拳头,接着说道:“当时他还特地叮嘱雪儿,说佛像尊严,不要乱摸乱碰,可小孩子天性爱玩,你越说不要做什么,她就越要做什么。” 凭借这事,周若羽便咬定顾衡是故意的! “他假装大度,但实际上,心里早就容不下我们了!” 顾筱表情冷静,看着周若羽紧攥的掌心流下一丝鲜血,猜他定是用指甲掐破了手心的嫩肉。 可他却半点不觉得痛。 他心中的恨意已经远远盖过了皮肉之痛。 顾筱顺着他的思路问道:“所以按你的意思,一切是顾衡蓄谋的,他想借玉佛像除掉你们父女?” “难道不是吗?”周若羽抬起头,反问她,“现在结果不是已经摆在这里?如他所愿,他做到了。” 看着周若羽嘲讽的冷笑,顾筱不禁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而一旁呆住的阿邕这时骤然回过神,仿佛意识到什么天大的事情,急忙撒开步子,扭头往外跑。 顾筱一惊。 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只得高声喊道:“喂!你要去哪儿!?” 阿邕头也不回。 “去驿站!找王苒!看看玉佛像是否真有机关!” “那你等等我!”顾筱口比脑快。 下一秒又懊恼地一跺脚,心里骂自己,怎么又要多管闲事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追上去,就见阿邕刚跑出牢房,又匆忙折回来,不由分说地揪起周若羽的衣襟,将他整个人半提溜起来。 目光冷冽地直视着他。 周若羽始料不及,见他一副要杀人的眼神,不由得心跳加快,牙关打颤。 “你……你想干什么……” 阿邕冷着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周若羽,没回答他,而是兀自用自己的方式警告对方。 “你长期猥亵未婚女子,雇凶杀人未遂后,又企图以下毒的方式,谋害孙家大小姐和刺客,如今刺客已死,你的死罪也别想逃!” 话说到一半,阿邕突然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加生冷。 顾筱在旁边站在,恍惚能感受到周遭的空气骤降,甚至压抑到令人窒息。 只听阿邕一字一句威胁道:“但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是你干的事,别认!否则我定让你在问斩前的每一天,过得生不如死!听见没?” 最后三个字,阿邕突然提高音量,在周若羽耳边一吼! 直接将周若羽吓懵了。 空气凝固了半晌,周若羽才愣愣点头,声若细蚊地应道:“听……听见了……” 阿邕这才算满意,一把推开周若羽,然后转身抓过顾筱的手腕。 “咱们走!” 两人匆忙离开昏暗潮湿的大牢。 刚走到县衙大门时,正好碰见胡莱,她讶异地看着阿邕:“公子,您何时大驾光临?怎么也没遣人通报一声?” 阿邕懒得理她,翻了个白眼,拉着顾筱就要走。 怎料胡莱却追上前一步,伸手挡住二人的去路。 “等等顾姑娘,您这就走了?可我刚吩咐下人到‘醉香楼’叫几道头菜,招待那两名官差,帮您拖延时间呀!” 胡莱心疼得眉心紧皱,抱怨道:“就几道菜,可花了我二十两银子呢!” 顾筱一秒看穿她的意图,刚要掏钱袋子,没想到阿邕抢先一步扯下随身的玉佩,向丢掉一样垃圾似的,将玉佩丢到胡莱手里。 “拿去!狗东西!以后别在小爷面前碍眼!” 话音刚落,胡莱便双手捧着那块玉佩,两眼直冒星光,笑呵呵的连忙后退两步,让开一条道来。 被阿邕没好气地吼了,非但不生气,还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 她笑容灿烂,连连点头应道:“是是是,下官保证,往后有您在的地方,下官一定滚得远远的!” 阿邕懒得多瞧她一眼,牵着顾筱的手直奔县衙门前树下的马。 他一脚刚踩上马鞍,下一秒,顾筱便急忙拉住他的腰带。 “还是骑我的马。” 顾筱担心他情绪不稳定,中途再出什么意外,自己可赔不了薛国师一个“一模一样”的阿邕。 闻言,阿邕眼底掠过一抹惊喜。 僵硬的脸上总算出现一点柔和,强笑着点头应道:“好,听你的。” 于是,两人共乘一骑。 缰绳攥在顾筱手中,阿邕指挥方向,马不停蹄地朝驿站赶去。 路上,顾筱瞥了一眼身前人的后脑勺,见他始终一声不吭,全然不似往日那般是个“话筒子”。 顾筱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开口安抚对方。 “那个……你也别太担心了,说不定就像孙蔓颜讲的那样,一切只是个误会,孙家的玉佛像并非薛国师丢失的那尊。” 然而阿邕却反问道:“说不是,你信吗?” 顾筱哑口无言。 直至到驿站前,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可刚到驿站时,他们却见大门口闹哄哄的,两名官兵抬着一具担架从屋里走出来。 顾筱一勒住缰绳,阿邕便利落地跳下马,拉住旁边一名官兵,指着盖着白布的担架,问道:“这死的是谁呀?” 他隐约能看出底下躺着一个人。 顾筱紧随其后下了马,顺着阿邕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名官兵回答道:“死的是王大人的一名随护。” 二人闻言同时一惊。 这时,驿站大门内走出来一对姐妹花,朝阿邕施礼问候道:“公子,您回来了。” 顾筱循声望去,见是沐云沐雨两姐妹。 阿邕问她们:“这里出什么事了?” 沐云看着被白布遮盖的担架,不禁叹了口气。 “您也看见了,王大人的随护奉命收拾赃物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玉佛像,中了暗器,毒针直接封喉。哎,可惜了,连句遗言都没留下……” 阿邕脸色骤变,紧张地追问道:“那王苒人呢?” 官兵立马应道:“您放心,大人安好。她在楼上房间里,跟随多年的护卫突然死了一个,大人正伤心呢……” 于此同时,阿邕一扭头,见抬着担架的官兵要走,赶忙出声喊住她们。 “等等!” 紧接着走过去,右手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并朝沐雨伸出左手。 “剑给我。” 沐雨秒会意,立刻将自己的佩剑递过去。 阿邕接过佩剑,然后将剑柄上装饰的磁石对准尸体的喉咙。 下一秒,众人听到“噔”的一声轻响,只见一根带黑血的细针被吸了出来,牢牢的挂在磁石上。 见状,众人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 顾筱和阿邕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还真有暗器!” 第112章 暂别 两人几乎同时做出反应,朝驿站内跑去。 “沐雨,接着!” 闻声,沐雨连忙伸手接住阿邕丢回来的佩剑,目送他和顾筱快步跑上楼去。 而她身边的姐姐沐云则立马掏出随身手帕,包裹住佩剑上的毒针,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留下这证据。 等回到京城时,也好向主子复命。 …… 阿邕和顾筱一前一后冲上驿站二楼。 主屋两侧站着两排官兵,中间的大门敞开着,里外皆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看向屋内。 阿邕和顾筱顺着官兵们的视线望去,只见王苒坐在屋里正中央的扶椅,而她面前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尊玉佛像。 王苒脸色惨白,目光紧盯着桌上的玉佛像,双手用力抓着椅子扶手,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她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瞬间松了口大气,忙站起来,逃也似的一溜小跑到阿邕身旁。 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哎呀公子,您总算回来了,您看这……” 王苒支吾着,斜眸瞥了眼玉佛像,面露苦涩。 “现在无人敢碰这玉佛像,万一还有别的机关,可如何是好?我总不能为了一个物证,像个无底洞似的连续搭进去亲兵护卫的性命?” 阿邕眉头深锁,挥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然后拦着顾筱不让她进去,嗙的关上房门,利落插上门栓。 顾筱一惊,仿佛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忙用力拍门。 “阿邕!你想干什么?快开门!” 而屋内的阿邕却置若罔闻,兀自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近桌子,然后面对着玉佛像的背面。 按照周若羽的描述,暗器出口应该是玉佛的眼睛。 自己站在背面,小心避开应该问题不大。 然后屏住呼吸,右手食指轻轻摸过莲花底座的每一片花瓣,摸到玉佛左脚下的那一瓣时,他忽然觉得花瓣松了一下。 阿邕用力一摁! 果然看见玉佛像又往前射出一根细银针。 银针碰到白墙,撞出一个细细的小洞,掉落时带下一大块墙皮。 阿邕看呆了! 这冲击力!是个人都顶不住。一旦碰上,便是百分百穿皮而过! 正惊讶时,他的右手缓缓左移,不慎碰了旁边的另一片翡翠莲花瓣,没想到竟然又摁动了! 一根银针竟从莲花底座下射了出来! 阿邕瞳孔震惊! 说时迟,那时快,顾筱正好破门而入,抢在银针射入阿邕心口的前一秒,将他扑倒在地。 银针扎在门框上,力道未减地晃成扇形的虚影。 顾筱低头看了眼身下的少年,担心地问道:“你没事?” 阿邕默默咽了下口水,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任由顾筱扶起来,然后又走向桌子。 “诶!你还要碰啊?”顾筱忙拉住他。 没想到阿邕却淡定一笑。 “没事,前后的机关都被我触发过了,只要我避开那两片莲花瓣,就不会有危险。” 顾筱迟疑地松开手。 看着阿邕小心翼翼地将玉佛像装进漆木匣子里,顾筱察觉到一股离别的气息,不由自主地问道:“所以,你是打算立刻启程回京了吗?” “……嗯。” 阿邕侧过身,点点头,脸上同样有些不舍,但下一秒他又恢复明朗真诚的笑容。 “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但我不会忘记你的!” 一看到熟悉的笑容,顾筱心中警笛瞬间拉响,下意识双手抱住自己,谨慎地后撤半步道:“你下一句该不会想说,让我也别忘记你?” 果不其然,阿邕佩服地朝她竖起大拇指。 “小娘子果然冰雪聪明!” 闻言,顾筱嘴角顿时垮下去,立马挺直后背,一脸无语地将他的大拇指摁回去。 “切,想得美!你查案却拿我当棋子,从头到尾一直在我面前演戏,嘴巴里没一句老实话。这笔账我可记着呢!” 话虽如此,但顾筱心底里的怨气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多。 特别是在看到阿邕孤身试暗器之后,顾筱顿觉释然。 尽管她不知道阿邕和薛国师之间的感情有多深,但人活一世,总有自己关心在乎、害怕失去的人。 这一点顾筱完全可以共情,并且意料之外的感到鼻尖一酸,她用力一吸鼻子,才压住哭的冲动。 顾筱能明显地察觉到,这种感动源于原主的记忆。 对于原主这种人人喊打的女混混,她唯一在乎的就是孤身抚养自己长大的父亲。 父亲驾鹤西去的当晚,原主人生中第一次哭晕过去。 …… 顾筱捏了捏鼻子,掩饰性地别过脸去,冷呵一声。 “呵!我记住你这个小骗子干什么?没事自己找虐吗?有这闲工夫,我还不如回乡下去陪孙萱月治病呢!” 这话落进阿邕耳中,非但没觉得她是在转移话题,反而还敏感地察觉出其中的潜台词。 他盖上漆木匣子,歪歪头,好奇地问:“你是在担心孙家吗?” 顾筱沉默了。 见自己猜中对方的心事,阿邕不禁欣慰一笑,感慨道:“你真的很特别,好像无论是谁都无法伤害到你。” 他望着顾筱的眼中充满爱意。 一开口,是甜得像糖油粑粑的撒娇音。 “看在咱相识一场的份上,要不你告诉我,你是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这么可爱呀!” 他说着,突然凑近顾筱。 顾筱始料不及,顿时一激灵。 但下一秒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坏笑,故意将自己的嘴唇往前送,作势要亲阿邕,对方果然慌忙后退。 踉跄两步,后腰毫无意外地撞上尖桌角。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哎哟!我的腰——” 阿邕瞬间痛得五官扭曲,后背绷直得像反张的弓,见状,顾筱忍不住得意地勾起嘴角,笑了出来。 “哼!让你嘴贫嘚瑟。” 阿邕委屈地嘟起嘴,收敛恶作剧似的笑意,左手撑着桌子,右手轻轻揉腰,说回刚才的话题。 “你就放心,孙蔓颜夫妻俩在朝中都并无任职,又有顾丞相等人说情,相信薛国师不会为难孙家的。 “只是在调查结果下来之前,他们大概要受点委屈,在家多待一段时间了。” 第113章 赌坊生意萧条 说到这儿,阿邕顿了顿。 他眯起眼,给予顾筱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才接着讲道:“不过这样也正好不是吗?顾郎君刚好安心养病。” 闻言,顾筱的表情缓缓变得沉重。 她露出思考的神情,兀自道:“说起顾衡,我总觉得他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你相信那个猥亵未婚少女的变态?”阿邕感到惊疑。 顾筱摇摇头。 “说不上来……周若羽虽然心理扭曲,但他是个父亲,总不能拿亡女的事开玩笑?” 阿邕无所谓地一耸肩,“反正你留在隆恩镇,就慢慢查咯。” 他见顾筱似乎很在意这个事,于是又多说了一句。 “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这事只是周若羽的一面之词,空口无凭。他若有心隐瞒,你也拿他没办法。” 顾筱理解地抿起嘴,“嗯”了一声,然后转言问道:“那你要带周若羽一起返京吗?” 她以为阿邕会答“是”,没想到阿邕却摇头。 “不必了。在玉佛像一事中,他就是个冤大头罢了。就让他在隆恩镇的大牢里,等着秋后问斩。” 音落,门口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 阿邕闻声扭头看去,只见沐云站在门边,向他请示道:“公子,去县衙提犯人的差使还没回来,王大人问,咱是不是派人去催一催?” 阿邕冷冷应道:“不用。” 他刚才一摸玉佛像,就知道这不是薛国师丢失的那一尊。 虽然乍一眼看上去两尊一模一样,但他见过薛国师那尊玉佛像的玉石原料,那是上好的和田暖玉,但眼前这一尊的玉质明显有瑕疵! 玉石师在江南雕刻好佛像之后,在运往京城的途中,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导致有人动了手脚,以假乱真了。 阿邕琢磨着,得赶紧带着王苒回京,让她这个经手人当面将情况跟薛国师解释清楚,她送给顾衡的这尊玉佛像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通知王苒,让她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出发返京。” 沐云点头,应了声:“是。” 然后立刻转身下楼去传令。 沐云走后,阿邕又转回身,看向站在一旁的顾筱,撇撇嘴,露出不舍哀伤的表情。 顾筱一愣。 预感到他要煽情,心头顿时一哆嗦,忙抢先转移话题,僵硬地指了指门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个……既然孙家的事告一段落,那我就先回去了,赌坊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有缘自会再见,拜拜咯~” 话没说完,顾筱便挥挥手,逃也似的溜了。 姗姗来迟的沐雨与顾筱擦肩而过,一脸懵地看着顾筱离开,忍不住学着顾筱挥手的姿势。 “拜拜,是什么意思?”沐雨疑惑地看向阿邕。 阿邕抿嘴轻笑,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同时敷衍沐雨:“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等回去问你那个无所不知的主子去。” “嗯……”沐雨冷冷点头,面无表情,没有再追问。 她很清楚公子的脾气,他只要一天不挖苦薛国师,心里就不舒服。 沐雨奉命保护阿邕,在他身边待久了,听他吐槽多了,后来也就渐渐无感,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 夕阳西下。 顾筱坐在马上,手里半松半抓着缰绳,忽觉一阵怅然若失。 她感觉最近事情好多,稀里糊涂地发生一系列意料之外的状况,整得人毫无头绪,现在又匆匆忙忙地结束。 末冬的风很凉,又带着些许春天的湿意,吹得顾筱很舒服。 身体一放松,大脑忍不住跟着放空。 要么说老马识途呢,顾筱没有特地去控制马儿的方向,只说了一句“回赌坊”,马儿就听懂了,驮着顾筱就这么晃悠晃悠着,回到了赌坊。 吴掌柜坐在赌坊门口的台阶上,右手撑着下巴,一边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边长吁短叹。 “哎……” 顾筱下了马,牵着马走近,将缰绳甩给站在门口的小厮后,不解地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吴掌柜。 “大冷天的,你坐这儿干什么?喝西北风啊?” 怎料吴掌柜又是一声长叹。 “哎……要是喝西北风能喝饱就好了……” 顾筱听她这话没头没尾的,更加疑惑了。 扭头一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周边的商铺也偶尔有客人走进去,只有赌坊冷冷清清的,仿佛是个异类,不该存在于这条街上。 顾筱这才恍然大悟。 “你是在烦恼没人主动送财上门啊?” 一听到“财”字,吴掌柜顿时回过魂来,“腾”的站起身,烦躁地狂抓头发,焦虑不安地在原地来回走动。 “顾姑娘,距离官府来揭封条都已经过去五、六天了!可您看看,这些天有一个客人上门吗?没有!” 吴掌柜一脸怨念,丧气地垂下肩膀,指了指城南的方向,道:“那群赌鬼们嫌我们惹上过官司,晦气,全都跑去冷家的赌坊了!我呸!全是白眼狼!赊那么多账没一个来还的!” 她一边掰手指,一边念念不休地跟顾筱唠叨,谁谁谁什么时候欠了多少钱,谁谁谁又赊了多少账…… “这群王八羔子!哪来的脸嫌弃我们?我还嫌他们一个个肥头大耳、浑身酒臭,脏了我的地方呢!” 顾筱听她越说越激动,脏字全往外冒,引来不少路人的斜视,于是忙干笑着打断道:“行了,欠的账咱该讨就去讨,不过要注意方式方法。” 她话音刚落,吴掌柜还没来得及给反应,怎料这时,街对面的酒楼突然传来一声嘲讽的冷笑。 一个矫揉造作的男音随风飘来。 “哟!那不是传说中‘接包’的倒霉蛋吗?好像叫什么……顾什么的……” 顾筱循声望去,只见对面酒楼二楼的窗边,坐着一男一女。 女的扫了眼赌坊门口的顾筱,不屑地冷呗一声,接过话。 “说来也巧,她跟孙家的顾夫郎一个姓呢!前些时候我还看见孙大小姐被她逼到下跪,怕不是觉得拿捏住那傻子,就能跟孙家、甚至是金陵顾氏攀上亲戚?” 男的立刻附和道:“真是痴人说梦!臭乌鸦妄图变凤凰!” 闻言,顾筱不悦地皱起眉头。 吴掌柜抬头一看二人的脸,顿时火冒三丈,转身抢过旁边小贩卖的生鸡蛋,使尽全力朝二人脸上丢去。 “冷秋!信不信我砸烂你的臭嘴!” 顾筱闻言一惊,立马收回欲阻拦吴掌柜的手,扭头望向二楼。 只见刚才那两个鸡蛋砸在窗柩,破碎喷出的蛋液溅到那女人脸上,她对面娘气兮兮的男人正慌忙用袖子帮她擦拭干净。 顾筱脸色一沉。 原来她就是冷秋,冷家赌坊的老板,叶氏的死对头。 第114章 风月场中人 吴掌柜看不惯冷秋那副小人得志、鼻孔朝天的德性,气得当即将捧在手里的一盘瓜子丢到地上,大跨步冲向街对面的酒楼。 见她撸起袖子,一副要上楼去揍冷秋的架势,顾筱心弦一紧,忙跟了上去。 怎料她俩的脚还没来得及踏进酒楼门槛,就被站在门口迎客的小二拦住。 “抱歉二位,今儿冷老板包场了,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你骂我是闲杂人等?” 吴掌柜惊愕得瞳孔放大,扭头看向一楼座无虚席的大堂,伸手指了指正在用餐的人们,反问道:“那他们怎么能进去?” 小二面无表情地重复冷秋的话。 “冷老板说了,今日无论是谁来酒楼用餐,全记在她的账上,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与叶家相关的人入内。” 路过的行人听见这话,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探脑袋过来。 有胆子大的走上前来,嘴角噙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小声问道:“那我们也可以来吃吗?所有酒菜饭钱,由冷老板全包?” 不待店小二回答,楼上便传来一阵热情的笑声。 那发笑之人还故意提高音量,喊道:“当然可以!今儿个我冷秋请客,无论吃多少,全记我账上!欢迎大家多来我们冷家赌坊玩哈!” 顾筱认出那是冷秋的嗓音。 对方用力扯着嗓子,恨不得整条街的人都能听见她的声。 说完,冷秋还特地扒着窗户,探出上半身,得意地朝楼下的顾筱一挑下巴。 顾筱直接黑脸。 她不想跟这种虚张声势逞面子的人多纠缠。 刚转身要走,怎料冷秋却喊住她:“顾姑娘,别走呀!你该不会生气了?你误会了,其实我的意思是,这地儿配不上你。” 顾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而吴掌柜先按捺不住,抬起头,指着冷秋的鼻子大骂。 “我呸!别在那儿花言巧语!你不就是最近才多赚了几个臭钱吗?嘚瑟什么啊?那是我们叶家瞧你可怜,开了两年赌坊一直进账寥寥,施舍你的!” 吴掌柜说起瞎话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却换来冷秋的一声嘲笑。 只见她撇撇嘴,冷呵道:“又不是我让官府查封叶氏赌场的,你们倘若清白,胡县令怎么可能找上门呢?也不怪大家伙忌讳,不到你们家赌坊去。” 紧接着,她身边的男子便接过话,奉承冷秋。 “谁说不是呢?我们冷老板本本分分开门做生意,太实诚,没手段。 “这几天赌坊生意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却还要被人在背后议论落井下石,吃人血馒头,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呐……” 闻言,顾筱不禁嫌弃地皱起眉头,右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啧啧。 这扑面而来的茶味,真冲。 而楼上话音落后,原本冷清的街道上顿时人声鼎沸。 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酒楼面前就排起了长队。 都说天底下没有的午餐,但却没人说,天底下没有的晚餐啊! 酒楼门口的人越围越多,顾筱和吴掌柜的四周皆是一片奉承之声。 “还是冷老板大气啊!不愧是做大生意的!” “那些诋毁冷老板恶意抢客源的,都是别有居心!全是看不惯别人好的无耻小人!” “哎呀,叶家的人心早就散了,留下一群乌合之众,据说现任家主还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地痞混混,毕竟小家小气,哪比得上冷老板眼界长远、心胸宽广啊?” “就是!就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到顾筱如芒刺背。 当吴掌柜憋着一口恶气,正欲破口大骂时,却被顾筱掐住胳膊拦住。 “闭嘴你!吃了三十多年盐,言多必失的道理,难道没听过吗?”顾筱在她是耳边低声提醒。 冷秋这一“撒钱”的举动,完美地给自己涨了脸面。 人挤人的长队拐了好几个弯,排到了街对面的叶氏赌坊门口,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里边的人出不来,外边的人也进不去。 这是近十天来,赌坊最热闹的一天。 吴掌柜却笑不出来,脸色比半刻钟前更加阴沉。 一想到人们全是奔着冷秋来的,没一个脑子里还记得“叶氏”,她就更郁闷,气得脸都绿了。 人群中有眼尖的,瞥见吴掌柜和新当家顾筱也站在酒楼门口,热情地朝二人打招呼。 “吴掌柜,顾当家,你们也来排队蹭饭吃啊?” 闻言,吴掌柜瞬间拉下脸。 往对方面前的地上啐了口唾沫。 “呸!我们叶家有的是钱,天天燕窝当粥喝,不比某些人,被人当成乞丐施舍,还沾沾自喜。” 众人脸上欢喜的气氛瞬间凝固。 顾筱心头咯噔一下。 只听楼上又传来那个故作娇嗔的男音。 “吴掌柜,您这话的意思,是在嘲讽大家伙都是乞丐吗?” 他一句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火上浇油,当即点燃众怒。 众人围上来,将吴掌柜堵在中央,更有情绪激动的直接上手推搡吴掌柜。 “你什么意思啊?不说清楚,今天不许走!” 吴掌柜像个蹴球似的,被踢来踢去地玩弄,想逃却四处找不到出路,狼狈得如同一只无头苍蝇。 她哭丧着朝包围圈外的顾筱投去求助的目光。 “顾姑娘,求您,帮我……这帮人……” 后半句话被百姓们激动的怒斥声冲得支离破碎,听不清楚。 见状,顾筱忙后退几步,抬头看去,只见方才说话的男子涂脂抹粉,依偎在冷秋怀里,任由冷秋揉捏脸蛋。 顾筱瞧他的五官觉得跟冷秋有些相似,顿时心生一计。 “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顾筱不卑不亢地问道。 那男子看了眼冷秋,见她点点头,这才蛮不情愿地敷衍道:“奴家陆玖。” 顾筱点点头,又问:“那你陪我一夜如何?”说着,她便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假装疲惫。 然后长叹一声。 “哎,你也知道,最近叶氏赌坊生意不好,我愁得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成日忙着走关系,现在就想花钱找点乐呵,我看你还不错。” 闻言,冷秋和陆玖同时脸色骤变。 “你说什么!”冷秋目光似箭地射相顾筱。 而她身旁的男子则红了眼,哭着摇晃冷秋的胳膊。 一边抹眼泪一边向她告状:“表姐,你听听,这个丑女人竟然把我当成风月场所中人,她这是在侮辱你!侮辱冷家!” 第115章 借刀杀人 顾筱故作毫无察觉,夸张地捂住嘴巴,惊讶地倒吸一口气。 “哎呀!原来你是冷老板的表弟呀!刚才我瞧你往冷老板身上贴的样子,还以为你是干这一行的呢,抱歉哈,是我看走眼了。” 闻言,陆玖立马缩回手,从冷秋身上移开。 见状,顾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添油加醋,用夸赞的语气挖苦道:“不过陆少爷今儿的妆可太别致了!天香阁的头牌见了你,都要自惭形秽咯!” 围攻殴打吴掌柜的人们听到“天香阁”三个字,纷纷好奇地抬头望去。 在陆玖手忙脚乱戴上面纱的前一秒,目睹了他的真颜。 有识道的抢着向大伙儿介绍。 “这陆家小少爷可是隆恩镇里出了名的美人!别说‘天香阁’了,只怕就连迷倒万千女子的京城第一花魁,也不及陆小少爷半分魅骨啊!” 闻言,有几个本在大堂里吃饭的客人,特地好奇地跑出来,顺着围观人群的视线往二楼望。 此时此刻,顾筱笑得有多没心没肺,楼上二人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姓顾的……” 冷秋咬牙切齿,暗暗攥紧拳头。 而她身边的陆玖已然按奈不住,气哄哄地冲下楼梯,横冲直撞,拨开围堵在酒楼门口的众人。 “你们都给本少爷让开!” 紧接着直奔顾筱,两眼目光如利箭地瞪着她,抬手一指对方的鼻子。 “你故意的是不是!?” 顾筱无辜地一摊手,耸了耸肩,学着方才冷秋阴阳怪气的语调,回敬道:“陆少爷想必误会了,我分明在是夸你长得漂亮呀!” “可你却拿我比做天香阁的头牌!” 陆玖气得嘴都歪了,咬牙威胁道:“今天,你不跟我道歉,就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日出!” 无论如何,他也接受不了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家男儿,竟被拿来同那些个卖唱卖笑的低贱人等作比较! 顾筱还没做出反应。 周遭不少排队等着吃白食的女人,盯着陆玖那张粉白的脸蛋,眼睛都看直了! 她们越说越起劲,逐一对他的相貌身材评头论足的,一个个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陆玖,仿佛在审视一件精美的物品。 “你们瞧他那手腕胳膊,白得跟雪似的,肉乎乎的,摸起来一定又滑又软,只是不知比起天香阁的头牌如何?” “你们再瞧他那腰,细得跟什么似的,仿佛一掐就断了!” “怎么?看上他了?那得赶紧下手呀,听说陆小少爷还未婚配呢!” 离得近一点的,甚至还能听到她们倒吸口水的声音。 陆玖恶心得想吐! 扭头就是一个怒瞪,暴躁地吼道:“呸!看什么看?信不信本少爷将你们的眼珠子挖下来?” 他威胁的话语刚落,顾筱就发现,刚才对他有点意思的年轻女人们立刻后退,嫌弃地连连摆手。 “口出恶语,不守四德。” “看上去就是祸害一个,定是妒夫,娶了便是家门不幸!娶不得,娶不得……” 陆玖听见众人的议论,暗磨后槽牙,眼神阴沉地斜视过去,咬牙质问道:“刚刚谁说我是祸害?” 众人顿时一激灵。 只有方才第一个开口的女人淡定如常。 顾筱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她穿着一身绸缎长衫,于是暗暗猜测:她大概是个当地某个小财主之类的。 不出所料,全场就她一个人不怕陆玖,底气十足地承认:“我说的,怎样?” 陆玖瞥了眼面前穿金戴银的女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起拳头就朝对方的鼻子砸过去! 同时嘴巴里大叫:“我瞅你才是祸害!看本少爷不撕烂你的嘴!” 就在陆玖攥紧拳头的那一刻,顾筱敏锐地预感到他们要打起来,于是淡定地往旁撤了两步,悄无声息地退到斗殴圈外。 狗和狗互咬的戏码,可太精彩了! 顾筱倚在路边的石墩子边,欣赏着陆玖像一只应激奓毛的猫儿,龇牙咧嘴,跟一群毫不相识的看客扭打成一团。 奈何对手一个个都是天生比他体格强壮的女人。 陆玖以一对十,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 这时不只是谁趁机伸出手,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一把! “嗯啊!” 陆玖痛得软叫一声。 可他略带哭腔的痛呼,在那些上头的女人看来,却有一种破碎的美感,让她们更加兴奋。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壮起胆子,伸手体验一把“偷腥”的快乐。 陆玖嘴巴里嘤嘤咽咽,狼狈地左躲右闪,溢出嘴角的求救声断断续续的。 “表姐!表……姐姐……救我……” 很快,他的胳膊、大腿、后腰、胸口……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眼角挂上泪珠,整个人像一个被人玩坏的木偶。 这时,店内的木质楼梯突然传来“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 人们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那些争先恐后想要调戏陆玖的手也停了下来。 吴掌柜赶忙趁机缩低身子,捂着脸,灰溜溜地逃走。 与顾筱擦肩而过的同时,顾筱瞥见她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忍不住冷声问道:“下次还敢逞一时口舌之快不?” 吴掌柜一哆嗦,赶紧摇头,然后躲回街对面的赌坊,迅速间没了人影。 顾筱见自己这一招“借刀杀人”的计策成功了,于是放松地拍了拍手。 戏也看够了,这里没自己啥事。 可她举步刚要离开,却被紧急下楼的冷秋喊住。 “顾筱!你给老娘站住!” 顾筱压根不想理睬她,兀自朝赌坊大门走去。 怎料这时,冷秋的手却穿越人墙,像鹰爪似的死死扣在她右肩上,紧接着用力将她整个人掰过来。 一巴掌挥过去! 劲风从脸颊扫过—— 所有人紧张得屏住呼吸。 刚起床的简韫双手扒在赌坊的门框上,想冲上去替顾筱挨打,却被吴掌柜抱腰拦住。 简韫害怕地闭上眼睛。 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一个陌生的惨叫声。 “嗯?”简韫奇怪地睁眼看去。 只见顾筱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擒住冷秋的手腕,五指用力收紧,对方脸上的冷汗就冒得更厉害,疼到脸色苍白。 顾筱嘴角微微一勾,淡定地往前一推。 冷秋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坐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周围顿时一片哄笑声。 陆玖挤上前,哭丧着脸想要扶起冷秋,却被她冷冷推开:“滚!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 顾筱居高临下地俯视冷秋,看她单手扶腰,艰难地爬起来,不由得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第117章 兰陵笑笑生 对着简韫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顾筱气馁地叹了口气。 只得随口胡诌了个理由。 “因为我小时候上学堂,总是没认真听课,学写的字只记了个大概,就瞎写,后来我也懒得去探究正确写法,觉得自己能看懂就行。” 简韫却越听越糊涂。 “可是……那些书看上去不像手写的,反倒像是印刷的……就连纸质也格外平滑!用的竟也不是宣纸!” 他这“十万个为什么”式的刨根问底,直接将顾筱问傻眼了。 顾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看来带个学霸在身边,有时候并非是好事。 但又不能不回答他,显得自己欲盖拟彰。 于是顾筱干脆挥挥手,摆烂道:“你就权当是我做的纸、印的书,这总行了?” “真的吗!?” 简韫惊喜地瞪大眼睛,仿佛发现了新世界。 顾筱无奈地一捂脸,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吐槽。 你这家伙,真是个书呆子…… “你才多大年纪?去过多少地方?俗话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莫非九州大地各个国家都只用宣纸写字?就不许有人发明制造其他材质的纸张吗?” 一口气说完这一长段话,顾筱立马大口喘气。 没想到简韫竟然真信了! 他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后认真点头,自言自语道:“也是喔……” 然后觉得自己问出那些问题十分愚蠢! “还是顾姑娘您见多识广。” 简韫顿觉豁然开朗,眯起眼笑了笑,对顾筱更加心服口服。 顾筱嘴角一抽。 趁她无言以对的时候,简韫突然话锋一转! “对了,第一回话本咱们已经摘抄完毕,按照计划,得拿去找说书先生,但……署个什么名好呢?” 他大脑飞转,琢磨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于是侧脸看向顾筱。 “这书既是您写的,要不就署您的真名?” 吓得顾筱一激灵,“腾”的站起来。 大喊一声:“别!” “……啊?” 瞧顾筱反应剧烈,脸色都白了,简韫不由得一愣。 顾筱微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激动,显得古怪,于是立马坐回去,强笑着解释道:“额……我的意思是,低调点。” 简韫这才了然地点点头。 “低调……嗯,有道理。” 见他没有怀疑,顾筱这才抬起袖子,心虚地揩了揩额头的冷汗,心想:我可不敢冒名顶替原着作者的名! 这是做人的底线! 紧接着简韫又问署什么名,顾筱不假思索地应道:“就署‘兰陵笑笑生’!” “您的笔名么?”简韫追问道。 顾筱干笑,不敢回答。 简韫自顾自夸道:“这名字真好听,俏皮又不失风雅,听上去也神秘!是个好名字!” 顾筱心里暗道,当然神秘了! 据明朝文学家沈德符所编撰的《万历野获编》记载,“兰陵笑笑生”乃嘉靖间大名士手笔。 兴许是朝廷中的某位高官文臣。 但此人的真实身份已成历史谜团。 其创作的《金瓶梅词话》甚至一度成为“禁书”。 顾筱当初躲在被窝里熬夜偷读《金瓶梅》时,还曾为此感到惋惜,就像红楼断尾一般,好奇却又无可奈何。 为了填补遗憾,她打算在这个架空的世界里,让“兰陵笑笑生”正大光明地火上一把! 顺便再为自己积攒点家业。 顾筱暗暗在心底,为替作者本人做决定一事感到抱歉。 兰兄,失礼了。 小妹借您的大作重振叶氏,希望您九泉之下,不要怪罪才好。 何况兰兄您如此巨作,不该被埋没。 理应被更多人知晓传颂! 所以请恕小妹自作主张…… 这时,简韫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叶依依走了! 突然没她在耳边吵吵闹闹,还真有点不习惯…… “对了,我听吴掌柜说,二少爷来过?您还紧急让他带着大小姐和孙小姐回乡下避难去,现在情况怎样?” 闻言,顾筱一边吃虾仁一边回答道:“哦,没事了,都交给阿邕去解决了。” “阿邕……” 听到这个名字,简韫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严肃,同时沉声道:“此人的亲娘,只怕不是区区一个京城县官那么简单。” “你也看出来了!?” 顾筱朝简韫投去赞许的目光。 自己没看错人。 这小子果然心思细腻,观察敏锐,是个记账的好材料!将来定能有大出息! 而简韫则陷入沉思。 大脑飞转,无数种推论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拿着那块令牌,跟孙夫人和胡县令说,自己是薛国师的亲戚,只怕也是随口胡诌的。他的真实身份,可能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顾筱反问道,“总不能是皇亲国戚?” 简韫没回答。 可能没有高贵到跟皇家沾边,但可以断定的是,他绝对不是个好人! 毕竟随口就便能瞎编出两个假身份的人,心思之深沉,令人难以琢磨。 谁知道这两张面具下,又藏有多少张假面具呢? 绝对不可不防! 简韫容忍不了任何潜匿危险靠近顾筱。 而在顾筱眼中,简韫突然的沉默是在认真思考,像个理性好学的学生,遇到疑难问题,不琢磨出个答案来就不甘心。 于是顾筱开口打断他的思路,轻笑道:“好啦!别管他了,吃饱喝足,咱继续干活去!” 然后亲自给简韫剥了一只虾,递到他嘴边,阻止他的胡思乱想。 简韫这才回过神,干劲满满地一点头。 “嗯!” 顾筱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 然后才说:“我约了金先生今晚戌时在她家见面,聊一聊话本的第一回。咱回去整理一下稿子,然后就出发。” 简韫不敢耽误时间。 连忙就着半碗汤,将碗里剩下的几口米饭扒拉干净,然后跟在顾筱身后,同她回房去。 …… 次日一早。 吴掌柜如往常一样,等天大亮后,抓了一大把瓜子出来,坐在门槛上,看着两名小厮收拾早已擦得锃亮反光的赌桌。 一转眼,发现平日卖鸡蛋的贩子今天没来。 就她那个天上下刀子也要坚持出摊,不将最后一个鸡蛋卖完坚决不打道回府的脾气,竟然给自己放假了? 吴掌柜无比费解。 于是她立刻扭头问正在擦桌牌的小厮,“门口卖鸡蛋那阿婆呢?今日怎么没过来出摊?” 第118章 挑衅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不清楚。” “没听说阿婆家里出啥事了啊……” 吴掌柜正纳闷着,这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她立刻扭头,循声望去。 只见街上的行人们相互簇拥着,纷纷朝一个方向快步赶去,嘴里念叨着:“快点!走快点!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吴掌柜一脸懵,忙站起来。 刚好看到对面酒楼的老板娘一身花裙打扮,匆匆忙忙也出了门,忙向她打招呼。说 “喂!阿桃!” 吴掌柜朝那老板娘招招手。 对方闻声停住脚步,看了过来。 吴掌柜立刻将嗑剩的瓜子塞到身旁的小厮手里,然后摸了摸裙子,擦干净手,快步走向酒楼老板娘。 “阿桃,你打扮这么漂亮干什么去?中午酒楼不开张了?” 对方摆手应道:“还开什么开呀!你没瞧见大伙儿都要去茶楼听金先生说书呀?现在哪还有人来我的酒楼喝酒吃菜?” “金先生?”吴掌柜感到费解,“是那个号称‘无名篇不出山’的说书人?” 阿桃激动地一拍手。 “就是她!据说她新得了个好本子,讲的是一个兼有官僚、富商、恶霸三重身份的花花公子,与三个女人的爱恨情仇!” 闻言,吴掌柜不禁嫌弃地皱起眉头。 “这什么离经叛道的故事?男人就该安守本分,遵循三从四德,在家相妻教女,怎可做主当家?又怎能配三妻四妾?” 阿桃立刻兴奋地应道:“正是由于新奇怪异,所以大伙儿才赶着去听新鲜呢!” 说着,她转头扫了一眼吴掌柜身后冷冷清清的赌坊,当即决定挽过吴掌柜的胳膊。 “反正你也没事干,干脆跟我一起瞧热闹去!” “啊?我也去?”吴掌柜一脸抗拒。 阿桃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拽过吴掌柜的胳膊,推着她便往茶楼的方向走。 “赶紧的!别磨蹭!倘若金先生的故事真那么有趣,那我也要请他到我的酒楼来说书呢!钱可不能让别人独占了去……” 一听到有赚钱的门路,吴掌柜顿时眼前一亮。 “那还不快走!” 她反客为主,翻手抓过阿桃的手腕,硬生生从拥挤的人海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吴掌柜一走,留守在赌坊里的小厮们彼此对视几眼,瞬间达成共识! 纷纷丢下手里的扫帚抹布,争先抢后地冲出门! …… 连日熬夜抄录话本,挤占了顾筱本就缺少的睡眠时间。 再加上近段时间因为孙家的事,在隆恩镇和小坳村两地来回跑,使得她更加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事情都告一段落。 大脑一放松,她直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等到起床梳洗后,走出房门,她却看见简韫抱着一卷书,坐在院子的围廊下低声诵读着。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冬日正午的阳光穿过树叶,斑驳地落在他脸上,晕开了他的面部轮廓,仿佛一幅水墨画,点染而成,不带一丝刻意的勾勒。 那般静谧美好。 顾筱从他背后走过去,发现他身边的座位上,放着一本《论语》和一本《春秋》,而他手里捧着的则是《诗经》。 全是竖排繁体字版本。 是她将商城书店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的。 见自己的一片用心没有被辜负,顾筱不由得露出欣慰的微笑,伸手轻轻拍了拍简韫的肩膀,问道:“你在这儿看了一早上的书?” 简韫闻声一怔,忙转过身。 见是顾筱,他慌忙站起来,同时合上书藏到身后,腼腆地低下头去。 支吾半天,才应道:“也没多久,就无聊……看看……” 他很怕顾筱又提起考科举的事。 虽然自己对此提议确实心动,但是在一切未明了之前,他只想默默努力,不愿四处张扬。 免得万一失败了,惹人笑话。 当然,比起名落孙山,他更怕自己让顾筱感到失望…… 顾筱见简韫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便没再往下说,假装没看见他在读什么书,兀自往前堂走去。 “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简韫抱着书跟上去,回答道:“一大早他们都去茶楼听说书了。” 顾筱暗暗憋笑。 看来计策开始奏效了。 “今天心情好,咱也下馆子去,走!” 顾筱抢过简韫怀里的书,放到一旁柜台上,然后伸手揽过他的脖子,刚要往门外走,却差点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上。 “没长眼睛啊!” 来人不悦地大骂一声。 顾筱猝然止步,抬眼望去,见是冷秋。 “你来干什么?”简韫一脸戒备地挡在顾筱身前。 冷秋见状,不屑地冷呵一声,动作夸张地从兜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一边数一边感慨。 “哎,我今天刚收了几笔账,还有好几笔没收呢,可没空特地来找你们茬,单纯只是路过罢了。” 顾筱瞧她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摆明了是专程过来炫耀挑衅的。 于是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漫不经心地敷衍一句。 “哟,冷老板好生意啊。” “那是!”冷秋得意地一挑下巴。 从那一沓厚厚的银票里,抽出十张,眼皮都不眨一下,直接甩到顾筱脸上。 “瞧你们都快解不开锅了,同行一场,这一千两就当我关照你们了。” 见状,简韫顿时脸色一变! 哪有人关照同行,是往对方脸上甩银票的? “你什么意思!打发叫花子呢?”简韫气得站出来怼冷秋。 而冷秋却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挂着得逞的奸笑,道:“我可没说你们是叫花子,是你们自个儿承认的。” “你!”简韫气结。 顾筱冷冷地盯着冷秋,嘴角掠过一抹邪笑,然后弯腰捡起那十张银票,当着冷秋的面,一张一张撕碎。 冷秋直接看傻眼了。 “你个赌徒,竟然不爱钱?” 莫非自己的情报有误? 顾筱淡淡地呵了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银票碎纸甩回对方脸上。 然后一字一顿道:“看轻敌人,便是输的开始。” 冷秋面色铁青,暗暗咬牙。 就在她大脑飞转想词怼回去时,门口忽然又走进来几个人,领头的是吴掌柜。 她匆匆跑到顾筱身边,完全无视冷秋,禀告道:“家主,实在抱歉,可金先生说什么都要跟我回来,她急着想再见您一面……” 闻言,顾筱扭头朝门口看去。 还没反应过来,一袭灰色长衫的金先生就已然冲到她面前,激动地牵起她的手,连连夸赞! “哎呀顾姑娘,您可真是神笔文豪啊!” 第119章 神笔文豪 冷秋一听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 “就她?还文豪?” 冷秋指着顾筱,看向金先生,捧腹大笑。 “你个破落穷酸,莫非是读书读得脑子都锈顿了?她大字不识几个,若也能称得上文豪,那在场各位就个个都是大学士了!” 闻言,那金先生一秒垮下嘴角,阴沉沉地转过头,瞪了冷秋一眼。 “阁下怕是目不识丁,不通文墨?” “什么!你敢骂我不识字!?”冷秋不可置信地呵了一声。 然后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落第秀才,也配在我面前装蒜!” 两人唇枪舌战,顾筱本不打算掺和。 但听到冷秋蔑视科举落第的儒女,顾筱便立刻按奈不住,回怼道:“有本事,你去考一个状元、榜眼什么的给大家伙瞧瞧啊!” 冷秋一时语塞。 “我……我才不屑走那条道呢!” 她攥紧手中的一沓银票,当着吴掌柜和金先生的面,又重新数了一遍,嘚瑟地自言自语。 “考中了科举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朝廷隔几年就出一批进士,却不见得能有几个比我有钱的。人生在世,没有钱,寸步难行!” 看见冷秋手里那一大沓银票,吴掌柜又羡慕又嫉恨,黑着脸撇过头去,朝顾筱使了个眼色。 家主,这您能忍? 而顾筱却从容不迫地顺着她的逻辑往下接。 “你也说了,不能以科举考试论成败。金先生之才,大家有目共睹。” 闻言,冷秋瞬间拉下脸,暗磨后槽牙。 “合着你是拐着弯儿骂我没长眼睛咯?” 简韫瞧她可总算反应过来了,忍不住抿嘴憋笑。 顾筱却不搭理她,兀自转身面向金先生,微笑着关心问道:“今日新本子首演,效果如何?” “好啊!”金先生欢喜地一拍手,“座无虚席,满堂喝彩!” 她只说了八个字,却激动得掉下泪来。 顾筱看见她的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沧桑的面容总算有了光彩,宛如蜗居黑暗长夜后终于等到了天亮,心中不由得有些动容。 虽然金先生号称“无名篇不出山”,但顾筱心里清楚,这只是一种生存方式罢了。 就像那些没钱没人脉的读书人一样,欲出仕先归隐,为自己打造一个高深神秘的“人设”,以此吸引朝廷中那些求贤若渴的高官的目光。 道理都是相通的。 再者,说书这一行里,僧多粥少。 若无好故事,谁乐意花钱买座,耐心的在那儿坐上几个时辰? 金先生懂得内容才是硬道理,所以对顾筱非常尊重,将早上成功的表演归功于顾筱。 “大家喜欢的不是我的说书技艺,而是您写的话本!” 闻言,冷秋震惊地瞪大眼睛。 大脑“轰隆”一声。 “什么!你就是兰陵笑笑生?” 看她傻眼的表情,吴掌柜顿觉解气。 终于轮到自己扬眉吐气了! 吴掌柜上前一步逼近冷秋,嫌弃地推了一下她的胸口,啧啧两声。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们新家主大笔随意一挥,便是轰动全城的名作,哪是你这个土包子比得上的?” 她话音刚落,门口又传来一个女人惊喜的叫声。 “哎哟!原来顾当家的在这儿呀!”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筱寻声看去,见是一个穿花裙的中年女人,吴掌柜悄悄在她耳边介绍,来人是对面酒楼的老板娘,小名叫“阿桃”。 “是桃掌柜啊,幸会。” 顾筱客气地伸出手,同她握手。 对方瞬间欢喜得眉飞色舞,一口一个“荣幸”。 提起今早在酒楼听金先生说的故事,阿桃不禁感慨道:“今日那一折‘西门庆热结十兄弟,武二郎冷遇亲哥嫂’,当着是精彩绝伦!” 她扭头发现金先生竟也在这里。 于是赶忙追问道:“打虎的武二郎同意搬到哥嫂家住,然后是不是该跟他嫂子发生点什么了?武大郎就没发现什么端倪吗?” 她实在是太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发展了! 路过的行人听到“武二郎”“嫂嫂”等字眼,纷纷停下脚步,寻声走进叶氏赌坊。 不算宽敞的大厅瞬间塞满了人。 冷秋不悦地皱起眉头,发牢骚道:“哎呀!你们别挤……没看见这儿有人啊!” 可压根没人搭理她的感受。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不好奇你就滚远点。”然后硬生生将冷秋推到一旁。 冷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方向,被人一推二搡的,一时没稳住重心,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去。 “砰”的一声闷响! 鼻子正正撞上门框。 疼得她“哎哟”一声惨叫,眼泪瞬间就下来了,紧接着只感到人中处一股热流淌过…… 抬手一抹,竟是血! 她流鼻血了! 冷秋心头一咯噔,脸色骤白,赶忙一摸鼻子,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鼻梁骨没断。 顾筱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这一幕,忍不住抿嘴窃笑,而简韫则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哼,活该!” 冷秋狼狈地用袖子擦掉鼻血后,立马放眼四望,想找出刚才是谁手欠推了她,但根本无人在意她。 挤进赌坊大厅的人们一个个伸长脖子,将金先生围在中间,奈何金先生却尴尬地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故事发展。 “这些问题,你们得问顾姑娘,她才是这一出话本的作者。” 众人立刻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顾筱。 顾筱清了清嗓子,没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原着作者,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于是她便含糊地换了个话题。 “第二回话本,目前还在整理中。想要知道潘金莲和‘打虎英雄’武二郎之间将会摩擦出什么火花,就请三日后同一时间,到茶楼继续听金先生说书。” “还要等三天啊……” 众人失落地叹了口气,嘀咕着未来三十六个时辰该怎么度过。 金先生如获大赦,赶忙接过话,点头道:“对对对!三天后咱再书接上回,继续详话《金瓶梅》,今天各位就先回去?” 第120章 达成合作 见大家纷纷调头要离开,吴掌柜一惊,连忙迎上前招呼道:“各位!留下来玩两把再走啊!” 看她开口招揽生意,冷秋瞳孔骤紧,也顾不上擦鼻血了,立马挺直后背也挤进人群里。 没想到刚好看见一个熟客! 冷秋心头暗喜,连忙凑近前问好。 “啊哟!这不是沈小姐吗?好巧!竟在这儿遇上了,今晚到我赌坊来玩呀,我给您留最好的位……” 她伸出手想同对方握手。 怎料话未说完,对方就一脸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 “不要!滚一边去!” 紧接着便扭头看向顾筱,一秒换上另一副嘴脸,双目崇拜地牵起顾筱的手,恨不得直接亲上一口! “顾大文豪,您写的话本实在是太棒了!我太喜欢了!是这样的,我家里是做印刷的,不如我们谈笔合作如何?” 冷秋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被无视的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震惊地看向沈小姐和顾筱紧紧相握的手,心脏顿时一抽! 这什……什么鬼? 老娘我又被无视了? 吴掌柜扫了一眼冷秋,语气刻薄地下逐客令。 “冷老板,人家谈生意,你这个外人还不赶快滚?难道你是想留下来,在我们赌坊玩上两把,帮我们进进账?” “切!谁想帮你们进账!” 冷秋回过神,看着吴掌柜一脸的得意洋洋,气得嘴角直抽搐。 但为了不在对方面前丢了架子,冷秋暗暗深吸一口气,故作气淡神闲地冷笑一声。 “你们的牌呀,不干净!我才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然后攥紧手里的一沓银票,折叠好,收进袖子里,兀自说道:“老娘还要忙着收账去呢,没空在这儿听你们瞎叨叨!” 她心里琢磨着,说书先生靠嘴皮子过活,讲到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一天下来能赚几个钱? 撑死了勉强支撑温饱罢了。 因此冷秋打心底瞧不上顾筱,觉得她目光短浅,只会盯着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便沾沾自喜起来。 将故事卖给说书人能有什么前途? 何况是将话本印刷成册,那就更没有利润可赚了! 在当今这个社会里,只有女子才有上学堂的资格,而且能无障碍地识文断字者,更是少之又少。 书印出来,卖给谁看? 田里耕种的农妇吗? 冷秋仗着自己目前垄断隆恩镇的赌场生意,看不起顾筱与读书人做生意的做法,并在心底暗暗期待,等着顾筱将叶氏仅剩的家产全部败光的那一天! 届时,她就可以低价收购叶氏赌坊的全部铺面! 这么想着,冷秋顿觉心情舒畅,被门撞得通红的鼻子也不那么疼了。 她朝吴掌柜挑衅地扬了扬下巴,然后大跨步离开。 而当她如意算盘打得正响亮的同时,这边顾筱跟沈小姐的聊天也渐入佳境。 偏巧这时,顾筱的肚子不适时地“咕噜”一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起床到现在滴水未进,按照她以往的经验,饿着肚子谈生意,脑子是会转不动的! 于是顾筱便提议道:“这样沈小姐,您看现在正好到了饭点,不如到我房间去,咱边吃边聊?” “好呀!” 沈小姐不假思索,当即点头答应。 然后搓搓手,期待地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提前阅读第二回的稿子?” 顾筱故意卖关子,微笑道:“若谈成了合作,倒也可以考虑。” 闻言,沈小姐立刻眼前一亮! “那咱快去屋里聊!争取吃完饭就把细节谈完!”说话的同时,她急匆匆挽过顾筱的手,央着顾筱给自己指路。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甚至想跳过谈合作的环节,直接看第二回话本的原稿! 顾筱一边往雅苑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吩咐简韫:“替我送一送金先生。”然后对沈小姐比了个请的手势。 “沈小姐,这边请——” 金先生一脸茫然地望着顾筱离开的背影。 “顾……那稿子……” 她想开口拦住顾筱,却迟了,叫了好几声对方也没有听见。 还是简韫贴心,将她送到赌坊门外,然后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金先生,第二回的话本稿子,我们会抓紧时间整理出来,最晚不会超过三天。” “那稿子写出来之后,还请第一时间通知我来拿,可好?” 金先生很担心,顾筱跟那位沈小姐达成合作之后,会一脚将她踹开。 自己好不容易今日从茶楼老板那里,得了十两银子说书费。 日子眼见着要好起来,她可不愿意再回到过去那种揭不开锅的生活,毕竟家里还有老母亲、夫郎、女儿……一大家子要养。 这些难处她没有明说,但简韫却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金先生,您放心。我家姑娘既已答应要给您本子,便是看中您家传的口技,希望能长期合作下去,互惠互利。” “那好……”金先生此刻也只得选择相信顾筱。 简韫温暖一笑,然后安排了一辆马车,送金先生回去。 对方十分感动,上了车后还连连抱拳谢道:“小郎君有心了,还请小郎君替我谢谢顾姑娘的恩情。” “嗯,一定带到。” 简韫站在门口,挥手道别。 目送马车远去后,才转身回到赌坊,走向雅苑向顾筱复命。 可远远看见顾筱的屋子房门紧闭,简韫便没有敲门打扰,而是自己到厨房跟厨娘一起用过午饭,然后走去大堂柜台拿回那三本书。 再在院子里,找个阳光晒得到的角落,安安静静地背书。 既然决定拼一把,就得把握住细碎的时间,娘亲在世时,就是这么教导他的。 暖冬的晴天格外舒服。 清风徐来,在日光的照耀下褪去三分刺骨的寒意,拂过脸颊时是凉爽的。 一阵一阵,正好吹散懈怠的困倦。 书页翻过数十张。 太阳渐渐西落。 房门终于“咯吱”一声,打开了。 顾筱陪着沈小姐并肩走出来,高兴地同她握手。 “很荣幸能同沈家合作,今日咱口头商定的协议,回头我会整理成书面材料,送一份过去。双方确认无误之后,就可以正式开始印刷话本了。” 而沈小姐似乎对此事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摆摆手,心不在焉地应道:“等你弄好,直接喊我来签字就成!” 简韫合上书,起身走过去。 发现沈小姐怀里抱着几张书稿。 “不用送了,我这就回去抢先阅读第二回话本了!”说完,她便匆匆告辞,快步朝赌坊大门外赶去。 仿佛恨不得化作飞鸟,扇扇翅膀,飞回到家中。 沈小姐离去时,正好同反方向走来的吴掌柜擦肩而过。 吴掌柜瞥了眼对方攥在手里的书稿,纳闷地问顾筱:“家主,您忙活这么久,又是写话本又是找说书先生,现在还要印书……” 她实在不理解。 “您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闻言,顾筱笑着和简韫对视一眼。 然后字字铿锵地回答道:“我要改行!率先抢占文化市场!” 第121章 你,钟情于我? 吴掌柜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什么叫“文化市场”,但却听明白了“改行”二字! 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您的意思是,不继续开赌坊了?” 顾筱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赌坊生意虽然暴利,但同时却伴随着高风险,牛兰逼死秦豆子一案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这一行终究不是正道。” 她好言相劝,没想到吴掌柜却一翻脸,冷冷地拍开顾筱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往地上啐了一声。 “我才不管什么正不正道呢!你要改旗易帜,可曾问过我们各赌坊掌柜的意见?” 见吴掌柜动了怒,简韫怕她误会顾筱的意思,于是连忙上前解释。 “您别激动,顾姑娘说话可能直接了点。她的意思是,现下赌坊生意萧条,但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养活,不如另谋出路,您看——” “别跟我说这些!” 吴掌柜不耐烦地打断道:“全是借口!顾当家,我就再问一遍,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定要改行出什么书咯?” 顾筱冷下脸,没回答。 但态度已然摆在这儿了。 吴掌柜见她不松口,气得攥紧拳头,直磨牙。 “好,很好……你等着,我这就告诉各赌坊掌柜去,就看她们同不同意你这么瞎搞!” 她的语气很笃定,仿佛认准了没有人会赞成顾筱的决定,于是急匆匆要去纠集一帮人来站队,一起反抗顾筱。 临走前,吴掌柜还义正辞严地强调。 “别忘了,赌坊虽然姓叶,但你跟我们一样,同样不是叶家人!” 说完便气愤地“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看着吴掌柜愤然离开的背影,简韫心里头直打鼓,担忧地看向顾筱,“顾姑娘,这……如何是好?” 总不能任由吴掌柜胡闹,自家人搞起内讧? 况且还有一个冷秋在外虎视眈眈。 没想到顾筱却始终气淡神闲,懒散地倚在廊柱上,全然不在意。 “随她去,反正叶氏赌坊的招牌不是还挂着吗?” “可等咱们的话本卖出去,叶氏赌坊便名存实亡了啊……” 简韫担心,此举触及到了赌坊掌柜们的利益,她们会暗地里给顾筱使绊子。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事关顾筱安危,简韫没办法不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提防。 然而当事人顾筱却无所谓地一摊手。 还反过来安慰简韫,“你只要记住一句话,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便够了。” 一提到钱,简韫顿时恍然大悟,默契地同顾筱对视一眼,兀自念叨:“也是喔,早晚有她们后悔的时候!” 他一点就通,顾筱也不用多费心力解释。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顾筱满意地点点头,伸出手,宠溺地轻轻一捏简韫的鼻尖。 “你呀,孺子可教也!” 然后用右手顺势勾过简韫的脖子,将他拉入自己房间。 “走!咱们抓紧时间,把第二回完整的稿子整理出来,先保证金先生三天后能接着讲下去!” 至于印刷出版话本的事,不着急。 所有计划都得按部就班,逐一安排。 进屋后,顾筱抽出一张空白的新纸,递给正襟危坐于书桌前的简韫,一边帮他研墨,一边看着砚台旁的简体书。 接着先前那一段抄录好的情节,继续往下念。 “有诗为证: “武松仪表岂风流,嫂嫂淫心不可收。笼络归来家里住,相思常自看衾稠……” “那接下来潘金莲岂非要主动勾引武二郎了?”写到一半时,简韫突然抬起头问。 顾筱点点头,让他别心急。 且继续往下听。 “这妇人也不看武松焦燥,便丢下火箸,却筛一杯酒来,自呷了一口,剩下半盏酒,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武松匹手夺过来,泼在地下说道:‘嫂嫂不要恁的不识羞耻!’把手只一推,争些儿把妇人推了一交。” …… “再之后,本书的第一主角西门大官人便出场啦!”顾筱兴奋地变了个音调,绘声绘色地继续往下念。 为了金先生说起书来方便,更为了之后出版原稿保留一些“神秘感”,让读者看了有新鲜的体验,所以顾筱并没有让简韫将原着的每一个字都摘抄下来。 而是重点挑选一些对话和诗。 夜色渐深。 简韫却越写越精神。 他从来都不敢想象,男子有朝一日,竟也能成为故事的主人公,全凭自己的喜好行事,无需被礼教束缚于高墙内。 甚至可以主宰女子的命运! 对他而言,那简直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写着写着,他不禁失神地望着烛光下顾筱的侧脸,觉得她宛如仙子转世,拥有着不同于凡尘俗世的独特灵魂。 她的降临,仿佛是一股清流,专程来净化这肮脏的世间。 她在这个以女子为尊的世界里,为男子发声,却又同时竭尽所能保护弱小的女子,比如在叶家为婢的晴柔。 在她眼中,众生平等。 简韫不由得暗想,能被她选中,实在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喂!简韫!发什么愣呢?” 顾筱半天没听见更换纸张的声音,纳闷地转头看去,只见简韫正单手托着下巴,痴痴地望着自己。 眼里充满着爱意。 顾筱一激灵,忙快步上前,握住手里的书卷在他眼睛前晃了晃,半开玩笑问:“看我干什么?我有这么漂亮吗?” 简韫这才猛然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顿时红了脸,害羞地低下头去。 见他不说话,顾筱故意走过去,贴在他耳边,恶作剧般换上撩拨的口吻,又问:“还是说……你其实是钟情于我?” 绵软又性感的嗓音落入耳中。 简韫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只感到一股电流从脚底窜起,紧接着,全身便酥软了。 然后就觉得胸前痒痒的。 简韫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瑟瑟发抖地垂下眼眸。 只见顾筱右手的指尖从他的胸口,一点点顺着脖子往上爬,最后在他的嘴唇附近流连徘徊着…… “怎么不说话了?嗯?呀,你脸红了?是害羞了吗?” 顾筱的声音越来越近。 轻轻撩拨着简韫的心弦。 第122章 谁给你们的脸 他闭上眼睛,双手捂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心口,突然“腾”的站起来,像一只遇到猫儿后慌忙逃窜的小老鼠。 “咻”的跑到远处的床边去。 舌头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没……没有……我就是一时听得太入神了……您写的这个故事……太……太神奇了……” 顾筱看他羞得整个人都熟透了,还前言不搭后语,忍不住噗嗤一声,爽朗地笑开来。 “哈哈哈,你也太不经撩了,真无趣。” “……”简韫窘迫地捂住脸。 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顾筱瞧他脸皮薄,怕玩过头给捅破了,于是便连忙收住笑声,将话题转回正在抄录的话本上。 然后纠正简韫的用词。 “以后别再说是我写的《金瓶梅词话》,得说是‘兰陵笑笑生’写的,记住了?” 简韫抬起头,认真发问:“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顾筱哑然。 无奈地一扶额,叹了口气,道:“算了,随便你……” 误会就误会。 总之自己知道真相,良心过得去就成。 说完,顾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扭头一看窗外,听到一声响亮高昂的鸡鸣声,这才反应过来。 不知不觉中,竟已天亮了! “啊……不小心又熬了大夜……” 顾筱惭愧一笑,连忙放下手中书卷,走向床榻,习惯性地帮简韫铺好被子,然后扭头催他脱鞋宽衣,上床休息。 “今天就先抄到这里,赶紧补觉,醒来吃点东西之后咱们再继续。” 闻言,简韫立刻乖巧点头。 然而顾筱的视线一扫过来,他却慌忙将目光转向别处,快步走回书桌旁,假装忙活着整理笔墨纸砚。 抬手一摸脸颊,还是烫的。 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他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懊恼地骂自己: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不就是被顾姑娘说中心事么? 承认喜欢她,有那么羞耻吗? 可我只是一个地位卑贱的奴仆,又有什么资格喜欢主人呢? 思及此,简韫不禁气馁地垂下肩膀,但他又不敢让顾筱瞧出不对劲来,于是连忙将注意力转移到桌上堆成一叠的稿子上。 视线扫过一眼。 最后选择捧起最新抄完的那张稿子,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以此掩饰此刻内心的慌乱。 但一张嘴,却紧张到发不出声音。 他艰难地咳嗽两声后,才颤抖着声带感慨道:“您这……这一招……实在是……高……高啊……” 顾筱回过头,明知故问。 “嗯?怎么说?” 简韫没想到顾筱竟听进去了,于是连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注意力回答问题。 “嗯……话本是实体的,既能长期保存又不受区域限制,理想的话还能卖到京城去,这是其一。” 说着,简韫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而要使话本卖得好,便需要口碑。茶楼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借说书先生之口向百姓们宣讲故事,既省钱又省力,效果还好!” 听完这一长段话,顾筱呆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简韫竟完全猜透了她每一步棋的用意。 “你这小脑袋瓜,怎么就这么灵光呢!”顾筱兴奋地跑过去,双手疼爱地揉了揉简韫蓬松的头发。 然后又得意地一挑眉毛。 “其实,我的计划远不止如此。” “您还有别的奇招?”简韫瞬间被勾起好奇心,瞪大眼睛。 可顾筱却卖起关子,轻笑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是秘密。” “就不能先透露一点点吗?就一点点……”简韫像一只向主人摇尾乞怜的小狗,追在顾筱身后央求着。 对于顾筱的那些奇思妙想,他实在是太感兴趣了! 然而一片热忱却遭冷拒。 “不行。” “求您了……” “呵呵,就不行。”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打打闹闹,最后一起倒在床上,蒙上被子也继续追问和挑逗。 顾筱乐此不疲。 觉得逗简韫实在是太好玩。 看他害羞又好奇的表情,熬夜的疲倦瞬间便烟消云散,她感觉自己又可以连肝三天三夜了! …… 过了不知道多久。 顾筱在梦里感觉大脑被人狠狠捶了一拳,痛得要裂开了,她迫不得已睁开眼睛,单手撑着美人榻坐了起来。 这才发现纱窗上人影窜动。 屋外的院子中,好几个女人的嗓音交杂在一起,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顾筱听出其中有吴掌柜的声音,想起她昨天的话,猜到大概是她把其它各赌坊的掌柜都喊来了。 想到这儿,顾筱不由得一阵头疼。 “顾姑娘,外边这是……” 一个迷糊沙哑的嗓音从床那边飘来。 顾筱掀开被子下床,一边穿鞋子,一边对同样被吵醒的简韫说:“我出去看看情况,你多睡会儿。” “真的没问题吗?” 简韫坐直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屋外那吵闹声听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他很担心顾筱,毕竟她即将面对的全是赌坊老大。 能在这一行里站稳脚跟的,哪一个是善类? 全是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硬茬。 但顾筱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唯一的负面情绪烦躁! 睡觉被吵醒,她现在不仅脑壳疼,还有起床气!想骂人! 于是将简韫摁回床上之后,她就黑着一张脸出来。 “砰”的关上门! 一转身,朝院子里的人批头盖脸便是一通厉喝。 “吵什么吵!你们平日里一个个混吃等死,现在赌坊开张无客,没有进账,就想把气撒在我头上是吗?” 顾筱的眼神冰冷如箭,扫射过众人。 一字一顿质问道:“谁给你们的脸啊!嗯?” 音落,院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各赌坊掌柜早就听说过,前些时候顾筱只带了一个文弱仆从便闯入县衙,突破重重包围,从胡县令和孙家手里救回叶小姐。 于是大家心里对顾筱多少有些畏惧。 见她一发火,当场没人敢再吭声。 所有人都硬生生将委屈和气愤憋回肚子里,只有紧皱的眉头在表达着内心的不满。 只有吴掌柜仗着顾筱主仆现在借居在此,在自己的地盘上,她心里多了些底气,于是率先站出来质问顾筱。 “顾当家的,您也不用动怒。如今各赌坊掌柜都到齐了,就等您给我们一个交代!” 顾筱冷笑一声。 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可怕。 “怎么,又要故技重施,再跟我上演一出‘逼宫’是么?” 第123章 伤他者,死 顾筱两眼一瞪。 众人顷刻间鸦雀无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连上一秒还趾高气扬的吴掌柜,此刻也没敢接顾筱的话。 “我知道你们今天来干什么。既然难得一次人都到齐,那就上大堂去,坐下来咱们好好唠一唠。” 顾筱率先走在前面。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又见吴掌柜点了点头,于是便赶紧跟在顾筱身后,前往赌坊大堂。 由于是谈自家事,大家不愿被围观,所以吴掌柜立刻吩咐小厮将赌坊大门合上。 没想到小厮的手刚碰上门栓,顾筱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 “尽管开着门呀!心虚什么呢?” 说着,顾筱将目光转向吴掌柜。 只见她嘴角一抽,有些挂不住脸,瞬间像被架到了烤架上似的,窘状顿露。 倘若继续坚持关门,那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纠集各赌坊掌柜一起登门问罪,是于理不容? 是见不得光的丑事? “既然家主开口,那就开着……”吴掌柜强忍情绪,朝门口的小厮挥挥手,让他退下。 大堂全是赌桌,没有椅子,于是顾筱吩咐小厮们搬来十几张椅子,众人围着一张大赌桌落座。 顾筱自然坐在了荷官的位置。 其余各赌坊掌柜分别在顾筱的左右侧落座。 围着桌子绕了一圈,吴掌柜刚好坐在了顾筱的正对面。 她并没有给顾筱任何好脸色,见众人刚一坐下,便立刻挑明话题,抢占主动权。 “家主,今儿大伙儿齐聚一堂,就是想听您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断了姐妹们的财路?难道您想让我们都喝西北风去吗?” 闻声,众人的脸色纷纷变阴沉。 吴掌柜刚说完,挨着她坐的乙号赌坊掌柜便冷冷的放下话来。 “顾当家的,今儿您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就别想我们善罢甘休!” “对!” 另一个掌柜急忙附和道:“总之赌坊生意万万不能放弃!更不能改成什么书局!那玩意儿哪能赚到钱?” “就是,改了我们上哪儿谋生去?”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用唾沫星子将顾筱淹死当场,让她再也不能异想天开,搞什么“改行”。 顾筱重心后倾,慵懒地靠着椅背,目光冷漠地审视着在她眼前争得面红耳赤的掌柜们。 心想:这些人怕是在来之前,就已经排练过说辞了。 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 “不就是不同意我出书吗?” 顾筱嘲讽一笑,打断众人的口水攻击,冷冷地反问道:“那你们有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这一问,对面瞬间安静。 彼此相视无言。 顾筱“呵”了一声。 就知道她们只会闹情绪,吵起来一个个嗓门跟唢呐似的,然而一旦让她们想办法解决问题,就全都当起缩头乌龟。 脑子里只想着坐享其成。 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顾筱扫视一眼众人,感受到左右的压抑气氛,就知道她们全是纸老虎,悬在心口的大石瞬间落下。 她坐直上半身,镇定自若地接着说道:“这半个月来,赌坊有一笔进账的,哪怕只有一文钱也好,现在举个手我看看。” 全场鸦雀无声。 没人举手。 “这不就得了!还吵什么吵?是嫌自己吃太饱还是太闲了呀?” 众人被顾筱一语戳中心窝子,顿觉理亏,纷纷惭愧地低下头去。 自从被官府查封过一回后,赌坊就再没迎来一位客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所有掌柜的心结所在。 顾筱拿捏住她们的心理弱点,让她们无话可说。 见众人有所退缩,吴掌柜眼神一急,忙站起来说:“这是两码事!还请顾当家的不要混为一谈,动摇人心!” “动摇人心的怕是另有其人!?” 顾筱若有所指地直视吴掌柜。 只见对方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转而怂恿众人反抗顾筱。 “姐妹们,别忘了前任家主还管事时,无论大小事务,只要关乎赌坊,定会召集大家一起商量!但是她——” 吴掌柜扭头一指顾筱。 “她顾筱专横独裁,一个人就决定所有人的未来,说改行就改行,这不是没把姐妹们放在眼里吗?” 说完,全场静谧无声。 见大家都在心里暗暗权衡,于是吴掌柜赶忙悄悄用桌下的脚,顶了顶隔壁人的小腿。 隔壁人愣了下,然后才匆匆点头。 “额……就……就是!这不是你顾筱一个人说了算的事!” 一有人附和,就陆陆续续有其他人冒头说话。 仿佛终于想起了提前背好的台词。 “就算要换其他营生,也总得问过我们大家的意见?” “别忘了,叶氏赌坊不是你一个人的!”吴掌柜突然插话道。 在吴掌柜的挑拨下,众人的话锋越说越尖锐。 “就是!你别想独吞!” “现在想撇开我们单干,门儿都没有!” “没有我们众位姐妹在前方不嫌苦不厌累地管账、追债、笑脸迎客……哪有她叶桐、你顾筱在家里躺着数钱的好日子!?” “这话可得说清楚!”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反驳的声音。 顾筱一惊,回头看去,只见简韫草草披了一件外衣,神色匆忙地快步走过来,将一个汤婆子塞到她手里。 然后兀自挺直腰板,怒目直视向她发难的掌柜们。 “你们摸着良心讲,我家顾姑娘自当家以来,可曾享受过你们赚的任何一分钱?你们为了一己之私,张口就来,还要不要点脸?” 简韫气得脸都红了。 字字掷地有声。 众掌柜被他的气势吓一跳,纷纷惊疑地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 “你……你是谁?” “一个下贱奴仆,胆敢造次!找死!” 吴掌柜大喝一声,抢步上前,同时不由分说地挥起巴掌,使出十足的力道朝简韫脸上打去。 简韫瞳孔震惊! 垂在身侧的拳头一紧,忙闭上眼睛。 心理强迫自己不许害怕逃走! 这关乎顾姑娘的颜面! 怎料,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 他疑惑地睁眼看去,只见顾筱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自己面前,右手死死抓住吴掌柜的手腕,将她那一巴掌拦截在半空。 “顾姑娘……” 简韫感动地凝望着顾筱冷峻的侧颜,并且清晰地感受到,她周身环绕着一股阴森恐怖的冷气。 下一秒! “咔嚓”一声! 只见她竟硬生生将吴掌柜的小指骨给掰断了。 “简韫是我的人。伤他者,死!” 第124章 内部大清算 “顾筱你撒手!疼!疼啊——” 吴掌柜发了疯地惨叫着。 其他掌柜们见状大惊,连忙都站了起来,围过来劝说顾筱:“吴掌柜她不是有心要打您的爱奴,她只是一时冲动……” 然后赶紧让吴掌柜给简韫道歉。 “什么!要我跟一个洗脚奴说‘对不起’?做梦都别想!” 吴掌柜恨恨地瞪着顾筱,眼神充满倔强,尽管疼得脸色惨白,但嘴上却依旧不肯屈服。 “他什么身份?让我给他道歉?顾筱啊顾筱,你未免也太侮辱人了!” 顾筱也不敢退让,冷笑反问:“那你又是什么身份?又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叫嚣!” 最后一个音落下的同时,顾筱右手用力往后一掰! 又听见“咔”的一声脆响。 伴随着吴掌柜撕心裂肺的痛呼! “啊——” “这是一百两银票,找大夫看伤去。” 顾筱冷冷地从兜里掏出银票,塞进吴掌柜的袖子里,然后面无表情地推开她。 吴掌柜疼到浑身脱力,踉跄着往后跌去…… 幸好被旁边的其他字号掌柜接住,才勉强稳住重心,然而她额头却已汗如雨下,衣服领口也被冷汗打湿一大片。 她一咬牙,左手捂住摇晃的右手腕。 只是轻轻一碰,瞬间就痛到眼前一黑! 若非乙号赌坊的掌柜急忙扶她到椅子坐下,这时候她肯定早就站不住,疼晕过去了。 简韫回过魂来,见各赌坊掌柜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顾筱,心头顿时一阵懊恼。 明明是想替顾姑娘说话的,怎么到头来却帮了倒忙呢? 看来我又给顾姑娘添麻烦了…… “顾姑娘,其实……您犯不着为我出头的……”简韫在顾筱耳畔低声说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尽量安抚各赌坊掌柜的情绪,而不是为了护着他一个奴仆,与各赌坊掌柜的关系变得更僵。 但顾筱却语气坚定地嗔怪道:“说什么傻话呢!?打狗还得看主人!” 虽然这么比喻不太合适,但话糙理不糙。 “她打你的脸,就等于打我的脸!明白不?” 话音落下,简韫果然闭声了。 顾筱心里很清楚,这是一场新当家与旧管事们的荣誉之战! 所以,自己必须硬气到底! 否则就将一败涂地。 吴掌柜这边刚一失利,跟她最要好的乙号掌柜立刻跳出来说:“顾家主此举,未免令人寒心了?” “喔?我怎么了?” 顾筱冷呵一声,明知故问。 对方瞧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更加气从中来,指着顾筱的鼻子怒声质问。 “叶夫人还当家时,对于赌坊生意,吴掌柜向来最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竟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得了吗?” 提起功劳,大家皆一副“我更辛苦”的表情,连连摇头叹气。 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人,自己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就是为了替叶氏赌坊卖命干活。 顾筱瞧她们一个个争着抢着点头称是,演得声泪俱下的,不由得暗暗嘲讽一笑。 若非自己看过各家真实的账簿,还真得被她们的演技感动到呢! 乙号赌坊的掌柜心疼地掏出随身手帕,给吴掌柜擦汗。 “众掌柜的同家主议事,何等严肃的场合,怎容一个奴才在此大放厥词?吴掌柜教训得有道理,况且她还没真打到您的爱奴呢!” 言下之意。 是指责顾筱过度护短了。 “再者说,吴掌柜从头到尾有哪一句说错了吗?你顾筱,确实没资格替大家做决定!”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 连简韫也不由得屏住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顾筱身上。 而顾筱的视线却扫过吴掌柜,见她得意地勾起嘴角,心口的小火山瞬间喷发,最后化作一声冷笑。 “呵,你说我没资格?” 顾筱仿佛听见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 她抬起手,摘下头顶挽紧长发的“簪子”,众人这才发现那并不是“簪子”,而是一把金钥匙! “叶氏家主的钥匙如今在我手上,就连只护卫家主的铁甲人都得听我号令,你们只是叶家聘请来管铺子的,若有二心,我有权利随时解雇你们!” 她字字铿锵有力,不留余地。 对于这帮混吃等死的蛀虫,顾筱早就不想容忍她们了!趁此机会来个内部大清扫,倒也痛快! 一听到“解雇”二字,众人瞬间慌了。 乙号赌坊的掌柜低下头,同坐着的吴掌柜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干笑道:“这……这玩笑可不好笑……” “谁跟你们开玩笑?” 顾筱冷眼道:“叶桐惯着你们,我顾筱可不会!” 简韫闻言一惊。 贴在顾筱耳边低声劝道:“顾姑娘,三思啊……” 在这种风雨飘摇的关头,解雇在叶氏赌坊干了十几年的“老人”,只怕要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 但顾筱却心意已决。 既是“毒瘤”,留着迟早要出事,长痛不如短痛,早割早清净! 她坚信自己能承担后果,于是坚决要在今天,在此时此刻,将叶桐摆烂而撒出去的大权,尽数收回手中。 “你们两个听好了!” 顾筱目光扫过吴掌柜和站在她身边的乙号赌坊掌柜。 “给你们一天时间,收拾好东西,从叶氏赌坊滚蛋!至于你们的位置,我自会安排其他人顶上。” 两人闻言大骇,脱口而出:“顾筱!你疯了吗?” 众人皆一脸不敢置信。 吴掌柜更是强忍手腕骨错位的剧痛,站了起来,咬牙表示:“我在这儿待了十几年,绝对不会走的!” “不走?也可以。” 顾筱似乎早料到她们不会乖乖走人,于是拿出备用计划,道:“那咱们就县衙大堂上见!单凭你们欺上瞒下做假账这一项,就足够吃上几年牢饭了?” 音落。 二人皆是一脸窘状,哑口无言。 吴掌柜不死心地用眼神求助其他各赌坊的掌柜,奈何她们都惧怕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纷纷扭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吴掌柜恨得牙痒痒,只得被迫吃下这个哑巴亏。 见状,顾筱勾唇轻笑。 她漫步上前,在吴掌柜的耳边悠然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亲自将把柄送到我手里?” 说完,又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气得吴掌柜胸口剧烈起伏,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反倒是那乙号赌坊的掌柜有骨气,拽过吴掌柜的胳膊,道:“老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咱们走!我先带你找大夫治伤去!” 纵然吴掌柜满心不甘,也只得先随她离开。 二人走后,顾筱转过身,冷冷地扫视剩下的人。 “还有谁想走的,现在提出来,我可以看在你们替叶家卖力多年的情分上,给你们一人一千两银票当作补偿。” 不出所料,众人都怕丢了饭碗,翻脸比翻书还快,立刻换了口风,赔笑着迎合顾筱。 “这话本生意嘛,如今还没正式做起来,谁说就不赚钱,是?” “对对对,万一就火了呢?” “届时,我们还要沾您的光,卖力给您干活呢……” 一时间,竟没人有一句异议! 顾筱满意地点点头。 “这就对了嘛!有钱,大家一起赚。” 与此同时,她脸上的表情一秒切换。 变得笑容可掬。 众人见了,却只感到后脖子一凉,并发出相同的心声。 她笑得真可怕…… 第125章 姻缘签 顾筱这一招“杀鸡儆猴”,可谓效果显着。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见识了顾筱的决心之后,各赌坊掌柜都明白了新主子跟旧主子的不一样,于是都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争先恐后地向顾筱表忠心。 生怕大老板没看见自己,最后落得个跟吴掌柜她们一样的下场。 “您想什么时候换招牌,就什么时候换招牌,不必支会我们。” 闻言,顾筱皮笑肉不笑地摇摇头。 “那怎么行?目前出话本只是我个人的想法罢了,尚在试行中……等新生意确定下来,该一起商议的还得一起商议。” 顾筱适时地运用“怀柔政策”,微笑道:“独木不成林。未来,小妹还得靠各位掌柜的多多支持和帮衬呢。” “不敢不敢……” 众人惭愧地低下头。 顾筱命小厮奉茶,也没人敢喝,掌柜们慌忙各自找借口告辞。 一群人顷刻间作鸟兽散。 “呵呵,乌合之众。” 顾筱嘲讽一笑,兀自坐下来,接过简韫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 茶叶的清香在口腔中漫开,她总算觉得心情舒畅点。 “你也喝呀。” 顾筱将桌上另一杯新茶推到简韫面前,抱歉道:“本来还想让你多睡会儿的……早知如此,昨晚就不该拉你熬通宵。” 见顾筱自责地叹了口气,简韫心间一暖,手里捧着热茶,掌心也是温暖的…… 鼻尖忽的一酸,于是他立马用力摇头,用微笑压住感动到想哭的冲动,暗自庆幸自己小时候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如今才有存在的价值。 “我不困。能帮上您的忙,我觉得很幸福。” 他望着顾筱的眼神是那么的清澈,不带任何一丝杂质,宛如从遥远的雪山上融化后流入人间的清泉,无比真诚可贵。 这一刻,顾筱几乎都快忘了,这双眼睛也曾充斥着血色。 可……人都是两面的不是吗? 最起码他从未将阴暗的一面展露在外人面前,所以顾筱也就假装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看当下。 “既然醒了,那就再加把劲儿,咱争取今天就把第二回稿子抄完,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我带你去茶楼现场听金先生说书去!” “去茶楼听书啊!真的吗?” 简韫两眼一亮,眸子深处迸出星光。 顾筱觉得他期待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粉糯的腮帮子,笑应道:“当然了!去欣赏一下你的劳动成果!” 一听这话,简韫立刻变得干劲十足,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撸起袖子。 顾筱见他迫不及待地往房间走,忙跟上去,笑着打趣道:“慢点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天三夜没吃饭,急着去抢吃的呢!” 简韫抿嘴,羞涩一笑。 他现在心里边惦记着的东西,还真就是吃的! 之前还在叶宅当仆人时,有一年元宵佳节,叶依依随爹娘到镇上逛庙会,白天的时候在茶楼点了几盘点心,听了一下午说书。 返程时,她将吃剩的点心带回了家,赏了几块给自己最喜爱的“奴隶”尝尝鲜…… 简韫至今回忆起那个味道,依旧忍不住流口水。 当他俩躲在屋子里整理说书稿的时候,吴掌柜治完伤回来了,右手绑着纱布,看上去已经将错位的骨头接回原位了,只不过脸色还是很苍白。 她进赌坊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兀自钻进房间收拾东西。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吴掌柜扭头看去,见是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小厮,他杵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着她收拾行李。 眼睛里充满不舍。 “掌柜的,要不……您去找家主求求情?看在您替叶家卖力十几年的情分上,她会同意让您继续留下的?”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冷笑。 “她不会的。”吴掌柜对此无比笃定。 正如顾筱自己所说的,她不是叶桐,她一旦说出口的话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小厮失望地叹了口气。 见吴掌柜一只手收拾行李不方便,于是疾步上前,接过她手里叠到一半的衣服。 “我来,您歇着……往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而吴掌柜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没有变化。 她兀自转身走到桌子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连喝几大口后,才总算觉得喉咙没那么燥热。 “无需挂念我,好好照顾你那双腿残疾的母亲,记得每月多向姓顾的讨点辛苦费,不用跟她客气!” 说完,吴掌柜便冷哼一声。 反正她随随便便就能掏出一百两银票当看诊费,不差这点小钱,能多薅一点就多薅。 “嗯……”小厮乖巧点头。 一抬眼,只见两把钥匙递到他眼前。 “这是甲号和乙号赌坊的钥匙,你拿去交给她。” 吴掌柜不想再见到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因为只要一想起顾筱,她的右手腕就疼痛刺骨! “好……” 小厮双手接过钥匙,不敢耽搁,立刻就给顾筱送过去,然后才回来继续帮吴掌柜收拾行李。 也算尽最后一点主仆之谊。 毕竟母亲每个月抓药的费用,一大半都由吴掌柜接济,虽然只是区区二两银子,却已足够他感恩一辈子了。 …… 自从听说吴掌柜被解雇的消息,赌坊的小厮、荷官、打手、厨娘……没人敢再接近雅苑一步。 全都像避瘟神一样躲着顾筱。 而顾筱正好也讨得清净,与简韫一念一写,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效率飞快,当天晚上子时前就将第二回的稿子全部整理出来。 次日一早,顾筱带着简韫出门。 先去了一趟金先生家,将稿子交给他,然后听说镇子上的土地庙求签特灵,所以二人又去了一趟土地庙,求了两支签。 顾筱求的是家宅签。 祈求家宅平安,希望叶一泽、叶子溟和叶依依三兄妹健健康康,每天无忧无虑的,吃好喝好,尽量发胖! 日子过好了,那两兄弟就不会再生歹心,自己的小命也就稳了。 将许愿牌挂在土地庙前的大槐树上后,顾筱便扭过头,看向旁边双手合十的简韫。 “你呢?求的什么呀?” 见他一脸虔诚地默默许愿,顾筱不由得心生好奇,伸手作势要抢他手中的许愿牌。 “给我看看呗!” 没想到简韫却吓得一颤,慌忙攥紧手里的许愿牌和竹签,将双手藏到身后,磕磕巴巴地干笑道:“不……不用了……” “怎么了?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秘密吗?” 顾筱眯起眼。 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她逼上前一步,简韫就往后退一步。 “没、没有……就是……普通的祈福签……求……求安康的……” 怎料话音未落,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叫:“哎呀小伙子!你这支姻缘签不吉啊!” 顾筱闻言一乐。 “原来你求的是姻缘呀!” 第126章 简韫求签问卦 见心思被戳穿,简韫瞬间脸红,两排又弯又长的眼睫毛慌张地扑扇扑扇着,忙乱地瞥开视线。 不敢与顾筱对视。 而顾筱则大咧咧地用指尖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说:“哎呀,求姻缘就求姻缘嘛,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前几日你不还在吟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 听见《诗经·周南·关雎》的诗句,简韫脸颊上的红云又添了几朵,仿佛一个怀春的少女见到自己喜爱的小郎君,欲加羞得抬不起头来。 顾筱却只是笑,笑得眉眼都弯了。 她凝望着简韫的眼神多了三分宠溺。 看来呀,这少男少女的小心思,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这时,简韫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于此同时,一个声音传来:“这位小公子,需要贫道帮阁下解一解这支签文不?此煞劫,贫道可设法为您化除。” 闻声,二人皆面露疑惑。 他俩不约而同地拧过身,朝说话人看去。 只见是一名道士。 对方热情地扬起两边嘴角,同时伸出五根手指,在简韫面前晃了晃,呵呵笑道:“不贵,就五两银子。” “五两?!你抢钱呢!” 顾筱的嘴角瞬间垮下去,黑了脸,二话不说直接拉起简韫的胳膊。 “咱们走!这种江湖骗子我见多了!最不靠谱了!” “啊?”简韫一脸懵。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筱拽着往土地庙大门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顾筱生这么大的气。 “……咱听听也无妨?”简韫试探性地问道。 可顾筱却态度坚决地斩断他这种愚蠢的想法。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什么神啊鬼啊、佛啊道啊的,全是唯心主义论,没半点实践经验支撑,其中有多少封建糟粕,你分得清吗?” “啊?什……什么……唯心?封建?” 简韫难以理解地抓了抓耳朵,一个字也没听懂。 “解释起来太费劲,等回头我找几本理论书给你看看,你就懂了。总之,听我的准没错!” 顾筱这边话音刚落,他们背后就远远的飘来一声叹息。 “哎,可惜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娇郎咯……” 闻声,简韫迟疑地侧脸回头,瞥了一眼那名坐在大槐树下算卦的道士,不知怎么的,脚下像灌了铅似的,就是移不开步子。 这时,他瞥见十米外的空地上,有不少小商贩摆摊做生意,有卖糖葫芦的、卖糖人的、卖草编蚱蜢的,还有卖小老虎布偶的…… 几乎全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其中最热闹的,当属卖糖人的摊子。 简韫想着做糖人需要的时间更长,摊子前又围了不少带着小孩的男男女女,于是伸手指过去,然后看向顾筱。 “额……那个……顾、顾姑娘!我想吃糖人,您能帮我买一个不?” 顾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是简韫第一次开口向她讨要东西,而且只是小孩子喜欢的糖人,顾筱更加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立刻点头应允。 “行呀!你想要什么人物或生肖?” “您属什么?”简韫弱声问。 顾筱:“兔。” 简韫羞涩笑道:“那就兔子。” “行!”顾筱将简韫摁在旁边的石凳子上,“你坐这儿等着,我排队给你买去!” 见顾筱一走远,简韫立刻起身,悄悄走回土地庙前的大槐树下,小心翼翼地掏出藏在袖子里的竹签,递给那道士。 “道长,您方才是说,我求的姻缘乃大凶之兆?” 简韫开口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希望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然而那道士接过简韫的竹签,看了一眼后,却无比笃定地点点头,面色显得有些沉重。 “我在这儿给人算卦也有半辈子了,却鲜少看见有人摇中这支签,绝对错不了!” 简韫心急地追问道:“那就是有别人抽中过这支签咯?” 那道士朝他招招手,不急不缓地说:“你先坐,听我细细道来。” 简韫迟疑地在他的卦桌对面坐下。 只见那道士双手摆弄了一下他面前卦桌上的道具,似乎在完成某一种仪式,然后才抬起头,望向斜上方挂满许愿牌的槐树树枝。 眼神陷入回忆…… “上一次抽中这支签的,没记错的话,是……在二十二年前……” 道士的语调低沉绵长,富有故事感。 简韫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地听着。 那道士摸了摸自己颔下的长须,接着说:“像您一样是位年轻俊美的小哥,当时陪他一同来土地庙求签的,还有一位年轻姑娘,当时他求的也是姻缘。” “他俩是夫妻?”简韫问。 那道士称:“那会儿就算不是,也快是了。” “之后呢?” “之后嘛……” 道士长叹一声,摇摇头。 “当年,我观其命格,太轻,注定是个薄命之人,而那姑娘命格又太重,他俩在一起,注定一个克死另外一个。” 听到这儿,简韫眼波一顿! 心脏“咯噔”一下! 克……克死对方!? 这…… 怎会如此…… 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攥得出汗,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的嫩肉里,留下四道深红的指甲印。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强壮镇定。 然后追问道:“那他们俩最后怎么样了?” 只见那道士又是摇头。 “哎,我劝他们分开,可人家不信啊!结果不到一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闻那年轻公子死了。” 至今想来,那道士仍旧唏嘘不已。 “我怕那姑娘悲痛之下来找我寻仇,为此我还特地跑到外地,躲了小半载才回来呢。” 闻言,简韫的心曲顿时大乱。 “那……那我……” 莫非我要跟顾姑娘在一起,就会被她克死!? 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见他一脸急得要哭的表情,道士暖心地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你也别太悲观,你的情况嘛,跟当年那位公子又有不同。” “真的!?” 简韫的眼神瞬间恢复光彩,上半身微微前倾,急忙追问道:“怎么说?” 可道士却不说话了。 只是不断摩挲着自己的右手手指。 简韫盯着他右手的动作,一愣。 这是……要钱? 第127章 命中的贵人 简韫下意识转过头,悄悄瞥了眼远处排队买糖人的顾筱。 见她好奇地盯着小贩做糖人,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这才从兜里摸出几两碎银子,迟疑地推到那道士面前。 “那个……我……今日出门急,没带太多钱。只有四两银子……可……可以不?” “当然可以!”道士果断收入自己怀中,并笑称,“多少钱不要紧,诚心最重要嘛!” 简韫这才松了口气,恢复笑容。 道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指了指半蹲在糖人小摊前的顾筱,微笑道:“你心中所求,便是与那位姑娘的姻缘?” 简韫腼腆地点点头。 “正是……” 道士让他在红纸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拿起一看,说了声“果然”。 “我方才观你面相,看到一团祥云在你额间盘旋。如今一测八字,你果然命带文昌,以文为入官之途,一路自有贵人相助,日后定能传胪唱名,金殿面君。” 说着,道士又看了眼远处的顾筱,道:“看来,你命中的贵人已然出现。” “可……这不好吗?” 简韫很纳闷。 明明测出来的每一句都是吉祥话,但为什么一开始道长却断言称此签“大凶”呢? 那道士见他一脸迷茫,便解释道:“若测官运,自然是上上吉,可你求的却是姻缘,便是不好了。” “这是为何?”简韫不理解。 道士言:“万物相生相克,她助你飞黄腾达,却无缘与你白头到老。 “你若执迷不悟,痴心不减,硬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最后必定伤人伤己,落下一死一伤的结局。” 那道士苦口婆心相劝。 刚才听过的故事仍萦绕在耳旁。 简韫目光痴痴地望着顾筱的背影,苦笑道:“我早该知道的,是我配不上她……” 怎料那道士却冷笑称:“恰恰相反。” “什么?”简韫一愣。 “日后你就知道了。” 道士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只道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又转言叮嘱简韫道:“总之记住了,功成名就之日,便是你们二人缘绝之时。只有分离,才能化此情劫。” “……” 简韫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心尖五味杂陈,很难描述是欢喜还是悲伤。 得了功名却要失去她,值得吗? 他怅然若失地垂下眼眸,暗暗攥紧手中写了“顾筱”名讳的许愿牌,深吸一口气,起身站在木凳上,踮起脚尖,用力将其抛上最高的枝头。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讶。 “哎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简韫闻声,连忙转过头,见顾筱抬头看他的眼神充满疑惑,于是立马跳下凳子。 刚想开口解释,却见顾筱扭过脸去,看向卦桌,一把将正在数钱的道士提溜起来。 两眼直迸火光。 “臭道士!你又胡说八道什么了?” 那道士吓紫了脸,一脸赔笑道:“姑……姑娘,动气伤肝,骂人有损阴德啊……” “什么阴德阳德,老娘不在乎!” 顾筱用力将那道士推到一边去,然后抢步上前,挡在简韫面前,追问他:“这牛鼻子老道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简韫一阵心虚。 “没有,就是随便聊聊……我没有花钱相命理的……”可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 这不由得引起顾筱的怀疑。 她眯了眯眼,将脸贴近简韫,狐疑地盯住他左右躲闪的眼睛。 “喔,真是这样么?” 简韫抿起嘴,笑得略显僵硬,自欺欺人地用力点头,紧张得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攥出了汗。 “嗯!真的只是随便聊聊。” 说完,他又立刻转移话题,“对了,我的糖人呢?” “这儿呢!给!” 顾筱笑着将兔子糖人递给简韫。 简韫双手接过,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甜吗?” “嗯!” 看着简韫露出幸福的笑容,顾筱不忍心破坏气氛,于是提议道:“咱们找一家上好的酒楼,吃顿好的去!” 说道一半,她又变了张脸,余光瞥向坐在凳子上,正忙着整理自己衣服的牛鼻子老道,鄙夷的朝他冷哼一声。 “哼!咱不搭理这个鬼话连篇的骗子臭道士!” 简韫尴尬赔笑,不敢接话。 只能悄悄用眼神向对方赔礼。 抱歉,我的心上人就是这么个火爆脾气,还望道长见谅…… 而顾筱则兀自牵起简韫的手。 正欲离开,怎料却被旁边一个人拦住。 “二位且慢!” 顾筱和简韫脚步一顿,不解地朝那人看去,见是一张陌生的女人脸庞。 不待二人开口,那女人便热情地问道:“你们也要去酒楼听《金瓶梅词话》的第二回书吗?那咱们同道啊!不如一起?” 闻言,二人同时一愣。 顾筱觉得奇怪,反问道:“不是在茶楼吗?” “什么茶楼?” 对方一头雾水,纠正道:“不是茶楼,而是冷家赌坊正对面的那个酒楼,也是冷老板开的,今日午时开演!正好对饭点!” 她一副行色匆匆的架势。 “去晚了怕就不好占座了!” 顾筱和简韫瞳孔震惊。 什么! “冷家!?” 《金瓶梅词话》什么时候跟冷家扯上关系了? 顾筱和简韫匆忙对视一眼,焦急追问道:“所以金先生也去了冷家酒楼?” 可自己今儿一大早才把原稿送过去。 不到两个时辰,她怎么可能仔细看完,领会故事中每一个人物的行为动机,并进行精细化的艺术加工,变成适合说书的内容呢? 简韫也是一脸纳闷。 只见那女人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不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她半推半拉着二人往庙前大街上走,“快走二位,时间不早了,要赶不上了……” 然后抬手招呼马车。 “喂——车夫!这边!” 三个人一起拼,更便宜。 顾筱此刻宛如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着去冷家酒楼看看情况先,于是同意拼车,带着简韫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后,那女人无比高兴。 “遇到你们可真好!本来我还担心自己走过去,会赶不上呢,这下既省钱又省力……” 她看上去很兴奋,路上一直拉着二人聊天,只有简韫时不时应她两句。 而顾筱则全程望着马车小窗外的风景,作沉思状。 …… 酒楼门口。 女人抢在最前面跳下马车,对简韫说:“你给车夫十文钱就成!那啥……我就先进去占座了!” 她唯恐来不及,连忙一头挤进门口排队的人群里。 简韫从兜里掏出钱袋子,数了十个铜板给车夫,然后转头问顾筱:“咱们是现在进去吗?” 顾筱“嗯”了一声。 脚下刚迈出一步。 怎料这时,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 “顾姑娘……是我……” 第128章 意外走水 闻声,顾筱和简韫同时惊讶地转回头。 只见门前的石狮子后闪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的身影。 她身上的长衫已经洗到褪色,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怎么了,脏兮兮的,眼角还挂着泪痕。 每走一步,脚下都是踉跄的。 顾筱差点没认出来她。 “金……金先生?” 简韫亦惊呼:“您怎么弄成这样了?” 二人连忙快步上前。 看着酒楼门前客人的身影络绎不绝,金先生不由得长叹一声,哽咽着落下泪来。 “真是造化弄人呐……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当个说书人的命……” 见她突发此感慨,顾筱不由得感到奇怪。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明明早上见面的时候,她还满脸欢喜。 可一转眼再见时,怎么就像三魂丢了六魄似的,整个人笼罩在悲伤的浓雾中,无法自拔了呢? 就连简韫也同样觉得困惑。 “莫非是冷秋的人找过您?” 结合马上就要在冷家酒楼开讲《金瓶梅》第二回的现况,实在让人不得不往这方面联想。 可金先生却悲痛地摇摇头。 “不,没有……你们走了之后,不到半个时辰,我家厨房突然走水。你们去过我家也知道,厨房和书房是挨在一起的……” 她一边说,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像一条脱水濒死的鱼儿,张着嘴,喘了老半天,才艰难地往下说。 “当时,火烧得特别快,我只来得及跑出来,至于第二回的书稿就……就……” “稿子被烧了!?”顾筱震惊问。 心弦瞬间紧绷! 而金先生却直摇头。 她痛苦地捂住脸,后背顺着石狮子像脱力地滑落,最后弓着腰蹲下,将自己笼罩在角落的阴影里。 紧皱的眉头写满愧疚。 声音如在狂风中颤抖的风筝线。 “我不知道……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等火被扑灭后,我进去找,已经找不到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捂脸痛哭,一个劲儿地捶自己的脑袋,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一声声“对不起”,不仅是在向顾筱道歉,也是在向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家人道歉。 同时更是无法原谅如此糟糕的自己。 怎么连几张稿纸都保护不了呢? 你真没用…… 真没用! 她打自己的拳头越攥越紧。 “金先生!您别这样!” 顾筱急忙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打自己,暖心劝道:“意外既已发生,眼下该做的,不是自责,而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可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走水呢?” 简韫百思不得其解。 金先生张着嘴艰难地喘息着。 空气沉默了半晌,她才勉强稍稍平稳情绪,简单向二人叙述当时的情况。 “你们走了之后,我家夫郎到厨房做饭,他就离开一会儿,到院子里打个井水的功夫,一转身,灶台就起火了! “后来我问他,他就只是哭,也不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说着,金先生又急躁起来,手足无措地揉搓自己的头发,似乎很懊恼自己怎么就让情况变得这么糟糕…… 见她无助忙乱的样子,简韫不由得暗叹一声,然后给金先生递了张手帕擦眼泪,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而顾筱也没再说话。 她觉得这场火来的时机太微妙。 唯一的一份手稿刚被烧毁,没过多久,冷家这边就传出消息,说今日午时在自家酒楼能听到《金瓶梅词话》第二回的全部内容。 并且说书人换了! 不是首讲的金先生! 最奇怪的是,自己这个“创作者”竟然对此变动一无所知? 顾筱抬起头,盯着“冷家酒肆”的牌匾看,兀自陷入沉思。 这事从头到尾,处处都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可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当她正冥思苦想时,酒楼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柔媚的嗓音,惊讶道:“哟,这不是顾当家的吗?” 三人闻声望去。 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漂亮少年从酒楼里走了出来,他肩上披着一圈洁白的狐毛围脖,更衬得他肤白如雪,娇艳动人。 “原来是陆少爷啊。” 顾筱并不意外在这里看见他。 自从上一次见到他和冷秋一起出现在饭馆后,顾筱便私下打听过,得知陆玖小冷秋六岁,自小父母双亡,一直寄居在表姐冷秋家。 两人自小同吃同住,据说陆玖不爱读书,还是冷秋手把手教他识文断字的。 在陆玖心里,冷秋是如师如母的存在。 他还曾不止一次说过,长大之后,自己要嫁给表姐冷秋,两人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而冷秋也溺爱这个小表弟,走到哪儿都将他带在身边。 如今小表弟渐渐长大,她甚至将酒楼的生意全权交给他打理,所以陆玖会在这里出现并不奇怪。 陆玖一走出来,瞥了一眼顾筱三人,就扭头责怪门口的小厮。 “顾当家的难得大驾光临,你们一个个都瞎了吗?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儿,你们瞧不见呀?狗奴才!也不晓得通报一声!” 闻言,简韫嫌弃地扭过头,揪了揪耳朵。 这话怎么听上去这么刺耳呢…… 是在暗讽顾姑娘没存在感吗? 陆玖故意提高嗓门,冷秋在里头听见动静,也急忙走出来。 探头往门口的石狮子旁一瞅。 见果然是顾筱,顿时乐开了花! “哟!稀客啊!顾当家的也到我这小店来听书么?” 说着,她与陆玖对视一眼。 两人同时得意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然后冷秋才朝顾筱迎上来,明知故问道:“您是特地过来找灵感,好继续往下写吗?” 听她阴阳怪气的口吻,顾筱不由得脸色一沉。 不待顾筱回答,陆玖便急忙接过话,捂嘴笑道:“不不不,顾当家的是怕我们续写的故事更好,断了她的财路?” 说完,两人就仰头大笑起来。 简韫听着这刺耳的笑声,眉头紧拧。 他忍无可忍,开口打断道:“别自作多情了!我家姑娘之才,千金难买,你们这点小伎俩,根本不够入她的眼!” 第129章 原稿泄露 “喔,是么?” 陆玖邪魅一笑,侧身一指络绎不绝进入酒楼的行人们,反问道:“那这些人,总不会全是特地大老远地跑来,只为喝一口酒?” 简韫哑然。 陆玖呵笑一声,得意得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接着就见他从兜里掏出一锭金灿灿的金子,抓在手里把玩着,漫不经心道: “怀才比不过怀财。只要我有这个,任谁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得乖乖供我驱使。” 说到这儿,他突然顿了顿。 转眼瞥向蹲在地上的金先生,反问道:“您说是这个道理?金——先——生?” 他一字一句,都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子,狠狠地往金先生的心口上扎。 金先生痛苦地捂住耳朵,脸色愈加惨白。 简韫看不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来的勇气,抢步上前。 “啪”的一巴掌。 不由分说地落在陆玖脸上。 “陆玖!你别太过分了!” 简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像鹰一样死死地盯住陆玖这只“小白兔”。 你是谁呀? 你哪来的底气羞辱读书人? 你跟边城那些拿钱收买科举考官的豺狼恶霸有什么两样? 你们全都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以为可以呼风唤雨,胡作非为了? 你可恨!你无耻! 你真该死! 陆玖始料不及,挨了狠狠一巴掌后,两眼发直地怔在原地,像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 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灵魂似的。 而站在他面前的简韫,瞳孔则蓦然间变得深邃黑暗,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气息。 见他眼神流露出一丝杀气,顾筱不由得愣住。 这家伙怎么了? 受到刺激,突然黑化了? “顾筱!看好你的狗!” 今天大好日子,人来人往,冷秋身为东家,不想局面搞得太难堪,于是仅仅出言警告。 同时将傻眼的陆玖拉到自己身后。 顾筱回过神,急忙拉过简韫,用力掐他胳膊内侧的嫩肉,希望疼痛能唤醒他的理智。 “简韫!你冷静点!” 这一吼,才总算将他失控的魂儿拽回来。 理智一回归大脑,简韫眼中的煞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懊恼。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哆嗦道:“对……对不起顾姑娘,我又给您惹麻烦了……” 顾筱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有责备他,也没有说安抚的话,只是抬手在他的后脖子上揉了揉,像抚慰小猫似的。 与此同时,被呼了一巴掌的陆玖终于反应过来。 他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左脸颊,火苗顿时窜上瞳孔。 “你个狗奴才,竟敢打我!?” 陆玖气得挥起拳头就要揍回去,没想到这时,始终蹲在一旁的金先生突然站起身,扑了过来。 拦腰抱住陆玖! “等一等!我有话要问!” 陆玖疑惑地垂下眼眸,“有屁快放!” 金先生脸色白得跟死人似的,弱弱地问道:“听说,你们今日请了另一位说书先生,续讲《金瓶梅词话》第二回,可有此事?” 闻言,顾筱和简韫也好奇地看向陆玖。 只见他得意一笑,承认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也就是说……这是真的!?” 金先生怅然若失,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见状,简韫急忙弯腰去扶她。 而与此同时,冷秋向他们发出邀请。 “各位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进去听听?今日我不收您三位的茶水钱,就当是交个朋友,往后有机会多多合作。” 最后半句话,是说顾筱听的。 单纯就是想恶心顾筱。 可陆玖却没理解表姐的意思,立刻收敛笑容,一脚将抱着自己腰的金先生踹开。 然后连退两步,躲到表姐冷秋身后,嘀咕道:“哼,谁跟他们是朋友!晦气!” “你还说?”冷秋两眼一瞪。 见她板下脸,陆玖立马怂了,借口先去招呼客人,逃也似的跑回酒楼里。 顾筱则淡定地微笑,点头。 “行啊!有的茶喝,还有的点心吃,拒绝的才是傻子!” 说完,便一手牵过简韫,一手扶起金先生,三人一起大跨步走进酒楼,并在冷秋的招呼下,于正中央的主位落坐。 这里正对着临时搭建起来的演出台。 在他们来之前,这张桌子是空的。 他们一坐下,顾筱便瞥见冷秋嘴角下意识浮起一缕笑,更让她怀疑,这个“最佳观赏位”是冷秋专门为她留的。 兴许冷秋早就猜到她会过来。 可如此笃定,要么是冷秋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要么就是金先生家意外走水一事,跟冷秋有关系。 说不定,丢失的原稿就在冷秋手里…… 顾筱只是默默在心里这么一猜测,万万没想到,接下来说书先生讲的情节,果真全都与《金瓶梅》原着第二回的内容一一对应! 并且还有她删掉的细碎情节! 武大和潘金莲的几句拌嘴话! “这怎么可能!?” 简韫和顾筱震惊对视。 这时,金先生悄悄在顾筱耳旁问道:“这几句我没听过的对话,是她自己加的吗?” 顾筱面色沉重,摇了摇头。 “不是……” 这就是原着里的台词! 是“兰陵笑笑生”本人所写! 在同简韫整理第二回稿子的时候,顾筱觉得这个细节听众们可能不太感兴趣,所以给删掉了! 但是! 前天抄给沈小姐的版本里却有这个细节! 因为当时是直接翻开书,一字不漏抄了整整六页纸,给她提前阅读。 可当时她们不是说好了吗,不许外传的…… 顾筱无比疑惑。 冷秋是如何得到话本原稿的? …… “啪”的一声醒木响! 紧接着,只听那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念道:“有诗为证:西门浪子意猖狂,死下功夫戏女娘。亏杀卖茶王老母,生交巫女会襄王!” 她刚说完,现场掌声雷动。 足足持续了半分多钟。 坐在顾筱身旁的冷秋骄傲地挑起下巴,无比享受这一时刻。 直到掌声落下,那说书先生才又一拍手中醒木,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啊?这就完了?” 众人纷纷焦躁地站起来。 “我们还没听够呢!” “先生,多讲点呗——” “……” 周围尽是热情的“催更”声,冷秋咧开嘴笑,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她故意等到这时候,才扭头问顾筱。 “不知今日这一话,顾当家的听得可还满意?” 顾筱阴沉着脸,充耳不闻,兀自转言质问道:“你背着我见过沈小姐了,是吗?” 第130章 抄袭犯 闻言,冷秋一拍脑门,仿佛才想起什么要紧的事。 “哎呀呀,你瞧,我都给忙忘了。昨天沈小姐来我赌坊玩,不小心将稿子落下了,我还得赶紧差人给她送过去呢。” 她故作正经地匆忙起身离桌,并朝顾筱连连作揖。 “顾当家的,失陪了。” 转身离开的同时,她却悄悄给陆玖使了个眼色,然后哼着小曲儿,笑着朝大门外走去。 众人一看冷秋要走,连忙喊道:“冷老板别急着走呀!” 这头话音未落,那头便紧接着有人问到:“冷老板,您什么时候出第三回啊?我们可急着往下听呢!” 周围人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卡这儿也太难受了。” 更有二楼雅座的看客一拍桌,豪掷白金! “我出一百两!就两天!两天之后,我能听到第三回的故事不……” 看着眼前轰动的场面,可把金先生给酸的。 这些掌声和喝彩,本该是属于自己的…… 简韫也气得连一口水都没喝,恨恨道:“这帮小人!白眼狼!顾姑娘,您怎么不说话,明明您才是这出话本的第一作者,现在竟被姓冷的横插一脚……” 他怎么想都觉得憋屈。 先前两度与冷秋发生不快,她果然一直记恨在心,就想找机会当面赢顾姑娘一次,以满足自己内心狭隘的胜利欲望。 甚至不惜耍阴招,用下三滥的手段。 对方在暗,顾姑娘在明,真可谓防不胜防啊! 就连顾筱也没想到,冷秋没有直接对她下手,而是将突破口落在沈小姐身上,想从不起眼的细微之处瓦解她。 难怪冷家赌坊能与家大业大的叶家,在隆恩镇这块地盘上,同行分庭抗衡这么些年。 身为当家人,冷秋果然不算笨。 而冷秋借口送稿子离开后,说书先生怕被赖账,立刻抱起自己“吃饭”的家伙什,一把折扇和一块醒木,追了出去。 见状,人们立刻全围到顾筱这张桌子来。 因为冷秋的“代言人”——她的表弟陆玖,就坐在这一桌。 他们将前后左右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探头探脑。 “陆少爷,说书先生既是您请的,您肯定知道后面的剧情对不对?” “快给我们透露一点!” “那西门大官人是要与潘金莲偷情了么?” “还有!那打虎英雄武二郎,后面当真跟潘金莲没戏了吗?这也太可惜了?” “……” 人们争着抢着发问。 这个人的声音盖过那个人的声音。 这画面,顾筱不由得联想到,自己之前在电视上看过的“新闻发布会”。 那些个想抢头条报道的记者,一个个可比这些听书的看客还要疯狂得多! 听着人们提出的那些关于剧情的问题,简韫不禁冷哼一声,兀自嘟囔道:“那个娘娘腔哪知道答案,还不如问我家顾姑娘呢……” 他这话虽是含在嘴巴里说,却还是被旁边耳尖的看客听见了。 那人扭过头,看向顾筱。 当即惊讶地喊出声:“哟!这不是顾当家的么?” 顾筱一怔! 抬眼望去,只见人们纷纷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 “之前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说什么……《金瓶梅词话》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就是顾当家的。” “既是她写的,又怎么可能把原稿给冷老板?” “在这隆恩镇,谁不知道叶家与冷家是万年死对头?” “恐怕这话本根本就不是顾筱写的!” “对!她就是冒名顶替的!” 人们议论的话题逐渐从话本转变为顾筱,甚至开始对她口诛笔伐,连带着她身边的金先生一起骂! “还以为这酸儒有多高风亮节呢!怕是收了顾筱不少好处,前日才替她站台说书的?” “还自称什么‘无名篇不出山’,我呸!” “就是,虚伪至极!” “……” 人们越骂越难听。 而陆玖则笑盈盈地抱肘站在一旁,看着顾筱越来越阴沉的表情变化,内心十分满足,嘴角洋溢着得逞的笑意。 “你!你们——呃——” 金先生两眼一翻,直接气昏厥过去。 “金先生!” 简韫惊叫一声,连忙接住倒下来的金先生,红着眼朝众人吼道:“你们还有没有口德!?就不怕造了口业,死后下地狱被割舌吗!?” 音落。 那些年纪较长的人立刻闭上嘴。 剩下几个年轻、不信邪的,还在继续骂骂咧咧,不仅诋毁金先生是徒有虚名,还造谣顾筱是“抄袭犯”! “来之前我悄悄问过冷老板,她说了,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可以来这儿继续听第三回,而你和金先生那边,却要等上三天。” “中间差了这么多天,自然是谁更快,谁就是原创咯!” “你顾筱就是个抄袭狗!” “呸!不要脸!” 顾筱脸上被人吐了口唾沫,简韫见状大惊失色,而一旁的陆玖却绷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顾筱啊顾筱,你也有今天!” 顾筱掏出手帕,用茶水将帕子沾湿,擦了擦脸,然后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目光盯住最先骂她是“抄袭犯”的那个人。 “你说我抄袭是?” 顾筱冷笑一声,点点头,淡淡道:“行,你听好了——” 顾筱清了清嗓子,然后慢悠悠地念起了诗。 “武松仪表岂风流,嫂嫂淫心不可收。笼络归来家里住,相思常自看衾稠。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苦口良言谏劝多,金莲怀恨起风波。自家惶愧难存坐,气杀英雄小二哥。 “慎事关门并早归,眼前恩爱隔崔嵬。春心一点如丝乱,任锁牢笼总是虚。” 她只念了四首,在场所有人就都怔住了。 人们惊愕地面面相觑。 现场顿时雅雀无声。 就连陆玖也傻眼了。 顾筱嘴角一勾,轻笑,问道:“还需要我继续念下去吗?” 方才带头造谣顾筱抄袭的人,此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你怎么会背第二回里的诗?而且听上去似乎一字不差?” 正常人谁听一遍就能记住? 莫非她有过耳不忘的神通? 看那人脸都吓白了,简韫不由得解气一笑。 “几句诗而已,我家姑娘当然会了!因为这些诗全是我家姑娘亲口所作,我亲笔誊抄。现在谁才是真正的抄袭犯,一目了然了?” 闻言,众人纷纷转头望向陆玖。 第131章 心理暗示 此刻冷秋不在,陆玖顿时慌了神,连连摇手后退。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你们……别……别听这娘们胡说……” 人们追着陆玖逼问:“那你怎么解释话本里的诗,顾当家的全都背诵如流?” “你们两家不是向来看对方不顺眼的吗?” “就是!你可别说外界传闻都是假的。” “或者说,其实是你们抄袭!?” “这……”陆玖迟疑地转了转眼珠,急忙随口敷衍道,“你们就当她记忆不凡总行了?” “就这么简单?” 有些人不相信。 陆玖欲哭无泪。 总不能将真相说出来?那样的话,自己一定会被表姐骂死的…… 趁众人围着陆玖盘问时,顾筱朝简韫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会意,配合着顾筱一人抓起金先生的一条胳膊,合力将她搀扶到室外,然后雇了辆马车,将金先生送回家。 …… 金先生家在隆恩镇的西北角,远离镇中央,紧挨着一片稻田。 每次她到镇上采买或出摊,卖字画讨生活,都得走一个时辰左右的沙泥路,才能赶到镇上的集市。 不过她家离土地庙倒是不远。 风吹过,带起车帘子。 挨在车帘旁的简韫侧着脸,正透过车窗往外望。 他远远瞥见小山坡上土地庙的屋顶轮廓,还看见了挂满红绳的大槐树,不由得陷入深思。 他又想起了今早那道士说过的话。 天煞孤星的命格…… 倘若心存非分之想,结局必定一死一伤,除了及时保持距离之外,真的没有其它破解此劫的办法吗? “想什么呢你?不开心么?” 顾筱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轻声问道。 简韫这才回过神来。 目光扫过坐在顾筱身旁、依旧沉睡不醒的金先生,然后才落在顾筱脸上。 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关切,简韫的心口不由得一暖。 他抿起嘴,微微一笑,敷衍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儿的风景真好看,山清水秀的……” 可话没说完,就被顾筱打断。 “你老实告诉我,土地庙那牛鼻子老道跟你说什么浑话了?” 顾筱才不相信,自己去买糖人的那一长段时间里,简韫什么也没做。 他如果不是故意支开她,自个儿跑去找那臭道士算卦解签,又怎会无缘无故的不坐在原地,而偏偏溜达到槐树下的卦桌前呢? 还两次顾左右而言他。 简韫被她两道灼灼的目光盯得面颊烧红,不安地搓了搓手。 支吾半天,才勉强笑着回应道:“也没什么,就是问了科举的事,想给自己增加点盼头罢了……” “可那支不是姻缘签吗?” 顾筱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 简韫暗暗攥紧拳头,回避似的扭头继续看向车窗外。 “那支签……那支签侧重看姻缘而已,也有其它方面的运势,我便问了未来前程如何,毕竟您希望我读书科考不是么……” “话是这么说啦,不过……” 顾筱总觉得简韫话说一半。 可既然他不愿开口,想必是签文卦象显示,他的姻缘不太好,所以才难以启齿。 想到这儿,顾筱不由得暗叹。 哎,他们古代人就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明明未来的幸福是靠自己双手创造的! 对此,顾筱也没办法。 毕竟彼此的成长环境不同,三观这种东西,是自小耳濡目染、一点一点形成的。 成年之后要更改,除非发生重大变故,否则难如登天。 于是,顾筱只好顺着简韫的解释往下问:“那算了命之后,牛鼻子老道说你这次科举能高中不?” 聊起这个话题,简韫总算腼腆一笑,难为情地点点头。 “嗯……” “太好了!”顾筱高兴地一拍手。 那牛鼻子老道总算说了一句靠谱的话! 虽然这种算命占卜毫无依据,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它能给人积极的心理暗示,从而使人拥有奋斗的动力,激发出人的潜能。 最后,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表面看上去,是你命中注定,但实际上是你自己努力后的必然收获。 “不过,虽然那臭道士这么说,可你也要用心读书,不能松懈知道么?”顾筱认真地强调道。 简韫看过来,对上她充满期许的视线,肯定地一点头。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顾筱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有我在,你定能金榜题名!” 所谓科举考试,说白了就是应试考试,答案和思维都有固定模式。 凭自己经历了小升初、中考、高考、考研……一路披荆斩棘的应试经验,帮简韫一举夺魁,压根就没有难度。 更何况,自己还有“商城”这个金手指。 商城书店要什么书没有? 等简韫将基础打牢,自己再到商城书店里找几本文集,将隋唐至清末所有文章大家的名篇整理出来。 考前让简韫熟读成诵,掌握大师们的写作思路即可。 凭他的悟性,一定能做到! …… 当顾筱在大脑中规划好一切之后,车夫突然用力一勒缰绳。 马儿骤然停下。 车上的人始料不及,顿时重心往前倒去…… 醒着的顾筱和简韫连忙用手撑住车壁,而金先生则整个人失控地向前倾,额头“哐当”一下,撞在车夫的后背上。 这一撞,她竟醒了。 “诶!金先生小心——” 顾筱连忙跳下车,从旁边扶住刚睁开眼睛的金先生,另一边,简韫正从钱袋子里掏出路费给车夫。 同时跟对方说抱歉,金先生不是有意撞他的。 “呃……这里是……” 金先生捂着撞疼的额头,看了看面前熟悉的大门,不禁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不是在冷家酒楼吗?怎么回来了?” 顾筱轻叹一声。 不想伤及金先生的面子,于是她随口找了个理由,微笑着调侃道:“您这几天没休息好?方才在车上,我见您睡得挺香的……” “我睡着了?” 金先生一阵纳闷。 她双手摁住两侧太阳穴,揉了揉,使劲儿回想,终于记起来在酒楼里发生了什么。 而且自己是被气晕过去的! 想到这儿,金先生突然一扫眼中的迷惘,情绪激动地抓住顾筱的手腕! “顾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咱不是提前说好的,只给我一个人看原稿吗?” 她咬牙责备道:“顾筱!你这是言而无信!” 第132章 文文和暖暖 顾筱对此也很无奈。 如果《金瓶梅词话》第二回那几张手抄稿,真是被遗落在冷家赌坊的话,那这个沈瑛也太不靠谱了…… 不过在找沈瑛对峙之前,顾筱想着,既然都到这儿了,还是先把金家起火的事查清楚再说。 于是她出声安抚金先生的情绪。 “这事是我欠考虑了,您先深呼吸,平复情绪,我们可以一起想解决办法。” “能有什么解决办法!?” 望着外墙被烧得焦黑的厨房和书房,金先生奔溃地捂住脸,弯下腰,低声啜泣着。 “如今我的饭碗没了,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 顾筱轻轻拍了拍金先生的后背,宽慰道:“但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你的饭碗不会丢。”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金先生惊疑地抬起头。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娇弱的男音响起。 “妻主?您回来了?见到顾姑娘了么?” 顾筱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成年男子匆匆走出大门,朝他们迎了上来。 听他方才喊金先生“妻主”,想来,他便是金先生的夫郎了。 今早来给金先生送第二回稿子时,她家夫郎刚好没在家,说是天还没亮就去帮隔壁卖早点的老大娘揉面做煎饼,顺便赚点外快。 等老大娘出摊后,他才回到自己家,给自家妻主和女儿做早饭。 彼时,顾筱和简韫早已告辞而去。 而第一次来金家同金先生谈生意时,她家夫郎又碰巧带着两个女儿,出门去山神庙祭拜山神了,所以一直没机会打照面。 男子礼数周到地向金先生问过安,然后才偏移目光,看向妻主身旁的一男一女,觉得陌生,不禁疑惑地歪了歪头。 “这二位是——” “喔。” 金先生忙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向自己的夫郎介绍道:“这位便是顾当家的。” 然后又指了指简韫。 “这位是顾当家的贴身仆从,简小哥。” 男子一惊,连忙理了理衣襟,郑重其事地朝顾筱一作揖:“见过顾当家的,见过简小哥。” “这是内人白春。”金先生向顾筱和简韫解释道。 顾筱暗道一声“果然”。 然后同简韫一起微笑着向白春点头回礼。 顾筱瞧他手里拿着抹布,脸颊上也有灰渍,猜他刚刚是在收拾被大火烧过的房子,听见门口有说话声,这才赶忙出来。 于是关心地问道:“家里还好?” 白春叹了口气,没回答。 这时,屋里跑出来两个小孩,像两个粉团子似的扑向金先生,一人抱住金先生的一条大腿,奶声奶气地喊“娘亲”。 看到女儿,金先生眉眼间的愁容才算消散,露出慈爱的笑容来。 “这是二位千金?”顾筱问。 今早自己来送稿子时,天还没完全大亮,两个小丫头睡得正香,顾筱不忍吵醒她们,就没见到。 金先生点点头。 兀自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好波动的情绪,接着才蹲下来,牵起两个女儿的小手,温柔道:“文文、暖暖,向两位哥哥姐姐问好。” 两个小丫头懵懵地顺着娘亲的视线望去…… 见顾筱一脸宠溺,挂在嘴角的笑容没有丝毫攻击性,这才松了口气,齐声叫道:“姐姐好。” 然后又看向简韫。 瞧他五官精致得像画册上的美人,顿时眼前一亮,声音比上一句响亮好几倍! “漂亮哥哥好!” 紧接着便高兴地松开抓着娘亲的手,跑过去,抱住简韫的大腿。 身高不够,就拼命仰起头,盯着他的脸看,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圆溜溜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小星星。 顾筱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俩也太以貌取人了?叫我就只有‘姐姐’,叫他就得专门在前面加上‘漂亮’两个字,这样我会伤心的知不知道?” 顾筱故意抱怨几句。 同时伸出手,佯装不悦地轻轻捏了捏“两只人类幼崽”的脸颊,软软的,粉嘟嘟的,实在是太可爱了! 这时,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女娃突然捧住顾筱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然后羞涩地说道:“姐姐……你也很美!” 顾筱瞬间心都化了。 “啊哟,瞧这张小嘴呀,甜得很呢!” 顾筱回头朝金先生夫妇一笑,然后牵起那女娃的手,问:“你是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文文!” “那你就是妹妹暖暖咯?” 顾筱目光转向体型较瘦小的另一个女娃,见她怯生生地点点头,眼神是胆怯腼腆的,性格跟外向的姐姐很不一样。 她刚要开口跟暖暖多说几句话,耳边又传来文文活泼的声音。 “姐姐,我能也亲一下漂亮哥哥的额头吗?” “啊?!” 在场四个大人顿时怔住。 金先生尴尬地一咳嗽,连忙将文文拉到自己怀里。 紧接着蹲下来,警告性地捏了下女儿的耳垂,低声道:“简小哥是顾姐姐的人,你不可以这样失礼的。” 看来明眼人都瞧出简韫对顾筱的心思。 然而心智未开的小孩却不理解。 文文委屈地嘟起嘴。 “可人家只是想跟漂亮哥哥问好嘛……刚才我也亲了顾姐姐的。娘亲您不是说过吗,见到客人要问好的,这怎么会是失礼呢?” “这……” 金先生嘴角一僵,无言以对。 与她不同的是,顾筱十分理解文文。 年幼的小孩在认识世界时,视觉感觉占绝对的主导地位,他们是百分百的外貌协会成员,会下意识地亲近“美”的事物,而厌恶甚至害怕“丑”的事物。 简韫的颜值确实是万里挑一。 要不然,像叶依依那么挑剔的人,也不会将简韫困在自己的院子里整整四年,让他成为自己专宠的“玩物”了。 顾筱想,总不能以大人的固有思想去揣度孩子天真的善意? 于是,她笑着点点头,对文文说:“我是没什么意见的,不过你要问哥哥,他同意了,你就可以亲他。” 文文闻言,顿时恢复精气神。 小手扯了扯简韫的衣摆,期待地眨眨眼:“可以吗?漂亮哥哥?” 第133章 勘察火灾现场 简韫面对小孩儿,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可他见顾筱笑得开心,不想扫她兴,于是便假装欣然接受,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放低上半身,然后低下头。 “嗯,亲。” 文文立刻笑开了花,踮起脚尖,在简韫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向他表达自己最真挚的问候。 “那以后我们可以当好朋友吗?” “当然可以。” 简韫点点头,笑得极其灿烂,但倘若仔细看就能察觉出来,他每一分的笑都浮于表面,并不达心。 可他伪装得很好,无人发现。 顾筱见文文和暖暖脸上都脏兮兮的,像刚从煤堆里拎出来似的,于是扭头朝简韫伸出手。 后者立马会意,掏出随身的丝绸帕子递过去。 顾筱接过后,在两个女娃面前蹲下。 “文文,暖暖,来,姐姐给你们擦擦脸。” 俩丫头很乖地将脸凑过去。 顾筱一边擦,一边关心地问道:“早上家里突然走水,你们没吓到?” 文文立刻挺起胸膛,端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回答道:“我都六岁了!起火的时候我们刚好在后院玩堆雪人,有我保护妹妹,她一根头发都没烧着!” 说完还得意地挑起下巴,十分自豪。 暖暖习惯性地躲在姐姐文文身后,也跟着用力点了下头,奶声奶气地说:“嗯!有姐姐在,我不害怕!” “文文真棒!” 顾筱赞扬地揉了揉文文的小脑袋瓜,同时眼角余光扫过金家的房子,并在大脑中构建起3d立体建筑图来。 厨房和书房的正后方,就是后院。 而且有一扇窗,刚好连接厨房和后院这内外两个空间。 倘若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纵火,那么纵火之人定然偷偷摸摸的,不敢走正门。 唯一的路,就是从后院潜入! 于是顾筱连忙话锋一转,问文文:“早上你和妹妹在后院玩耍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人?” 文文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有!一个贼漂亮的哥哥!” 在场四个大人闻言一愣。 顾筱连忙追问道:“有多漂亮?” 文文和妹妹暖暖对视一眼,皱起眉头思考。 而这时,沉默寡言的暖暖则突然抬起手,指着简韫说:“比他还漂亮!眉毛细细的,眼睛长长的……” “对了!他左眼下边有一个芝麻大的小黑点!”文文补充道。 芝麻大的小黑点……是泪痣吗? 泪痣长在左眼眼角处…… 顾筱垂眸沉思片刻,一张面部特征相对应的脸突然在她脑中闪过。 “是陆玖!”顾筱和简韫异口同声道。 金先生夫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怎么会是他啊……” 顾筱轻哼道:“怎么不会?冷秋想跟我抢生意,你又跟我合作,自然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况且这里是镇子的西北角,冷家大宅在镇东,离得那么远。一大清早的,他陆玖难道特地大老远跑来这边散步啊?” 像他那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最擅长的就是睡懒觉。 又怎么可能没事起大早出远门呢? 还“散步”散到金家的后院外去? “更何况,在今日中午之前,你金先生跟冷家全无瓜葛,八杆子都打不着?” “也是……” 金先生转念一想,觉得陆玖出现在自家附近,确实很奇怪。 顾筱推测道:“所以很可能,是陆玖趁走水混乱之际,偷走完整稿,拿回去跟沈瑛那份手抄稿作对比,拼凑出完整的内容,然后就传出消息开演。” “可还是不对呀。”简韫眉头紧皱道。 “哪里不对?” “内容不对。” 说书版第二回的完整稿是简韫亲笔抄,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 “今日那名说书先生在冷家酒楼讲演的情节,有很多细节是多出来的!您不也说了吗,这些多余的部分是原着里本就存在的……” 闻言,金先生立刻收敛笑容,狐疑地问顾筱:“顾姑娘,你该不会还把原稿给其他人了?” 顾筱立刻并拢三指,郑重发誓。 “这个我保证,绝对没有!” “那冷秋又是怎么知道的?”金先生百思不得其解。 顾筱也觉得纳闷。 自己抄给沈瑛的那几张稿子,虽然跟原着相比一字不差,但却是断章的,只有一小部分情节,内容并不完整。 现在仔细回忆起来,还有一点很奇怪。 中午那名说书先生所演绎的人物对话,其实并不完全跟原着一致。 那些多出来的细节台词,跟原着完全一样的只有前四分之一的部分,就是自己抄给沈瑛的那部分。 而后四分之三篇幅的细节,则是对话意思大致相同,说法不完全一致。 有几句甚至有些词不达意。 为什么会这样呢…… 顾筱想得脑壳疼。 “哎呀,都别在外边站着了,”白春体贴地招呼道,“咱到屋里坐,喝口热水去去寒先?” 见顾筱一点头,两个小丫头立刻扑向简韫,一人握着简韫的一只手,兴奋地拉他进屋。 顾筱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两个呐可真双标……” 会客的书房被火烧毁了大半,虽然屋子没有坍塌,但里头大部分物件都被烧得焦黑,无法落脚。 于是金先生只好将顾筱主仆二人迎到主屋卧房,暂时歇歇脚,喝口热水。 方才在冷家酒楼,面对冷秋表姐弟,顾筱只觉得恶心,于是滴水未沾,这会儿确实喉咙干得直冒烟。 连喝三大杯水,润完嗓子后,她便提出要去看看火灾现场。 白春立马带她到厨房去。 神奇的是,厨房内部的烧毁痕迹并没有书房那么严重! “起火点不是在厨房吗?”顾筱纳闷地问道。 白春立刻回答:“是在厨房呀,当时我到院子里打水,一转头,发现正在焖红烧肉的锅突然起火,屋里好大的烟,我便急忙大喊‘走水’了。” “锅起火?” 顾筱走向灶台仔细查看,发现这里确实是烧毁最严重的地方,整个灶台由内而外都焦黑一片。 就连底下的灶膛也被烧得只剩灰烬。 紧接着,顾筱又转身面向书房的墙壁。 墙这边是厨房,墙那边是书房。 而从灶台到这面墙,需要走十几步路。 “奇怪……”顾筱觉得费解。 白春问:“什么奇怪?” 顾筱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从你发现灶台起火,到火势蔓延到书房,中间隔了多长时间?” 白春想了想,应道:“不超过半刻钟。” “这就奇了怪了!” 顾筱比划了一下灶台到墙的距离。 “这么远的距离,大火是怎么做到在半刻钟的时间内,从灶台迅速蔓延到墙边,甚至透过窗,烧到隔壁书房去的?” 这根本解释不通啊! 除非……现场有助燃物! 并且有人刻意引导了火势的蔓延方向! 第134章 起火真相 思及此,顾筱瞬间想到什么。 于是赶紧低下头,仔细观察地面的燃烧痕迹,惊讶地发现,地上的燃烧痕迹是断节的! 也就是说,灶台起火不假,但并没有往外蔓延太大的范围。 白春见顾筱扭头朝被火焚烧最严重的那面墙走去,于是连忙跟上前,不解地问道:“您又发现什么了吗?” 顾筱斩钉截铁地一点头。 “是!” “是什么?” “现场还有第二个起火点!” 而且,这另外一处起火点,才是烧毁书房的“罪魁祸首”! 顾筱仔细观察这面墙上的烧痕,顺着它灰色的外延,反方向往深黑色的中心走去,竟走到了厨房的窗户边。 两扇木质纸糊的窗户已经被烧没了。 只剩一个大大的“口”形大洞。 站在这里,顾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却猜不出是什么,于是问白春:“你闻闻这味儿,像什么?” 白春凑过来,用手在鼻尖前扇了扇,并做深呼吸。 果然有一股不同于烧焦的味道隐匿在空气中! 他集中注意力,越嗅越觉得熟悉。 “好像……是……炒菜用的香油?” “油?!” 顾筱茅塞顿开,紧拧的眉心瞬间舒展开来,“没错!油,天生便是绝佳的助燃剂!” 白春却没懂她的意思。 “这里是厨房,有香油很正常啊,所以火才会这么快烧起来的嘛。” 可顾筱却反问他:“炒菜用的香油,你会放到窗边,离灶台这么远吗?” 白春一时哽住,摇了摇头。 他也终于反应过来。 “所以是有人刻意在窗边倒油放火,灶台的火只是障眼法,今早家里走水根本就不是意外!?” “当然不是!” 顾筱转身喊来金先生,让简韫独自陪着两位“花痴”的小丫头玩,然后同白春三人一起,绕过房屋,来到这扇被烧毁的窗外。 看到完全焦黑一片的外墙,顾筱脱口而出:“果然!” “什么?”金先生一脸懵。 只见顾筱单手虚扶着墙,往旁边走了五步,正好来到另外一扇同样被烧没的窗户前,放眼往屋里望去。 是书房。 顾筱又用手指摸了一下窗户的外部边沿,沾了一点灰烬,凑近金先生的鼻子。 “您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金先生轻轻一嗅,顿时皱眉。 而她身旁的白春好奇,学顾筱用手指沾了灰烬,闻了闻,果然是熟悉的香油味! 他惊讶道:“这里也被人泼了油?!” 见顾筱肯定地一点头,金先生瞬间明白过来,今早那场火是人为的! 顾筱在脑中模拟案犯的纵火过程。 “纵火之人从厨房窗户跳进去,先是点燃灶台,制造灶台起火的假象,又往厨房窗户四周泼了一点油,以此混淆视听。 “然后从窗户跳出来,点燃靠近窗户地面上的油,往上丢稻草,制造大量浓烟。等书房里的金先生听见呼叫声,起身离开后,再迅速潜入书房,盗走原稿……” 听顾筱这么一分析,金先生连连点头。 “没错!当时我听到叫声冲出来,只看到厨房里全是烟,至于书房,尚未被火势波及!” 白春惊叹:“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贼人是趁那个空档潜入书房的……” 金先生忙追问道:“那他得手之后,为什么还要放火烧书房呢?” “当然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咯!” 顾筱拍拍手,抹干净手指上的灰渍,冷呵道:“让大家误以为书稿毁于大火,而非被盗,岂非省了许多麻烦事?” “您的意思是,这些事全是陆玖干的?” 金先生心中踌躇不定。 实际上,她并不想得罪冷家那种“地头蛇”,内心多少还是期待顾筱的推测有误。 只可惜,回到屋里问过文文后,金先生彻底绝望了。 文文撑着下巴仔细回忆。 “当时,那个眼角有小黑点的哥哥,给了我和暖暖一小包点心,说看我们可爱,送我们的。还说自己是娘亲的朋友,问我们,娘亲在哪儿?” 暖暖接过话,道:“我就指着书房说,娘亲在看书,他便过去了……” “有陌生人上门,你俩怎么不告诉娘亲和爹爹呢?”白春嗔怪道。 文文委屈地嘟起嘴。 “当时你们都在忙,我和暖暖不想打扰嘛……而且,那个漂亮哥哥给的点心,真的特别好吃!” 暖暖忙卖力点头附和。 “嗯嗯!姐姐说的没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点心了!” “对了,还有几块我们没舍得吃,想留给娘亲和爹爹……”文文连忙爬上炕,从床头的矮柜里掏出一团油纸包裹的东西,递给娘亲。 金先生狐疑地接过,打开油纸。 一看那点心,只觉得眼熟。 这时,简韫突然在她耳边倒吸一口凉气,惊呼:“这就是冷家酒楼的点心!全镇子独一份的糕点样式!” 顾筱忙凑上前看,果然是冷家的东西,一个时辰前她刚在冷家酒楼看见过。 于是她断定:“今早文文和暖暖遇到的可疑人,必是陆玖无疑!” 此时此刻,金先生和她夫郎白春已然说不出话来。 比起震惊,他们心里更多的是恐慌和茫然。 冷家是干什么营生的,大家心知肚明,被那群人盯上,只怕以后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难道,要被逼背井离乡吗? 这一刻,金先生内心已然做好最坏的打算。 顾筱见她一副丧气的表情,便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您放心,我会替您讨回公道的。至于说书这份饭碗,有我在,丢不了!” 说完,顾筱回头看向简韫。 对他轻叹道:“哎,今日咱们出门太匆忙了。本来初次见面,该带个红包的。” 简韫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机灵地搭话道:“没事,红包只是装饰性的东西,图个彩头罢了,有和没有都可以。” 顾筱满意地抿嘴一笑。 “说的也是。” 然后她便从兜里掏出一锭金子,没有红包装裹,直接塞到文文手里,语气温柔地对她说:“这个你收下,就当哥哥姐姐给你和暖暖的见面礼。” 文文双手捧过。 和妹妹一起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掌心上的金子,不自觉间竟忘了呼吸,只知道惊呼! “哇塞!是真的金子啊——” 文文惊喜地抬起头,咧嘴笑,露出掉了一颗的门牙。 “娘亲!爹爹!你们瞧,是金灿灿的金子!咱们不用搬去舅舅家住了,有钱重新盖房子了!” 金先生和她的夫郎见到顾筱掏出金子,心下大惊,忙异口同声拒绝道:“这怎么行!?” “顾姑娘,这礼太重了,我们万万不能收……” 金先生一脸惶恐,说完又连忙推了一下女儿文文的胳膊,“快,把金子还给姐姐。” “啊……”文文失落地嘟起嘴。 双手捧着金子刚往前伸,却立刻被顾筱推回来。 “这有什么不能收的?” 第135章 原着不翼而飞 顾筱抱歉地对金先生说:“刚才在门外时,您不还责怪我把稿子抄了一份给沈瑛,却没支会你吗?这一锭金子,就当我赔礼道歉了。” “别……”金先生万分惭愧,“先前是我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了……” 白春也懂事地谢绝道:“无功不受禄,这金子,我们真不能收。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便是。” 没想到顾筱却突然冷下脸。 “啧,真墨迹!” 她懒得浪费时间跟金先生夫妇磨性子,于是兀自收回视线,在文文和暖暖面前蹲下,将文文手里的金子塞到她怀里。 紧接着又摘下手腕上的银镯,塞给正发懵的暖暖。 同时没好气地怼客气过头的金先生和白春,“这是我给两位小宝贝的见面礼,又不是给你俩的,废话可真多。” 暖暖吓得抽回手。 镯子“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不,姐姐,娘亲说不能收……” 顾筱淡定地捡起银镯,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净刚沾上的灰尘,然后直接抓过暖暖的小手,套到她的胳膊上。 “你娘亲的酬劳是姐姐发的,姐姐是你娘亲的老板,这事姐姐说了算!其他人说的都不算数!” 金先生争辩不过,只得惭愧地叹了口气,道:“如此,便多谢顾当家的了……” 她心里明白,顾筱名为送礼,实为接济。 这份好意实在用心良苦。 金先生和白春都觉得受之有愧,本想请她和简韫吃顿晚饭,但顾筱说自己还有急事要办,于是便起身告辞。 夫妻俩将二人送到门外,非得掏腰包雇了辆驴车送他们回去,才算安心。 驴的脚程终归比不上马车,却一样颠簸得很。 顾筱没吃午饭,被颠得胃里酸水都要吐出来了,没一会儿就急忙喊停,捂着胃跳下驴车。 脚刚沾地的瞬间,两腿都是软的。 “不坐了,咱们走回去……”顾筱虚弱地对搀扶着自己的简韫说。 简韫瞧她脸色发白,很难受的样子,忙应了声“好”,然后扭头谢过拉驴车的大娘,扶住顾筱的胳膊。 两人慢慢步行回赌坊。 冬季日短。 等他们到达赌坊时,已近黄昏。 顾筱饿得两眼星光直冒,一坐下后,立马吩咐厨房烧火做饭。 一碗热粥、一个热馒头、两块糖醋排骨、两只烤鸡翅一下肚,她才总算觉得四肢的力气慢慢回涌,大脑也不再昏沉。 自从她一坐到饭桌前,屋子里就一片寂静,四周只能听见进食的咀嚼声,以及喝汤的吸溜声。 顾筱以为简韫不说话,是跟自己一样饿太久了,此刻脑子里除了干饭之外,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怎料一转头才发现,简韫碗里的粥才吃了三分之一! 手里的馒头捏到冷掉,也只咬了两口。 顾筱不禁纳闷地问他:“是饭菜不合口吗?瞧,我都吃饱了!”说完,便捂着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然而简韫却不为所动,兀自摇头道:“不是,饭菜很好吃,只是我什么胃口……” 顾筱只瞥了他一眼,便像能看穿他的心思似的,接着又问:“你是在担心稿子被偷的事么?” 简韫只是叹气,眉头深锁,一副愁得吃不下饭的样子。 他将手里的馒头放回盘子里,又放下筷子,长吁短叹道:“冷家先下手为强,将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没想到顾筱却轻松地笑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方急于求成,破绽也就露出来了。”说着,她夹起一只烤鸡翅,塞到简韫手里,逼着他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哪能为了冷秋表姐弟那种烂人,饿着自己呢? 可显然,简韫更关心她为什么如此云淡风轻的,于是身体微微前倾,摆出倾听的姿势,问:“您的意思是——” 只见顾筱端起一碗糖水,一口一个鹌鹑蛋,边吃边说:“这一次,冷秋完蛋了。” “您有计划了?” 简韫眉心一喜,忙追问道。 顾筱挑了下眉头,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没有接话。 转而催着简韫说:“快吃!这烤鸡翅可香了!还有三只,全是你的,不吃完不许走!” 简韫瞧她成竹在胸,心头的大石这才放下,微笑着点点头,总算拿起筷子。 “你慢慢吃,我先回房间洗个澡,换身衣服。”说着,顾筱便站起身。 同时拍了拍简韫的肩膀,让他安心,然后就先行离开。 一走出屋子,只见外边的世界已被夜幕所笼罩。 这个点大家都休息了,大概正围坐在厨房前的空地上吃晚饭,走廊一个人也没有,整个赌坊静谧无声。 吴掌柜还在赌坊时,尽管没生意,但是每日闲着无聊时,她就会将大伙儿聚在一起,玩上两把,不让大堂里的赌桌被冷落。 仿佛这样也算“开张”了。 可自从她被赶走后,赌坊连这一点热闹气也没有了,就更显冷清。 然而顾筱却坚信,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这里很快又要热闹起来了…… 大脑里就这么琢磨着的同时,她伸手推开自己卧房的房门,正欲径直走向窗边的衣橱拿衣服。 怎料路过书桌时,她的脚步却突然顿住! 目光匆匆扫过堆放在桌面的书册和空白稿纸,顾筱立马发现异样! 怎么少了两本书?! 她心头一“咯噔”,急忙抢步走到书桌前,仔细查看桌角的书堆,发现缺少的两本竟是《金瓶梅词话》简体版的上中两册! 又是《金瓶梅》? 难道是自己……还是简韫,拿去别的地方看,忘记放回原位了? 顾筱将房间各个角落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于是赶忙调头跑回后厅。 正在吃饭的简韫见她去而复返,还一脸着急的样子,不禁疑惑地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吗?” 顾筱急忙问道:“抄完第二回的稿子后,你有再去动放在房间桌上的简体原着吗?” “没有啊……”简韫两眼无辜地摇摇头。 “那就奇怪了……” “怎么了?” 简韫内心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顾筱皱起眉头,严肃地对他说:“《金瓶梅词话》的上册和中册都不翼而飞了!” “什么!?” 简韫“腾”的站起来,脑子里“轰隆”一声,宛如一道惊雷劈下。 “咱们的书被人偷了!?” 顾筱沉声应道:“八九不离十……” 第136章 阿冬说谎 一日之内,自家和金先生家都发生了盗窃案,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简韫深呼吸,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一大早陆玖就跑去金先生家偷稿子,他不可能有分身术,再跑来赌坊偷书。毕竟拿到稿子后,还需要花时间同沈小姐那份手抄稿做比对。 “难道是冷秋?他们姐弟俩兵分两路, 一个偷书,一个偷摘抄稿?” 听了简韫的推测,顾筱立刻扭头走到屋外,朝厨房的方向大喊一声:“来人!” 不一会儿,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便匆匆赶来。 “当家的有何吩咐?” 借由月光,顾筱瞧着那少年有些面熟,记起他是昨日替吴掌柜来归还钥匙的那名小厮,叫“阿冬”。 据说他一直是吴掌柜的得力助手,平常帮忙管账,算是赌坊里小厮们的头儿,为人还算机灵。 自从赌坊被封又重新开张后,他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赌坊门口看店,于是顾筱想着他或许知道什么,于是问道:“今日可有谁来过赌坊?” 阿冬半含着腰,双手恭敬地交叉握于身前,眼帘低垂,摇了摇头。 “回当家的话,没有,一个客人也没有。” “冷秋没来吗?”简韫忍不住插话问道,“或者冷家的人,一个都没见到?” 阿冬依旧摇头。 “没有。” 顾筱觉得纳闷,于是便换了个问题:“那有谁进过我房间吗?” 阿冬顿住。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回答。 由于他低着头,天色又暗,顾筱看不清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只觉得他仿佛是在认真思考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迟疑地回答道:“这个……小人不清楚。今日小人一直前边看店,没到雅苑来……”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顾筱的意料。 但是顾筱几乎可以断定,不是冷秋来偷书,那定是有内鬼! 这个内鬼趁她不在,悄悄偷走了放在桌上的两本书,转头跟冷秋做了交易,所以今日中午在冷家酒楼,那位说书先生才能讲出后三分之二的细节! 可由于他们没人看得懂简体字,只能读取部分与繁体字写法相同或相近的字,再猜测句意,所以说书词与原着台词无法一一对应。 分析到这儿,顾筱瞬间想通了一切! 既然出了内鬼,那眼下,最有可能且最有动机勾结冷秋的人,便是…… “吴掌柜是什么时候离开赌坊的?”顾筱话锋一转,问道。 只见阿冬浑身一紧,突然磕巴了。 “这个……小……小人不……” 听他又要说“不清楚”,于是顾筱抢在他话说完之前,打断道: “警告你,别想敷衍我!” 闻言,阿冬的嗓音瞬间哽住。 顾筱板下脸,语气莫名变得严肃起来,连简韫也被她吓一跳。 显然顾筱看出了阿冬一心只想推脱,于是便故意提前截断他的后路,道: “你前主子要走,必定经过大堂,然后从正门离开,绝不会灰溜溜地走后门!你既然说自己一整天都待在大堂,就绝对不可能没见过她!” 顾筱的语速越来越快,越快就越有压迫感。 阿冬只觉得自己像被如来佛的五指山镇住的孙猴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由得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手心很快攥出了汗…… “还不快说!吴掌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顾筱的厉喝再一次从头顶传来。 吓得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神情无比慌忙,支吾了半天,才哆嗦着回答道:“掌柜的……她……她是辰时二刻走的……” “辰时二刻?”顾筱皱起眉头。 而简韫已脱口而出:“刚好是咱们出门后没多久!”说完,他立即抢步上前,揪住阿冬的领口,将他从地面拽起来。 目光灼灼地盯住对方的双眼。 “说!吴掌柜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阿冬惶恐地瞥了瞥顾筱,见她瞪了一眼自己,不禁全身一颤,这才连忙应道:“南……南边……” “往南去了?不是东边?” 顾筱又确认性地问了一遍。 阿冬垂眸看了眼自己被简韫揪住的领口,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点头回答说:“就是往南边,吴掌柜说要回老家去。” 顾筱半信半疑地盯着阿冬看了几秒钟。 见他慌乱的移开视线,往右上方瞟去,心头瞬间有了答案,于是挥挥手,让简韫放开他。 然后上前一步,故作温柔地帮阿冬整理衣服领口。 “是啊,我差点忘了,吴掌柜的祖籍在江南姑苏,她自然是要往南边走,回家去的嘛。” 顾筱的手一伸过来,阿冬立刻惶恐不安地后退一步,浑身僵硬地躲开顾筱好意关照的动作。 嘴上赔笑着应道:“嗯……是这样的……” 顾筱觉得没趣,于是挥挥手,淡淡吩咐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闻言,阿冬当即如获大赦,脚下麻溜儿地逃了。 看着阿冬匆忙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简韫不禁失落地长叹一声,整个人像一朵蔫了的花,靠着回廊柱子坐下。 “哎,线索又断了……”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见顾筱斩钉截铁道:“不!偷书的人就是吴掌柜!” “啊?” 简韫震惊地抬起头。 “可您刚才不是还说,吴掌柜是回江南老家去了吗?怎么现在又……”他话说一半, 突然明白过来顾筱的意思。 “难道阿冬说谎了!?” 只见顾筱嘴角一勾,轻笑着默认了。 “可您是怎么发现的?”简韫不解。 刚才他自己只是觉得阿冬过分紧张,反应有些奇怪,还以为是阿冬进过顾筱的房间呢,根本没看出来对方是说谎! 顾筱解释道:“他刚才说吴掌柜往南边离开的时候,眼睛下意识往右上方看,这是编故事撒谎的表现,是一种典型的心理折射。 “既然他心虚,就恰恰证明,吴掌柜不仅没有回江南老家,还往东走,去了冷宅,见了冷秋!” 简韫虽然听不懂顾筱讲的什么“心理折射”,但他相信顾筱的一切判断。 顾筱确定吴掌柜是“内鬼”,那么她就是内鬼! “那下一步要怎么做?” 对此,顾筱心中已有计划。 她朝简韫勾了勾手,后者立刻将耳朵凑过来。 “咱们就守株待兔,等着演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你待会儿就这样说……” 第137章 背叛 顾筱说完,简韫了然地一点头。 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显得很激动兴奋的样子。 “好!咱这就去把第三回的内容赶出来。这一次,定要抢在冷家前头,让金先生先说《金瓶梅》第三回!” 说完,两人便互相挽着胳膊,迫不及待地朝顾筱的房间走去。 回廊尽头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然后果断转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而另一边,顾筱和简韫径直走到卧房门口,一路上没有回过头。 等到了门口,他们却突然停住脚步,并不急着推门进去,心里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于是默契地一齐转身,看了眼角落里的枯草丛。 果然看见枯草丛微微有些波动,似乎藏了人,又似乎有人经过。 但他们可以断定是后一种情况。 “顾姑娘,这法子奏效吗?”简韫在顾筱耳边低声问。 顾筱自信满满地勾起嘴角,回应道:“呵,你就等着瞧‘内鬼自曝’。走!咱们先进去把演出道具准备好。” “嗯!” …… 深夜,小雪。 冷宅侧门外突然响起“叩叩叩”的敲门声。 一声催过一声。 不一会儿,侧门打开,门后露出一张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的脸。 她看到来人,觉得脸生,于是谨慎地问道:“大半夜的,你找谁呀?” 来人半驼着背,一副很焦急的语气,自我介绍道:“姐姐好,我叫阿冬,我找我们家吴掌柜有急事!” “喔……原来如此,进来。” 丫鬟打开门,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来。 阿冬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巷子,确定无人跟着自己,这才迅速闪进门内。 等他进来后,那丫鬟便立刻把门闩插回去。 一边搓手哈气取暖,一边转身对阿冬说:“吴掌柜正在书房跟我家家主和表少爷谈话,我带你过去。” 阿冬忙笨拙地鞠躬道谢:“有劳姐姐了。” 冷宅可比叶氏甲号赌坊大多了。 二人穿过两重院子,顺着九曲回廊绕啊绕,把阿冬都绕晕了,才来到书房所在的院落。 阿冬打眼往里望去。 只见这一方僻静的院落门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明心书苑”四字,里头就连装饰性的假山都十分别致。 冬季鸟兽绝迹,主人家便用木块雕刻成鸟儿雀儿的模样,再涂上颜料,置于假山之上,远远看去,恍惚间竟分不出真假。 “这里进去便是书房了。”丫鬟提醒道。 二人刚踏入院内,就见书房窗户上倒映出两女一男三个人的身体轮廓,他们彼此面对面,似乎正在聊天。 可再靠近几步,却发现并非如此,越来越清晰的争论声落入耳中…… “这书我都帮你们偷来了,银子呢?之前说好的五百两银子呢?” 阿冬听见这个声音,当即眼波一顿,立马认出声音的主人。 是掌柜的! 而在他作出反应的同时,书房里又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嗓音听上去要比吴掌柜更年轻些。 她语气强硬,驳回吴掌柜的要求:“事情办一半,要现在拿,就只有二百五十两!多一文钱都没有!” 这个声音也很耳熟。 下一秒,阿冬就记起来,这是冷秋冷老板的嗓音! 听到冷老板冰冷的答复,吴掌柜似乎气急,窗户上的影子显示她向前一步,逼近冷秋,寸步不让。 “你们这是出尔反尔!” 这时,一直很少说话的少年终于开口了。 “想拿全款,就帮我们把这两本书的全部内容一字一句解析出来!”说话的同时,他还伸出手,使劲儿将吴掌柜拽离冷秋面前。 可身为男子,他终究天生比女子体弱,而吴掌柜又体态敦厚,他将吴掌柜往后一拽,却差点把自己给拽飞了! 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慌忙扶住旁边的桌子,勉强稳住重心。 阿冬心想,这少年大概就是冷老板的表弟——陆玖小少爷。 关于破解书上的“奇怪文字”一事,吴掌柜并不想商议,果断直言:“对不起!我办不到!” “这些鸟文,莫非连你也看不懂!?” 陆玖听了,只觉得好笑,反问道:“你不是顾筱的心腹么?她写的书,你竟然一个字也没看过?” 提到顾筱的名字,吴掌柜不由得冷呵一声。 干脆破罐子破摔,自嘲道:“我算什么心腹啊,弃子还差不多!” 她侧过身,似乎从桌上拿起什么东西。 下一秒,又发泄般用力丢回桌上,恨恨道:“就这玩意儿,别说你看不懂,我也看不懂了,说不定就连她最心爱的奴隶都看不懂!” 屋内气氛顿时凝固。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传来冷秋的声音。 她的情绪听上去比刚才冷静了很多。 “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顾筱那臭娘们一个人,才能看懂这些狗屁不通的破字?” 陆玖则奔溃地跌坐在窗旁的椅子上,自言自语道:“那怎么办?咱白谋划这么久了?” 吴掌柜接过话:“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这是你们的事!给钱!” “没钱!”陆玖没好气地怼道。 “你们敢不给?” “我就敢!你一个丧家之犬,背叛主子的弃奴,又能奈我何?” 屋内很快又吵得热火朝天。 主子,客人,每个人都情绪激动,挑这会儿进去,无疑是冤大头,要么扛雷,要么被当成出气筒。 在前边领着阿冬的那名丫鬟见状,有些却步。 这时,身后的人突然轻轻揪了揪她的衣袖。 丫鬟回头,只见阿冬朝她暗示性地一点头,她这才鼓起勇气,抬手敲门。 叩叩叩。 屋里顿时安静。 冷秋脸色一变,语气不善地呵斥道:“我不是说过了吗,除非天塌下来和顾筱死了,否则今晚谁也不许来打扰!你们这些贱蹄子是没长耳朵么?” 门外的人吓一跳。 停顿了小半晌,才瑟瑟发抖地禀告道:“家……家主息怒……是有一个自称叫阿冬的小厮,说……想求见吴掌柜……” 闻言,原本愁眉不展的吴掌柜顿时眼前一亮。 她“腾”的站起来,连忙招呼道:“是阿冬!快!快让他进来!” 坐着的冷秋疑惑地眯了眯眼,见吴掌柜情绪激动,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是,不禁若有所思地一转眸子。 然后才开口对门外的人吩咐道:“让他进来。” 得到家主的应允,丫鬟这才推开门。 屋内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体型清瘦的少年低着头走了进来。 吴掌柜满脸惊喜,抢步上前,一把捏住少年的肩头。 不待他先问好,便兀自心急地询问道:“阿冬,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顾筱察觉到什么了吗?” 第138章 故技重施 阿冬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 磕巴了半晌,才勉强组织好语言。 “她问您离开赌坊后从哪个方向离开,我回答南边,说您回老家去了,她便没再追问,大概还没太怀疑……不过……” 吴掌柜心弦骤紧,“不过什么?” 阿冬回答道:“不过,顾当家吃过晚饭后,特地问我,今日有谁进过她的卧室。” 闻言,吴掌柜呼吸一滞,瞬间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你没说是我?” 阿冬乖巧地摇摇头,“没有,我说我不清楚。” 吴掌柜这才摸着胸口,松了口大气。 “那便好……那便好……”然后欣慰地朝阿冬一点头,心想,这些年给阿冬娘治病的几十两银子没白花。 关键时候,这小子还挺能扛事的! 这时,坐在一旁默默注视这一切的冷秋却突然开口了。 “你特地星夜过来一趟,不只是为了说这些?” 她此刻盯着阿冬,就好像盘旋于高空中觅食时发现一只小灰兔的黑鹰,眼神镇定而敏锐,思维无比精准。 阿冬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 这才一缩肩膀,挣脱吴掌柜的手,对她说:“掌柜的,您走之前,不是让我盯着顾当家,一有动向就立刻跟您汇报么?” 吴掌柜点头,却不解其意。 “怎么了?不会这么快就有动静了?” 阿冬没否认,兀自汇报道:“今晚我躲在墙根草丛里,偷听到她和简韫讨论,要连夜将第三回的稿子赶出来。” “什么!?” 窗边无聊得正在抠手指的陆玖闻言,骤然一惊,当即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这是想抢在我们前头咯!?”他急忙跑到冷秋身边,对她说,“表姐,不能任由她抢咱们的生意!” 冷秋没说话。 她的视线扫过桌面那两本简体版的《金瓶梅词话》原着,眼珠子滴溜一转,顿时计上心头。 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陆玖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表姐又有主意了,也笑了。 “表姐,您想到什么高招了?” 冷秋一挑眉,拿起《金瓶梅词话》的上册,随便翻开一页,见十个字里起码有六、七个字需要猜,便更加笃定心头的想法。 “既然她那么积极,那便由她忙活去,等她跟那个小奴隶抄完稿子,咱们就故技重施,来个顺手牵羊!让她再尝尝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 “妙啊!” 陆玖忍不住拍手叫绝,高兴地一扭头,伸手搂过阿冬的脖子,热情地跟他称兄道弟。 “她顾筱怎么也不会料到,阿冬兄是我们的人,定然毫无防备!” 见冷秋表姐弟迅速想出应对之策,吴掌柜也不由得有些激动,解恨道:“咱们有阿冬这招妙棋,正好可以里应外合,大挫那姓顾的锐气!” 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当他们三个迅速又拧成一股绳时,阿冬却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僵硬地一弯腰,躲开陆玖搂他脖子的手。 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对吴掌柜坦白道:“掌柜的,办完这件事,我……我想带着我娘回乡下去……” 吴掌柜闻言微怔。 “你要离开隆恩镇?” 陆玖立刻变脸,叉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啊?大战还没开始呢,你就自泄士气啊?难不成你还盼着顾筱赢?” “还是说,你急着想报完恩后,摆脱我?”吴掌柜冷脸质问道。 吓得阿冬慌忙摆手否认。 “不……不是的……” “那是为什么?”吴掌柜不解。 阿冬低着头,眼睛不敢看对方,磕磕巴巴地解释。 “我娘的病治了这些年,一直没见好,她老人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最后的光阴就想在熟悉的老家度过,这是她的心愿……” 听到这里,吴掌柜和陆玖都沉默了,两人脸上的表情仿佛都在说阿冬太矫情。 只有冷秋理解地拍了拍阿冬的肩膀。 “难得你一片孝心。这样,帮我们拿到第三回的原稿后,我会给你准备一大箱银两,保证你娘安度晚年。” 阿冬鼻尖一酸,感动地朝冷秋鞠躬致谢。 “多谢冷老板……” 冷秋微笑道:“赶紧回去,免得离开太久,引起顾筱的怀疑。” 阿冬唯唯诺诺应道:“小人明白。” “来人,送阿冬出去。” 冷秋唤来丫鬟,见外边下雪,还贴心地命丫鬟给阿冬准备一把伞,然后再悄悄带他从侧门离开,别惹人注目。 阿冬双手捧过伞,瞬间红了眼眶,不禁咬牙发誓,定不负冷老板所托。 等他一转身离开,冷秋却立刻换了副嘴脸,不屑地嘲笑道:“一把伞就感动成这样,傻子。” 屋里三人不由得笑出了声。 …… 阿冬回到赌坊时,夜色已深。 顾筱屋里的灯亮了一整夜,看来是打算熬大夜整理第三回的说书稿了。 于是阿冬便裹了件洗得褪色的大棉衣,在雅苑的回廊下坐着,屋里的灯不熄,他就不走。 两眼巴巴地望着紧闭的房门,脸上显得心事重重的。 心里只装着一个问题。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顺利进入顾筱的房间,拿到第三回的稿子,并且不让她生疑呢…… 这一琢磨,便琢磨到次日天亮。 房门“咯吱”一声,顿时吓退了阿冬大脑里的瞌睡虫,他慌忙赶在屋里人出来之前,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啊!真舒服啊——” 阿冬闻声一惊,慌忙朝声源处望去。 只见顾筱迈出房门,站在清晨柔和的日光下,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面色红润,一点也看不出疲态。 仿佛昨晚没有熬夜写稿子,反而睡了个好觉似的? 阿冬怕惹她起疑,于是匆匆屈膝弯下腰,打算悄悄溜走,怎料脚下刚迈出半步,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冬,你也起这么早啊?” 是简韫。 他健步如飞,走到阿冬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昨晚是我误会你了,我跟你道歉。” 阿冬感到意料之外,眼神瞬间就懵了。 “额……这……” “你是来喊我们起床的吗?今日厨娘做了什么早点呀?有顾姑娘最爱吃的胡饼和胡麻粥么? ” 简韫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阿冬瞧他同样精神饱满,心底的疑惑更深了。 同样是熬了个通宵,怎么就只有自己身体沉重,灵魂像要出窍似的,还眼底尽是黑眼圈呢? 但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他也只得强装笑意,顺着简韫的话回答道:“是啊,厨房熬好了粥,既然二位都醒了,那我去端过来。” “不必了。” 不知何时,顾筱竟静悄悄地走到了阿冬身后。 他一转身,刚好与顾筱撞了个满怀! 第139章 捉内鬼 “啊!小人该死……” 阿冬惶恐地低下头,慌不择路又转过身,怎料却撞上简韫。 被夹在中间的阿冬额头顿时冒出冷汗来。 顾筱轻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和简韫忙了一夜,总算把第三回的稿子整理出来了,这会儿饿得很,我们自己走去厨房吃就行!” “嗯!”简韫配合着摸了摸肚子,直喊饿了。 顾筱一招手,他立刻就像听话的小狗狗跟了上去。 阿冬见两人携手离开,刚松一口气,没想到简韫突然回头:“喔!对了!” 闻声,阿冬全身一激灵! 心脏“咯噔”一下! 自己……该……该不会暴露了? 正当他张皇无措时,简韫却笑着问他:“屋里好几天没打扫了,书架都有点落灰了,能拜托你帮忙收拾一下吗?” 阿冬一愣。 自己正愁没借口进入顾筱房间呢!这么快机会就主动送上门了? 他心头暗喜,连忙应道:“好!我马上收拾!” 简韫感激地道了声谢,然后又特别提醒道:“昨晚抄好的稿子我放在桌子上,拿镇尺压着,你收拾的时候注意点,别弄湿了,丢了半张你我都担待不起。” 阿冬忙应道:“明白。” 顾筱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说了句:“那就拜托你了。”然后便朝简韫使了个眼色。 后者秒会意,立刻跟上她的步伐。 阿冬就这么目送顾筱和简韫绕着回廊,并肩离开雅苑,背影越走越远…… 以防万一,阿冬特地借口去大堂拿抹布和拂尘,悄悄跟了二人一段路。 直到亲眼看见顾筱和简韫走进厨房,坐下来吃早餐,这才立马转身,迅速跑回雅苑,蹑手蹑脚地走进顾筱房间。 明明四下无人,可阿冬却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他害怕门口突然有人路过,看见自己在主子屋内翻箱倒柜,于是便轻轻阖上门。 紧接着一转身。 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书桌! 简韫说过,稿子就在桌面放着。 一靠近,阿冬看见镇尺下果然压着一叠纸,大概有二、三十张的样子,内容差不多可以凑够一回书的体量! 他挪开镇尺,捧起那一叠稿子,只见每一张纸上都写满了字。 “应该就是这个……”阿冬兀自嘟囔道。 他身为男子,本就得遵循“男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公认惯例。 再加上出身乡下,身份卑微,条件所限,所以至今目不识丁,也看不懂纸上都写了些什么内容。 只瞧着墨迹都是新的,靠近闻,还有淡淡的墨香,并且每一页的字迹都不重复,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这时,耳畔又响起简韫方才的交代。 阿冬便更加笃定了。 “他特地叮嘱,肯定就是这个!” 很快自己就能离开赌坊,无需再违背自己内心的意愿,每天监视顾当家的。 而就算不当吴掌柜的眼线,也不会对曾有恩于自己的吴掌柜感到愧疚了…… 煎熬的日子即将彻底翻篇! 阿冬心中暗喜,连忙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那一叠纸卷起来,收进袖筒里,紧接着快步朝门外走去。 全程太顺利了! 顺利到阿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就在他以为万事大吉时,怎料一开门,两道本不该此时出现在这里的身影,骤然映入眼帘! “啊!” 阿冬瞳孔放大,失声大喊:“家……家主!” 他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大脑一片空白,停止思考。 “阿冬?你慌慌张张的要去哪儿?” “大白天打扫房间,需要关门吗?” “你捧着胳膊干什么?受伤了? “奇怪,你袖子怎么鼓鼓的?” “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 顾筱和简韫你一人我一句,无缝衔接,完全不给阿冬反应喘息的机会。 阿冬的眼神左看看右看看,完全跟不上两人的语速和交换频率。 只有额头冒得越来越快的汗珠,在回应着两人的逼问。 “……” 阿冬失声了。 这一刻,他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窒息的感觉。 顾筱和简韫端出了县官大人升堂问案的架势,一字一句,节奏分明,铿锵有力,不容分说。 压迫性十足。 也许是由于阿冬驼着背,习惯性地弯下脊柱,所以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顾筱和简韫,比往日高大许多。 此时此刻,在他眼中,顾筱和简韫就像两尊门神一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杵在门口,面无表情。 却严严实实地挡住他逃走的路。 同时挡住了他身前所有的光明。 使得他整个人笼罩在阴暗里…… 两人的四道目光,灼灼逼人,仿佛是照妖镜折射出来的光,直直地落在阿冬脸上,烧得他脸颊滚烫,汗毛直立。 浑身难受得宛如起了火! 阿冬本就做贼心虚,被盯了没几秒,他的心理防线便瞬间崩塌。 他就这么愣愣地杵在原地,额头汗如雨下,明明是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筱冷着脸,目不转睛地朝阿冬伸出手,语气不容商量。 “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让我搜?” 简韫也好心提醒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倘若是搜,那便是拒不认错,我们也只好将你送官处理了。” 一听到“送官”二字,阿冬全身剧烈一颤,猛然回过魂来。 “噗通”一声。 被吓得双腿发软,他就这么直直地跪倒在顾筱脚边。 大脑完全处于冻结状态,只有嘴巴下意识地重复着求饶的话:“不,不要……不要这么做……” 顾筱冷呵一声,毫不动容地开始倒数。 “三,二——” 在“一”字脱口而出前,只见阿冬哆嗦着将手伸进袖筒里,掏出还没来得及捂热的稿子。 紧接着双手举过头顶,呈给顾筱。 开口的同时,浑身抖如筛糠。 “对……对不起……求家主饶命……小人该死……家主……饶命……” 简韫接过那卷稿子,打开。 顾筱转眸瞥了一眼,见果然是自己昨晚提前准备好的“道具”,不禁得意地勾起嘴角。 侧脸同简韫对视一眼。 “看来‘内鬼’不只一个啊。” “而且这两个内鬼还是相勾结的。”简韫接过话道。 顾筱垂下眼帘,毫无感情地看着阿冬滑落脸庞、滴落在手背上的眼泪,淡淡道:“我知道你是吴掌柜的人。 “是她指使你这么干的,对?” 第140章 策反阿冬 “……” 阿冬沉默不语。 顾筱强调道:“你不用回答我也清楚。我这是在给你机会,明白吗?” 见阿冬依旧不开口,顾筱忍不住轻叹一声,放软语气劝说:“别忘了,你母亲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若身陷囹圄,谁来伺候她?” 音落,果然见阿冬肩膀一僵。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强烈的情绪,在他体内汹涌。 简韫平静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盗窃罪,判监三年,你娘的痨病能熬到三年后么?” 三年。 一千零九十五天。 期间可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而前几天大夫还说,娘已病入膏肓,三个月都不一定熬得过去。 何况是三年? 阿冬瞬间心乱如麻。 顾筱见他深深地埋下脑袋,双手抓紧垂落大腿上的前摆,衣服布料全被他攥皱了,却依旧难忍情绪,后背大幅度起伏。 空气中只剩下阿冬奔溃的呜咽声。 “呜呜呜娘啊,孩儿不孝……孩儿对不起您……可吴掌柜是恩人,我不得不听她的话……孩儿不得不这么做啊……” “你是为了报恩才听命于吴掌柜的?” 简韫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 他设想过阿冬跟吴掌柜可能关系匪浅,却没想到,一个小贼内鬼,心思竟如此单纯!? 仅仅为了报恩! 这么想着,简韫再看阿冬狂涌的泪水,甚至觉得有些感人。 但顾筱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眼泪就动摇理智。 她俯低上半身,右手勾起阿冬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看你一片孝心可嘉,我也不为难你,替我办件事就行。办成了,我便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放你回去尽孝。” “真的?” 阿冬惊喜地放大瞳孔,仿佛即将溺亡之际,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晦暗的眼睛里顿时重拾希望。 他挺起后背,跪直起来。 “家主请吩咐!就算赴汤蹈火,阿冬也在所不辞!” 话说一半,他的音量又忽然弱了下去:“只是,能不能别让我直接去做伤害吴掌柜的事,毕竟我娘能多活这几年,全靠吴掌柜的帮助……”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讨价还价,心里完全没有底气,其实就算顾筱拒绝也合情合理。 可万万没想到,顾筱却痛快地答应了。 “好,我答应你!” 阿冬闻言一怔,很意外顾筱竟然这么好说话。 而她的退步,换取的是阿冬心防的松懈,以便于更顺利地帮助她执行下一步计划。 顾筱搀扶起阿冬。 在她的眼神示意下,简韫将手中的手抄稿子又递回阿冬手里。 “这是——”阿冬不解地接过。 紧接着,就听顾筱说道:“我不需要你去找吴掌柜,只需要你拿着这一卷稿子,到冷家酒楼,指名道习姓要见冷秋,然后再……” 阿冬竖起耳朵认真听。 将顾筱交代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海里。 …… 当天下午。 阿冬依照顾筱的吩咐,抱着一叠稿子,来到冷家酒楼门前。 门口的小二见他穿着粗麻布衣,身上的衣服洗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连鞋子上也全是布丁,立刻收敛迎客的灿笑。 拉下脸,挺直腰板,一副大奶奶的姿态。 “滚滚滚,这儿不是乞丐该来的地。” “我不是乞丐……”阿冬小小声解释,“我是来找冷老板的。” “老板不在。” 小二随口敷衍一句。 这时,刚好有个客人迎面走来,小二立马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阿冬,秒变脸,嘴角噙起一抹逢迎的笑。 “哎哟!客官也是来听说书的?快快快,里边请——” 然后高声冲里头喊:“雅座伺候嘞——” 被无视的阿冬站在一旁,尴尬得脸都红了,他很想跑,但离开赌坊前顾筱交代的话此刻就萦绕在他耳畔。 顾筱:“如果任务失败,你就等着蹲牢房!” 不行! 不能失败! 娘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在她最后的光阴里,每一分每一秒,自己都不能缺席! 否则娘死也不会瞑目的! 阿冬咬紧牙关,鼓起勇气走上前,对那名小二说:“冷老板不在,陆少爷总是在的?你喊他出来也行,他认得我的,我昨晚刚去过他家。” 小二闻言一愣。 “就你?跟小少爷认识?” 她目光上下扫视阿冬,怎么看都不像小少爷平常会结交的那一类朋友,首先穿的就不行! 破破烂烂的,真寒酸。 见对方不信自己,阿冬赶紧又说:“你若不相信,便喊陆少爷出来,我们可以当面对质!” 阿冬坚定的态度让小二动摇了。 她皱起眉头,想了想小少爷的脾气,认为自己没那个资本,能够承担得起赶走小少爷的穷人朋友的风险。 于是她半信半疑地冲阿冬喊了一句。 “滚一旁等着,我进去通报。” 阿冬闻言,刚松了一口气。 怎料那小二灵活地跳进门槛内后,下一秒,又突然扭回头来。 指着他的鼻子威胁道:“警告你,不许将你的臭鞋踩进来!倘若脏了这儿的地,别说小少爷怪罪,老娘第一个就先打断你的腿!” 她的语气很凶。 被主子骂习惯了的阿冬不由得一颤,习惯性低下头,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瞧他一副局促卑微的姿态,还紧张得抠自己指甲旁的起皮,那小二不禁鄙夷地“嗤”了一声。 就这乡巴佬,给小少爷提鞋都不配! 又怎么可能是小少爷的朋友?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竟然相信一个乞丐的话…… 当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忽悠了的时候,已然晚了,她已经将那个“小乞丐”的事禀告给陆玖。 不出所料,对方劈头盖脸对她就是一通痛骂! “你们都没长耳朵是吗? “都说几遍了,马上就要开始复说《金瓶梅词话》第二回,这么多客人要招呼,没什么大事别来烦本少爷!” 阿冬孤零零地站在酒楼门外,隔老远都能清楚听见里头陆玖的骂声。 听上去火气似乎还不小。 可正当他以为自己把顾筱交代的任务搞砸了的时候,陆玖的态度却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什么!阿冬兄来了,怎么不早点通禀?快带我去见他!” 阿冬闻声一愣。 紧接着,酒楼里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141章 时机已到 阿冬微惊,忙扭头看去,果然看见陆玖兴高采烈地跑出来。 他一笑,眼尾那一点泪痣,莫名多了三分往日少见的明朗,冲淡了五官自带的邪魅气质,反而更像一个邻家少年郎。 不待阿冬说明来意,陆玖便迫不及待地将他拉到一旁的石狮子后,压低声音问他。 “不是让你得手之后,直接拿去家里给我表姐的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额……我……” 显然阿冬对这个问题始料未及。 大家平日不是都在传,精明如冷老板,可她的表弟却用美貌换智商,是个人傻钱多的主么? 怎么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 见阿冬磕磕巴巴的,很紧张的样子,陆玖不禁觉得奇怪。 “难道你被发现了?” “没有!”阿冬猛的抬起头,突然提高音量否认道。 陆玖凑得近,阿冬这一嗓子差点刺破他的耳膜。 他急忙双手捂住耳朵,重心往后靠,撤退一步跟阿冬拉开距离。 一边轻揉自己可怜的耳朵,一边委屈地吐槽道:“没有就没有嘛,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耳朵都要聋了……” 他也没再追问下去。 只是无语地瞟了一眼朝他赔笑的阿冬,然后挥挥手,懒得跟他计较,一心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东西呢?到手没?” 阿冬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他是真怕陆玖刨根问底,没有提前准备答案的问题,他编不出完美的答复。 如果撒谎,就会像前两次一样,被顾筱一眼识破。 庆好,陆玖不是冷秋,更不是顾筱。 可其实在阿冬看来,陆玖也不算蠢。 就是凡事不过脑子,空有机敏却心大,往往敌人的破绽就摆在他眼前,他也能忽略不见。 大概这就是有人宠着护着的“专属天真”…… 只要有冷秋在,陆玖就能永远当一个孩子,什么都无需发愁,就算闯了祸、捅了窟窿,也总有人替他摆平。 望着陆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这一刻,阿冬才恍惚想起来,原来自己跟对方是同年出生。 他们一样大,却活得那么不同。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如尘埃。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阿冬突然觉得心口发酸,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不甘,总之他的眼神忽的镇定下来。 甚至挺直后背,尽量让自己不显得比对方矮太多。 再开口时,咬字也比刚才有力清晰了。 “昨晚你们在屋里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所以一拿到稿子,想着你们应该有急用,而赌坊又离冷宅太远,我便抄近道,先来酒楼碰碰运气。” 说着,阿冬抿起嘴,憨厚一笑道:“幸好您在这儿,我总算没白跑这一趟。” 陆玖闻言大喜! “阿冬兄!我果然没看错你!” 他用力一拍阿冬的肩膀,并伸出手索要。 “稿子呢?快拿给我看看!” 阿冬立马从袖子里掏出厚厚的一卷稿子,递给陆玖。 没想到,对方刚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嘴角僵住,脸色骤变! 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忽然阴云密布。 “你耍我呢!?” 陆玖突然发了火,狠狠一脚踹在阿冬的心口上。 毫无防备的阿冬来不及躲,就这么正正地挨了这一脚,整个人直接受力飞出去几步,摔倒在大街上。 路过的行人纷纷惊呼,慌忙往旁边躲。 后背重重着地的瞬间,阿冬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刚想开口解释,可嗓子眼却有一股腥甜直窜而上。 “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而方才还跟他称兄道弟的陆玖却冷眼看着这一切,仿佛刚才的亲近和喜悦,都是阿冬一个人在做梦。 怎么会这样呢…… 阿冬倒在地上,单手捂着闷疼的胸口,试图用另一只手撑地站起来,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疼,好疼。 肋骨好像断了…… “你知道耍我是什么下场吗?”陆玖居高临下地质问道。 阿冬怕得浑身直发抖,不解其意地摇摇头。 “我……我没耍您!这就是……顾筱和简韫熬夜写出来的稿子啊,昨晚我就在他们门外守着!错不了的!” 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越点头,对方的脸色就越难看。 “你念!第一句是什么?” 陆玖将那一叠“梦寐以求”的稿子丢到阿冬脸上,对它十分嫌弃的样子。 没想到阿冬连看也不看那些稿子一眼。 只是捂着闷痛的胸口,艰难地发出声音回应:“对不起陆少爷,我不识字……” “什么!你不识字?” 陆玖瞪大眼睛,气得嘴角直抽抽。 此时此刻,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 自己和表姐竟然派一个目不识丁的山野村夫,去偷说书稿?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突然抽风了…… 陆玖越想越生气。 只要一想到自己被一个乡巴佬耍了,他就恨不得将对方撕成两半! “来人呐!” 音落,酒楼里应声跑出来四名打杂的小二。 “给我打!打到我喊停为止!” 陆玖一声令下,四名手下立刻前后左右将阿冬团团围住,不待分说地抬起脚就往他身上踹。 铁拳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落下。 “用点力!都没吃饭吗!?” 陆玖不满的训斥声在耳边传来,阿冬只觉得身上更疼了。 他下意识双手抱头,尽量将自己蜷成一团,保护头部和肚子不受伤。 可对方却不让他如愿。 一只大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一拳拳像铁锤似的,使尽全力砸到他柔软的肚子上。 “唔!嗯唔……疼……额……” 细碎的痛呼溢出嘴角。 身体的疼痛已经将他正常的思考能力撕得粉碎。 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娘,孩儿今天可能要死在这儿了,全是孩儿咎由自取……您老保重…… 紧接着,这个声音又换了。 顾……顾当家……您在哪儿呢? 我可能无法完成任务了……对不起…… 与此同时,街道对面的豆浆铺子传来一男一女的讨论声。 “他是傻子吗?都要被打死了,怎么还不反抗?” 简韫十分不解。 倘若换成自己,就算只剩最后一丝生存的机会,他也会牢牢抓在手中,拼死也要挣扎抵抗! “可他不是你。” 坐在他对面的顾筱回答道:“阿冬生性善良,却也懦弱,他不懂得反抗,现实也不允许他反抗。” 简韫沉默了。 顾筱瞥了眼被陆玖手下当成玩偶、随意殴打揉捏的阿冬,顿时沉下脸,起身绕到豆浆铺子后。 朝巷子里说道:“衙役姐姐们,时机已到。” “好!行动!” 领头的那名衙役一声令下。 其余人全都训练有素地跟在她身后,冲出巷子,一行人气势汹汹地直奔冷家酒楼门前。 “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斗殴,草菅人命,全都给我抓起来!” 第142章 游街 衙役们一围上来,陆玖和他的手下们都愣住了。 最靠近酒楼门口的那名小二,见势头不妙,连忙脚底一抹油,趁被衙役们包围之前,迅速溜进酒楼里,从后门逃走。 “小少爷您顶住!我去找老板来!” “啊?” 陆玖还没反应过来,那小二已然跑掉,再一扭头,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其中一个衙役上前要抓陆玖。 陆玖瞳孔骤紧,慌忙往后躲。 同时舌头打结地质问对方:“什么草菅人命?你……你别乱说喔!这里……哪……哪有人死了?” “所以你还很期待打死人咯?” 领头那名衙役沉声反问。 陆玖顿时哽住。 只见那领班走上前,亲自搀扶起阿冬,帮他拍干净身上脏兮兮的泥土。 “你还好?” 阿冬愣愣地看着对方,心里迟疑,自己这是死掉到天上了,还是神明听见了他的祷告,派人来救他? “我咳……咳咳……” 阿冬急着想回答,可嗓子眼的淤血却呛了他一下,捂着嘴咳嗽好几声,才勉强摇头。 “我没事……死不了……” 见他脑子还算清醒,语言功能也没有丧失,领头那衙役便将他推给其中一名手下,命人带他去看大夫。 然后收回视线,瞥了眼脸色发白的陆玖,面无表情地吩咐手下:“跑了一个,进去搜!必须将方才所有动手的人缉拿归案!” “是!” 半数衙役应声冲进酒楼。 里头正在吃饭的人们见状大骇,纷纷起身离桌,像一群受惊的鸟儿似的,四散而去。 看着迅速流失的客人,陆玖心如刀绞,更是火冒三丈! 他不管不顾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衙役,冲到门口,试图阻拦逃离的客人。 “别走啊!喂!说书先生马上就到了——” 可喊破嗓子去,也没人搭理他。 陆玖急得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慌忙拉住其中一个女人的胳膊,拼命挤出笑容。 “钱老板,您不是说昨天来晚了,抢不到位,没听成第二回很可惜么?今儿我加了场,您听完再走也不迟呀!” “去去去——还听什么听?” 对方嫌弃地抽回手,避之不及。 “你没看县衙都来人了?他们在里头乱搜,我们还怎么吃饭?又哪有心情听说书?” 旁边有人立马附和:“就是!我们换个地方听去!” 钱老板连连点头。 “听说今日茶楼那边,金先生也讲《金瓶梅词话》第二回,无非是多走两步路罢了,咱过去那边听听。” “行,去那边,起码清净。” 大家纷纷相约转场到茶楼去。 都是听第二回的书,在哪儿听,听谁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是人物!是情节! 马路对面。 顾筱看着逐渐人去楼空的“冷家酒肆”,得意地勾起嘴角,举起手边的空碗喊道:“老板!你这豆浆很香啊,再来一碗!” “得嘞!” 老板马上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豆浆。 简韫见顾筱胃口大好,不由得会心一笑,佩服道:“还是您有先见之明,昨晚提前通知金先生做好准备,今日到茶楼说书。” 而马路的另一侧,气氛却不似这边融洽愉悦。 陆玖看着最后一个客人头也不回地离开酒楼,气得直跺脚。 “你们倒是结完账再走啊——” “结什么账!” 领头那名衙役冷冷地打断陆玖的哀嚎,一挥手,下令道:“全都带回县衙,交由胡大人处理!”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从身后扭住陆玖的两条胳膊。 “啊——放开我!撒开你们的脏手!放开!” 陆玖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张牙舞爪地拼命挣扎,甚至张嘴咬上其中一个要控制住他的衙役的小臂,硬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老大!我的手呜——” 负伤的衙役捂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臂,朝领班哭诉。 对方本就冷漠的眼神瞬间冻住。 “咬伤官府中人,罪加一等!带走!” 领班的一挥手,旁边另一个衙役便立马上前,顶替被咬伤的那名衙役,然后一把扯下陆玖的腰带。 没了腰带的束缚,裤子顿时脱落到脚踝处。 陆玖瞬间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木在原地,不敢再作挣扎。 路过的行人驻足望来。 他不用扭头去看,就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无数道火热的视线,并且无比默契地盯着他两条雪白如玉的美腿看。 这帮……该死的色鬼! 陆玖无比羞耻。 他的身体不敢动弹半分,但嘴巴却还在倔强地威胁道:“你们……竟然如此这般羞辱我!我表姐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领班衙役不屑地冷呵一声。 “先管好你自己再说。” 然后眼神示意手下将陆玖和酒楼伙计们押往县衙。 一阵风吹过,陆玖只觉得两腿凉飕飕的,裹裤垂在脚边,只有长衫衣摆若有似无地遮挡双腿,避免完全走光。 他根本不敢迈开步子走。 只好抿着嘴,强忍羞辱,夹紧屁股,一小步一小步蹭着往前挪。 “走快点!” 身后的衙役突然推了他一下。 陆玖重心失控,又不愿意迈开腿稳住身体,于是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往前倒去…… 要不然他眼疾手快,赶紧扶住走在他前面的店小二,这会儿肯定春光乍泄了! 顾筱和简韫坐在马路对面,正悠哉悠哉喝着热豆浆,看见这一幕,同时“噗嗤”的笑出了声。 两人捧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声在空气中环绕了好一会儿才散去。 “顾姑娘,咱们接下来去哪儿?”简韫憋笑问道。 只见顾筱从兜里掏出五个铜板,放在碗便,然后站起身,指了指巷子。 “走,咱们抄小路去县衙。” “得嘞!”简韫立刻起身跟上去。 他们刚才离得远,没看见陆玖眼睛里的雾气越来越重。 从“冷家酒肆”到县衙这一路,全程都有行人围观,越临近县衙,围观的人群就越多,像花魁游街似的,热闹非凡! 陆玖那张白皙的小脸鲜红欲滴。 他真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 领班走在队尾,前方陆玖一干人等每迈出一步,她都尽收眼底。 可以保证在到达县衙之前,中途不会出现任何变故。 “老大,问你个事儿。” 旁边有一名小衙役凑过来,好奇地在领班耳边低声问道:“刚才不是跑了一个吗?在酒楼里也没搜到,咱们不追么?” 领班嘴角微勾,轻笑。 “顾姑娘说了,要留一个回去通风报信的,充当‘鱼饵’,这样才能引‘鱼’上钩。” 小衙役恍然大悟。 “顾姑娘这招实在是高啊!那她要钓的鱼是——” 领班回答:“冷秋。” 第143章 杖打陆玖 啪—— 伴随着一声惊堂木响,胡莱一身官服端坐于公堂之上。 她故意压低声线,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胡莱本想摆出唬人的架势,怎料却被受审之人翻了个大白眼。 “切,装什么装,咱都是老相识了胡大人,就不用自我介绍了。” 陆玖歪歪扭扭地跪坐在公堂上,连抬眼看一下胡莱都懒得,兀自低着头,慢悠悠地系着腰带。 “胡大人,我还正想找您呢。凭您与我表姐的交情,总不会见手下在大街上对我脱裤羞辱,而无动于衷?” 胡莱闻言一愣。 转头看向侍立于一旁的领班衙役,朝她投去询问的目光。 那领班衙役立刻站出来。 “启禀大人,陆玖纵容仆从当街打人,拒不认捕。非常情况,属下只得采取非常手段,并无半点羞辱陆少爷的私心。” “是这样啊……”胡莱点点头。 可陆玖却不认。 “什么非常手段!阿冬一介贱奴,替我办差不力,难道我没资格教训他么?还是说,我得请我表姐冷秋亲自来教训他才行?” “这……” 一听到冷秋的名字,胡莱刚拿起的惊堂木又缓缓放下。 见胡莱不说话了,还面露迟疑,陆玖不由得冷哼一声,挑衅地朝那名领班衙役挑了一下下巴。 哼,等着瞧。 本少爷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怎么说啊胡大人,我光着腿一路走过来,半个镇子的人都瞧见了,以后我还怎么出门见人呐?” 不待胡莱回应,那领班衙役便硬气地反问道:“你想怎样?” 陆玖得意地笑了笑。 “很简单,你也把自己脱干净了,绕着隆恩镇走上三圈,并且一边走一边重复说‘陆少爷对不起,是我逼你这么做的,是我下贱不要脸’。” 闻言,那领班衙役瞬间怒目圆瞪。 “陆玖!你别欺人太甚!” 与此同时,手握杀威棒侧立于两旁的衙役们纷纷面露愠色。 侮辱她们老大,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她们“嗬”的一声,整齐地将杀威棒用力一顿地板,发出“砰”的声响,宛如一道惊雷。 吓得陆玖浑身一颤。 他一秒收起浑身的刺,舌头磕磕巴巴。 “怎……怎么,你们仗着人多势众,就欺负老实人啊?等我表姐来了,看你们还能怎么嚣张!” 说着,陆玖立刻将目光转向正座上的胡莱。 “胡大人!您倒是表个态啊!” “呵呵,我表什么态啊……” 胡莱心虚地移开视线,转头看向坐在一旁记录口供的杨主簿,见她抬手遮住半边脸,朝自己挤了挤眼。 “啊?”胡莱不解其意。 杨主簿无奈,视线又瞥了瞥二堂的方向。 胡莱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哎呀!自己怎么忘了,身后这道薄墙的后面,此刻还坐在一尊“大佛”呢! 墙后。 二堂。 听见胡莱的回答,顾筱无语地一扶额。 就连简韫也放下茶杯,皱起眉头,低声叹道:“听胡大人的口吻,似乎很忌惮冷老板啊。” 顾筱暗叹一声,直摇头。 “成事不足的家伙……” 她内心暗猜,这个胡莱,肯定是去过冷家赌场,也在那儿欠下了赌债。 有把柄捏在冷秋手中,所以才不敢对他们姐弟急眼。 “那怎么办?”简韫悄悄在顾筱耳旁问。 他是没想到胡莱能怂成这样。 有顾姑娘在暗中替她撑腰,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顾筱眼珠一转,将手边的茶一口饮尽,然后用袖子擦干净杯盖,拿起毛笔,写了几个字后,递给旁边伺候的小衙役。 “给胡大人上茶去。” “是。” 小衙役接过茶杯,转身向公堂走去。 见状,简韫会心一笑,朝顾筱竖起大拇指。 …… 胡莱看着堂下跪不住干脆盘膝坐着的陆玖,不禁眉头紧皱,犯了难。 不处理陆玖,顾筱不乐意;可处理了陆玖,冷秋又不乐意…… 这时,一个小衙役端着一杯茶,走到她身边。 “大人,请喝茶。” 胡莱正烦着呢,挥挥手,没好气道:“哎呀不喝,走走走——” 小衙役却不走。 将茶杯塞到胡莱手里,又压低音量,提醒道:“是二堂的贵客命属下前来奉茶的。” “二堂?” 胡莱一惊,连忙捧住茶杯,僵硬地顶头应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小衙役躬身退下。 胡莱端起茶杯,觉得重量不对。 一揭开杯盖,她顿时瞪大眼睛,这才发现杯盖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打”字! 打? 是让她打陆玖吗? 还是在威胁她? 如果不搞定陆玖和冷秋,她就会被打? 胡莱心里边七上八下的。 比起无官无职、一介平民的“地头蛇”冷秋,很显然,有薛国师亲戚的朋友撑腰的顾筱,更令人忌惮! 更何况,听说前段时间,顾筱和孙家交好了! 孙家的背后可是当朝丞相啊…… 与其冒着被摘掉乌纱帽的风险,胡莱想,自己倒不如顺着顾筱的意思办,毕竟从明面上来讲,自己也是秉公审理。 更何况,隆恩县百姓苦冷家久已。 倘若能一举除掉这颗毒瘤,说不定,还能为自己添几分官声呢! 胡莱暗暗盘算后,觉得不亏,终于重拾信心,挺直腰杆坐直起来,同时冷下脸,换上严肃的表情。 右手用力一拍惊堂木。 啪! “来人呐!” 众衙役:“在!” 只见胡莱从签筒里抽出一支令签,沉声下令:“陆玖咆哮公堂,目无王法,不尊地方长官,着令杖责二十!给本官打!” “是!” 众衙役齐声呼应,宛如山呼海啸。 陆玖傻眼了。 此刻孤立无援的他脱口而出:“胡莱!你敢?” 可他的威吓毫无力量。 胡莱一瞪眼。 “区区小民,竟敢直呼本官姓名,无礼至极!” 曾经在冷家赌坊被嘲讽“穷鬼”、被逼签债条、被威胁替冷家减少每年税款等记忆,此刻疯狂涌上脑海。 胡莱受够了被“地头蛇”踩在头上撒野的滋味。 此刻顾筱将一雪前耻的机会送到她面前,哪有不借机出一口恶气的道理? “给本官打!狠狠地打!” 胡莱咬牙切齿地将令签掷在陆玖面前的地上。 令签“哐当”落地。 签落令行,如同离弦之箭,不容收回。 当两根杀威棒在陆玖的脖子上交叉,将他整个人摁趴在地时,骄傲的小猫终于收起他的爪子,嘤嘤地发出哭求声。 “不……不要打我……不要……” 但根本就没人听他的。 胡莱再次下令:“打!” 旁边准备就绪的衙役立刻高高举起手中杀威棒,重重落下。 啪! 啪啪! “啊——疼呜!啊!” 啪! 啪啪啪! 公堂上,杀威棒打在肉上的沉闷响声,与陆玖的惨叫声交杂在一起。 “呜呜呜……嗯额…… “表姐!表姐救我!啊……” 就在陆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终于传入耳中。 “都给我住手!” 第144章 公报私仇 顾筱在二堂听见前边传来的惨叫声,眼波一顿,急忙起身走到角落里,从侧面悄悄瞄了一眼公堂上的情形。 竟发现陆玖被两名衙役摁在地上! 另外两名衙役站在他的左右侧,一人手里都握着一根成人小臂粗的杀威棒,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陆玖被打得惨叫连连。 顷刻间皮开肉绽,血珠飞溅! 而坐在上首的胡莱则一副解气的表情,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角落里、不断朝她比手势的顾筱。 这个蠢货…… 顾筱无语地一拍额头,只得走回二堂。 简韫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迎上去,低声问:“您刚才给胡大人传递了什么信息?这外边的叫声听上去可太惨烈了点啊……” 顾筱坐回位置上,摇头叹气。 “我就写了一个字,打。” “打?”简韫一愣。 转念一琢磨,他就顿时明白过来:“您是让胡大人用淫威吓一吓陆玖,让他害怕从而开口招供?” “不愧是你啊——” 顾筱感动地抬起头,拍了拍简韫的肩膀,满眼欣慰。 “还是你懂我啊。” 打人只是手段,让他认罪才是目的! 该怎么做,自己都已经明摆着告诉胡莱了啊! 像陆玖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平日磕着碰着都有人心疼,在家里,冷秋肯定不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他现在就是一只“纸老虎”! 对付欺软怕硬的人,最简单有效的一招,就是比他还硬!直接用“杖刑”唬住他,保证他立马吓得把什么都交代了。 根本就不需要真动手! 况且,这一动手,不就成严刑逼供了吗? 可偏偏胡莱会错意。 顾筱想骂人,一开口,却气笑了。 “简韫你说,那个胡莱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我写什么她就照着做什么,根本不经过大脑思考的。” 仅剩的那点小聪明全用在攀附权贵上了,一点都不懂得灵活变通。 难怪在隆恩镇县令一职上,一坐就是十年。 尽管她费尽心思想往上爬,却连往上爬的藤都摸不着……如今看来,全是有迹可循的! 摆明了领悟能力不行! 顾筱正懊恼自己应该多写几个字,又后悔对胡莱的智商太过信任,这时,大堂外突然传来冷秋的声音。 “都给我住手!” …… 公堂上。 胡莱一看到冷秋的身影,屁股就已经快大脑一步离开椅子。 “哎哟!冷老板来了?” 可她刚作势要站起来,打算迎上去时,却被杨主簿喊住。 “胡大人!审案子呢!” 胡莱动作一顿,闻声看向杨主簿,只见她一脸苦涩地朝自己摇摇头。 眼珠子不停地瞥向二堂…… 那尊“大佛”盯着呢! 别慌!稳住! 胡莱这才倒吸一口冷气,发热的头脑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这才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然后掩嘴咳嗽一声,故作淡定地看向闯上公堂的冷秋。 见她靠蛮力推开正在行刑的四名衙役后,又抬起脚,利落地踹开固定住陆玖脖子的两根杀威棒。 紧接着慌忙撩袍蹲下。 伸出手刚要摸疼昏迷的陆玖,却又停在半空中,不敢轻易碰他,生怕弄疼自己如瓷器般脆弱的小表弟。 只是轻声唤道:“小玖儿,小玖儿……” 可叫了半天对方都没有反应。 杨主簿瞧胡莱半天不说话,光在那儿端架子,于是贴心地替她开口,先发制人。 “冷老板,大人尚未传唤你上堂问话,你却自己闯上来,还阻挠执法,就不怕大人治你一个‘藐视新朝王法’之罪么?” 冷秋闻言,不屑地冷笑一声。 然后单手背在身后,徐徐站起来,用眼角余光瞪向一旁的杨主簿。 “呵!藐视王法?好大一顶帽子啊!” 她的语气冷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全身冰冻。 目光扫过胡莱和杨主簿的时候,她们两人皆退缩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不与她产生任何眼神触碰。 因为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那么此时,胡莱和杨主簿大概已经死一万次了。 冷秋垂下眸子,瞥了一眼躺在自己脚边的陆玖。 见他一动不动,臀腿的天蓝色衣衫被成片的血色所晕染,眼中的心疼更是要溢出来了。 可想而知,他衣服下的皮肉将是怎样一番情形…… 目睹此情此景,冷秋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用刀狠狠切成两半! 痛觉得令她感到疯狂! “我听懂了。杨主簿的意思是,胡大人代表王法,而她的王法便是屈打成招!枉顾是非黑白,只为一泄己愤!” “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莱脸色骤变,“腾”的站起来,试图打断冷秋。 可对方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兀自往下说。 “半个月前,您上我家做客,看中我一个填房的小夫郎,开口索要,我却没给。 “您觉得我不卖您这个面子,因此怀恨在心,故意拿我家小玖儿出气,不是么?” 其实,用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物,换与当地县官交好,本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偏偏这个填房从前是个唱小曲的。 不仅人长得漂亮,嗓子还好,方圆百里无人出其左右,陆玖听了他唱过一回曲,就指名道姓要他! 后来冷秋才将他收为填房。 名为妾室,实则是哄陆小少爷开心的“玩偶”。 陆玖不愿将“玩偶”送人,冷秋也就只好拒绝胡莱。 没想到,之后的半个月,胡莱就时常喝醉酒到冷家赌坊玩牌,一晚上连输一百两银子都算少的了。 输了就赊账,越赊越多。 赌坊管事客客气气地向她讨账,却被她狂扇两巴掌,打得嘴角肿了好几天。 她还趁醉破口大骂冷秋,说冷秋这一辈子都别想干过叶家,更别想赢过顾筱! 当即触了冷秋的逆鳞! 惹得本来想忍一时之气的冷秋,带人将她摁到赌桌上,将一把开过刃的匕首插在她两根手指之间,威胁她签欠条。 不签,就留下她一根手指抵债。 吓得胡莱当场屁滚尿流,签完字后,灰溜溜地逃走…… 而这事就发生在三天前。 此时胡莱一抓来陆玖就急着上酷刑,实在不得不让冷秋怀疑,胡莱这是在公报私仇! 而冷秋也确实猜中了胡莱的心思。 被戳穿的胡莱瞬间脸上有些挂不住。 毕竟身为一方地方官,当众被属下得知自己成日出入赌坊,还为了一个唱曲的小夫郎与平民起冲突,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于是胡莱立刻一拍桌子,高声反驳道:“冷秋!你莫要信口雌黄!是陆玖不尊本官在先!不信你问杨主簿——” 说完,胡莱拼命朝杨主簿挤眉弄眼。 杨主簿这才缓缓起身,帮忙打圆场。 “冷老板消消气,不少人都看见陆少爷当街殴打无辜百姓,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也只是秉公处理罢了……” 冷秋“哼”了一声,并不买账。 然后兀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陆玖抱入怀中,轻声喊他的小名。 “小玖儿,醒醒。别怕,表姐来了,表姐带你回家……” 第145章 先审纵火案 也许是冷秋的怀抱让陆玖感到熟悉。 在几声呼唤过后,他的眼睛终于缓缓地睁开一条缝,在那一瞬间,泪水朦胧了双眼。 “表姐……” 他嗓子沙哑,虚弱地喊了一声。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一头扎进表姐胸膛,宛如一只受伤的小猫儿躲进主人怀里求安慰。 “表姐……你终于来了呜呜……小玖儿好疼……疼……” 陆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音量很弱,语速也很缓慢。 每发出一个音,都要喘好大一口气,然后才能够艰难地将音节挤出牙缝。 而他臀腿上的杖伤已经由痛转麻,像皮肉被泼了一大桶辣椒油似的,火辣辣的,消耗掉他大半的体力和精神。 他的眼睛几乎无法对上焦。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似的,簌簌落下。 冷秋瞅着陆玖哭得像个泪人,心房顿时揪成一团。 暗暗痛骂自己。 怎么今天偏偏要去赌坊对账,不陪着小玖儿一起去酒楼呢? 可比起心疼,此刻她更多的是愤怒! 自己捧在掌心都怕化了的宝贝,她们竟敢这般糟践他! 冷秋深吸一口气,强忍下喉头的哽咽。 一抬头,红着眼睛瞪向端坐于公案后的胡莱,咬牙切齿地问道:“胡大人,既是开堂问案,岂有未审先上刑的道理!?” “你是在质问我么?” 胡莱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冷秋嘲讽一笑,回道:“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胡大人’吗?” “你!” 胡莱脸色骤然。 “啪”的一拍惊堂木。 “大胆冷秋!” 她眉头骤紧,左手指向冷秋的鼻子,摆出县令的官架子反问道:“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本官还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说完,胡莱自己都气笑了。 在场众衙役和负责记录的杨主簿,都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纷纷屏住呼吸,悬起一颗心。 大家默契地将目光投向冷秋。 以为她会遵循老人们常挂在嘴边的准则,民不与官斗,却没想到她回复给胡大人的竟是一声轻蔑的冷笑! 然后兀自抱起陆玖,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只当胡莱是空气。 见状,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这还是传言中圆滑世故的冷老板吗? 而被她无视了的胡莱更加气不打一出来,只觉得颜面扫地,气得牙关直颤! 冷秋刚往县衙大门的方向迈出一步,胡莱就在她背后紧攥惊堂木,狂拍公案。 啪啪啪啪! “站住!” 冷秋脚步一顿。 可仅仅只是停顿了两秒,她就再次迈开脚步。 这下胡莱彻底恼火了,挥手命令衙役们堵住她的去路。 “冷秋!这里公堂,不是你来去自由的地方!你若再敢对本官无礼,信不信本官连你也打?” “喔?大人这是又打算公报私仇了?” 冷秋回过头,高傲的目光刺得胡莱坐如针毡。 自己往日对孙家卑躬屈膝,心里多少憋着一口气,如今又在顾筱面前直不起腰,因为阿邕临走前的一句话,自己就得时刻关照他这位“红颜知己”…… 这些苦楚强咽下也就罢了。 可现在竟连区区一个赌坊老板也敢蹬鼻子上眼,公然质问她了?! 简直无法无天! 胡莱忍无可忍,火气一上头,当即伸手抽起一根令签。 怎料,刚要掷地的同时,墙后二堂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胡莱心房一颤,顿时收了三分火气。 她怕顾筱那边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回头不好向阿邕公子交差,于是急忙扭头问道:“怎么回事!?” 杨主簿也是一愣,急忙招手示意站在自己身旁的衙役。 “你去二堂看看什么情况?” “是。” 那衙役快步走向二堂,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地上的茶杯碎片,碎片上还零零散散沾着几片茶叶。 从碎片的数量上看,似乎碎的还不只一盏? “这……”衙役一脸懵地看向顾筱。 只见她淡定地坐在位置上,微微一笑道:“我摔的,手滑。” “啊?” 衙役扭头看向桌面,发现简韫位置旁边的茶也没了。 两杯茶都手滑被摔了? 这么巧的吗? “那个……顾姑娘,大人让我来看看情况,您没事就好……”衙役解释道。 顾筱抱歉一笑。 “我没事。对了,能麻烦你再帮我俩沏杯新茶来么?” 衙役想了想,答应了。 “好的,二位稍等。” 见衙役一走,顾筱立刻朝坐在自己隔壁的简韫抛去一个眼神。 “快去!” 若任由胡莱继续意气用事,那这案子判到天黑都结束不了。 得赶紧说回正题! 简韫一秒会意,立马起身朝公堂的角落走去。 公堂上。 胡莱等了半晌,迟迟不见衙役回来禀告,不禁纳闷地往斜后方的角落里瞄了一眼。 怎料却对上简韫的目光! 他站在暗处,手里举着一张纸,将纸上的大字朝向她。 胡莱连忙眯起眼瞧去。 只见那张纸上写着五个大字:先审纵火案。 简韫暗道:这回写得够清楚了? 不用猜的指示正合胡莱心意。 胡莱总算了然地点点头。 她瞬间稳定心神,记起自己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审案,而不是给自己出气,于是又默默坐回椅子上。 再次看向冷秋的背影时,语气也冷静了不少。 “行啊,既然冷老板都开口了,那我们便一桩桩来审个清楚明白。” 说完,胡莱又吩咐左右:“来啊!带证人上堂。” 冷秋闻言愣住,疑惑地抱着陆玖转回身。 当她看到衙役领着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孩走上公堂时,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证人?就这两黄毛丫头?” 而她怀里的陆玖却惊恐地瞪大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致命的事,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表……表姐……她们是……是金先生的女儿……” “什么?!” 冷秋眼波一顿,急忙低声问陆玖:“她们看到你的脸了?” 陆玖绝望地闭上眼睛。 不待他回答,其中个子较高的小丫头就屈膝朝胡莱跪下,然后伸手一指被冷秋抱在怀里的陆玖。 第146章 高光时刻 稚嫩的嗓音瞬间穿透凝滞的空气。 “没错!就是他! “我家着火之前,只有他进过我家,走的还是后门!偷偷摸摸的!” 另一个小个子的丫头用力点头,接过话道:“他遇到我和姐姐在后院堆雪人,还特地拿好吃的糕点给我们吃,问我们,娘在不在家。” 胡莱眼前一亮,急忙追问道:“那你们怎么回答的?” 较高个子的女孩儿回答:“我们说,娘在书房,然后他就从后门进去,直奔娘亲的书房去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胡莱不禁得意地勾起嘴角。 “冷老板,你听见了?” 冷秋眉头紧皱,不回答。 同时垂眸瞥了眼自己被陆玖紧紧攥住的衣袖,朝他安慰地点点头,仿佛在说:放心,表姐会保护你的。 而胡莱还在喋喋不休。 “本官派人找金先生录过口供,据她称,前天早上起火前,她一直都在书房,却始终没有见到陆玖上门拜访。 “敢问冷老板,您表弟上别人家里去做客,可家主却全然不知,这符合常理吗?还是说,其实令弟此行是别有目的?” 杨主簿默契地接过胡莱的话题,追问道:“比如,纵火?” 而胡莱则下意识地将上半身稍稍前倾,目光炯炯地紧盯冷秋的侧影。 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可冷秋却始终板着一张脸,面露不屑。 “呵,就凭两个牙都还没长齐全的小丫头的几句话,胡大人就想定我家小玖儿的罪,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你要证据是?好!” 胡莱拍拍手,对杨主簿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放下手中记录的笔,捧起桌上用一方帕子装着的东西,走向冷秋。 而冷秋却懒得搭理她。 兀自缓缓蹲下,让陆玖半跪在地上,上半身继续倚着自己,但同时又稍微给承重了许久的胳膊卸点力。 因为看样子,胡莱是非得审完案子才肯放他们姐弟离开了。 “冷老板您看,这便是证据。” 杨主簿将帕子递过去。 冷秋才终于用眼尾余光,瞥了一眼帕子上那些黑乎乎的细碎物,然后嫌弃地皱起眉头。 “这什么脏东西?拿远点。” 杨主簿回答道:“此乃金家墙皮和窗台燃烧后留下的碎屑,经过检查,其中含有香油的残留物。” 一听到“香油”二字,晕晕乎乎的陆玖慌忙下意识地搂住表姐的脖子,将脸埋进她的脖子处,颤抖着摇摇头。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 “喔?不是你么?” 杨主簿不以为然地一撇嘴,兀自转身往回走,将物证放在胡莱面前的公案上。 紧接着,胡莱便义正辞严地往下续说。 “金先生前来县衙报案后,本官命手下仔细勘察过起火现场,发现了诸多疑点,而这些疑点全部指向令弟陆玖。 “冷老板你说,难道本官抓错他了吗?又打错他了吗?” 她不再直呼冷秋的姓名,依旧保留两分客气地喊“冷老板”,可她越发如此,就越令冷秋感到身后凉飕飕的。 胡莱一拍惊堂木,威吓道:“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你们还有何话说?” “不……不是我……我没有放火……” 陆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冷秋怀里,抖得像一只被雄鹰啄伤的小兔子,试图将自己埋进洞里,不被任何敌人发现。 “我不想坐牢……表姐救我……” 他艰难地哽咽着,害怕得嘴巴里不断重复着同一段话,连金先生那两个未成年的女儿射过来的目光都不敢看。 见状,冷秋眉头愈加深锁。 她沉默了。 百姓们私下经常戏称胡莱是“糊涂县令”,只在赌桌上精明。 有一次断案时,她甚至还将原告认成被告,判了一桩“糊涂案”,成了那两个月人们茶余饭后闲谈的笑料。 可今天的胡莱是怎么了? 不仅能屈能伸,还头脑清醒,断起案件来有条不紊的,她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么? 还是说……背后有高人指点? 思及此,冷秋疑惑地看向胡莱,只见她眼神时不时地往右侧的角落里瞟,似乎在看什么。 冷秋瞬间恍然大悟。 看来还真有人躲在背后出谋划策啊! 可会是谁呢…… 这时,一个名字突然出现在脑海! 顾筱! 一定是她! 反应过来后,冷秋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瞳孔深处透露出一丝慌张和无措。 胡莱见她站在那儿一声不吭,明明恨得牙痒痒,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不由得暗暗佩服顾筱的睿智。 先甩出证据,让冷秋无话可说。 将主动权牢牢掌控在手里,胜利的天秤就会朝自己这一侧倾倒。 胡莱嘴角一勾,信心倍增。 她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本官派人查过,冷家与叶氏赌坊本就是对家,你见顾姑娘开拓新生意,于是心生嫉妒。 “为了得到说书稿,争抢客源,你便派陆玖偷偷潜入金家纵火,声东击西,趁乱偷走金先生的稿子!” 分析到一半,胡莱顿了顿。 胳膊架在公案上,上半身往前倾,以便于更清楚地欣赏到冷秋那尴尬又窘迫的面部表情。 这一刻,几乎可以算得上胡莱为官生涯的高光时刻! 手下所有人都朝她投来敬佩的目光。 实在是太痛快了! 胡莱内心狂喜,表面却装淡定,冷声质问道:“冷老板,关于金家纵火案,本官推理的没错?” 在铁证面前,冷秋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依偎在她怀里的陆玖似乎是疼了,不安分地扭动一下,手背不小心蹭过她胸口,仿佛摸到了什么东西。 陆玖疑惑地将手指伸进去一夹。 竟是几张纸? 手指再往外稍微一拉,银票的一角赫然间映入眼帘! 陆玖微惊,沙哑地喊了声:“表姐……” 刚想问她带这么多钱要干什么时,没想到冷秋却先他一步开口,硬着头皮认了罪! “陆玖只是听我的命令行事,若要捉拿问罪,尽管朝我来!” 冷秋脊梁骨挺得笔直,依旧瞪着胡莱,暗暗磨牙道:“可无论如何,你胡莱都没资格打我的小玖儿!” “你说我没资格?呵!” 第147章 原告是顾筱 胡莱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不知道对方哪来的自信。 “你听好了冷秋!陆玖他是代你受过!” 话音未落,只见冷秋脸色一顿,仿佛瞬间被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全然不似方才那般伶牙俐齿。 胡莱得意地轻哼一声,暗道:顾姑娘的判断果然没错! 看似不可一世的冷秋,其实也有软肋,而她唯一的弱点,便是自己宠爱的小表弟。 只要将炮火对准陆玖,保证冷秋毫无招架之力。 而听到冷秋硬着头皮认下“纵火”之罪,陆玖无力虚弱的眼神瞬间就慌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不顾自己身上的杖伤,挣扎着推开冷秋的怀抱,整个人失重的扑倒在地,可他却仍旧拼命仰起头,哭着哀求胡莱。 “求胡大人明鉴,是我自愿的……是我自作主张……去金家纵火偷说书稿,这事,表姐不知道……跟表姐没关系……” 见胡莱没反应,他又拼命往前爬了几步。 “大人……求大人信我……” 看着陆玖身体擦过的地面上,留下长长的一段血迹,冷秋不禁鼻尖一酸,眼眶顷刻间就湿红了。 她怔怔地呢喃道:“小玖儿……” 看着陆玖不顾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双腿,拼命爬向胡莱,而冷秋则心疼得扑上前拦住他的画面,在场众人纷纷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 只有胡莱一个人大笑着拍手鼓掌。 “好!好一出姐弟情深啊!” 假装感慨的同时,胡莱趁众人没注意,连忙侧过脸,看向角落。 只见简韫手里又换了一张纸。 纸上写着“审吴掌柜”四个大字。 胡莱明白地点点头,然后收回视线,对冷秋说:“就算纵火案主谋由陆玖抗下,那三度窃取《金瓶梅词话》的原稿和书呢?总跟你有关系了?” 冷秋吸了吸鼻子,压下泪意,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我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 冷秋不答。 胡莱一咬牙,点头道:“好!那本官就让你心服口服!” 音落,胡莱“啪”的一拍惊堂木。 “来人!带被告吴掌柜上堂!” 底下人立刻扯着嗓子传话:“带被告吴掌柜上堂——” “被告?” 冷秋惊疑地扭头看向被衙役摁跪在自己旁边的吴掌柜。 “你是被告?那原告是谁?” 吴掌柜脸色苍白,双手局促地紧揪着衣服两侧,皱眉应道:“除了姓顾的,还能是谁?” 闻言,冷秋脸色骤变。 于此同时,胡莱特地放缓语气,吩咐道:“来人,请原告顾姑娘上堂。” “是。” 领班衙役立马转身走向二堂。 不一会儿,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顾筱!果然是你!” 冷秋盯着朝自己翩翩走来的人,心火直窜上头皮,恨不得用眼神将对方千刀万剐。 她身旁的吴掌柜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而趴在地上的陆玖,则害怕得急忙将脸埋进臂弯里,像睡着的鸵鸟一样,闭上眼睛装死。 只有金先生家的两个小丫头高兴地大喊“漂亮姐姐”! 顾筱从容自若地走过去,宠溺地摸了摸两个小丫头的脑袋,在得到胡莱的眼神许可后,才拉她俩站起来。 然后又兀自蹲下。 帮文文和暖暖揉膝盖的同时,顾筱这才瞟了一眼冷秋,回应她刚才的惊讶。 “见到是我,难道冷老板很意外么?” 冷秋撇过脸,不想看见顾筱宛如挑衅般的笑容,自顾自掏出帕子,低头帮陆玖擦额头的冷汗。 “呵,当然不意外。在这隆恩镇,除了你顾当家的,还有谁跟我和小玖儿有这么大仇?非致我们于死地不可?” “冷老板说反了?” 顾筱不急也不恼,依旧一副淡淡的口吻,转身看向上座的胡莱,然后撩袍跪下。 惊得胡莱“腾”的站起身,慌忙挥手示意衙役上前扶起顾筱。 “使不得!使不得!冷秋都没给本官跪下,您跪什么?来人,快给顾姑娘搬一把椅子来……” “不用了。” 顾筱不想搞特殊让冷秋和吴掌柜认为胡莱偏袒她,有失断案的公允,于是便对胡莱表示:“我若不必跪,那吴掌柜也同样不必跪。” “哎,行。” 胡莱挥挥手,让吴掌柜也起来。 可吴掌柜起身后却不领顾筱的情,朝她哼了一声,质问道:“阿冬那小贱奴被你收买了对?” 闻言,顾筱苦笑地摇摇头。 “如果阿冬听到你这么说他,肯定会心碎的……我真替他感到不值,曾经伺候过你这样绝情无义的主子,真是倒霉。” “你!”吴掌柜气得心脏一梗。 刚要骂回去,却被胡莱一拍惊堂木吓住了。 “住口!本官没问你之前,闭上你的狗嘴!” “……” 吴掌柜蛮不情愿地捂住自己的嘴。 下一秒,却见胡莱脸色一变,含笑着问顾筱。 就连语气也是轻柔和善的。 “顾姑娘,您状告冷秋与吴掌柜狼狈为奸,两度未经允许潜入你的卧室,偷取书稿对?” 顾筱恭敬地朝胡莱一点头。 “回大人的话,正是如此。” 胡莱又将视线转向冷秋和吴掌柜,语气秒变生冷。 “你二人有何话说?” 吴掌柜掩嘴咳嗽一声,眼神飘忽不定,反问道:“无凭无据,仅听顾筱一面之词,大人就想定草民和冷老板的罪么?” “你也想要证据是?” 胡莱假笑着点点头,似乎早有准备,果断答道:“可以。” 吴掌柜一愣。 只见胡莱转头问领班衙役:“证人阿冬的口供取回来没有?” 领班衙役应道:“属下已经派人去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这边话音刚落,县衙大门外便传来一个带着喘息的喊声。 “大人!阿冬口供已到!” 所有人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小衙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折叠成方块的纸。 胡莱一喜,忙道:“快呈上来。” “是!” 领班衙役立刻快步走向那名小衙役,接过她手中的口供,然后安排她先回医馆去照顾阿冬。 看着那份口供从领班衙役的手中,转交到胡莱手上,吴掌柜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变得更加难看。 她攥紧拳头,低声向冷秋告状:“果然是那小贱奴出卖了我们!” 第148章 天下第一大笨蛋 冷秋白了她一眼,没搭话。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还用你个蠢货提醒老娘? 冷秋心底吐槽一句。 然后兀自注视着一旁正帮金家那俩丫头整理衣服的顾筱,暗暗告诉自己,保持头脑冷静。 紧接着她灵机一动,想到一招。 于是果断出声质疑胡莱。 “阿冬既是人证,按朝廷规定的审案流程,大人难道不该传他上堂来,与我们当堂对质么? “倘若证人无法到场,那此案便只能改日再审了?” 冷秋昨晚见到阿冬时,一眼就瞧出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此时他不出现指证吴掌柜,肯定是因为曾受恩于她,良心过意不去,不敢出现。 然而她却只猜中了一半。 冷秋没想到,顾筱早就想好后招了,应道:“冷老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么意思?” 冷秋疑惑地审视着顾筱。 只见顾筱回答道:“朝廷律法是有规定,审案必须双方在场,但若遇到不可抗力的因素,则可灵活变通。” 这是简韫告诉她的。 也多亏了简韫帮忙,自己才能设计出这完美的一局。 这时,胡莱接过话,向众人补充解释。 “由于证人阿冬被陆玖等人打成重伤,现在医馆医治,不便前来,故而本官派人前去询问,取来这份口供。” 为了防止被挑刺,她还特地表示,衙役询问全程就在医馆大堂,保证公开公正。 若有疑异,当时在医馆的大夫和病人都可以作证。 “吴掌柜,你要自己看看不?”胡莱捏着口供问道。 只见对方心虚地低下头。 “这……” 胡莱瞥了一眼顾筱,见她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于是便自由发挥,冷呵道:“那就由本官说给你听!” 她展开口供,视线快速地从右往左扫视纸上的内容。 然后请了请嗓子,说道:“据证人阿冬招供,他曾看见吴掌柜在离开赌坊当日,偷偷潜入顾姑娘房间,偷走《金瓶梅》的上中两册书。 “随后,吴掌柜又用往日的恩情相要挟,逼阿冬为她监视顾姑娘的一举一动,甚至命其于昨晚伺机偷走第三回说书稿。” 念完口供大意后,胡莱便将手中供状翻转。 指尖点了点末尾的红手印。 “都瞧好了,签字画押,真得不能再真了。”最后半句话是说给顾筱听的。 上一次刺杀孙萱月的刺客的那份口供,被以假乱真,差点铸成大错,给胡莱心灵深处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所以这一次,她步步小心,生怕行差踏错,惹顾筱不快。 而顾筱显然很满意,嘴角始终挂着浅笑。 “胡大人,此乃人证,那物证何在?” 顾筱抢先一步,将吴掌柜和冷秋想问的话问出口。 胡莱忙用毛笔捅了一下侍立于公案斜前方的领班衙役。 后者立刻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稿纸,呈给胡莱。 “禀大人,这些便是今早姐妹们从斗殴现场带回来的物证,据阿冬交代,这些便是吴掌柜要他去偷的说书稿。” “干的好!” 胡莱赞许地点点头,接过后,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用力一甩丢到吴掌柜脸上。 “哼!你们自己看看!” 吴掌柜又惊又喜,急忙弯腰去捡散落在地的稿纸,边捡还边埋怨陆玖。 “你早得了这说书稿,怎么也不告知我……” 听到这话,陆玖无语地一撇嘴。 终于抬起头,虚弱地发火道:“瞪大眼睛自个儿看!看完就知道本少爷为什么不告诉你了……” 闻言,连冷秋也纳闷了。 她伸手捡起脚边的一张稿子,翻过正面,定眼一看,顿时气愤地将稿纸揉成一团。 与此同时,吴掌柜还没反应过来,拿到稿子就从头开始念:“我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念完第一行字,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而众人已哄笑一堂。 小孩清透的嗓音夹杂在一群成年人中间,显得格外突出嘹亮! “妹妹你听见了吗?她说自己是大笨蛋诶!哈哈哈——”文文捧腹大笑。 而暖暖已经笑得在地上打滚。 “就是,怎么会有人骂自己蠢呀?太好笑了哈哈!” 吴掌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窘迫地冲文文暖暖吼道:“笑什么笑?不许笑!” 两个小孩顿时愣住。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紧接着,不知是谁绷不住“噗”的一声,这下大家笑得比刚才更大声了,连顾筱都忍不住捂嘴笑。 在场只有冷秋三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太丢脸了! 陆玖赶紧埋下头继续装死。 而冷秋则无语地闭上眼睛,别过头,不想认吴掌柜。 被孤立的吴掌柜气得直跳脚。 她嫌弃地将稿纸丢到地上,缩回手,慌得口不择言道:“什么玩意儿啊这是……谁写的这东西骂人?这才不是我们要找的稿子呢!” “哟,你终于承认了?” 顾筱反应极快,立马逮到她的漏洞。 吴掌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顿时变得更手足无措。 “我……我承认什么了我……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可没想到这时,文文却高高地举起手,当场拆了她的台。 “我听见了!她说这个不是她要找的稿子!所以她的目的,就是偷《金瓶梅词话》的稿子!” 文文指着吴掌柜,向胡莱重复吴掌柜刚才的话。 一旁的妹妹则附和地用力一点头。 “嗯!暖暖也听见了!” 气得吴掌柜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一副气短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你!你们……” 顾筱顺势加码,微笑地反问道:“连小娃娃都听得明白的话,吴掌柜该不会还想欲盖拟彰?” 吴掌柜恨恨地瞪顾筱。 攥紧拳头憋了老半天,最后终于艰难地挤出五个字:“顾筱,算你狠!” 对于偷盗一事,她没有任何辩解。 胡莱见吴掌柜默认了,于是下令道:“杨主簿,让她签字画押。” “是。” 杨主簿立刻将刚写好的供状,连同红印泥一起,端到吴掌柜面前。 衙役正要抓起吴掌柜的手,让她画押时,怎料吴掌柜却突然一扭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冷秋脚边。 “冷老板!你快告诉胡大人,都是你让我这么做的! “其实我不想偷书的,是你说偷了稿子和书给你,你就给我五百两银子当报酬的!你快说啊——” 就算要认罪,她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而冷秋显然是她眼下最好的选择。 但她似乎忘了,冷秋并不是任人宰割的善类。 吴掌柜刚说完,她心口就狠狠的挨了冷秋一脚,整个人失重地往后倒去…… “呸!胡说八道!纵火案的事我认,但偷书一事你才是主谋!” 冷秋扭头朝胡大人一抱拳,主动交代。 “胡大人有所不知,这吴掌柜被顾筱赶出赌坊后,对顾筱怀恨在心,于是偷了书找上我,说要和我谈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至于陆玖鬼迷心窍跑去金家纵火,也是受了吴掌柜的挑拨,他年纪小,一心只想帮我,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吴掌柜一听这些话,震惊地瞪大眼睛。 “冷秋!你扯淡!” “喔?我哪一句话说错了吗?”冷秋冷笑道,“你拿出证据来呀,没有证据,你就无法反驳我。” 吴掌柜气得嘴角都歪了,指着冷秋的手直颤抖。 “你……你!你卑鄙无耻!” 看着她俩狗咬狗,顾筱忍不住笑了。 第149章 顾筱,我服你了 吴掌柜和冷秋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胡莱头疼。 “够了!” 胡莱烦躁地用力一拍惊堂木,全场瞬间安静。 现在案件已经很分明了。 纵火案和偷盗案互为表里,无论其中夹杂多少个人情绪,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便是: 吴掌柜乃始作俑者,冷家姐弟都是被她牵连进来的。 胡莱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倦地指着吴掌柜。 “杨主簿,让她签字画押,还有纵火一案,让冷老板画押。然后案件就此了结,顾姑娘您看成不?” 说着,胡莱朝顾筱投去询问的目光。 顾筱欣然点头。 “大人您是主审,您说了算。” “好。”胡莱总算松了口大气,放松地将后背靠在椅背上。 然后才将视线扫过在大堂一侧跪了大半天的酒楼伙计们。 “对了,还有那几个小刺头。当街动手打人,虽是受了主子的命令,但也难逃罪责,全部收押!关上三天,好好教育后再给放回去。” 领班衙役回了声“遵命”。 等吴掌柜画完押,再连同她和那几名酒楼伙计,一起押往县衙大牢。 “至于冷老板嘛……” 胡莱对她的处置一时犯了难。 按律,也应将她一同收押,最轻也得判上监禁改造三个月,可她毕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虽然每年偷偷给她减了不少税,但冷家仍旧是隆恩镇的纳税大户。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胡莱还是懂的。 万一真动了她,她的那些手下人脉闹将起来,再引发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那自己在致仕前升官的美梦可就要幻灭了! 于是胡莱再次朝顾筱投去求助的目光。 怎料顾筱却不理她,置若罔闻地蹲下身,牵过文文和暖暖的手,问她们晚饭想吃什么,自己请客。 胡莱挫败地垂下肩膀。 这时,杨主簿拿着两份签完字、画好押的供状走过来,在胡莱耳边低声提醒:“大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姑娘不好说什么,但还有别人呀!” “别人?” 胡莱不解其意。 杨主簿只好用供状挡着手,悄悄指了指角落。 胡莱侧脸望去,只见简韫又换了一张纸,提示她:因病保候。 胡莱顿时一拍脑袋!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立刻清了清嗓子,右手再次握上惊堂木,轻轻一拍,肃静全场,然后对冷秋和陆玖二人做出最终判决。 “至于冷老板和陆小少爷纵火一案,本官考虑到陆玖此刻受伤重病,需要照顾,而你们二人又是受了吴掌柜的蛊惑,情有可原,故判你二人保候。” 说着,胡莱又朝杨主簿比了个手势。 后者会意,连忙走过去朝冷秋伸出手。 “大人的意思是,交十两银子保证金,你们便可以回家去了。不过近段时间,你们不可出门,要随叫随到。” 冷秋“切”地哼了一声,目光扫过顾筱,若有所思。 对方本可以戳破她的谎言,指出幕后主使是她而并非吴掌柜,但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呢? 顾筱在可怜她么? 冷秋不悦地皱起眉头。 她本想拒绝顾筱的“可怜”,然而还没开口,就见文文拽了拽顾筱的袖口,小声说:“姐姐,那位漂亮哥哥是不是晕过去了呀?” 闻言,冷秋眼波一颤,急忙低头拍了拍陆玖的肩膀。 “小玖儿?小玖儿……” 可叫了好几声他都没答应。 冷秋的音调逐渐变得紧张。 “小玖儿!你应一声呀,别吓表姐……” 顾筱看不下去,故作冷漠地出声劝道:“他的伤不轻,再不医治,只怕会落下病根。我要是你,就赶紧交完保证金,带陆玖去找大夫。” “要你多嘴!” 冷秋不客气地怼了一句,紧接着立马把手伸进兜里,正要掏出银票时,却动作一顿。 转而收回手,扯下随身玉佩,丢给杨主簿。 “今日出门着急,没带碎银,这玉佩也能值个二十几两银子,劳杨主簿去当铺兑换成现银,多出来的就当跑腿费了。” “这……” 杨主簿迟疑地回头看胡莱,只见对方两眼放光地点点头! 这玉佩何止值二十两银子? 少说也得三位数! 胡莱迫不及待地捧过杨主簿递上来的玉佩,爱不释手。 此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玉佩能当多少钱,根本无暇顾及冷秋姐弟,只是挥挥手,将二人打发了。 “你们走,往后安分点,不许再干涉阻挠顾姑娘的生意!否则就不是交保证金和挨板子这么简单了。” 冷秋没回答。 她不想发表任何“失败者”的言论,兀自抱起昏迷的陆玖,朝县衙大门外走去。 可走到门外看见拴在树下的马儿时,冷秋却愣住了。 “我送你一程。” 身后传来顾筱的声音。 冷秋惊讶地回过头,只见顾筱领着简韫走出来,边走边说:“陆少爷身受重伤,不便骑马,刚好我有马车,可以顺路送你们回去。” “你是特地来看我笑话的么?” 冷秋冷呵一声,满眼戒备地审视着顾筱,仿佛想看穿她又想耍什么诡计。 见状,顾筱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别这样看着我,方才公堂之上,我是对事不对人。” “哼,谁信啊。” 冷秋面沉如水,举步欲走,却被顾筱伸手拦住。 “你受得了骑马的颠簸,可陆玖呢?他的屁股受得了么?” 闻言,冷秋脚步一顿。 这时,简韫已牵来马车,朝顾筱招招手。 顾筱微笑地一点头,直接拽过冷秋的胳膊,将她拉到马车边,然后同简韫一起,将昏迷的陆玖扶上车。 “诶!你俩干什么?这事还带强迫的?” 冷秋一脸震惊地看着两人,伸手要将自己的小表弟抢回来,可却被顾筱的身躯死死地挡在身后,根本插不上手! 顾筱直接无视她的废话,吩咐简韫:“你先上去,把车上那几个棉垫都铺好……” “嗯。” 简韫乖巧点头,先跳上马车,铺好棉垫后又探出头来。 “顾姑娘,棉垫铺好了,保证陆小少爷趴着不会难受。” 看着他们主仆忙活的背影,冷秋缓缓收回手,心房某一处突然塌陷了…… 她很难形容这种感受。 比起顾筱的坦荡,自己之前的那些小算计和嘲讽,此刻仿佛都成了笑话,好似自己才是那个斤斤计较的小人。 冷秋突然有些后悔。 自己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一败涂地,还害得小玖儿平白遭殃,自己捧在掌心的小宝贝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早知如此,自己便不与顾筱争了。 冷秋丧气的长叹一声。 这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发什么愣呢?快上来呀!陆玖这伤拖不得——” 冷秋怔怔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顾筱那双坚定且真诚的眼睛,丝毫看不见算计和阴谋。 对方是真心想帮自己和小玖儿的。 顾筱道:“只要你不再招惹我,我也没必要针对你、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不是么?” 闻言,冷秋不禁自嘲一笑。 她无法反驳顾筱的话。 这一局,自己输了,输得合情合理。 冷秋长长地叹了口气,收敛起周身的锋芒,整个人柔软下来,脸上敌对的气场也消散了,只剩下疲惫。 她抿起嘴,感慨地点点头,终于说出那句话。 “顾筱,我服了,彻底服了。你果然和叶桐很不一样,你比她更适合当叶家的家主……” 第150章 化干戈为玉帛 冷秋没有朝顾筱露出任何友善的笑意,但也不再敌对,她不再抗拒对方的帮助,伸手握上顾筱的手,和她一起上了马车。 “车里暖外,你们快进去,我来驾车。” 简韫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拿起马鞭,钻到车外,将车里的空间让给两位从前争锋相对的老板。 冷秋本以为,顾筱会借机挖苦自己两句,以报自己夺她稿子、抢她生意之仇,将先前丢的面子挣回来。 可没想到对方却始终客客气气的。 “承蒙冷老板看得起,不过我顾筱只是暂代家主之位。 “等局面彻底稳定下来之后,这摊子要么交给阿泽和子溟,要么就等过几年叶依依长大,交给叶依依。” “你不要?” 冷秋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顾筱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 叶家可是隆恩镇第二富户! 仅次于孙家! 就算赌场关了,可叶家还有不少地和铺面,以及其他一些小买卖,每天混吃等死,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顾筱竟然完全不当回事? “你该不会想自己白手起家?” 冷秋莫名觉得对方就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果不其然,顾筱丝毫不加掩饰地坦白道:“怎么,冷老板觉得我顾某人做不到凭借一己之力,成为首富?” “还首富?呵呵。” 冷秋不由得笑了。 而顾筱却仿佛没听见她嘲讽奚落的笑声,兀自换了个话题,点破她:“冷老板,今日你并非空手来县衙的?” 说着,顾筱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 “我猜……你带了至少两千两的银票!” 闻言,冷秋挂在嘴边的笑意僵住。 她惊愕地侧脸看向顾筱,微张的瞳孔仿佛在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筱垂下眼帘,看着趴在车内正中央的“棉垫床”上,却依旧疼出一头冷汗的陆玖,不禁撇了撇嘴,感慨一声。 “花钱消灾,确实是个好办法,像胡县令那种爱财之人,肯定很受用。” 被一语戳穿的冷秋沉默了。 她一开始确实打算故技重施,像之前请胡莱帮冷家赌坊减少税款一样,花点银子,万事大吉。 可到了县衙,听见陆玖惨叫着哭喊“表姐”那一刻,她改变主意了。 顾筱轻叹道:“其实你如果忍一忍,不为陆玖强出头的话,是可以按照你原本的计划,用钱摆平,不至于落得现在满盘皆输。” “但你早就算好了,对?”冷秋呵笑一声,反问道。 就算自己拿出银票,只要顾筱在场,胡莱就不敢收,这事依旧不能如自己的意愿平息。 顾筱每一步都算计好了。 甚至从她昨儿中午踏入冷家酒楼听说书的那刻起,她就已经开始谋划应对之策。 当阿冬星夜前往冷家报信时,计划便真正开始了。 “你知道陆玖是我的软肋,所以先设计拿捏住我的小玖儿,逼我丧失理智,好让你自己的计谋得逞!当真好盘算啊!” “你猜错了。”顾筱淡淡回道。 冷秋微怔:“嗯?什么?” 顾筱轻叹一声,看着陆玖的目光夹带着三分愧疚,解释道:“杖打陆玖并非我授意,是胡莱会错了意,借机报复你罢了。” 冷秋紧握着陆玖冰凉的手,沉吟了半晌后,点头咬牙应道:“我信。” “你信了?” 顾筱本还以为自己就是对着空气解释呢! 虽然她不介意被冷秋记恨上,但在“沟通”这件事情上,顾筱始终觉得,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对敌人,都要勇于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万一就是因为误会,彼此才成为敌人的呢? 顾筱不希望跟任何人之间存在误会。 而冷秋也聪明,很快就读懂她的意思,应道:“我信。只要是你做的,你便不会否认,因为你是顾筱。”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顾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理由听上去怎么有点奇怪,又好像挑不出半点毛病呢? 这时,简韫“吁”的一声,稳稳地停下马车。 车帘子掀起。 紧接着,简韫将脑袋探了进来。 “冷老板,到了。” 冷秋回过神,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脸上又恢复身为家主的威严气势。 她跳下马车,朝守门口的家仆喊了一声。 “你们几个,过来!将小少爷扶进去,然后赶紧去请大夫——” 闻声,家仆们慌忙跑过来。 可一看自家家主竟是从顾筱的马车上走下来,大家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 有胆子大的直接开口问道:“家主,您和顾当家的这是……” 可话说一半就被冷秋扇了一巴掌。 啪! “你是什么身份,还敢打听主子的事?都别看了!快把小少爷扶进屋里,再敢问东问西,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被冷秋吼了一声后,家仆们立刻收回八卦的目光,搬来担架,小心翼翼地将陆玖抬了进去。 冷秋举起步子,正要跟进去,却被顾筱拉住袖子。 “等等,我再说最后一句话。” 冷秋回过头,深呼吸,将脸上阴沉的戾气收敛三分,不解地问道:“顾当家的还有何吩咐啊?” “吩咐不敢当。” 顾筱秉承着化干戈为玉帛的精神,给予对方最大的诚意。 “倘若冷老板实在对我那些书感兴趣,不妨等陆玖伤势痊愈后,再登门正式与我谈合作。 “当然了,前提是你能提出足够让我心动的合作条件,我是不会拒绝任何一位优秀的合作者的。” 听后,冷秋佩服地朝顾筱一抱拳。 今日的顾筱实在令她刮目相看,不仅善解人意,还有海纳百川之胸襟。 这一刻,冷秋忽然觉得对方想当隆恩镇首富的“梦想”,不是空谈,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隆恩镇就要重新“洗牌”了。 “顾当家的诚意,在下收到了。” 冷秋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动容。 她此刻全部的心思,都牵挂在陆玖身上,“生意的事情改日再议,我现在只想小玖儿赶紧好起来……” 顾筱暖心安慰道:“放心,皮肉之苦,只需静养足月,陆小少爷定然又恢复往日那般生龙活虎。” 冷秋疲惫地抿嘴一笑。 余光瞥见家仆已请了大夫来,于是匆忙辞别顾筱:“顾当家的请自便,恕在下不远送了……” 她话未说完,不待顾筱回应便匆匆转身随那大夫入了宅门。 第151章 被看脚丫又不会怀孕 望着冷秋火急火燎的背影,简韫不禁感慨道:“没想到,向来面冷心冷的冷老板,私底下竟是个宠弟狂魔啊……” “人都是有两面的嘛。” 顾筱应了声,兀自跳回车上,却不进车内去,就跟简韫一起坐在外边驾车。 风儿拂过脸颊,冰冰凉凉的,不算冻人,宛如一个娇羞的小夫郎亲吻自己的爱人,很舒服。 顾筱望着远处天边的晚霞,顿觉心旷神怡,然后朝挥着马鞭的简韫比了个“出发”的手势。 “走!咱们去医馆接阿冬。” “嗯!” …… 入夜。 叶氏甲号赌坊。 雅苑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女人双手端着一个木托盘,穿过重重回廊,直奔偏房,还没到门口就扯着嗓子喊:“简韫,快开门!药熬好了!” 房门应声而开。 简韫一见来人,便开口汇报道: “顾姑娘,我拿了几件自己没穿过的衣服过来,至于阿冬换下来的衣服沾了血和灰尘,脏了,我待会儿再拿去洗。” 顾筱欣慰地点点头。 “嗯!你办事,我放心。” 可刚一脚踏进屋内,顾筱就听见几声隐忍的咳嗽。 她忙扭头朝床那侧看去。 只见阿冬慌忙掀开被子,一双赤脚已然从温暖的被窝里挪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哎呀,你怎么下床了?” 顾筱见状一惊,忙不迭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 接着走过去,把阿冬摁坐回床上。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么?需要什么,尽管跟简韫说就好了,他给你拿……” 顾筱的手一拍上阿冬的肩膀,对方便浑身一颤。 瘦弱的肩膀僵得像石头。 视线扫过不远处桌上的木托盘,见托盘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阿冬脸上的表情便更惶恐了。 自己何德何能被主子“伺候”? 他身子往后一缩,躲开顾筱的手,从侧面溜走站了起来,与顾筱拉开距离。 “不不,我什么都不需要……小人差点办砸了差事,可顾当家您却还亲自帮我熬药,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嗐,这有什么,大家相互帮助嘛。” 顾筱转身走向桌子,端起药碗,又走了回来。 同时说道:“谁规定我生下来就是主子,而你生下来便是奴才的?大家虽然身份有别,但人格却是平等的。” 听到这两句话,不仅是阿冬,就连简韫也惊住了。 他们都是为奴为仆之人,早就认清了自己这辈子的命运,从来都不敢想象,竟然有主子把他们当“人”看! 还被当成与主子平等的人来对待! 阿冬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大脑飞转,也没想明白顾筱是怎么讲出这种“惊世骇俗”之语的。 而简韫却很快接受了。 他停下收拾房间的动作,望向顾筱的眼神里充满仰慕,含笑感慨道:“顾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啊……” “那你对善良的要求可太低了。” 顾筱半开玩笑地回了简韫一句。 然后将视线落在还没回过神来的阿冬身上,对他说:“你为了帮我而受伤,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我可不敢厚脸皮的用‘善良’来标榜自己。” “您过谦了。”阿冬感动地回道。 顾筱也懒得跟他俩争辩,兀自拉阿冬在床边坐下,刚要喂他,却见阿冬惶恐地抢过药碗。 “不敢劳烦顾当家,我自己喝就好了……” 刚说完,他便双手捧着药碗,仰起头,一口气将碗里的药汤喝完后,整张脸被苦得五官拧成一团。 下意识捂着嘴巴,弯腰干呕。 顾筱不禁笑道:“忍忍,良药苦口嘛。” 简韫倒了杯温开水,递给阿冬。 “漱漱口。这可是活血化瘀、专养心肺的好方子,顾姑娘特地找大夫开的,就怕你被陆玖揣了那一脚,日后留下病根。” 阿冬感动地吸了吸鼻子。 “从前……是小人对不住顾当家……”他低头盯着喝完药的空碗底,“往后,小人愿为顾当家效犬马之劳……” 顾筱轻笑地拍拍他的肩头,道:“你呀,先尽孝,好好陪你娘亲养病。” 闻言,阿冬突然一拍脑门。 “哎呀!娘!差点忘了!” 他匆忙将空碗放回桌上,紧接着转身朝门外跑去,幸好简韫站在靠近门的一侧,及时伸手拉住他。 简韫皱着眉头,目光打量着阿冬额头急出的汗珠。 “大冬天的,你不穿鞋,慌里慌张的要去哪儿?也不怕被人瞧见脚丫,以后嫁不出去。” 听到这话,顾筱忍不住纠正道:“这话便错了,被看脚丫又不会怀孕,怎的就嫁不出去?你这是落后的封建观念!” 简韫苦涩地抿了抿嘴,不知道回些什么。 顾筱又开始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哎呀,你放开我!”阿冬焦急地甩开简韫的手,“我娘要是晚上没看到我回去,肯定很担心,我怕她又咯血!” 阿冬急得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而简韫的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站在床边的顾筱。 两人相视一笑。 “这个顾姑娘早就考虑到了。” “啊?”阿冬一愣。 顾筱走上前,道:“从医馆回来的时候,我便让简韫去跟你娘说,我临时派你去小坳村送一批货,顺便跟阿泽对一下账,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简韫将阿冬拉回床边,将他摁坐回去。 “你呀,就听顾姑娘的话,就安心在这雅苑的偏房住着,好好养伤,等身体康复再带你娘回乡下老家去。” 顾筱怕阿冬仍旧不放心,于是又补充道:“至于你娘的病,我会派人照顾,你放心。” 见他们二人已安排妥当,阿冬这才松了口气,安心地将冻得冰凉的双脚又缩回被窝里捂暖。 简韫收完阿冬换下来的脏衣服,连同药碗一起端出去清洗。 顾筱见阿冬没什么大碍,晚饭也吃了不少,总算放心,然后又跟他提了官府对吴掌柜的判决。 听后,阿冬唏嘘地叹了口气。 尽管知道吴掌柜是罪有应得,但见她落得判监的下场,阿冬终究觉得心头发酸。 如果在她犯错之前,自己有胆子劝阻她就好了…… “对了顾当家,您最后是怎么帮我脱罪的?”阿冬不解地问道。 白天衙役来医馆找他,只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录完口供便走了,完全没有要治他罪的意思。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说案子结了? 阿冬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而顾筱却抿嘴一笑。 “我就跟胡大人说,你迷途知返,主动把第三回的说书稿,换成了写满废话的稿纸。 “还甘愿充当鱼饵,帮我钓冷秋这条大鱼,功过可相抵。” 反正凭胡莱那个智商,肯定猜不到稿纸其实是自己和简韫准备的,与阿冬无关。 闻言,阿冬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谢谢您顾当家,我给您嗑一个!” 见他又要掀开被子跪下,顾筱脸色骤变,赶忙伸手拦住他:“不用谢,我总不能让你白挨一顿打不是?” 说完,立马帮阿冬将被子掖好。 “你休息,我不打扰了。等过几日你身子大好,我亲自备好盘缠,送你和你娘离开镇子。” 阿冬感动得鼻尖一酸。 眼里打转的泪珠,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得可怜动人。 “多谢顾当家……您的好,阿冬无以为报……” 第152章 劳累过度 陆玖受了杖伤,烧了三天三夜,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的,吓得冷秋几乎不敢阖眼,每天跪在佛前为陆玖祈祷。 直到第三天夜里,陆玖的烧才总算完全退下去。 此后,冷秋便闭门谢客,再没有在公开露过面。 据说连赌场都不去了,成天就宅在家里,照顾自己心爱的小表弟。 没有冷秋的阻挠,顾筱给金先生提供的说书稿很快风靡全隆恩镇,越来越多的听客慕名而来。 更有甚者,宁愿走上大半日的泥路,也要现场听一次金先生讲说的《金瓶梅词话》。 而为了能听到完整的故事,附近几个镇子的不少酒馆、食肆、茶楼的掌柜,陆续上门请金先生过去说书。 有满怀诚意者,甚至开出一场五十两的高价佣金。 才过去不到一个月,金先生便赚足了一家四口三辈子的花销。 她说饮水思泉,坚持要同顾筱签了一份协议,将自己每次说书的劳务所得,分一半给提供情节内容的顾筱。 顾筱心中始终对金先生家“走水”一事怀有歉意,几次拒绝了金先生的协议想法。 毕竟倘若不是因为自己,金先生的祖宅根本就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为此,两人僵持了几日。 期间,不少请不到金先生,却又急着想赶上这一波听书热潮的食肆或茶楼掌柜们,纷纷打听到了顾筱的住处。 她们打算花钱拿下顾筱的话本原稿,再自个儿请别的说书先生来演。 然而好说歹说,顾筱始终犹豫不决。 卖稿子可以,但简韫只有一双手,倘若每一份都由他手抄,那他每天不吃不喝也抄不完啊! 得先解决印刷的问题才行。 并且必须提前跟金先生说一声,可自己不同意抽成,她就不见自己。 顾筱十分苦恼。 这日刚吃过午饭,简韫忽然急匆匆跑来说,金先生在隔壁镇说书时突然晕倒。 “什么!?”顾筱闻言大惊。 手里的笔顿时掉落在翻开来平放于桌面的书上。 笔尖的墨汁迅速晕开一大团,不仅染脏了纸上的字,还往底下的其它书页渗透。 顾筱却压根顾不上抢救书卷,“腾”的站起来,急忙追问道:“金先生现在如何?请大夫了没有?” 说着,她便拿起披在椅背上的那件对襟长衫,急匆匆地穿上,作势要出门。 简韫赶紧拦住她。 “您别急,我刚从金先生家回来,白春说大夫去诊过脉,说是劳累过度,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睡上几个饱觉,就能恢复精神了。” “劳累过度?”顾筱不解,“怎么会这样呢?” 简韫轻叹一声,回答道:“那些上门来求稿子的老板们,被您婉拒后,就只能绞尽脑汁去请唯一有稿子的金先生。 “每天赶三、四个场,早出晚归,有时候一天睡不足两个时辰,就算铁打的金刚也熬不住呀!更何况,金先生又不巧来了月事,本就有些贫血……” 听到金先生累晕倒的消息,顾筱无比震撼。 她皱起眉头,自责道:“这事是我欠考虑了……” 其实自己应该早点做市场调研。 而不仅仅是关起房门来,一心只想着赶紧把整一套《金瓶梅词话》翻成繁体本,并将说书稿整理出来。 忽略了掌握听众对作品实时反馈的重要性。 但这也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分身乏术,实在无法兼顾太多。 顾筱突然意识到,应该尽早教会简韫掌握简体字,这样自己才能抽出身来,专心搞宣传方面的工作。 “顾姑娘,小人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简韫吞吞吐吐的,顾筱忙收回思绪,好奇道:“你说呗。” 简韫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深吸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我想,不如趁这个机会,您就答应那些掌柜们的请求,润笔就按演一场的实际盈利来五五分账,每半月结算一次。” 把说书的活儿分出去,不再依赖金先生一人。 简韫是这样琢磨的。 “如此金先生不会过度劳累,也同时不再是唯一讲《金瓶梅》的说书人,等于是咱损伤了她的利益,咱也好用这个理由,拒收她的感谢金。” 虽然此法有些不道德,但却能解顾筱心中的纠结。 而且简韫有自己的算盘和私心。 他了解顾筱,希望能帮她多赚钱,助她早日自立门户,然后将叶家这个“烫手山芋”甩回给姓叶的人去管。 顾筱沉眉,思忖片刻。 “嗯……这是个好法子,可多接几单生意,这么多份原稿,几十万字,你抄得过来么?” “这……” 简韫迟疑了。 这个问题他暂时还没考虑好…… 就在他皱眉不展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我抄得过来呀!交给我!” 二人循声朝门外望去。 只见一位身穿紫衫的年轻女子穿过回廊,径直朝这屋走过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沈小姐?” 顾筱和简韫同时一愣,都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沈瑛大跨步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两打橘子。 冬天的橘子最为甜美多汁,用来送礼最好。 沈瑛一进屋,将两打橘子往桌面一放,兀自道:“抱歉啊,我见门口没人守着,就直接进来了……“ 顾筱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见她一声不吭,沈瑛不由得一阵尴尬,忙半开玩笑道:“顾当家不会不欢迎在下?” 顾筱这才扭头对简韫说:“沏茶去。” “……是。” 简韫立马转身去厨房烧水。 顾筱嘴角熟练地噙起客气的微笑,伸手朝沈瑛比了个请的手势,不冷不淡道:“沈小姐请坐。” “顾当家不赶我走就好。” 沈瑛刚松一口气,可坐下后,顾筱却又不说话了,完全没有上一次招待自己时的热情。 气氛莫名有些僵冷。 顾筱在等沈瑛先开口道歉。 第二回原稿丢失一事,自己还没找她讨说法呢!不可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任由它翻篇。 沈瑛心虚地瞟了一眼顾筱的侧脸。 意识到得由自己来打破寂静,这才赔笑着说道:“稿子的事,是我不对,那天贪杯多喝了几杯,从赌坊离开时,就没注意到遗落了什么东西……” 解释的同时,她将两打新鲜的橘子推到顾筱面前,还亲手拿起一颗,剥了皮,掰了一瓣果肉递给顾筱。 “我今天特地登门向您陪个不是,不知顾当家的,可否原谅在下的小小失误? “答应继续合作,让我沈家承包书册印刷的活儿呀?” 第153章 天价书!谁买 沈瑛的神情是渴求的。 顾筱却并不着急给答复,而是不急不缓地反问道:“倘若把印刷和装订书册的工序交给沈家,你们打算如何收费?” 谈到钱,沈瑛默认为等同于顾筱答应了,于是轻松一笑,就连腰杆子也直了起来。 然后朝顾筱伸出一根手指。 “一本一两银!?” 顾筱惊愕得睁大瞳孔。 当即拉下脸,将嘴里嚼到一半的果肉吐在橘子皮上,立刻把两打橘子全推回给沈瑛。 然后揉了揉下腹,假装肚子不舒服。 “抱歉哈沈小姐,在下近日肠胃不适,吃不得橘子这类寒凉之物。沈小姐的心意,我无福消瘦……” 说完便起身退避三舍,连连摆手,赶紧走到远处窗边的书桌后坐下。 这合作,自己不干了! 顾筱之前打听过,现下市面上的畅销话本,用品质上好的流沙纸,最高一本也才卖一两银。 其中雕版费、油墨费、装订费等,零零碎碎加起来,再平均下去,每一册话本的成本,也才半两银不到! 沈瑛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划去一两银子印刷费! 如若再加上自己这边整理内容,在时间和精力上的花费,要想盈利,一册话本,莫非要卖到三两银子去? 疯了!? 天价书,谁买? “嫌贵?那价格咱们可以再谈谈嘛。” 沈瑛见顾筱低着头,兀自掏出帕子擦拭方才被笔尖墨水染湿了的书,置若罔闻,于是连忙凑过去。 双手撑着桌面,弯下腰,歪着头,目光不断追逐对方的视线。 “你听我说呀顾当家,只要你点头,我这就回去吩咐雕版的师傅们开始动工!十日后便能印出第一册!” 可顾筱仍旧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沈瑛无奈,只好一咬牙,忍痛再让价。 “每二十本我给你减半两银子总行了?这真的是最低价格了!” 然而顾筱却竖起左手食指,淡淡抬眼道:“每订购满十本,减一两。” “什么?十本减一两!” 沈瑛惊掉下巴,直接挥手拒绝道:“这不可能!” 顾筱轻挑了一下眉头,完全不在意。 “既然沈小姐不愿让步,那我们之间怕是没缘分合作了。” 话音刚落,简韫正好端着两杯刚沏好的新茶入内。 顾筱起身走过去,接过简韫手里的托盘,同时回应沈瑛。 “沈小姐,你今日的道歉我收下了,可一码归一码,我知道一本书的成本价大概是多少,你也不用诓我。倘若想喝茶,我欢迎,若不想喝,那便不送了。” 见用软的不行,沈瑛当即脸色一变,收回摁着桌面的双手,挺直腰板。 朝顾筱的背影投去一声冷哼。 “顾当家,别怪我没提醒你,整个隆恩镇除我沈家之外,再无第二家会雕版印字的手艺!” 闻言,顾筱端起茶的动作一顿。 平静的眼波泛起微微波澜。 原来沈家用的是雕版印刷啊…… 那岂不是还处于印刷术没有改进的阶段? 顾筱瞬间计上心头! 当简韫以为她是动摇了的时候,没想到,顾筱却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捏起粘在茶杯盖上的一小根细茶梗。 指尖一弹,甩掉那根碍眼的茶梗。 非但丝毫没在意沈瑛说的话,还淡淡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浅笑,暗道一声“果然”。 对方的底牌便是“垄断市场”。 而沈瑛亮出自己的底牌,无非是想逼迫自己点头。 看来,《金瓶梅词话》这块肥肉,沈家是吃定了! 沈瑛上前两步,逼近顾筱道:“顾当家,你没有其它选择,若想吃这碗饭,就只能买我家的‘碗’来装。” 谈判到这一地步,已经不是商量了。 只见顾筱缓缓转过身。 沈瑛几乎提前在脑海中现象出对方认输的表情,可她万万没想到,顾筱一转过身,脸上竟看不到半点阴云! 而且神情明媚,笑得格外张扬。 “哟,恐怕要让沈小姐失望了,除了沈家之外,我还真有其它选择。” “这不可能!” 沈瑛的眼神骤然变得警惕,恼火地追问道:“告诉我!是哪只老鼠,竟敢偷偷在我冷家的眼皮子底下偷油吃?” 顾筱下意识撅起嘴。 眼尾的鄙夷一闪而过。 听到自己有别的选择,沈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生气,而不是疑惑。 更是暗咬后槽牙,一副要将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偷油鼠辈”揪出来,痛打几百鞭子的态度。 就这点格局,注定做不成大生意。 她表面装大方,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守财奴”,也难怪会为那半两银子成本费而斤斤计较了。 想到这儿,顾筱更坚定了中断与对方合作计划的决心。 而对于沈瑛的疑问,顾筱先是否认了“偷油老鼠”的存在,然后反问她。 “雕版印刷费时费力,成本也高,难道沈小姐就从未想过改进么?” “你什么意思……”沈瑛不解地拧紧眉心。 可顾筱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暗示她,这是秘密。 接着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茉莉花茶的清香温柔地在口腔内散开,再搭配上山泉水的甘甜,竟丝毫没有茶的苦涩感! “啊,真香。” 顾筱舒了口气,扭头微笑着问沈瑛:“沈小姐不尝一口么?” 沈瑛却看也不看她递过来的那杯茶。 兀自死死盯住顾筱的眼睛,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追问道:“你把话说清楚!” 她觉得顾筱是在逞口舌之快! 雕版印刷是当今天底下最先进的印刷术,这一点毋庸置疑! 若非自家舅妈有官家书馆的人脉,根本不可能完全掌握雕版印刷的手艺和制作窍门。 顾筱她一个小山村来的野丫头,又怎么可能掌握到更先进的印刷术? 沈瑛不相信。 但想起先前顾筱制作出所有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打火机,如今几乎隆恩镇每家每户都在用,沈瑛又迟疑了…… “难不成还有比雕版印刷更省钱省力的印刷方式?”沈瑛狐疑地问。 顾筱不假思索回道:“当然有。” “这不可能!” 沈瑛的语气不容分说。 她直摇头,质疑顾筱:“就连官府都用雕版印刷,莫名你比官家还聪明不成?” 顾筱微微一笑。 “聪明算不上,只不过比你们这些古代人见识多一些罢了。” “什么古代人?” 沈瑛听得一头雾水,宛如在听跨种族生物的语言。 而顾筱也不打算向她解释,转身对简韫说:“既然沈小姐对咱们的花茶不感兴趣,那就送客。” “沈小姐,我还有事要忙,恕不远送。” 说完,顾筱便兀自端着茶坐回书桌边。 沈瑛见顾筱对自己下逐客令,立刻回过神! “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所谓的更省时省力的方法是什么?” 可话刚问出口,她就被简韫抓过胳膊,咬牙使劲儿拽出了顾筱房间…… “顾筱你告诉我! “顾筱! “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瑛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渐渐远去。 顾筱起身关上门,然后在心中默念:呼叫002,呼叫002…… 不过几秒,她眼前就出现一团刺目的白光。 当视觉再次恢复正常时,她的耳边就传来一个熟悉的系统音。 【叮咚——】 【欢迎光临筱筱商城】 【专属导购员002为您服务】 第154章 开启支线任务 顾筱走入商城书店内,目光扫视挂着“中华传统名着”的书架,同时开口询问导购系统。 “002,查一下有没有详细介绍古代四大发明的书?特别是有关‘活字印刷术’的。” 既然沈家这条路走不通,那不如自力更生。 反正现下赌坊生意萧条,大家都在吃老本,账面有出无入,各字号赌坊的荷官伙计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十人。 不愁没有人手。 只要掌握了“活字印刷术”的印刷工序,再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印书的效率铁定比沈家的“雕版印刷术”高一大截。 顾筱琢磨着,自己动手一定要快,以防夜长梦多。 冷秋姐弟纵火盗书一事刚刚过去,难保沈瑛在得知自己掌握更先进的技术后,不会成为第二个“冷秋”。 成功输入语音指令。 紧接着,顾筱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块冰蓝色透明光屏。 耳边响起提示音。 【系统检索中……】 与此同时, 光屏上无数书名和关键词像一只只白色的小飞虫,飞速划过。 十秒钟后,画面定格。 顾筱定眼看去,只见光屏上出现《梦溪笔谈》《廿一史通俗演义》《农书》《中国印刷通史》等十几本书的书名。 顾筱用食指指尖轻触光屏,勾选了前四本,然后问系统:“这几本书在哪个书架上?” 说话时,她已经转回身,拉过角落里的爬梯,做好了要爬上梯子找书的准备。 可没想到,系统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抱歉,这几本书库暂时未上架】 顾筱一愣,又问:“连沈拓《梦溪笔谈》也没有么?” 其它书可能不太好找,但印象中,《梦溪笔谈》几乎每家书店都有售卖,也算知名度甚广了。 可对方却回答:【在主人绑定系统前,最后一本《梦溪笔谈》已售出,书库暂未补货】 【至于主人选中的其它书,还从未入选过商城书店的购书名录里,因此没有】 听完系统的解释,顾筱有些无奈,但也能理解。 大概是这类书过于冷门,大部分又都是用文言文编撰而成,并不属于畅销书和实用工具书行列,不适宜线下书店的销售模式。 “那能订购吗?”顾筱追问道。 她不确定自己绑定的商城系统,是否跟现实世界的商城一样。 在自己还活着、还是商城老板的时候,顾客是可以根据自我需求,给店员提建议,将自己想买却无货的书写在书籍推荐表里。 等下一次进货时,店员就会额外采购。 随后通过顾客留下的联系方式,通知顾客来商城书店取。 但这种情况也是极少的,毕竟某宝、双当、并多多等互联网购物平台实在太过方便。 同样需要等几天,在家等拆快递和出门到商城取货,还是前者更吸引人。 对于顾筱提出的要求,系统也是有问必答。 【可以是可以,但订购商城里没有的货品,属于高等级福利,以主人您目前的等级,暂时无法开启】 “等级?” 顾筱转眼看向光屏的左上角,这才发现在个人账号头像的后面,有一个长条形的进度条。 “原来我现在才3级啊……这么低……” 顾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想当年自己玩游戏,三个月就打到“王者段位”,卸载前从未掉过段位,谁料穿越到女尊世界同样三个月,却才只是3级…… 顾筱莫名有种被侮辱智商的感觉…… 她暗攥拳头,点开头像下先前从未看过的教程,这才明白过来等级提升是怎样的一个机制。 简单来讲,绑定系统之后的基础级别是“1级”,每解锁一个店铺,等级就相应提升一级。 “需要多少级才能开启高级福利?”顾筱突然问。 【18级】 “什么!”顾筱惊得瞳孔地震。 她依稀记得,商城一楼的商铺刚好是17家! “所以你的意思是,必须要将一楼的所有店铺全部解锁之后,我才能订购自己想要的这几本书咯?” 【是的,主人】 “那我现在就要解锁一楼的全部商铺!” 【额……抱歉主人】 【您余额不足,无法解锁一整层商铺,目前最多只能解锁2个区域】 闻言,本还兴致高昂的顾筱忽觉一桶冷水当头浇下,瞬间黑了脸。 她差点忘了,如果说自己是“小财迷”的话,那么系统就是“大财迷”,是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的“万恶资本家”! 总是想方设发揩她的小金库! 但此时的顾筱除了虚张声势地威胁系统,扬言要找机会“卸载”掉它之外,也只能听从它的规则。 “……现在还差多少金币?”顾筱有气无力地问道。 系统得意地哼了一声。 再开口时,却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 【还差……】 听到一连串不间断的“0”,顾筱顿时眼前一黑,捂着额头打断道:“好了!别念了……” 天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个0! 顾筱不愿面对。 按照系统的兑换规则,收入一文钱,等于累计增长1金币,也就是1经验值。 而金币到达一定数值,等级提升,就会出现解锁“新店铺”的选项。 目前光靠卖打火机,一时半会也没法使金币值飞速增长。 于是顾筱心生一计,打算曲线救国,向系统打听道:“除了赚钱累积金币值之外,还有其它快速增长等级的办法吗?” 【回主人,有的】 顾筱顿时眼前一亮:“是什么?快说!” 【完成支线任务】 “什么任务?” 系统却不说话了,似乎在思考什么。 空气沉默半晌后,顾筱耳边才又响起系统音。 【系统将在您所处的女尊世界随机绑定一位npc,您需要做的,便是刷满与他的亲密值】 【亲密值越高,您就能获得越多的经验补充瓶,帮助快速提升等级。若满意度达到100,便可直接一键解锁整个一层区域】 什么!? 还要牺牲色相? 顾筱闻言脸色大变,下意识双臂抱住自己,直摇头,一脸抗拒的表情。 “不娶何撩啊!更何况,我有夫郎!还是两个!” 系统一阵无语。 它不得不提醒顾筱,她穿越到的是一妻主多夫郎的“女尊世界”。 男子拈花惹草要被浸猪笼,但女子却可以与无数个自己喜欢的男子交往,非但不会受到道德谴责,甚至很可能因为彼此情投意合,传为一段佳话。 【您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在完成任务后,将其娶为妾室,随便给个名分呗】 【主人,这是唯一的办法,您若不乐意,便慢慢攒金币……】 听到“慢慢攒金币”五个字,顾筱忽然一激灵,大脑“轰隆”一声,宛如听到噩耗一般! 她立刻脱口而出:“不!我做!” 不就是刷亲密值么,简单! 只要能迅速升级,一切都好说。 凭借自己刷了近百部甜宠剧的经验来看,男女主肢体接触什么的,都可以算“亲密戏”! 又不是要求“感情线”或“好感值”! 自己已经在沈瑛面前夸下海口,如果不抢在她做出反应之前,先将话本印刷出来,面子岂不丢大了? 顾筱一咬牙,逮住规则漏洞。 不就是与npc互动刷亲密值嘛? 演也可以达到目的啊! 拼了! 第155章 筱筱书斋 顾筱不想打无准备的战,于是又问系统:“那你给我安排的npc是谁呀?” 【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合着你玩我呢?”顾筱心里头那个窝火。 自己牺牲色相做任务,就是为了让系统觉得“有意思”? 到底我是主人还是你是主人? 而系统却信誓旦旦地说:【这叫互利互惠,我给您提供商城服务,而您给我无聊的日子带来一点乐趣,这买卖不亏】 不亏个屁! 顾筱翻了个大白眼,暗暗在内心将开发这个导购系统的“程序员”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那给点提示总可以?比如身高长相什么的?” 难道要让她像个无头苍翼似的,看见一个美男子就往上扑啊?系统这是想搞臭她的名声啊! 而且简直是大海捞针! 自己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支线任务啊? 系统想了想,这才勉为其难地提示道:【那男子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并非本地人士,乃是远道至此,专程为你而来】 “为我?”顾筱一惊,忙追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出现?” 【两日之内】 两日内,专程为我而来? 会是谁呢…… “是我认识的人吗?”顾筱问。 可系统的机械音却突然变得有了人的情绪,嗓音深沉沙哑,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头子。 它的回答模棱两可,顾左右而言他。 【这是你欠他的,终究要还】 嗯?什么意思? 顾筱闻言心底一阵纳闷。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自己结识的人十分有限,莫非是原主生前欠下的风流债? 正想着,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她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那道强光,保护眼睛…… 耳边是系统难掩兴奋的打气声。 【主人加油!002看好您哟】 “……” 顾筱一阵无语。 待白光退去,放下胳膊时,顾筱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卧房,房门依旧是打开着。 一个熟悉的身影绕过屋外回廊,映入眼帘。 只见那人急匆匆地迈步入内,嘴角下撇,表情看上去有些苦闷。 “顾姑娘,沈小姐已经走了,可她离开前却拉着我打听话本印刷的事。” 顾筱见是简韫,这才回过神,深吸一口,暂时不去想“亲密值”和系统提到的“欠债”的事。 转而问道:“那你怎么回答她的?” 简韫叹道:“我只好敷衍说自己是一介奴仆,不敢妄测主子的想法,将她打发走了……” 顾筱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坐下来,悠哉悠哉地抿了口茶。 “不必管她,商业合作讲究双向选择,我在意的是对方靠不靠谱,显然她沈瑛不符合我的要求。” 简韫对此表示赞同。 也是。 生意还没正式谈定,沈瑛就先把试读稿丢了,大抵是个凭爹娘的千金大小姐,实际心里并无半点生意经。 “那出版完整话本的事,就这么前功尽弃了?”简韫问道。 毕竟隆恩镇只有沈家这一家印书馆。 闻言,顾筱立马停下喝茶的动作,信誓旦旦地回答:“当然不能前功尽弃!只不过,这事不必着急。” 简韫困惑地歪了念头。 顾筱心中已有盘算,于是耐心地解释给简韫听。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把《金瓶梅》的名声做大做响,顺便可以同时多推出几个新故事。” 听到这话,简韫不由得惊呼一声。 “您这么快就构思好新的故事了!?” 一对方简韫那双充满仰慕之情的眼睛,顾筱顿时一阵心虚,忙掩嘴轻咳两声,假装喝茶吃点心,转移了视线。 “额……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只是一个搬运工,所以依旧不能署我自己的名字。” 简韫秒应道:“这简单呀!就继续署‘兰陵笑笑生’呗!” 没想到顾筱却突然大喊一声,反驳道:“不行!” 骤升的音量吓了简韫一大跳。 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惹顾筱生气,眼神瞬间慌了。 顾筱见他愣在原地,不敢开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语气太严厉了,于是赶紧安抚受惊的“小兔子”。 “额……我的意思是,得换个笔名,低调点好……” “可一直换笔名,不利于咱们打造名声啊……”简韫十分严谨地提醒道。 可顾筱却眉目含笑,完全不在意似的。 她潇洒地一挥手,回答说:“没关系,只要注明是‘筱筱书斋’出品的不就好了?” “筱筱书斋?”简韫不解。 只见顾筱满脸自豪地一点头。 “没错!喔,忘了告诉你,我打算将甲字赌坊改造成书斋,再请十来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给你打下手。” “给我打下手?”简韫越听越糊涂,“您到底想做什么呀?” 顾筱放下茶杯,站起身,右手拍了拍简韫的肩膀,眼神对他寄予厚望。 “《诗三百》你读三遍就全背下来了,凭这非凡的记忆力,你再加把劲儿,将所有常用的简体字都记住,不难?” 简韫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捏了捏耳朵。 “可以是可以……所以您是打算不用印刷,纯手抄么?” 这成本算下来,可比雕版印刷贵多了? 但顾筱却说这只是应急之策。 “你们就负责将我讲的新故事写下来,多抄几份,回头我再卖给那些缺优质故事的说书人和各个戏班子。 “至于收费方面,就按你先前说的办!” 听到这儿,简韫才恍然大悟! 有些人喜欢听书,而有些人则爱听戏,原来顾姑娘是想先用香味抓住客人的胃口,再上菜呀! 简韫懊恼地一拍脑门,感慨道:“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宣传途径呢……” 果然还是顾姑娘见多识广,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她。 自己还有很多需要向她学习的东西…… 简韫佩服地凝望着顾筱的侧颜。 心想:她那么毫无保留地教自己,看来,当日土地庙前那个道士说的果然没错,顾姑娘确实是自己的贵人。 抱着一定不能辜负对方期待的想法,简韫干劲十足地承诺:“我会尽快记住全部的简体字,帮您分担压力!” “行,你有信心最好。” 顾筱满意地笑了。 第156章 母子情深 顾筱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前期宣传先做好,等咱‘筱筱书斋’的名声打响,甚至传遍天下,届时,何愁话本不能大卖啊?” 她还寻思着,在宣传品牌的期间,自己能腾出时间来做支线任务。 待解锁商城一层、获得参考书籍后,再将“活字印刷术”一落地,直接刊印话本,销向全国! 自己就坐在家里,等着数钱数到手抽筋了! 正当顾筱幻想得美滋滋时,简韫却担忧地问道:“可咱这边开张了,其它赌坊却还冷清着,那些掌柜不得又闹个不休?” 顾筱这才想起来,自己得一碗水端平,否则之前那出“杀鸡儆猴”的戏就白演了。 她坐下来,单手托着下巴,大脑飞转。 简韫就在旁边静静地等着她想办法。 很快,便见顾筱打了个响指,说道:“有了!那就趁此机会,将打火机的总销售点转移到隆恩镇来!” “移到隆恩镇?” 简韫再一次被她的想法震撼到了。 顾筱解释道:“你想啊,小坳村毕竟地势偏僻,人口稀少,还交通不便,不利于货物大批量售卖,可隆恩镇却完全没有这些弊端!” 简韫问:“那东西移过来之后,放在哪儿呢?” 顾筱想了想,甲字赌坊已决定改成书斋,再卖打火机不太合适,于是便决定道:“就安在乙字赌坊好了!” 对此,简韫没什么意见。 顾筱道:“晚点我修书一封,你派人送往乡下叶宅,让阿泽全权办理此事。” “那其它赌坊怎么办?”简韫问。 “嗯……”顾筱略一思忖,“暂时先让她们过来搭把手,识字的帮忙抄稿子。” “那不识字的呢?”简韫又问。 顾筱回答:“不识字的,就出去找各个戏班子的班主,或说书人,或茶楼掌柜、饭店老板等,发掘一切潜在顾客。” 大家各尽其力,相信很快便能见成效。 顾筱跟简韫讲完自己的计划后,摸了摸肚子,突然有点想念简韫做的饭菜,于是打发他下厨去。 然后趁这时,她赶紧将要寄给叶一泽的信先写好,然后便去厨房帮简韫洗菜切肉,打打下手。 可没想到,简韫一看到她来了,慌忙放下手中的菜刀。 “哎呀,您怎么来了!女子远庖厨,更何况您还是主子……” 他沾了水的双手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然后赶紧拽过顾筱的衣袖,将她往门外赶。 “反正闲来无事,我帮你嘛。”顾筱作势便要挽起袖子。 可简韫却一副央求的表情,苦苦相劝。 “您快去歇着,等着吃便好,若劳您亲自动手,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当仆从的伺候不力?那我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下来……” 顾筱一片好意,怎料却让对方无地自容,她实在没法适应这种高低贵贱的等级观念。 又怕简韫做出什么应激反应,于是只好放下刚挽起来的袖子,无奈地叹了一声,退让道:“行,那你忙,我先看看阿冬去。” 见顾筱放弃下厨的打算,简韫这才松了口气。 这大脑一放松,嘴上便一时忘了把门,随口说道:“阿冬似乎提过,明儿一早,便要带着老母亲回乡下去了,您去看看也好,权当相送了。” 顾筱闻言一惊。 “不是说下个月才走么?” 简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阿冬娘病情恶化,所以他们打算提前动身了。” “什么?”顾筱皱眉嗔怪道,“你怎么不早说呀!” 简韫心虚地低下头,“是阿冬不想惊动您,不让我说……” “哎呀,你呀你!往日的聪明劲儿哪去了?”顾筱忍不住吐槽一句,然后赶忙转身,直奔下人房。 阿冬的伤有所好转之后,他就匆匆搬离雅苑,回到下人们住的小院里。 顾筱赶过去的时候,阿冬正在收晒在院子里的衣服,而他那双鬓微白的老母亲则倚着一根拐杖,坐在房前石阶上歇息。 阿冬一边扯下挂在竹竿上的衣服,一边担心将他娘往屋里赶。 “您又出来干什么呀,快进去,外边风大……” 他话音未落,便见老母亲右手攥着一块洗得脱色的天蓝色麻布,掩嘴重重地咳嗽两声。 阿冬一惊,忙将刚收下来的衣服随手放在旁边的竹椅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冲进屋里拿出一件厚棉衣,回来披到娘亲身上。 他一边帮娘亲捶背顺气,一边委屈地说:“大夫叮嘱过,您不能受寒的!可您偏偏就是不听,这不是故意让孩儿担心嘛……” “娘没事。”那老妇人眯眼一笑,习以为常似的。 她那张瘦得皮包骨的黝黑脸上,被病魔折腾得没有了正常的血色,但她依旧努力地咧开嘴角,将自己最明媚的笑容展现给儿子。 “娘就是看着今儿太阳不错,想出来晒晒太阳,顺便多看看我儿子,毕竟看一眼少一眼嘛……” “娘!”阿冬急得一跺脚,忙捂住她的嘴,“不许您胡说!” 老妇人牵过儿子温热的手,贴在自己心口。 “阿冬,娘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咳咳……” 话没说完,她便难忍肺部难受,重重地捂嘴咳嗽了两声。 拿开捂嘴的帕子一看,竟是一团深红色的血! “娘!”阿冬震惊得瞪大眼睛,立马做出反应,“我去给您拿药!” “别走,咳咳咳……” 老妇人拉住正欲转身进屋取药的阿冬,喉头滑动一下,将滞留在喉咙的淤血咽了下去,然后拼命挤出笑容。 “放心,娘没事……没看到你许配良缘之前,娘还舍不得这么快阖眼长眠呢……” “娘……”阿冬一头扑进娘亲怀里,像个小孩子似的泣不成声。 老妇人垂下眼帘,慈爱地凝望着怀里的儿子。 “这次回老家,娘唯一的心愿便是替你许配一个好姑娘,这样娘就可以放心去跟你爹爹团圆了。” 她那长满茧子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儿子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到人中、嘴巴…… 仿佛想将儿子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都牢牢记住。 “他们都说,人死之后要渡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我怕到时候喝了汤,连我儿子长什么样都给忘了……” 正要举步进入小院的顾筱,刚好听到最后一句。 她脚下骤然顿住,心口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似的,鼻尖顿时窜起一股酸涩感,酸得连眼眶都难受。 不知不觉,眼前竟蒙上了一层水雾。 只见阿冬哽咽地将脸埋在那老妇人的怀里痛哭:“下辈子,我还要当您的儿子,您可千万不能不要我啊……” 老妇人松开拄着拐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过儿子的脸,含泪感慨道:“一辈子,太短了,真的太短了……” 短到来不及亲眼看着你穿上嫁衣,就要分别了…… 第157章 来自原主的羡慕 据说阿冬他娘年过半百,才得了这一子,阿冬不到两岁的时候,他爹上山打猎,不小心跌落山崖,摔死了。 她一个人,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却拖垮了身体,害了痨病…… 眼见着日暮西山,没有多少时日了。 顾筱看着眼前的画面,顿感一阵心酸,不知为何竟有种想哭的冲动,甚至还很羡慕。 这时,她心脏忽然一抽痛! 顾筱疼得眉头一皱,慌忙侧过身,后背倚靠着院子围墙,右手捂住心口,闭上眼睛做深呼吸。 静静地等待这波疼痛过去…… 在心悸的同时,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原主记忆正在翻涌,被阿冬母子的羁绊所感动。 原主在羡慕她生前所不曾拥有的亲情…… 意识到这一点,顾筱更加不忍走上前,去打扰这片刻的温馨。 当生命进入最终的倒计时,每一分每一秒,就会显得弥足珍贵。 顾筱觉得自己不应该去占据属于他们母子独处的时光,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分钟。 于是顾筱等待疼痛褪去、心率恢复如初后,便悄悄绕到院子背面,从窗户跳进阿冬房间,将拎在手上的满满一整袋银子,塞到阿冬的包袱里。 随后默默转身离去。 既然阿冬不愿她知晓相送,那顾筱便决定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明早睡到日上三竿,不去送阿冬母子了。 就让他们静静地离开,如他们所愿,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吃晚饭时,顾筱一反常态,既不拉着简韫聊段子,也不趁机抽查他的功课。 全程一言不发。 简韫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得关心道:“顾姑娘,您有什么烦心事么?不如说出来,兴许我能帮上忙?” 可顾筱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单手托着下巴,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碗里的虾滑。 眼睛完全是虚焦的,心不在焉。 简韫瞧她魂不附体,有些担心,第一反应就是生意上的事。 于是微微一笑,宽慰她道:“您放心,您给大少爷写的信,我已经送出去了,相信一切很快都会步入正轨,况且您白天的时候不还自信满满么?” 简韫百思不得其解。 他觉得,以顾筱的性子,没一个男子能入得了她的心,总不至于为情所困,可生意诸事她又早已安排妥当,怎会再为此发愁? 简韫放下筷子,凝望着顾筱,兀自蹙眉沉思。 莫非…… 是去找阿冬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简韫越想越不对劲,刚要刨根问底时,顾筱却突然扭头问他:“简韫你说,天底下会有母亲不要自己的孩子吗?” “啊?” 简韫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顾筱却很执着地握住他的手腕,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问题。 “我是问你,会有母亲狠心抛弃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而且从未派人寻过,只当她是死了的么?” 听到这个问题,简韫大脑里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叶桐。 可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叶夫人在被妖言蛊惑心智之前,是真心爱过大少爷和二少爷的,最后她也认错悔改了不是吗?” 见他误会了,顾筱焦急地一挥手,解释道:“哎呀,我说的不是叶桐,她的事早就翻篇了!” 简韫跟不上顾筱的脑回路,“那您指的是——” 然而顾筱却避开这个问题,收回追问的目光。 兀自低声说道:“我下午去看望阿冬和他母亲,他娘是真的病入膏肓了,弥留之际,她还想着要赶紧回乡,给儿子说一门好亲事……” 她耳边依稀萦绕着阿冬娘最后的那句话:“一辈子,太短了……” 是啊,一辈子太短了。 短到阿冬娘来不及亲眼目睹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出嫁,就将抱憾而终;短到原主连自己的亲生母亲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便玉碎香消。 听完顾筱的话,简韫的眼波不禁有些动容。 他感慨地轻叹一声,道:“阿冬和他娘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也不容易。肉体凡胎,敌不过生老病死,在人间留得一段母子善缘便算圆满了。” 就像自己和爹娘…… 他们虽然走得早,但在生前,一家三口的日子是和和美美的,虽清贫却温馨。 对于娘亲含恨而终的结局,简韫一直安慰自己说,此乃上苍的安排,让自己替母亲走完她未走完的路。 于是在帮顾筱整理《金瓶梅词话》的说书稿期间,他从不放弃每天最少挤出两个时辰的时间来温书。 科举这条路,不成功便成仁。 “哎呀,咱不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了……” 简韫吸了吸鼻子,迅速调整好情绪,让自己不要沉溺于过去的悲伤中,然后拿起一个空碗,打开旁边白陶炖盅的挂耳盖。 一股清甜香味顺着热气扑面而来。 顾筱闻见味道,转眼瞥过去,眼中这才恢复三分神采。 “是莲子枸杞银耳羹?都好久没吃了……” 她随口的一句感慨,却让简韫吓了一跳。 “您说什么,您之前吃过莲子枸杞银耳羹?” 简韫惊疑地问道:“可这羹汤的每一样用料都价格不菲,您在开始卖打火机之前,不是毫无积蓄么?” 闻言,顾筱心头一“咯噔”! 暗暗懊恼,自己怎么把现代的记忆跟原主的记忆混在一起了? 自己吃过,不等于原主吃过啊! 于是她赶忙尬笑着应道:“我的意思是,在梦里吃过……现实还没有……” 简韫这才松了口气,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其实我也做过类似的梦。” “喔?”顾筱好奇地聚拢视线焦点。 只听简韫道:“从前我挨饿的时候,还曾梦到自己进了王宫,吃上了女皇陛下所赐的御宴呢!山珍海味摆满十几米的长桌,没一道重复的。” 说道一半,他自己都被自己这个荒唐的梦逗笑了。 顾筱趁机鼓励道:“说不定这是一个预示梦!等那日到来,你就会觉得现在这莲子枸杞银耳羹没什么稀奇的了。” 简韫一边用勺子舀,一边腼腆地摇摇头。 “我不奢求这些。这冬日的莲子本就珍贵难得,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我是跟着您,才沾了这福气能尝上一小口的。” 他将盛好的一碗莲子羹递给顾筱,劝她说就算没胃口不想吃饭,也起码将这碗莲子羹吃了。 甜食能让人忘记一切不开心的事。 第158章 刺客潜入 夜色已深。 停在枯枝上扯着嗓子相互争抢领地的乌鸦们,早已不知踪迹,黑幕中一弯新月被一团乌云遮蔽了光芒。 大地一片银装素裹,人们日暮而息,连打牌话闲的声音也渐渐淡去,周遭生机寥寥。 顾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辗转难眠。 她吃完晚饭后觉得浑身不爽利,便直接去烧水洗澡,忘了简韫放在她手边给她漱口的茶,所以莲子枸杞银耳羹的甜腻此刻仍弥留于齿间。 可顾筱却觉得嘴里好苦,苦到心火燥热,欲睡而不得。 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原主周身缟素,在夜深人静时趴在父亲的劣木棺椁上,哭得涕泗横流、悲痛喊“爹娘”的画面。 顾筱十分烦躁,只得睁开眼睛。 看着床头的烛光照在天花板上的手的影子,不知怎么的就抬起双手,无聊地变化动作,模拟各种小动物,自娱自乐。 可玩了半天,心情却越来越低落,就像“借酒浇愁愁更愁”。 顾筱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听到了原主在自己耳边不断地重复着:“娘亲……你是谁……你在哪儿……” 与此同时,原主的记忆像一块块碎片,又像电影抽帧似的,一闪一闪地在顾筱脑子里飞过。 许多属于不同人的声音,伴随着这些画面出现。 有稚嫩的童声、有沙哑的老妪声、有清亮的青年音、有尖锐刻薄的女子音…… 有的似嘲笑,有的似轻蔑,有的不怀好意,还有的悲伤啜泣…… …… “小顾筱,今日李家娘子迎娶新婚夫郎,你就待在家里别出来,省得不吉利,冲撞了这喜气。” “为什么别的小孩可以去领喜糖吃,我却不行呀?” “因为你生下来就没娘啊!还用问?” …… “小顾筱,是野种,有娘生,没娘养哈哈哈——” “咱们谁都不要跟她做朋友!” “没错!我娘说了,她是扫把星转世,凑近她会倒大霉的!” “我不是扫把星!” …… “爹爹,学堂里每一个人都有爹有娘,那我娘是谁?她现在在哪里?” “你没有娘……” “不!我有娘!爹爹你骗我!你是坏人!我恨你!” …… 顾筱的大脑下意识将这些混乱的片段拼凑起来,穿连其中的逻辑,形成一个较为完整的脉络。 自打原主有记忆开始,母亲在她成长的生命过程中一直是缺席的,无论走到哪里,总被身边人取笑她是“没娘的野种”。 因此,原主也受到了同龄人的排挤。 从来没有过朋友。 问父亲,娘是谁,父亲只是默默垂泪,始终不肯说一个字。 原主直到死前的那一刻,对于母亲的印象也只有“她是金陵人士”。 而这一点,还是她那些爱八卦的街坊邻居,从她爹爹的口音和谈吐内容推测出来的。 顾筱越躺越难受,干脆坐了起来,伸手从枕头下掏出半块云纹玉佩。 …… 据爹爹说,这块玉佩是他与娘亲的定情信物,一人一半。 如果不是有这个东西,原主都要怀疑,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迸出来的了。 …… 亲爹病故后,叛逆的原主彻底摆烂,将父亲生前辛苦编草鞋攒下来的微薄积蓄,挥霍一空。 家里但凡能卖的,哪怕只能换十文钱,原主也不眨一下眼皮直接卖掉。 可偏偏这半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她却始终留在身边,就算被赌场的人追债殴打,她也从未动过转卖玉佩的心思。 因为那是她与母亲在这世间仅存的联系,是唯一能证明自己不是“野种”的东西。 想到这儿,顾筱不由得长叹一声。 垂眸凝视着掌心上的翠绿玉佩,顾筱兀自猜想,当原主还活着的时候,她一定很想见一见自己的娘亲,亲口喊她一声“娘”…… 这时,一个念头忽然窜上脑门。 要不然自己帮原主找娘,了却她这个遗憾! 然而下一秒,顾筱却苦恼地摸了摸下巴…… 可自己只有这个玉佩,连她娘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若要找人,又该从何处下手呢? 顾筱想着这玉佩既是“定情之物”,兴许会刻有主人的名字,于是她立刻掀开被子,拧身将玉佩靠近床头的烛光。 怎料手刚举起来,便见一根银针不知从哪儿飞来,恰好穿过玉佩云纹中间的缝隙。 “当”的一声! 最后钉在她身旁的床架上。 顾筱瞬间大惊失色! 她立马扭头看去,只见木床架上果然停着一根一指长的银针! 刚才若非自己恰巧转身靠近蜡烛,移动了位置,那么此刻这根银针扎上的便不是床架,而是她的眉心了! 顾筱倒吸一口冷气,迅速反应过来。 有人要暗杀她! 这时,窗外一道黑影飞速闪过。 “是谁!谁在外面?” 顾筱一激灵,急忙将那半块玉佩塞进怀里,同时另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摸出叶一泽的那把匕首。 紧接着迅速起身,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院子里却像往常一样寂静。 顾筱不敢掉以轻心,眼角余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就连屋顶她也扫视了一眼。 可皆无发现。 顾筱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窗户,见窗纸上确实有一个细小的破洞,可以断定,方才那根银针就是近距离从窗户射进来的。 绝对不是做梦! 而自己发现有刺客后,立马追出来,这么短的时间,无论是从院门逃走还是翻墙离开,都会被发现。 所以顾筱断定,那人肯定还藏在院子里! 于是她跳上走廊的长椅,摘下一盏挂在回廊下的灯笼,提在手上照明,然后缓缓走近可能躲人的草丛查看。 然而却并无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雪地上,除了自己的脚印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的脚印。 顾筱纳闷地皱起眉头。 难道那名潜入雅苑的刺客,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这时,远处的墙根下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有点像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 顾筱眼波骤紧,顿时屏住呼吸。 刺客就在那儿! 以防打草惊蛇,顾筱轻轻吹灭烛火,然后将灯笼随手放在一旁,拔出匕首双手抓着挡在身前,一步步朝墙角走去。 “嗯啊——” 伴随着一声弱不可闻的呻吟声,只见月光下,一个苗条的男性身影突然站了起来。 他黑色的影子映在白墙上。 见那黑影作势要跑,顾筱急忙抢步上前,一手擒住对方的肩膀,另一只手举起匕首,果断用力朝那黑影刺下去。 “小贼!你逃不了了!” 怎料匕首还没碰到对方,顾筱的手腕却先被握住。 于此同时,那人转过身来。 两人四目相对。 顾筱惊愕地瞪大眼睛:“怎么是你!?” 第159章 阿邕星夜送礼 顾筱生怕自己看错,于是立马拽过对方的胳膊,将人拉到明亮的走廊下,只见果然是阿邕! “刚才朝我屋里放暗器的人,是你?” 问出来这话时,顾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有仇恨,也是阿邕这油尖嘴滑的臭小子对不起她,他早已惭愧自省,又凭何突然性情大变,对她下杀手呢? 果不其然,一听顾筱怀疑他要害她,阿邕本还委屈的表情立刻变得震惊。 他瞬间恍然大悟! “难怪你方才拿匕首刺我!原来是有贼子潜入这院里,放暗器害你性命啊!可我也才刚翻墙进来……” 解释完自己没有作案时间之后,阿邕又眯起眼,嘴角噙笑道:“再说了,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要害你呢?” “嘶——” 顾筱倒吸一口冷气,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连忙后退两步,与对方拉开半米距离。 许久不见,这小子还真是本性难移…… 一来就说这种“油腻”的话,顾筱真恨不得立马打开商城,取出一罐洗洁精直接泼对方身上,好好帮他去去油。 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放过! “顾家小娘子,你怎么不说话?是看到我回来了,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吗?” 阿邕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灿笑。 见顾筱仍旧没反应,于是便上前一步,顾筱顿时一激灵,急忙抬起手,用食指抵住他的肩膀,不许他再靠近。 “你你你——不用凑这么近,正常说话就好!” “喔。”阿邕这才乖巧地停住脚步。 顾筱暗暗松了口气,但对方却毫无察觉,低下头,看着自己抱在怀里的大包裹,继续嘴甜地献殷勤。 “顾小娘子你瞧,这些全是我从京城收罗来的小玩意儿,有吃的有玩的,我傍晚刚到隆恩镇,等不到明天,就连夜给你送礼来了!” “送礼?”顾筱一阵纳闷。 她半惊半疑地顺着阿邕的视线看去。 只见他怀里的包裹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还有一些没法完全装进去的物件,露了一半在外边,顶得打结的地方松松垮垮。 全靠阿邕两只手在底下使劲儿托着,同时用下巴压住上方的打结处,包裹里的东西才不至于全部散落出来。 顾筱见对方给自己备了这么大的礼,只觉受之有愧,不禁扯了扯嘴角,不解地问道:“你送礼就送礼,干嘛有门不走,非要爬墙啊?” 闻言,阿邕的眼神立马流露出一丝怨念。 他侧过脸,朝院门的放下努了努嘴,反问道:“门从里边锁着,我怎么进啊?” 顾筱这才想起来,之前和简韫一起赶稿的时候,为了避免被打扰,天一黑她就将院门的门闩插上。 时间一长,就养成习惯了,今晚也不例外。 “是这样啊……哦对了!那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顾筱想,既然自己出来的时候,阿邕刚翻墙入内,那他便有很大的机会能看见潜入院子的刺客! 可没想到阿邕却摇了摇头。 “我翻墙进来时,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不过……” 顾筱心说有戏,急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阿邕惭愧一笑。 垂眸瞥了眼自己抱在怀里的大包裹,补充道:“不过,我先把这包裹丢进来时,不小心太用力,掉出来了两盒桂花糖膏和几个小玩偶。 “所以我人翻进墙内侧后,就蹲下来捡,那会儿院子里有没有别人,我就不清楚了……” 顾筱了然地点点头。 难怪自己走近墙根时,看见墙上的影子有“站起来”的动作。 可这么短的功夫,刺客能躲去哪儿呢? 顾筱犯了难。 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响起一个中年女人的嗓音。 “顾当家,赌坊似乎有外人潜入,您没事?” 闻言,阿邕一愣,趁机拖着步子蹭到顾筱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她不会是在说我?” 顾筱神情凝重,没回答,而是将阿邕拉进屋里,关上门,然后才一个人走出来打开院门。 只见护院卢珊提着灯笼,站在门外。 自从吴掌柜被辞退后,顾筱瞧她为人机灵,办事妥帖,于是便提拔她当赌坊的管事,同时继续兼护院之职。 “怎么回事?”顾筱沉声问道。 卢珊回禀道:“方才小人在雅苑巡视,发现一个人影从外墙翻进赌坊。小人一路追过来,便追到了您的院子,小人担心那贼人对您不利,故而敲门询问。” 闻言,顾筱眼神一亮,忙追问道:“你可看清那人的长相?” 卢珊点头,应道:“那人背着一个大布袋,估摸着,有米袋那么大,装得满满的,小人猜他定是个惯偷!” 她一副义愤填膺的语气,接着又请示问:“顾当家,您看需不需要报官?” “额……” 顾筱失落地苦笑一声。 自己还以为她是看见刺客了呢…… “你看到的‘惯偷’是我朋友,我忘了他要过来,就没有提前吩咐你们别关大门……” 顾筱随口糊弄过去,然后又问:“除了他,今晚赌坊没潜入其他外人?” 卢珊一脸懵地摇摇头。 “没有啊,除了您朋友之外,一切正常。” 顾筱心累道:“好,我知道了。最近不太平,你们入夜后也不能松懈,免得又发生稿件失窃的事。” 敌人身份不明,意图亦不明。 在掌握确切证据前,顾筱最终还是决定隐瞒有刺客潜入雅苑的事,免得人心惶惶。 卢珊低头应道:“小人记住了。” “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 顾筱挥挥手,将卢珊打发走,然后回到屋内。 只见桌上放着阿邕带来的那一整个大包裹,而他的人则站在床边,盯着扎在床架上的那根银针发呆。 顾筱走上前,倒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递给阿邕,然后自己喝起另一杯。 抿了两口,解了渴,思绪也平静下来,她才问道:“你不是回京城去了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还一声招呼都不打,星夜至此? 顾筱狐疑地皱起眉头,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非是孙家和周若羽的案子有了变故?” 然而阿邕却轻呵一声,将注意力从那根银针上移开,笑道:“什么周若羽,他早就人头落地了。” “什么!?” 顾筱闻言震惊。 第160章 朝局大义 顾筱惊讶道:“从案件复审到最终定论,不是最少也要两个月时间吗?现在可连一个月都不到啊……竟就行刑了?” 对此,阿邕却并不意外,只说是顾筱不晓得其中利害关系。 “他的案子非但与太后寿礼‘玉佛像’相关联,还牵涉到薛国师和顾丞相,这两股当下朝廷中最强大的势力。 “你想,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此案?” 阿邕告诉顾筱,顾丞相虽避嫌没有露面,但在她的默许之下,周若羽的囚车一到京城,三司便连夜举行会审,薛国师旁听作证。 当晚便定了周若羽的数项罪行。 次日午时,押赴菜市场问斩。 周若羽甚至连京城的一口水都没喝上,便已人头落地…… 顾筱蹙眉追问道:“如此匆匆结案,那可有查清,顾衡是否故意利用佛像机关,谋杀孙萱雪?而那玉佛像的机关,又是何人做制?” 她总觉得此案还有诸多疑点,真相远不止如此。 可阿邕却回答她:“据王苒交代,那尊假玉佛像乃民间仿制的劣货,被江湖人改装成防身暗器后,被王苒高价购入,继而转送给顾衡当生辰贺礼。” 说到一半,阿邕忽的勾起嘴角,玩味一笑。 “但王苒招供说,自己是被卖家给骗了。她不懂玉器鉴别,以为那尊玉佛像是真品,没想到竟是用玉石边角料做成的仿制品。” 听着阿邕的讲述,顾筱回想起当日在驿站时,王苒见到手下被玉佛像暗器杀害后那副惊恐无措的反应,大概可以判断她没有撒谎。 “但就这么着急结案,未免有欲盖弥彰之嫌?”顾筱冷笑反问。 而阿邕却摊了摊手,并不关心谁对谁错。 他兀自走到桌边坐下,将茶放到一边,然后解开大包裹最上方用于固定的结,将食物一类的东西先拿出来。 至于玉佛像案的真相,对他而言则显得无关痛痒。 “总之你记住一点,周若羽是本案元凶,他被判斩首就是最终结果,其它的再打听也没用。” 阿邕漫不经心地回答顾筱的质问,目光突然看见堆得杂乱的包裹有一个贴着“月盛斋”字样的纸盒子,顿时眼前一亮! 他立刻拿出来,塞给顾筱:“这可是京城第一糕点铺子的招牌点心!快尝尝!” 但顾筱看都不看一眼,就给推开了。 “我不饿……” 被拒绝了的阿邕失落地嘟起嘴,解释道:“我快马加鞭赶到隆恩镇,就是想让你吃这一口新鲜的……还是说你不喜欢吃点心?” 顾筱不答。 “没事!我还带了别的!“阿邕立刻又掏出一个陶罐子,“噔噔——‘一品香’的酱羊肉!保证香!” “……” 顾筱面无表情,再次推开。 “酱羊肉也不喜欢呐?”阿邕不气馁,继续掏,“还有山东小白梨!直接吃或炖汤皆清甜可口!” “阿邕!” 顾筱忍无可忍地摁住他继续掏食物的手,冷脸盯住对方的眼睛,强行将话题掰回正轨。 “你的意思是,这案子就到此为止,官府不打算追查下去了?” 那孙萱雪岂不是白死了? 而留给世间的,却只有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意外”雇凶杀害的假真相,这公平吗? 还有孙萱月呢? 她几次死里逃生,谁能为她做主? 见顾筱较真了,阿邕无奈地轻叹一声,缓缓放下手中的小白梨,同时收敛起没心没肺的笑容。 他一旦不笑,整个人便换了个气场。 口吻活似一个老练的官吏,耐心地向顾筱解释。 “薛国师丢失太后寿礼是罪,而顾丞相疏于约束亲属,纵容其私收用于太后寿诞的玉佛像亦是罪。 “还有孙家这些年来在地方大肆敛财,许多事没清算呢……倘若着急彻查,定会发展成当朝第一贪腐案,最少也会断送数百名朝廷官吏的前程!” 顾筱听到一半,忍不住冷哼道:“所以你的好亲戚薛国师,和他的好同僚顾丞相,他们都怕了是么?” 阿邕淡淡地摇了摇头,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才接着说道:“他们怕不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 “目前女皇陛下正对外征战,朝局自是越稳定越好,点到即止,便是目前最好的结局。” 听完后,顾筱沉默了。 她扶着桌子坐下来。 在“朝局大义”面前,顾筱只感到一阵心累,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不必过分纠结所谓的“真相”与“正义”。 毕竟现在,活着人都很好。 阿泽每隔几日便会写信来,向自己汇报孙萱月的情况,说她在乡下无忧无虑,有叶依依这个小鬼陪着玩闹,每日欢笑不断。 而且孙萱月还交了新朋友,疯病发作的频率越来越低,失眠和半夜噩梦也渐渐不再出现。 她的心病似乎已找到了“心药”。 顾筱还听说,孙家自从闭门谢客、躲避风头以来,孙蔓颜没了应酬,府中里里外外清净不少,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顾衡旧病的身体竟也日渐好转! 连赵大夫去诊脉,都惊叹说是“奇迹”! 阿邕瞧自己把顾筱说自闭了,不禁心生愧疚。 他眼珠子“滴溜”一转,计上心头,于是立刻扭头翻了翻大布袋,掏出一小罐蜜饯。 一只手拿起一颗蜜饯,另一只手趁其不备,捏住顾筱的下巴。 “唔?!” 顾筱一惊,条件反射地松开牙关,张开嘴。 当她拿眼神瞪阿邕时,嘴巴里已经漫开蜂蜜和枣子混合的甜味。 “你——” 刚想骂阿邕自作主张,然而一见他双手捧着脸颊,对自己笑得天真无邪的模样,顾筱便不由得被花痴冲昏头脑,强行将脏话咽了下去。 用一声冷哼和一个白眼代替责怪。 也瞬间体会到阿邕想安慰她的用心。 顾筱晚饭本就没吃两口,这会儿一嚼蜜饯,竟觉得格外开胃,于是一把抢过阿邕手里的蜜饯罐子。 一边吃一边感慨道:“我是不懂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倒是你——” 顾筱警惕地眯起眼睛,上下审视着阿邕。 阿邕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眼神不自觉透露出三分心虚,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结巴地问道:“我……我……怎么了吗?” 第161章 心理拉锯战 顾筱的眼神像能看穿人心似的。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阿邕,悠悠然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有说话的语气,让我想起一个人。” 阿邕好奇地眨眨眼,问:“谁呀?” 顾筱应道:“戏台上唱的诸葛孔明,忧国忧民啊!”后半句她的咬字突然加重,仿佛在强调什么。 而阿邕则仍旧一脸疑惑,假装听不懂的样子。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知道诸葛亮是何方神圣,不过他却能听懂“忧国忧民”是什么意思。 顾筱在挖苦他,不悦他又开始在她面前“演”了。 阿邕不想气氛变得太尴尬,于是也只好装傻,保持嘴角的憨笑,歪头问道:“诸葛孔明?谁呀?” 顾筱回答道:“三国时期蜀汉的丞相,隆中对预判三分天下,发明了能一次性齐发十支箭的连弩。 “在故主逝去后,他六出祁山,只为完成先主遗愿,最后为国事鞠躬尽瘁而死,名噪一时,千古流芳。” 听完顾筱的介绍,特别是“鞠躬尽瘁而死”这一句之后,阿邕内心更加确定,顾筱又一次在试探他的底细。 看来,她还是不相信自己只是薛国师的亲戚这么简单。 这个女人,真的太聪明了…… 阿邕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圈涟漪,不甚平静。 然而他脸上却依旧和颜悦色的,用笑容掩盖内心的慌乱,兀自感慨道:“如此厉害的人物,我阿邕可不敢相比其万分之一二……” 顾筱却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脸上笑眯眯,给对方添了杯茶,道:“不必谦虚,我看你对朝局与天下大势的把握,可不比诸葛丞相弱多少嘛。” 说话时,顾筱的眼睛一直盯着阿邕。 她的目光越来越灼热,烤得阿邕有些承受不住,于是他忙呵笑一声,移开视线道:“顾小娘子太抬举在下了……” 说完,便赶紧端起茶杯,仰头一口饮尽。 他像是渴极了似的,喝完一杯后,又双手朝顾筱递去空茶杯,天真地问道:“我能再喝一杯么?” 顾筱有求必应,立刻给添茶。 “行,你不嫌我这儿的茶比不上京城的茶便好。” 阿邕呵呵笑道:“我怎会嫌弃顾小娘子亲手奉的茶呢?” 然后趁机转移话题,“正好我这次带了几罐茶叶来给你尝鲜,都是近来京中官宦子弟们爱喝的品种,千金难得呢!” “千金难得的好茶,只为给我尝鲜?” 顾筱意味深长地一勾嘴角,反问道:“看来你同京城那群官宦子弟很熟悉嘛?” 闻言,阿邕一“咯噔”,嘴角笑容僵住。 此刻他真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多说多错的道理忘了吗? “这个嘛……”阿邕敷衍一笑,“我跟他们也只是相识而已,不熟。” 顾筱微笑着点点头,不可置否。 “你看看你,有钱有人脉,对朝局政事也有自己一番独到的理解。倘若你入仕为官,只怕连顾丞相和薛国师都得退位让贤了?” 这话可让阿邕吓一跳。 刚喝下去的一口茶没来得及流入喉咙,瞬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他也茶水被呛得弯下腰直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阿邕暗暗咬牙,心道:顾筱这一招可真狠呐。 用话术将他捧到一个极高的位置上,而且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就等他什么时候露出破绽,便可彻底揭穿他的真面目。 这是一场心理战。 若是没有耐心之人,此刻肯定已经受不了她阴阳怪气的口吻和连番追问,缴械投降,将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了。 然而不巧的是,阿邕自诩唯一的优点,便是有耐心。 他一边摸着胸口顺气,同时抬起头来,用自己那双咳得泪眼汪汪的眼睛望着顾筱,熟练地装可怜,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无比真诚。 一边继续死鸭子嘴硬。 “顾小娘子有所不知,我只不过是薛国师出了三服之外的远戚,他见我自幼父母双亡,可怜我,才给我一口饭吃的,平日里也从不管我。 “那些名门出身的公子哥儿们,自诩高人一等,才瞧不上我这个‘小小草民’呢。跟他们结交玩耍,还不如让我到‘百花楼’豪掷千金来得痛快呢!” 顾筱听后只是摇头苦笑。 这些话,倘若被别人听去,该怀疑阿邕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竟放着权贵不去攀附,反倒觉得喝花酒更有意思? 但顾筱却觉得这很“阿邕”,并敏锐地从中品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他是想告诉她,自己人缘很差,在京城的官场上根本混不开。 “至于周若羽一案中,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嘛……” 阿邕侧身对着顾筱,兀自抿了口茶,眼睛一转,瞬间计上心头道:“那些话我也只是碰巧听姓薛的提过几嘴,复述给你听罢了,我哪懂什么朝廷大事啊。” “喔,原来是这样啊……” 顾筱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见对方始终对答如流,寻不到半点破绽,顾筱也只好放弃追问,转而回归“朋友”的身份。 “那你这次来隆恩镇,沐云沐雨没随行保护么?你还敢半夜跑过来,就不怕她们急得发疯,传出去被人议论你不守男德呀?” 顾筱不再纠结周若羽案之后,语气听上去有些像爱操心的长辈,阿邕听了十分受用,眼尾的笑意更深了。 “别人怎么想,我才不管呢!” 他将凳子挪得更靠近顾筱,贴心地拆开“月盛斋”的糕点和酱羊肉等,陪顾筱就着茶,开启夜宵时间。 “其实这次,还有一个烦人的家伙跟我一起来了……” 见阿邕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顾筱不由得笑问:“他是你朋友,还是仇人?” 阿邕回答得很干脆。 “最好都不是!” 他那噘嘴的小表情,特别像赌气的小孩,看得顾筱连连摇头,笑而不语。 顾筱甚至暗暗庆幸,自家没有这么一个爱闹腾的弟弟,否则自己得头疼死! 阿邕接着说道:“那家伙顺路到隆恩镇办事,我就趁机让沐家两姐妹过去帮忙,省得她俩成天像盯犯人一样盯着小爷! “也正因如此,我才偷得这片刻自由,跑来找你玩!” 话题一转到顾筱身上,阿邕眼中的烦躁瞬间一扫而光,并且显得格外兴奋。 顾筱咬了一口千层玫瑰酥饼,边吃边好奇:“那你这次来隆恩镇,是为了——” “你!”阿邕抢过话,秒答。 闻言,顾筱瞬间瞳孔震惊。 “为了我!?” 第162章 任务NPC竟是他 “你为我?噗——” 顾筱急着说话,一不留神被嘴巴里干酥的玫瑰饼噎到,强咽下去后,难受得直咳嗽。 “咳!咳咳……” 阿邕见她咳得脸都红了,赶忙起身倒了一杯茶水,塞到顾筱手中,然后贴心地站在她身边。 一边轻轻摸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解释道: “我虽远在京城,但也听说你写了什么话本,风靡全隆恩镇,所以我特地赶来凑热闹,还带来这许多特产给你尝——” 他话未说完,顾筱突然抬起头,打断他:“等等!” “嗯?”阿邕一怔。 只见顾筱严肃地抓住他的左手腕,将脸凑近,沉声逼问道:“你再说一遍,你确定是专程为我而来的?” 闻言,阿邕立刻抬起自由的右手,三指并拢,放在太阳穴边,与眉骨水平对齐。 紧接着,他便面向打开的窗户,朗声念道:“我阿邕对天起誓,此次专为顾小娘子而来,此心明月可证,绝无半分虚假!” 阿邕发誓完毕,回头看顾筱,却发现她的目光正仔细打量着自己,好像之前从未看过他似的。 阿邕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脸上有什么吗?” 顾筱摇摇头,继续盯着阿邕的脸,兀自陷入沉思。 系统说,它选定的任务npc两日之内便会出现,而且对方生得极为俊美,笑起来如朗月入怀。 重点是! 他并非本地人士,乃是远道至此,专程为她而来。 这些条件,不全跟阿邕对照上了吗? 顾筱当即恍然大悟! 原来系统安排的npc便是阿邕啊! 这小子本就像块狗皮膏药一样,喜欢粘着自己,刷够100亲密值,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顾筱瞬间信心爆棚!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激动,然后牵起阿邕的手,朝他挤出这辈子最和善、最优雅、最亲切的笑容。 “既然你嫌那位同行的朋友烦人,又不想成日被沐家姐妹盯梢,那不如在我这雅苑住下?我带你三日玩转隆恩镇!” 闻言,阿邕惊喜过望,立马回应握住她的手。 两人十指紧扣。 “好!就等你这句话了!” 阿邕的突然出现,似乎打断了刺客的行刺计划,他俩聊了这么大半天,屋外也没有半点异样。 顾筱想着刺客大概早就跑远了,于是便将银针刺客一事抛之脑后,心情一好,胃口也就大开。 没一会儿,两人便将一整罐酱羊肉吃得见了底! 但顾筱却摸了摸肚子,觉得才刚刚吃了点前菜而已,顶多只有两分饱。 “没事,这个吃完了,还有别的!接下来咱吃砂糖炒栗子和牛肉干!” 阿邕热情地掏他千里迢迢背过来的百宝袋,不断地往桌上添“新菜”…… 不知不觉中,已到夜深人静时分。 他们二人从吃喝嫖赌聊到风花雪月,兴致一起来,就忍不住喝了点小酒,点缀点缀气氛。 后来实在熬不住,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次日清早。 当简韫从小门进入顾筱院子,敲半天门没人应后,他才疑惑地推开房间,便看见顾筱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头正阖眼休息。 而她脚边,竟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 只见他上半身还趴在顾筱大腿上,碧玉发带掉在地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看不清楚长相。 但平稳的呼吸声,则表明他此刻同样正在酣睡! 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酒气。 眼前的画面狠狠地冲击了简韫的大脑。 他震惊得“啊”的一声尖叫,但下一秒又心生害怕,赶紧捂住嘴噤声! 与此同时,他已脑补出了一场春宵大戏,误以为“采花盗”趁顾筱喝醉酒时,羞辱了她的清白,于是害怕地咽了下口水。 可他却告诉自己,此刻必须冷静! 话本里讲,“采花盗”拥有飞檐走壁的本领,功夫肯定不差,而自己却手无缚鸡之力,绝不能惊动他。 只能趁其昏睡时,一击砸晕这个“死变态”,再将其送官。 简韫深吸一口气,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他紧张得双腿哆嗦,下意识想跑去喊帮手来,但瞥了一眼顾筱安睡的侧颜,却决定鼓起勇气保护她,默默抄起门后的扫帚。 屋内的酒气熏得他皱紧眉头。 简韫屏住呼吸,双手握紧扫帚的木把,心一横直接冲了上去,高高举起扫帚便往“采花盗”头上砸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沉睡中的人猝然惊醒! 简韫趁对方刚醒脑子还混沌,一把揪住那“采花贼”的后衣领,将人提溜起来,甩到门口去。 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手握扫帚疯狂打下。 “打死你个采花贼!” 那男子双手抱头,被打得在地上缩成一大团,反问的声音也随着扫帚落下的响声变得断断续续的。 “什么采……花……花贼……” 简韫怕自己心软,于是闭着眼睛,注意力聚集于手部的动作,一下下使尽全力,主观忽略了对方的痛呼。 采花变态不配喊痛! “死变态!无耻!让你欺辱玷污我家顾姑娘,我打死你!打死你……” 顾筱被吵醒,宿醉使她头疼得仿佛要炸开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简韫拿着扫帚正在暴揍阿邕,吓得顿时困意全散,急忙跑过去喊停。 “简韫住手!” 顾筱一把抢走简韫手里的“武器”,解释道:“误会了,他是阿邕呀!” 听到顾筱的声音,简韫这才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被自己打得满地找牙的“采花贼”。 只见他气喘吁吁地爬坐起来,后背倚着房门,将遮住脸的头发往两边拨,露出大汗淋漓的一张脸。 简韫惊呆了。 “阿……阿邕少爷?” 阿邕摸了下额头肿起的大包,瞬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不禁委屈地嘟起嘴,冷哼道:“你有见过像我这么可爱的变态吗?” 简韫心虚别过脸,弱弱地说了声“对不起”,兀自扫视了一眼桌上吃剩的食物,竟发现没一样是赌坊厨房做的。 而自己天一亮就起床打开赌坊大门,根本没人上门做客,所以阿邕是半夜来的? “你们……昨儿一整晚都待在一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第163章 竟敢骂小爷我是狐朋狗友 两人同时回答。 顾筱:“你别想多!” 阿邕:“是又怎么样?” 听到阿邕的反应,顾筱立刻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责备他:你瞎承认什么?会让人误会的好不好! 可阿邕却蛮不在乎地撇撇嘴,轻轻揉了揉额头上的大包子,眼尾闪过一丝报复性的快感。 谁让他平白无故打我的? 小爷就是要让他吃醋!醋死他最好! 简韫满眼戒备地盯着阿邕,沉默不语。 空气中莫名飘来一股“硝烟味”…… 顾筱知道简韫心思细,又敏感,担心他胡思乱想,可刚要解释,却见对方先开了口。 指着阿邕胸前袒开的衣衫,问道:“那您这衣服是怎么弄的?冬季未过,就算屋里放着暖炉,也不至于热到要脱衣服的地步?” 顾筱怕阿邕耍小孩子脾气,乱说话,于是赶忙抢过话回答:“他就是喝多了,发酒疯。” “喔……” 简韫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心底却莫名觉得酸酸的,他不喜欢顾筱这么护着阿邕。 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自己比不上叶家两位少爷也就罢了,可阿邕明明是“后来者”,难道也想“居上”么? 顾姑娘她就那么喜欢这个油腔滑调、嘴巴里没一句真心话的小子吗? 简韫郁闷地低下头,嘴角却依旧保持微笑,不敢将心思展露在脸上让人知道。 阿邕远来是客,却莫名其妙挨了顿打,不仅被扰乱了美梦,额头还肿起一个大包,害他在心爱的顾家小娘子面前丢了颜面! 他暗暗发誓:简韫,小爷我记住你了! 顾筱走过去将阿邕从地上扶起来,瞅着阿邕左边额头上红肿的包子,愧疚地关切道:“你没事?要不我带你去给大夫瞧一瞧?” “不必了!” 阿邕反应剧烈地拒绝了。 顾筱不解。 “你确定没事?方才简韫可下手不轻啊,倘若你有个好歹,你那个亲戚追究起来,我可顶不住他‘当朝国师’的雷霆之怒……” 但阿邕却信誓旦旦地一拍胸脯,表示:“有我在,他不敢找你麻烦的。” 闻言,非但顾筱感到惊讶,就连简韫也疑惑地朝他看了过来。 “可据我所知,阿邕少爷您只是寄居于国师府的‘远戚’,莫非就连薛国师也得听你差遣不成?” 阿邕顿时哽住,狠狠地瞪了一眼简韫,责备对方多嘴! “额……不是……” 他暗暗后悔自己嘚瑟过了头,然后又反应极快地改口,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脾气不好又任性,姓薛的最怕麻烦,所以只要我一闹,他就不敢乱来了。” “喔,原来如此。”顾筱了然地一点头。 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相信了还是没有。 阿邕郁闷地一撇嘴,只好赶紧挽尊,轻蔑地朝简韫哼了一声,转矛头转到对方身上。 “就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打人就跟挠痒痒似的,小爷我一点都不痛!” 说完,他还用力一捶胸口证明。 怎料却使过了劲儿,“噗”的一声咳嗽起来,疼得他赶紧捂着胸口,手指尖顺着肋骨仔细往下逐一摸索,确保每一根肋骨都完好无损。 顾筱挑了下眉头,看着他又大胆又害怕的样子,不禁狐疑地再问了一遍:“你确定不用看大夫?” “我确——”阿邕不假思索地应了声。 可话刚说出口,他的眼睛却滴溜一转,忽然心生一计,又捂着额头装起委屈来。 “哎哟还别说,我这头呀,现在还真有些疼了……” 他一边喊痛,一边凑到顾筱身边,顺势将下巴挂在她肩上,在她耳边发出软糯的撒娇音。 “我知道顾小娘子心疼在下,要不,你帮我揉揉额头呗?” 闻声,顾筱顿觉头皮发麻。 刚下意识伸手要推开阿邕时,大脑却忽然想起系统的支线任务。 现在是阿邕主动靠近她,两人距离为零,可以算是“亲密接触”? 这可是刷“亲密值”的绝佳时机! 于是顾筱为了快速完成任务,只好强忍着浑身不适而引起的鸡皮疙瘩,假笑着点点头。 怎料,表示同意的“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简韫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跨步上前,伸手将阿邕从她身边拉开。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简韫看上去很气恼的样子,就好像本来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泥娃娃,突然被不懂事又贪玩的小孩碰了,留下一个脏兮兮的巴掌印。 哪怕这个“污渍”能擦掉,但他心里却觉得很膈应。 “难道你爹娘就没教过你礼义廉耻,也没谆嘱过你出门在外,要时刻谨记《男诫》里修身守戒的规矩么?” 顾筱震惊地看着简韫“口吐莲花”,震惊温润如玉的他,竟然会在人前发火骂人没有家教!? 而被指责的一方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继续笑得贱兮兮的。 “不好意思哈,我爹娘早就去见阎王爷了!不像你这么好命,爹娘能‘活着’教导你当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儿郎。” 说完,阿邕还故意吐舌头,朝简韫比了个鬼脸。 简韫瞧着阿邕毫无顾忌,还对自己夹枪带棒的,瞬间惊掉下巴! 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无赖之人? 阿邕方才回敬的那些话,简直是无比精准地往简韫心口上扎刀,就连顾筱听了也忍不住怀疑,阿邕是不是故意的…… 而简韫已然气得面红耳赤,说话都不利索了,指着阿邕鼻子的手轻轻发颤。 “你!你……你这人怎么既不尊礼法,亦不尊父母呢?”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简韫心想,自己绝不能让这种口无遮拦的“下流人”靠近顾姑娘! 于是他打定主意,立马松开抓着阿邕的手,转身走到顾筱面前,对她说:“顾姑娘,请恕小人多嘴一句——” 顾筱点头,好声好气许可道:“你讲。” “谢顾姑娘。” 紧接着,便见简韫一扭头,目光如冷箭一般朝阿邕射去。 “《论语·季氏》写道: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道,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圣人所言,顾姑娘当引以为鉴——” “啊?” 顾筱听到一长串的古文,瞬间懵了,连忙大脑飞转,艰难地在翻译这段文言文的意思。 而与此同时,阿邕已气得脸色铁青,愤怒地撸起袖子,指着简韫,骂骂咧咧。 “你区区一个奴才!也敢蹬鼻子上眼,管起主人来了?还竟敢骂小爷我是狐朋狗友,我看你是找打!” 第164章 来的那三人气势汹汹 阿邕年少轻狂,心高气傲,自是咽不下这口气,作势便要扑上去跟简韫以拳头论是非。 幸好顾筱反应快,及时抱住他的胳膊给拦下了。 “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嘛,”顾筱劝完阿邕,又立马扭头对简韫说,“劳你去厨房煮两个鸡蛋来,可好?” 简韫闷闷不乐道:“若是给他消肿,我不去。” 见简韫不乐意,于是顾筱忙微笑着安抚道:“不为他,是我自己想吃。” “那行,我这便去。” 瞧顾筱一开口说为自己,简韫便立刻心甘情愿地走了,阿邕瞬间从中品出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息。 “小娘子,你家这个小奴才,对你的心思可不简单呐。” 阿邕啧啧两声,颇为不屑道:“瞧他方才那股‘护食’的劲儿……凭我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敢断定,他将来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顾筱轻笑一声,左耳进右耳出,兀自走过去收拾桌子。 “护什么食?他不是猫儿,我也不是他碗里的鱼。” 阿邕似笑非笑地一撇嘴,道:“我是好心提醒你,天底下并非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眼里心里只有你,还对你无旁的企图。” 听到这肉麻的话,顾筱忍不住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 心中暗暗吐槽道:像他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自恋狂,谁都瞧不上,难怪人缘奇差…… “你若不信我对你的心,那我便证明给你——”话说一半,阿邕便作势撅起嘴,要亲上来。 吓得顾筱脸色骤变,失声喊了句“唉呀妈呀”,慌忙起身后退,与阿邕拉开距离。 紧接着一脸嫌弃地警告他:“少说两句!依我看,你才是那盏不省油的灯,小心日后祸从口出。” 可阿邕却浑然不在意地晃了晃脑袋。 反而得意洋洋道:“曾经有一个秃头和尚给我看过相,他说我这张嘴呀,远能定国安邦,近能屏退小人,十分可贵呢!” “喔,但愿如此……” 顾筱嘴上漫不经心地附和着,眼中神情却不以为然。 她不信神佛,觉得那个给阿邕看相的和尚要么是没看破红尘,六根未净,贪恋阿邕口袋里那点银子;要么就是瞧这小子笑起来可爱,哄着他玩。 顾筱也懒得跟阿邕斗嘴辩论。 宿醉后的头疼已然让她精疲力竭,想躺下再睡个回笼觉,却被浑身上下的酒气熏得直皱眉头。 “你带来的那罐果酒也太猛了……”顾筱随口吐槽了一句,昨晚喝的时候只觉得香甜,这会儿才闻到刺鼻的酒味。 阿邕笑道:“毕竟是自家酿的,用料十足,要不咱接着喝?” “别了。”顾筱连忙摆手拒绝,“今天还有正事要办呢。” 此刻酒醒之后,她简直一刻也不能容忍自己身上的酒气,便对阿邕说:“我先洗个澡去,把这身脏衣服换掉。” “我也想洗!” 阿邕作势要跟着一起去,怎料屁股刚离开凳面,就被顾筱一掌擒住肩膀,摁坐回去。 然后指着他的脸,警告道:“小鬼,不许跟着!” “为什么?”阿邕天真地眨眨眼。 “……” 顾筱翻了个白眼,无言以对。 她的视线从上往下打量了一遍阿邕的穿着,见他就连鞋子的绣花都用金丝走边,更别提衣衫的用料和绣工了! 若留他在这儿换洗,自己上哪儿去找另一套现成的定制锦缎衫给他换? 于是顾筱兀自命令道:“你留在这儿,等简韫煮完鸡蛋送来,自个儿剥了揉一揉头上的包,化瘀止疼,然后就回客栈取行李搬过来住。” 一听要回去,阿邕立刻变脸。 “我才不回去!现在回去,等于自投罗网!” 沐家姐妹一早发现他不见了,铁定四处寻找。 等逮到他之后,可不得变本加厉,一天十二时辰轮着班,半刻不休地看着他? “都出来玩了,还像在家坐牢一样,小爷我才不要呢……”阿邕浑身都在抗拒,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着“自由”。 顾筱无语地反问道:“难道你不回去,她们就猜不到你来我这儿了?” 从京城到隆恩镇千里迢迢,一路上扛着一个装满物件的大布袋,里头吃的、喝的、玩的、用的都有。 但凡是大脑发育正常的人,都能猜到他此行定有目的。 隆恩镇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能玩的场所上次阿邕在这儿时已玩了个遍,而且他在隆恩镇认识的人不多,除了孙家和胡县令,便只有顾筱了。 孙家禁足未解,而胡县令又是贪财好色之徒,入不了阿邕的眼。 这么简单分析下来,阿邕也只能来顾筱的赌坊作客了。 “呃……这个嘛……” 被顾筱无情地戳穿真相后,阿邕倒表现得洒脱,今日不忧明日愁,笑眯眯地歪头撒娇:“反正现在她们还没发现嘛。” “等她们发现了呢?你怎么办?”顾筱问。 顾筱觉得,阿邕应该跟他那位朋友和沐家姐妹报备一下,免得让他们担心,况且自己这雅苑并非龙潭虎穴之所,又不是住不得。 到朋友家作客,相信他们可以理解。 可阿邕却心虚地吐舌一笑,央求道:“万一她们找来,你就帮我抵挡一阵呗?好不好嘛小娘子?” 顾筱狐疑地皱起眉头,问:“你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阿邕立刻朗声发誓,“绝对没有!” 顾筱半信半疑,也懒得刨根问底,从木柜衣橱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后,便迈步离开房间,朝浴房走去。 她现在只想舒舒服服地泡一个玫瑰花浴,顺便趁泡澡时小歇片刻。 待会儿等帮忙整理书稿的人来了,自己这个当老板的,才有精神跟他们一起干。 毕竟开工第一天,总得博个好彩头。 怎料天不遂人愿。 顾筱坐靠在能躺下两个人的加大号浴桶里,刚感觉到玫瑰花的香气洗去了浑身的酒味,睡意氤氲时,浴房门突然被推开! “嘭”的一声! 吓得顾筱大脑顿时清醒! 她条件反射地往水里挪,将上半身藏在铺满水面的玫瑰花瓣下,双臂抱拢遮去胸前的一片春色,厉声喝问。 “谁呀?滚出去!” 与此同时,只见来人的身影停在大门与浴桶两点之间的一扇屏风后,隔着屏风,火急火燎地大喊。 “当家的!不好了!出事了!” 顾筱听出对方的声音,不禁疑惑道:“卢珊?这时候你不应该是吃完早餐了,去接昨儿谈好的那几个卖字画的小商贩,请她们来帮忙抄书吗?” 卢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像是跑过来的,回话时直喘气。 “哎呀,现在有比接人更急的事!” “怎么了?”顾筱心弦骤紧。 只听卢珊回道:“门外突然来了两女一男,拿着剑,气势汹汹的。而您那位昨夜刚刚造访的朋友,此刻已经在前头跟他们吵起来了!” “什么!?” 顾筱大惊,“腾”的一下出水起身。 一边匆忙擦拭身上的水珠后穿衣服,一边恼火地追问道:“谁让他到前边去的?” 卢珊回答:“是那三人点名道姓要见他!” 闻言,顾筱系衣带的动作忽然一顿。 她扭过头,看向站在屏风后的卢珊,惊疑地问道:“所以,他们几个相互认识咯?” 莫非,来的那三个人是…… 第165章 神秘的不速之客 顾筱匆匆换好衣服后,便同卢珊紧急赶往赌坊前堂,路上,她问卢珊:“对了,简韫也在前边么?” 卢珊摇头:“没看到他,大概还在后厨?” 顾筱边顺着回廊走,边抬头望了一眼远方的天色,估摸着已经到了与各赌坊掌柜等人约定好的时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她们鸽子。 于是顾筱大脑一转,立马做出决定,侧过脸吩咐卢珊。 “这样,前边那三个不速之客交给我处理。你现在去找简韫,带他一起去接那几个帮忙抄稿的读书人和各赌坊掌柜过来。” 卢珊立马点头应“是”。 然而刚转身,举步正要朝相反方向的厨房走去时,却被顾筱喊住。 “等等,顺便再去趟木匠家,把新的铺面牌匾字样定下来,定金也先给了,显得咱们比较有诚意,回头人家做得也会更上心。” “小人明白。” 卢珊将顾筱说的每一个字默记于心。 她以为顾筱说完了,然而顾筱刚迈出两步,却又转回身来,“哦对了,还有一点!” 卢珊耐心十足地半低着头,恭敬等掌柜的吩咐。 只听顾筱口吻严肃地特地强调道:“记住!回来的时候走后门,先把人带去雅苑,任务该怎么安排全听简韫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小的记住了。” “还有,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到前边大堂来。”顾筱大概能猜出,来的那两个拿剑的女子是沐云和沐雨。 她们来寻阿邕是意料之中,毕竟职责所在。 可那个男的嘛…… 是阿邕口中所说的那个顺路同他一起来隆恩镇的“朋友”吗? 虽然顾筱当阿邕是朋友,但她却也没忘记之前自己被他利用过的事情,无法百分百相信阿邕的每一句话。 而且昨晚提到他那位同行的“朋友”时,阿邕明显面露不悦,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草草说了一嘴便带过,不想多谈。 这态度着实令顾筱生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想着想着,顾筱便已走到前堂。 可她刚一脚跨步入内,还未从后面绕过摆在大堂正中央有招财之意的巨幅九尾鱼屏风、真正露面时,便已听见屏风前大堂上几人的争吵声。 “公子,您怎么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呢?” “是啊,您都不知道,昨晚主人跟我们办完事一回来,发现您不见了,他急得一晚上都没睡,净顾着带我们四处找您……” 正在劝说的是两名女子。 顾筱远远的就认出她们的声音,是沐云和沐雨姐妹俩。 不出所料,果然是她们上门来要人了。 她俩你一句我一句不停地劝,可被劝的人却没耐心听下去,不耐烦地以更高的音量打断道:“他是谁呀他!?还有我去哪儿,凭什么要跟你们报备?” 阿邕听上去非常讨厌被束缚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就像一只好不容易飞出笼子的金丝雀,刚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就看到饲养它的主人带着捕捉的网追了过来。 于是金丝雀拼命扑闪翅膀,挣扎着,撕扯着,脑子里只有“逃走”这一个念头。 沐家姐妹又苦口婆心地喊了声:“公子……” 可阿邕依旧不为所动。 当顾筱绕过屏风,款款走向站在大堂中央吵得不可开交的四人时,刚好看见阿邕指着沐云沐雨,咬牙切齿地强调道: “还有!别忘了,我可没求着你们陪我一起来隆恩镇!是你们一个个像狗皮膏药一样,非黏着我不放的。” 沐雨解释的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的冷淡:“主人也是担心你的安全嘛……”而顾筱却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三分无奈和忧虑。 怎料她话音刚落,阿邕便眸光骤寒,像被碰到逆鳞似的,化身为一只奓毛的猫儿,张牙舞爪的,企图用愤怒的气势让对方知难而退。 “我长大成人了!不用他瞎操心!” 听到这话,顾筱不禁好奇地顺着阿邕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他面前站着一名身形修长的玄衣男子,由于逆光中视野大部分是白色模糊的,导致顾筱眯起眼也无法分清那人的长相。 而他又始终一声不吭,周身笼罩着神秘的光晕。 紧接着,阿邕对沐家两姐妹强调道:“此次隆恩镇之行,他谈他的生意,我探我的朋友,互不相干!就这样!” 说完,阿邕便伸手拽过面前比他高了将近一个头的玄衣男子的胳膊,推搡着对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人往外赶走。 “慢走!不送!” 见状,沐雨急得赶忙追上去,劝道:“公子,咱有话好说——” 而一旁的沐云则十分眼尖,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从屏风后出现的顾筱,当即脱口而出:“顾姑娘!原来您在家呀?” 阿邕闻言忙一回头,果然见是顾筱! 他当即脸色骤变,撇下玄衣男子,皱起眉头跑了过去,贴在顾筱耳边,微笑着低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洗完了?” 顾筱没应,注意力落在被推到门口的玄衣男子身上。 见他正在淡定地含首整理被阿邕扯乱的衣襟,指尖的动作悠缓且优雅,丝毫没有被阿邕的情绪所干扰,宛如一只遗世独立的仙鹤,风雨不能乱其心。 而阿邕的声音仍旧在耳畔低吟。 “不是说今儿还有正事要办么?你先回屋眯一会儿,养足精神,这三个人我能处理好。” 可顾筱却无视他的话,把他晾在原地冷静冷静,然后一抿嘴,熟练地噙起礼貌性的假笑,大跨步朝“客人们”迎了上去。 她方才听沐云沐雨两姐妹喊那名玄衣男子“主人”,于是先行朝他伸出手,热情地打招呼。 “哎呀贵客到访,在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还请三位喝杯茶再走,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可话音落下半晌也没人回应她。 方才被阿邕往外赶的男子不动,沐家两姐妹也不敢动。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突然间都不说话了。 这一秒的寂静与上一秒顾筱的热情形成强烈反差。 顾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强笑着收回手,自己跟自己握手。 而此刻她不解地盯着背对着自己的玄衣男子,见他非但没有要转回身、同她握手问好的意思,还对她的招呼置若罔闻! 顾筱瞬间惊掉下巴。 哈?这小子看上去人模人样的,竟然这么没情商的吗? 还敢拿老娘当空气?! 顾筱越想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初次见面这男的竟敢无视我这个“东道主”?搁这儿跟我凹什么高冷人设呢? 顾筱忍不住在内心朝他的后背“呸”了一声! 暗暗暗骂道:做作! 第166章 男子贴花钿 阿邕无法忍受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女子被自己最讨厌的人忽视,刚要发作,却被顾筱抢先一步。 只见她歪了歪脑袋,故作好奇地问一旁的沐云:“你家主人是不是听力不太好啊?” 沐云闻言一愣,瞬间脸都白了。 她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自家主人,然后赶紧暗暗朝顾筱摆了摆手,提醒她别说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阿邕则忍不住“噗嗤”一声,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姓薛的你也有今天!” 阿邕既兴奋又解气地跑过来,朝顾筱竖起大拇指。 “小娘子说得没错!他就是个聋子!非但是个聋子,还是个瞎子,没看见咱们这儿压根就不欢迎他!” 而顾筱闻言却惊呆了,完全听不进去阿邕的讽笑声。 只觉得大脑“轰隆”一下! “等等……你方才是说,他姓薛!?”顾筱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僵住了,难以再保持方才游刃有余的自信笑容。 阿邕的目光与沐云碰了下,见她一脸哀求地直摇头,这才强压下些许叛逆和任性的情绪,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 “喔……是,他是姓薛。” 得到肯定答复后,顾筱更震惊了! 她突然记起阿邕曾对外公开,他自己乃是当朝国师的亲戚,倘若自己没记错的话,如今在朝廷中红极一时的国师恰好就姓薛! 顾筱心房猛然一颤。 目光上下审视着面前男子的背影与打扮,不由得陷入沉思…… 只见他脚上穿着一双变体宝相花纹黑靴,鞋子四周用金线勾以如意云纹,腰间配以一条秋山云鹤桃形双扣玉带。 更别说那颗挂在玉带上用以修饰,同时还散发着沁人香气的葡萄花鸟纹银香囊,它一看就工艺复杂,造价不菲。 再看他背在身后的手腕和后脖子,分明是肤白胜雪的俏郎君,却偏穿得像勾人魂的黑无常,通身玄衣,难怪阿邕跟他待在一起会觉得压抑。 顾筱暗自琢磨,阿邕刚失踪一晚上,而隔天一大早,这名姓薛的男子便带手下迅速找了过来。 若非沾亲带故,怎会紧张至此? 顾筱越看越觉得此人就是权倾朝野的“薛国师”。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正主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想起自己曾几度以他的名义,拿着从阿邕处借得 的令牌恐吓胡县令和孙家,顾筱便更加笑不出来了…… 她心里头直打鼓,磕磕巴巴地低声问阿邕:“所以,他就是薛——” “不是!”阿邕和沐云忙异口同声地打断道。 “啊?”顾筱懵了。 一会儿说“是”,一会儿又说“不是”,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阿邕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赶忙摇头否认:“巧合而已,他不是你想的那个人,虽然这俩同样讨人厌。” “啊?”顾筱简直要被绕晕了。 莫非自己的直觉和判断有误?但是不可能啊! “你——到底是谁?”顾筱问。 闻声,玄衣男子终于转过身,揭开他身上那层无形的神秘面纱,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比顾筱过往二十多年来见过的所有美男都要好看! 一双似冷非冷含情目,两弯若剑非剑远山眉,鼻梁似险峰挺拔俊俏,薄唇像孤船寡淡无依,瞳如琥珀,面若冷霜,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 左眼下一点朱砂痣,平添三分妖冶。 若说陆玖眼尾的痣妖艳挠人心肺,那此刻自己面前玄衣男子的那枚朱砂痣,则是天山上的一朵雪莲,于千里冰封中独自傲然盛绽。 再仔细瞧,顾筱发现他的眉心有一抹金箔花钿,看上去竟不像是贴的,却像是纹的! 又用一水滴状的紫水晶额饰遮挡其上,让人看不真切那花钿的样式。 顾筱觉得奇怪。 古代不是女子才喜欢贴花钿么? 可这位姓薛的男子却也喜欢“贴”花钿,还将其永久性地纹于脸上,而且既然纹了花钿,不就是要给人观赏的吗? 怎么又遮起来了呢? 代表君子的白鹤玄色长衫,却搭配着女儿家的花钿额饰,诸多不协调的元素拼凑在一起,竟在他身上形成一种诡谲的、独特的、雌雄莫辨的美感。 顾筱不由得看呆了。 心神瞬间找不着北,就这么痴痴地望着他…… 顾筱也没注意到,男人是什么时候发出低沉的声音,只觉得他的嗓音像一块磁石,一震动便轻而易举地吸去她的魂魄。 “……在下薛辛阜,乃京城来此做买卖的茶叶商人,与阿邕的母亲是挚交。” “喔,这样啊……” 顾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左耳进右耳出,注意力全在他那张丝毫挑不出缺点的脸上。 身为重度颜控,顾筱真的对美男毫无抵抗力啊! 而对方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阿邕的母亲曾托我照顾阿邕,所以请恕在下不能让他结交一些不清不楚的朋友。” “啊!?” 顾筱一愣,猛的回过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我是‘不清不楚’的朋友?”顾筱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地问道。 没想到对方竟淡定地承认了! 并且不怀好意地一勾嘴角,语气清冷却不失优雅地反问道:“莫非顾当家的听力也不太好?” 闻言,顾筱颅内响起一声“ko”——差点吐血! 顷刻间,对于男人完美颜值的“滤镜”便全盘破碎。 顾筱内心咆哮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小心眼的人啊!? 但顾筱又不得不佩服,对方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使得实在厉害!简直让她始料不及! 可她转念一想,对方越是“嘴臭”,自己就越要表现得大度,不然就沦为同他一样素质低下的“讨厌鬼”了! 于是顾筱努力保持微笑,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阿邕,与我也素未谋面,岂知我一定是那不值得结交的损友?” 她说话的同时,阿邕余光瞥见她藏在身后的手暗暗紧攥成拳,忍气忍得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的嫩肉里。 当即倒吸一口气,惊呼道:“啊,小娘子——” 阿邕连忙心疼地掰开她的五指,揉了揉她浮现月牙指甲印的掌心。 这小动作被薛辛阜瞧在眼里。 他立刻上前两步,逼得反感他的阿邕被迫收手后退,远离顾筱,却丝毫不在意自己与顾筱打破社交距离,过分靠近…… 第167章 针尖对麦芒 顾筱的额头几乎抵在对方胸口,一股沉香的味道顷刻间占领她的嗅觉。 原来他随身佩戴的葡萄花鸟纹银香囊里,燃的是沉香…… 这味道真好闻。 顾筱刚要沉醉其中时,突然一激灵,发觉自己竟然被区区香囊攻陷,立马双手捂住微微发烫的脸颊,警惕地瞪大眼睛。 然后抬起头,凝望着男人精致毫无一点胡渣的下巴。 “……额,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距离,有点太亲密了吗?” 男人终于垂下他高傲的眼帘,眼神却压根不像在看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对你没兴趣。” “……” 顾筱头顶仿佛飞过几只乌鸦,它们默契地发出令人无语的叫声。 此时此刻,顾筱总算明白阿邕的“迷之自信”是打哪儿来的,原来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 自打穿越到这个世界后,顾筱何曾被男人看轻过? 她眸光骤寒,突然从害羞的小白兔变身为彪悍的老虎,用力一推对方的胸口,冷笑道:“这句话应该换我对你说!自恋狂!普信男!” “呵!我普信?” 男人冷寂的眼神终于出现一丝波动,他气笑了。 当在场其余三人都听不懂顾筱最后三个字的意思时,男人却很快反应过来,冷冷地反击了一句。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顾姑娘怕是比在下更恶劣?” 听到这话,顾筱嘴角最后一丝笑容终于消失不见。 现在是怎样? 初次见面就开始比烂吗? 他薛辛阜看上去也老大不小了,竟连两句客套话都不会说,简直称得上是“情商地下室”! 情商低到连老天爷见了,怕是都得抓他去“回炉重造”的地步! 此刻顾筱终于相信对方就是一介商人,绝不可能是当朝国师,若当官的全像他一样,长着一张毒舌的嘴,早就仇敌林立,回乡种田了。 而没想到,对方却怕她不服气似的,接着反问阿邕:“顾姑娘以前赌得倾家荡产,如今又当了赌坊的老板,莫非你以为她这就算‘改邪归正’? “你可知混迹于赌场污秽之地的都是些什么人?” 可阿邕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便是他的声音,没好气地冲上前,再次扯着他的袖子将人往门外赶。 “嫌脏你就滚出去!免得脏了你薛老板的金丝鞋!” 但薛辛阜怎会乖乖任他赶? 两人身高和体型的差距,迫使阿邕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劲儿,连头发丝都在用力,推搡间额头不小心碰到了薛辛阜挣扎的手。 手背蹭过的同时,阿邕疼得“嘶”的倒吸一口冷气。 薛辛阜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脚下立刻锁定在原地,突然反手抓住阿邕的胳膊,并眼疾手快地拨开他挡在额前的刘海。 竟然看到一个高高肿起的“大包子”! 薛辛阜脸色骤变,惊讶问:“这伤是怎么回事?”明明昨天下午自己离开客栈前还完好无损的。 “要你管!” 阿邕十分不耐烦地甩开薛辛阜的手,然后慌忙将被撩开的刘海拨回原位,遮挡住青肿的伤。 薛辛阜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你不愿和回去,还一反常态地把头发放下来,原来是受伤了,怕被我发现呐?” “切,谁怕你!别自以为是了。”阿邕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薛辛阜假装看不见,兀自抬手一指顾筱,道:“是她对不对?是她害你受伤的?” 突然被点名的顾筱心弦一紧。 没想到阿邕立刻护在她面前,转移薛辛阜的注意力,反驳道:“不是她!你就只会瞎冤枉好人,而看不见真正的恶人!” 薛辛阜轻挑眉梢,“喔?难道我说错了吗?” 阿邕的眼神瞬间有些心虚,就连顾筱也无法反驳。 事实上,如果不是简韫误会了,错将阿邕当成“采花贼”,他也不会受伤…… 但顾筱是不可能将责任全推给自己的仆从。 可正当她想站出来承担一切时,阿邕却抢先解释道:“我就是昨晚来的路上跟狗打了一架,不小心磕的。” “你觉得我会信么?” 薛辛阜认定了阿邕的伤是顾筱造成的,一双眼睛阴鸷地紧紧盯住顾筱,盯得顾筱后背发凉。 而阿邕再一次挥手打断薛辛阜的视线。 “喂!信不信由你。不过瞧你这么生气,怎么,是想学路边的野狗也跟我打一架么?” “公子!慎言!” 闻言,沐云沐雨急忙同时出声劝架。 以主人的脾气,怎能容忍自己在外人面前被骂是“狗”? 薛辛阜不说话了。 他一冷下脸,周遭的气压便骤然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阿邕则得意洋洋地笑了,仿佛骂赢了薛辛阜很解气、很畅快似的。 身为当事人的顾筱不由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两人真的是朋友吗?若说是杀父仇人,只怕也没人不信?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住在这个铜臭满屋的破赌坊里了?”薛辛阜率先打破沉默,沉声问道。 阿邕只回了他一个“哼”字,懒得看他一眼。 音落,空气再次回归寂静。 沐家姐妹俩对视一眼,最终在劝小主人和劝大主人之间,选择了劝大主人,毕竟小主人那脾气一旦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于是沐云上前低声道:“主人,公子的性子您也知道,他虽然爱玩,但心里有分寸,不会太出格,不如就让他自在地玩几天?” 沐雨接着劝说:“主人,别忘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薛辛阜蹙眉沉思片刻,终于先退一步,对阿邕说:“行,你可以住在这儿,但必须让沐云也留下。” “你又要监视我!?”阿邕露出笑容的嘴角立马又收敛。 薛辛阜道:“不是监视,是保护。” 阿邕无语地一撇嘴。 保护?谁信呐! 你个老小子无非是看中沐云性格沉稳,又圆融善变,更适合当你的另一双眼睛罢了! 关键时候,顾筱忙出声打圆场:“好啦,不是监视,是多招呼一位朋友。上次救依依,她们俩姐妹也帮了不少忙,我还没好好表示感谢呢。” 见顾筱都同意了,阿邕也不好说什么。 但他却不想让薛辛阜的奸计得逞,抢步上前,推开朝自己走来的沐云,转而将沐雨拉到身边。 “留一个可以!不过我要沐雨!”阿邕摇头晃脑道。 总之就不让你称心如意! 薛辛阜暗暗抿嘴一笑,朝沐雨使了个眼色,让她安心留下伺候小主人,然后便兀自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特地瞥了一眼顾筱,仿佛是在警告她什么。 但顾筱读不懂他的意思,干脆就当没看见。 第168章 亲密值进度1% 沐云却没有立刻跟上主人的步伐离开,而是走上前,将自己肩上的包袱双手递给阿邕。 “公子,这里边装的是几套换洗的衣服,全是您平常爱穿的款式和颜色。” 阿邕闻言一愣:“是那姓薛的让你带过来的?” 沐云点点头,无奈地叹道:“主人早就知道劝不回您的,但又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您该懂主人向来嘴硬心软。” “切,我懂他干什么?” 阿邕蛮不情愿地接过包袱,抱在怀里。 顾筱侧脸看去,见他的眼神没有方才那般盛气凌人,温柔了不少,便知他心领了薛辛阜的好意。 这两人,一大一小,脾气如出一辙。 一旦碰上就针尖对麦芒的,谁也不肯礼让谁,可分明各自心底里都知道对方的好,别扭得要死。 “好啦,你快去洗个澡。”顾筱微笑着将阿邕往屏风后推,同时扭头问沐云,“沐云姑娘要留下一起吃个早餐么?” 沐云婉拒道:“多谢顾姑娘盛情,主人还在外边等候,我便不久留了。” 她说完,又转身交代妹妹:“务必伺候好公子,倘若公子少了一根头发,主人都会拿你是问的。” “我明白。”沐雨了然地一点头。 沐云走后,阿邕便回到后院洗漱,沐雨自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去了。 趁这会儿空挡,顾筱则走到雅苑大院去找卢珊,命她安排两间房间给阿邕和沐雨住。 而且最好两间房中间,隔一间房,这样距离不远也不近,既能让阿邕有自己的小世界,又能让沐雨顺利地执行她“保护”的任务。 “顾姑娘!” 简韫听到院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让身边正在研墨的小厮稍等片刻,然后快步跑向顾筱。 顾筱闻声转回身。 只见简韫着急忙慌将她拉到一边,瞥了一眼浴房的方向,低声问道:“我听说,阿邕公子的朋友来接他回去,您怎么又让他留下了?还附带多一个……” 简韫看上去很郁闷,愁眉不展的。 “你生气了?”顾筱歪着头凝视他嘟起的嘴。 “没有……”简韫低着头,心虚地用手指绞弄束腰的带子,嘀咕着,“咱们有咱们的正事要干,我就是怕他分散您的精力……” 顾筱嗅到空气中飘过一缕醋味,不由得抿嘴一笑。 “所以你真的为他吃醋了?” “啊?!”简韫一惊,小眼神顿时乱瞟,“我……我没有……您别误会!我知道自己与您身份有别,不敢存非分之想的……” 顾筱见他慌忙解释的模样,急得像森林里一头迷失了方向的小鹿,眼尾的笑意更深了。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突突突的说这么多,算是不打自招了么?”顾筱故意逗他。 见心思被戳穿,简韫再一次想起那日土地庙道士的忠告,顿时心乱如麻,脸颊迅速浮起几朵火烧云。 “我……我……”磕磕巴巴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顾筱这才收敛坏笑,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我刚才开玩笑的呢,你不用太紧张。” “可是……” 虽然顾筱揽在他肩上的手很温暖,但是简韫心里还是有一个结,却又不敢将厌恶阿邕的情绪完全摆在脸上。 说到底,无论顾筱多么信任他,给他多大的权利,可那终究仅限于生意上的事。 回到屋子里,自己只是一个下人,不是当家夫郎,没有资格左右家主请什么客人到家中留宿。 简韫此刻多么希望大少爷在就好了…… 他一定不会同意阿邕和他那个贴身侍女留下,一定能劝得动顾姑娘…… 而正当他兀自苦闷时,顾筱却转头扫视了一眼院子里正在忙活的读书人们,还有前来帮忙的各赌坊掌柜,卢珊正向她们解释接下来要整理的话本内容。 一切井然有序,顾筱满意地点点头。 “其实啊,我请阿邕到家里做客,也是为了话本生意能做大做强,并无其他感情。” 听到顾筱突然的解释,简韫不由得懵了。 也就是说,顾姑娘对阿邕公子并无儿女之情?! 恍然大悟后,简韫顿时眉开眼笑,对自己庸人自扰感到无比惭愧,然后转念一琢磨,便明白了顾筱的用意。 “您的意思是,阿邕公子能帮咱们解决印刷的事?” 顾筱欣赏地一点头,心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所以啊,你以后也犯不着再吃味了。你和他,孰亲孰远,我心里有数。” 最后一句话,顾筱是特地说给简韫听的。 她知道他自小过着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日子,心里缺乏安全感,于是她便对症下药,给足他安全感,这样他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自己现在手底下,能完全相信并且托付重担的人,也就只有简韫了。 而简韫果然十分受用,感动地一吸鼻子,当即又恢复斗志,承诺道:“嗯!我这便继续整理书稿去——” “等一下,”顾筱拦住他,朝简韫招了招手,“你跟我来——” 顾筱将简韫带到自己房间里,然后闭上眼睛,刚在脑中默念“开启商城”,系统就立马做出回应。 【收到!】 下一秒,时间静止。 顾筱进入商城后,直奔书店,从“传统文学”的书柜上挑了几本书。 其中包括《临川四梦》《桃花扇》《长生殿》《赵氏孤儿》《窦娥冤》《裴少俊墙头马上》等在真实历史上曾产生巨大影响力的剧作本子。 见顾筱径直地取了书便要走,系统赶紧喊住她。 【诶主人!您该不会忘了支线任务?】 “记着呢!” 关乎赚钱的事,自己怎么可能忘? 顾筱得意道:“我已经找到你挑中的npc了,接下来你就等着瞧好了!保证在七日之内刷满100亲密值!” 系统一听便乐了。 【那可太好了!对了,您是否想要查询目前的亲密值?】 “还有这功能?”顾筱感到好奇,“不过我要怎么查询呢?” 话音刚落,顾筱面前就又出现熟悉的荧光显示屏。 系统提醒道:【点击屏幕下方横排工具栏中的待完成任务,选中支线任务,即可查询目前的亲密值进度条】 顾筱按照系统说的步骤,点开查询页面。 只见进度条显示:已完成1。 “哇塞!竟然突破0了?!” 顾筱又惊又喜:“一定是昨晚喝醉酒之后,阿邕趴在我腿上睡觉,看上去很亲密的样子,误打误撞,意外增加了亲密值!” 顾筱瞬间找到了方向! 而系统却懵了。 啊?什么昨晚? 这1的亲密值不是今早才涨的吗? 系统刚要纠正顾筱,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顾筱风风火火地抱着一沓书,头也不回地离开商城。 而自己则因为商城系统关闭,被强制执行退出,就算发出声音,顾筱也听不见了…… 第169章 干脆饿死我算了 薛辛阜离开之后,大堂彻底空静下来,顾筱想着可以收拾出来当“工作室”。 于是先将自己从商城里取出来的书给简韫,吩咐他带着一半读书人,抓紧时间抄戏本子,回头也好卖给戏班子。 然后又喊来卢珊,命令道:“你带着那些不识字的赌坊伙计,去把大堂那些赌桌赌具什么的清空,换成书桌椅子和笔墨纸砚,往后大家就都在前边干活了。” “是。” 卢珊应了一声,转身刚要下去安排,却又被顾筱喊住。 “还有,把所有门帘拆掉。咱以后敞开门,做正大光明的生意,谁想进来看都可以,无需遮遮掩掩的。” “小人明白。”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顾筱便调头到浴房去找阿邕,心里估摸着半个时辰过去,他也该梳洗完毕。 自己正好乘胜追击,找他刷亲密值去! 可万万没想到,顾筱走到浴房门口,刚要抬手敲门时,却见房门突然自己打开。 一个身影蹿出来,迎面撞上顾筱! 嘭—— 两人同时“哎哟”一声,捂住鼻子,连退几步。 顾筱揉了揉被撞疼的鼻梁骨,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跟自己做同样动作的阿邕。 “你这是怎么了?撞见鬼了?” “……” 阿邕眉头紧皱,不想开口。 顾筱觉得奇怪。 只见他已然换了一套新衣服,身上的酒味也没了,香喷喷的,可裙摆下沿却染了水渍,连宽袖边缘也没有幸免。 “你衣服怎么还湿了?”顾筱更加纳闷。 不待阿邕回答,就听到屋里传来沐雨的声音,听上去语气很焦急。 “公子,您换上这件厚的对襟长衫?主人说了,这几日吹北风,天冷,叮嘱属下一定不能让您着凉——” 紧接着,屋内便传出乒乒乓乓的动静。 隔着屏风,顾筱隐约看见沐雨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着急忙慌地扶起挡在面前的大浴桶。 一边喋喋不休,一边赶忙转身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对襟长衫,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就往门外追阿邕。 而阿邕却在门口大喊着直跺脚:“不穿!我热!” “可是主人说过——” 阿邕立刻烦躁地捂住耳朵,打断道:“我不听我不听——” 然后趁沐雨刚绕过屏风、露出半个身子的同时,急忙冲出浴房。 一把抓起顾筱的手,突发奇想对她说:“顾家小娘子,我饿了,咱们上街吃东西去!” “啊?上街吃?” 顾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阿邕拽走了。 沐雨执着的声音则在背后“阴魂不散”的。 “公子!您要出门吗?记得戴上帷帽——” “哎呀!烦死了!” 阿邕一脸阴云,头也不回地兀自加快脚步。 到了街上,呼吸到新鲜空气,阿邕沉郁的脸色才总算有些缓解。 早市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不少商贩推着小摊子沿街叫卖,阿邕嗅到红糖糍粑的甜味,顿时眼前一亮,拉起顾筱的手挤过人群,冲了上去! 他朝卖糍粑的小贩伸出两根手指,笑得格外灿烂。 “大娘!来两份红糖糍粑!多撒点黄豆粉!” “好嘞!两份糍粑马上好!” 卖糍粑的大娘一边吆喝着,一边打开油锅盖,捏起半指粗长的糍粑条,接连不断地往热腾腾的油锅里甩。 糍粑一触碰油面,便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阿邕满足地深吸一口气。 闻到炸糍粑的油香,顾筱肚子里的馋虫也忍不住开始叫嚣。 然而顾筱刚掏出钱袋子,打算问大娘一份红糖糍粑卖多少钱时,沐雨却突然凑上前,语气冰冷地对那大娘说:“做一份糍粑就好。” 阿邕一看到沐雨就知道,减少的那一份肯定是自己的,顿时便恼了! “沐雨!你什么意思?” 沐雨冷静劝道:“公子忘了前段时间,您牙疼得一连好几晚睡不着觉?主人说了,在您的牙疼的症状彻底好之前,不能再吃甜食。” “我吃一口他又看不见!”阿邕赌气道,“再说了,他又不是大夫!我才不听他的呢!” 说完便扭头对大娘说:“就做两份!” “不行!”沐雨寸不不让,“做一份。” “沐雨!”阿邕凶巴巴地一眼瞪过去,“别忘了你的身份!” 他想强调主仆之别如云泥,奈何沐雨却不卑不亢地应道:“正是属下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所以更加不能让您吃这个。” 那卖红糖糍粑的大娘瞥了眼沐雨握在手里的剑,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然后瑟瑟发抖地递给沐雨一份红糖糍粑。 “姑娘,一份,做好了。” 顾筱瞧那无辜的大娘吓得脸色发白,不禁惭愧一笑。 于是她立马接过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红糖糍粑,然后含笑着又问了一遍:“大娘,一份多少钱?” 那大娘见顾筱笑容和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回答道:“三文钱。” “好。” 顾筱从兜里掏出三文钱,递给大娘,然后将那份红糖糍粑塞给沐雨,说是买给她吃的,阿邕没想吃这个。 紧接着,便将脸色铁青的阿邕拽离卖红糖糍粑的摊子。 趁沐雨还没跟上来,低声在阿邕耳边说:“沐雨也是关心你,你又何必跟她发脾气呢?” 阿邕气鼓鼓道:“是她先惹小爷的。” 顾筱无奈一笑,“要不然,你想吃什么你悄悄告诉我,我来买,你再趁她不注意时吃掉,不就行了?” 可阿邕却觉得这样很憋屈。 “牙是我的,我不觉得疼,他们一个个倒是替我觉得疼了。现在可好,我想吃点什么都不行,仿佛嘴不是我自己的一样……” 闻言,顾筱只是苦笑。 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从见到阿邕的第一面开始,他对沐家两姐妹的态度就总是很一般。 原来是一直以来被管太狠,被逼得产生叛逆心理了。 可真论起来,其实双方谁也没错。 只不过由于彼此之间沟通不善,而阿邕又处于年少叛逆期,最不服管教,才越管越反抗的…… 如此看来,根源还在薛辛阜身上。 但顾筱身为外人,不好管别人家事,只得尽量哄阿邕开心:“要不然咱吃豆花和包子?简单又健康,如何?” “豆花?甜的咸的?”阿邕果然恢复兴致。 顾筱回答:“应该是甜的……” 她也不确定隆恩镇的豆花是甜口还是咸口。 只能说,在自己穿越之前,吃的都是南方的甜豆花,还从未尝过北方的咸味豆花。 所以顾筱也很期待尝一口隆恩镇的豆花。 怎料,他俩刚兴致勃勃地在卖豆花的路边摊坐下,沐雨就又走上前,伸手阻止豆花摊老板靠近阿邕。 “公子,这摊位摆在路边,风沙大,难保有多干净。您打小肠胃弱,还是不吃为好。” 听到这话,阿邕面色顿沉。 突然“啪”的一拍桌子! 委屈巴巴地冲沐雨吼道:“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要不然你干脆饿死我算了!” 第170章 可恶!中计了 见阿邕发飙了,沐雨立刻低下头,应了声“属下不敢……”却并不认错。 阿邕更生气了。 他当即厉声反驳道:“你敢!” 有薛辛阜撑腰,她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做的? “你就直白告诉我,你那个金尊玉贵的主子是喝琼浆玉露长大的,是?世间五谷杂粮一样不沾,就能长命百岁!那女皇陛下可不得拜他为师了?” 沐雨为难地皱起眉头,半天就憋出了一句“公子”。 论斗嘴皮子功夫,沐雨可远远不是阿邕的对手。 阿邕三句两句,便怼得沐雨无话可说,她只能一遍遍重复自己的职责:“主人叮嘱属下照顾好您,属下不敢怠慢。” 见对方像一块顽石一样捂不热,阿邕气得直翻白眼,为了耳根子清静,被迫起身离开卖豆花的摊子。 沐雨见状立刻跟上。 然而阿邕却忍无可忍地回过头,指着她的脸,冷声命令道:“离我远一点!十米之内,别让我再看见你。” “可是公子……” “没有可是!” 阿邕态度强硬地打断她,然后挽起顾筱的胳膊,“小爷我是跟顾家小娘子逛街,不是跟你逛!哪凉快哪待着去!” 顾筱见二人僵持不下,于是给沐雨递了个眼神。 “放心,我会看着他,不让你家公子乱吃东西的。” 沐雨也知道惹急了阿邕,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为了避免回头他又溜了,找不到人,沐雨这才后退一步,点头应了声“是”,然后远远跟着,不再上前打扰二人逛街。 但尽管隔着人群,沐雨的注意力却始终紧盯着阿邕的背影,与他保持在一个随时可以做出反应的距离。 喜欢的红糖糍粑和豆花都没吃上,阿邕既委屈又失落,和顾筱并肩往前走,遇到沿途叫卖的商贩看也不看一眼。 满脑子都是薛辛阜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他兴致蔫蔫,越想越窝火,忍不住低声嘀咕道:“可恶!中计了……” “嗯?什么?”顾筱听得不甚真切。 什么就中计了? 中什么计了? 只见阿邕在一个卖铜镜的小摊前站定,朝顾筱指了指铜镜里折射出的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的沐雨。 “就姓薛的咯!小爷被他给算计了!” “可……是你自己挑了沐雨留下的,不是么?” 虽然薛辛阜此人确实不怎么样,但也不用什么不顺心的事都怨到他头上? 薛辛阜关心阿邕,这一点顾筱是看在眼里的。 然而阿邕却说:“我可太了解姓薛的,他阴得很呢!只怕他来之前就盘算好,打算把沐雨安插在我身边当他的眼线,一开始说留沐云只是虚晃一枪罢了!” 闻言,顾筱瞬间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薛辛阜根本就没打算让沐云留下,而是拿捏住阿邕喜欢跟他唱反调的脾气,故意先提沐云。 这样一来,阿邕就肯定会“主动”选沐雨! “沐雨不好么?”顾筱不解,“之前我跟她们两姐妹交过手,沐雨的武功底子确实比她姐姐好,更适合保护你。” “但沐雨脑子一根筋啊!”阿邕无比崩溃。 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跟姓薛的犟了…… 若留下好说话的沐云,她现在肯定留在赌坊,不会跟出来,自己也能自由自在和顾小娘子过“二人世界”了。 “哼!都怪那个死变态!” “变态?”顾筱一时没反应过来,“你骂谁?薛辛阜吗?” 只见阿邕恨得咬牙切齿,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小娘子你不知道,薛辛阜此人心里阴暗至极,扭曲得很,是个十足的控制狂和施虐魔!” “啊!?” 顾筱一惊,随即怀疑地表示:“他看着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 阿邕收回视线,举步离开卖铜镜的小摊,一边低声爆料:“悄悄告诉你,凡是上过薛辛阜床的妙龄女子,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他的房间……” 顾筱竖起听八卦的耳朵,赶忙跟上阿邕的步伐。 有了之前的经验,顾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些事,你该不会也是道听途说的?” 可阿邕却一脸笃定:“当然不是!” 他既没有从前说瞎话时的嬉皮笑脸,也没有一点卡顿,声音流利,思路清晰,仿佛只是将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挑重点复述了一遍。 “我偶尔在他家借住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他院子里传出女人的惨叫声!啧啧!那些小姑娘真可怜呐,遇到这种衣冠禽兽……” “真的假的?” 顾筱完全无法想象,薛辛阜优雅贵气的皮囊下,竟隐藏着这么阴暗变态的一面。 还以为他顶多就是傲娇毒舌呢…… “我亲耳所闻,还能有假?”阿邕十分肯定。 他还掰着指头说:“类似的事,我这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这么讨厌他,拼命想逃离他身边呢?” 顾筱完全被他说服了。 看着阿邕又抗拒又委屈的小表情,顾筱顿生怜爱之心,目光从下往上仔细打量着阿邕身体的每一寸,最后停在他的脸上。 于此同时,顾筱在自己的大脑中用几个词,简单概括阿邕给人的第一印象: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清纯漂亮,可爱好 ua…… 等等,好 ua?! 顾筱眸光一顿,突然想到什么,惊讶得捂住嘴巴,瞳孔震惊,狠狠地倒吸一口冷气。 嘴巴比大脑快,脱口而出:“呀!那他该不会是双——”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顾筱就紧急意识到自己说了不适宜的话,又赶紧戛然而止。 留下阿邕一头雾水,眨着一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问:“双什么?” “没有,没什么……” 顾筱连忙摇头。 一定是自己之前穿越之前狗血小说看太多了!脑补过度! 不会不会…… 薛辛阜一看就是个爱面子的人,绝不是周若羽之徒,再怎么衣冠禽兽也不会对身边人下手。 否则经历了那种事,阿邕怎么可能还能保持天真浪漫的性格?早就该像孙萱月一样心理防线崩塌了…… 可阿邕偏偏对自己不知道事,拥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求知精神,坚持追问:“到底双什么?别话说一半呀!” 第171章 万里春风一醉楼 “额……这个嘛……” 顾筱吞吞吐吐的,眼神往左右瞟,无意间看见旁边有一家装饰华丽的“饭馆子”,于是急忙转移话题。 “你不是饿了吗?咱们就吃这一家!门口装修得这么好看,里头卖的食物肯定既好吃又干净!” 说着,顾筱便拽起阿邕的手,迫不及待地带他冲了进去。 进门的同时,阿邕匆匆抬头扫了一眼被顾筱忽略的“饭馆子”招牌,竟见是“万里春风一醉楼”七个大字,瞬间脸色大变。 “诶!小娘子!这地方不能进——” 可等他开口劝时已经晚了。 只见“饭馆子”里迎面走来两名浓妆艳抹、打扮妖娆的年轻男子,他们一看到顾筱,便迅速贴了上去。 一人挽过顾筱的一条胳膊,掐着柔媚的嗓音问道:“客官是要一楼大堂还是二楼雅间呀?” 顾筱被对方脸上的胭脂味熏得有些发晕,于是赶紧抽回自己的胳膊,转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阿邕。 见他眉头紧皱,大概是嫌一楼人多吵闹。 于是顾筱便贴心地回答道:“二楼雅间。” 音落,她左手边的男子立刻将她往楼梯引,“雅间一位,客官这边请——” “是两位。”顾筱纠正道。 对方不解地顺着顾筱的目光扭头望去,见与顾筱同行而来的竟是一名男子,而且长相陌生,不是楼里人,不由得脸色一变。 再仔细一瞧,见阿邕长眉若柳,身如玉树,活脱脱似玉面仙倌下凡来,对方又露出几分玩味的表情。 微笑着一点头:“小的明白了。” 顾筱觉得他的反应好奇怪,却没多想,只是吩咐道:“有什么好酒好菜都端上来,重点是,食材做法必须要干净健康!” 她右手的浓妆男子闻言,立刻谄笑着点头,又贴了上来,甚至将脸在顾筱的脖子间蹭了蹭,学猫儿讨好主人一样。 “客官您放心,在隆恩镇论菜品,我们万里春风一醉楼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保证您吃得舒心,喝得开心,玩得尽兴!” “玩?” 顾筱不明其意。 仍站在一楼原地的阿邕,眼见着顾筱被那两名妖艳男子簇拥上了二楼雅间,不禁惭愧地一扶额。 心头暗道一声:这下完蛋了…… 阿邕刚要跟上去,怎料面前突然出现两名打扮完全相同的女人,褐色麻衣,撸起袖子来胳膊上全是肌肉。 两个人都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阿邕警惕地扫了二人一眼,没有像往常一样冲动地推开她们闯过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打不过。 于是选择转回身,打算从另一侧的楼梯上去。 怎料刚一转身,阿邕却发现自己身后也被两个女人挡住去路。 她们同样穿着深褐色的麻布衣,同样一身肌肉,像盯猎物一样盯着他。 阿邕后背发凉,很快意识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但他还算镇定,特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想让对方看清楚自己身上衣服的料子。 不是粗麻布衣,而是柔滑昂贵的湖州锦缎。 “奉劝你们别乱来,我可不是——” 然而他话未说完,对面就冷笑一声,打断道:“来这儿的,都说自己不是。” 阿邕无语地一撇嘴。 刚想继续解释,怎料还没开口,他的前后左右就又出现四个女人,八个人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围墙”,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阿邕抬起头,试图向先行上楼的顾筱求救,怎料却看不到她了,也不知道刚才那两个“男倌”把她带到哪个包间。 可恶!又失算了! 阿邕暗骂一声,目光越过那些女人的肩膀,快速扫视了一圈一楼大堂里正在用餐享乐的客人们,试图寻求帮助。 只可惜,如他所料,果然没有一个客人扭头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她们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阿邕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同时在心里倒数:十、九、八…… 再耐心等等,沐雨很快就会赶到。 而二楼的顾筱却不知道此刻楼下发生的事情。 方才那两名浓妆艳抹的男子瞧她手上戴着玉镯,便知她是有钱人,于是将她领到天字上房的雅间。 刚坐下,好酒好菜便端上来了,快得顾筱差点以为“小二”把自己当成是另一桌提前预定好菜色的客人。 她扫了眼摆满一桌子的菜,然后伸手点了其中几盘下了辣椒的。 “小二,这几盘辣的菜撤掉,换几盘清淡的来。还有,一副筷子哪里够?劳烦再添两副筷子。” 顾筱心里想的是阿邕和沐雨。 可一听添“两副筷子”,站在她面前的两名男子瞬间乐开了花,立马一左一右挨着顾筱坐下,拼命地往她身上凑。 甚至将头靠在顾筱的肩膀上,贴在她左耳说:“客官,人家不叫‘小二’,人家叫‘芊芊’。” 话音刚落,另一个男子便将手搭在顾筱的肩上,熟练地替她捏肩放松。 同时在她右耳边柔声说道:“奴家叫‘柒月’,客官别忘了我哟——” 二人捏腔拿调的嗓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顾筱的耳畔,像狗尾巴草轻轻撩过似的,顿时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吓得顾筱赶紧起身,远离二人,然后干笑着问道:“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大概迷路了,你们二位谁跑一趟,帮我把他带上来呀?” 怎料话说完却没人动。 “算了,我自己去。” 顾筱转身刚要离开包间,那名叫芊芊的男子立刻凑上前,挡在门口,感慨地长叹一声。 “您这个卖家也太仁至义尽了?还请他吃最后一餐,想当年,奴家怎么就遇不上像您这样人美心善的卖家呢……” “你说啥?” 顾筱一句话也听不懂。 只见另一名叫柒月的男子坐在桌边,手放在桌面以下,悄悄朝顾筱伸出五根手指。 低声向顾筱透露道:“您带来的货,至少能卖这个价——” 闻言,顾筱更加云里雾里。 “卖货?卖什么货?” 这个饭馆也太奇怪了? 除了吃饭有额外的美男按摩服务之外,还跟上门吃饭的客人做不知为何的买卖。 顾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扭头见阿邕迟迟没跟上来,心头疑云顿生。 包间侧门被芊芊堵着,于是顾筱果断转身,揭开薄透的粉色幔帘走到栏杆边,探头往下望。 竟见一楼大堂的楼梯口,阿邕被八名身强体壮的女人团团围住! 紧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顾筱的视野里,那八名下人打扮的壮女人立刻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中年女人在阿邕面前站定。 她转了转戴在左手大拇指上的金指环,目光像打量一样物品似的,从上到下将阿邕全身打量了个遍。 阿邕立刻反感地警告道:“小爷我最后再说一遍,不许碰我!否则一定有你后悔的!” 可他刚说完,对方便仰头大笑起来。 “小美人,别挣扎了。进了老娘的大门,不给我赚够金子,你这辈子都甭想再见到‘万里春风一醉楼’外的半寸日光!” 第172章 阿邕被扇巴掌 那中年女人话音未落,门口突然飞进来两名同样身穿深褐麻衣的女人,重重跌在中年女人脚边,捂着肚子发出“哎哟”的痛呼。 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声警告。 “胆伤我公子者,死!” 众人眼前应声出现一名手握长剑的女子。 阿邕瞧见来人,惊喜地叫出声:“沐雨!她们想绑架我!” “属下来迟,让公子受惊了。”沐雨惭愧地一低头,同时脚下灵活一闪。 那中年女人都没反应过来,沐雨就已经与她擦肩而过,稳稳地站定在阿邕身前。 “公子,属下带你走!” “嗯!” 此地的确不宜久留。 阿邕想着自己先脱身之后,再随便请一位路人进来通知顾筱,反正她是女人,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危险。 危险的只有男人! 特别是长得漂亮的男人! 比如自己! 看到沐雨像一束光出现之后,阿邕突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听她的话,出门前乖乖把帷帽戴上了…… “想走?哈哈。” 中年女人趾高气扬地笑出了声,指着沐雨说:“你可以走,他不行。” 沐雨左手握紧剑鞘,冷笑一声。 “就凭你们几个,还拦不住我和我家公子。”说着,沐雨便抬起手,将手中天地揭谛剑中的“地剑”亮给众人看。 天地揭谛剑本是一双,都是主人所赐,“天剑”在姐姐沐云手里。 但平民百姓又非江湖中人,如何知道这一双剑削铁如泥的本事? 那中年女人只当她是“纸老虎”,拿剑只是在做势唬人,一捅就破,便忍不住嘲讽道:“哟哟哟,还公子呢?” 她刚开口,旁边八名手下便同她一起捧腹大笑。 “若还是曾经金娇玉贵的公子少爷,又何至于被人卖到我这‘万里春风一醉楼’来?”中年女人挑衅一问。 “卖?”沐雨一脸不解,“谁敢卖我家公子?” 中年女人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手中艳红色的帕子朝二楼雅间一挥。 “哝,就是她。” 沐雨疑惑地抬头望去,正好跟趴在栏杆边往下望的顾筱四目相对。 阿邕也仰头看了过去。 只见顾筱一脸懵地摊了摊手,用口型解释道:“我不知道这事啊……”然后她赶紧直起身,回头质问芊芊和柒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芊芊和柒月惊讶地对视一眼。 本还慵懒地倚在门上的芊芊,听到顾筱的话后立刻站直,脸上挑逗客人的轻浮笑容瞬间荡然无存。 “怎么,客官带那位小哥来,难道不是要跟我家妈妈做生意?也不是要将他卖给我们万里春风一醉楼?” “当然不是啊!”顾筱气笑了,“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坐着的柒月急忙起身,试探性地问道:“客官莫非不清楚,万里春风一醉楼是什么地方?做的什么营生?” 顾筱一愣。 芊芊方才叫老板娘“妈妈”?有哪家普通饭馆酒楼的小二,会喊老板娘“妈妈”的? 除了…… 顾筱脑中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 她不再追问,也不回答柒月,急忙再次冲到栏杆旁,往楼下望去—— 竟发现整一间“饭馆”的客人都是清一色的女人! 而每一桌正在招呼客人的“小二”,则全是貌美如花的男子!而且都跟芊芊和柒月一样,浓妆艳抹,风韵万千。 顾筱转眼朝对面一看。 又见二楼雅间的幔帘后人影窜动,似是三男一女,女人坐在正中央的主位上,左拥右抱,男子们正使劲浑身解数地劝酒,欢声笑语透过幔帘传来。 “这——” 顾筱大骇,脑中“轰隆”一声,宛如晴天霹雳打下。 她瞬间意识到这儿压根就不是寻常的酒楼饭馆。 而是青楼! 柒月屏住呼吸,瞟了一眼脸色惨白的顾筱,急忙推搡着杵在门口的芊芊下楼。 “快走!快告诉妈妈去!” 而顾筱则僵在原地,还在努力消化这惊人的事实…… 刚才进门前,自己满脑子只想着转移阿邕的注意力,让他别再追问下去,也没注意看门上的牌匾。 没想到竟然误入了烟花之地! 还差点害了阿邕! 顾筱心中无比内疚,急忙转身跑下楼,冲过去拨开围在阿邕身后的四名“龟奴”,跑上前向阿邕道歉。 “对不起,这事全赖我……” 阿邕闻声急忙扭回头,见是顾筱,悬在心口的大石顿时落地。 他眯眼一笑,没有丝毫埋怨,也没有半分责备。 反而怕顾筱太过自责,主动安慰她道:“这种事小爷我见多了!既然她们非要留我,不恰好证明我长得倾国倾城么?” 阿邕调皮地朝顾筱做了个鬼脸。 见状,顾筱忍不出“噗嗤”一笑,破悲为喜,心尖一股暖流淌过,于是用手掌揉了揉阿邕的脑袋。 满脸心疼地调侃他:“亏你还笑得出来……” 顾筱说话的声音和鸨母的惊讶声叠在一起,几乎同时发出。 “什么!弄错了?” 鸨母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眉头紧皱,慌忙捏过芊芊的耳朵,咬牙质问:“小蹄子,你耍老娘呢?!” 芊芊疼得双眼湿红,哽咽地回答:“芊芊不敢……但……那位小哥确实只是这位客人的朋友而已……” “哼!贱蹄子!” 鸨母铁青着脸,狠狠地一拧芊芊的耳朵,作势要将芊芊的耳朵扯下来,直到满意地听到芊芊的求饶声,她才松开手。 紧接着又抬起脚,往旁边柒月的细腰上一踹。 “滚!招呼客人去,晚点再收拾你们两个!” “是……” 柒月瑟瑟发抖地将芊芊从地上扶起来,然后两人连滚带爬地溜了,唯恐动作慢了会挨打似的。 顾筱看着二人惊慌逃离的背影,不由得心生愧疚,他俩也是因为她的无心之过才受连累被骂的。 顾筱又尴尬又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上前两步,客客气气地对鸨母说:“老板娘,你息怒,这都是误会嘛。” “误会?” 对方一脸敌意地斜视顾筱。 只听她解释道:“我只是带这两位朋友出门吃个饭而已,瞧见你们家装饰好看,想着菜色一定不差,这才误闯。还请您别责怪芊芊和柒月。” “阁下倒是怜香惜玉。” 鸨母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 见顾筱牵起阿邕的手,说了句“告辞”后便欲离开,那鸨母立刻尖酸刻薄地嘲讽道:“还说什么误闯,大白天的,你没长眼睛啊?” 这句话瞬间点燃阿邕心头的小火山。 他脚下一顿,立刻转身回骂一句:“你才没长眼睛呢!” 斗嘴皮子阿邕从来不肯吃半点亏。 更何况对方惹的还是他心爱的顾家小娘子,于是阿邕的嘴立马集中火力,朝对方发起猛烈攻击。 “你个老珠黄的臭蛤蟆!丑婆娘!长舌妇!” 气得那鸨母牙关直颤。 “你!你!你骂我丑?” 那鸨母脸色“唰”的一白,因愤怒和震惊而过度夸张的表情,大幅度扯动面部皮肉,厚厚的白粉和胭脂瞬间失去了修饰的作用…… 她眼角的皱纹和松垮的皮肤,此刻在人前暴露无遗! 啪! 鸨母果断挥起一巴掌打下去。 阿邕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左侧脸颊火辣辣的,疼得像被滚烫的辣椒油泼过似的。 在一阵尖刺的耳鸣中,他隐约听见鸨母得意的笑声。 “告诉你,这就是骂老娘的代价!” 沐雨和顾筱则同时大惊失色。 “公子!” “阿邕!” 第173章 对待刁民无需留情 阿邕单手捂脸,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似的,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被不敢置信的情绪占满。 而下一秒,他的目光却似冷箭一般射向鸨母。 一开口,周身散发出的阴鸷气息神似薛辛阜,一字一顿质问道:“你敢打我?” 鸨母没读懂阿邕话里的警告,那是给她最后一次道歉的机会,可她却错失了,甚至还继续挑衅。 “哼!我有何不敢呐?” 见她自己找死,阿邕不再留情,冷冷地一勾嘴角,当即喝令一声。 “沐雨!” 话音未落,沐雨手中长剑便已出鞘。 眼前一道寒光闪过。 待那鸨母视线恢复正常时,脖子已传来一阵冰凉,沐雨的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只要稍稍往前一送,她就可以提前见到阎王爷了。 但她毕竟是干着笑脸迎客的行当,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上至朝廷官吏,下至贩夫走卒,却也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小姑娘,你敢伤我一分,保证你走不出隆恩镇一寸。” 鸨母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冷静。 在她刚说完的同时,她身旁的手下们便立刻做出反应,挥起手中长棍往沐雨的手腕上狠狠打去—— 有的则将攻击对象瞄准阿邕和顾筱。 “公子小心!” 沐雨急忙将阿邕往自己身后一推,顾筱默契地跨步上前,伸手搀住阿邕的胳肢窝,防止他重心失控摔倒。 同时一脚踹中攻击阿邕的那名龟奴的心窝。 对方顷刻闷声倒地。 她还欲爬起来再战,却被鸨母喝退:“没长眼的东西!伤了他,你赔老娘一棵摇钱树吗?” 而沐雨则为了自守,被迫将剑从鸨母的脖子上移开,并且一如对方料想的那样,调转方向去挡挥过来的棍子,但用的却是剑柄。 沐雨想起离京之前,主人特地交代过,此行不许惹是生非,于是便收起剑,只用剑鞘去防守,以免误伤人命。 “上!都给老娘上!” 鸨母见自己的手下们八打一,竟然跟对方缠打得难舍难分,久攻不下,立马朝门口喊来增援,让十几个人一起上。 剑棍交接,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一楼原本耽于享乐的客人们一见打起来了,顿时都慌了,争先恐后地朝二楼雅间涌了上去。 大楼里充斥着男人们受惊的尖叫声和奔逃的脚步声。 鸨母眼角余光瞥见有客人趁乱往门外跑,立刻高声命令:“给我拦住!不许任何人逃单!当老娘这儿是济世堂,白吃白喝啊?” 顾筱趁机拽住阿邕的胳膊,想悄悄带他从后门离开,可阿邕却挣扎着不肯走。 “我不走!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碰过一根手指头呢!那个老妖婆敢打我,这事绝不能轻易翻篇!” “哎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顾筱苦口婆心地劝道。 鸨母胆敢如此嚣张,背后定然有强大的势力撑腰,在未掌握对方的全部底细之前,最好先别轻举妄动。 顾筱说:“要收拾这种“地头蛇”,有的是办法,何愁不能替你出了这口恶气?但不是非得现在嘛。” 看着阿邕左脸上红肿的巴掌印,顾筱也心疼,可眼下的情况是对方人多势众,万一被困死在这里,就不划算了。 “不!小爷我吞不下这口气!”阿邕气鼓鼓地甩开顾筱的手。 这时,一个富态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二位这是想去哪儿呀?” 顾筱闻言,转眼一看。 只见鸨母手里把玩着一条马鞭,狡猾地勾起嘴角一笑,将目光转向顾筱,道:“姑娘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就算不吃,也总得结账?” “呵呵。” 顾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下逃不掉了。 吃霸王餐确实不好,为了不被对方捏住把柄,于是顾筱从钱袋子里掏出二十两银子,刚要丢给鸨母,怎料却被阿邕抢了过去。 “她想要,我偏不给!” 看着自己罗网中的“鱼儿”还在垂死蹦跶,鸨母不由得笑了。 “在隆恩镇的地界上,就连胡县令在老娘面前也得装孙子,不敢说一个不字!” 她看都不看阿邕攥在手心里那二十两银子一眼,只道:“小子,就算你不是被卖来的,你也走不了!你注定是我万里春风一醉楼的新头牌!” “呸!” 阿邕毫不客气往她脸上吐了口唾沫。 顾筱本想息事宁人,但听到鸨母的话后也皱起眉头,沉声质问道:“你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民男,逼良为娼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只要有人去官府揭发,这万里春风一醉楼就得立刻关门大吉! 身为老板的鸨母也得进去吃牢饭! 但对方却压根没将顾筱的警告放在心上,只当她放了个屁,兀自摇头晃脑地笑道:“只要我想,又有何不可呢?” 她一边说,一边得意地转头看向“交战区”。 却一秒惊掉下巴! 只见沐雨被十几人围攻,游刃有余地采取半攻半守的策略,只用剑鞘将“龟奴”们撞倒在地。 一个接一个…… “都是废物!起来!”鸨母恨恨地一踹倒在自己脚边的那名龟奴。 由于沐雨没有下狠手,所以龟奴们很快就在鸨母的眼神威胁下,咬牙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捡起棍子再次冲了上去。 局面俨然演变为一对多的车轮战。 看着胜利的天平朝自己这一方倾斜,鸨母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不介意多花一点时间,让自己未来的“摇钱树”亲眼看着希望变成绝望,然后乖乖接受被磨平棱角、剥夺尊严的命运,任由自己摆布。 “可恶!简直无法无天!” 阿邕气得暗攥拳头,果断扭头向沐雨下令:“听着沐雨!对待目无王法之刁民,无需留情!” “遵命!” 利刃出鞘,寒光骤闪。 顾筱立马意识到阿邕这道命令的真正意思,心弦骤紧,急忙提醒沐雨:“不能杀人!” “放心,死,太便宜她们了。” 阿邕的嗓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地狱里飘上来的,夹带着阴间的寒意,而他盯着鸨母的眼神也仿佛是在盯一个死人。 鸨母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甚至可以说是害怕。 听到阿邕的命令后,原本只守不攻的沐雨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将长剑挂在腰间的玉挂钩上,紧接着三下五除二,双手挨个擒住冲上前来的龟奴们的肩膀。 “咔嚓”几声。 从大臂顺着往下到手腕,手法干脆利落,将每一处骨头关节都拧错位。 “啊——” “啊啊啊!” 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鸨母大惊失色。 一转头,只见自己引以为豪的那十多名打手龟奴,此刻竟齐刷刷地躺在地上! 分筋错骨的剧痛让这些强壮的女人们,像一条条脱水濒死的鱼儿似的,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哀嚎声响彻万里春风一醉楼。 鸨母的脸色变得愈加惨白。 “这……怎么可能……” 她双眸惊愕地凝视着阿邕和顾筱,后退半步,声带颤抖得厉害:“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第174章 当场出恶气 鸨母看着已将所有龟奴打翻在地、然后迅速跑回阿邕身边的沐雨,心中惊恐万分。 寻常人家的小少爷,怎会有如此武功高强的侍女贴身保护? 自己这次该不会看走了眼,虎口拔牙了…… 见阿邕挑衅地勾起嘴角,朝自己徐步逼近,而这次他身边那位“讲理”的朋友也没拦着,鸨母心中的忐忑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直呼“惨了”,这回是真的一脚踢到硬石头上,作死了…… “公子,误会……误会……”鸨母心虚地往后退,嘴角拼命弯起似哭非笑的弧度。 “误会?”阿邕佩服对方能屈能伸的骨气,“小爷的脸还疼着呢,我看不是误会?” 他笑着,笑容却无比危险。 “姑娘,您明事理,您说句话呀!”鸨母脚下被楼梯台阶绊了一下,跌坐在台阶上,朝顾筱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顾筱却冷眼旁观。 “我能说什么?这万里春风一醉楼,只怕有不少良家男子是被你非法掳来的?” 既然沐雨力敌众人,危机解除,那便没什么可担忧的,像鸨母这种为非作歹的做派,是该吃些教训。 顾筱默许阿邕接下来的行为:“我们这也算替天行道了。” 看着阿邕抬起的拳头,鸨母惊恐地瞪大眼睛,急忙双手抱住头,将自己蜷成一只熟透的虾仁状。 嘴里瑟瑟发抖地念叨着:“不,不要……我错了……别打脸……” “好呀!” 阿邕笑得温柔入骨,眼神示意沐雨揪起缩在地上的鸨母,“嗙”的一拳使尽全力砸在她的鼻梁上。 顷刻间鲜血直流! “这一拳,是罚你犯了口戒,恶言侮辱顾家小娘子!” 啪!啪! 接连的两巴掌分别重重落在她的左右脸上,发出清亮的响声。 看着鸨母流着鼻血,一张脸肿如猪头,阿邕这才满意地收起拳头,掏出随身的帕子擦了擦手背上的污血。 然后随手将帕子丢到对方脸上,盖住那张又老又丑的脸。 “记住了,这天底下还没有能打小爷的人!就算有,那也只有一种——死人!” “啊!?”鸨母闻言瞬间面如白纸。 沐雨一撒手,鸨母整个人便直直地跌坐在地,双眼空洞地目视前方,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仿佛已经被无常鬼勾去了三魂,留下一具空壳。 阿邕瞧她吓得屁滚尿流的狼狈样子,解气地捧腹大笑。 “小爷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呢!哈哈——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啊?” 话音刚落,沐雨便退回阿邕身边。 顾筱刚才听阿邕放狠话要鸨母的命,也吓了一跳,但还好他只是故意恐吓鸨母,没有让沐雨真的动手,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倘若真闹出人命,理亏的就是自己了。 顾筱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阿邕,对他说:“走,咱们上县衙报官去,像这种黑恶势力咱们得走法律途径,正大光明地将其铲除掉。” 阿邕认可地点头同意了。 一听他们要找胡莱做主,鸨母不由得松了口大气,暗暗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了,随即嘴角噙起一抹窃喜的笑。 她不舍地盯着阿邕远去的脸,宛如痛失一棵摇钱树,暗自惋惜道:“真是难得一遇的尤物,可惜了……” 鸨母含在嘴里的话被顾筱听见了,但顾筱却并不声张。 对方也就再得意这么一小会儿了。 无论她背后的靠山再怎么厉害,还能厉害过阿邕背后的“薛国师”么?好戏不怕晚,顾筱有耐心等到最高潮的那一折。 “对了,这是饭钱。” 顾筱又掏出二十两银子,丢到鸨母手心上,并笑眯眯地反问道:“既然上菜了,我也不让你吃亏,我是不是很善良呀?” 鸨母捧着银子只觉得烫手。 而顾筱绵里藏针的笑容则让她汗毛直立,觉得比阿邕那种直来直往的风格更可怕,对方显然更加理性,更加缜密。 是真正做到滴水不漏的人。 顾筱三人跨过地上倒成一片的龟奴们,无视她们的惨叫,兀自往门外走去。 这时,鸨母身后的楼梯上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这不是顾当家么,我沈瑛还以为您多正派呢,原来私底下也喜欢寻花问柳啊!” 听到沈瑛的喊话,顾筱顿时止步。 转回头,只见她怀里搂着一个娇羞可爱的男孩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二楼走下来。 顾筱一看就知道对方是来挑衅的,并不想搭理她,牵过阿邕的手就想走,可又被沈瑛喊住。 “你去找胡大人来也没用!梁妈妈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说得对,在这隆恩镇还没有敢和她作对的人,顾筱,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沈瑛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一边不急不缓地好心提醒,一边眼神示意怀里的小美人上前扶起鸨母,然后兀自走到顾筱面前,劝她别逞一时之勇。 “不过,我和梁妈妈交情匪浅,只要你肯将最新的印刷技术卖给我,价格咱们可以再谈,我也能帮你在梁妈妈面前说几句好话,求她别事后报复你们。” 顾筱听完这些话,忍不住笑了。 “原来沈小姐的面子这么大呀?那方才你在楼上见我等被围攻,怎么不站出来替我们美言几句,非得等到现在当个事后诸葛亮呢?” “我——” 沈瑛一时语塞,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阿邕同她没有瓜葛,无所顾忌。 于是当场戳穿道:“以小爷看,阁下的脸面虽不大,却厚如城墙!不仅妄想空手套白狼,还想玩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只可惜,玩砸了。” “我哪有!”沈瑛顿时急眼了。 而顾筱和阿邕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噗嗤”一笑,。 沈瑛的反应越激烈,就越证明她心虚,确实被阿邕戳中她心底的小算盘。 二人嘲笑的声音令沈瑛羞得面红耳赤。 她口语笨拙地解释道:“我又不通拳脚功夫,方才你们在楼下打架,我就算下来也帮不上忙。还不如等你们打完了,我再下来跟你谈生意。” “沈小姐,我想我之前说得很清楚,这生意没必要再谈了。”顾筱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干。 可对方却很执着,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她走。 “顾筱!我请你吃顿饭,咱们再谈谈!” 沈瑛扫了一眼不耐烦的阿邕主仆,又立马改口称:“哦不对,是请你们三个一起吃顿饭!” 顾筱刚想拒绝,可沈瑛却喋喋不休,压根不给她插话的机会。 “今日万里春风一醉楼的花魁魏真儿将挂牌表演,你瞧这么多人提前来占座呢!待会儿我将他拍下,送给你当礼物可好?只要你肯——” “不必!我不稀罕!”顾筱拒绝得很果断。 一个男人,换一项技术,大赔特赔! 傻子才做这笔交易呢! “阿邕,咱们走!”顾筱牵过阿邕的手,怎料却拽不动,“你怎么了?” 顾筱惊疑地回头看着定在原地不动的少年。 只见他若有所思地问沈瑛:“你说的魏真儿,本名可是叫魏贞,父母双亡,约莫双十年华,操着湖州口音?” 第175章 惩罚一个人最残忍的办法 “这个嘛……”沈瑛为难地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哪能知道这么详细?” 这时,梁妈妈突然凑过来,炫耀地点点头。 “没错!真儿是两年前被人从京城卖到这儿来的,听说没入我们这一行之前,他确实是叫魏贞。几位也是慕名而来的?” 阿邕闻言,眼底掠过一道精明的寒光,暗道一声“果然”。 此魏真儿,便是彼魏贞。 这么说,他也来了。 阿邕抬头环顾四周,随后又扫视一圈二楼的雅座,可除了放下幔帘看不清的几个包间之外,其余位置上坐的人脸皆很陌生。 可恶! 阿邕暗暗咬牙。 薛辛阜!你明明就躲在暗处,可看见小爷被人欺负却不出现,嘴上还说什么关心我? 呸!不要脸的白眼狼! 顾筱见阿邕突然开始打听一个青楼男子,不禁心生疑惑,“怎么了阿邕,你认识这个魏真儿?” 她刚问出口,就见沐雨在阿邕耳边轻轻地唤了一声“公子”,似要提醒他什么。 紧接着就见阿邕脸色一变,凝重的眼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经心的笑容。 只见他颇有些自得地炫耀道:“小爷我可是京城风流圈里第一人,若问三省六部的领事者为谁,我答不全,但若论风尘名花有几朵,却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一听阿邕来自京城,还熟识京中名妓,梁妈妈立刻反应过来对方非富即贵,瞬间腿软得差点跪下。 她几乎条件反射的当着阿邕的面,赏了自己一个大耳瓜子。 “哎呀!公子爷,方才是小人眼拙,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我这就给您安排一个最好的位置看表演!” 听到梁妈妈的道歉,阿邕虽没给她半点好脸色瞧,却也没拒绝。 顾筱一见便知道他想留下了。 看来那个魏真儿不简单呐…… “小娘子,我们一起听会儿曲子看会儿跳舞再回去,可好?”阿邕笑容甜美地问她。 顾筱想着反正自己的目的只是跟阿邕待在一起,找机会刷“亲密值”,待在哪儿都一样,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至于举报万里春风一醉楼“拐卖人口”一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吃完饭看完表演,顺便多收集一点证据,再去县衙报案也不迟。 而这时,梁妈妈却将目光转到顾筱身上。 并且将沈瑛拉到身边,低声问她:“沈小姐,方才听你喊这位姑娘‘顾筱’,却不知是哪一位顾筱啊?” 沈瑛笑了。 “妈妈您昨日不是还跟我说,要请写出《金瓶梅词话》的顾当家帮您写一出新戏揽客,还让我帮忙引荐来着么? “如今本尊就站在您面前,只不过您现在开口,人家怕是不答应咯。” 沈瑛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她怕是打心底里就不想促成这桩买卖,自己赚不到钱,别人也甭想赚,是存心要搞黄二人的谈判。 否则又怎会等梁妈妈和顾筱彻底结下梁子,再姗姗来迟,放个没用的“马后炮”呢? “原来你就是顾当家!孙夫人的座上宾!?” 梁妈妈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筱,颅内“轰隆”一声,此刻所受到的冲击,比猜测到阿邕是来自京城的富家少爷更剧烈几倍! 她之前虽未见过顾筱,但也听说了孙夫人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托付给顾筱照顾的事。 还有前段时间冷家赌场歇业,陆小少爷当堂挨板子等,可全跟这位空降的叶家新当家有关! 梁妈妈万万没想到,自己今日这一巴掌,非但误打了一位富家少爷,还惹上了如今隆恩镇里千万不能惹的人! 顾筱了然一笑道:“原来在背后帮您撑腰的人,是孙蔓颜呐,难怪梁妈妈您连县令大人都不怕。” 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 孙家这摊子水,比表面看上去深得多…… 顾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草率领着阿邕去找胡莱,让她带领衙役前来查封万里春风一醉楼。 否则一旦强行动了孙家的“金库”,说不定孙蔓颜会翻脸不认人,为了保住她利益而动用顾丞相的人脉,一举扼杀自己在隆恩镇苦心创立的产业。 顾筱可不愿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 而梁妈妈则急忙将顾筱的二十两银子还给她,然后连连鞠躬致歉,一副不赶紧求饶就会小命不保的姿态。 “顾当家,实在对不住,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您若一来便表明身份,何至于有这些误会呀?是小的该死,没认出您来……” “打住,”顾筱冷漠地纠正道,“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该道歉的是阿邕公子,不是我。” 梁妈妈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阿邕,捂着自己嘴角的青紫,委屈道:“方才这位公子还手,我也没躲不是……” “就这?”阿邕冷呵道,“那你还带人恐吓小爷呢!这笔账怎么算呐?” 梁妈妈欲哭无泪。 “难不成还让老身给您跪下磕个响头呀?” 阿邕不假思索地点头认可:“也行啊!” 他给顾筱递了个眼神,顾筱立马秒懂,接过话,抿嘴憋笑道:“不仅要磕头,还得大声喊‘我错了’,让这里所有人都听见。” “这……” 梁妈妈整个人僵直了,脸色难堪至极。 簇拥到楼上的客人们听见动静,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探出头往下望。 无数道炽热的目光聚焦于梁妈妈身上,她整张白脸瞬间烧红了。 “跪下,磕头呀。”阿邕坏笑着催促道。 顾筱则冷漠地看着她,非但没有要替她说两句好话的意思,反而还添油加火。 “倘若梁妈妈觉得为难,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反正闲来无事,刚好到孙夫人府上坐坐,顺便讨杯茶吃。” 对方顿时慌了:“别!别去!” 万般无奈之下,梁妈妈只得咬碎银牙和血吞,破罐子破摔,“噗通”一声朝阿邕直挺挺地跪下。 砰砰砰。 三个响头听得阿邕浑身舒畅。 哪怕众目睽睽之下难以启齿,梁妈妈也只得顺着对方的心意,强忍屈辱道歉。 “顾当家,哦不,是阿邕公子……方才是我愚蠢至极!我错了,请二位原谅……” 在她跪下磕头的同时,楼上的人们纷纷发出惊呼声。 “看来梁妈妈这次是碰到硬茬了。” “废话!那女人可是顾筱顾当家,冷老板经过偷窃案之后,生意名气大伤,现如今在咱隆恩镇,风头最盛的就数她顾筱了!” “难怪敢惹万里春风一醉楼。” “今日真是活久见!开眼了!” “她梁妈妈榨了我大半家产,难得也有今天,活该!解气!” “……” 由于临近演出时间,大门进进出出的人流不断地增加。 几乎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扭头往角落里看,先是震惊后是玩味,窃窃私语地欣赏着梁妈妈“跪地求饶”这珍贵一幕。 惩罚一个拥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最残忍的办法,就是剥夺她在人前的尊严。 眼下俨然已是如此。 看着梁妈妈一副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的表情,顾筱觉得差不多了,于是转过头问阿邕:“现在脸不疼了?” 阿邕明白她的意思,便不再咄咄逼人。 鞋尖踢了踢梁妈妈的膝盖,居高临下地说:“看在你诚心求饶的份上,小爷我大人有大量,饶了你了,起来。” 闻言,梁妈妈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刚想起身,可还没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未脱稚气的少年声。 “妈妈!不好了!” 梁妈妈认出来人是魏真儿屋里伺候的小厮,名唤花凤,于是慌忙站起来,弯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假装自己刚才只是不小心摔倒了。 然后掩嘴轻咳一声,下一秒,又挺直腰杆,若无其事地再次端起“鸨母”的架子,伸手拧过花凤的耳朵。 开口便将满腹憋屈倾泻在无辜的少年身上。 “要死啦你个小畜生!慌慌张张的,没看见有贵客在此呀?冲撞了贵客,老娘把你头拧下来!” 梁妈妈一边说,一边用力拧花凤的耳朵,拧得他整个耳朵翻折过来,充血通红才算罢休。 而花凤也不敢挣扎,只是含泪强忍着疼痛,低声哽咽道:“妈妈,出大事了,真儿哥……真儿哥他不见了……” “什么!” 闻言,梁妈妈瞬间石化。 第176章 “花魁”失踪 梁妈妈紧张地瞟了一眼一楼和二楼迅速被填满的座位,不敢声张,兀自将花凤拉到角落里。 并把说话声音压到最低。 “屋里仔细找过没?还有床底、衣柜,那小蹄子不是最喜欢玩捉迷藏了吗?” 花凤无奈地小声提醒:“妈妈忘了?” “嗯?”梁妈妈不解。 花凤道:“自从上次真儿哥躲在衣柜里,不肯去接客之后,您就吩咐人把他屋里能藏人的大物件都搬空了……” 如今哪儿还有藏人的地方? 闻言,梁妈妈这才恢复一点记忆。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魏真儿刚到万里春风一醉楼不久,有一回来了一位富商,豪掷一千两白银,就想让“新花魁”陪自己一晚上。 说只喝酒,不干别的。 但魏真儿说什么也不依,打碎茶杯,用碎片划伤自己的脸,整破了相,躲到衣柜里不肯见人。 客人喜欢的就是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伤了,自然就接不了客了。 梁妈妈不仅损失了一大笔钱,之后又费了不少银子,四处搜罗祛疤的方子,请了无数大夫,试了无数办法。 花了一年出头的时间,总算将魏真儿的脸恢复如初,而且经过一年的娇养休息,美貌更胜从前。 今晚,是他伤痕痊愈后的首登台。 外边人都传,魏真儿不似一般千娇百媚的男倌,他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舞得一手好剑,跳得一曲绝佳的鼓上剑舞。 他兼具男子的柔美和女子的刚健于一身,天生傲骨,却偏偏命运不济,沦落风尘。 任谁听了不对征服傲骨美人的话题感兴趣? 谁又不想来见识一眼? 下午表演才开始,而临近正午时分,万里春风一醉楼便座无虚席,全是同沈瑛一样慕名而来争抢魏真儿“一夜良宵”的。 今日梁妈妈注定赚得盆满,可偏偏关键时候,她的“发财树”不见了! 梁妈妈急得直跺脚,揪过花凤的耳朵逼问:“院子呢?花园呢?就算是茅厕也给老娘找去呀!” 花凤捂着耳朵,欲哭无泪。 “四处都找遍了,就是没见到真儿哥的人,而且……” “而且什么?”梁妈妈受不了他这磨磨唧唧的性子。 见花凤越掉眼泪,她就越暴躁,一巴掌扇在花凤惨白的小脸上,喝骂:“快说!胆敢替你主子隐瞒,老娘撕烂你的嘴!” 花凤吓得一哆嗦。 被打了脸也不敢拿手捂,膝盖一软,便跪下了。 “妈妈您别生气,我说……” “快说!” “方才……我去真儿哥屋里提醒他换舞衣,没想到屋里空荡荡的,而且连他平日里不许任何人碰的那个百宝箱,也没了踪影!” 一听魏真儿抱着家当跑路了,梁妈妈顿时心火狂烧,嘴巴里吐出一连串脏话,将花凤骂得抬不起头来。 “老娘供你们吃、供你们喝,就是等着你们一个个的这么报答我是?看个人都看不住,废物!” 梁妈妈急忙转身朝后院走去。 她必须亲眼看看魏真儿的房间! 这一刻,梁妈妈心底仍旧期待着自己的“发财树”没消失,只是花凤这小畜生唯恐天下不乱,故传谣言。 可她脚下刚迈出两步,就被等急了的沈瑛拦住。 “梁妈妈,你家魏真儿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呀?” 沈瑛迫不及待地摸了摸兜里的一沓银票,心里琢磨着,赶紧把“礼物”送给顾筱。 沈瑛自己也爱赌骰子玩牌,所以她很清楚,爱玩银子的人肯定也对玩美人感兴趣。 于是她猜测,顾筱只是嘴上拒绝,说不定心里头多期待和魏真儿共度良宵呢! 一夜欢愉之后,顾筱开心了,想着欠自己一个人情,说不定就同意把最新的印刷技术卖给自己了! 沈瑛心头算盘打得贼响亮。 而她一开口问,只见楼上楼下,不少跟她一样喝了好几壶茶的客人们也纷纷摇臂催促梁妈妈。 “快让魏真儿出来呀!” “老娘有的是钱,他魏真儿若真有本事,就赶紧出来拿呀!” “就算提前出来打声招呼也好!大家伙等得脖子都长了!” “你们万里春风一醉楼该不会是借着‘新花魁复出’的名义,招摇撞骗,实际上魏真儿压根就不在这里?” “魏真儿!快出来!” 众人的吆喝声一浪比一浪高,喊得梁妈妈一个头两个大,拼命挥手让各位财神爷别着急。 可她微弱的声音,却淹灭在众人热情的声浪中。 顾筱瞥见梁妈妈一脸苦涩,似有难言之隐。 于是走过去对她说:“梁妈妈你瞧,各位都等的着急,不如先让魏真儿出来露个脸,也好让大家安心。” “这……”梁妈妈有苦难言。 沈瑛在一旁也好奇地问:“到底怎么了?” 梁妈妈只得现编理由,干笑着敷衍道:“真儿哥昨晚受了凉,今早有些不舒服,只怕不能提前出来,沈小姐回座位耐心等便是。” “真儿的病不要紧?”沈瑛担心地问。 梁妈妈一脸不耐烦地回了句“不要紧”,然后赶紧伸手招呼两名小男倌过来,让他们陪沈小姐回包间去。 “沈小姐,这边请——” 沈瑛左拥右抱,被两名小美男迷得移不开眼,立刻将跟顾筱谈生意的事抛之脑后,笑呵呵地走了。 梁妈妈见状,这才心累地松了口气。 阿邕瞧她举止反常,眼底掠过一丝狐疑,突然沉声说道:“你可别告诉我,魏真儿出事了。” 梁妈妈擦汗的动作一顿。 而她身旁的小厮花凤年纪轻,心里藏不住事,便立马解释道:“真儿哥没出事!只是失踪了!” “花凤!”梁妈妈责备地瞪了他一眼。 花凤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慌忙缩起肩膀,捂住嘴巴不敢再吱声。 而阿邕和顾筱则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梁妈妈见瞒他们二人不住,只好坦白。 “我也才刚刚得知这个消息,天知道那个反骨仔又给老娘整什么幺蛾子,真是造孽!” 阿邕没好气地怼了她一句:“你干的事才真叫造孽呢。” 梁妈妈不悦地拧紧眉头,但碍于顾筱在这儿不好发作,于是只得扯开话题。 “既然二位实在关心真儿哥,不如跟我到他房里去瞧瞧?” 顾筱瞥了一眼阿邕,见他也看着自己,似在征求她的同意,于是便点头答应。 “也好。” 三人与梁妈妈、花凤一起从主楼侧门悄悄离开,顺着一条花园石子路,曲径通幽处,来到主楼后男倌们住的院落。 一路上陆续遇到不少貌美如花的男子。 他们瞧见有陌生的女人,便下意识地改变走路姿势,每迈一步,那腰扭得跟蛇似的,还一个劲儿地朝顾筱和沐雨抛媚眼。 阿邕不悦地噘起嘴,故意贴在顾筱的身前走。 只要有不识相的莺莺燕燕试图招惹顾筱,他就凶巴巴地朝对方龇牙,把人吓退。 顾筱看着他像踢翻了醋缸似的,觉得可爱,不自觉地抿嘴笑了。 第177章 冒名留下的信 “真儿哥是楼里的招牌,我还指望着他给我赚足养老钱呢,所以给他住的,自然是最好的屋。” 梁妈妈一边介绍,一边带领顾筱等人走进一处清净的院落。 只见主屋房门大开着。 几人便径直走了进去。 没有“路边野花”招惹,阿邕放松警惕,放慢了脚步,很快落在后边,换成顾筱和梁妈妈走在最前头。 梁妈妈人往屋里走,脸却对着顾筱抱怨。 “这可是唯一一间朝南的大院子,冬暖夏凉,连我都舍不得住呢!谁知道一片好心全喂了狗!可别让我抓到那小白眼狼,否则——” 怎料话没说完,就见顾筱突然在门口愣住。 她惊讶地看着负手站在屋里的男人,同时打断梁妈妈的话。 “薛辛阜!你怎么在这儿?” 闻声,男人转过身来。 虽然他戴着帷帽,过肩的白色长纱遮挡住他的五官,但执剑侍立于男人身侧的女子却并没有戴帽子。 顾筱看得无比真切。 那女子就是沐云! 男人抬起指白如葱的手,优雅地撩起一侧的面纱,朝顾筱礼貌性地一点头。 眼神却无半点温度。 瞳孔深处,流转着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玩味。 他选择性忽略阿邕怨恨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同顾筱打招呼:“顾当家,好巧,又见面了。” 顾筱扭头看一眼阿邕,瞬间想到什么,不禁好奇地问薛辛阜:“所以薛公子也是魏真儿的旧相识咯?” 而实际上,顾筱心里想的是:你果然好这一口!难怪一直缠着阿邕不放! 今日他乔装打扮前来青楼,为的就是不引人注意,悄悄与“旧情人”良宵一夜叙旧情。 顾筱越想越倒吸气。 该不会……阿邕和魏真儿只是他“鱼塘”里,万千条鱼儿中的其中两条!? 那我的好朋友也太可怜了…… 顾筱暗暗为阿邕感到不忿。 而薛辛阜并不知她此刻大脑里的各种“合理猜测”。 只觉得顾筱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惊讶中夹杂着一丝鄙夷,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 这时,花凤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屏住呼吸,才敢直视薛辛阜那张令所有男人见了都难免自惭形秽的完美脸庞。 “这位公子,您便是前几日约真儿哥见面的那位朋友?” 薛辛阜转眸对上花凤诚恳的眼睛,冷漠地应了声“是”。 花凤闻言一喜,忙打探道:“那您知道真儿哥现在在哪儿吗?我和妈妈都急着找他呢,马上就该他上台表演了!” 可没想到薛辛阜却说:“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 花凤微怔,回头与梁妈妈面面相觑。 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顾筱是现场唯一一个与此魏真儿全然不相干的人。 于是她不受任何情绪干扰,保持冷静地追问薛辛阜:“既然阁下比我们早到一步,想必已经搜过一遍屋子了,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音落,一道冰冷的目光射来。 顾筱冷不丁的心房一颤,不明白男人眼中的怀疑是何意? “看什么看!”阿邕抢步上前,挡住薛辛阜的视野,“没听见顾家小娘子问你话呢?回答呀。” 薛辛阜无奈地一撇嘴,好似总对阿邕的任性没有办法。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过去,淡淡道:“只找到这个。” 阿邕接过纸,马上转身交给顾筱。 顾筱打开那张纸,只见上边用一手漂亮的小楷写着四行字: 今日午时,镇外十里长亭见,别忘了带上“那个东西”,我自会帮你脱离苦海。 落款是:薛。 “这不就是你写的吗?”阿邕一眼便认出薛辛阜的笔迹。 然而对方却否认道:“不是我。” “不是你?”阿邕皱起眉头。 自己了解薛辛阜的秉性,只要是他做的事,他就一定会承认。 果然,薛辛阜很快解释道:“我确实给魏真儿写过信,约他今日见面,但地点是在万里春风一醉楼,而非十里长亭。” 顾筱立马捕捉到关键信息。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你要来见魏真儿,故意冒名模仿你的笔迹,给魏真儿写了这封信,将他骗到十里长亭?” 薛辛阜沉默了。 事实恐怕就是如此。 一听魏真儿被骗了,贴身伺候他的小厮花凤急得两眼泪汪汪,哽咽地追问道:“那我们家真儿哥会不会有危险啊?” 他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左看看,右看看。 可无论是薛辛阜还是顾筱,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甚至在薛辛阜心里,答案更糟,因为他现在的神情看上去可比顾筱和阿邕凝重得多。 见他们没人说话,梁妈妈“啊哟”一声悲呼,一屁股坐在地上。 双手用力拍大腿,放声鬼哭狼嚎。 “惨了哇!那小蹄子倒好,一走了之,老娘却要给他擦屁股,外边那么多客人,让我怎么跟她们交代啊……” 阿邕此刻站的位置刚好离她最近,受到声波攻击最强。 他立刻捂住耳朵,低下头,没好气地喝道:“别哭了行不行!吵死了。” 被他一吼,梁妈妈的哭声骤歇。 可空气仅仅静默了几秒钟,就又爆发新一轮的哭喊。 梁妈妈被阿邕越说越委屈,手掌用力拍着地面,卖惨大喊:“没天理了!还不让人哭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仿佛跟阿邕较上了劲儿。 “你不停是?”阿邕微笑着点点头,暗咬后槽牙道,“那等我们找到魏真儿,就带他远走高飞!” “这不行!” 梁妈妈秒收哭声,抬起头,果断反对。 顾筱佩服地朝阿邕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小子有办法。 就在阿邕扭头问薛辛阜“下一步要怎么查”时,芊芊突然跑进来,对梁妈妈大喊:“前边的客人闹起来了!” “什么!”梁妈妈惊得瞪大眼睛。 芊芊急忙咽了下口水,气喘吁吁地说:“客人们喊了半天,见不到真儿哥,就相互怂恿着要到后院来找真儿哥。” “那就拦住她们呀!” 芊芊欲哭无泪,“她们人多,我们根本就拦不住……” 第178章 顾筱此人不得不防 二人说话时,依稀能听到院子外传来杂乱的人声。 梁妈妈反应很快,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 食指狠狠一戳芊芊的太阳穴,骂道:“你说我养你们有什么用,遇到事,还不是得老娘我亲自出马?” 她一脸烦躁,可转向顾筱时又立马变脸,笑盈盈地鞠了一躬。 “几位,失陪了。” 顾筱理解地点点头,“你忙你的,魏真儿我们会帮忙找到的……” 至于送不送回来,那就另说。 后半句是顾筱的腹语。 梁妈妈只听到前半句,顿时喜笑颜开,握住顾筱的手,连连表示感谢。 “顾掌柜您可真是活菩萨啊!若找回真儿哥,往后您有什么用得着万里春风一醉楼的,尽管吩咐。” 顾筱表面淡定地微笑应好,心底里却有自己的小算盘。 这万里春风一醉楼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一家青楼,楼里挂牌接客的男倌,个个能歌善舞。 顾筱想,能到这里寻欢作乐的客人,谁兜里没点银子? 若能将戏本子里的一些经典唱段,教会这些男倌,再经过他们的口唱给那些有钱的客人们听。 “筱筱书斋”的招牌岂不是能更快打响? 等利用完梁妈妈,再把这种逼良为娼的“毒瘤”铲除,也算人尽其用,为民除害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阿邕的故友魏真儿,同时也算圆了阿邕的一个心愿。 他心中感激,何愁亲密值不涨? 真是一箭双雕! 顾筱内心对这个计划十分满意。 于是目送梁妈妈带着花凤、芊芊走后,她又仔细看了一遍骗子留下的信。 发现第三行“别忘了带上那个东西”这句话很可疑。 顾筱指了指第三行字,转头看向薛辛阜。 “薛公子,既然骗走魏真儿的那个人是模仿你的笔迹,也就是说,你知道信上所指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咯?” 闻言,阿邕也好奇地朝薛辛阜看去。 可对方却守口如瓶,盯着顾筱的眼神充满戒备和不信任。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顾筱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和善一些。 “但我们总得知道骗子的目的是什么?这样才能判断魏真儿此刻是否有危险,同时也为我们找人争取时间呀!” 音落,阿邕立刻附和道:“没错!顾小娘子说得有道理!” 然而薛辛阜依旧不肯松口。 无论阿邕是用眼神威胁,还是试图踩他的脚,用武力逼迫,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 “无可奉告。” “姓薛的!你别不识好歹!” 阿邕当着众人的面,无情地戳穿他:“我知道现在这屋子里,最担心魏真儿死掉的人就是你了,劝你别浪费时间。” 闻言,薛辛阜眼帘微抬,立刻精明地顺着阿邕的话往下接。 反问顾筱:“所以,顾姑娘是想即刻赶去十里长亭找人,还是跟我在这儿继续耗下去,盘问一个永远不可能知道答案的问题呢?” 顾筱一声不吭,不甘示弱地直视薛辛阜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 从他琥珀色的瞳孔深处,顾筱察觉到了一丝挑衅和压迫感。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阿邕,咱们走!”顾筱果断选择找人,并且立刻出发,不等薛辛阜。 她最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 恰好阿邕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对视一眼,他就秒懂对方的心声,兴奋地牵起顾筱的手,与她亲昵地十指相扣。 “就等你这句话了!咱俩联手,一定能比那个姓薛的更快找到魏真儿!” 顾筱下意识想缩回手,但一想到亲密值的任务,便硬着头皮朝阿邕挤出笑容,任由他牵着离开。 对方主动,这不得至少涨2亲密值? 看着二人朝院门外跑去的背影,沐雨却站在原地没动。 她和薛辛阜一样,对顾筱无法做到百分百的信任。 “主人,真的要让她和公子一起去吗?万一被她扰乱计划……” 不待薛辛阜回答,沐云便打断妹妹,乐观地表示:“能入公子眼里的女子,定有过人之处,或许咱还能因此多一个帮手呢!” 听着姐妹俩的对话,薛辛阜若有所思。 沐雨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要比姐姐沐云多,思维方式肯定更贴近自己,而沐云常常陪着阿邕玩,就更像他多一点。 但不可否认的是,沐云看人的直觉更强。 “主人,您怎么看?”沐雨问。 两姐妹一齐将目光投向他,都在等薛辛阜做决定。 而薛辛阜一如既往地采取谨慎的策略。 “顾香君派来的人,已经抢先咱们一步接触到魏真儿,万一那份证据落在她手中,那魏家惨案就永无重见天光之日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颇为沉重和担忧。 沐雨立马读懂主人的意思,“您怀疑顾筱是顾丞相的暗探?” 薛辛阜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却提醒她们:“别忘了,顾筱也姓顾,而且她还跟丞相的胞弟顾衡颇有交情,又对魏真儿的事这么上心……” 言下之意,顾筱此人,不得不防。 多一个心眼总是保险的。 于是沐云提议:“要不,找机会试试她?” 可薛辛阜却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叹了口气,捋不出个具体的思绪来,干脆先将对顾筱的怀疑放置一旁。 “此事稍后再议,先找到魏真儿,拿回证据要紧!” 沐云和沐雨立马恢复戒备状态。 “是!” 等薛辛阜放下帷帽的长纱,挡住脸后,便跟随他从万里春风一醉楼的后门悄悄离开,策马直奔镇外。 …… 顾筱熟悉隆恩镇地形,抄了近道,所以她和阿邕赶到十里长亭时,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 可头顶却阴云密布,看不见半点灿烂的阳光。 周遭光线灰蒙蒙的,狂风卷起地面上的枯叶和沙尘,仿佛随时都要打雷下暴雨。 阿邕跳下马,抬头望着远处的乌云,吐槽道:“这什么鬼天气?早上出门的时候不还是大太阳么?” “也许老天爷刚好不开心。” 顾筱敷衍地回了他一句,然后将缰绳系在长亭前的木桩上,快步走向长亭,可四下却空无一人。 这是距离隆恩镇最近的一座亭子。 信上所指,定是此处。 莫非是来晚了? 顾筱仔细观察亭子的每一处。 奇怪的是,亭子里的石桌、石凳和地面,皆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好像许久都没人停留过。 “魏真儿!你在这儿吗?” 阿邕大声呼喊着魏真儿的名字,然而除了耳边呼啸的风之外,无人回应他。 为了确保音量足够大、传得足够远,阿邕需要大口喘气,铆足力气。 怎料一做深呼吸,钻进他肺里的空气夹带着一股异味,有点像铁器生锈了,又有点像生鱼腐烂了,腥腥的。 阿邕难受地皱起鼻子,扭头看向顾筱:“小娘子,你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么?” “奇怪的味道?” 顾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脸色大变! 这个味道,几乎一秒将她的思绪拽回仇荼和崔清殉情而亡的那个下午。 当时,空气里弥漫着血和泪的味道。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是血腥味!” 顾筱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急忙低头查看亭柱的角落,果然看到地上有几滴尚未被风沙掩盖的血滴。 顾筱眼皮一跳。 “不好!魏真儿出事了!” 第179章 有人要取魏真儿的命 突然一阵狂风吹过。 风中的细沙子迷了顾筱的眼,她顿感不适,赶紧闭上眼睛,抬起袖子挡风。 怎料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右脚脚腕。 那按压感,好像是一只手…… 顾筱一边用手揉眼睛,一边无语地说:“阿邕,别闹了,快把手拿开。” 然而阿邕的声音却从远处传来。 “我没碰你呀。” 顾筱一激灵,整个人瞬间石化。 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脊梁骨,从后背慢慢爬上后脑勺,身边的妖风刮得更加起劲,仿佛要为什么东西助兴似的。 “怎么……了……吗?”阿邕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身后传来。 由于风太大,刮起了路边的枯叶、碎木板、树枝等物,往人的身上和脸上打,导致阿邕只得先原地不动,护着两匹马。 瀑布般的长发在风中乱舞,遮挡了阿邕的视线。 所以,虽然他听到了顾筱的声音,却看不清亭子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得嘶声大喊:“出什么事了——” 然而顾筱的声音却消失了。 片刻后,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 “顾筱!” 阿邕急得第一次喊出对方的大名。 他立马松开紧抓着缰绳的手,不顾马儿被风沙打得生疼的马嘶声,咬牙逆风飞奔向顾筱身边。 “你没事?!” 阿邕紧张兮兮地握住顾筱的胳膊,发现她紧张得浑身肌肉紧绷。 “顾小娘子,你怎么了?”阿邕担心地顺着顾筱的视线低头看去。 竟见她的右脚腕被一只皮肤惨白的血手死死抓住! “啊!鬼啊——” 阿邕失声尖叫,条件反射地抬脚往那血人身上踹去,一脚将他踢翻,紧接着拽过顾筱的手腕就想撤离。 然而顾筱却杵在原地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血人。 惊慌从她的脸上一点点退散,同时理智渐渐回归大脑。 地上这个毫无生气的男子,身上的衣服完全被鲜血染透,看不出原本衣服的颜色。 而他鞋边的血迹,却一路延伸到亭子后的草丛里。 顾筱暗暗猜测,此人定是被人重伤之后,躲在草丛中,方才听见有人来了,才拼命爬出来。 “他不是鬼,是人。” 顾筱眉头深锁,让阿邕冷静点,然后指着地上的人问他:“此人是魏真儿吗?” 阿邕一愣,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的魏真儿长什么样……我们俩上次见面,是在十几年前了……” 听完这话,顾筱一阵无语。 “别急,我可以再看看嘛……” 阿邕不想让顾筱失望,于是屏住呼吸,鼓起勇气走上前,在血人身边缓缓蹲下。 刚想伸手探一下对方的鼻息,怎料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突然睁开眼睛,与阿邕四目相对! “啊!” 阿邕吓得往后跌坐在地。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完全认不出对方究竟是不是故友,哆嗦地指着那双死寂的眼睛,喊道:“他……他他还有气!” 顾筱闻言瞳孔骤紧,急忙上前两步,也单膝着地半蹲在血人身边。 听见他气若游丝地说:“救……救命……” 顾筱瞧他奄奄一息的样子,瞳孔涣散,似乎只是凭求生的本能在呼救,大脑完全是混沌的。 顾筱急忙伸手晃了晃他的肩膀,同时在他耳边问道:“你是魏真儿吗?”试图用交流让他保持清醒。 然而对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一翻白眼,彻底晕了过去。 “喂!你醒醒!” 顾筱喊半天没反应,只好转身扶起阿邕,吩咐他:“快去拿水来!” 然后换了个位置,在上风口蹲下,用自己的身体帮昏迷的男子挡着点风。 等阿邕跑回桩子旁,将挂在马儿身上的水袋取过来,才和阿邕一起轻轻扶起昏迷的男子,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大腿上。 阿邕捏住男子的下巴,让他松开牙关,而顾筱则拔出水袋的木塞,将袋口贴上男子的嘴唇,缓缓倾斜水袋。 但喂下去的水却顺着嘴角流出来。 阿邕着急地问顾筱:“怎么办?他还是不醒……” 顾筱见男子浑身是血,衣衫从上到下被划破了十几个口子,而且断口边缘十分平整,看上去像是刀剑一类的武器造成的。 而他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顾筱无法确定,也不敢轻易触碰和移动他,生怕加重伤势。 阿邕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放在男子的鼻子下,几乎感受不到鼻息。 “这……他该不会是死了?” 闻言,顾筱急忙搭上男子的手腕。 “你还会把脉呀?”阿邕惊喜道,仰慕地抬头凝望着顾筱的侧脸,“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顾筱却不理他。 男子的脉象十分虚弱,顾筱的手刚搭上去,就感受到他的身体由于失血过多而逐渐变得冰凉。 情况已然万分危急! 顾筱道:“他只剩半口气了,得赶紧回镇子上找大夫!” 阿邕却为难地说:“可咱们只有两匹马……” 男子被人砍成重伤,哪经得起骑马的颠簸?只怕还没赶到医馆,就在半路上一命呜呼了! 顾筱见此刻风势减小,头顶的乌云却渐厚,很快就要下雨,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果断对阿邕说:“你在这儿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我去跟附近村户借辆手推车来。” “好……” 阿邕蛮不情愿地点点头,然后伸手抬起男子的头,让顾筱顺利起身。 怎料顾筱还没走出五米外,就见远处通往镇子的方向奔来一人一骑。 马蹄声急促如进军的鼓点。 风尘中,顾筱依稀看见那人用黑巾蒙着面,手里还握着剑! 不是薛辛阜或沐家姐妹! 顾筱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飘来一丝杀气,立刻转身跑回亭子,低声朝阿邕招手:“快藏起来!有人来了!” 阿邕心跳一咯噔。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脱口而出:“是来杀人灭口的吗?” 顾筱盯着躺在阿邕怀里的男子,眉头紧皱,摇头道:“不确定,但只怕来者不善,那人随身佩剑……” 闻言,阿邕不敢耽搁,急忙扶起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男子,也顾不上小心伤口了,直接让他趴在顾筱背上。 两人一起护着男子,迅速猫下身体,往半个人高的芦苇丛里跑去。 而下一秒,骑马追来的蒙面人却看见了三人的背影,在他们身后冷声喝令:“站住!把魏真儿留下!” 顾筱心房一颤,侧过脸和阿邕对视一眼。 两人异口同声道:“他果然是魏真儿!” 所以身后的蒙面人是杀手!要取魏真儿的命! 意识到危机后,两人默契地加快脚步,不敢回头,咬牙朝芦苇丛深处冲去。 停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他们毕竟驮着一个伤员,速度受限,而蒙面人却轻松地施展轻功,一跃就落在三人面前。 顾筱和阿邕见状大惊! 脚步骤停! 只见蒙面人右手握着出鞘的长剑,剑身上还挂着几条未干的血丝,大概是魏真儿的血…… 他抬起剑,将剑尖对准顾筱和阿邕。 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想活,就放下魏真儿;否则,就给魏真儿陪葬!” 阿邕害怕地躲到顾筱身后,双手死死地拽住她的衣袖,委屈地嘟哝道:“苍天呐,我还没活够呢……” “我只给你们三秒钟时间考虑!”蒙面人又发话了。 顾筱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敌人,托着魏真儿大腿的十指紧了紧。 而蒙面人已经不耐烦地开始倒计时。 “三——” “小娘子,快想办法呀……要不然,咱们跟他硬碰硬?二对一,还是有点胜算的?” 阿邕已经语言混乱了。 “二——” 顾筱面沉如水,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大脑飞转…… “一!” 第180章 生死一瞬间 当最后一个音响起的同时,顾筱果断腾出一只手,掏出随身携带的蒙汗药,往敌人脸上洒去。 风立刻吹散药粉,往蒙面人脸上拂去。 与此同时,顾筱将自己背上的魏真儿往阿邕身上一推。 “快带他走!我留下拖住杀手!” 阿邕赶忙伸手扶住依旧昏迷不醒的魏真儿,担心地看着顾筱的后脑勺,“可是你一个人——” “快跑啊!”顾筱打断阿邕的犹豫。 趁蒙面人被药散迷了眼睛,暂时失去方向感和行动能力,顾筱赶紧侧过身,将魏真儿抬到阿邕背上。 紧接着伸手一指远处在视野中只有一粒黄豆大小的茅屋,附耳叮嘱阿邕:“去那儿等着,我脱身之后就去找你们。” 风不停下,空中的蒙汗药很快就会被吹淡。 时间不等人。 阿邕只得含泪听从顾筱的安排,背起魏真儿,提醒一句:“你自己小心!姓薛的应该很快就到!” 然后赶在蒙面人睁开眼前,快步朝远处的茅屋跑去。 屏蔽视觉的人,听觉会相应变得灵敏。 蒙面人听见一阵急促远去的脚步声,眉毛当即往上一挑,喝道:“哪里跑!” 话音响起的同时,他已飞身跃起。 剑尖朝脚步声的方向迅速逼近,眼见就要刺中阿邕背上魏真儿的肩胛骨。 顾筱眸光一寒! 急忙拔出插在腰间的匕首,刀鞘瞄准剑尖,铆足全力掷过去—— “想杀魏真儿,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只听见“锵”的一声。 剑尖受到撞击,被迫拐了方向,而刀鞘也完成了它的使命落到芦苇地上。 阿邕察觉到身后的死亡威胁暂消,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双手托住魏真儿的大腿,将他往上颠了颠,咬紧牙关,吃奶地劲儿都使出来了,目标明确地朝茅屋百米冲刺…… 快!快跑! 一定不能辜负顾小娘子的嘱托! 而在他身后,气氛则如被拉满的一张弓,仿佛箭在弦上,随时准备离弦直取对方性命。 顾筱和杀手面对面而立。 中间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不近也不远,只要一方先出手,就能占据先机。 所以他们彼此高度戒备,紧盯住对方的眼睛,用精神的压迫逼另一个人不得轻易出手。 顾筱额头冒出薄薄的冷汗。 她本还暗自庆幸,多亏原主之前每天过着被人追债的日子,为了保命,她一直有随身携带蒙汗药的习惯,以便随时能药倒追债人。 所以杀手才能被暂时迷了眼睛,自己也才能给阿邕和魏真儿创造逃生的机会。 可没想到,杀手竟这么快就恢复过来! 而且他似乎懂得闭气功,方才屏住了呼吸,肺部没有吸入一粒蒙汗药药粉。 此刻依旧完全清醒地执剑立于顾筱对面。 耳边,阿邕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不见。 杀手为了尽快完成夺命任务,很快就按奈不住,挥剑攻向顾筱的各处命门:“是你自己找死的!” “谁死还不一定呢!”顾筱果断用匕首相挡。 但敌人一副要迅速取她性命的架势,每一招都用尽全力,下死手,丝毫不给顾筱喘气的时机。 长兵对短刃。 后者攻击范围的弊端很快暴露出来。 顾筱凭借自己在现代出于兴趣学习过的格斗技能,以及经常攀援锻炼出来的对肌肉和核心的控制力,勉强缩小双方武器上的差距。 然而这次的敌人,并不是之前牛兰之流,也不似上次潜入孙家刺杀孙萱月的刺客。 对方出剑干净利落,毫无半点江湖气。 与其说他像专业杀手,倒不如说他更像古装剧里权贵们养在府里的暗卫,专门执行一些秘密任务。 轰隆隆—— 头顶天空响起几声惊雷。 雨珠开始一滴接一滴打在二人的脸上,并且迅速加快掉落的速度。 衣衫很快被雨水打湿,变得沉重,每抬一次手、跨一步脚,都要花费比之前更多的力气。 出招的速度受影响变慢。 对战渐入焦灼状态。 锵锵锵—— 长剑与匕首频繁碰撞,相互摩擦迸出火花。 顾筱全神贯注地接招,紧握匕首的右手掌心已被磨蹭得发热。 她试图寻找机会近敌人身,但对方却始终不露一丝破绽。 三十多个回合下来,顾筱的气息渐渐有些不稳…… 额头滚下豆大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逐渐变大的雨也造成一定的视觉困难,令顾筱不得不疯狂眨眼睛,免得让雨水顺着睫毛流入眼睛里。 这次,自己算是遇到劲敌了。 “妈的!” 顾筱暴躁地爆了句粗口,内心有些奔溃,老娘还没当成天下首富呢!难道就要客死他乡了吗? 不管了!打赢再说! 她破釜沉舟地一咬牙! 趁弯腰俯低身子的同时,偷袭成功,一刀划伤了对方的小腿。 然而下一秒,对方就仗着武器长的优势,一剑挑破了她左臂的衣衫。 剑尖在皮肤上撕开一道血口。 疼痛顿时袭上大脑。 顾筱“嘶”的一声,不敢再分神想其它的事,挥起匕首勉强抵挡对方越来越猛的攻势。 “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顾筱咬牙宣誓,同时也给自己注入奋战到底的勇气。 没想到话音刚落,杀手突然收起剑。 顾筱一愣。 仅仅一秒钟的空档。 第二秒时,顾筱的瞳孔里便出现三根细长的银针,是从蒙面人的袖子里飞出来的! “卧槽!你玩阴的?”顾筱骂了一嘴,急忙用匕首挡。 可惜暗器的速度实在太快,又是同时三根银针,三个角度! 顾筱只来得及击落紧挨的两根银针。 最后一根竟挡空了! 直直地朝顾筱的心口上射去! 顾筱呼吸骤停! 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在死亡的前一秒钟,她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就这么僵在原地。 她闭上眼睛,尽量平静地迎接死亡。 也许不挣扎就不会痛了…… “顾筱!你不许死!” 耳边突然炸开一声男人愠怒的低吼。 顾筱惊讶地睁开眼睛,还来不及转头朝声源处看去,就感到一只手像大蟒蛇般紧紧环过她的腰。 将她整个人往旁一拽! 下一秒,她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第181章 救她的人竟然是薛辛阜?! 最终那根银针擦着顾筱的臂袖飞向身后,并没有伤到她分毫。 “主人!”沐雨的声音传来。 闻声,顾筱猛然回过神,急忙抬头看向拦腰抱着自己的男人。 映入眼帘的便是对方左眼尾的那一枚朱砂痣。 雨水顺着男人的脸颊流下,衬得嘴唇亮晶晶的,美得不可方物。 “薛公子?” 顾筱没想到他会救自己。 之前在万里春风一醉楼时,他瞧自己的敌视眼神,顾筱还以为对方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呢…… 而薛辛阜却没看她,兀自朝正跟蒙面人缠斗的沐云沐雨下令:“抓活的!” “遵命!” 蒙面人方才已经跟顾筱交过手,消耗了部分体力,此时被体力满格的沐家姐妹围攻,很快就渐落下风。 于是他果断往地上丢了一颗烟雾弹。 “嗙”的一声巨响! 沐云沐雨紧急后退。 而薛辛阜则下意识抬起胳膊,用宽袖挡住顾筱的脸,将她护在怀里。 顷刻间,白色的浓烟笼罩。 马蹄声急速快去…… 等白烟散去,蒙面人早已没了踪影。 男人的怀抱很温暖,替她挡去冷雨的寒意,顾筱差点就要沉溺于这温柔乡中了。 但大脑的理智却命令她保持警惕。 “你……可以放开了我?”顾筱脸颊微红,低声问道。 男人却置若罔闻,左臂依旧牢牢禁锢着她的腰。 一开口,便是隐含怒意的质问:“阿邕人呢!” 顾筱被他吼得吓了一大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你这人不会好好说话么……” 什么态度呀? 她黑着脸,挣脱薛辛阜保护兼威胁的拥抱,兀自转身指了指远处的茅草屋。 “我让他带着魏真儿躲那里去了。” 说完,顾筱心里暗暗冷哼一声。 冰块脸,难怪阿邕讨厌你! 看在你刚刚救了我一命的份上,老娘才不跟你计较的…… 而薛辛阜则闻言微惊,对顾筱的办事效率感到不可思议。 “你找到魏真儿了?” 顾筱得意地朝对方一挑下巴,轻笑道:“不用谢,回头记得给我五千两银子当救人的酬劳就好。” 说完,便兀自转身走向亭子另一侧的木桩牵马。 薛辛阜看着她嘚瑟的背影,嫌弃地一撇嘴角。 “切,财迷。” 十里亭离茅屋其实不算远,骑马更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到。 然而当四人赶到茅屋时,降水量却已从小雨变成倾盆大雨,使得顾筱他们不得不将马儿也一同牵进屋内。 墙上挂着一些打猎用的器具。 顾筱猜,大概镇子上某个猎户平时上山打猎,偶尔天色太晚来不及赶回镇子,才建了这个茅草屋,以便落脚的。 “你们终于来了!” 角落里传来阿邕松了口气的声音。 他看都不看薛辛阜和沐家姐妹一眼,第一时间径直跑到顾筱身边,一看就发现她被划破和染了血的左肩衣服。 “呀!你受伤了!”阿邕失声大惊。 可还不待他将满腹的关心和担忧倾吐而出时,就被一旁的薛辛阜拽了过去,目光扫过他那一身沾满血迹的白衣。 “你干什么!”阿邕不悦地皱起眉头。 薛辛阜却不回答,紧接着又抓起阿邕的双手。 一看,果然也全是血! 薛辛阜的语气瞬间变得紧张,严肃地逼问道:“怎么这么多血?那杀手竟敢伤你!我定取他性命!” 阿邕被他捏得手腕生疼,立刻抽回手,往角落瞥了一眼,解释道:“不是我,是魏真儿。” “魏真儿?他怎么了?” 薛辛阜的脸色又往下沉了一度,急忙顺着阿邕手指的方向看去,紧接着掀起门帘,走进茅屋一侧的小隔间。 一踏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魏真儿浑身浴血、躺在木板床上的画面! 薛辛阜瞬间怔在原地。 此刻,他眼中只有鲜红这一种颜色。 魏真儿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胸口呼吸的起伏幅度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宛如穿着一件血衣,看不出究竟哪里是伤口,因为仿佛身上每一处地方都在流血…… 他身下垫着的旧被褥,已然被染红了一大片。 阿邕走进来,说:“刚才我简单检查过,他身上一共挨了十一剑,伤口有深有浅。虽然没有一处致命,但实在流太多血了,只怕活不了……” 闻言,薛辛阜垂眸沉思。 十一剑,却无一剑致命,这不符合杀手的作风。 唯一的解释就是,魏真儿会武功,在劣势情况下尽量保护了自己的性命…… 薛辛阜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魏真儿的袖子和胸口,将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个遍。 “你在找什么?”阿邕问。 可薛辛阜却冷冷地让他别太好奇。 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回答阿邕的问题。 于是顾筱立马意识到,他在找信上提到的“那个东西”,而且这事阿邕并不知情。 “不说就算了,小爷还懒得管呢!”阿邕气鼓鼓地转身离开隔间,出来继续关心顾筱的伤势。 顾筱说只是皮外伤,不碍事,可阿邕非得拿水帮她清洗伤口。 两人便坐在桌边开始处理手臂上的伤。 于此同时,沐云看了一眼屋外哗啦啦的暴雨,又见薛辛阜一无所获,凝望着昏迷的魏真儿面露担忧,也跟着感到揪心。 “这么大的雨,咱们现在也没有马车,根本无法立刻带魏公子回镇子上医治啊……”沐云叹道。 闻言,妹妹沐雨立刻走上前,蹲下查看魏真儿的伤势。 然后转头向面色凝重的薛辛阜禀告:“主人,魏公子伤得极重,若不及时处理,只怕熬不过今晚。” 于是沐云立刻主动表示:“主人,属下愿立刻回镇上找大夫!” “嗯。”薛辛阜只得点头同意。 东西不在魏真儿身上,大概率也没有被那杀手夺去,否则杀手不至于去而复返。 现在只有魏真儿一个人知道证据在何处,所以他绝不能死…… 得到允许后,沐云立刻转身出发。 见状,顾筱一惊,不顾清理到一半的伤口,赶紧起身拉住她:“外边下暴雨,还打雷,太危险了!” “我不怕死。”沐云去意已决。 说完便甩开顾筱的手,牵过自己的马,就要冒雨冲出去。 可马儿听着屋外道道惊雷,却拼命往后躲,跟沐云僵持着,不肯与她一起冒风险去请大夫。 气得向来脾气温和的沐云着急骂道:“你这小畜生!救人如救火,一秒都耽搁不得!快走呀——” 然而万物有灵,马儿感受到屋外的危险,蹄子死死扣地,往门口的反方向使劲儿挣扎。 这时,屋外突然披下来一道雷,正正落在院子里。 在土地上炸了一小团烧焦的黑圈。 吓得沐云脚步一顿! 顾筱哪能眼睁睁看沐云去送死,于是果断站出来,表示道:“你不用去了,我有救命的药!” 闻言,沐云和阿邕同时怔住。 “真的?” 第182章 进入商城取药 顾筱肯定地一点头。 她想起来商城一楼有一家药店,起码有纱布、碘伏、红药水、止疼药、退烧药这类应急药物! 最重要的是有充足的、干净的水! 方才阿邕用喂魏真儿剩下的水给她清醒伤口,就那一点水,眨眼间就用完了,可疼死她了! 此刻外边下着雨,没法去打井水,缺了水,又怎么给魏真儿清理伤口呢?况且直接用井水,也容易导致伤口感染。 还是用碘伏来给伤口消毒比较妥当。 顾筱想着,自己现在只需要支开二人,悄悄进入商城去取药就行。 “有药你怎么不早说呀?”沐云的语气有些无奈。 顾筱尴尬一笑,“我也是刚想起来嘛……劳烦沐云姑娘进去帮我问问沐雨姑娘,看需要什么药品?我去拿就行。” 说完,她又掏出随身的打火机,塞到阿邕手里。 “墙角堆有干柴,你烧点火,大家都淋湿了,衣服得烤一烤,免得着凉。” 阿邕马上接过打火机,和沐云一齐应了声“好”。 两人立刻分工忙去。 谁也没注意到,顾筱走向角落的几匹马后,背对着他们,竟从马背上扯下了一个空布袋! 实际上里头什么药也没有。 很快,沐雨的声音就隔间里传来。 “顾姑娘,现在需要干净的纱布、止血的创伤药,魏公子因为伤口发炎有些低烧,还需要退热的药。” 闻言,顾筱当即高声应道:“好!知道了!” 音落,她一手抓着空布袋,同时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在心中默念:呼叫002,开启“筱筱商城”。 系统秒上线。 【收到主人】 紧接着,耳边响起“叮”的一声,是商城自动门开启时伴随的音效。 顾筱睁开眼睛,已身处商城一楼。 她的右手还紧抓着从马背上顺下来的空布袋。 “002,上次你说我目前的金币余额,最多可以解锁三间店铺是?” 【是的主人】 顾筱说:“那我要先解锁药店。” 话音刚落,顾筱面前就又出现熟悉的系统光屏。 之前的几次操作下来,她已十分熟悉,于是果断在是否花费10万金币解锁药店的两个选项中,选择了右侧的“是”。 刚摁下按钮,顾筱就看见商城大门正对面静止的扶梯旁,摆着一块平面示意图,图上亮起一块区域。 顾筱走近,见刚刚亮起的店铺门牌号,正是药店! 于是她按照地图所指示的位置,直奔药店。 目标明确地从药柜上依次拿走几捆白纱布、几包医用棉花和医用棉签、一瓶碘伏、一盒消炎药片、一盒止疼药片、一盒退烧药和退烧贴等……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系统却无聊地跟她唠起闲天。 【怎么样呀主人】 “什么怎么样?”顾筱对系统没头没尾的话感到疑惑。 【当然是我给您安排的任务npc啊!怎么样,他是不是风流倜傥?有没有让您心脏砰砰跳呀】 “呵,”顾筱勉强挤出一抹敷衍的微笑,“也就那样。” 阿邕确实风流,也挺可爱的。 但目前自己对于年下小奶狗仅停留在欣赏阶段,还做不到心动和喜欢,又何谈什么心口小鹿乱撞呢? 【怎么会呢……】 系统苦恼了,做出的结论就是:【主人,您该不会是害羞了,口是心非】 顾筱却冷呵道:“能让我害羞到故意掩饰的男人,还没出生呢!” 【可亲密值确实在今天大幅度上涨了6啊】 “6!?”顾筱拿药的动作顿住,惊喜地瞪大眼睛。 她急忙点开光屏上的支线任务页面,果然看见当下的进度条显示为7,而且增幅就在半个小时内。 半个小时…… 顾筱沉吟片刻,想起来半个小时之内,刚好就是自己为了帮阿邕和魏真儿顺利逃生,在跟蒙面杀手缠斗的时候。 回忆起那惊心动魄的场面,生死就在一瞬间,顾筱此刻仍觉得有些后怕。 万一薛辛阜主仆三人没有及时赶到,自己岂不是要提前领便当了? 但很快胜利的窃喜就取代了害怕。 大脑中,她很自然地代入了自己英勇奋战的画面,着实有点佩服自己当时的魄力和勇气! 顾筱骄傲地勾起嘴角,跟系统嘚瑟:“可能是我美救英雄时的风姿,实在太迷人了。” 系统一阵无语。 【我怎么总遇上自恋的宿主啊……】 顾筱完全不在意,反而心情愉悦。 目前看来,支线任务进展顺利,不过阿邕这小子对她是越陷越深了啊…… 顾筱又欢喜又愧疚。 心里盘算着:等任务结束,解锁了商城一楼所有店铺之后,自己得找个机会,向阿邕坦白一切,可不能耽误了少年未来的美好姻缘…… 如果他觉得,自己对她的爱慕是爱情,并且能接受与叶家兄弟共侍一妻的话,顾筱定不会辜负他。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刻她只想赶紧将魏真儿的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拿完药后,顾筱又跑到熟食区,从前台货架上拎走2瓶12l的矿泉水。 最后将这些东西全部塞进空布袋里,假装是从马上拿的,然后无视系统的吐槽,兀自离开了商城。 回到茅屋时,一切都是刚离开时的模样。 被摁下的时光暂停键又开始转动。 屋外的狂风暴雨依旧没有停下或减弱的意思。 顾筱双手抓着沉甸甸的布袋,做了个假动作,急急忙忙转过身,拎着布袋就往隔间里冲。 听见脚步声,隔间里的沐云立马帮忙掀起门帘。 顾筱微笑着道了声谢,与沐云擦肩而过,然后直奔床边,将布袋里的矿泉水和药品一一取出来,放在床头柜上。 同时转头拜托站在门帘边的沐云:“你能找个盆子来吗?这儿经常有人住,应该有必备的生活用具。” “好。”沐云马上转身去外屋找。 顾筱感激对方的配合,怎料一回过头,手腕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扣住! “嘶——疼!你干什么?呀”顾筱恼火地质问薛辛阜,却见对方目光灼灼地盯住她,眼波不平静地颤动着。 见他突然情绪激动,还抓住顾筱的手,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旁边的沐雨吓一跳,急忙喊了声“主人”,试图唤回他的冷静。 可男人却置若罔闻,声音听上去很恐怖,“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从马上拿的呀。”顾筱眨眨眼,错开对方逼问的视线,给出一个避重就轻的答案。 可男人听后却果断否决:“不对!” 顾筱心脏一咯噔。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薛辛阜能看穿她的秘密,但这根本就不可能!自己是穿越者,对方则不是。 然而内心的不适感却是真实的,顾筱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磕磕巴巴地反问:“什……什么不对……” 男人随手拿起一瓶碘伏,用抓着顾筱手腕的那只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我是问,这种药,你怎么会有?” 第183章 什么是碘伏? “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莫非你之前见过这些药?” 顾筱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寻常。 可薛辛阜却无视她的反问,语速逐渐加快,立刻问旁边人:“沐雨,你常行走江湖,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药,那你见过这些药么?” “啊?” 被点到名的沐雨立马将视线从魏真儿身上移开,看向床头柜上那堆瓶装和盒装物,可每一样都很陌生。 甚至上边的文字有诸多她看不懂,便摇摇头,应道:“回主人的话,属下见识鄙陋,不曾见过。” “一样都不认识?”薛辛阜很严谨地确认道。 沐雨回答:“是,都不认识。” 薛辛阜满意地勾起嘴角,眼神阴森森地凝视着顾筱的瞳孔,试图揭穿她的谎言。 “你想怎么解释?”男人冷冷问了一句后,就不说话了。 周遭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顾筱厌恶对方这种怀疑的目光,恶心得她想吐。 她默默腹语: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只知道提问题!就怕说出来吓死你!老娘是带着商城系统的穿越者,这些东西都是来自21世纪的药! 但顾筱却懒得解释。 她霸气地一巴掌拍掉对方的手,紧接着推了他一把,冷眼看着男人重心不稳,狼狈地跌坐在地。 “啊,主人小心!”沐雨大惊,急忙跑过来要扶起薛辛阜,却被他挥手屏退。 顾筱摸了摸自己被捏疼的下巴,心口憋着一股怨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义正言辞地怼道: “你当你自己是上帝啊!什么都知道?别人拿出几样你没见过的东西,你就瞬间破防?接受不了自己孤陋寡闻么?” “上……帝?” 听到这个词,薛辛阜眼中的逼迫感渐渐退下,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惊讶。 而找到盆子回到隔间的沐云,刚好看到自家主人被推倒在地这一幕。 当她倒吸一口气,暗暗为顾筱祈祷时,薛辛阜却自己撑着地面爬起来,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骂人,脸上无比平静。 他从沐云手中接过干净的铜水盆,然后坐回床边,挽起袖子。 一边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魏真儿的衣服,一边说:“你们都出去,不方便。”语气温柔冷静,完全听不出刚才阴狠的情绪。 沐家姐妹愣住了,看着彼此的眼睛心想:这还是我们认识的主人吗? 莫非顾姑娘有什么魔力,能让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性情大变,变得宠她护她,不忍心对她发火? 之前是阿邕公子,现在轮到主人了? “你俩盯着我看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发神经。”顾筱无语了,觉得男人阴晴不定,真是白瞎了那张漂亮的脸蛋。 自己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于是顾筱将每一种药的用法、用量、用途简单跟男人讲明之后,又帮忙把两瓶矿泉水的瓶盖拧开,最后才说:“我让阿邕进来帮忙好了。” “嗯。” 薛辛阜终于有了反应,却并不收回一直黏在她身上的眼神,顾筱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记清楚自己说的。 干脆就直接摆烂,只讲解一次,然后果断转身离开隔间,全程不多给对方一个眼神。 幸好男人没有喊住她。 一回到外屋,顾筱如释重负,松了口大气,里边实在太窒息了! 刚才她在想,若男人再没完没了地追问下去,自己就编瞎话,说这些药都是自己试验做出来的,天下只此一家! 所以除了自己,没人见过,反正对方也无从查证。 “小娘子快来!”阿邕坐在火堆前,笑着朝顾筱招招手,“我衣服已经快烤干了!你也来烤,暖和暖和!” 看见阿邕灿烂的笑容,顾筱的心情顿觉明朗。 她走过去,挨着阿邕坐下,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也学着阿邕用细条木柴支起来,放在火边烤。 “对了,我和沐云、沐雨都是女子,有所不便,你进去帮薛公子给魏真儿处理伤口?他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话刚说完,就见沐家姐妹也走了出来,对阿邕说:“主人请您进去帮忙。” “哼,一点求人的姿态都没有。” 阿邕噘嘴吐槽了一句,然后拍拍手站起来,将烤得差不多干了的外套穿回身上,说:“要不是小爷我天生善良,才不理他呢!” 顾筱瞧他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娇样,忍不住抿嘴一笑。 而沐云则给足他面子,推着他的肩膀将他往隔间里请,并且微笑着附和道:“是,公子您是菩萨心肠,魏公子此次能脱难也多亏了您。” “还有顾筱!”阿邕立马严谨地补充道。 “是是是,也给顾姑娘记一功,”沐云道,“主人还答应要给顾姑娘五千两银子当谢礼呢。” 听到这儿,阿邕总算心满意足。 “算他还有点良心。” 随后便不再板着一张脸,也不用沐云推着走,主动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姓薛的!小爷来了!你——” “床头柜上有棉团,洗干净手,把棉团和碘伏一起拿给我。”薛辛阜冷静地吩咐一句,看都不看阿邕一眼,兀自专注地用镊子轻轻将粘在血肉上的碎布夹开。 被打断话的阿邕瞬间拉下脸。 本想怼薛辛阜,但看到魏真儿袒露在空气中的胸脯上,分布着横七竖八的血色剑痕,阿邕顿时心口一揪。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了看床头柜,迷茫地问道:“什么是碘伏?” 薛辛阜提醒道:“棕色瓶子。” …… 与此同时,外屋。 三个姑娘围坐在火堆旁,将手心凑近火取暖。 沐雨负责搭架子烤衣服,而沐云则拉着顾筱聊闲天。 “顾姑娘,你怎么什么药都有呀?刚才我还跟妹妹开玩笑,说你随身携带百宝箱呢。” 闻言,顾筱眼皮一跳。 暗道:果然还是引起怀疑了…… 然而她反应很快,随口敷衍道:“哎呀,什么百宝箱啊,是我惜命罢了。怕死的人,出门总带着八百个心眼子的嘛。” 沐云感慨道:“话不能这么说,多亏顾姑娘有先见之明,这才有药救魏公子的性命。” “呵呵,碰巧罢了。” 顾筱意识到对方要套自己的话,于是迅速缩短答案,不给沐云任何见缝插针的机会。 果不其然,沐云的下一句话就开始打听她的底细。 “听说顾姑娘还会写话本?还写得十分出彩?” 顾筱虚笑摇头:“不敢当,其实那些故事能卖座,并非我一人之功。” “顾姑娘不必谦虚。” 沐云热情地牵过她的手,奉承道:“想必尊堂定是位文章高人,恰巧我家主人平日也爱舞文弄墨,不知能否有幸向尊堂请教一二?” 听到这话,顾筱嘴角一僵,暗道一声“果然”。 沐云果然是受薛辛阜之命,来替他问话,看来他对自己的怀疑越来越重了…… 这可如何是好? 顾筱大脑思绪乱作一团,想着:薛辛阜该不会因此反悔,不同意自己和阿邕待在一起? 那刷亲密值的任务怎么办? 等着中道崩殂么? 第184章 瞧瞧你笑得那不值钱的样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薛辛阜和阿邕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吗? 怎么总觉得他对阿邕有种家长式的管教呢? 但又不是完全的严厉管教,中间还夹杂着些许放纵,偶尔他看阿邕的眼神会隐约流露出几分尊敬的意味。 顾筱心头有些拿捏不准,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竟然会怕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合理吗? “……顾姑娘?你在想什么?”沐云见顾筱半天没回答,一连唤了她好几声。 “啊!?”顾筱猛然回神。 紧接着一瘪嘴,拼命挤出两滴泪来。 然后接上方才的话题,略微哽咽道:“抱歉,我是想起了亡父,他一个人在小坳村含辛茹苦将我拉扯大,可还没等到享几天清福,就先撒手人寰了……” 闻言,沐云面露愧色,“对不起啊顾姑娘,你节哀。” 她虽说着安慰的话,但语气却听不出半点惊讶,像是早就知道顾筱的亲生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似的。 顾筱不由得怀疑,薛辛阜早就派人调查过自己的身世,不然今早在赌坊,他又怎会一口说出自己是赌徒的曾经? 还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话来挖苦她? 但这些事他们明明都知道了,为何还要再问一遍? “那您母亲呢?”一旁始终一声不吭的沐雨突然开口,两道不容抗拒的目光落到顾筱身上。 顾筱眼波一顿,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薛辛阜唯一不知道的信息,就是她的生母啊!前边铺垫这么多,在这儿等着她呢! 只可惜,这个问题连原主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不知者无畏,顾筱松了口气,整个人反倒彻底放松下来,语调也变得轻快起来。 反正不怕说错话被套路了。 “我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顾筱自嘲般地苦笑一声,讲道:“说是她先抛弃我和爹爹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家住何方。” 只见沐雨和沐云惊讶地对视一眼。 显然她们没预料到会是这种答案,还以为顾筱的文章是母亲悉心教导而成的呢,谁料竟然不是…… 沐云敏锐地察觉到这一问一答的交流方式,使气氛变的有些古怪,于是呵笑一声,挥挥手,扫开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哎,咱不聊这个了。” 她站起来,走到门边,望着屋外逐渐黯淡的天色以及持续的暴雨,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我们只能在这儿过夜了……” 顾筱却很乐观:“换个角度想,下大雨也挺好,起码不用担心那杀手再来,今夜能睡个好觉了。” “什么好觉啊?”阿邕气鼓鼓地从隔间走出来,整个人像一朵蔫了的花。 一坐下来,浑身就失去力气地倒在顾筱身上,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自言自语:“好饿啊……怎么可能睡得着嘛……” 顾筱用手托住他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肩上,任由他靠着。 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应该可以增加亲密值? “魏真儿怎么样?”顾筱随便找了个话题,以忽视自己此刻有点僵硬的肢体。 阿邕累得很,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他没事,吃了药,暂时死不了。” “那就好。” 顾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伸长脖子往隔间的方向望去。 见门帘静止不动,薛辛阜半天不出来,顾筱不由得感慨道:“看来你这位好朋友真的很关心魏真儿,片刻不离地守着。” “才不是呢!”一怼起薛辛阜,阿邕就秒变精神。 头离开顾筱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强调道:“他只是想等魏真儿醒来,第一时间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你可别被他骗了!” 顾筱笑而不语。 这时,隔间里突然传来一声“阿嚏”! 是薛辛阜打了个喷嚏。 顾筱眼皮一跳,条件反射地一摸自己面前正在烤的衣服,已经干了,这才想起薛辛阜自打进茅屋以来,一直穿着被雨淋湿的衣服! 这大冷天的,不感冒才怪! 于是她急忙用手肘顶了一下阿邕,跟他说:“去告诉薛辛阜,让他把湿衣服脱下来烘干,免得着凉。” “我不去!”阿邕立马将头枕回顾筱肩上。 顾筱不解他哪来的无名火,问:“为什么?” 阿邕却顾左右而言他,赌气地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他长得比我好看,所以移情别恋了?” “我哪有?”顾筱一脸无辜,下意识为自己辩解。 可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急忙将阿邕拽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颊,逼他直视自己。 “不是,咱俩什么时候正式‘恋’过?” “这重要吗?”阿邕撅着嘴,目光躲闪。 然后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兀自委屈道:“我都快饿死了,可你一点也不在意,只关心某人会不会着凉。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 说完,他就一把推开顾筱的怀抱,将沐云赶起来,顶替她的位置,故意坐到火堆对面去。 看他闹别扭的小孩模样,顾筱不禁苦笑一声,说:“我去算怎么回事呀?”于是扭头朝沐云投去求助的眼神。 沐云一秒会意,立刻说:“还是我去,公子您和顾姑娘继续休息。” 目送沐云走进隔间,阿邕依旧赌气不说话,双手相叠放在膝盖上,别过脸,就等着顾筱来哄。 顾筱看穿他的小心思,便起身走过去,像安抚小狗似的,手掌轻轻揉了揉他额头的淤青。 温柔地问了声:“还疼吗?” 她只做了这一个动作,阿邕便笑了。 脸上阴霾顿散,抬起头,一双小鹿眼眨眨地仰望着顾筱,脸颊在她温暖的掌心上蹭了蹭。 看着自家公子露出两排大白牙,沐雨忍不住小声吐槽道:“公子,瞧瞧您笑得那不值钱的样儿,可稍微收一收。” 说完就被阿邕瞪了一眼:“要你多嘴!烤你的衣服!” 顾筱含笑道:“刚才拿药的时候,我看见在咱们绑马的地方后面,有道小门,应该是厨房,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 “我陪你一起!”阿邕不舍得松开顾筱的手,却惨遭拒绝。 顾筱果断抽回手,摁住阿邕的肩膀,不许他起身。 “你不是饿得要死掉吗,还是省点力气,坚持多活几分钟……” 顾筱嘴上调侃着,心里却嘀咕道:让你跟去,岂不是暴露了我会“法术”,能无中生有的技能? 老娘才不傻呢! 顾筱走进厨房后,见灶台收拾得十分干净,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却是空的,角落堆着猎人剔下来的兽骨,一粒米也没有。 想必是屋主人怕被人偷粮食,所以每次出门打猎时,只随身携带一小袋米,足够煮两碗稀饭填饱肚子就行。 没办法,顾筱只得按照原计划,唤醒系统,进入商城的熟食区,从冰柜里拿了六份荷叶包饭。 回到现实世界后,她立刻揭开灶台的大锅盖,将六份荷叶包饭丢进去,假装它们原本就躺在那里。 紧接着朝外屋激动地大喊:“我找到食物了!是荷叶包饭!不过是冷的,我们得自己蒸热才能吃——” 第185章 还未立春,你哪来的荷叶? “咱们真是太幸运了,不仅有地方避雨,还有热乎乎、香喷喷的荷叶饭吃!” 阿邕双手捧着刚蒸出锅的荷叶包饭,就算被烫得十指指尖盯着荷叶飞舞,也不舍得放下。 他满足地咬了一大口,感受着大米的香味和荷叶的清香,与香菇、冬笋、鸡肉丁等八宝一起在口腔中嚼碎、融合,赋予舌尖无比美妙的味蕾体验。 “慢点吃,一人一个,没谁跟你抢。” 顾筱抿嘴笑着,往坐在自己隔壁的阿邕手边递了杯水,暖心地叮嘱他吹凉些再下口,免得烫舌头。 可阿邕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顾得上这么多? 他仰头一口饮尽杯里的水,紧接着忙张大嘴巴,咬下第二口。 顾筱无奈地摇摇头,刚拿起自己碗里的八宝荷叶包饭,却发现薛辛阜和沐家姐妹都坐着干瞪眼。 “你们仨怎么不吃呀?”顾筱奇怪地问,“趁热吃,然后赶紧休息,今晚不是要轮班照顾魏真儿么?” 方才她在烧火蒸荷叶饭时,薛辛阜从隔间里出来,脱下湿衣服交给沐雨烤,然后与沐云、阿邕一起走到厨房。 为了安全起见,最重要的是以防杀手雨夜来袭,几人商量后决定,今晚分两拨人守夜。 沐云、沐雨和阿邕守上半夜,薛辛阜和顾筱守下半夜。 可刚安排完,阿邕就站出来反对:“姓薛的你居心不良!凭什么顾小娘子和你一组?咱俩交换!” 看着两位美男为自己争了起来,顾筱有些受宠若惊,刚想拉架时,薛辛阜却抢先开口。 他似乎早猜到阿邕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提前想好拒绝的理由: “就你那点花拳绣腿,万一杀手卷土重来,你还指望顾当家分神保护你吗?别忘了她还受着伤。” 不出所料,阿邕的气焰瞬间熄灭,还没来得及反驳,便沮丧地垂下肩膀。 顾筱站在灶台旁听着,不得不佩服薛辛阜的洞察力。 他太清楚阿邕的弱点所在,每次都一击必中,轻而易举便挑起阿邕内心最自卑的地方,将对方死死拿捏。 可对于阿邕来说,薛辛阜的强势未免有点过于残忍…… 下一秒,沐云收到薛辛阜的眼神暗示,立马加入劝道:“公子,您还是听主人的,他武功比你高,一定会保护好顾姑娘的。” 话说到这份上,阿邕也只好妥协。 但他依旧搂过顾筱的胳膊,认真地对她发誓:“从明天开始,我一定好好练武功!以后我同样能保护你!” 顾筱瞥了眼薛辛阜,见他听到阿邕的“豪言壮志”后,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心头立马有些不悦。 你个冰块脸,凭什么瞧不起别人的理想? 于是顾筱一拍阿邕的肩膀,信任地点头鼓励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加油!” “不自量力。”薛辛阜呵了一声。 非但觉得顾筱的盲目鼓励像画大饼,毫无实际作用,还很可笑。 而在顾筱眼中,薛辛阜就像一面多棱镜,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会呈现出不同的样子,有时甚至是前后矛盾的。 比如,他明明早上还对阿邕言听计从,既关心又宠爱,可刚过了几个时辰,又觉得他没本事,甚至不避讳地直言相告。 再比如,他明明今早还对她恶意满满,在万里春风一醉楼“偶遇”时,他用那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她,形同陌路人。 可遇到危险,他又第一时间舍命救她! 当自己对他心怀感激时,他却掐住她的下巴,蛮横地逼问她,之后又“幡然醒悟”,松开了她,变回温文尔雅的高贵公子。 现在又犯疑心病,不吃她准备的食物,是怕她在饭菜里下毒吗? 而沐家姐妹又对他唯命是从,薛辛阜不动,她俩怎么敢吃? “不吃算了,就当给我和阿邕加餐,”顾筱沉下脸,伸手端走正对面薛辛阜的碗,觉得对方将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不稀罕吃,老娘还不给你吃了! 可没想到,她的手刚碰到碗口,薛辛阜就突然抠住另一侧的碗口,不让她把荷叶包饭拿走。 “我没说不吃,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哈?”顾筱不可思议地一扯嘴角。 只见薛辛阜单手撑着下巴,盯着自己碗里的荷叶包饭,慢条斯理地说:“我在想,现在才刚要入春,哪来这么新鲜的荷叶?” 闻言,顾筱顿时心头一咯噔。 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时节这回事儿! 现代有大棚养殖技术,可以通过严格控制棚内的湿度和温度,再搭配上成熟的保鲜技术,让人们随时享受到一年四季的各种食材。 可这里是古代! 农作物高度依赖季节! 立春未至,怎么可能吃到盛夏的荷叶? 顾筱愣住了。 “咦,这是什么?”阿邕咬到一粒金黄色的、甜甜的“谷物”,觉得这味道好陌生,吐到掌心一看,完全不认识。 沐家两姐妹好奇地看过去,也是一脸困惑。 “没见过啊……这东西能吃么?难道是隆恩镇独有的土特产?” 听到妹妹的猜测,沐云立马否认:“这不可能,咱京城什么东西没有,却唯独没见过这个,该不会有毒?” 闻言,阿邕一哆嗦,急忙将吃到一半的荷叶包饭丢回碗里。 顾筱急了,“怎么不能吃啊?” 她立刻拿起筷子,伸到阿邕那份荷叶包饭里,夹起一颗玉米,张嘴吃下。 为了证明没毒,还硬着头皮,科普道: “这个东西叫玉米!是从大海另一边的陆地传过来的,味道香甜可口,是充饥良品,营养价值还高!号称‘女人的美容药’!” “玉米?”三人异口同声重复道,纷纷露出惊讶且好奇的表情。 只有薛辛阜淡定地抬起手,一边鼓掌,一边感慨道:“听顾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教了。” 男人脸上那满意又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让顾筱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非但不觉得高兴,甚至还感到一丝害怕! 真是太诡异了…… 对于自己的来历,薛辛阜究竟掌握多少信息?又猜到了多少? 还是他觉得自个儿是钓系美人?想撩她? 所以玩起欲擒故纵的把戏,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糖,阴晴不定,脾气时好时坏,对她若即若离? 顾筱完全被他搞懵了。 而当薛辛阜打开自己那份荷叶包饭,将鸡肉一一挑出来,夹到顾筱碗里时,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顾筱的大脑里则“砰砰砰”的狂炸烟花,震惊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你被夺舍了?” 第186章 我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薛辛阜慢悠悠地开口,嘴边的笑容得让人很有压迫感:“我想听实话,可你又不愿意据实相告,没办法,我只得先‘讨好’一下咯。” “讨好?” 顾筱僵硬地扯动嘴角,心说:这笑话真冷。 而另外三人也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阿邕遇到自己认知领域之外的事情,变得十分兴奋,央着顾筱:“快说嘛,你是怎么找到这种反季节作物的?” “额……”顾筱紧张地挺直腰板,大脑飞转,迅速将“锅”甩给不在场的屋主人。 “我一揭开锅,就看到里头放着几个荷叶包饭,我想大概这屋子昨晚还有人住? “但他们今天一早就带着打到的猎物,回镇子上售卖了,所以我们把他们剩下的食物吃了,应该没什么关系,咱走之前留下点银子就好。” “可还是不对啊,”薛辛阜又将问题绕回来,“我们不解的是,暮冬时节,何来夏日荷叶?” 阿邕双手托着下巴,同样费解地歪了歪头。 沉吟几秒后,他又突然大开脑洞,说:“莫非这荷叶像志怪话本里写的一样,修炼成精,有移空换影的本事?” 闻言,沐雨忍不住吐槽:“公子,话本都是人编的,假的。不信你问顾姑娘,她就是话本大师。” “是啊,世上本无神仙鬼怪。”顾筱认同道。 可阿邕倔强劲儿一上来,非得追问个清楚明白:“不是荷叶精,那你怎么解释咱现在碗里用来包饭的荷叶?” “这个嘛……”顾筱啧了一声,大脑卡壳。 视线扫过引出话题的“始作俑者”薛辛阜,却见他优雅地浅尝荷叶包饭,细嚼慢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顾筱恨得牙痒痒,暗暗骂道:本来我都将话题岔开了,你非得拽回来!故意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哼,想看我笑话,老娘偏不让你如愿! 顾筱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地对阿邕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不过你之前没见过罢了。” 说着,她便拿起自己那份荷叶包饭,托在掌心,一口气解释道: “冬天虽然长不出荷叶,但是可以在夏天采摘荷叶之后,在低温状态下,通过升华去除荷叶的水分,待需要用时再泡进水里,使其吸收水分便可恢复如初。 “这就叫冷冻干燥技术。” 她的语速很快,一气呵成,听得阿邕等三人目瞪口呆,大脑正拼命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音落,空气陷入沉默。 顾筱紧张得忘了呼吸,生怕薛辛阜又挑她的刺,没想到阿邕突然“啪”的拍案而起。 顾筱浑身一颤! 心中忐忑:莫非阿邕不相信我说的?还是刚才科普冷冻干燥技术的时候,哪个环节说错或遗漏了? 就在顾筱打算再讲解一遍时,却见阿邕勾起桌下的脚,往薛辛阜的小腿上报复性地踹了一下! 顾筱见状大惊,跟不上阿邕跳脱的脑回路。 嗯?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只见阿邕得意地一挑下巴,哼了一声,对薛辛阜说:“之前你还不乐意我到处游玩,现在服气了?” 薛辛阜微微一蹙眉,咬牙强忍腿上的疼痛,任由阿邕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 “倘若不多走走看看,我哪能知道在这个远离京土的小镇上,已有如此先进的食物保鲜之法?这可是劳动人民智慧和创造啊!” 见薛辛阜已经吃了大半个荷叶包饭,沐云沐雨两姐妹也终于迫不及待地打开荷叶,张嘴咬下一大口。 一整天水米未进,这会儿一口荷叶饭嚼起来堪比山珍海味! 沐云右手捧着荷叶包饭吃,左手竖起大拇指,点头附和道:“公子说的没错,咱这一趟离京,不虚此行。” “就是!还是沐云有远见!”阿邕心满意足。 转回头再看薛辛阜时却秒变脸,嘲讽地冷呵道:“小爷跟你可不是同道之人,我才不想窝在京城里,当一只混吃等死的井底之蛙呢!” 薛辛阜像被怼习惯了似的,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往心里去。 眼尾那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依旧,兀自优雅地品尝着荷叶包饭。 不像另外三人,薛辛阜没有惊喜,也丝毫不好奇,仅敷衍地应了声:“是啊,在下受教了。” 话音刚落,顾筱便感到一道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她抬起眼帘,果然又对上男人那双摄人心魂的漂亮眼睛。 可对方的话却是跟阿邕说的:“回头你得专门向顾姑娘好好请教一下这‘冷冻干燥技术’,让她现场演示给你看。” “这个提议好!”阿邕兴奋地拍手称赞。 只有顾筱黑着脸,暗骂:好个屁! 冷冻干燥技术需要用到的全是现代化机器,古代条件有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怎么做得出来? 而阿邕却没察觉出她内心的火苗,像个向大人讨糖吃的孩子,摇晃着顾筱的胳膊问道:“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展示一下呀?” 顾筱一脸干笑:“呵呵,改日……” “行……” 阿邕只好坐下来,特地将每一粒玉米都用筷子挑出来,单独品尝这“美容圣物”,还伸长手抢沐云沐雨碗里的玉米吃。 三人由此说开启玉米的争夺和守卫战。 而顾筱和薛辛阜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在空气中摩擦出无形的火花。 顾筱攥紧手中的筷子,咬牙切齿。 薛辛阜,你好毒的心计啊! 可对方则不以为然地一挑眉梢,眼神似是挑逗,似是嘲弄,仿佛看着顾筱紧张和生气的样子,他就很开心似的。 …… 下半夜。 轮到顾筱和薛辛阜守夜。 她透过两片门帘中间的缝隙,瞥见外屋火堆旁,阿邕和沐家两姐妹躺在地上,身下垫着从隔间衣橱里找到的备用棉被。 三人围着中间的火堆,躺成三角形,睡得正熟。 顾筱终于忍无可忍,回过头瞪薛辛阜,将话挑明:“薛公子,我究竟哪里得罪您了?” 薛辛阜坐在魏真儿床尾,后背慵懒地靠着墙,双臂随意放在身侧,听到顾筱出声才看过去。 “为什么这么问?” 顾筱瞧他明知故问,不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原地站起来,使得薛辛阜不得不仰视她。 这样的位置关系能让她感到更有底气。 顾筱道:“若真是我做错了,我道歉,但假如只是因为我留阿邕在家作客,惹您不快,那就是你们俩之间沟通的问题!与我无关!” 提起阿邕,顾筱心里就憋着一股无名火。 她最讨厌以爱为名的“囚禁”! “况且,阿邕有他自己独立的思想,你凭什么用自己所谓的爱和关心去捆绑他?你这么做不觉得太自私了么!?” 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女人,薛辛阜却笑了。 “教训够了吗?” “啊?”顾筱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以他的脾气,难道不应该是阴阳怪气地怼回来吗? 正纳闷时,只见薛辛阜一挥宽袖,站了起来,盯着她说:“我不是故意刁难你,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罢了。” “什么事?”顾筱心道,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没想到薛辛阜竟一步步朝她逼近,嘴角噙着一抹危险的微笑。 顾筱心波一颤,对方向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很快后背就撞到墙,退无可退。 这时,男人突然伸出手,摁在她身后的墙上,堵住她身体左右可能“逃跑”的路,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 顾筱呼吸一滞,眼底掠过一丝惊慌。 但她此刻还算勉强能保持平静,挺直腰杆,不服输地直视对方的眼睛,“你……你想干什么?” 男人没回答,身体稍稍前倾,嘴唇凑近顾筱耳边。 一瞬间,顾筱浑身僵住,以为对方要亲她,垂在身侧的拳头已经准备就绪。 万万没想到,在挥起拳头的前一秒,她却听见男人在她耳畔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第187章 你便是当朝国师 顾筱颅内“轰隆”一声,瞬间石化!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此刻,顾筱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一只遇到猫的惊慌小鼠,面色发白,企图用装傻和尬笑掩饰内心的波动。 “听不懂没关系,但你总认识这个?”薛辛阜收回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 顾筱惊呆了,完全忘记有机会逃跑这件事,打眼一瞧,发现对方手里的打火机跟那日自己给阿邕的款式颜色一模一样! 但顾筱不确定他是向阿邕讨来的,还是沿途从其他代理商手上买的。 于是警惕地锁定男人的瞳孔,沉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薛辛阜冷静道:“我认识这个东西。” “你认识?”顾筱愣住。 只听对方接着说:“我知道,你来自一个文明程度比现在高很多很多的时空,这个打火机就是那个时空的产物。” 听到这儿,顾筱除了讶异,内心还交杂着一丝害怕和惊喜。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是——” 可她话说一半就被打断:“顾姑娘冰雪聪明,应该早就猜到我并非阿邕的好友,也并非普通茶商?” 说话的同时,薛辛阜主动收回了壁咚她的手。 尽管他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慵懒放松,但顾筱仍从他双臂叠抱在胸前的动作,察觉到对方的一丝心虚。 双方的天平似乎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顾筱波动的眼神一秒变回冷静,瞬间笃定了心中的答案:“我猜,你便是当朝人人敬畏的薛国师!” 薛辛阜微微一笑,没否认。 他垂下眼眸,打量着手里把玩的打火机,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我精通观星占卜之术,既看得到过去发生的事,亦可推算出未来。 “阿邕将这个打火机拿给我看时,我便通过占卜与通灵,得知此物来自未来。” 顾筱对此半信半疑,又问:“所以你看到我拿出碘伏和那些药片时,才那么激动?因为你更加确定了自己此前的猜测?” “没错。” 薛辛阜收起打火机,视线落回顾筱脸上,道:“因此无论你拿出什么东西,我都不会感到惊讶,因为你是后来者。” 看着薛辛阜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些令一般人匪夷所思的话,顾筱的心情很复杂。 值得高兴的是,自己以后可以不用再绞尽脑汁编理由,解释自己从商城里取出的那些东西,起码在薛辛阜面前是这样。 但让人担忧的同样是薛辛阜。 顾筱很怀疑,占卜真有这么神奇吗? 记得上大学时,上中国古代文学史和古代汉语这两门必修课时,有讲到《山海经》《淮南子》等书,也详细学习了甲骨文。 在上古时期,人们确实非常相信“巫”文化,有些科学解释不通的事,就用神秘学来解释。 在这个逻辑里,一切都是圆融自洽的。 假设薛辛阜提到的占卜确切可信,那么他对于看穿她身份的解释,则天衣无缝。 但身为无神论者的顾筱,她仍持保留态度,不全信也不反驳,毕竟除此之外,暂时找不到第二个合理解释。 “关于我,你还知道什么?”顾筱打算试探对方的深浅。 怎料男人却一秒看穿她的意图,并不接招,转而答道:“我知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或许我们可以当朋友。” “朋友?” 顾筱先是一惊,后又了然,直言戳穿对方:“你是想利用我,帮你达成某个目的?” “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聊天。”薛辛阜倒是坦然。 顾筱却很谨慎:“先说出你的要求,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合作。” 说完,她又垂下眼帘,瞥了一眼两人脚下。 只见彼此鞋尖之间仅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于是又冷冷说道:“不过,谈判的前提是双方必须平等。” 薛辛阜呵呵一笑,摊开手,立马自觉地后退三步。 “抱歉,方才唐突了佳人。” 顾筱白了他一眼,“说,想让我做什么?” 薛辛阜道:“很简单,让魏真儿住到你那去,并且保护好他。” “你为什么不自己保护?”顾筱不解。 像他这种爱犯疑心病的人,会放心将自己重要的人托付给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吗? 薛辛阜的语气顷刻间变得凝重。 “杀手抢在我之前对魏真儿下手,证明他很清楚我的行踪。如今敌人在暗,我在明,魏真儿跟着我不安全。” 见顾筱不说话,薛辛阜想到白天她向自己索要五千两报酬的事。 以为她是不想干白工,于是补充道:“当然了,作为交换,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可以答应你任意一个要求,除了和阿邕在一起。” “为什么你一定要阻拦我们?”顾筱停下思考,问道。 薛辛阜沉声回答:“因为我不想看到他为了你而伤心难过。” 闻言,顾筱一脸问号:“不是,我看上去就那么像一个渣女么?” 对方却笑而不语,又问了一遍:“考虑得如何?” “我拒绝。”顾筱的语气果断又冷漠。 薛辛阜眉头微蹙,似乎很意外。 “为何?我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在这个世上,我办不到的事情还没有几件呢,不再考虑考虑?” 顾筱当即反驳他:“可你现在就做不到亲自保护魏真儿,不是么?” 薛辛阜一时语塞。 “这……” 顾筱接着说:“所以,你的交换条件并不诱人,而我却要冒着生命危险,去保护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亏死了!” 至于薛辛阜的承诺,只是一张空头支票罢了! 谁信他,谁就是大冤种! “起开!” 顾筱态度强硬,伸手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薛辛阜,迈步走到床榻旁,用手背探了一下魏真儿的脸颊。 已经不那么烫了,看来是退烧药起了作用。 她轻轻揭掉魏真儿额头上的退烧贴,又撕开一片新的,贴在他的颈部,避免一个地方贴太久而导致皮肤过敏。 屋外的雨声渐渐变小。 薛辛阜又坐回床尾,靠着墙,目光盯着顾筱的侧颜,说:“天一亮便可启程回镇上,在此之前,你不妨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顾筱置若罔闻,兀自用镊子夹着棉花,沾上碘伏,轻轻帮魏真儿擦拭还在渗血的伤口,再换上干净的纱布。 给魏真儿换完药后,顾筱又重新仔细处理了一下自己左臂上的伤,听着旁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她忍不住转头看去。 只见薛辛阜闭着眼睛小歇,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暖色的烛光下,他那精致的五官少了白日的凌厉,眉眼间多了几分安逸和疲惫。 他依旧习惯性地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呈现自我防备的姿态,像一只在黑夜中蛰伏的海东青,耐心地等待猎物出现。 但此时的他,比方才将顾筱壁咚在墙上时,给人感觉亲近多了。 顾筱坐在床头,安静地审视着床尾的男人,脑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包括救她时的那声急呼,好像很怕她这个“陌生人”成为杀手剑下的一缕冤魂? 她越想,越觉得看不懂对方。 眼前像有一层薄薄的迷雾,怎么吹也吹不散。 薛辛阜,你究竟是敌是友…… 第188章 谁想杀你 天一亮,果然如薛辛阜预料的一样,雨过天晴。 “主人会观天象,从无遗漏差错。”沐云对此是这样解释的,并且语气充满了敬佩。 可顾筱却不以为然,“只要熟练掌握气候变化规律,你我这种不通占卜之术的,也能大差不差猜到什么时候雨会停。” “这……” 沐云尴尬地看了看顾筱,又转头瞟了眼屋外正在给自己的爱驹顺毛的薛辛阜,不禁纳闷地问道:“你们昨晚吵架了?” “没有!” “没有。” 顾筱和薛辛阜异口同声否认,下一秒,又默契地错开眼神,别过头去。 见状,沐云顿时心下了然。 说没有,那便是有了。 一夜过去,今早的薛辛阜又变回一个“冰块”,对顾筱爱答不理的,仿佛忘了昨晚是谁再三求她答应收留魏真儿。 不就是被拒绝了么? 至于这么小心眼? 顾筱无语,干脆也不理他。 看见沐雨牵着租来的马车回来,便转身同她进屋去将魏真儿扶出来,却正好与刚从屋里走出来的阿邕擦肩而过。 阿邕一脸灿烂,抬起手刚要打招呼:“嗨!顾小——” 可没想到,顾筱却径直走进去,像没看见他似的。 阿邕奇怪地问站在门口的沐云:“谁惹她了?一大早火气这么大……” 沐云尴尬地笑了笑,视线瞥向薛辛阜的方向,不好回答。 阿邕秒懂,立马变脸:“又是他!” 紧接着,阿邕便气冲冲地大跨步上前,一把抢走薛辛阜手里的马刷,丢到地上。 “姓薛的!你是不是又欺负她了?” “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薛辛阜一边说着,一边淡定地蹲下,捡起马刷,继续刚才的动作,并且还耐心且温柔地安抚着马儿的脖子。 “昨天是我救了她,可她却恩将仇报,一掌把我推到在地,这事不假?” 听到这事,阿邕却幸灾乐祸道:“活该!疼死你更好!” 薛辛阜置若罔闻,优哉游哉地说:“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我还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阿邕不屑地嗤了一声,回敬对方一句“做梦”! 然后迅速露出警惕情敌的眼神,翻起旧账来:“你之前不是还怕她坏了你的好事吗?怎么突然又对她这么好,昨晚还把肉让给她吃?” 而薛辛阜仿佛跟他不是一个频道,故作恍然大悟:“喔,原来你想吃啊?早说嘛。” “……”阿邕无语地拉下脸。 这时,身后传来顾筱的声音:“沐云,过来搭把手。” 阿邕忙循声望去。 只见顾筱和沐雨用担架抬着仍处于昏迷的魏真儿出来。 沐云跑上前,将马车门帘分两边挂起来,然后帮二人将魏真儿转移到车上。 而薛辛阜却不识时务地在阿邕耳边唠叨:“玩够了就回去,这儿不安全,你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可担待不起。” 阿邕最讨厌被教训,于是不客气地顶撞道:“我要是不回去呢?你还能把我绑回去?” 薛辛阜沉默了。 阿邕得意地勾起嘴角。 哼,就知道你不敢。 他收回眺望的视线,侧过脸,眼神挑衅地瞥向薛辛阜,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马车。 哦不,准确来说,是盯着顾筱一个人。 阿邕瞬间变了脸色。 他太了解薛辛阜了! 每当薛辛阜对某个人或某件事感兴趣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而每一次,他都是以“成功得手”作为收场。 顷刻间,阿邕心头升起一股前所未为的危机感。 不待薛辛阜回答,他便立马揪过对方胸前的衣服,指着他的鼻子,强迫他收回凝视猎物的目光。 “小爷我警告你,顾小娘子是我的!不许你碰她!” 音落,薛辛阜却笑了。 他的眼底非但看不出慌张,甚至隐隐有些激动。 “不,她跟我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阿邕将这句话理解成他们是同类人,瞬间被戳中笑穴:“哈哈!别闹了,她是好人,而你是恶人,你们不一样!” 薛辛阜懒得同他争辩。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想跟她在一起,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话没说完,阿邕脸上的醋意便瞬间被迷茫冲淡了大半…… 但下一秒,他的瞳孔却立马恢复清明,语气又变回一如既往的叛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就非得把顾小娘子追到手不可!薛辛阜,咱们走着瞧!” 阿邕松开揪着对方衣襟的手,冷哼一声,甩头跑向顾筱,接过她手里的那袋药。 “顾小娘子,我帮你拿就好!” 顾筱微笑点头:“多谢。” 由于阿邕依旧不肯戴帷帽,所以他便被安排到马车上照看魏真儿,而顾筱则骑着一匹马,手里牵着一匹,跟在马车后面。 沐云负责架马车,沐雨便跟顾筱一样手里多牵了一匹马,但她和薛辛阜则在马车前方开路。 路过昨日激战的那片芦苇丛时,顾筱特地停下马,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三根银针。 说不定这是能证明杀手身份的重要线索。 幸好,没被雨水冲进泥土里。 顾筱用手帕将银针收起来,刚要上马,却见阿邕掀起车帘,露出一个脑袋往后望。 “顾小娘子!你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 顾筱应道:“不好玩,是昨日杀手遗留的暗器。” “暗器?”阿邕好奇地伸长手,“能给我看看不?” 策马走在最前头的薛辛阜听见身后的动静,于是转回身,朝阿邕看了过来,问:“怎么了?” 只见顾筱将一方帕子从马车窗口递进去给阿邕。 阿邕打开帕子,仔细一看,顿时失声惊呼:“这银针跟前天晚上出现在你房里的那根针,一模一样!” “什么!” 顾筱大骇。 薛辛阜和沐家姐妹则一副疑惑的表情。 顾筱震惊地瞪大眼睛,问道:“你确定吗?” 阿邕十分笃定:“绝对错不了!” 他左手托着帕子,右手食指比划着帕子上的三根银针。 “前夜在你房内,我仔细观察过那根针,和这三根一样,都是约莫两寸长,上粗下细,针尾可手捏的部分,还有标志性的梅花做装饰!” 顾筱看着阿邕指尖所示的位置,果然有梅花纹! “也就是说,前天晚上刺杀我的,和昨日追杀魏真儿的是同一个人!?” 这时,薛辛阜突然策马靠近,蹙眉追问:“什么意思?谁想杀你?” “是——” 顾筱刚要回答,怎料这时脑仁突然一疼! 像有无数根针同时扎下,顾筱头疼欲裂,不待她反应过来,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 “顾筱!” 男人紧张的嗓音划破天际! 在她即将跌下马、头抢地的前一秒,她如一片浮萍般的身体,再一次落入了那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 “顾筱你怎么了?顾筱……顾……” 第189章 那个杀手我之前见过 顾筱很想聚焦目光看向对方,但视野却迅速被黑暗包裹。 只能依稀听到稍远处又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比刚才那一声年轻些,却同样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顾筱!顾小娘子……” 但很快,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接着,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仿佛可以飘起来,但下一秒,她的意识却被卷入一个黑暗的漩涡里。 她听见了一个男声,冷漠地说道:“想要叶一泽回来,除非拿顾筱的尸体来换!” 好熟悉的一句话。 叶一泽? 我的尸体? 这个声音是……是…… 顾筱的大脑一片混沌,答案马上要呼之欲出,可却卡在最后一步,怎么也想不起来。 四肢百骸疼得像被重物碾过一样。 她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却十分沉重,好不容易睁开一道细细的眼缝,却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昏暗的土胚房里。 寒风呼啸,从破败的窗户灌入。 门上映出两个面对面的人形剪影,是一高一矮两名男子。 虽然隔着一道紧闭的门,但是顾筱仍旧一眼就认出,门外那名较矮的男子是叶子溟。 所以刚才那个男声,是高个子发出来的。 这一幕好熟悉啊…… 好像是……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女尊世界的那个晚上! 顾筱突然“啊”的一声,猝然惊醒。 整个人像“起尸”般坐了起来,把围在她床边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顾姑娘您终于醒了,可把我担心坏了……” 顾筱喘着粗气,勉强凝神朝说话人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简韫的脸。 只见他松了口大气,问道:“您口渴不?要不我给您倒杯水?” “……” 顾筱说不出话,大脑思绪混乱,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出于本能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简韫看见了,立刻起身去倒水。 他一走,旁边的少年便立马逮到机会,一屁股坐在简韫刚才的位置上,激动地握住顾筱冰凉的双手。 “顾小娘子!你都不知道,你突然在我们面前晕倒,吓死人了!” 顾筱懵懵地看过去。 只见阿邕蛮不情愿地嘟起嘴,扭头指了指慵懒地倚靠在窗旁的薛辛阜,说:“要不是某人反应快,你就摔破相了……” “我晕倒了?”顾筱双手捂着太阳穴,疼得倒吸一口气。 所以刚才她看见的画面,是梦。 而且还是回忆重现的梦! “额……嗯……我想起……想起了……” “想起什么?”阿邕忙问。 “我……啊嗯……” 见顾筱头疼得难受,薛辛阜眼皮一跳,立刻放下交叉在胸前的双手,站直身体。 刚要迈步上前,却被阿邕瞪了一眼,脚下当即顿住。 紧接着,阿邕抢先一步,朝顾筱伸去按摩的手,轻轻帮她揉压太阳穴。 “头疼就别想了。方才大夫来看过,说你近日劳累过度,休息不足才致晕厥,现在就应该多休息。” “不!” 顾筱突然握住阿邕的手腕,眼眶急得湿红,气息不稳地说道:“不!我真的想起来了!那个杀手,我之前见过他!” “什么!?” 阿邕和薛辛阜同时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皆不解其意。 刚好简韫去端药回来,见顾筱急得直喘粗气,于是连忙快步上前,安抚道:“您先把药喝了,润润喉,再慢慢说。” 可他刚靠近床边,正要给顾筱喂药,手中药碗却被阿邕抢了过去。 “你下去,我来喂就好。” 见他占据着床边凳子不肯走,简韫温和的眸底掠过一丝怨恨。 刚想回怼,却听到薛辛阜轻咳一声,似是警告。 简韫心房一颤,不敢直视薛辛阜那双阴鸷的眼睛,只好不甘心地退到一旁,乖乖待在角落里。 阿邕心满意足地得了喂药的差事,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才喂到顾筱唇畔。 “你先喝药,有我在呢,银针的事咱可以慢慢调查。” 怎料顾筱却不搭理嘴边的那勺药,兀自抢过阿邕另一只手里的药碗,仰头一口气灌下一整碗药汤! 急得阿邕大喊:“啊呀!慢点!烫!” 可顾筱却浑然不觉,喝完药,啪的将空碗放在床头小桌上,紧接着深吸一口气,目光急切地扫过阿邕和窗边的薛辛阜。 神情一秒变严肃。 在场三人意识到不对,立刻朝她看过来,聚精会神地听她讲。 顾筱道:“你们听我说,之前在小坳村时,我曾因被赌场追债而意外跌落悬崖,是我的二夫郎叶子溟救了我一命。 “当天夜里,我迷迷糊糊醒来,发现他在我房门外跟一个男人说话。对方用他哥叶一泽的性命相要挟,怂恿子溟杀了我!” 阿邕闻言大骇。 “什么!竟有这种事?”他瞬间被愤怒冲昏头脑,“谋杀妻主是死罪!这事我给你做主,决不能留这种祸害在身边。” “你等等!” 顾筱急忙拦住他,强调道:“现在重点不是叶子溟,而是那个杀手!”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我记得很清楚,当晚在门外的人,音色跟昨日的杀手一模一样!” 薛辛阜点头同意,沉下眉,问顾筱:“这件事过去多久了?” 顾筱回答道:“是小年之前的事了。一开始我以为他是赌场的人,可查来查去,却发现与赌场无关,后来线索就断了……” 薛辛阜垂眸思忖片刻。 小年之前,也就是过去两个多月了。 “看来在接到刺杀魏真儿的任务之前,他的目标是你,而且此人大概率就在你身边!” “我身边?”顾筱微怔。 角落里,简韫听到三人的对话内容,无比震惊! 大脑正努力消化时,却突然感到两束冰冷的目光射过来。 是薛辛阜和阿邕。 简韫心头一“咯噔”,吓得连忙挥手摇头:“不!不是我!” 阿邕两眼死死地盯住他,怀疑道:“据我所知,顾小娘子前后两次遇刺,你都不在她身边,所以你有充分的作案时间。” “可我没有作案动机啊!”简韫慌张地为自己辩解道。 他带着哭腔说:“若非当日顾姑娘仗义相救,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又怎么可能害她?” 顾筱瞧简韫吓得小脸惨白,忙将手搭在阿邕的手背上,把他的注意力从简韫身上调走。 “简韫不懂武功,不是他。” 阿邕立马回头,噘嘴应道:“我知道不是,只是试一试他罢了,毕竟此事关乎你的性命,大意不得。” 说着,他又抿嘴一笑,拍手道:“好啦!现在排除一个了!” 顾筱被他的乐天做派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薛辛阜则在一旁,默默地分析整件事的前后逻辑,并提醒顾筱: “这个人不一定之前就出现,可能是先在暗处做手脚,挑拨叶子溟。在经历过一次失败后,才改变策略,潜伏到你身边的。” 在阿邕天马行空的反衬下,年长他十岁的薛辛阜此刻的确显得更为靠谱。 再加上他连救她两次,此时此刻,顾筱不由得对他又多了三分信任,少了几分猜疑和芥蒂。 “你的意思是,在我来到隆恩镇之后,那个杀手才改名换姓,悄悄潜伏到我眼皮子底下?” “嗯。” 听到这儿,阿邕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前天晚上我翻墙进来后,你不是还问过我,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人么?” 顾筱想起这事,点头回答:“可当时你说没有。” 阿邕却说:“我是没看见,可不代表那个人不存在啊!” 第190章 怀疑刺客是卢珊 顾筱立马明白阿邕的意思。 “你是想说,你进来的时候,那个刺客还在我院子里?那他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阿邕一摊手,随口猜测:“或许是趁咱俩聊天的时候,学我翻了墙呗。” 但这一次顾筱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当晚夜黑风高,走廊虽挂着灯笼,但院子太大,总有烛光照不到的角落。 只要刺客对赌坊内的布局结构了然于心,就能迅速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暂时躲避。 这事终于抓到一丝眉目了! 顾筱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而薛辛阜嘴角则勾起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道:“看来这个杀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甲字赌坊内!” 这时阿邕突然灵机一动,一拍大腿! “我知道了!是那个敲门人!” “你说卢珊?”顾筱笑了,“不可能,她是女的。”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在门外与叶子溟交谈之人,是男音,而且昨日那名刺客也是男的。 “可她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 阿邕仍旧坚持自己的直觉。 当时,自己和顾筱刚聊了几句,院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倘若刺客另有其人,那当夜卢珊值守,她不可能没发现刺客的踪迹。况且,那么短的时间,刺客一翻墙逃出,肯定会撞上卢珊!” 顾筱心有些乱,于是问薛辛阜:“你怎么看?” 薛辛阜没下定论,只是提醒顾筱:“戏园子里的男伶尚且可以演花旦学女声,无非是练习的问题,毕竟我们谁也没见过杀手的正脸。” 听后,顾筱心中已有判断,继而转头叫了声“简韫”。 “诶!我在。” 简韫立刻从角落里走近前。 顾筱问他:“昨日我与阿邕出门之后,卢珊可有离开过赌坊?” 简韫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隐瞒,于是如实相告。 “卢管事确实离开过一阵儿,说是忘记给木匠付定金。回来的时候,她还买了木匠铺旁边那家点心店的糖炒栗子给大伙儿吃。” “她离开了多久?”薛辛阜立马追问道。 顾筱佩服其心细如发,明白他是警惕卢珊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明,不禁赞赏地瞥了薛辛阜一眼。 简韫想了想,回答:“大概离开了一个多时辰。” 也就是将近三个小时。 顾筱暗暗在内心一换算,对卢珊的怀疑瞬间从5分升到8分! 三个小时,足够她骑马进出城好几趟了! “她离开时可有骑马?”顾筱问。 简韫却摇了摇头,“这个没注意……” 顾筱叹了口气。 想起昨晚薛辛阜同她说的交易,不禁苦笑道:“现在看来,你把魏真儿留在赌坊,是大大失策了,我这儿可比你的驿站危险得多。” 闻言,阿邕满头疑惑:“什么失策?你俩昨晚背着我聊什么了?” 他回头朝薛辛阜投去求解的眼神,可对方的目光却越过他,与顾筱的目光对接上,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懂的话。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我们可以……” 然而话刚说到一半,门外却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像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屋里四人同时一惊。 齐刷刷扭头望去,只见门前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阿邕最先做出反应,腾的站起身,厉声喝道:“谁在外面!出来!” 下一秒,门外的人影又出现了,那人像是蹲下后又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 紧接着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当家的,是我。” “卢珊?”顾筱颇为意外。 这时候她不是应该在前边大堂帮忙管抄话本的活儿吗?怎会来后院? 顾筱下意识与薛辛阜对视一眼,见对方谨慎地眯起那双狐狸眼,却按兵不动。 “请问可以进来么?” 闻言,薛辛阜暗示性地朝顾筱微微一点头。 顾筱愣了下,当即了然于心。 然后深吸一口气,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淡定地应了声:“进来。” 下一秒,门从外向内被推开。 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女人走进来,瘦瘦的,高高的,后背挺得笔直,看上去很有精神。 这是薛辛阜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干练。 而对方的面相则隐隐给他一种冷漠的感觉,像一柄被布包裹起来的利刃,大抵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方才听阿邕的表述,她好像是赌坊管事的?倒是有领导之气。 在薛辛阜正腹语时,阿邕却已抢先跟对方搭上话:“你就是卢珊?呵,你倒是识相,还知道自投——” 怎料没说完,就被顾筱连忙捂住嘴。 “唔!唔嗯——”阿邕挣扎着。 这时,听见顾筱在他耳边低声提醒:“别打草惊蛇。”他这才冷静下来。 而顾筱则对卢珊十分客气,端出当家人的风范,温柔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敲门?” 卢珊弯腰朝她施了一礼,答道:“刚到。” “有事吗?”顾筱问。 卢珊点点头,转头看向薛辛阜:“客房里那位重伤的朋友醒了,沐姑娘支会我来告诉您一声。” 一听魏真儿苏醒,薛辛阜的表情立刻不复淡定。 比起帮顾筱捉刺客,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于是跟顾筱告辞:“我先过去那边看看。” 顾筱善解人意地一点头。 “嗯,你快去。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简韫,他自会办妥。”然后让简韫也跟着薛辛阜一起走。 得了差事的简韫立马在前边带路:“薛公子,这边请。” 随后,两人快步离开。 屋里只剩顾筱、阿邕和卢珊。 传完话后,卢珊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似乎在等顾筱发问。 但顾筱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 反而是阿邕当了她的发声筒,盘问道:“你刚才在外边做什么,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心虚了?” 卢珊双手交叠垂放在身前,姿态很恭敬。 听到阿邕的问题后一脸疑惑,“阿邕公子何出此言?小人不明白。” “不明白?呵!”阿邕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方才屋外为什么那么大动静?” 阿邕冷脸的时候,颇有七分薛辛阜的威慑力,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而卢珊的表情却始终平静,丝毫不受影响。 “回公子的话,方才屋外有一只饿了的猫儿,跑进来院子里觅食,撞见我之后慌不择路,不小心撞倒了走廊上摆的盆栽,故而发出声响。” 解释完后,她立刻低头道歉:“惊扰了当家的,是小人失职,请顾当家责罚。” “猫?” 阿邕惊疑地看向顾筱,语气瞬间变柔软,问她:“你养猫来招财么?” 顾筱苦笑一声:“你看我像有空闲养小宠物的样子吗?” “也是喔……”阿邕了然地嗯了一声。 一扭头,又立马恢复冷脸,指着卢珊厉声质问道:“听见没?你们当家的不养猫,所以你在说谎!” 第191章 故意藏锋 他“腾”的站起来,冷冷地平视卢珊,仿佛一位铁面无私的判官。 “老实交代!你刚才到底在外边干什么?是在偷听我们讲话吗?” 卢珊镇定地回答:“公子有所不知。阿冬娘没回老家之前,经常将自己吃剩的饭菜喂给附近的野猫,所以渐渐的,一到饭点,赌坊就会出现许多猫。” 对于阿邕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她都耐心做出回应,并且对答如流。 全程顾筱都注视着卢珊的表情,没有发现丝毫的心虚或掩饰,她的眼神始终坚定,完全不像在说谎。 可尽管如此,依旧不能打消顾筱心中的猜疑。 “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就不打扰掌柜的休息了。” 见卢珊作势转身要走,顾筱眼珠滴溜一转,瞬间计上心头,连忙附耳对阿邕低声说:“我昨日用匕首伤了那杀手的左侧小腿。” 阿邕当即秒懂一笑。 在卢珊说完“小人告退”,转身迈步欲离开的同时,抢步上前,伸手扒住卢珊的肩膀。 “等等!” 卢珊蓦然止步。 紧接着转回身,低下头,姿态恭敬地请示道:“阿邕公子还有何吩咐?” 阿邕勾唇轻笑,兀自转了转手腕,道:“你既是护院,拳脚功夫定然不差。刚好我坐累了,不如你陪我活动活动筋骨?” “小人——” 卢珊婉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脸前一阵疾风扫过,皮肤敏感地察觉到周边气压的变化。 她立马条件反射地一侧身,灵敏地躲开了阿邕朝她脸上挥来的那一拳。 “公子,我还得干活,不如——” “不许躲!”阿邕再次打断她的话,“接招!” 出声的同时,又一掌打横劈向她的颈部。 此处乃要害部位,所以卢珊回护的动作很迅速,立刻抬手用小臂一挡。 “反应很快嘛。” 阿邕嘴角一勾,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紧接着抬起右脚,精准地往卢珊的左小腿踢去。 卢珊连忙后撤一步,躲开。 “公子,别闹了——” “闭嘴!接招!” 阿邕手上掌法不停,但却只是声东击西,随意拨打,没什么力道,注意力主要集中攻击对方的下盘。 特别是左小腿! 卢珊步法大乱,疲于应对,只得连连后退。 阿邕眸底掠过一丝狐疑,暗道:你是真接不了招,还是故意不想接招? 于是卢珊一撤退,他就立刻紧贴着对方的步法逼上前,用脚尖勾、用脚跟踹,或绕到卢珊背后用膝盖去压,灵活变换各种招式。 可除了开头那一脚卢珊完美躲开之外,接下来阿邕的每一次出招,她要么是踉踉跄跄地躲过,要么就被打中。 两人这才过手了不足三十招,顾筱便看见卢珊的左腿被阿邕踹中了五、六下。 “呵,你就这点本事吗?” 阿邕冷笑一声,趁机扭头调侃顾筱:“你们家护院就这水平,难怪有陌生人偷偷潜入都发现不了!要不考虑换掉她,雇我?” 顾筱不以为然地摊手一笑。 “就算我同意,也有人不同意啊。” “你说薛辛阜?他可做不了我的主!” 阿邕眼尾掠过一丝狡黠,趁卢珊听对话分神之际,突然加快了进攻! 一紧一松又一紧,为的就是逼出卢珊的真本事。 可很快的,卢珊便踉跄地败下阵来,被阿邕一招压制于门上,气喘吁吁地求饶:“公子饶……饶命……小人认输了……” 看着卢珊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阿邕“哎呀”一声,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手重了。 变脸比翻书还快! 眼中的狠绝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愧疚。 “对不起啊,我这人一打起架来,容易忘我。刚才有没有打疼你呀?”说着,阿邕便弯下腰,在卢珊身前蹲下。 一伸手,作势要撩起她塞在鞋筒里的左裤腿。 “小爷帮你检查检查,万一打伤了你,我得负责呀!” 卢珊一惊,忙赶在阿邕扯出她的裤腿前,把左腿往后一缩。 同时佯装惶恐地俯低身体跪下,不敢让自己抬眼的水平视线高于阿邕。 “小人乃一介奴仆,何敢劳烦公子纡尊降贵替我验伤?” “没事!小爷向来最烦这些繁文缛节了!你也不必拘礼!”阿邕一边说,一边又伸出手。 怎料卢珊却突然站起来,原地蹦了两下,还做起了高抬腿的动作,证明自己活蹦乱跳,健康得很! “您看!小人皮糙肉厚的,方才您压根就没有伤到我,所以不必在意。” 阿邕半蹲着,注视着卢珊的左小腿,狐疑地眯起眼:“你的腿,当真一点都不疼?” “真不疼!”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卢珊还特地弯下腰,握拳往自己左腿的小腿肚上用力捶了两下。 看得阿邕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嘶——” 阿邕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挥挥手,将她打发走:“真无聊,你滚。” 获得“赦令”的卢珊依旧不悲不喜,从容地向坐在床上的顾筱行了一礼,又对阿邕行了一礼,这才告退。 卢珊一走,阿邕立刻关上门,转身跑回床边,问顾筱:“怎样,看出点门道没?她是凶手吗?” 顾筱一脸凝重地摇摇头。 “不是啊?”阿邕微惊。 顾筱纠正道:“不确定。” 方才他们两人过招时,自己一直默默观察着卢珊的一举一动。 倘若忽略性别因素,卢珊的身形跟昨日那名杀手并不完全一样。 虽然身高大差不差,但杀手的体型更精瘦,相较之下,卢珊整体看上去稍微圆润一些。 顾筱觉得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下定论,于是她问阿邕:“你呢?跟她过招,感觉如何?” 阿邕端起床头小桌上的一盘蜜饯,回答道:“她的武功看上去很一般,跟昨日武功高强的杀手比,差太多了!” “你的意思,不是她?” 阿邕撅起嘴,又补充说:“但她有没有对我故意藏锋,便不得而知了。” 顾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不过你刚才踹她那几脚可不轻啊……” 忽然,一个方向在她脑海中出现。 顾筱顿觉豁然开朗,坏笑道:“倘若她腿上真有伤,此刻定然伤口开裂,疼痛难当,急着回去包扎呢!” 阿邕秒懂,手里把玩着一颗蜜饯,也随之露出狡猾勾人的笑意。 “当‘梁上君子’监视这种事,我还从未体验过呢!一定很有趣!这事我去!” 第192章 都给我闭嘴! 可他屁股刚离开凳面,就被顾筱拉住:“你的幼年好友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你不得看看他去?” “但卢珊——” “这事你不用管了,危险。” 不知为何,顾筱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牵起阿邕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认真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是不可替代的,我不希望看到你为了我而受伤。” 阿邕皱起眉头,觉得这话好熟悉,好像薛某人的口吻。 “是不是薛辛阜跟你嚼舌根了?” “不,这是我的真心话。” 顾筱深情的眼神让阿邕瞬间心房沦陷。 可在他听不见的内心角落,顾筱正暗道:当然是真心话,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支线任务怎么完成? 老娘还怎么躺平当首富啊! 而且顾筱也确实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因她而遭遇不测,否则,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去看看魏真儿,卢珊的事交由我处理。” 说着,顾筱便掀开被子下床,阿邕只好乖乖听她安排。 两人一齐出了院门,一个往左朝客房走去,一个往右继续沿着回廊走,悄悄前往下人房。 顾筱本想故技重施,蹲房顶看看。 怎料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卢珊依旧没有回房间,跟预想中完全不一样。 顾筱心中纳闷:莫非怀疑错人了? 屋顶的风很大,吹得顾筱有些头晕,还冷不丁地打寒战,大概真是昨天淋了雨,着凉了。 于是她先进入商城,用熟食区的热水冲了一包999感冒灵喝下,然后再回到赌坊,跳下屋顶。 刚想找下人们问问有没有看见卢珊,怎料这时却看见一大群人从前边蜂拥跑向雅苑,有的人手里还握着滴着墨水的毛笔。 顾筱一眼认出她们都是自己请来抄话本的文人。 看着众人惊慌逃窜的模样,顾筱大为疑惑,连忙拉住跑在最前边的丙号赌坊掌柜,问她:“出什么事了?” “当……当家的?” 那掌柜看向顾筱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方才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盯着顾筱的脸看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她松了口大气后,朝慌乱逃窜的人群招呼道:“大伙儿不用跑了!顾当家在这儿,她会保护我们的!” 闻言,蜂拥而来的人群突然被摁下暂停键。 其中有一人喊道:“没错!她就是顾筱!” 紧接着另一个人便指着顾筱,义愤填膺地怂恿众人:“姐妹们围住她!不能让‘罪魁祸首’跑了!” 哈? 什么罪魁祸首? 顾筱一脸懵。 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二十几号人团团围住。 没等她开口,正前面一位发鬓微白的老妇人便朝她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如今东窗事发了,您呀,就别装傻了。” “我怎么了我?”顾筱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对方却双手叉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顾筱都生怕她一大把年纪,气晕过去,于是赶紧抬高手,示意远处正打扫走廊的小厮,让他端杯水过来。 可水一端来,却被老妇人一掌拍掉。 “不用你在这儿假惺惺!人家已经把你干的好事举报到官府了!眼下胡大人带着衙役,提刀上门拿人,你在这儿作戏给我们看有何用?” 旁边的丙号展柜立刻拉住老夫人,见她憋红了脸,忙一边帮她摸背顺气,一边好声相劝:“您老别动气,注意身体……” 人们纷纷为老妇人忿忿不平。 “张老太修身养性大半辈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为了赚几两银子养活家人,竟被你这种黑心商人骗来干脏事!” “吾等饱读诗书几十载,最后却要因写字而获罪,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们东一句西一句,顾筱听得晕头转向的。 只听明白了让她们感到害怕的,是胡莱和官府衙差这一件事。 “等等!” 顾筱抬手打断人们的口水战,义正言辞道:“谁举报我?为了什么事举报我?你们倒是说清楚。” 怎料众人各执一词,又急着骂她泄愤,所有人同时开口说话,此起彼伏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顾筱只感到大脑嗡嗡响,却完全听不清任何一句话。 这让本就情绪烦躁的她瞬间心火直窜脑门! “都给我闭嘴!” 她高声一喝,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顾筱指着丙号掌柜,命令道:“你一个人说。”然后目光扫过人群,“其余人,给我暂时管住自己的嘴巴!” 她态度一豪横,所有人瞬间蔫巴了,纷纷低下头,敢怒不敢言。 丙号掌柜松了口气,抬起袖口擦汗,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顾筱这才得知,有人拿着话本到县衙报案,说她不经官府专人审核,就集结一大帮人制作出版物。 并且打算出版的书册,其中包含大量煽动性内容,故意抬高男子地位,将女子贬得一无是处,故意要与纲常法度为敌! 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所以胡莱才带人过来调查取证。 而胡莱平日在隆恩镇的做派,人人有目共睹,都知道她狐假虎威、恃强凌弱的行事作风,酿成了不少冤假错案,百姓自然个个惧怕她。 再加上张老太这帮穷酸文人,既离不开钱来生活,骨子里又有自己坚持的一套原则,想要大风刮过,片叶不沾身。 一遇到官差,她们肯定恨不得立马将顾筱推出去替自己挡灾。 “顾当家,祸是你闯的,你去跟胡大人说清楚,违法出版书册的事可跟我们没关系!” “对!要抓,得抓你!” 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仿佛要将顾筱当场淹死,以证明自己不与“杂碎”同流合污。 当然了,她们更怕被牵连。 “我们都是无辜的!是你把我们叫来给你抄本子的,如今出了事,你可不能赖在大伙儿头上,自己瞥得一干二净!” “罚款得你交!坐牢也得你去坐!” 听到这话,丙号掌柜连忙纠正说话人:“不懂别瞎说!哪有到坐牢这么严重?” 对方立刻支支吾吾道:“我一介平民百姓哪晓得官家的道理,反正顾当家若是不管我们,我们就以死明志!总不能落个臭名声苟且偷生?” 众人纷纷附和。 “对!你不管,我们就去死!” 想仗着人多势众,逼顾筱一个人扛罪。 没想到顾筱半点不惧,淡定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冷声应道:“好呀,柱子就在那儿,你们谁去撞一个给大伙儿树个榜样呀?” “这……” 人们面面相觑,没一个动的。 高昂的气势瞬间被顾筱一句话打回谷底。 顾筱平静地扫视众人,见无人有胆子当出头鸟,便知她们一个个都只会逞嘴皮子功夫,关键时候就都蔫了。 什么文人骨气啊,在利益面前,都抛之脑后了。 顾筱轻蔑地嗤了一声,暗讽她们没名士的修养,却有腐儒的矫情,装文人风骨却装得四不像,空惹人笑话。 被顾筱一语戳穿后,人群顷刻间鸦雀无声。 稳住局面后,顾筱才转头看向丙号掌柜,头脑清晰地问她:“现在前边还有谁在?” 丙号掌柜回答:“就剩卢管事一个人。” 顾筱一挑眉,微感意外。 原来她到大堂去忙活了,难怪在她房顶上蹲半天不见人。 既然卢珊不急着回房包扎,或许她说的都是真话,她的左腿确实安然无恙,否则一般人如何能长时间忍受伤口开裂的剧痛? 第193章 “正常”搜证 “行了,都散了,明日再来上工。” 顾筱迅速做出安排,然后吩咐丙号赌坊的掌柜,让她领着这帮人从后门悄悄离开。 就在顾筱正欲打消对卢珊的怀疑时,她却震惊地发现,卢珊正在大堂的角落里与梁妈妈窃窃私语。 顾筱站在屏风后,看到这个画面,大脑猛然一激灵! 虽然距离太远,听不清二人的对话内容,但她却清楚看见卢珊悄悄往梁妈妈手里塞了个纸条! 一瞬间,心头对卢珊的怀疑飙升登顶! 而卢珊很警惕,余光瞥见屏风角落露出顾筱衣服的一角,知道她来了,便马上后退一步,与梁妈妈拉开距离。 同时侧过身,淡定地给她奉了一杯茶,摆出迎客的姿态,假装没有发现顾筱。 紧接着又走向坐在大堂正中央的胡莱,每一个动作都有条不紊的。 面对胡莱,语气始终保持谦卑。 然后故意提高音量,禀告道:“我们当家的行事光明磊落,这案子定有误会。大人稍候片刻,等顾当家来了,一切便真相大白……” 屏风后的顾筱透过缝隙瞥见这一幕,万万没想到,卢珊竟在胡莱面前为她说话! 顾筱不禁暗暗咬牙,彻底刷新了对卢珊的旧印象! 从前是自己小瞧她了…… 如今看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而胡莱已经坐那儿等得不耐烦了,卢珊给她奉上点心也不接,看着手下衙役将每个桌位上的稿纸翻得满地都是,都不皱一下眉头。 兀自翘着二郎腿,催促道:“快把顾筱喊来!她当自己是谁啊,比本官的架子都大吗?” 话音刚落,屏风后便传来一声轻笑。 “胡大人,好久不见。” 胡莱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肩膀一僵,立马放下二郎腿和手中的茶杯,规规矩矩地站起来。 转身朝声源处望去,果然见顾筱款款走来。 胡莱立马变脸,热情地迎上前去,含笑问好:“哎呀顾姑娘,本官这不请自来,你该不会见怪?” 客气恭敬的姿态与方才放狠话时判若两人。 她以为顾筱刚到,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脸上没有半点尴尬,而顾筱也没戳破她,而是配合着演戏。 “大人客气了,是我有失远迎。” 说着,顾筱下意识将视线瞥向坐在一旁的梁妈妈,见她身后还跟着两名万里春风一醉楼的龟奴。 比起胡莱,自己更在意的是梁妈妈。 刚才卢珊到底在跟她说了什么?又递给她什么东西…… 察觉到顾筱的怀疑,卢珊立刻很有眼力见儿地走上前,岔开话题,在顾筱耳边解释对方的来意。 “当家的,梁妈妈不知从哪儿得知的消息,是来讨要魏真儿的。” “不知从哪儿得知的消息?”顾筱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盯着卢珊的眼睛,重复咀嚼着这句话。 卢珊没回答,低下了头,应了声:“听说是这样。” 看着在大堂各处忙着搜查的衙役们,顾筱依旧不动声色,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得不怒自威。 “今天我这小店可真是热闹得很,二位该不会是商量好一起来找我麻烦的?” 梁妈妈刚要抢先开口,后背都坐直起来了,可在出声的前一秒却瞥见顾筱身后的卢珊朝她摇了摇头,暗示她先别说话。 这才被胡莱抢了先,聊起检举案的事。 “顾姑娘见谅哈。有‘热心百姓’前来县衙报案,本官也头大,实在不想落个不作为的官声,这才带人来的……” 胡莱一边解释,一边拉过顾筱的胳膊,唉声叹气地向她倒苦水,表示自己真是迫不得已。 “按照程序,你这儿的所有书稿我都得带回去一一审查,若没问题,自是皆大欢喜。 “当然了,本官相信顾姑娘你写的东西,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总得把流程走完,才显得咱问心无愧嘛。” 胡莱奉承起人来跟家常便饭似的。 这边对顾筱笑脸相迎,那头却不阻止正在翻箱倒柜的衙役。 顾筱面无表情地问道:“要审多久?” “这个嘛……” 胡莱眼睛滴溜一转,略一思忖,然后笑呵呵道:“县衙人手不足,得从州府请调相关人员过来,最快大概也要十天半个月……” 见她没把话说死,顾筱便知道,实际上肯定需要更长时间,只怕一个月都是短的了。 看来这报案之人,是想直接逼她关门大吉,喝西北风去。 “报案者是沈瑛?”顾筱冷不丁问道。 胡莱闻言一咯噔,瞪大眼睛,惊愕道:“你怎么猜到的?” “这很难猜么?” 顾筱沉下脸,不屑地“切”了一声,道:“我动动脚趾便猜到是沈大小姐了。” 除了沈瑛,还有谁这么闲着没事干,非逮着她这八字刚画完一撇的书斋,一通穷追猛打呢? 多大仇啊…… 胡莱眼神心虚,紧张地搓手尬笑。 “沈小姐人是极好的,每年税款都超额交,就是太过热心正义,这种性子确实容易得罪人嘛……” 见胡莱忙着为沈瑛开脱,顾筱便懂了。 为了整她,想必这次沈瑛定花了不少钱贿赂胡莱,这一而再,再而三,顾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像胡莱这种“墙头草”,顾筱不打算再纵容她了。 一个计划浮上心头。 下一秒,顾筱的眼神便骤然冷下去,盯得胡莱后脊发凉。 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胡莱渐渐也收敛了嘴角的笑容…… 只听见顾筱字正腔圆道:“配合官府查案是我们老百姓的义务,大人您派人通知一声,我肯定立马拿上所有东西,交到县衙给您审查。” 说着,顾筱一侧身,抬手一指旁边正动作粗鲁地翻找“证据”的衙役们,突然话锋一转,语气骤寒。 嗓音夹带着一缕燃烧的怒火。 “但您现在带着一大帮人闯进门,抄我的家,请问胡大人,您依的是哪一条法,又究竟想干什么呀?” 胡莱被她释放的强大气场震慑到,愣了下。 但下一秒,又恢复笑眯眯,掩饰心虚道:“什么抄家,顾姑娘言重了……我们就是正常搜证……而已……” 她这头赔笑着,而那头衙役们则个个跨刀,凶神恶煞。 推倒桌椅的“砰砰”声,仿佛成了打在胡莱脸上的巴掌声,回应她口中所谓的“正常搜证”。 第194章 我还没使出全力呢 大堂墨汁飞溅,稿纸乱飞,满地狼藉。 “这还不算抄家?”顾筱的语调骤然升高,带着不可思议的口吻。 她伸手一指门外朝她投来异样目光的路人们,厉声对胡莱埋怨道:“就您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杀人越货、藏尸家中了呢!” 胡莱被顾筱的用词吓一跳。 大脑还没转过弯来,就见顾筱双手手腕一贴,做了个“自缚”的动作,破罐子破摔般朝她伸出手。 “不如干脆绑了我,要杀要剐,不就您一句话的事么?反正最后您会为我安排一个合适的罪名,对?”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怼得胡莱惊惶不已。 这时,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对!快绑了她!” 胡莱正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浇灭顾筱的心火时,听到这一声吼,顿时被吓得倒抽一口大气,条件反射地扭头望去! 只见梁妈妈“腾”的站起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胡莱右手捂着砰砰狂跳的小心脏,无语地朝梁妈妈翻了个白眼:“哎!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呐?” 梁妈妈置若罔闻,指着顾筱走过来,字字铿锵,指控道:“她没藏尸,却藏人了!” “藏人就藏人呗,等顾姑娘玩够了,自然把你的人送回去。” 胡莱不耐烦皱起眉头,想让手下把对方叉出去,但又碍于知道梁妈妈私下与孙夫人的好交情。 俗话说,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 胡莱只好敷衍地打发道:“如今顾姑娘的打火机生意都快做到京城去了,她能少付了你那几两嫖资?” 说完便挥挥手,让梁妈妈一边待着喝茶去。 梁妈妈震惊地看着胡莱推开自己的手,没想到对方竟敢如此怠慢,不爽地一咬牙。 当即扯着嗓子大喊:“那我报案总行了?” 闻言,顾筱眸底闪过一抹警惕的寒光,立刻反应过来她要恶人先告状,反咬自己一口。 于是赶在梁妈妈说完“我要告她顾筱强抢民男”的同时,赶紧也举起手,抢着喊道:“我也报案!” 用音量将对方后半句话压灭。 胡莱没有听清楚梁妈妈告的状,却看见两人一前一后高高举起手,都说要报案,不由得一脸懵。 梁妈妈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顾筱的意图,连忙拉过胡莱的胳膊,加快语速说:“胡大人你先听我说,我们家魏……” 怎料还没说完,顾筱就向前跨了一大步,凑到胡莱的左耳边,通过极限缩短距离,使自己嗓门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在胡莱听来,她的音量全方位碾压梁妈妈沙哑的公鸭嗓。 “胡大人,昨日这位鸨母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您若不处理,年底恐难凭业绩高升!” 见顾筱狡猾使“贱招”,梁妈妈瞬间急眼。 也学着她凑到胡莱耳边,对着胡莱的右耳大喊:“我家魏真儿被这恶女人扣押了!她找到人却不送回,定是居心不良!” 顾筱嘴角一勾,持续输出:“您身为一方父母官,管还是不管啊!?” 梁妈妈也不甘认输,卖力狂吼,喊得脖子青筋凸起:“你要是不管,我就去找孙夫人来管了!” 两人左右开弓,掐得起劲儿,只有胡莱一个人夹在中间,痛苦地捂住耳朵,宛如在受十大酷刑。 没一会儿,耳膜便疼痛难当。 胡莱奔溃不已,用尽洪荒之力,呐喊一声:“啊——停!” 空气这才回归安静。 这一左一右都是“祖宗”,胡莱欲哭无泪,想着自己也曾帮过顾筱几次忙,于是先转向她,笑脸相劝。 “顾姑娘,您状告梁老板强抢民难这事……其中怕是有误会?哪个正经男子会去万里春风一醉楼那种地方,您说是?” 听到这些话,梁妈妈不禁得意地挺起胸膛,朝顾筱挑衅地一抬下巴。 而夹在两人中间的胡莱,则凭着一厢情愿,继续自顾自以“想象”充当“事实”,侃侃而谈。 “您遇见的‘受害者’,只怕就是打算去投奔梁老板,想栖身这一行的,只不过言语之间,让您误会了。梁老板向来是守法的良民啊!” 顾筱见胡莱毫无底线地捧梁妈妈的臭脚,不禁冷呵一声,淡淡地反问一句:“可如果她抢的人是阿邕呢?” “什么!阿邕公子来了?” 胡莱瞬间像被人点了定身穴,愣在原地,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天爷呐,这小祖宗怎么又回来了…… 顾筱笑眯眯的,假装不经意地点头应道:“是啊,他身边还有一位‘薛公子’陪行呢。” 闻言,上一秒还能勉强保持表面淡定的胡莱,下一秒突然浑身哆嗦,脸色“刷”的一白! “什……什么!薛……姓薛……” 还与阿邕同行! 从京城而来! 该不会是…… 一个令她吓得双腿发抖的名字浮现在脑海。 顾筱看似无心地火上浇油,提议道:“他俩如今就在我这儿做客,要不然,我派人去请他们二位出来拜见一下胡大人?” “拜……拜拜……拜见……见我?” 胡莱完全不敢想象这是怎样的修罗画面,惨白着脸,嘟囔一句:“还是让我死了算了……” 说完便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顾筱连忙好心伸出手,接住她,只见胡莱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一条缝,说了声“谢谢”。 没想到话音刚落,顾筱就一松手。 “嘭”的一声闷响。 顾筱冷眼看着胡莱甩了个四脚朝天,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睁开眼睛,只得继续闭着眼装昏迷的滑稽样,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心中暗暗嫌弃胡莱胆子忒小,我还没使出全力呢,真是不经吓。 原本预估的乐趣少了一大半。 但目的已然达到,顾筱也不纠结了,顺坡下驴装出一副着急跳脚的样子,喊旁边的衙役们。 “哎呀,还搜什么证啊?没看见你们大人晕过去了?万一脑溢血,可是会出人命的!” 顾筱故意将胡莱的病情描述得十分严重。 一听会出人命,众衙役瞬间慌了,立刻丢下手里的“证据”围上前,焦急地喊道:“大人!大人!” 胡莱都要被摇吐了,拳头恨恨攥紧,却也只得强忍着继续装晕…… “快!拿担架来!” “扛大人上医馆!快!” “……”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将“晕倒”的胡莱抬上担架,然后匆匆忙忙地撤了,连一张稿子都没带走。 甚至还有粗心大意的衙役将配刀落在了地上。 顾筱上前捡起来,不慌不忙地追出去,喊道:“哪位官差大姐的刀?” 丢失配刀的衙役闻声惊醒,赶忙折回来取刀,感激得连连向顾筱鞠躬道谢。 “顾当家您可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若丢了这刀,我肯定会挨板子的,谢谢您……” “没事,举手之劳罢了。” 被告对象转眼间竟成了“好人”,梁妈妈气得牙关直颤,卢珊给她疯狂使眼色劝她冷静,她也看不见。 一心只想报复顾筱。 第195章 替魏真儿赎身 顾筱送走那名粗心的衙役后,才悠悠然转回身,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慵懒地侧身倚在门框边。 目光看向梁妈妈,欣赏着她脸上“便秘”一般的表情,便觉万分解气。 然后又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你的状一时半会告不成了,要不你也跟着一块儿去医馆?等什么时候胡大人醒过来,你就直接告状,还没人跟你争,岂不是更好?” 在这隆恩镇里,从未有人敢跟梁妈妈抬杠,顾筱是第一个。 跟在梁妈妈身后的两名龟奴惊恐地睁大眼睛,双唇紧抿,察觉到低气压的气氛,不敢大口呼吸。 梁妈妈第一次遇到硬茬,碰了钉子,气得跳脚。 可憋半天也只憋出一句:“顾筱你好歹毒!” 怎料顾筱竟利落地回怼道:“没你歹毒。” “你!”梁妈妈气结。 一巴掌刚扬起来,眼尾余光却瞥见卢珊以手扶额,不忍直视,这才强咽下一口恶气,放下手,冷哼一声。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个黄毛丫头吵架!” “是吵不赢。”顾筱饶有兴致地气逗她。 梁妈妈果然又变脸。 刚稍微平息的怒火再次被点燃:“顾筱你——你——” 半句话僵持大半晌,却一直没有下文,嘴唇的血色迅速褪去,那一张难掩皱纹、皮肤松垮的老脸变得惨白。 梁妈妈气得心脏抽疼,浑身直发抖,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看上去可滑稽了。 “你——你——” “你什么啊?不会是忘词了?”顾筱不加掩饰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狠狠地刺激到对方的神经。 卢珊见梁妈妈怒目圆瞪,一副要将顾筱生吞活剥的表情,唯恐她当场撕破脸皮,闹得太难看,于是连忙上前拉住她。 在她耳边劝了句:“梁老板息怒,和气生财嘛……” 怎料话音未落,就被梁妈妈一挥袖子推开。 “去他妈的和气生财!这个财,老娘没必要跟她顾筱讨!老娘什么都缺,唯独就是不缺钱!” 卢珊始料未及,重心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还是顾筱伸手托着她的腰,才稳住身体。 卢珊没想到顾筱还会出手帮她,惊疑地扭头看去,只见顾筱微微一笑,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对她没有丝毫怀疑。 “谢……谢谢当家……” “小心点,她是个疯女人。” 梁妈妈眼皮一跳,当即怒骂:“你才是疯女人!顾筱,劝你别太得意,最好立刻乖乖交出魏真儿,否则的话——” 梁妈妈顿了顿,嘴角掠过一丝狠戾,不再留余地。 “只要你在隆恩镇一日,我就有能力让你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然而听到后,顾筱的第一反应却不是保护自己。 而是不能理解地皱起眉头,放下交叉于胸前的手,痛骂对方:“魏真儿现在身受重伤,你还想逼他接客啊?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老娘在他身上砸了那么多钱,现在也该轮到他回报的时候了!” 梁妈妈丑恶的嘴脸暴露无遗,咬牙道:“只要他一天没咽气,就得给我干一天活,把欠老娘的债连本带息全还了!” “可他没逼着你,让你花钱养他?” 这是强买强卖!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梁妈妈嚣张惯了,只认钱,不认理:“这些你管不着!就算是死,魏真儿也得死在万里春风一醉楼!” 卢珊伺机立刻给顾筱扇耳边风。 “当家的,梁老板说的有道理,魏真儿的卖身契还捏在她手中呢。说到底,咱毕竟是外人,您就把人还给梁老板。” 可顾筱却置若罔闻,兀自走向收账台,掏出挂在腰间的钥匙,打开木柜的锁,拿出十张一千两的银票。 “啪”的拍在收账台上。 “这是一万两银票,我替魏真儿赎身!” “什么!?” 顾筱语出惊人,梁妈妈和卢珊同时一怔。 卢珊始终平静的眼眸终于出现波动,连忙劝道:“当家的!三思啊!” 梁妈妈盯着收账台上的一叠银票,直冲天灵盖的怒火瞬间被浇灭。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打量着顾筱:“你是认真的?” 只见顾筱松开压在银票上的手掌,比了个“请拿”的动作,慢条斯理地反问道:“你看我像在跟你开玩笑么?” 闻言,梁妈妈傻眼了。 她愣在原地,似乎一时间大脑停止转动,没了主意,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卢珊。 卢珊会意,连忙走向收账台,苦口婆心地劝说顾筱。 “当家的,魏真儿虽然捡回一条命,大抵也是个废人了,哪能伺候好您?这桩买卖不划算的……” 然而却见顾筱冷脸反问:“我当家还是你当家?” 短短的一句话,就让卢珊闭上嘴,再也不敢多言。 看到卢珊也劝不动,梁妈妈肉疼地一攥拳头,只好自己硬着头皮上。 “魏真儿在我万里乘风一醉楼待了两年,一个铜板都没给我赚,我却在养活他给他倒贴钱。连本带利算下来,你要赎他,起码这个数——” 梁妈妈一咬牙,伸出五根手指。 随即露出得意的坏笑。 她就不信这个数正常人能接受。 可没想到顾筱竟答应得无比爽快:“成交。” 梁妈妈惊住了,“你?你想清楚了?” 顾筱淡定地一挑眉头:“当然。” 眼尾余光扫了眼卢珊,见她无能为力地低下头,用手揉太阳穴,似是内心很烦乱的样子。 自己的这个决定,显然打乱了她的什么计划。 这便是顾筱想要的。 而梁妈妈也方寸大乱,甚至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态度,劝顾筱想清楚。 “五万两,都可以盘下十几家商铺,买下我万里春风一醉楼里所有男倌了!你确定为了魏真儿一人,投进半数身家?” 没想到顾筱却无所谓地一摊手。 “巧了,我跟你一样,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梁妈妈无言以对。 顾筱见她不说话,不禁问道:“怎么,你不会后悔了?还是说魏真儿有什么特殊价值,或是什么秘密,所以不能替他赎身?” 说完微微一挑眉,发出“嗯”的一声疑问。 梁妈妈笑容一僵,只好顺着顾筱的心意,皮笑肉不笑地应道:“没有……他就是一件货物,能有什么秘密?当然能卖。” 第195章 替魏真儿赎身 顾筱送走那名粗心的衙役后,才悠悠然转回身,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慵懒地侧身倚在门框边。 目光看向梁妈妈,欣赏着她脸上“便秘”一般的表情,便觉万分解气。 然后又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你的状一时半会告不成了,要不你也跟着一块儿去医馆?等什么时候胡大人醒过来,你就直接告状,还没人跟你争,岂不是更好?” 在这隆恩镇里,从未有人敢跟梁妈妈抬杠,顾筱是第一个。 跟在梁妈妈身后的两名龟奴惊恐地睁大眼睛,双唇紧抿,察觉到低气压的气氛,不敢大口呼吸。 梁妈妈第一次遇到硬茬,碰了钉子,气得跳脚。 可憋半天也只憋出一句:“顾筱你好歹毒!” 怎料顾筱竟利落地回怼道:“没你歹毒。” “你!”梁妈妈气结。 一巴掌刚扬起来,眼尾余光却瞥见卢珊以手扶额,不忍直视,这才强咽下一口恶气,放下手,冷哼一声。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个黄毛丫头吵架!” “是吵不赢。”顾筱饶有兴致地气逗她。 梁妈妈果然又变脸。 刚稍微平息的怒火再次被点燃:“顾筱你——你——” 半句话僵持大半晌,却一直没有下文,嘴唇的血色迅速褪去,那一张难掩皱纹、皮肤松垮的老脸变得惨白。 梁妈妈气得心脏抽疼,浑身直发抖,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看上去可滑稽了。 “你——你——” “你什么啊?不会是忘词了?”顾筱不加掩饰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狠狠地刺激到对方的神经。 卢珊见梁妈妈怒目圆瞪,一副要将顾筱生吞活剥的表情,唯恐她当场撕破脸皮,闹得太难看,于是连忙上前拉住她。 在她耳边劝了句:“梁老板息怒,和气生财嘛……” 怎料话音未落,就被梁妈妈一挥袖子推开。 “去他妈的和气生财!这个财,老娘没必要跟她顾筱讨!老娘什么都缺,唯独就是不缺钱!” 卢珊始料未及,重心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还是顾筱伸手托着她的腰,才稳住身体。 卢珊没想到顾筱还会出手帮她,惊疑地扭头看去,只见顾筱微微一笑,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对她没有丝毫怀疑。 “谢……谢谢当家……” “小心点,她是个疯女人。” 梁妈妈眼皮一跳,当即怒骂:“你才是疯女人!顾筱,劝你别太得意,最好立刻乖乖交出魏真儿,否则的话——” 梁妈妈顿了顿,嘴角掠过一丝狠戾,不再留余地。 “只要你在隆恩镇一日,我就有能力让你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然而听到后,顾筱的第一反应却不是保护自己。 而是不能理解地皱起眉头,放下交叉于胸前的手,痛骂对方:“魏真儿现在身受重伤,你还想逼他接客啊?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老娘在他身上砸了那么多钱,现在也该轮到他回报的时候了!” 梁妈妈丑恶的嘴脸暴露无遗,咬牙道:“只要他一天没咽气,就得给我干一天活,把欠老娘的债连本带息全还了!” “可他没逼着你,让你花钱养他?” 这是强买强卖!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梁妈妈嚣张惯了,只认钱,不认理:“这些你管不着!就算是死,魏真儿也得死在万里春风一醉楼!” 卢珊伺机立刻给顾筱扇耳边风。 “当家的,梁老板说的有道理,魏真儿的卖身契还捏在她手中呢。说到底,咱毕竟是外人,您就把人还给梁老板。” 可顾筱却置若罔闻,兀自走向收账台,掏出挂在腰间的钥匙,打开木柜的锁,拿出十张一千两的银票。 “啪”的拍在收账台上。 “这是一万两银票,我替魏真儿赎身!” “什么!?” 顾筱语出惊人,梁妈妈和卢珊同时一怔。 卢珊始终平静的眼眸终于出现波动,连忙劝道:“当家的!三思啊!” 梁妈妈盯着收账台上的一叠银票,直冲天灵盖的怒火瞬间被浇灭。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打量着顾筱:“你是认真的?” 只见顾筱松开压在银票上的手掌,比了个“请拿”的动作,慢条斯理地反问道:“你看我像在跟你开玩笑么?” 闻言,梁妈妈傻眼了。 她愣在原地,似乎一时间大脑停止转动,没了主意,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卢珊。 卢珊会意,连忙走向收账台,苦口婆心地劝说顾筱。 “当家的,魏真儿虽然捡回一条命,大抵也是个废人了,哪能伺候好您?这桩买卖不划算的……” 然而却见顾筱冷脸反问:“我当家还是你当家?” 短短的一句话,就让卢珊闭上嘴,再也不敢多言。 看到卢珊也劝不动,梁妈妈肉疼地一攥拳头,只好自己硬着头皮上。 “魏真儿在我万里乘风一醉楼待了两年,一个铜板都没给我赚,我却在养活他给他倒贴钱。连本带利算下来,你要赎他,起码这个数——” 梁妈妈一咬牙,伸出五根手指。 随即露出得意的坏笑。 她就不信这个数正常人能接受。 可没想到顾筱竟答应得无比爽快:“成交。” 梁妈妈惊住了,“你?你想清楚了?” 顾筱淡定地一挑眉头:“当然。” 眼尾余光扫了眼卢珊,见她无能为力地低下头,用手揉太阳穴,似是内心很烦乱的样子。 自己的这个决定,显然打乱了她的什么计划。 这便是顾筱想要的。 而梁妈妈也方寸大乱,甚至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态度,劝顾筱想清楚。 “五万两,都可以盘下十几家商铺,买下我万里春风一醉楼里所有男倌了!你确定为了魏真儿一人,投进半数身家?” 没想到顾筱却无所谓地一摊手。 “巧了,我跟你一样,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梁妈妈无言以对。 顾筱见她不说话,不禁问道:“怎么,你不会后悔了?还是说魏真儿有什么特殊价值,或是什么秘密,所以不能替他赎身?” 说完微微一挑眉,发出“嗯”的一声疑问。 梁妈妈笑容一僵,只好顺着顾筱的心意,皮笑肉不笑地应道:“没有……他就是一件货物,能有什么秘密?当然能卖。” 第196章 灭门仇人是当朝丞相 顾筱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银票,跟原本收账台上的一千两凑在一起,然后拿着钱走到梁妈妈面前,递给她。 “这是两万五千两银票,你现在马上回去取魏真儿的卖身契,我再付你另一半赎金。” “这……”梁妈妈犹豫了一下。 顾筱干脆把银票往她兜里塞。 梁妈妈一激灵,见顾筱的手往自己衣袖里钻,连忙阻止:“诶!别碰我!我自己有手拿!我自己来!” “行。”顾筱笑着收回手背到身后。 手心攥着刚刚从梁妈妈袖兜里顺走的纸条。 而梁妈妈毫无察觉。 收了钱,自然就没理由再索要魏真儿,她只得恨恨地瞪了一眼对方:“顾筱,算你狠!” 然后朝两名龟奴一挥手。 “咱们走!” 顾筱“礼数周到”地将梁妈妈三人送出门外,实际上是为了多看几眼对方吃瘪的样子。 直到马车离去,她才转身走回大堂,却瞅见卢珊一副站不住的样子,一条胳膊搭在收账台上,全身重心侧向一边,倚了上去。 而抽力的那一侧,是左侧! 顾筱瞬间提起警惕心。 莫非她的左腿撑不住了?她果真有伤? 可一见顾筱回来,卢珊又立刻站直,精神抖擞地奉承顾筱:“当家的真是菩萨心肠,花这么多银子,只为救一风尘之人出苦海,小人佩服。” 顾筱笑而不答。 她走上前,弯腰,拾起散落一地的稿纸,同时眼尾余光瞥见卢珊迟疑了下,然后也上前帮忙。 只不过蹲下的动作略显僵硬。 顾筱心中有了答案。 “行了,你也别捡了,先回去歇着。等用过晚饭,吃饱力足,再多叫几名小厮一起帮忙收拾。” 顾筱站起身,将手中稿纸压在旁边一张书桌的镇尺下,然后拍拍手,没有多看一眼卢珊,吩咐完便朝雅苑走去。 留卢珊一个人在原地,望着顾筱远去的背影,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腿,心中忐忑不安。 刚才顾筱是故意在试探她吗? …… 顾筱处理完闹剧,经过走廊时,见抄书先生们皆已散去,暗暗松了口气,然后直奔客房。 魏真儿醒了。 她迫不及待想去凑个热闹。 更重要的,是讨债! 可一想到初次见面,对方又是病人,空手去“探病”不太好,所以顾筱又中途拐到厨房,亲手熬了一道药膳。 期间,万里春风一醉楼的龟奴来了,来送魏真儿的卖身契,并索要剩余的两万五千两。 于是当顾筱端着热腾腾的药膳,迈入魏真儿休息的客房后,她放下托盘,第一件事便直奔薛辛阜。 一手朝他递去卖身契,一手伸出索要的动作。 “五万五千两。” 坐在病床边的薛辛阜一脸懵:“什么?” 顾筱耐心地重复一遍:“你欠我五万五千两,赶紧还了。” “怎么又多了五万两?” 薛辛阜转头看向坐在圆桌旁心急地揭开药膳锅盖、却被烫得一缩手的阿邕,以为是他玩恶作剧,但对方也不解其意地望了过来。 “不是五千两吗?怎么又多出五万两了?”阿邕感到费解。 顾筱将手中摁了红手印的纸往薛辛阜面前递了递。 “哝,自己看。” 薛辛阜疑惑地接过。 目光刚扫过第一行字,坐在床上始终一言不发的魏真儿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惊讶道:“这是我的卖身契?” “什么?” 闻言,阿邕连忙丢下香甜的药膳,凑过来,抢走薛辛阜手里的纸。 定眼一瞧,果然是卖身契! 左侧末端还有魏真儿的亲笔签名和大拇指印! 阿邕不可思议地发出惊叹:“哇塞!你竟然给魏真儿赎了身!?顾小娘子,我果真没看错你!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顾筱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用眼神劝他见好就收,心中颇有些得意,毕竟自己这次也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可奇怪的是,顾筱半天也没等到魏真儿的一句“谢谢”。 扭头看去,只见他愁眉苦脸地凝视着薛辛阜,似乎十分为难,“国师大人,这……” 顾筱十分不解:“怎么,你不高兴吗?难道你还想留在那种魔窟里,继续卖笑为生?” 魏真儿摇摇头,他当然不愿继续过那种生活。 “顾当家的恩情,在下无以为报,只是……”说着,魏真儿的声音弱了下去,阿邕把卖身契递还给他,他也没敢接。 而是默默等待薛辛阜的决定。 直觉告诉顾筱,魏真儿和薛辛阜之间肯定存在某种交易,所以魏真儿才担心自己草率离开万里春风一醉楼,会产生严重后果。 幸运的是,薛辛阜轻叹一声,默认了顾筱的“好意”。 他接过阿邕手中的卖身契,折叠好,塞到魏真儿手里,兀自低语:“罢了,万里春风一醉楼已经不安全了,离开也好,这两年你受委屈了。” 见薛辛阜面露愧疚,一股深藏日久的酸楚瞬间从心底深处直窜上魏真儿的鼻尖,让他瞬间红了眼眶,泪珠在眼中打转。 他哽咽了一下,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苦涩,挤出笑容摇了摇头:“不委屈,小人应该做的……” 他明明在笑,可在顾筱看来,他却在痛哭。 在用无声的啜泣向薛辛阜——自己的主子,倾诉满腹委屈和苦楚,苍白的脸色衬得那副虚弱的身躯更加疲惫。 可魏真儿还是撑着一口气,忍着身上的皮肉之痛,咬牙撕开已裂开的腰带,取出揉皱的半张纸,双手呈给薛辛阜。 “大人,小人没用。这是本来要呈给您的证据,可惜被杀手扯去了一半,是我不肖,对不起魏家惨死的四十三口人……” 说到一半,魏真儿竟忍不住掩面坠泪。 顾筱不禁为之动容。 曾经无父无母、孤单一人的经历让她对眼前的男孩儿产生共情,于是顾筱默默将自己的随身手帕递过去,给他拭泪。 “谢谢……”魏真儿泪眼汪汪的眸子里,闪烁着一抹坚定的光,令顾筱心房一颤。 于此同时,阿邕对薛辛阜道了一句“果然”。 “看来我先前没猜错,你此行,是想替十年前被女帝下令满门抄斩的魏家翻案的。只可惜,老天爷也不帮你。” 但薛辛阜却对阿邕的奚落置若罔闻。 他自顾自凝视着魏真儿冒着性命之危护下的半张“证据”,看内容可以得知,这是半份书信,无奈少了一半…… “这个字迹好眼熟啊!”顾筱突然说。 薛辛阜眼皮一跳,大脑忽然闪过某个被他抛弃的猜测,眸光当即变得生冷警惕,沉声追问道:“你见过?” “凶什么凶呀?” 阿邕察觉到薛辛阜的内心想法,赶紧挡在顾筱跟前,对她说:“你可看清楚了,别瞎说哈,你怎么可能认识这手字?” 却只见顾筱从怀里掏出折叠成小方块的纸,展开。 “你们看,这字迹完全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嘛!” 薛辛阜急忙接过,将两半纸拼起来,撕裂的边缘竟完美吻合,完整了! 见状,阿邕和魏真儿同时一惊讶。 薛辛阜刚要追问顾筱,却见她又掏出一枚金鱼,“还有这个,原先包在纸里的。” 薛辛阜接过,看了一眼后,递给魏真儿看,魏真儿点头表示确认。 接着,他又递给阿邕看,阿邕也肯定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顾筱兀自解释这两样东西的来历。 “我看见卢珊悄悄将这纸块塞给梁妈妈,所以想了个法子给顺走了。至于那枚金鱼,也许是卢珊托梁妈妈办事,给的酬劳。” 没想到薛辛阜却轻笑道:“非也。” 顾筱皱起眉,问:“难道不是么?” 薛辛阜答道:“当然不是。这枚金鱼不是酬劳,而是某个人的信物。” 闻言,始终漫不经心的阿邕也露出一丝凝重的表情,说:“果然是她。” 在场只有顾筱一脸懵。 “你们在说谁?卢珊吗?难道当年魏家一案另有隐情,而卢珊便是魏家的仇人?” 而薛辛阜又摇头。 魏真儿攥紧被褥,惨白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发抖,恨恨道:“害我魏家上下四十三口命丧黄泉的人,是当朝丞相——顾香君!” “什么!?”顾筱大惊失色。 脑中“轰隆”一声雷鸣! “你的意思是,卢珊听命于顾丞相?可丞相为何要取我性命?我又不认识她!” 怎料薛辛阜却冷冷戳穿道:“你不认识,可你爹认识?别忘了,你也姓顾,你爹也有金陵口音。” 第196章 灭门仇人是当朝丞相 顾筱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银票,跟原本收账台上的一千两凑在一起,然后拿着钱走到梁妈妈面前,递给她。 “这是两万五千两银票,你现在马上回去取魏真儿的卖身契,我再付你另一半赎金。” “这……”梁妈妈犹豫了一下。 顾筱干脆把银票往她兜里塞。 梁妈妈一激灵,见顾筱的手往自己衣袖里钻,连忙阻止:“诶!别碰我!我自己有手拿!我自己来!” “行。”顾筱笑着收回手背到身后。 手心攥着刚刚从梁妈妈袖兜里顺走的纸条。 而梁妈妈毫无察觉。 收了钱,自然就没理由再索要魏真儿,她只得恨恨地瞪了一眼对方:“顾筱,算你狠!” 然后朝两名龟奴一挥手。 “咱们走!” 顾筱“礼数周到”地将梁妈妈三人送出门外,实际上是为了多看几眼对方吃瘪的样子。 直到马车离去,她才转身走回大堂,却瞅见卢珊一副站不住的样子,一条胳膊搭在收账台上,全身重心侧向一边,倚了上去。 而抽力的那一侧,是左侧! 顾筱瞬间提起警惕心。 莫非她的左腿撑不住了?她果真有伤? 可一见顾筱回来,卢珊又立刻站直,精神抖擞地奉承顾筱:“当家的真是菩萨心肠,花这么多银子,只为救一风尘之人出苦海,小人佩服。” 顾筱笑而不答。 她走上前,弯腰,拾起散落一地的稿纸,同时眼尾余光瞥见卢珊迟疑了下,然后也上前帮忙。 只不过蹲下的动作略显僵硬。 顾筱心中有了答案。 “行了,你也别捡了,先回去歇着。等用过晚饭,吃饱力足,再多叫几名小厮一起帮忙收拾。” 顾筱站起身,将手中稿纸压在旁边一张书桌的镇尺下,然后拍拍手,没有多看一眼卢珊,吩咐完便朝雅苑走去。 留卢珊一个人在原地,望着顾筱远去的背影,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腿,心中忐忑不安。 刚才顾筱是故意在试探她吗? …… 顾筱处理完闹剧,经过走廊时,见抄书先生们皆已散去,暗暗松了口气,然后直奔客房。 魏真儿醒了。 她迫不及待想去凑个热闹。 更重要的,是讨债! 可一想到初次见面,对方又是病人,空手去“探病”不太好,所以顾筱又中途拐到厨房,亲手熬了一道药膳。 期间,万里春风一醉楼的龟奴来了,来送魏真儿的卖身契,并索要剩余的两万五千两。 于是当顾筱端着热腾腾的药膳,迈入魏真儿休息的客房后,她放下托盘,第一件事便直奔薛辛阜。 一手朝他递去卖身契,一手伸出索要的动作。 “五万五千两。” 坐在病床边的薛辛阜一脸懵:“什么?” 顾筱耐心地重复一遍:“你欠我五万五千两,赶紧还了。” “怎么又多了五万两?” 薛辛阜转头看向坐在圆桌旁心急地揭开药膳锅盖、却被烫得一缩手的阿邕,以为是他玩恶作剧,但对方也不解其意地望了过来。 “不是五千两吗?怎么又多出五万两了?”阿邕感到费解。 顾筱将手中摁了红手印的纸往薛辛阜面前递了递。 “哝,自己看。” 薛辛阜疑惑地接过。 目光刚扫过第一行字,坐在床上始终一言不发的魏真儿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惊讶道:“这是我的卖身契?” “什么?” 闻言,阿邕连忙丢下香甜的药膳,凑过来,抢走薛辛阜手里的纸。 定眼一瞧,果然是卖身契! 左侧末端还有魏真儿的亲笔签名和大拇指印! 阿邕不可思议地发出惊叹:“哇塞!你竟然给魏真儿赎了身!?顾小娘子,我果真没看错你!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顾筱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用眼神劝他见好就收,心中颇有些得意,毕竟自己这次也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可奇怪的是,顾筱半天也没等到魏真儿的一句“谢谢”。 扭头看去,只见他愁眉苦脸地凝视着薛辛阜,似乎十分为难,“国师大人,这……” 顾筱十分不解:“怎么,你不高兴吗?难道你还想留在那种魔窟里,继续卖笑为生?” 魏真儿摇摇头,他当然不愿继续过那种生活。 “顾当家的恩情,在下无以为报,只是……”说着,魏真儿的声音弱了下去,阿邕把卖身契递还给他,他也没敢接。 而是默默等待薛辛阜的决定。 直觉告诉顾筱,魏真儿和薛辛阜之间肯定存在某种交易,所以魏真儿才担心自己草率离开万里春风一醉楼,会产生严重后果。 幸运的是,薛辛阜轻叹一声,默认了顾筱的“好意”。 他接过阿邕手中的卖身契,折叠好,塞到魏真儿手里,兀自低语:“罢了,万里春风一醉楼已经不安全了,离开也好,这两年你受委屈了。” 见薛辛阜面露愧疚,一股深藏日久的酸楚瞬间从心底深处直窜上魏真儿的鼻尖,让他瞬间红了眼眶,泪珠在眼中打转。 他哽咽了一下,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苦涩,挤出笑容摇了摇头:“不委屈,小人应该做的……” 他明明在笑,可在顾筱看来,他却在痛哭。 在用无声的啜泣向薛辛阜——自己的主子,倾诉满腹委屈和苦楚,苍白的脸色衬得那副虚弱的身躯更加疲惫。 可魏真儿还是撑着一口气,忍着身上的皮肉之痛,咬牙撕开已裂开的腰带,取出揉皱的半张纸,双手呈给薛辛阜。 “大人,小人没用。这是本来要呈给您的证据,可惜被杀手扯去了一半,是我不肖,对不起魏家惨死的四十三口人……” 说到一半,魏真儿竟忍不住掩面坠泪。 顾筱不禁为之动容。 曾经无父无母、孤单一人的经历让她对眼前的男孩儿产生共情,于是顾筱默默将自己的随身手帕递过去,给他拭泪。 “谢谢……”魏真儿泪眼汪汪的眸子里,闪烁着一抹坚定的光,令顾筱心房一颤。 于此同时,阿邕对薛辛阜道了一句“果然”。 “看来我先前没猜错,你此行,是想替十年前被女帝下令满门抄斩的魏家翻案的。只可惜,老天爷也不帮你。” 但薛辛阜却对阿邕的奚落置若罔闻。 他自顾自凝视着魏真儿冒着性命之危护下的半张“证据”,看内容可以得知,这是半份书信,无奈少了一半…… “这个字迹好眼熟啊!”顾筱突然说。 薛辛阜眼皮一跳,大脑忽然闪过某个被他抛弃的猜测,眸光当即变得生冷警惕,沉声追问道:“你见过?” “凶什么凶呀?” 阿邕察觉到薛辛阜的内心想法,赶紧挡在顾筱跟前,对她说:“你可看清楚了,别瞎说哈,你怎么可能认识这手字?” 却只见顾筱从怀里掏出折叠成小方块的纸,展开。 “你们看,这字迹完全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嘛!” 薛辛阜急忙接过,将两半纸拼起来,撕裂的边缘竟完美吻合,完整了! 见状,阿邕和魏真儿同时一惊讶。 薛辛阜刚要追问顾筱,却见她又掏出一枚金鱼,“还有这个,原先包在纸里的。” 薛辛阜接过,看了一眼后,递给魏真儿看,魏真儿点头表示确认。 接着,他又递给阿邕看,阿邕也肯定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顾筱兀自解释这两样东西的来历。 “我看见卢珊悄悄将这纸块塞给梁妈妈,所以想了个法子给顺走了。至于那枚金鱼,也许是卢珊托梁妈妈办事,给的酬劳。” 没想到薛辛阜却轻笑道:“非也。” 顾筱皱起眉,问:“难道不是么?” 薛辛阜答道:“当然不是。这枚金鱼不是酬劳,而是某个人的信物。” 闻言,始终漫不经心的阿邕也露出一丝凝重的表情,说:“果然是她。” 在场只有顾筱一脸懵。 “你们在说谁?卢珊吗?难道当年魏家一案另有隐情,而卢珊便是魏家的仇人?” 而薛辛阜又摇头。 魏真儿攥紧被褥,惨白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发抖,恨恨道:“害我魏家上下四十三口命丧黄泉的人,是当朝丞相——顾香君!” “什么!?”顾筱大惊失色。 脑中“轰隆”一声雷鸣! “你的意思是,卢珊听命于顾丞相?可丞相为何要取我性命?我又不认识她!” 怎料薛辛阜却冷冷戳穿道:“你不认识,可你爹认识?别忘了,你也姓顾,你爹也有金陵口音。” 第197章 薛辛阜的后招 顾筱微惊,没想到薛辛阜的调查竟如此详细,连她爹生前操着什么口音都一清二楚。 “所以你知道我娘是谁咯?”顾筱心里抱着一丝期待。 可惜,薛辛阜却轻叹了口气。 顾筱这才想起来,在十里长亭的茅屋里,他曾暗中授意沐云套她的话,就是为了打听她娘亲的信息。 看来他对此确实一无所知…… 顾筱失望地低下头,心尖除了一丝恐惧外,更多的是迷茫和疑惑。 父亲待人和善,向来与邻里相睦,村里人都很喜欢他,顾筱百思不得其解,像父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招惹当朝丞相? 甚至为女儿引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儿,顾筱突然一激灵! 对了! 当年父亲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原主远走他乡,躲到偏僻的小坳村,隐姓埋名,莫非就是因为遭到顾丞相的迫害? 原主和魏真儿,竟是同病相怜!? 越想顾筱越感到大脑一片混乱,谁能来告诉她答案?原主和丞相顾香君究竟是何关系? 见顾筱脸上血色往下褪,阿邕担心她又像今儿清晨一样突然晕倒,于是连忙紧紧抱住她。 薛辛阜瞳孔骤紧。 下意识伸出手想拉开二人,但瞧顾筱一副脆弱无依的表情,又于心不忍,默默收回了手。 阿邕贴在顾筱的耳畔柔声宽慰。 “不明白就别想了。反正现在咱证据有了,等将卢珊逮个现形,就有人证,不怕告不倒她顾香君! 阿邕一如既往的乐观:“届时,一切就都真相大白。” “可单凭一封亲笔信和一件信物,够吗?”顾筱冷静情绪后,表示怀疑。 顾丞相可以推说笔迹是他人仿造的,信物也可以是被有心人偷走的。 为的就是让人们误以为,是顾丞相下令,让梁妈妈将敌国战俘的夫郎儿子们强收入青楼,后又以男倌身份转卖给朝中高官为“宠物”,这个陷女帝于不义的罪责,尽数推到押送战俘的魏将军身上。 而顾丞相是无辜的。 要实锤,难。 薛辛阜认同地点点头,道:“所以,我还准备了后招。” 闻言,顾筱忽然联想到之前在万里春风一醉楼时,梁妈妈嚣张跋扈的德行。 “梁妈妈背后的靠山是孙夫人,而孙夫人又是顾丞相的弟媳妇;卢珊是顾丞相的人……所以,你的后招是梁妈妈?” 薛辛阜欣赏地一点头。 “聪明。” “可是空口无凭啊!”顾筱道。 自己今天是趁其不备才致胜,如今对方有了戒心,要拿捏住梁妈妈那种老油条的致命把柄,谈何容易? 没想到阿邕很快读懂薛辛阜的笑容,漫不经心道:“这就是你将魏贞安插在万里春风一醉楼的真正目的。” “什么!”顾筱闻言大骇,“魏真儿是你的卧底?” 这是啥魔幻的计谋啊? 竟然有人主动投身青楼,这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 顾筱望着魏真儿病态苍白的脸,想象着命运曾在他脸上停过而留下的那道刀痕,如今已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他的目光依然决绝,没有一丝后悔,顾筱心头由衷升起一股敬意。 薛辛阜说:“当时我用一具被饿死的乞丐尸体,救下了魏将军唯一的血脉,以防走漏消息,我只好将他藏在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 听到此处,魏真儿不禁嘲讽地冷笑一声:“姓顾的怎么也想不到,我会藏在她滋生罪恶的老巢!” “可你最终还是暴露了踪迹。”阿邕无情地戳穿道。 闻言,薛辛阜叹了口气。 “哎,是我心急了。一接到魏贞的飞鸽传书,就迫不及待动身,忽略了顾丞相的眼线,她怎么可能因为区区玉佛像案,就闭目塞听呢。” 见薛辛阜自责,魏真儿忙道:“不,是我粗心大意,明明您约我在万里春风一醉楼相见,我却被一张伪造的字条欺骗了……” “不,你受伤,是我的责任。”薛辛阜眼神有些悲伤。 他俩都不希望对方心里有负担,于是像抢桃子似的,你来我往,争得起劲,顾筱看着觉得既好笑又心暖。 于是她转身盛来一碗药膳,坐在床边喂魏真儿吃,顺便终止二人的话题,问他:“你在梁妈妈身边潜伏两年,可有收获?” 魏真儿本不敢让顾筱伺候。 可顾筱坚持要喂,薛辛阜也点了头,他这才感激地朝顾筱微微一笑,然后张嘴吃了一勺药粥。 枸杞红枣和山药,熬成粥糜,顺喉易吞咽。 魏真儿一连吃了好几口,才停下来,用虚弱的声音回答顾筱的问题。 “我会点武功,所以每天早晨等大家都回去补觉时,我便悄悄潜入梁妈妈的房间,很快便找到了一本秘密的交易名册。” “交易名册?”顾筱不解。 薛辛阜则立刻追问道:“上面都有谁的名字?” 魏真儿弯而浓密的睫毛扇了扇,回想了一下,回答说:“有礼部尚书唐娥、吏部侍郎冯征月、中军兵马使毛珍,抚州知事齐静韵……” 他刚说了五、六个名字,阿邕便忍不住感叹道:“全是朝廷要员啊……” 顾筱看薛辛阜的脸色也不太好,似是痛恨似是气恼,总之听他们三人的对话,她大概能猜到那本秘密名册的作用—— 记录接受“礼物”的官员。 从此,她们便是顾丞相一派的人了。 而这些送进朝廷高官要员府邸里的“礼物”,大概便是万里春风一醉楼的男倌。 梁妈妈在边陲小镇,逼良为娼、买卖人口献给朝中高官,与孙蔓颜一明一暗为顾香君网罗党羽、贿赂朝廷要员。 所以顾筱猜测,这些男倌们的来源,就是薛辛阜的“后招”。 他想在替魏家翻案的同时,彻底拉顾香君下马! “那本名册现在何处?”薛辛阜有点难掩激动地问道。 魏真儿低下头,略显局促地抠着手,低声道歉:“对不起,国师大人…… “我以为白天留下纸条的人是您,所以用假本替换了真本,与顾香君的亲笔信一起带去了十里长亭……” “名册被卢珊夺走了?”这是薛辛阜最担心的情况。 万一证据被烧毁,岂非功亏一篑? 而魏真儿却立刻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没有,连梁妈妈本人都没察觉我换走了那本名册,杀手自然也不知道。我一到十里亭,以防万一,便将名册藏在柱子的暗格里。” 顾筱闻言一惊:“那个亭子竟然有暗格!?” 第197章 薛辛阜的后招 顾筱微惊,没想到薛辛阜的调查竟如此详细,连她爹生前操着什么口音都一清二楚。 “所以你知道我娘是谁咯?”顾筱心里抱着一丝期待。 可惜,薛辛阜却轻叹了口气。 顾筱这才想起来,在十里长亭的茅屋里,他曾暗中授意沐云套她的话,就是为了打听她娘亲的信息。 看来他对此确实一无所知…… 顾筱失望地低下头,心尖除了一丝恐惧外,更多的是迷茫和疑惑。 父亲待人和善,向来与邻里相睦,村里人都很喜欢他,顾筱百思不得其解,像父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招惹当朝丞相? 甚至为女儿引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儿,顾筱突然一激灵! 对了! 当年父亲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原主远走他乡,躲到偏僻的小坳村,隐姓埋名,莫非就是因为遭到顾丞相的迫害? 原主和魏真儿,竟是同病相怜!? 越想顾筱越感到大脑一片混乱,谁能来告诉她答案?原主和丞相顾香君究竟是何关系? 见顾筱脸上血色往下褪,阿邕担心她又像今儿清晨一样突然晕倒,于是连忙紧紧抱住她。 薛辛阜瞳孔骤紧。 下意识伸出手想拉开二人,但瞧顾筱一副脆弱无依的表情,又于心不忍,默默收回了手。 阿邕贴在顾筱的耳畔柔声宽慰。 “不明白就别想了。反正现在咱证据有了,等将卢珊逮个现形,就有人证,不怕告不倒她顾香君! 阿邕一如既往的乐观:“届时,一切就都真相大白。” “可单凭一封亲笔信和一件信物,够吗?”顾筱冷静情绪后,表示怀疑。 顾丞相可以推说笔迹是他人仿造的,信物也可以是被有心人偷走的。 为的就是让人们误以为,是顾丞相下令,让梁妈妈将敌国战俘的夫郎儿子们强收入青楼,后又以男倌身份转卖给朝中高官为“宠物”,这个陷女帝于不义的罪责,尽数推到押送战俘的魏将军身上。 而顾丞相是无辜的。 要实锤,难。 薛辛阜认同地点点头,道:“所以,我还准备了后招。” 闻言,顾筱忽然联想到之前在万里春风一醉楼时,梁妈妈嚣张跋扈的德行。 “梁妈妈背后的靠山是孙夫人,而孙夫人又是顾丞相的弟媳妇;卢珊是顾丞相的人……所以,你的后招是梁妈妈?” 薛辛阜欣赏地一点头。 “聪明。” “可是空口无凭啊!”顾筱道。 自己今天是趁其不备才致胜,如今对方有了戒心,要拿捏住梁妈妈那种老油条的致命把柄,谈何容易? 没想到阿邕很快读懂薛辛阜的笑容,漫不经心道:“这就是你将魏贞安插在万里春风一醉楼的真正目的。” “什么!”顾筱闻言大骇,“魏真儿是你的卧底?” 这是啥魔幻的计谋啊? 竟然有人主动投身青楼,这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 顾筱望着魏真儿病态苍白的脸,想象着命运曾在他脸上停过而留下的那道刀痕,如今已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他的目光依然决绝,没有一丝后悔,顾筱心头由衷升起一股敬意。 薛辛阜说:“当时我用一具被饿死的乞丐尸体,救下了魏将军唯一的血脉,以防走漏消息,我只好将他藏在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 听到此处,魏真儿不禁嘲讽地冷笑一声:“姓顾的怎么也想不到,我会藏在她滋生罪恶的老巢!” “可你最终还是暴露了踪迹。”阿邕无情地戳穿道。 闻言,薛辛阜叹了口气。 “哎,是我心急了。一接到魏贞的飞鸽传书,就迫不及待动身,忽略了顾丞相的眼线,她怎么可能因为区区玉佛像案,就闭目塞听呢。” 见薛辛阜自责,魏真儿忙道:“不,是我粗心大意,明明您约我在万里春风一醉楼相见,我却被一张伪造的字条欺骗了……” “不,你受伤,是我的责任。”薛辛阜眼神有些悲伤。 他俩都不希望对方心里有负担,于是像抢桃子似的,你来我往,争得起劲,顾筱看着觉得既好笑又心暖。 于是她转身盛来一碗药膳,坐在床边喂魏真儿吃,顺便终止二人的话题,问他:“你在梁妈妈身边潜伏两年,可有收获?” 魏真儿本不敢让顾筱伺候。 可顾筱坚持要喂,薛辛阜也点了头,他这才感激地朝顾筱微微一笑,然后张嘴吃了一勺药粥。 枸杞红枣和山药,熬成粥糜,顺喉易吞咽。 魏真儿一连吃了好几口,才停下来,用虚弱的声音回答顾筱的问题。 “我会点武功,所以每天早晨等大家都回去补觉时,我便悄悄潜入梁妈妈的房间,很快便找到了一本秘密的交易名册。” “交易名册?”顾筱不解。 薛辛阜则立刻追问道:“上面都有谁的名字?” 魏真儿弯而浓密的睫毛扇了扇,回想了一下,回答说:“有礼部尚书唐娥、吏部侍郎冯征月、中军兵马使毛珍,抚州知事齐静韵……” 他刚说了五、六个名字,阿邕便忍不住感叹道:“全是朝廷要员啊……” 顾筱看薛辛阜的脸色也不太好,似是痛恨似是气恼,总之听他们三人的对话,她大概能猜到那本秘密名册的作用—— 记录接受“礼物”的官员。 从此,她们便是顾丞相一派的人了。 而这些送进朝廷高官要员府邸里的“礼物”,大概便是万里春风一醉楼的男倌。 梁妈妈在边陲小镇,逼良为娼、买卖人口献给朝中高官,与孙蔓颜一明一暗为顾香君网罗党羽、贿赂朝廷要员。 所以顾筱猜测,这些男倌们的来源,就是薛辛阜的“后招”。 他想在替魏家翻案的同时,彻底拉顾香君下马! “那本名册现在何处?”薛辛阜有点难掩激动地问道。 魏真儿低下头,略显局促地抠着手,低声道歉:“对不起,国师大人…… “我以为白天留下纸条的人是您,所以用假本替换了真本,与顾香君的亲笔信一起带去了十里长亭……” “名册被卢珊夺走了?”这是薛辛阜最担心的情况。 万一证据被烧毁,岂非功亏一篑? 而魏真儿却立刻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没有,连梁妈妈本人都没察觉我换走了那本名册,杀手自然也不知道。我一到十里亭,以防万一,便将名册藏在柱子的暗格里。” 顾筱闻言一惊:“那个亭子竟然有暗格!?” 第198章 亲密值达成100% 薛辛阜却并不感到意外,“这是为了以防万一,留的保全之策,没想到竟真派上用场了。” 感慨完,薛辛阜喊来沐雨,让她即刻前往十里亭取回名册。 然后又转回头问顾筱:“卢珊呢?” “喔,我让她回去休息了。”顾筱回答道,“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还是小心为上,先不打草惊蛇。” 薛辛阜沉思片刻,点点头:“嗯,我再想想怎么让她自投罗网。”这事还得速速解决,否则夜长梦多。 “你们都还没吃饭?”顾筱问。 薛辛阜没什么心情,只端起方才魏真儿用过的碗,给他添了小半碗药粥,坐回床边喂他,同时打发顾筱:“我不饿,你和阿邕去吃。” 闻言,阿邕摸了摸肚子,这才想起来饿,挽过顾筱的胳膊:“走,咱们吃饭去,不管他!” 他视线扫过略显惶恐地张嘴吃粥的魏真儿,调侃道:“人家想跟自己的心腹大宝贝叙叙旧,借机赶咱们走呢。” 顾筱尬笑两声,也明白他们主仆想说悄悄话,便牵起阿邕的手,自觉告退:“那我们先去了,晚点我再给你端一碗肉糜来。” 薛辛阜的笑容依旧迷人,带着一丝无法完全参透的打量:“有劳。” 为了方便,以及盯着锅里给薛辛阜熬的夜宵,顾筱便和阿邕在厨房里的小桌吃晚饭。 事情有了眉目,他们终于感受到一丝夜晚的宁静,饭吃起来香了不少。 顾筱总算有心思顾及支线任务,在餐桌上不停地“照顾”阿邕,不仅给他剥虾壳、挑香菜,还亲自将食物喂到他嘴边,将这小子哄得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兴致一到,两人忍不住小酌了几杯。 阿邕脸蛋扑红,看上去就像一个熟透了的桃子,可爱得紧,他趁着酒意握住顾筱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上。 顾筱吓一跳:“这才几杯你就喝多了?” 刚想抽回手,可一想到“亲密值”的任务,便迟疑了一下,这时就见阿邕整个人倒向她怀里,像一只撒娇的猫儿似的,用头顶蹭了蹭她的下巴。 嘴巴里发出甜糯糯的声音:“我们一起去京城好不好?这案子你是受害者,亦是证人,总归要去的,去了就不许走了……” 顾筱手掌扶着阿邕微微发热的额头,莞尔一笑。 “你醉了,天下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京城我会去,但那儿终究不是我的家。” “那我就给你一个家!”阿邕突然抬起头,郑重其事地说。 顾筱一愣:“我有夫郎了……” “那就休了!”阿邕信誓旦旦道,“当初你和叶家兄弟是强扭的瓜,他们不是一直想方设法要‘和离’么?这事我可以办到!你只要动笔写和离书便可!” “这……”顾筱迟疑了。 她很清楚,对于权倾朝野的薛国师而言,搞一份官府盖章的和离书不过小事一桩,只要阿邕开口,他一定会去做。 只是……真要和离吗? 当初恨不得甩得远远的“烫手山芋”,现在终于有机会轻易甩开,顾筱心里头竟莫名有些舍不得了。 “这事等我问过阿泽和子溟再说。”顾筱想,婚姻是双方的事,总不能自己专横独断,这不公平。 阿邕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好,我等你答复。我有点头疼,先回房间睡觉了……” 说着,他也不管顾筱,活似一只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猫,起身离开厨房。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顾筱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叶家兄弟不愿和离,难不成让阿邕当“侧室”? 且不说他真实身份是不是仅仅乃国师远戚,就算是,薛辛阜也断不肯眼睁睁看阿邕受这种委屈的。 自己和阿邕之间,终究有缘无份。 顾筱拍拍脸,强迫自己恢复精神,不再想那些扰乱心绪的事,然后在心里暗唤系统“002”。 怎料进入商城,一点开系统查询页面,竟发现支线任务的进度条毫无进展! “怎么还是7?002!出来!是不是系统bug了?”顾筱气急地咆哮道。 系统“叮”的一声上线。 【性能检索完毕,系统运行一切正常】 “该不会你自己出错,不想承认?”顾筱觉得自己被耍了,“明明前天在十里长亭茅屋时还涨了6的亲密值呢!” 而且方才在魏真儿房里时,阿邕还安慰地拥抱了她! 怎么可能不涨亲密值? 系统却一直表示自己很无辜。 【要不主人您再试试去?反正任务npc就在您身边,只要加把劲儿,刷满100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顾筱黑脸,十分无语。 离开商城后,顾筱打算去找阿邕,再试试看是不是系统出bug了,可转念一想,他心情不好,又喝醉酒,此时大概不想见人,顾筱不好去打扰他睡觉。 哎,等明天一早再试。 想着,顾筱转身走到灶台旁,熄了火,将锅里熬成糊状的肉糜盛到大碗里,端着走向魏真儿的房间。 可敲门进去,却只看到沐家两姐妹守着魏真儿,不见薛辛阜的人。 “你们家主人呢?”顾筱问。 沐云回答道:“小雨取回名册,主人一拿到名册就回自己房间了。” 顾筱点点头:“那我去他房间给他送宵夜。”说完转身就走。 以防不测,薛辛阜晚上没回驿站,而是在魏真儿的房间附近落脚就寝,中间就隔了两个房间,拐角就到。 若卢珊有异动,他能第一时间赶到。 叩叩叩。 “薛公子,是我,顾筱。你睡了吗?我给你煮了碗肉糜,吃一口不?”顾筱站在紧闭的门外试探问。 音落,屋里就传出回应:“顾姑娘,请进。” 顾筱一手端着托盘底部,一手推开房门。 入夜风大气温低,饭菜凉得快,顾筱为了薛辛阜能吃上一口热乎的,脚下走得急了些,没注意到门边那个闲置的垫脚矮凳。 一绊,脚下一滑,整个人漂移出去。 “小心!” 薛辛阜骤惊,慌忙丢下手里的名册,抢步上前,伸长手稳稳托住险些翻落的托盘,另一只手抓住顾筱的胳膊,打算扶住她。 怎料却被她失去重心的惯性压坐到旁边的凳子上! 瞳孔里,顾筱的五官迅速放大。 下一秒两人都僵住了! 彼此的唇紧紧相贴,像沾了胶水似的,一贴上就忘记了怎么分开,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两双瞪大的眼睛! 于此同时,顾筱大脑中突然响起系统尖锐刺耳的提示音,持续了足足有五秒。 【叮——】 那声音活似送花轿的唢呐。 眼前出现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蓝色光屏,支线任务进度条迅速拉满! 【恭喜主人!贺喜主人!亲密值已达100!您已完成支线任务,成功解锁商城一楼的全部店铺】 啥?! 顾筱完全是懵的。 002你又bug了? 系统听见顾筱的心声,立刻回应:【才不是!我一直运行正常】 一直正常? 顾筱不理解,既然系统正常,那为什么与阿邕亲密时就不涨进度条,而与薛辛阜一接吻,进度条就骤然拉满呢?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浮上脑海。 吓得顾筱连忙单手扶住薛辛阜的肩膀,站稳脚下,然后立刻推开他,同时抽回端着托盘底部的手,浑身像触电似的,酥软异常。 收回手的时候,她指尖蹭过薛辛阜同样托着托盘底部的手背,毫不留恋,果断结束这个“意外”的长吻,然后红着脸背过身去。 理智回流时,大脑飞转,过去几天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第一次增长亲密值那天,是与薛辛阜初次见面,当时他随身戴的香囊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淡淡沉香味,令自己失了神…… 第二次增长亲密值,是在十里长亭,自己险些中了杀手的暗器,多亏了薛辛阜及时出现救了她的性命…… 第三次,是自己晕倒,他第一个接住…… 第四次,是刚刚,因为意外脚滑,他吻了她。 顾筱很快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之前是自己误会了!认错了人! 系统选定的任务npc不是阿邕!而是薛辛阜! 第198章 亲密值达成100% 薛辛阜却并不感到意外,“这是为了以防万一,留的保全之策,没想到竟真派上用场了。” 感慨完,薛辛阜喊来沐雨,让她即刻前往十里亭取回名册。 然后又转回头问顾筱:“卢珊呢?” “喔,我让她回去休息了。”顾筱回答道,“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还是小心为上,先不打草惊蛇。” 薛辛阜沉思片刻,点点头:“嗯,我再想想怎么让她自投罗网。”这事还得速速解决,否则夜长梦多。 “你们都还没吃饭?”顾筱问。 薛辛阜没什么心情,只端起方才魏真儿用过的碗,给他添了小半碗药粥,坐回床边喂他,同时打发顾筱:“我不饿,你和阿邕去吃。” 闻言,阿邕摸了摸肚子,这才想起来饿,挽过顾筱的胳膊:“走,咱们吃饭去,不管他!” 他视线扫过略显惶恐地张嘴吃粥的魏真儿,调侃道:“人家想跟自己的心腹大宝贝叙叙旧,借机赶咱们走呢。” 顾筱尬笑两声,也明白他们主仆想说悄悄话,便牵起阿邕的手,自觉告退:“那我们先去了,晚点我再给你端一碗肉糜来。” 薛辛阜的笑容依旧迷人,带着一丝无法完全参透的打量:“有劳。” 为了方便,以及盯着锅里给薛辛阜熬的夜宵,顾筱便和阿邕在厨房里的小桌吃晚饭。 事情有了眉目,他们终于感受到一丝夜晚的宁静,饭吃起来香了不少。 顾筱总算有心思顾及支线任务,在餐桌上不停地“照顾”阿邕,不仅给他剥虾壳、挑香菜,还亲自将食物喂到他嘴边,将这小子哄得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兴致一到,两人忍不住小酌了几杯。 阿邕脸蛋扑红,看上去就像一个熟透了的桃子,可爱得紧,他趁着酒意握住顾筱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上。 顾筱吓一跳:“这才几杯你就喝多了?” 刚想抽回手,可一想到“亲密值”的任务,便迟疑了一下,这时就见阿邕整个人倒向她怀里,像一只撒娇的猫儿似的,用头顶蹭了蹭她的下巴。 嘴巴里发出甜糯糯的声音:“我们一起去京城好不好?这案子你是受害者,亦是证人,总归要去的,去了就不许走了……” 顾筱手掌扶着阿邕微微发热的额头,莞尔一笑。 “你醉了,天下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京城我会去,但那儿终究不是我的家。” “那我就给你一个家!”阿邕突然抬起头,郑重其事地说。 顾筱一愣:“我有夫郎了……” “那就休了!”阿邕信誓旦旦道,“当初你和叶家兄弟是强扭的瓜,他们不是一直想方设法要‘和离’么?这事我可以办到!你只要动笔写和离书便可!” “这……”顾筱迟疑了。 她很清楚,对于权倾朝野的薛国师而言,搞一份官府盖章的和离书不过小事一桩,只要阿邕开口,他一定会去做。 只是……真要和离吗? 当初恨不得甩得远远的“烫手山芋”,现在终于有机会轻易甩开,顾筱心里头竟莫名有些舍不得了。 “这事等我问过阿泽和子溟再说。”顾筱想,婚姻是双方的事,总不能自己专横独断,这不公平。 阿邕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好,我等你答复。我有点头疼,先回房间睡觉了……” 说着,他也不管顾筱,活似一只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猫,起身离开厨房。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顾筱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叶家兄弟不愿和离,难不成让阿邕当“侧室”? 且不说他真实身份是不是仅仅乃国师远戚,就算是,薛辛阜也断不肯眼睁睁看阿邕受这种委屈的。 自己和阿邕之间,终究有缘无份。 顾筱拍拍脸,强迫自己恢复精神,不再想那些扰乱心绪的事,然后在心里暗唤系统“002”。 怎料进入商城,一点开系统查询页面,竟发现支线任务的进度条毫无进展! “怎么还是7?002!出来!是不是系统bug了?”顾筱气急地咆哮道。 系统“叮”的一声上线。 【性能检索完毕,系统运行一切正常】 “该不会你自己出错,不想承认?”顾筱觉得自己被耍了,“明明前天在十里长亭茅屋时还涨了6的亲密值呢!” 而且方才在魏真儿房里时,阿邕还安慰地拥抱了她! 怎么可能不涨亲密值? 系统却一直表示自己很无辜。 【要不主人您再试试去?反正任务npc就在您身边,只要加把劲儿,刷满100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顾筱黑脸,十分无语。 离开商城后,顾筱打算去找阿邕,再试试看是不是系统出bug了,可转念一想,他心情不好,又喝醉酒,此时大概不想见人,顾筱不好去打扰他睡觉。 哎,等明天一早再试。 想着,顾筱转身走到灶台旁,熄了火,将锅里熬成糊状的肉糜盛到大碗里,端着走向魏真儿的房间。 可敲门进去,却只看到沐家两姐妹守着魏真儿,不见薛辛阜的人。 “你们家主人呢?”顾筱问。 沐云回答道:“小雨取回名册,主人一拿到名册就回自己房间了。” 顾筱点点头:“那我去他房间给他送宵夜。”说完转身就走。 以防不测,薛辛阜晚上没回驿站,而是在魏真儿的房间附近落脚就寝,中间就隔了两个房间,拐角就到。 若卢珊有异动,他能第一时间赶到。 叩叩叩。 “薛公子,是我,顾筱。你睡了吗?我给你煮了碗肉糜,吃一口不?”顾筱站在紧闭的门外试探问。 音落,屋里就传出回应:“顾姑娘,请进。” 顾筱一手端着托盘底部,一手推开房门。 入夜风大气温低,饭菜凉得快,顾筱为了薛辛阜能吃上一口热乎的,脚下走得急了些,没注意到门边那个闲置的垫脚矮凳。 一绊,脚下一滑,整个人漂移出去。 “小心!” 薛辛阜骤惊,慌忙丢下手里的名册,抢步上前,伸长手稳稳托住险些翻落的托盘,另一只手抓住顾筱的胳膊,打算扶住她。 怎料却被她失去重心的惯性压坐到旁边的凳子上! 瞳孔里,顾筱的五官迅速放大。 下一秒两人都僵住了! 彼此的唇紧紧相贴,像沾了胶水似的,一贴上就忘记了怎么分开,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两双瞪大的眼睛! 于此同时,顾筱大脑中突然响起系统尖锐刺耳的提示音,持续了足足有五秒。 【叮——】 那声音活似送花轿的唢呐。 眼前出现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蓝色光屏,支线任务进度条迅速拉满! 【恭喜主人!贺喜主人!亲密值已达100!您已完成支线任务,成功解锁商城一楼的全部店铺】 啥?! 顾筱完全是懵的。 002你又bug了? 系统听见顾筱的心声,立刻回应:【才不是!我一直运行正常】 一直正常? 顾筱不理解,既然系统正常,那为什么与阿邕亲密时就不涨进度条,而与薛辛阜一接吻,进度条就骤然拉满呢?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浮上脑海。 吓得顾筱连忙单手扶住薛辛阜的肩膀,站稳脚下,然后立刻推开他,同时抽回端着托盘底部的手,浑身像触电似的,酥软异常。 收回手的时候,她指尖蹭过薛辛阜同样托着托盘底部的手背,毫不留恋,果断结束这个“意外”的长吻,然后红着脸背过身去。 理智回流时,大脑飞转,过去几天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第一次增长亲密值那天,是与薛辛阜初次见面,当时他随身戴的香囊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淡淡沉香味,令自己失了神…… 第二次增长亲密值,是在十里长亭,自己险些中了杀手的暗器,多亏了薛辛阜及时出现救了她的性命…… 第三次,是自己晕倒,他第一个接住…… 第四次,是刚刚,因为意外脚滑,他吻了她。 顾筱很快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之前是自己误会了!认错了人! 系统选定的任务npc不是阿邕!而是薛辛阜! 第199章 商城的上一任主人 支线任务终于完成,自己终于能订购商城里没有的书籍,也终于能将书本上的活字印刷术制作成一个个实实在在的模具。 目标达成,可顾筱却不像预想中的那么开心,满脑子都是刚才意外与薛辛阜接吻的画面! 两个对彼此毫无爱意的人,接吻……这也太尴尬了! 顾筱忍不住心口砰砰跳,一股涌动的热浪毫无预兆地窜上面颊,晕开粉色的云朵。 在慌张之余,她竟又回味起嘴边的余温来。 不过话说回来,薛辛阜长得确实不赖,挺对自己胃口的…… 这么想着,顾筱悄悄侧过脸,用眼角余光去偷瞄薛辛阜。 怎料目光还没来得及定焦,对方就抢步逼近她,贴在她耳边微笑问道:“任务完成了,是?” 顾筱瞳孔一震,刚刚涌上来的热浪瞬间褪下,宛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整个人从头冷到脚。 “你说什么!?” 薛辛阜直起后背,却不后退,保持着与顾筱之间不到半臂的距离,满意地欣赏着她震惊的样子。 “我说过的,我能通过去,知未来。既然能知道你是从什么时空来的,自然也就知道你如今一举一动,都在干什么。” 顾筱大脑一片空白,警惕地微微抬起头,盯着男人深不可测的眼眸,追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无非是你把阿邕当成了我,”说着,薛辛阜突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呢。” 既然是为了任务,就不用担心顾筱会对阿邕纠缠不休了。 顾筱却皱起眉头,终于直接问出心底的困惑:“你为何如此反感我亲近阿邕?他究竟是谁?” 薛辛阜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头,依旧没有挑明。 “总之不是你我可以高攀得上的。” “他是皇室中人对不对?”顾筱脱口而出。 不知怎的,她就是有这种强烈的预感,毕竟以薛辛阜今时今日的地位,怎会对一个毛头小子毫无办法? 除非,对方的地位万分尊贵,尊贵到连他这个“国师”都不敢轻易得罪。 再往下想,答案便只有一个了。 薛辛阜佩服地点点头,对此却无一字解释,而是转身坐下来,悠哉悠哉地吃起方才顾筱亲自为他熬的夜宵肉糜粥。 空气安静了下来。 顾筱感受到一股打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一扭头,却对上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似乎在挑明窗户纸之后,他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顾筱脑海中充满疑问。 薛辛阜的眼神逐渐变得炽热起来,顾筱的脸颊又开始烧了,她连忙道了声“告辞”,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小白兔。 身后屋里,是一匹假寐的“狼”。 刚一脚踏入自己房间,顾筱立马“嘭”的关上门,后背贴在门上,轻轻地喘着气,回了会儿神,才把系统喊出来。 “002!你选的任务npc是薛辛阜,为什么不早说?害我一直以为是阿邕,你是不是闲着蛋疼,故意要看我笑话?” 顾筱越说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紧接着,系统出了声,语气很无辜。 【主人,我想跟您解释来着,可谁知道您溜得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您强行关闭系统……】 顾筱很无语:“那薛辛阜怎么知道我在做任务?” 从小到大,九年义务教育,加上三年高中、四年本科和三年研究生的学习生涯,让她坚定地信奉唯物主义。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玄学”就是一个伪命题,它实际上是一种“心理学”。 既然如此,薛辛阜又怎么可能做到精准无误地判断她的来历以及做事动机呢? 除非他经历过。 见系统沉默了,顾筱立刻冷脸逼问:“还不说实话!我到底为什么会绑定什么商城系统?灵魂来到这个地方?” 顾筱一急,果断威胁道:“再不说,我就登入后台更改系统,把你毁掉!” 一听自己面临毁灭,系统立刻认怂,全盘托出。 【主人饶命,我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不想再更新了……】 “不想再更新?”顾筱立马捉住漏洞,追问道,“所以你之前更新过一次?” 【是的,现在我是002版本,在您绑定商城系统之前,我还有001版本】 顾筱闻言微惊。 也就是说,在自己被系统绑定之前,系统很可能曾经以001的身份,伺候过一任主人? “那你上一任主人是谁?”顾筱问。 系统一惊,没想到顾筱反应这么快。 【主人果然聪明,我的上一任主人就是筱筱商城的前老板】 “他不是意外身亡了吗!?”顾筱很肯定。 那是四年前的新闻,据说商城原先的老板在深夜加班时,于办公室内意外触电身亡。 因为出了人命,很多有忌讳的老板不敢接手商城,这才让顾筱捡了个大便宜,以远低于市场价的投资,摇身一变成为商城的新老板。 上任后,顾筱将其改名为“筱筱商城”,并推出一系列促销活动,再加上网友的遗忘速度很快,不到半年,商城就又恢复往日的热闹,甚至更甚从前。 没想到,在前任老板“触电而亡”的四年后,她自己也意外从扶梯上摔下来,当场魂归九天,来到这个“女尊世界”。 按这个逻辑想,商城的前老板触电身亡后,也应该绑定系统了! 顾筱接着往下推论,联想到002系统选择的任务npc是薛辛阜,而薛辛阜又是这个女尊世界里唯一看穿她身份的人…… “所以,薛辛阜就是那个触电身亡的商店前老板!” 顾筱茅塞顿开,震惊得瞪大眼睛。 耳边,系统叹了口气,非但没有否认,还自顾自地向顾筱坦白前因后果,口吻听上去有些哀伤。 【是先生创造了我,可现实世界里的他已经死了,我没办法复活他,他只能永远留在这里】 【他说自己太寂寞了,身边没有一个知心人,于是升级了我的系统程序,拜托我帮他找一个人进来陪他】 顾筱闻言,眼前一黑。 “所以我就成了那个倒霉蛋咯?” 第199章 商城的上一任主人 支线任务终于完成,自己终于能订购商城里没有的书籍,也终于能将书本上的活字印刷术制作成一个个实实在在的模具。 目标达成,可顾筱却不像预想中的那么开心,满脑子都是刚才意外与薛辛阜接吻的画面! 两个对彼此毫无爱意的人,接吻……这也太尴尬了! 顾筱忍不住心口砰砰跳,一股涌动的热浪毫无预兆地窜上面颊,晕开粉色的云朵。 在慌张之余,她竟又回味起嘴边的余温来。 不过话说回来,薛辛阜长得确实不赖,挺对自己胃口的…… 这么想着,顾筱悄悄侧过脸,用眼角余光去偷瞄薛辛阜。 怎料目光还没来得及定焦,对方就抢步逼近她,贴在她耳边微笑问道:“任务完成了,是?” 顾筱瞳孔一震,刚刚涌上来的热浪瞬间褪下,宛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整个人从头冷到脚。 “你说什么!?” 薛辛阜直起后背,却不后退,保持着与顾筱之间不到半臂的距离,满意地欣赏着她震惊的样子。 “我说过的,我能通过去,知未来。既然能知道你是从什么时空来的,自然也就知道你如今一举一动,都在干什么。” 顾筱大脑一片空白,警惕地微微抬起头,盯着男人深不可测的眼眸,追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无非是你把阿邕当成了我,”说着,薛辛阜突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呢。” 既然是为了任务,就不用担心顾筱会对阿邕纠缠不休了。 顾筱却皱起眉头,终于直接问出心底的困惑:“你为何如此反感我亲近阿邕?他究竟是谁?” 薛辛阜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头,依旧没有挑明。 “总之不是你我可以高攀得上的。” “他是皇室中人对不对?”顾筱脱口而出。 不知怎的,她就是有这种强烈的预感,毕竟以薛辛阜今时今日的地位,怎会对一个毛头小子毫无办法? 除非,对方的地位万分尊贵,尊贵到连他这个“国师”都不敢轻易得罪。 再往下想,答案便只有一个了。 薛辛阜佩服地点点头,对此却无一字解释,而是转身坐下来,悠哉悠哉地吃起方才顾筱亲自为他熬的夜宵肉糜粥。 空气安静了下来。 顾筱感受到一股打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一扭头,却对上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似乎在挑明窗户纸之后,他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顾筱脑海中充满疑问。 薛辛阜的眼神逐渐变得炽热起来,顾筱的脸颊又开始烧了,她连忙道了声“告辞”,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小白兔。 身后屋里,是一匹假寐的“狼”。 刚一脚踏入自己房间,顾筱立马“嘭”的关上门,后背贴在门上,轻轻地喘着气,回了会儿神,才把系统喊出来。 “002!你选的任务npc是薛辛阜,为什么不早说?害我一直以为是阿邕,你是不是闲着蛋疼,故意要看我笑话?” 顾筱越说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紧接着,系统出了声,语气很无辜。 【主人,我想跟您解释来着,可谁知道您溜得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您强行关闭系统……】 顾筱很无语:“那薛辛阜怎么知道我在做任务?” 从小到大,九年义务教育,加上三年高中、四年本科和三年研究生的学习生涯,让她坚定地信奉唯物主义。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玄学”就是一个伪命题,它实际上是一种“心理学”。 既然如此,薛辛阜又怎么可能做到精准无误地判断她的来历以及做事动机呢? 除非他经历过。 见系统沉默了,顾筱立刻冷脸逼问:“还不说实话!我到底为什么会绑定什么商城系统?灵魂来到这个地方?” 顾筱一急,果断威胁道:“再不说,我就登入后台更改系统,把你毁掉!” 一听自己面临毁灭,系统立刻认怂,全盘托出。 【主人饶命,我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不想再更新了……】 “不想再更新?”顾筱立马捉住漏洞,追问道,“所以你之前更新过一次?” 【是的,现在我是002版本,在您绑定商城系统之前,我还有001版本】 顾筱闻言微惊。 也就是说,在自己被系统绑定之前,系统很可能曾经以001的身份,伺候过一任主人? “那你上一任主人是谁?”顾筱问。 系统一惊,没想到顾筱反应这么快。 【主人果然聪明,我的上一任主人就是筱筱商城的前老板】 “他不是意外身亡了吗!?”顾筱很肯定。 那是四年前的新闻,据说商城原先的老板在深夜加班时,于办公室内意外触电身亡。 因为出了人命,很多有忌讳的老板不敢接手商城,这才让顾筱捡了个大便宜,以远低于市场价的投资,摇身一变成为商城的新老板。 上任后,顾筱将其改名为“筱筱商城”,并推出一系列促销活动,再加上网友的遗忘速度很快,不到半年,商城就又恢复往日的热闹,甚至更甚从前。 没想到,在前任老板“触电而亡”的四年后,她自己也意外从扶梯上摔下来,当场魂归九天,来到这个“女尊世界”。 按这个逻辑想,商城的前老板触电身亡后,也应该绑定系统了! 顾筱接着往下推论,联想到002系统选择的任务npc是薛辛阜,而薛辛阜又是这个女尊世界里唯一看穿她身份的人…… “所以,薛辛阜就是那个触电身亡的商店前老板!” 顾筱茅塞顿开,震惊得瞪大眼睛。 耳边,系统叹了口气,非但没有否认,还自顾自地向顾筱坦白前因后果,口吻听上去有些哀伤。 【是先生创造了我,可现实世界里的他已经死了,我没办法复活他,他只能永远留在这里】 【他说自己太寂寞了,身边没有一个知心人,于是升级了我的系统程序,拜托我帮他找一个人进来陪他】 顾筱闻言,眼前一黑。 “所以我就成了那个倒霉蛋咯?” 第200章 捉“奸”在床 【是我没用,花了四年的时间,才等到机会将您带进来。由于新系统没经历过测试,运行时出了差错,没能如愿一开始就将您带到先生身边】 说到这儿,系统又叹了口气。 紧接着,它话锋一转,语调变得明快起来:【不过我终于找到机会,利用支线任务,让您和先生相遇了】 “……” 顾筱面沉如水,内心火山爆发。 只是因为觉得无聊,就要剥夺另一个人“生”的权利,薛辛阜啊薛辛阜,你未免也太自私!太变态了! 顾筱攥紧拳头,突然转身打开门,气呼呼地朝薛辛阜的房间奔去。 察觉到不对劲的系统立刻哀求:【主人您请息怒,那天扶梯突然抽风,绝不是我刻意为之害您性命!那次真的是意外!】 可顾筱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她只觉得自己被耍了!像个小丑!像个大笑话! 顾筱一脚踹开薛辛阜的房门时,他还坐在那儿享受美味的夜宵。 一看到顾筱凶神恶煞地闯进来,薛辛阜眸光一顿,刚要站起来,却被顾筱一把拽过衣领,摔到床上。 紧接着一拳头迎面砸下! 啪—— “唔额……”薛辛阜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眼前金光闪闪,晕头转向,同时左侧脸颊连着嘴角狠狠一抽。 疼痛终于令他不复淡定,皱起了眉头。 眼尾那一点魅惑人心的泪痣,此刻竟衬得他的眼眸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使尽全力地打出这一拳,顾筱总算吐出一口大气,松开了薛辛阜的衣襟,站直起来。 本以为薛辛阜莫名其妙挨了打,会生气,却没想到他不怒反笑,如释重负地放松四肢在床上躺平。 “四年了,为了这一拳头,我等了四年……” 听着他咯咯的笑声,顾筱只感到十分诡异,后背凉飕飕的,心头不禁怀疑薛辛阜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比如喜欢被虐? 顾筱忍不住后退一步。 怎料脚尖刚一转方向,手腕就被五根指头紧紧抓住。 薛辛阜侧过头,看向她。 “在这个世界,没人敢打我骂我,他们个个都怕我,严重的性别歧视和阶级制度,真让人喘不过气来……还是我们那个时代好,开放自由,人人平等。” 顾筱的这一拳头,让他感觉到熟悉的价值观。 那是“家”的滋味。 “系统都告诉你了,对?”薛辛阜感慨完,突然问道。 顾筱站在原地没动,怔怔地一点头,思考着薛辛阜究竟想干什么。 可他却只是淡淡一笑道:“那便好,我也不必装了。你都不知道,当阿邕把你的打火机拿给我看的时候,我有多激动!” 顾筱一惊:“你不是为了魏真儿的事才来隆恩镇的吗?” 薛辛阜微笑着回答:“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我想见你,咱俩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天底下,没人能比我更懂你,也没人比你更懂我。” 音落,薛辛阜撑着床板,缓缓起身。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一次被拉近,令顾筱紧张得咽了下口水,低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她再一次想后退,可薛辛阜就是拽着她的手腕不松开。 “你来了,我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薛辛阜望着顾筱的目光十分虔诚,宛如一个拜倒在观音脚下的信徒。 他接着说:“等事情结束,我便接你到京城,往后你就是国师府的当家主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我则会陪你一生一世,直到灵魂老去。” 可顾筱听后却立刻甩开他的手。 “不需要!钱我能自己赚,不用靠你!” “别生气,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薛辛阜急着解释,见顾筱转身作势要走,立刻用力扯过她的胳膊。 谁曾想用力过猛,一扯,顾筱竟失去重心地向他扑过来。 两个人就这么倒向床上。 卧槽!又来! 顾筱内心怒骂一句,今天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脑子这么想的同时,她敏捷地采取“补救”措施,伸直双手摁在薛辛阜头颅的两侧。 撑住床的瞬间,她终于稳住了身体。 这一次,没有吻上。 顾筱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躺在她下方的男人却淡淡开口。 “你的死确实是一次意外,四年这么长的时间我都等过来了,也早就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不过你既然来了,便是天意,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 微风穿过窗户扫过床头柜上的蜡烛,烛光摇曳,墙上两个人的倒映时大时小,微微波动。 凝望着那双深情的眸子,顾筱感受到一股神奇的魔力将她的心牢牢锁住。 她相信此刻的薛辛阜是真心的。 只不过,理智却让她选择拒绝。 “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不需要别人帮衬同情。扶梯事故我不会怪在你头上,你也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说完,顾筱用力撑了下床,不再多看一眼男人失望的眼神,作势要直起身。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惊呼声。 “啊!嫂子!你们怎么可以——” 闻言,床上二人同时一惊。 顾筱连忙扭头朝房间门口看去,瞬间白了脸,只见除了叶依依之外,站在门外的还有叶一泽和叶子溟两兄弟! 这是什么修罗场! 他俩这是什么表情?委屈?失望?愤怒? “阿泽,子溟,你们怎么来了?”顾筱本想道歉,可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凭什么道歉,于是临时换了句子。 没想到这句话却被叶家兄弟听出了“逐客令”的意思。 叶一泽抿了抿嘴,忍住泪,应了句:“对不起妻主,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打扰您了。” 说完便对弟弟和妹妹说:“走,我们回家。” 见状,顾筱懵了。 “不是!别走啊阿泽!你误会了!我和薛辛阜不是那种关系——” 然而三人却头也不回一下。 莫名被正牌夫郎“捉奸在床”,顾筱内心一万匹小动物飞奔而过,赶紧起身,愤懑地瞪了一眼悠哉悠哉躺在床上的薛辛阜。 “哼!都怪你!给老娘等着!” 顾筱埋怨一句后,连忙飞奔着追了出去…… 第200章 捉“奸”在床 【是我没用,花了四年的时间,才等到机会将您带进来。由于新系统没经历过测试,运行时出了差错,没能如愿一开始就将您带到先生身边】 说到这儿,系统又叹了口气。 紧接着,它话锋一转,语调变得明快起来:【不过我终于找到机会,利用支线任务,让您和先生相遇了】 “……” 顾筱面沉如水,内心火山爆发。 只是因为觉得无聊,就要剥夺另一个人“生”的权利,薛辛阜啊薛辛阜,你未免也太自私!太变态了! 顾筱攥紧拳头,突然转身打开门,气呼呼地朝薛辛阜的房间奔去。 察觉到不对劲的系统立刻哀求:【主人您请息怒,那天扶梯突然抽风,绝不是我刻意为之害您性命!那次真的是意外!】 可顾筱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她只觉得自己被耍了!像个小丑!像个大笑话! 顾筱一脚踹开薛辛阜的房门时,他还坐在那儿享受美味的夜宵。 一看到顾筱凶神恶煞地闯进来,薛辛阜眸光一顿,刚要站起来,却被顾筱一把拽过衣领,摔到床上。 紧接着一拳头迎面砸下! 啪—— “唔额……”薛辛阜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眼前金光闪闪,晕头转向,同时左侧脸颊连着嘴角狠狠一抽。 疼痛终于令他不复淡定,皱起了眉头。 眼尾那一点魅惑人心的泪痣,此刻竟衬得他的眼眸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使尽全力地打出这一拳,顾筱总算吐出一口大气,松开了薛辛阜的衣襟,站直起来。 本以为薛辛阜莫名其妙挨了打,会生气,却没想到他不怒反笑,如释重负地放松四肢在床上躺平。 “四年了,为了这一拳头,我等了四年……” 听着他咯咯的笑声,顾筱只感到十分诡异,后背凉飕飕的,心头不禁怀疑薛辛阜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比如喜欢被虐? 顾筱忍不住后退一步。 怎料脚尖刚一转方向,手腕就被五根指头紧紧抓住。 薛辛阜侧过头,看向她。 “在这个世界,没人敢打我骂我,他们个个都怕我,严重的性别歧视和阶级制度,真让人喘不过气来……还是我们那个时代好,开放自由,人人平等。” 顾筱的这一拳头,让他感觉到熟悉的价值观。 那是“家”的滋味。 “系统都告诉你了,对?”薛辛阜感慨完,突然问道。 顾筱站在原地没动,怔怔地一点头,思考着薛辛阜究竟想干什么。 可他却只是淡淡一笑道:“那便好,我也不必装了。你都不知道,当阿邕把你的打火机拿给我看的时候,我有多激动!” 顾筱一惊:“你不是为了魏真儿的事才来隆恩镇的吗?” 薛辛阜微笑着回答:“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我想见你,咱俩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天底下,没人能比我更懂你,也没人比你更懂我。” 音落,薛辛阜撑着床板,缓缓起身。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一次被拉近,令顾筱紧张得咽了下口水,低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她再一次想后退,可薛辛阜就是拽着她的手腕不松开。 “你来了,我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薛辛阜望着顾筱的目光十分虔诚,宛如一个拜倒在观音脚下的信徒。 他接着说:“等事情结束,我便接你到京城,往后你就是国师府的当家主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我则会陪你一生一世,直到灵魂老去。” 可顾筱听后却立刻甩开他的手。 “不需要!钱我能自己赚,不用靠你!” “别生气,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薛辛阜急着解释,见顾筱转身作势要走,立刻用力扯过她的胳膊。 谁曾想用力过猛,一扯,顾筱竟失去重心地向他扑过来。 两个人就这么倒向床上。 卧槽!又来! 顾筱内心怒骂一句,今天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脑子这么想的同时,她敏捷地采取“补救”措施,伸直双手摁在薛辛阜头颅的两侧。 撑住床的瞬间,她终于稳住了身体。 这一次,没有吻上。 顾筱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躺在她下方的男人却淡淡开口。 “你的死确实是一次意外,四年这么长的时间我都等过来了,也早就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不过你既然来了,便是天意,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 微风穿过窗户扫过床头柜上的蜡烛,烛光摇曳,墙上两个人的倒映时大时小,微微波动。 凝望着那双深情的眸子,顾筱感受到一股神奇的魔力将她的心牢牢锁住。 她相信此刻的薛辛阜是真心的。 只不过,理智却让她选择拒绝。 “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不需要别人帮衬同情。扶梯事故我不会怪在你头上,你也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说完,顾筱用力撑了下床,不再多看一眼男人失望的眼神,作势要直起身。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惊呼声。 “啊!嫂子!你们怎么可以——” 闻言,床上二人同时一惊。 顾筱连忙扭头朝房间门口看去,瞬间白了脸,只见除了叶依依之外,站在门外的还有叶一泽和叶子溟两兄弟! 这是什么修罗场! 他俩这是什么表情?委屈?失望?愤怒? “阿泽,子溟,你们怎么来了?”顾筱本想道歉,可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凭什么道歉,于是临时换了句子。 没想到这句话却被叶家兄弟听出了“逐客令”的意思。 叶一泽抿了抿嘴,忍住泪,应了句:“对不起妻主,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打扰您了。” 说完便对弟弟和妹妹说:“走,我们回家。” 见状,顾筱懵了。 “不是!别走啊阿泽!你误会了!我和薛辛阜不是那种关系——” 然而三人却头也不回一下。 莫名被正牌夫郎“捉奸在床”,顾筱内心一万匹小动物飞奔而过,赶紧起身,愤懑地瞪了一眼悠哉悠哉躺在床上的薛辛阜。 “哼!都怪你!给老娘等着!” 顾筱埋怨一句后,连忙飞奔着追了出去…… 第201章 叶一泽吃醋 顾筱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在叶家兄弟重新爬上马车的前一秒,将二人拦下,并抓着叶一泽的胳膊解释:“阿泽!你别生气!你们都误会了!” 不待叶一泽开口,就见马车车帘掀开,里头露出叶依依簪着两个发髻的脑袋,她的身边坐着孙家大小姐孙萱月。 她的眉眼看上去比之前精神多了。 见到顾筱,也不再大喊大叫地抄棍子打她,喊她是“恶毒的坏女人”,而是成熟了不少,优雅地朝她微微点头问好,竟有了几分贵族小姐的风度。 顾筱微惊,心下却十分欣慰。 看来自己当初硬着头皮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并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嫂子你不用说了,我和哥哥都看见了!既然你已有新欢,那我们也不便打扰,本家回信了,我们还要赶着回本家去呢。” 说完,叶依依便撤了手,车帘子落下。 叶家兄弟一言不吭,回避着顾筱的眼神,作势要跳上马车,吓得顾筱急忙抢走叶子溟手里的马鞭。 “你们今晚谁也不许走!” 叶一泽轻哼一声,冷冷道:“不走,这里还有我们待的位置么?”一句话怼得顾筱当场噎住。 看到顾筱嘴角的笑意消失,叶子溟以为她被哥哥激怒了,不禁心头一咯噔,连忙扯过顾筱的衣袖,软声央求。 “家主,哥他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想先送孙大小姐回府。” 顾筱盯着叶一泽故意用冷漠掩饰醋意的眼神,不容分说地命令道:“走,都跟我进去,这儿这么大,再装十个你们也是装得下的!” “我要还送孙大小姐——” 叶一泽别扭地找借口,可话没说完,就被顾筱打断:“我派人去通知孙府来接人便得了,不需要你趁着夜黑风高送人回家。” 说完,顾筱便一手一个,抓起叶一泽和叶子溟的手腕,将人往书斋里拽。 马车里,叶依依和孙萱月对视一眼,立马达成共识,手牵手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雅苑,顾筱房间。 仆人们陆陆续续端上来刚出锅的菜肴,很快便摆满一整张圆桌,顾筱热情地为四人布菜。 可除了叶依依又见到简韫,无比开心,食欲大开之外,其余三人都只握着筷子不夹菜。 顾筱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再次表明:“薛辛阜只是在此借住的客人,是我朋友的朋友,跟我也才认识几天而已,我对他完全没那个意思。” 说着,顾筱撕下自己面前那盘烤鸡的两只鸡腿,一人一只塞到坐在自己左右两侧的叶家兄弟碗里。 “就像现在,有了大鸡腿,我也只分给你俩吃,姓薛的哪里有资格享受?” 听到这话,叶一泽僵硬的脸终于放松下来。 叶子溟也笑了,见叶依依盯着鸡腿舔了舔嘴唇,于是便夹起鸡腿递给她,满意地看着同父异母的妹妹一脸享受地啃鸡腿。 叶一泽也没吃鸡腿,而是夹回给顾筱:“是阿泽不对,曲解误会了家主,这个鸡腿我不配吃,还是您吃。” “我早就吃过晚饭了!”顾筱坦然笑道,“若你实在过意不去,就跟萱月分享!” 叶一泽这才没再拒绝,跟孙萱月一人半个鸡腿开始吃晚饭。 顾筱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专注跟简韫玩的叶依依,然后才问叶一泽:“你外婆回信了?” 叶一泽停下筷子,抿了抿唇,点头。 “前来送信的人说,老太太病重,想在阖眼前见一见流落在外的孙儿。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立刻启程,顺路过来跟您辞个行。” “这样啊……” 顾筱无奈地叹了口气,暗暗感慨人世无常。 “这样,你们顺道去白龙寺,把这个消息告诉叶桐,那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顾筱想,也许这能成为他们一家人和解的契机。 这次叶一泽没再提出异议,而是平静地点点头。 因为要让他和子溟回本家的条件是,叶氏必须承认叶依依的身份,将叶依依的名字一并写入族谱。 这是叶一泽唯一的诉求,其余的,见不见自己讨厌的人,他也不再纠结了。 当晚,顾筱让简韫在自己房间隔壁安排了两个房间,叶家兄弟住一屋,两个女孩子住一屋。 许久未见,顾筱心里装着好多疑问,忍不住拉着叶一泽躲在一张被窝里,聊到次日天明…… 于是,她知道了孙萱月的心病是怎样好起来的,不仅是因为她有了几个好朋友,更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顾筱认得,就是铁甲人里的那位愣头青,当日差点违背顾筱的命令而受罚。 果然爱情是一方治愈的良药啊。 顾筱将冰凉的脚往叶一泽怀里钻,同时欣慰地表示:“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就当一回媒人,替我们家小铁甲人向孙家说亲去。” 叶一泽笑了笑:“没想到您还有当‘媒婆’的爱好啊。” “那可不!”顾筱十分得意,“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促人姻缘可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那您自己的好事呢?”叶一泽冷不丁一问,让顾筱愣住了。 “我不是跟你解释过,我跟薛辛阜没关系么?” “那阿邕呢?他看您的眼神很不一样。”叶一泽放下顾筱的脚丫,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假装要睡。 顾筱闻到醋味,伸手将他抱入自己怀里。 “他啊,我高攀不起。” 顾筱兀自苦笑道:“之前答应你和子溟的事,我没有忘。等这次去京城结了案,便能托薛公子之力拿到和离书,你和子溟可以自由了。” “……” 怀里的人半晌不说话。 顾筱心中微喜,立马又补充说:“若你不想离开,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咱们好好将日子过下去。” 她本以为叶一泽心里早就有答案,会立刻顺坡下驴,没想到他却掀开被子溜下床,抓起床脚的外衫披上。 “子溟近来爱做噩梦,不敢一个人睡,我还是去陪他好了,妻主您早些休息,晚安……”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顾筱听得不甚清楚。 等回过神来时,叶一泽人已经不见了。 顾筱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一声“真是别扭的家伙”,然后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会周公去了…… 次日拂晓时分,众人还未全醒。 顾筱起得早,便想着到前边喊个人去孙家,通知他们派辆马车来接大小姐回去,怎料半途路过回廊时,却遇上了同样早起的薛辛阜。 得知她的打算后,薛辛阜拦住了她。 “既然孙家大小姐在此,那不如让顾衡亲自来‘筱筱书斋’接女儿回家。” 顾筱秒懂薛辛阜的意思,回了句:“你真阴险。”然后便去前边传话了。 两人并肩走回雅苑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卢珊,凑近时能嗅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看来她昨晚给左小腿的伤口敷药了。 薛辛阜假装临时起意,吩咐卢珊:“哦对了,今日上午我有个朋友要过来拜访,你在前面大堂等着,他什么时候来了,你便来支会我和顾掌柜。” 卢珊一脸懵地应道:“是。” 本以为又会是一番试探,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过关了,薛辛阜也没有多问什么,说完便拉着顾筱吃早餐去了。 卢珊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感到很疑惑。 莫非自己没有暴露? 直到看见顾衡出现在“筱筱书斋”大门口时,卢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中了薛辛阜的圈套! 她刚想假装没看见,快步走开,却被顾衡喊住:“等等!你是珊姐?” 卢珊绝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只见顾衡已绕到她身前,激动地说道:“我果然没看错!就是你!咦?不对呀,你不在我大姐身边伺候,大老远跑这儿来干什么?” 身份被戳穿,卢珊只得硬着头皮向顾衡一施礼。 “奴婢见过小少爷。” 她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屏风后便应声走出来两道身影,是薛辛阜和顾筱。 男人笑靥如花,眼尾的一滴泪痣平添三分冷艳,他边走边拍手,明知故问地惊叹道:“原来二位是旧相识啊!” 顾筱上前揽过卢珊的肩膀,笑眯眯地附和道:“是啊,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起过呀?” 卢珊脸色骤白,整个人僵住了。 第201章 叶一泽吃醋 顾筱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在叶家兄弟重新爬上马车的前一秒,将二人拦下,并抓着叶一泽的胳膊解释:“阿泽!你别生气!你们都误会了!” 不待叶一泽开口,就见马车车帘掀开,里头露出叶依依簪着两个发髻的脑袋,她的身边坐着孙家大小姐孙萱月。 她的眉眼看上去比之前精神多了。 见到顾筱,也不再大喊大叫地抄棍子打她,喊她是“恶毒的坏女人”,而是成熟了不少,优雅地朝她微微点头问好,竟有了几分贵族小姐的风度。 顾筱微惊,心下却十分欣慰。 看来自己当初硬着头皮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并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嫂子你不用说了,我和哥哥都看见了!既然你已有新欢,那我们也不便打扰,本家回信了,我们还要赶着回本家去呢。” 说完,叶依依便撤了手,车帘子落下。 叶家兄弟一言不吭,回避着顾筱的眼神,作势要跳上马车,吓得顾筱急忙抢走叶子溟手里的马鞭。 “你们今晚谁也不许走!” 叶一泽轻哼一声,冷冷道:“不走,这里还有我们待的位置么?”一句话怼得顾筱当场噎住。 看到顾筱嘴角的笑意消失,叶子溟以为她被哥哥激怒了,不禁心头一咯噔,连忙扯过顾筱的衣袖,软声央求。 “家主,哥他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想先送孙大小姐回府。” 顾筱盯着叶一泽故意用冷漠掩饰醋意的眼神,不容分说地命令道:“走,都跟我进去,这儿这么大,再装十个你们也是装得下的!” “我要还送孙大小姐——” 叶一泽别扭地找借口,可话没说完,就被顾筱打断:“我派人去通知孙府来接人便得了,不需要你趁着夜黑风高送人回家。” 说完,顾筱便一手一个,抓起叶一泽和叶子溟的手腕,将人往书斋里拽。 马车里,叶依依和孙萱月对视一眼,立马达成共识,手牵手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雅苑,顾筱房间。 仆人们陆陆续续端上来刚出锅的菜肴,很快便摆满一整张圆桌,顾筱热情地为四人布菜。 可除了叶依依又见到简韫,无比开心,食欲大开之外,其余三人都只握着筷子不夹菜。 顾筱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再次表明:“薛辛阜只是在此借住的客人,是我朋友的朋友,跟我也才认识几天而已,我对他完全没那个意思。” 说着,顾筱撕下自己面前那盘烤鸡的两只鸡腿,一人一只塞到坐在自己左右两侧的叶家兄弟碗里。 “就像现在,有了大鸡腿,我也只分给你俩吃,姓薛的哪里有资格享受?” 听到这话,叶一泽僵硬的脸终于放松下来。 叶子溟也笑了,见叶依依盯着鸡腿舔了舔嘴唇,于是便夹起鸡腿递给她,满意地看着同父异母的妹妹一脸享受地啃鸡腿。 叶一泽也没吃鸡腿,而是夹回给顾筱:“是阿泽不对,曲解误会了家主,这个鸡腿我不配吃,还是您吃。” “我早就吃过晚饭了!”顾筱坦然笑道,“若你实在过意不去,就跟萱月分享!” 叶一泽这才没再拒绝,跟孙萱月一人半个鸡腿开始吃晚饭。 顾筱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专注跟简韫玩的叶依依,然后才问叶一泽:“你外婆回信了?” 叶一泽停下筷子,抿了抿唇,点头。 “前来送信的人说,老太太病重,想在阖眼前见一见流落在外的孙儿。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立刻启程,顺路过来跟您辞个行。” “这样啊……” 顾筱无奈地叹了口气,暗暗感慨人世无常。 “这样,你们顺道去白龙寺,把这个消息告诉叶桐,那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顾筱想,也许这能成为他们一家人和解的契机。 这次叶一泽没再提出异议,而是平静地点点头。 因为要让他和子溟回本家的条件是,叶氏必须承认叶依依的身份,将叶依依的名字一并写入族谱。 这是叶一泽唯一的诉求,其余的,见不见自己讨厌的人,他也不再纠结了。 当晚,顾筱让简韫在自己房间隔壁安排了两个房间,叶家兄弟住一屋,两个女孩子住一屋。 许久未见,顾筱心里装着好多疑问,忍不住拉着叶一泽躲在一张被窝里,聊到次日天明…… 于是,她知道了孙萱月的心病是怎样好起来的,不仅是因为她有了几个好朋友,更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顾筱认得,就是铁甲人里的那位愣头青,当日差点违背顾筱的命令而受罚。 果然爱情是一方治愈的良药啊。 顾筱将冰凉的脚往叶一泽怀里钻,同时欣慰地表示:“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就当一回媒人,替我们家小铁甲人向孙家说亲去。” 叶一泽笑了笑:“没想到您还有当‘媒婆’的爱好啊。” “那可不!”顾筱十分得意,“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促人姻缘可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那您自己的好事呢?”叶一泽冷不丁一问,让顾筱愣住了。 “我不是跟你解释过,我跟薛辛阜没关系么?” “那阿邕呢?他看您的眼神很不一样。”叶一泽放下顾筱的脚丫,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假装要睡。 顾筱闻到醋味,伸手将他抱入自己怀里。 “他啊,我高攀不起。” 顾筱兀自苦笑道:“之前答应你和子溟的事,我没有忘。等这次去京城结了案,便能托薛公子之力拿到和离书,你和子溟可以自由了。” “……” 怀里的人半晌不说话。 顾筱心中微喜,立马又补充说:“若你不想离开,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咱们好好将日子过下去。” 她本以为叶一泽心里早就有答案,会立刻顺坡下驴,没想到他却掀开被子溜下床,抓起床脚的外衫披上。 “子溟近来爱做噩梦,不敢一个人睡,我还是去陪他好了,妻主您早些休息,晚安……”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顾筱听得不甚清楚。 等回过神来时,叶一泽人已经不见了。 顾筱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一声“真是别扭的家伙”,然后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会周公去了…… 次日拂晓时分,众人还未全醒。 顾筱起得早,便想着到前边喊个人去孙家,通知他们派辆马车来接大小姐回去,怎料半途路过回廊时,却遇上了同样早起的薛辛阜。 得知她的打算后,薛辛阜拦住了她。 “既然孙家大小姐在此,那不如让顾衡亲自来‘筱筱书斋’接女儿回家。” 顾筱秒懂薛辛阜的意思,回了句:“你真阴险。”然后便去前边传话了。 两人并肩走回雅苑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卢珊,凑近时能嗅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看来她昨晚给左小腿的伤口敷药了。 薛辛阜假装临时起意,吩咐卢珊:“哦对了,今日上午我有个朋友要过来拜访,你在前面大堂等着,他什么时候来了,你便来支会我和顾掌柜。” 卢珊一脸懵地应道:“是。” 本以为又会是一番试探,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过关了,薛辛阜也没有多问什么,说完便拉着顾筱吃早餐去了。 卢珊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感到很疑惑。 莫非自己没有暴露? 直到看见顾衡出现在“筱筱书斋”大门口时,卢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中了薛辛阜的圈套! 她刚想假装没看见,快步走开,却被顾衡喊住:“等等!你是珊姐?” 卢珊绝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只见顾衡已绕到她身前,激动地说道:“我果然没看错!就是你!咦?不对呀,你不在我大姐身边伺候,大老远跑这儿来干什么?” 身份被戳穿,卢珊只得硬着头皮向顾衡一施礼。 “奴婢见过小少爷。” 她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屏风后便应声走出来两道身影,是薛辛阜和顾筱。 男人笑靥如花,眼尾的一滴泪痣平添三分冷艳,他边走边拍手,明知故问地惊叹道:“原来二位是旧相识啊!” 顾筱上前揽过卢珊的肩膀,笑眯眯地附和道:“是啊,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起过呀?” 卢珊脸色骤白,整个人僵住了。 第202章 卢珊承认罪行 见到旧友,顾衡的欢喜溢于言表。 他兴奋地拉起卢珊的胳膊,兀自感叹道:“自从成婚之后,我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回京城同你见上一面,偶尔还真怀念小时候,你陪我在后花园里抓蚱蜢的时光……” 提起从前,卢珊僵硬的面部微微松动,眼神中的慌张逐渐被追忆一点点侵占。 “珊姐,所以前两个月送到孙府的药不是我大姐寄来的,而是你不远千里,特地从京城带来的咯?” 顾筱还是第一次从顾衡脸上看见如此“灵动”的少年气。 印象中的他,温文尔雅,病如西子,说话慢悠悠的,就连走路喝茶也是慢慢来,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 看来他的宿疾真的大有起色了。 可面对顾衡的热情,卢珊却显得十分局促,完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问她话,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回答:“是丞相挂念胞弟,那些调理身子的药是丞相的心意,奴婢不过是跑个腿罢了。” 看着两人不太自然地叙旧,顾筱给薛辛阜抛去一个眼神。 后者一秒会意,假装惋惜地哀叹一声,问:“你不辞辛苦替丞相跑腿,可她却不顾旧情辞退你,值得么?” 顾衡闻言一惊,语气瞬间变得紧张:“什么?辞退?珊姐,这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卢珊一身护院的打扮,衣料是底层卖力气的百姓常用的麻布,没有任何点缀的纹饰。 这对于看惯了卢珊穿金丝锦缎长袍的顾衡而言,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你是在这儿干活吗?当个看门的?这也太大材小用了!莫非我大姐当真辞退你了?” 顾衡百思不得其解:“不应该啊!我尚在丞相府时,是亲眼所见大姐对你的重视!但凡有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她才肯放心。” 顾筱冷不丁在旁边配合着补刀:“对啊,顾丞相此举,岂非等同于自断左膀右臂?哎,真是委屈你在我这儿当一个小小的护院了……” 这下卢珊的脸色更白了。 之前她还能伪造身份信息,有所狡辩,怎料顾衡突然登门,一打听才知道,他是来接女儿回家的。 都怪自己昨天睡太早,脚疼忍一忍不就过去了?为什么偏偏要吃带有安神作用的止疼药呢? 卢珊此刻内心懊悔不已。 一步错,步步错。 见小主人替她着急,声称要立马回府写信质问姐姐,卢珊再也无法掩藏身份,只得坦白一切。 “小少爷您消消气,丞相没有辞退奴婢……” “那真相到底是怎样?你说呀!”顾衡心急如焚,“当初我就不该屈服,就应该坚持让你陪嫁!带你离开丞相府!” 听到这话,顾筱细心地发现卢珊的眼睛湿润了。 顾筱隐隐觉得卢珊对顾衡的感情很复杂,既有主仆之情,又有朋友之谊,其中还裹挟着一丝隐忍的爱意。 所以,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因为心中有愧,心中有鬼。 “你快说呀珊姐!”顾衡像个小孩子似的,不依不饶地向卢珊索要答案,将卢珊逼到“死胡同”里。 卢珊退无可退,只得闭上眼睛,咬牙承认:“小少爷您误会丞相了,奴婢藏身于叶氏赌坊之内,实是丞相有秘密任务交代奴婢完成……” “秘密任务?”顾衡微讶异。 目光扫过顾筱,一个猜测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他惊愕地倒抽一口大气:“我姐该不会是让你对顾姑娘……莫非我先前没认错,顾筱果真是左宁的亲生女儿?” 顾筱瞳孔震惊。 “你怎么会知道我爹的名字!?” 难怪顾衡第一次见到她,直呼她的样貌“神似故人”,原来他们真的认识…… 闻言,就连一向淡定的薛辛阜也愣住了,显然也没料到竟是这个答案! 就算是从不关心朝中八卦的他,也曾有耳闻,顾香君在成家之前有过一位“情郎”,两人感情深厚。 可没想到她和那个从未有过名分的“情郎”,竟生有一女! 被看穿计划后,卢珊沮丧地倚着门框,垂坐在地,左脚因为伤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当薛辛阜抢步上前扯起她的左腿裤筒时,她也没有丝毫反抗。 “那日的杀手果然是你!” “杀手?”顾衡惊愕地扭头看过来,不敢置信,“珊姐,你当真对顾姑娘下死手了?” 卢珊一脸惨白,惭愧得深埋下头去,没脸面作答。 这时,沐雨从屏风后走出来,将一个约莫手掌长、两指宽的竹制圆筒呈给薛辛阜:“主人,这是在卢珊房间的床底下找到的。” “这是什么?” 顾衡好奇地伸长脖子凑过来,只见薛辛阜一摁竹筒底部,圆筒内顿时飞出一根银针! 直直地朝卢珊射去! “小心!”顾筱急忙扑身过去,揪住卢珊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拽离危险区域。 下一秒,那根针便停在了门框上。 薛辛阜又一摁竹筒底部的另一个按钮,再次射出一根银针。 顾衡大惊,顷刻间面如纸白,指着薛辛阜指间暗器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珊姐!这……这是你的暗器?” 顾筱不解顾衡为何如此惊讶。 等走近门框边仔细一看才发现,从竹筒内部前后发射出来的两根银针,竟不是同一类型! 后一根稍长,与刺杀自己和魏真儿的是同一种。 而前一根稍短,竟与当日在驿站时,自己和阿邕亲眼目睹从玉佛像中射出的银针暗器一模一样! 顾衡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夺走孙萱雪性命的,正是这银针! 他在操办孙萱雪的葬礼时,曾见仵作用磁石将这银针从雪儿的身体里吸出来,那场面,他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那尊假玉佛像是你改装的?!”顾筱迅速反应过来。 卢珊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皱着眉头,不能理解地凝望着顾筱,摇头问道:“你早就猜到我要杀你,可刚才你又为何要救我?” 顾筱冷冷一笑。 “死,太便宜你了。” 得到新线索的薛辛阜露出了老狐狸般的诡谲笑容,朝卢珊佩服地拍拍手。 “厉害呀,你跟你那主子真会盘算。玉佛像一旦送入宫,害了太后性命,届时我这个献礼者人头落地,而你们大摆庆功宴,以此祭奠我的头七。 “哪怕后来出了岔子,你们也物尽其用,假王苒之手送入孙家,借机除掉一直对顾郎君心怀嫉恨的侧室周若羽。” 说着,薛辛阜顿了一下,特地瞥了一眼顾衡后才接着说:“哦对了,还有他的女儿。” “女儿”两个字仿佛一把刀,狠狠地插入顾衡心间。 他紧咬牙关往后退了两步,既震惊又气愤:“你们!你们竟敢利用我?” 卢珊别过脸去,不忍看顾衡心疼的表情:“小公子,国师也是关心您……” 顾衡挥手打断:“屁话!你们这是哪门子的关心?” 卢珊惭愧地低下头。 “奴婢才到隆恩镇不到半个月,便听说周若羽常在外人面前诅咒您,想要等您病逝后,芝麻变凤凰取代您的位置!” 这些情况顾筱之前倒从无耳闻。 只能说卢珊和顾香君关心则乱,一有风吹草动就如同四面楚歌,而自己与顾衡毫无关系,就算听见了与他相关的消息,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不会留心。 接着便听到卢珊强忍哽咽的声音:“奴婢如何能眼睁睁看您受这种委屈?” 但顾衡却收敛笑容,心痛地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口,眼里泪珠打转。 “为了我,你们杀死尚未及笄的雪儿,害周若羽命丧黄泉…… “就像当年为了迎娶楚尚书家的公子,拉拢楚尚书的人脉,便驱逐还在病中的左宁,逼迫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女离开金陵城,从这世界上消失一样?” 听到这话,顾筱颅内“轰隆”一声! 四肢血液骤然凝固,整个身体瞬间变得冰凉,就连声带也被冻住似的,每发出一个音节都格外艰难。 “您……说什么?当……当年,我父亲……是被顾香君……是被她……逐出金陵的?” 第202章 卢珊承认罪行 见到旧友,顾衡的欢喜溢于言表。 他兴奋地拉起卢珊的胳膊,兀自感叹道:“自从成婚之后,我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回京城同你见上一面,偶尔还真怀念小时候,你陪我在后花园里抓蚱蜢的时光……” 提起从前,卢珊僵硬的面部微微松动,眼神中的慌张逐渐被追忆一点点侵占。 “珊姐,所以前两个月送到孙府的药不是我大姐寄来的,而是你不远千里,特地从京城带来的咯?” 顾筱还是第一次从顾衡脸上看见如此“灵动”的少年气。 印象中的他,温文尔雅,病如西子,说话慢悠悠的,就连走路喝茶也是慢慢来,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 看来他的宿疾真的大有起色了。 可面对顾衡的热情,卢珊却显得十分局促,完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问她话,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回答:“是丞相挂念胞弟,那些调理身子的药是丞相的心意,奴婢不过是跑个腿罢了。” 看着两人不太自然地叙旧,顾筱给薛辛阜抛去一个眼神。 后者一秒会意,假装惋惜地哀叹一声,问:“你不辞辛苦替丞相跑腿,可她却不顾旧情辞退你,值得么?” 顾衡闻言一惊,语气瞬间变得紧张:“什么?辞退?珊姐,这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卢珊一身护院的打扮,衣料是底层卖力气的百姓常用的麻布,没有任何点缀的纹饰。 这对于看惯了卢珊穿金丝锦缎长袍的顾衡而言,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你是在这儿干活吗?当个看门的?这也太大材小用了!莫非我大姐当真辞退你了?” 顾衡百思不得其解:“不应该啊!我尚在丞相府时,是亲眼所见大姐对你的重视!但凡有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她才肯放心。” 顾筱冷不丁在旁边配合着补刀:“对啊,顾丞相此举,岂非等同于自断左膀右臂?哎,真是委屈你在我这儿当一个小小的护院了……” 这下卢珊的脸色更白了。 之前她还能伪造身份信息,有所狡辩,怎料顾衡突然登门,一打听才知道,他是来接女儿回家的。 都怪自己昨天睡太早,脚疼忍一忍不就过去了?为什么偏偏要吃带有安神作用的止疼药呢? 卢珊此刻内心懊悔不已。 一步错,步步错。 见小主人替她着急,声称要立马回府写信质问姐姐,卢珊再也无法掩藏身份,只得坦白一切。 “小少爷您消消气,丞相没有辞退奴婢……” “那真相到底是怎样?你说呀!”顾衡心急如焚,“当初我就不该屈服,就应该坚持让你陪嫁!带你离开丞相府!” 听到这话,顾筱细心地发现卢珊的眼睛湿润了。 顾筱隐隐觉得卢珊对顾衡的感情很复杂,既有主仆之情,又有朋友之谊,其中还裹挟着一丝隐忍的爱意。 所以,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因为心中有愧,心中有鬼。 “你快说呀珊姐!”顾衡像个小孩子似的,不依不饶地向卢珊索要答案,将卢珊逼到“死胡同”里。 卢珊退无可退,只得闭上眼睛,咬牙承认:“小少爷您误会丞相了,奴婢藏身于叶氏赌坊之内,实是丞相有秘密任务交代奴婢完成……” “秘密任务?”顾衡微讶异。 目光扫过顾筱,一个猜测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他惊愕地倒抽一口大气:“我姐该不会是让你对顾姑娘……莫非我先前没认错,顾筱果真是左宁的亲生女儿?” 顾筱瞳孔震惊。 “你怎么会知道我爹的名字!?” 难怪顾衡第一次见到她,直呼她的样貌“神似故人”,原来他们真的认识…… 闻言,就连一向淡定的薛辛阜也愣住了,显然也没料到竟是这个答案! 就算是从不关心朝中八卦的他,也曾有耳闻,顾香君在成家之前有过一位“情郎”,两人感情深厚。 可没想到她和那个从未有过名分的“情郎”,竟生有一女! 被看穿计划后,卢珊沮丧地倚着门框,垂坐在地,左脚因为伤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当薛辛阜抢步上前扯起她的左腿裤筒时,她也没有丝毫反抗。 “那日的杀手果然是你!” “杀手?”顾衡惊愕地扭头看过来,不敢置信,“珊姐,你当真对顾姑娘下死手了?” 卢珊一脸惨白,惭愧得深埋下头去,没脸面作答。 这时,沐雨从屏风后走出来,将一个约莫手掌长、两指宽的竹制圆筒呈给薛辛阜:“主人,这是在卢珊房间的床底下找到的。” “这是什么?” 顾衡好奇地伸长脖子凑过来,只见薛辛阜一摁竹筒底部,圆筒内顿时飞出一根银针! 直直地朝卢珊射去! “小心!”顾筱急忙扑身过去,揪住卢珊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拽离危险区域。 下一秒,那根针便停在了门框上。 薛辛阜又一摁竹筒底部的另一个按钮,再次射出一根银针。 顾衡大惊,顷刻间面如纸白,指着薛辛阜指间暗器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珊姐!这……这是你的暗器?” 顾筱不解顾衡为何如此惊讶。 等走近门框边仔细一看才发现,从竹筒内部前后发射出来的两根银针,竟不是同一类型! 后一根稍长,与刺杀自己和魏真儿的是同一种。 而前一根稍短,竟与当日在驿站时,自己和阿邕亲眼目睹从玉佛像中射出的银针暗器一模一样! 顾衡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夺走孙萱雪性命的,正是这银针! 他在操办孙萱雪的葬礼时,曾见仵作用磁石将这银针从雪儿的身体里吸出来,那场面,他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那尊假玉佛像是你改装的?!”顾筱迅速反应过来。 卢珊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皱着眉头,不能理解地凝望着顾筱,摇头问道:“你早就猜到我要杀你,可刚才你又为何要救我?” 顾筱冷冷一笑。 “死,太便宜你了。” 得到新线索的薛辛阜露出了老狐狸般的诡谲笑容,朝卢珊佩服地拍拍手。 “厉害呀,你跟你那主子真会盘算。玉佛像一旦送入宫,害了太后性命,届时我这个献礼者人头落地,而你们大摆庆功宴,以此祭奠我的头七。 “哪怕后来出了岔子,你们也物尽其用,假王苒之手送入孙家,借机除掉一直对顾郎君心怀嫉恨的侧室周若羽。” 说着,薛辛阜顿了一下,特地瞥了一眼顾衡后才接着说:“哦对了,还有他的女儿。” “女儿”两个字仿佛一把刀,狠狠地插入顾衡心间。 他紧咬牙关往后退了两步,既震惊又气愤:“你们!你们竟敢利用我?” 卢珊别过脸去,不忍看顾衡心疼的表情:“小公子,国师也是关心您……” 顾衡挥手打断:“屁话!你们这是哪门子的关心?” 卢珊惭愧地低下头。 “奴婢才到隆恩镇不到半个月,便听说周若羽常在外人面前诅咒您,想要等您病逝后,芝麻变凤凰取代您的位置!” 这些情况顾筱之前倒从无耳闻。 只能说卢珊和顾香君关心则乱,一有风吹草动就如同四面楚歌,而自己与顾衡毫无关系,就算听见了与他相关的消息,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不会留心。 接着便听到卢珊强忍哽咽的声音:“奴婢如何能眼睁睁看您受这种委屈?” 但顾衡却收敛笑容,心痛地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口,眼里泪珠打转。 “为了我,你们杀死尚未及笄的雪儿,害周若羽命丧黄泉…… “就像当年为了迎娶楚尚书家的公子,拉拢楚尚书的人脉,便驱逐还在病中的左宁,逼迫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女离开金陵城,从这世界上消失一样?” 听到这话,顾筱颅内“轰隆”一声! 四肢血液骤然凝固,整个身体瞬间变得冰凉,就连声带也被冻住似的,每发出一个音节都格外艰难。 “您……说什么?当……当年,我父亲……是被顾香君……是被她……逐出金陵的?” 第203章 “决战”前夕 看到顾筱惊惶的神情,顾衡犹豫了一下。 当年他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家里人只觉得他童言无忌,说什么都没能被当回事,也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顾衡至今想来仍很后悔。 二十年过去,记忆里的左宁眉眼已然不甚清晰,但顾衡仍旧可以回忆起对方温柔的声音以及和煦的微笑。 这份愧疚,令他最终还是松了口。 “或许你不能理解朱门大户对门第的看重,你父亲当时不过一介布衣,而我爹娘给大姐挑选的夫郎是尚书家的公子,京城第一美少年。” 说着,顾衡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哎……其中利益交换十分复杂,你无需懂,事实已然是事实。” “就因为地位差距悬殊,顾香君便抛弃了我那可怜病重的爹爹!?” 比起这个,更让顾筱接受不了的是,原主竟然是当朝丞相的亲生女儿! 是大反派遗落在外的骨肉! 这是什么“狗血”的故事发展? 可接下来,当顾筱想狠狠地痛骂“抛夫弃女”的顾香君几句时,怎料声音还没传出喉咙,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 是原主残留在体内的意识在哭嚎。 紧接着,大脑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屋内已然点起油灯。 简韫在一旁拧掉热毛巾的水,然后轻轻帮她擦脸颊、脖子和手背,一看到顾筱睁开眼睛,便激动地喊:“顾姑娘!您醒了!” 闻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凑到床边。 顾筱定眸看去,见是薛辛阜,他明显松了口气,然后说:“你是一时急火攻心才晕倒的,没大碍。” 顾筱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 “我没事,就是这么久没有亲生母亲的消息,现在突然知道了,而且她还要杀我,换做是谁都难以接受……” 简韫将布丢回水盆里清洗,想安慰顾筱却不知如何开口。 反倒是向来面冷心冷的薛辛阜善良地扯开话题,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卢珊愿与我们一同返回京城,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伏法认罪。” 顾筱惊讶地瞪大眼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肯指认自己的主子?” 这不可能? 可薛辛阜却肯定地一点头:“因为顾衡劝过她。” 听到是顾衡帮忙,顾筱终于理解了,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她真的对他爱得卑微又深沉……” 薛辛阜笑而不语。 看到他嘴角弯起狡黠的弧度,顾筱甚至怀疑,顾衡是被他忽悠去给卢珊下套的。 一旁沉默不言的简韫突然说:“喔对了顾姑娘,在您昏迷的时候,顾郎君接走了孙小姐,而大少爷和二少爷说赶时间,便带着大小姐启程离开了。” 顾筱了然地应了声“喔”。 叶家老太太病入膏肓,随时可能驾鹤西去,叶一泽他们着急赶路也是正常的。 薛辛阜补充道:“我让他们办完事,可以去京城找你。” “京城?”顾筱微惊。 “嗯。”薛辛阜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悠然地抿了一口,“如果你觉得身体没问题,我们明天一早就回京,免得夜长梦多。” 顾筱认可他的想法。 而且在得知全部真相之后,她现在唯一强烈的念头,就是让顾香君失去她所珍爱的权力,以此惩罚她对原主父女的“背叛”。 薛辛阜说完话,简韫端着盆出去倒水,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顾筱觉得有些不习惯,一打量才发现少了一个人,“阿邕呢?” 正品着香茗的薛辛阜淡淡回答:“喔,他呀,先回去了,说是要好好为你张罗接风宴。” 闻言,顾筱不禁苦笑一声,心头暗暗松了口大气。 “那就好,看来他没有跟我真生气……” 茶杯见底时,薛辛阜站了起来,将空茶杯放回桌面,向顾筱告辞。 “你再休息会儿,我去看看魏贞,顺便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回京。” 顾筱点头,目送他离开。 次日拂晓,一行人坐上两辆马车,伪装成茶贩,压着一车新茶出了城门。 还是薛辛阜有先见之明,让简韫留在书斋里,继续忙着整理书稿等待印刷出版,营造一种忙碌的假象。 雅苑更是重重把守,让人以为贵客仍在。 而顾筱一行人则特地绕小路,不走官道,悄悄往京城方向赶去…… 星夜兼程,到达京城时,也已是十天后了。 薛辛阜将顾筱、魏真儿和卢珊安置在国师府,对外称是亲戚过来“打秋风”。 因为卢珊是个熟面孔,所以一入国师府,薛辛阜就单独卢珊安排了一个院子,派沐家俩姐妹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值守,连一只鸟都不让靠近。 薛辛阜请来太医替魏真儿诊脉治伤,暂按不表。 由于赶路过急,再加上时刻要提防着顾香君再派杀手前来堵截,大家路上都不敢熟睡,大脑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一到目的地,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吃饱喝足后又做了个香甜的美梦。 之后的两日,顾筱几乎都在补觉,为即将到来的“最后一战”积攒精力,而薛辛阜不知道在忙什么,成天见不到他的人影。 等到第三天,薛辛阜终于敲开了顾筱的房门。 顾筱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上的话本和蜜饯,翻身下床去开门,却见薛辛阜一身朝服打扮,严肃地对她说:“时机到了,沐浴更衣,随我入宫。” 闻言,顾筱脸上的倦怠瞬间消散。 薛辛阜一招手,身后立马有两名丫鬟端着洗脸水和新衣裳入内。 “她俩会伺候你,收拾快一点,我在府门前等你。” “嗯!马上!”顾筱利落地一点头,眼底掠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看来在过去两天里,薛辛阜已经打点好一切了。 等换好衣服,与魏真儿一起坐上马车时,顾筱才看见卢珊也在车上,不过她头上蒙着黑色头套,无法得知她此刻的表情和心情。 前往皇宫的路上,薛辛阜对顾筱解释道:“前天我去过城外的白马寺,那是皇室所建的寺庙,太后常常前往祈福,他们住持与我交情尚可,我便托她帮个忙。” “什么忙?”顾筱和魏真儿同时问道。 薛辛阜自得地抿起嘴角。 “让她请出寺中供奉的舍利,在今日开一场普度法会。之后我又进了一趟皇宫,面见太后,请她今日莅临白马寺,为众生赐福。” 顾筱听到这儿,恍然大悟:“你不会让太后把顾香君带上了?” 薛辛阜佩服地点点头:“告御状一事非同小可,我不允许出现任何不确定因素,特别是我们的敌人。” 闻言,魏真儿不禁赞叹道:“大人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实在是高!太后爱礼佛,又是菩萨心肠,定然不会拒绝普度。” 这法会一开,没有三天三夜绝对完不了。 而陪行的顾香君无法提前离开,否则便是对太后“不忠”。 等她回到京城,一切尘埃落定,纵然她有千般本领,也回天乏术了…… 第203章 “决战”前夕 看到顾筱惊惶的神情,顾衡犹豫了一下。 当年他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家里人只觉得他童言无忌,说什么都没能被当回事,也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顾衡至今想来仍很后悔。 二十年过去,记忆里的左宁眉眼已然不甚清晰,但顾衡仍旧可以回忆起对方温柔的声音以及和煦的微笑。 这份愧疚,令他最终还是松了口。 “或许你不能理解朱门大户对门第的看重,你父亲当时不过一介布衣,而我爹娘给大姐挑选的夫郎是尚书家的公子,京城第一美少年。” 说着,顾衡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哎……其中利益交换十分复杂,你无需懂,事实已然是事实。” “就因为地位差距悬殊,顾香君便抛弃了我那可怜病重的爹爹!?” 比起这个,更让顾筱接受不了的是,原主竟然是当朝丞相的亲生女儿! 是大反派遗落在外的骨肉! 这是什么“狗血”的故事发展? 可接下来,当顾筱想狠狠地痛骂“抛夫弃女”的顾香君几句时,怎料声音还没传出喉咙,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 是原主残留在体内的意识在哭嚎。 紧接着,大脑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屋内已然点起油灯。 简韫在一旁拧掉热毛巾的水,然后轻轻帮她擦脸颊、脖子和手背,一看到顾筱睁开眼睛,便激动地喊:“顾姑娘!您醒了!” 闻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凑到床边。 顾筱定眸看去,见是薛辛阜,他明显松了口气,然后说:“你是一时急火攻心才晕倒的,没大碍。” 顾筱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 “我没事,就是这么久没有亲生母亲的消息,现在突然知道了,而且她还要杀我,换做是谁都难以接受……” 简韫将布丢回水盆里清洗,想安慰顾筱却不知如何开口。 反倒是向来面冷心冷的薛辛阜善良地扯开话题,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卢珊愿与我们一同返回京城,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伏法认罪。” 顾筱惊讶地瞪大眼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肯指认自己的主子?” 这不可能? 可薛辛阜却肯定地一点头:“因为顾衡劝过她。” 听到是顾衡帮忙,顾筱终于理解了,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她真的对他爱得卑微又深沉……” 薛辛阜笑而不语。 看到他嘴角弯起狡黠的弧度,顾筱甚至怀疑,顾衡是被他忽悠去给卢珊下套的。 一旁沉默不言的简韫突然说:“喔对了顾姑娘,在您昏迷的时候,顾郎君接走了孙小姐,而大少爷和二少爷说赶时间,便带着大小姐启程离开了。” 顾筱了然地应了声“喔”。 叶家老太太病入膏肓,随时可能驾鹤西去,叶一泽他们着急赶路也是正常的。 薛辛阜补充道:“我让他们办完事,可以去京城找你。” “京城?”顾筱微惊。 “嗯。”薛辛阜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悠然地抿了一口,“如果你觉得身体没问题,我们明天一早就回京,免得夜长梦多。” 顾筱认可他的想法。 而且在得知全部真相之后,她现在唯一强烈的念头,就是让顾香君失去她所珍爱的权力,以此惩罚她对原主父女的“背叛”。 薛辛阜说完话,简韫端着盆出去倒水,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顾筱觉得有些不习惯,一打量才发现少了一个人,“阿邕呢?” 正品着香茗的薛辛阜淡淡回答:“喔,他呀,先回去了,说是要好好为你张罗接风宴。” 闻言,顾筱不禁苦笑一声,心头暗暗松了口大气。 “那就好,看来他没有跟我真生气……” 茶杯见底时,薛辛阜站了起来,将空茶杯放回桌面,向顾筱告辞。 “你再休息会儿,我去看看魏贞,顺便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回京。” 顾筱点头,目送他离开。 次日拂晓,一行人坐上两辆马车,伪装成茶贩,压着一车新茶出了城门。 还是薛辛阜有先见之明,让简韫留在书斋里,继续忙着整理书稿等待印刷出版,营造一种忙碌的假象。 雅苑更是重重把守,让人以为贵客仍在。 而顾筱一行人则特地绕小路,不走官道,悄悄往京城方向赶去…… 星夜兼程,到达京城时,也已是十天后了。 薛辛阜将顾筱、魏真儿和卢珊安置在国师府,对外称是亲戚过来“打秋风”。 因为卢珊是个熟面孔,所以一入国师府,薛辛阜就单独卢珊安排了一个院子,派沐家俩姐妹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值守,连一只鸟都不让靠近。 薛辛阜请来太医替魏真儿诊脉治伤,暂按不表。 由于赶路过急,再加上时刻要提防着顾香君再派杀手前来堵截,大家路上都不敢熟睡,大脑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一到目的地,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吃饱喝足后又做了个香甜的美梦。 之后的两日,顾筱几乎都在补觉,为即将到来的“最后一战”积攒精力,而薛辛阜不知道在忙什么,成天见不到他的人影。 等到第三天,薛辛阜终于敲开了顾筱的房门。 顾筱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上的话本和蜜饯,翻身下床去开门,却见薛辛阜一身朝服打扮,严肃地对她说:“时机到了,沐浴更衣,随我入宫。” 闻言,顾筱脸上的倦怠瞬间消散。 薛辛阜一招手,身后立马有两名丫鬟端着洗脸水和新衣裳入内。 “她俩会伺候你,收拾快一点,我在府门前等你。” “嗯!马上!”顾筱利落地一点头,眼底掠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看来在过去两天里,薛辛阜已经打点好一切了。 等换好衣服,与魏真儿一起坐上马车时,顾筱才看见卢珊也在车上,不过她头上蒙着黑色头套,无法得知她此刻的表情和心情。 前往皇宫的路上,薛辛阜对顾筱解释道:“前天我去过城外的白马寺,那是皇室所建的寺庙,太后常常前往祈福,他们住持与我交情尚可,我便托她帮个忙。” “什么忙?”顾筱和魏真儿同时问道。 薛辛阜自得地抿起嘴角。 “让她请出寺中供奉的舍利,在今日开一场普度法会。之后我又进了一趟皇宫,面见太后,请她今日莅临白马寺,为众生赐福。” 顾筱听到这儿,恍然大悟:“你不会让太后把顾香君带上了?” 薛辛阜佩服地点点头:“告御状一事非同小可,我不允许出现任何不确定因素,特别是我们的敌人。” 闻言,魏真儿不禁赞叹道:“大人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实在是高!太后爱礼佛,又是菩萨心肠,定然不会拒绝普度。” 这法会一开,没有三天三夜绝对完不了。 而陪行的顾香君无法提前离开,否则便是对太后“不忠”。 等她回到京城,一切尘埃落定,纵然她有千般本领,也回天乏术了…… 第204章 扳倒顾香君 当薛辛阜带着顾筱、卢珊、魏真儿三人,以及一系列物证出现在女帝面前时,这位沉迷于对外扩张领土的统治者震惊了! 没想到当她自得拥有如此庞大的领域的同时,内部却腐败至此! 但生气之余,仅剩的三分理智却令她产生疑虑。 “顾丞相乃是孤信赖钟爱的臣子,她怎会收守贿赂,还为排除异党陷害忠良,做出这种欺君罔上、买凶杀人的勾当呢?” 见女帝半信半疑,顾筱和薛辛阜面面相觑。 “这……” 薛辛阜忙上前一步,正要开口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母皇!您醒醒!您心中的好臣子可是连您儿子都想杀呢!” 殿门沉沉打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顾筱的视野中。 “阿邕!?”顾筱惊呆了! 等等! 他刚才喊女帝什么?母皇? 所以他是当朝太子! 顾筱之前有猜测阿邕的真实身份很可能是皇室中人,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太子!未来这个国家的继承人! 但这不是女尊世界吗?男子可以继承皇位? 这个疑惑还是后来薛辛阜悄悄替她解答的。 原来女帝虽有三千后宫,但子嗣不盛,这么多年来顺利长到十五岁的只有阿邕和他姐姐玉花公主。 除此之外的皇子皇女,全都因为各种原因早夭。 这皇位本该由玉花公主继承,但她从小就不爱读书,大字不识几个,仗着母亲的宠爱整日吃喝玩乐,反倒是弟弟阿邕学业出众,有经天纬地之才。 为了国家能一代代传下去,女帝只得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压力推翻祖训,将储君之位交给自己的儿子。 久别重逢,再次出现在顾筱面前的阿邕,完全没了当初在隆恩镇时的吊儿郎当,在一身明黄莽服的衬托下,他脚下走出的每一步都格外沉稳有力。 他走向的是她的母皇,这座江山的拥有者。 “母皇,倘若现在儿臣不是站着跟您说话,而是躺在地上,是一具死尸,您还会觉得顾香君无辜吗?” “这……”女帝愕然,“她顾香君……对你也敢下手!?” “没错!” 阿邕将自己在隆恩镇的所见所闻,一件件细细地讲给母亲听。 最后又气愤地说:“她顾香君胆大包天!连您也不放在眼里!这天底下就没有她不敢干的事!但凡威胁到她利益的,她便除之而后快!眼睛都不眨一下!” 听完儿子的控诉,女帝彻底震怒! “岂有此理!来人!将顾香君下狱,夺去她丞相之位,查封顾府!” 女帝气得浑身颤抖,起身疾步走下玉阶,指着薛辛阜吩咐:“你,连同三司,共审此案!孤倒要看看,这些年她私底下究竟贪了多少钱!又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一锤定音。 阿邕附和了一句“母皇英明”,然后侧过脸,朝顾筱做了个鬼脸表情。 两人相视一笑。 而心思缜密的薛辛阜则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魏真儿,低声询问女帝:“陛下,那魏家一案……” “查!彻查清楚!倘若魏家冤情属实,孤做主为其申冤!” 闻言,魏真儿顿时拜倒在地,泣不成声,口中呢喃着:“爹,娘,你们听到了吗?孩儿终于为你们伸冤了……” 人证物证俱全,铁证如山,如今等待顾香君的只有菜市口刽子手的砍头刀了。 顾筱松了口气。 抛夫弃女的恶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走出大殿,站在宫门前,任由午后轻风拂过面颊,暖暖的,顾筱觉得肩上沉重的担子瞬间轻了,她也总算对得起原主了。 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 顾筱微惊。 一回头,见是阿邕,他亦笑容灿烂。 “终于把那个女魔头打得永不翻身了,痛快!走!今晚就在我东宫用晚膳,我准备了百米长席和曲水流觞,今夜不醉不归!” 顾筱闻言,万分震惊。 “百米长席!?” 阿邕却挥挥手,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动动嘴皮子而已。 “不过是在后花园摆一个小圈罢了,还能边吃边赏花呢,今晚每一道菜都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呢!” 薛辛阜微笑地看着他嘚瑟:“你可终于达成所愿了。” “什么意思?”顾筱不解其意。 转过头去,只见薛辛阜若有所指地凝视着阿邕。 而阿邕则眯起眼,嘴角上扬,朝他露出狡黠的笑意:“当然,借刀杀人,可好玩了!我最喜欢了。” 顾筱这才打听道:“你为什么这么恨顾香君?我不信你只是想为我出口恶气。” “因为她总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给我当太子妃!” 阿邕愤愤地鼓起腮帮子,说完便气呼呼地转身传唤宫人,命他们先回东宫准备好迎接贵客。 顾筱听后一愣,就这? 直到晚上吃席的时候,顾筱又忍不住问了薛辛阜同样的问题。 他才告诉她:“阿邕看似玩世不恭,但他心里却有一杆秤,有自己坚守的正义。顾香君这些年来结党营私,扰乱朝政,更野心膨胀企图将势力渗透入东宫,以阿邕的脾气,他绝对不能容忍。” “原来如此……”顾筱陷入沉思。 脑海中不禁闪过与阿邕相识以来经历的种种,回想起他痛斥“官场蛀虫”胡莱的言辞,以及后来对周若羽一案的剖析,忽然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阿邕不仅是放荡不羁又贪玩的少年,更是一位心怀苍生社稷的储君。 这个天下将来交到他手里,定是海晏河清的一片盛况。 而自己替原主弄清身世报了仇,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接下来就可以安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了。 三个月后。 在阿邕的口头叮嘱下,薛辛阜寻了好久,终于在城南郊外觅得一处雅静的宅院给顾筱定居。 这房子据说是前朝公主的别院山庄,房屋构造冬暖夏凉,后来王朝没落,这屋子换了好几个主人,现在又落到薛辛阜手里。 阿邕听了很满意,而顾筱在薛辛阜和简韫的陪同下进去逛了一圈,也露出喜爱的笑容。 乔迁新居的头一日,许久见不到面的阿邕特地从百忙中抽出半天空闲,前来祝贺顾筱搬新家。 跟在太子车辇后面的还有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 车帘掀开,只见走下来两男一女。 “大少爷!二少爷!大小姐!你们也来了!”简韫喜出望外,立马将手中登记贺礼的笔交给旁边的下人,紧接着跟在顾筱和薛辛阜身后迎了上去。 叶一泽和叶子溟双脚一沾地,首先就给顾筱行礼。 顾筱连忙伸出手搀住他们:“行了,无需拘礼,你们也赶到了,看来今天真是个团圆的好日子!” 说着,便迫不及待地牵过二人的手,并招呼小姑子叶依依跟上一起进门。 第204章 扳倒顾香君 当薛辛阜带着顾筱、卢珊、魏真儿三人,以及一系列物证出现在女帝面前时,这位沉迷于对外扩张领土的统治者震惊了! 没想到当她自得拥有如此庞大的领域的同时,内部却腐败至此! 但生气之余,仅剩的三分理智却令她产生疑虑。 “顾丞相乃是孤信赖钟爱的臣子,她怎会收守贿赂,还为排除异党陷害忠良,做出这种欺君罔上、买凶杀人的勾当呢?” 见女帝半信半疑,顾筱和薛辛阜面面相觑。 “这……” 薛辛阜忙上前一步,正要开口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母皇!您醒醒!您心中的好臣子可是连您儿子都想杀呢!” 殿门沉沉打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顾筱的视野中。 “阿邕!?”顾筱惊呆了! 等等! 他刚才喊女帝什么?母皇? 所以他是当朝太子! 顾筱之前有猜测阿邕的真实身份很可能是皇室中人,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太子!未来这个国家的继承人! 但这不是女尊世界吗?男子可以继承皇位? 这个疑惑还是后来薛辛阜悄悄替她解答的。 原来女帝虽有三千后宫,但子嗣不盛,这么多年来顺利长到十五岁的只有阿邕和他姐姐玉花公主。 除此之外的皇子皇女,全都因为各种原因早夭。 这皇位本该由玉花公主继承,但她从小就不爱读书,大字不识几个,仗着母亲的宠爱整日吃喝玩乐,反倒是弟弟阿邕学业出众,有经天纬地之才。 为了国家能一代代传下去,女帝只得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压力推翻祖训,将储君之位交给自己的儿子。 久别重逢,再次出现在顾筱面前的阿邕,完全没了当初在隆恩镇时的吊儿郎当,在一身明黄莽服的衬托下,他脚下走出的每一步都格外沉稳有力。 他走向的是她的母皇,这座江山的拥有者。 “母皇,倘若现在儿臣不是站着跟您说话,而是躺在地上,是一具死尸,您还会觉得顾香君无辜吗?” “这……”女帝愕然,“她顾香君……对你也敢下手!?” “没错!” 阿邕将自己在隆恩镇的所见所闻,一件件细细地讲给母亲听。 最后又气愤地说:“她顾香君胆大包天!连您也不放在眼里!这天底下就没有她不敢干的事!但凡威胁到她利益的,她便除之而后快!眼睛都不眨一下!” 听完儿子的控诉,女帝彻底震怒! “岂有此理!来人!将顾香君下狱,夺去她丞相之位,查封顾府!” 女帝气得浑身颤抖,起身疾步走下玉阶,指着薛辛阜吩咐:“你,连同三司,共审此案!孤倒要看看,这些年她私底下究竟贪了多少钱!又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一锤定音。 阿邕附和了一句“母皇英明”,然后侧过脸,朝顾筱做了个鬼脸表情。 两人相视一笑。 而心思缜密的薛辛阜则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魏真儿,低声询问女帝:“陛下,那魏家一案……” “查!彻查清楚!倘若魏家冤情属实,孤做主为其申冤!” 闻言,魏真儿顿时拜倒在地,泣不成声,口中呢喃着:“爹,娘,你们听到了吗?孩儿终于为你们伸冤了……” 人证物证俱全,铁证如山,如今等待顾香君的只有菜市口刽子手的砍头刀了。 顾筱松了口气。 抛夫弃女的恶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走出大殿,站在宫门前,任由午后轻风拂过面颊,暖暖的,顾筱觉得肩上沉重的担子瞬间轻了,她也总算对得起原主了。 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 顾筱微惊。 一回头,见是阿邕,他亦笑容灿烂。 “终于把那个女魔头打得永不翻身了,痛快!走!今晚就在我东宫用晚膳,我准备了百米长席和曲水流觞,今夜不醉不归!” 顾筱闻言,万分震惊。 “百米长席!?” 阿邕却挥挥手,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动动嘴皮子而已。 “不过是在后花园摆一个小圈罢了,还能边吃边赏花呢,今晚每一道菜都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呢!” 薛辛阜微笑地看着他嘚瑟:“你可终于达成所愿了。” “什么意思?”顾筱不解其意。 转过头去,只见薛辛阜若有所指地凝视着阿邕。 而阿邕则眯起眼,嘴角上扬,朝他露出狡黠的笑意:“当然,借刀杀人,可好玩了!我最喜欢了。” 顾筱这才打听道:“你为什么这么恨顾香君?我不信你只是想为我出口恶气。” “因为她总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给我当太子妃!” 阿邕愤愤地鼓起腮帮子,说完便气呼呼地转身传唤宫人,命他们先回东宫准备好迎接贵客。 顾筱听后一愣,就这? 直到晚上吃席的时候,顾筱又忍不住问了薛辛阜同样的问题。 他才告诉她:“阿邕看似玩世不恭,但他心里却有一杆秤,有自己坚守的正义。顾香君这些年来结党营私,扰乱朝政,更野心膨胀企图将势力渗透入东宫,以阿邕的脾气,他绝对不能容忍。” “原来如此……”顾筱陷入沉思。 脑海中不禁闪过与阿邕相识以来经历的种种,回想起他痛斥“官场蛀虫”胡莱的言辞,以及后来对周若羽一案的剖析,忽然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阿邕不仅是放荡不羁又贪玩的少年,更是一位心怀苍生社稷的储君。 这个天下将来交到他手里,定是海晏河清的一片盛况。 而自己替原主弄清身世报了仇,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接下来就可以安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了。 三个月后。 在阿邕的口头叮嘱下,薛辛阜寻了好久,终于在城南郊外觅得一处雅静的宅院给顾筱定居。 这房子据说是前朝公主的别院山庄,房屋构造冬暖夏凉,后来王朝没落,这屋子换了好几个主人,现在又落到薛辛阜手里。 阿邕听了很满意,而顾筱在薛辛阜和简韫的陪同下进去逛了一圈,也露出喜爱的笑容。 乔迁新居的头一日,许久见不到面的阿邕特地从百忙中抽出半天空闲,前来祝贺顾筱搬新家。 跟在太子车辇后面的还有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 车帘掀开,只见走下来两男一女。 “大少爷!二少爷!大小姐!你们也来了!”简韫喜出望外,立马将手中登记贺礼的笔交给旁边的下人,紧接着跟在顾筱和薛辛阜身后迎了上去。 叶一泽和叶子溟双脚一沾地,首先就给顾筱行礼。 顾筱连忙伸出手搀住他们:“行了,无需拘礼,你们也赶到了,看来今天真是个团圆的好日子!” 说着,便迫不及待地牵过二人的手,并招呼小姑子叶依依跟上一起进门。 第205章 简韫考中“探花” 院子里下人们正在摆席。 叶依依闻着香味,摸了摸肚子:“还是嫂子好,知道我们赶路饿了,提前准备好吃的!” 顾筱笑着回身拧了一下她的鼻尖:“小馋猫!怎么要来也不提前派人送个信?” 叶一泽解释说:“我们在本家接到薛公子的消息,知道您来了京城,所以一守完三七,便动身赶过来,路上一刻也不敢多歇,就想早点见到您……” 旁边的叶子溟挽着顾筱的胳膊,黏着她说:“我们本是打算先给您来个信的,可哥说了,他想给您一个惊喜!” 音落,顾筱竟少见地从叶一泽脸上捕捉到一抹害羞的微红,一回头却发现阿邕不见了,顿时心头一“咯噔”。 丢了太子爷自己可承担不起! 顾筱刚想派人去找,话到嘴边就瞥见阿邕走向简韫,他好奇地看着简韫指挥下人搬马车上的行李。 “咦,方才我都没注意,你不是留在隆恩镇了吗?什么时候到京城了?怎么也没人支会小爷?” 阿邕对此表示恼火,仿佛觉得自己被小团体排除在外了。 而被阿邕目光攻击的薛辛阜却笑而不语。 简韫一来便听说了阿邕的真实身份,见他面露不悦,于是连忙笑着赔不是:“殿下息怒,是小人的错,到京城后只顾着念书,忘了去向您请安。” “念书?”阿邕疑惑地挑起眉毛,注意力立马转移。 顾筱笑着走上前,点头应道:“考取功名是简韫他娘一辈子的心愿,可惜她走得早,简韫孝顺,便想替他娘亲完成这个夙愿。” 闻言,阿邕突然恍然大悟,转向薛辛阜:“原来你前几日向我讨要的举荐信,就是为了他呀!” 顾筱叹道:“没办法,朝廷规定男子不能参加科举,让简韫以监生身份直接入会试也是无奈之举。错过这一次,又要等三年了……” 简韫本以为像阿邕这种一心维护朝廷律法的人,听到自己的亲笔举荐信给了一个男子,会很生气。 没想到阿邕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对他寄予厚望。 “好好考!你若金榜题名,我定向女皇陛下进言修改科举律条,给全天下读书的男子一条出人头地之路!” “真的!?” 简韫和顾筱惊喜地瞪大眼睛! 就连一旁漫不经心地玩酒杯、吃葡萄的薛辛阜也动作一顿,转头望了过来。 阿邕信誓旦旦道:“我乃储君,一言九鼎!所以你更要好好考,毕竟天下读书的男子们的前途命运,可都系于你一人身上了。” 听到这个承诺后,简韫备受鼓舞。 从次日开始直到会试前,简韫都将自己关在房间内温书,头悬梁,锥刺股,挑灯夜战。 一日三餐都由叶家三兄妹轮流送进去,等他吃完再端出来。 看他日益消瘦,顾筱心疼得很,又不忍打扰他,只好默默研究几道进补的药膳给他补身子。 每次刚煮完药膳,叶依依就闻着味进厨房,热情的说:“嫂子您歇着,我给简韫哥哥送去就好!” 顾筱忍不住逗她:“你最近干嘛对简韫的事这么积极?要不等他考上功名,我便做主将他嫁给你为夫郎如何?” “这样最好不过了!”叶依依不假思索点头答应。 顾筱又笑了。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去,给简韫送药膳去……”看着小丫头失望而去的背影,顾筱无奈地摇摇头。 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以为对简韫好一点就能弥补之前对他的伤害,觉得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好了伤疤忘了疼。 可惜,伤害一旦造成,就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简韫未来的妻主可能是任何人,唯独不可能是叶依依。 而简韫对自己的心意,顾筱全都看在眼里,她甚至认真想过,倘若简韫高中后痴心依旧,那自己便去同叶家兄弟商量,纳简韫入屋。 毕竟这家伙实在是太贴心能干了!自己还真离不开他。 可万万没想到,顾筱刚一有这个念头,分别的日子就突然来临…… 这天是殿试的日子。 顾筱在家里坐如针毡,干脆站起来,紧张地数着时辰,时不时扭头望向门外,叶一泽和叶子溟则坐在旁边椅子上面对面下棋。 看她在屋内来回踱步,叶一泽不禁苦笑劝道:“放心,有您的帮衬,他定能一举高中,否则都对不起您熬夜给他找了那么多篇策论当参考。” “可他是唯一一名男子啊!还是破格入试的!” 顾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念叨这儿,念叨那儿,叶一泽和弟弟对视一眼,没再说话,只是笑。 终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见动静,顾筱眼前一亮,急忙冲出屋门去,只见是守大门的小厮。 她一见自己就跪下,磕头道贺:“报喜了!顾当家!小的给您报喜了!宫里来人了!” 那一瞬间,顾筱只觉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搀起那小厮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发出的嗓音也激动得变了调。 “怎样?是简韫考中了吗?第几名?” “第三名!”从大门外款款走入的人掐着嗓子回答道。 顾筱惊喜地扭头望去,只见一名宫人打扮的女官领着一行人入内,一路敲锣打鼓,亲手将皇榜递给顾筱。 “贺喜顾当家,简公子如今乃我朝第一位以男子之身及第的探花郎和驸马爷,真可谓双喜临门啊!恭喜恭喜……” 后面那女官说了什么顾筱已经听不清了。 巨大的信息量霎时冲击着她的大脑。 简韫进士及第,他做到了,他完成了她母亲生前没能实现的遗愿,可他怎么又多了一个头衔呢? 一场殿试,怎么成了皇室的选婿大会呢? 所以简韫他答应了? 他要离开我了么…… “你们在说什么驸马?谁要当驸马?”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女音从身后传来。 顾筱来不及反应,就看见叶依依疾步冲到那女官面前,揪着对方的衣领逼问:“你再说一遍!谁要当驸马?” 女官的回答像一盆冷水浇下,冻得在场所有人愣在原地:“新科探花,简韫。” 她喜悦的声音在院子里萦绕不散。 “探花郎才貌兼备,我们玉花公主一眼便相中了,求着女帝当场赐婚呢!玉花公主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小女儿,驸马爷有福咯……” 闻言,叶依依如遭雷劈,崩溃大喊:“你骗人!简韫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他才不会不要我呢!” 女官惊疑地看过来:“你是——” 顾筱心头一咯噔,连忙用眼神示意叶一泽将小妹带回屋去,然后敷衍地解释道:“她是我家小姑子,简韫从前是她的贴身小厮,两人羁绊颇深。” 那女官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原来如此……” 顾筱收下皇榜和贺礼,送走了女官,然后一个人坐在大厅等到了深夜,终于等到了大醉而归的“新科探花郎”。 第205章 简韫考中“探花” 院子里下人们正在摆席。 叶依依闻着香味,摸了摸肚子:“还是嫂子好,知道我们赶路饿了,提前准备好吃的!” 顾筱笑着回身拧了一下她的鼻尖:“小馋猫!怎么要来也不提前派人送个信?” 叶一泽解释说:“我们在本家接到薛公子的消息,知道您来了京城,所以一守完三七,便动身赶过来,路上一刻也不敢多歇,就想早点见到您……” 旁边的叶子溟挽着顾筱的胳膊,黏着她说:“我们本是打算先给您来个信的,可哥说了,他想给您一个惊喜!” 音落,顾筱竟少见地从叶一泽脸上捕捉到一抹害羞的微红,一回头却发现阿邕不见了,顿时心头一“咯噔”。 丢了太子爷自己可承担不起! 顾筱刚想派人去找,话到嘴边就瞥见阿邕走向简韫,他好奇地看着简韫指挥下人搬马车上的行李。 “咦,方才我都没注意,你不是留在隆恩镇了吗?什么时候到京城了?怎么也没人支会小爷?” 阿邕对此表示恼火,仿佛觉得自己被小团体排除在外了。 而被阿邕目光攻击的薛辛阜却笑而不语。 简韫一来便听说了阿邕的真实身份,见他面露不悦,于是连忙笑着赔不是:“殿下息怒,是小人的错,到京城后只顾着念书,忘了去向您请安。” “念书?”阿邕疑惑地挑起眉毛,注意力立马转移。 顾筱笑着走上前,点头应道:“考取功名是简韫他娘一辈子的心愿,可惜她走得早,简韫孝顺,便想替他娘亲完成这个夙愿。” 闻言,阿邕突然恍然大悟,转向薛辛阜:“原来你前几日向我讨要的举荐信,就是为了他呀!” 顾筱叹道:“没办法,朝廷规定男子不能参加科举,让简韫以监生身份直接入会试也是无奈之举。错过这一次,又要等三年了……” 简韫本以为像阿邕这种一心维护朝廷律法的人,听到自己的亲笔举荐信给了一个男子,会很生气。 没想到阿邕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对他寄予厚望。 “好好考!你若金榜题名,我定向女皇陛下进言修改科举律条,给全天下读书的男子一条出人头地之路!” “真的!?” 简韫和顾筱惊喜地瞪大眼睛! 就连一旁漫不经心地玩酒杯、吃葡萄的薛辛阜也动作一顿,转头望了过来。 阿邕信誓旦旦道:“我乃储君,一言九鼎!所以你更要好好考,毕竟天下读书的男子们的前途命运,可都系于你一人身上了。” 听到这个承诺后,简韫备受鼓舞。 从次日开始直到会试前,简韫都将自己关在房间内温书,头悬梁,锥刺股,挑灯夜战。 一日三餐都由叶家三兄妹轮流送进去,等他吃完再端出来。 看他日益消瘦,顾筱心疼得很,又不忍打扰他,只好默默研究几道进补的药膳给他补身子。 每次刚煮完药膳,叶依依就闻着味进厨房,热情的说:“嫂子您歇着,我给简韫哥哥送去就好!” 顾筱忍不住逗她:“你最近干嘛对简韫的事这么积极?要不等他考上功名,我便做主将他嫁给你为夫郎如何?” “这样最好不过了!”叶依依不假思索点头答应。 顾筱又笑了。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去,给简韫送药膳去……”看着小丫头失望而去的背影,顾筱无奈地摇摇头。 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以为对简韫好一点就能弥补之前对他的伤害,觉得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好了伤疤忘了疼。 可惜,伤害一旦造成,就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简韫未来的妻主可能是任何人,唯独不可能是叶依依。 而简韫对自己的心意,顾筱全都看在眼里,她甚至认真想过,倘若简韫高中后痴心依旧,那自己便去同叶家兄弟商量,纳简韫入屋。 毕竟这家伙实在是太贴心能干了!自己还真离不开他。 可万万没想到,顾筱刚一有这个念头,分别的日子就突然来临…… 这天是殿试的日子。 顾筱在家里坐如针毡,干脆站起来,紧张地数着时辰,时不时扭头望向门外,叶一泽和叶子溟则坐在旁边椅子上面对面下棋。 看她在屋内来回踱步,叶一泽不禁苦笑劝道:“放心,有您的帮衬,他定能一举高中,否则都对不起您熬夜给他找了那么多篇策论当参考。” “可他是唯一一名男子啊!还是破格入试的!” 顾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念叨这儿,念叨那儿,叶一泽和弟弟对视一眼,没再说话,只是笑。 终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见动静,顾筱眼前一亮,急忙冲出屋门去,只见是守大门的小厮。 她一见自己就跪下,磕头道贺:“报喜了!顾当家!小的给您报喜了!宫里来人了!” 那一瞬间,顾筱只觉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搀起那小厮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发出的嗓音也激动得变了调。 “怎样?是简韫考中了吗?第几名?” “第三名!”从大门外款款走入的人掐着嗓子回答道。 顾筱惊喜地扭头望去,只见一名宫人打扮的女官领着一行人入内,一路敲锣打鼓,亲手将皇榜递给顾筱。 “贺喜顾当家,简公子如今乃我朝第一位以男子之身及第的探花郎和驸马爷,真可谓双喜临门啊!恭喜恭喜……” 后面那女官说了什么顾筱已经听不清了。 巨大的信息量霎时冲击着她的大脑。 简韫进士及第,他做到了,他完成了她母亲生前没能实现的遗愿,可他怎么又多了一个头衔呢? 一场殿试,怎么成了皇室的选婿大会呢? 所以简韫他答应了? 他要离开我了么…… “你们在说什么驸马?谁要当驸马?”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女音从身后传来。 顾筱来不及反应,就看见叶依依疾步冲到那女官面前,揪着对方的衣领逼问:“你再说一遍!谁要当驸马?” 女官的回答像一盆冷水浇下,冻得在场所有人愣在原地:“新科探花,简韫。” 她喜悦的声音在院子里萦绕不散。 “探花郎才貌兼备,我们玉花公主一眼便相中了,求着女帝当场赐婚呢!玉花公主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小女儿,驸马爷有福咯……” 闻言,叶依依如遭雷劈,崩溃大喊:“你骗人!简韫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他才不会不要我呢!” 女官惊疑地看过来:“你是——” 顾筱心头一咯噔,连忙用眼神示意叶一泽将小妹带回屋去,然后敷衍地解释道:“她是我家小姑子,简韫从前是她的贴身小厮,两人羁绊颇深。” 那女官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原来如此……” 顾筱收下皇榜和贺礼,送走了女官,然后一个人坐在大厅等到了深夜,终于等到了大醉而归的“新科探花郎”。 第206章 团圆夜 “对不起……”这是简韫换了个身份回来后,开口对顾筱说的第一句话。 顾筱站起来,平静地看着面前醉得满脸通红,却眼含泪意的少年。 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前,顾筱以为他想找椅子坐下,怎料最后却整个人顺着椅子缓缓坐在地上,双臂抱着腿,埋下头,将额头贴在膝盖上,低声哭泣。 顾筱愣了。 简韫这样子,让她不禁想起两人的初见。 当时他也像今夜这般狼狈…… 见状,顾筱顿时心软了,兀自叹了一声后走过去蹲下,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要考取功名,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吗?这么开心的事,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听到顾筱安慰的话,简韫缓缓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抬起头,一双泪眸凝望着顾筱的眼睛,低声说:“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要永远离开您身边了。” 他喃喃自语道:“当日土地庙前那个算命先生算得可真准,您是我的贵人,可咱俩之间终究有缘无分……” 言罢,又淌下两行清泪来。 顾筱看着于心不忍,心中明白简韫的遗憾,便将选择权交给他:“你自己决定,顾家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简韫眼波流转,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鼓起勇气,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握起顾筱的手,向她承诺道:“无论相隔多远,都请您记住,小奴的心永远属于您。” 顾筱了然地点点头。 之后简韫便没再说什么,而是顺从顾筱的话,乖乖回房休息,而她自己则独凭栏望孤月。 听到简韫最后那句话,她就明白他的选择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简韫便随公主府的人走了,此去,再也没回来过。 两颗相互牵挂的心,从此只能隔着风霜雪月,遥相祝愿。 玉花公主与探花郎成婚当日,顾筱托薛辛阜送去了贺礼,他问她为何不亲自送去,顾筱回答:“见了,彼此伤心,便不见了。” 顾筱嘴上祝福,但叶一泽却知道,在简韫成亲当晚,她将自己反锁在屋内,喝了一整夜的酒。 但日子总得过下去。 京城毕竟地大物博,客源远不是隆恩镇那种小镇子能比得上的,识字有闲情雅致的人也多。 于是顾筱便盘下了几间店面,将“筱筱书斋”的生意重心挪到京城。 忙碌的工作让顾筱逐渐从失去简韫的失落中走出来,每天和叶家三兄妹一起泡在书斋里,盯着话本活字印刷的事。 当话本全部印刷成册,销向市场时,整个京城顷刻间沸腾了! 书斋里挤满了前来抢购的少男少女,顾筱不得不多聘用几名小厮帮忙打下手,“筱筱书斋”的名声一传开,很快话本就风靡全国。 三个月后,京城的“筱筱书斋”从一家迅速扩展到五家,顾筱也不再成天待在书斋,而是在家里躺平,和叶家兄弟一起对账数钱。 但顾筱并不满足于此。 她通过赚的钱,将“筱筱商城”的几层店铺全部解锁,在原本书斋和打火机铺子的基础上,又开了零食铺、奶茶铺、西式蛋糕铺、照相馆、电影院…… 总之,只要听到“筱筱”二字,人们就知道又有新鲜好玩的东西了! 而顾筱也成为了当朝名副其实的“首富”。 又是一年除夕夜。 京城街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顾筱和叶家兄弟从下午开始在厨房里忙活着,一直听着街上的鞭炮响直到夜幕降临。 “顾小娘子!我来帮忙啦——” 听到这调皮的笑声,顾筱便知道,是阿邕来了。 叶一泽立刻贴心地接过顾筱手里的勺子,说:“您去,厨房交给我和子溟就好。” 话音未落,角落里正在剥蒜的丫头突然从小木凳上站起来,拍胸脯道:“放心嫂子!还有我呢!我和大哥、二哥可以搞定!” 顾筱揉了揉叶依依的脑袋,满脸欣慰:“你长大了。”然后才脱下围裙,迎了出去。 刚一脚踏出院门,阿邕就扑上来,给了她一个虎抱! “顾小娘子!小爷我想死你了!” 顾筱呵呵一笑:“想来蹭吃就直说。”说完看了看阿邕身后,“就你一个?” 不应该呀。 薛辛阜那个自恋狂竟然没跟来? 阿邕一撇嘴,搂着顾筱的胳膊不放,活似一只贪恋主人气味的小猫,同时嘴上漫不经心地解释: “他们在前厅坐着喝茶,某人就是年纪大了,倚老卖老,这几步路都不乐意走。哼,同样是来蹭饭的,就他架子大。” 顾筱听着,只是笑。 他俩就是这样相爱相杀,嘴上谁也不肯饶过谁,但一遇上事,却都比任何人更紧张对方。 “走,一起去前面见见薛辛阜。”顾筱牵过阿邕的手往前厅走去,刚踏入屋内,却没想到看见了一个人! “魏真儿?”顾筱一惊。 她原本以为阿邕说的“他们”是指薛辛阜和沐云沐雨两姐妹,没想到还有一个魏真儿! 自从搬离国师府后,顾筱就再没见过他。 时隔半年多,再见时,他已换了一副模样,没了当日在隆恩镇的虚弱和狼狈,一身软猬甲,外套长衫,英姿飒爽。 活脱脱一个小将军! 顾筱惊喜地迎上前,对魏真儿说:“真是稀客呀!我搬到这儿住之后,你还是第一次上门作客,怎样?现在身体如何?” 魏真儿起身,微笑以应:“多谢顾姑娘关心,早已大愈。” 旁边坐着喝茶的薛辛阜慢悠悠纠正顾筱的话:“魏家沉冤得雪,如今魏贞已改回原名。” 阿邕也一脸喜悦,补充道:“我母皇见他身手不错,又赤胆忠心,能忍辱负重,便让他承母职,任安京将军,统领御林军守护皇城!” 顾筱听后大喜! “这可太好了!今日除夕,喜事连连,刚好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这边正聊着,那头叶一泽就派人传话,说酒菜已备好,可以入席了。 众人便拥护着顾筱一齐前往后花园观月亭,一边赏花品酒,一边吃菜守岁,大家轮着敬顾筱酒,顾筱一高兴,便多喝几杯。 酒过半巡,顾筱有点微醺状态,不禁感慨道:“要是简韫在就好了……” 如果他在,就更圆满了。 一时间,众人都停在筷子,面面相觑。 还是薛辛阜从兜里掏出半块玉珏,递给她,宽劝道:“哝,人没到,心意到了不就行?” 顾筱接过玉珏,顿时眉开眼笑。 而一看到那块玉珏,阿邕差点脱口而出:“这不是你自己珍藏……”可话没说完就被薛辛阜捂住嘴。 就连魏贞也微皱眉头朝阿邕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虽捂得严实,但每日出入朝廷,他和薛辛阜也曾有耳闻,女帝宠爱的女儿成婚半年多,驸马鲜少在她房里过夜,说是忙公务,但她就是对驸马爷痴心不减。 夫妻俩在各个皇族祭典露面时,永远相敬如宾。 但渐渐的,就有传闻说他们二人貌合神离,公主时常独守空房…… 这种事,捅出去有伤皇室颜面,而且说出来顾筱也不开心,还是不说为好。 阿邕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乖乖闭嘴。 “……是啊,心意到了就行。” 顾筱满足地点点头,将半块玉珏收入兜里,抖擞精神再次举杯:“各位,顾筱能有今日,全仰仗各位相助,这一杯,我敬大家!” 众人一齐举杯! 玉桂高悬,夜色清明,八角亭中,觥筹交错,欢笑阵阵,方不枉人世走这一遭…… 【全书完】 第206章 团圆夜 “对不起……”这是简韫换了个身份回来后,开口对顾筱说的第一句话。 顾筱站起来,平静地看着面前醉得满脸通红,却眼含泪意的少年。 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前,顾筱以为他想找椅子坐下,怎料最后却整个人顺着椅子缓缓坐在地上,双臂抱着腿,埋下头,将额头贴在膝盖上,低声哭泣。 顾筱愣了。 简韫这样子,让她不禁想起两人的初见。 当时他也像今夜这般狼狈…… 见状,顾筱顿时心软了,兀自叹了一声后走过去蹲下,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要考取功名,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吗?这么开心的事,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听到顾筱安慰的话,简韫缓缓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抬起头,一双泪眸凝望着顾筱的眼睛,低声说:“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要永远离开您身边了。” 他喃喃自语道:“当日土地庙前那个算命先生算得可真准,您是我的贵人,可咱俩之间终究有缘无分……” 言罢,又淌下两行清泪来。 顾筱看着于心不忍,心中明白简韫的遗憾,便将选择权交给他:“你自己决定,顾家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简韫眼波流转,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鼓起勇气,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握起顾筱的手,向她承诺道:“无论相隔多远,都请您记住,小奴的心永远属于您。” 顾筱了然地点点头。 之后简韫便没再说什么,而是顺从顾筱的话,乖乖回房休息,而她自己则独凭栏望孤月。 听到简韫最后那句话,她就明白他的选择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简韫便随公主府的人走了,此去,再也没回来过。 两颗相互牵挂的心,从此只能隔着风霜雪月,遥相祝愿。 玉花公主与探花郎成婚当日,顾筱托薛辛阜送去了贺礼,他问她为何不亲自送去,顾筱回答:“见了,彼此伤心,便不见了。” 顾筱嘴上祝福,但叶一泽却知道,在简韫成亲当晚,她将自己反锁在屋内,喝了一整夜的酒。 但日子总得过下去。 京城毕竟地大物博,客源远不是隆恩镇那种小镇子能比得上的,识字有闲情雅致的人也多。 于是顾筱便盘下了几间店面,将“筱筱书斋”的生意重心挪到京城。 忙碌的工作让顾筱逐渐从失去简韫的失落中走出来,每天和叶家三兄妹一起泡在书斋里,盯着话本活字印刷的事。 当话本全部印刷成册,销向市场时,整个京城顷刻间沸腾了! 书斋里挤满了前来抢购的少男少女,顾筱不得不多聘用几名小厮帮忙打下手,“筱筱书斋”的名声一传开,很快话本就风靡全国。 三个月后,京城的“筱筱书斋”从一家迅速扩展到五家,顾筱也不再成天待在书斋,而是在家里躺平,和叶家兄弟一起对账数钱。 但顾筱并不满足于此。 她通过赚的钱,将“筱筱商城”的几层店铺全部解锁,在原本书斋和打火机铺子的基础上,又开了零食铺、奶茶铺、西式蛋糕铺、照相馆、电影院…… 总之,只要听到“筱筱”二字,人们就知道又有新鲜好玩的东西了! 而顾筱也成为了当朝名副其实的“首富”。 又是一年除夕夜。 京城街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顾筱和叶家兄弟从下午开始在厨房里忙活着,一直听着街上的鞭炮响直到夜幕降临。 “顾小娘子!我来帮忙啦——” 听到这调皮的笑声,顾筱便知道,是阿邕来了。 叶一泽立刻贴心地接过顾筱手里的勺子,说:“您去,厨房交给我和子溟就好。” 话音未落,角落里正在剥蒜的丫头突然从小木凳上站起来,拍胸脯道:“放心嫂子!还有我呢!我和大哥、二哥可以搞定!” 顾筱揉了揉叶依依的脑袋,满脸欣慰:“你长大了。”然后才脱下围裙,迎了出去。 刚一脚踏出院门,阿邕就扑上来,给了她一个虎抱! “顾小娘子!小爷我想死你了!” 顾筱呵呵一笑:“想来蹭吃就直说。”说完看了看阿邕身后,“就你一个?” 不应该呀。 薛辛阜那个自恋狂竟然没跟来? 阿邕一撇嘴,搂着顾筱的胳膊不放,活似一只贪恋主人气味的小猫,同时嘴上漫不经心地解释: “他们在前厅坐着喝茶,某人就是年纪大了,倚老卖老,这几步路都不乐意走。哼,同样是来蹭饭的,就他架子大。” 顾筱听着,只是笑。 他俩就是这样相爱相杀,嘴上谁也不肯饶过谁,但一遇上事,却都比任何人更紧张对方。 “走,一起去前面见见薛辛阜。”顾筱牵过阿邕的手往前厅走去,刚踏入屋内,却没想到看见了一个人! “魏真儿?”顾筱一惊。 她原本以为阿邕说的“他们”是指薛辛阜和沐云沐雨两姐妹,没想到还有一个魏真儿! 自从搬离国师府后,顾筱就再没见过他。 时隔半年多,再见时,他已换了一副模样,没了当日在隆恩镇的虚弱和狼狈,一身软猬甲,外套长衫,英姿飒爽。 活脱脱一个小将军! 顾筱惊喜地迎上前,对魏真儿说:“真是稀客呀!我搬到这儿住之后,你还是第一次上门作客,怎样?现在身体如何?” 魏真儿起身,微笑以应:“多谢顾姑娘关心,早已大愈。” 旁边坐着喝茶的薛辛阜慢悠悠纠正顾筱的话:“魏家沉冤得雪,如今魏贞已改回原名。” 阿邕也一脸喜悦,补充道:“我母皇见他身手不错,又赤胆忠心,能忍辱负重,便让他承母职,任安京将军,统领御林军守护皇城!” 顾筱听后大喜! “这可太好了!今日除夕,喜事连连,刚好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这边正聊着,那头叶一泽就派人传话,说酒菜已备好,可以入席了。 众人便拥护着顾筱一齐前往后花园观月亭,一边赏花品酒,一边吃菜守岁,大家轮着敬顾筱酒,顾筱一高兴,便多喝几杯。 酒过半巡,顾筱有点微醺状态,不禁感慨道:“要是简韫在就好了……” 如果他在,就更圆满了。 一时间,众人都停在筷子,面面相觑。 还是薛辛阜从兜里掏出半块玉珏,递给她,宽劝道:“哝,人没到,心意到了不就行?” 顾筱接过玉珏,顿时眉开眼笑。 而一看到那块玉珏,阿邕差点脱口而出:“这不是你自己珍藏……”可话没说完就被薛辛阜捂住嘴。 就连魏贞也微皱眉头朝阿邕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虽捂得严实,但每日出入朝廷,他和薛辛阜也曾有耳闻,女帝宠爱的女儿成婚半年多,驸马鲜少在她房里过夜,说是忙公务,但她就是对驸马爷痴心不减。 夫妻俩在各个皇族祭典露面时,永远相敬如宾。 但渐渐的,就有传闻说他们二人貌合神离,公主时常独守空房…… 这种事,捅出去有伤皇室颜面,而且说出来顾筱也不开心,还是不说为好。 阿邕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乖乖闭嘴。 “……是啊,心意到了就行。” 顾筱满足地点点头,将半块玉珏收入兜里,抖擞精神再次举杯:“各位,顾筱能有今日,全仰仗各位相助,这一杯,我敬大家!” 众人一齐举杯! 玉桂高悬,夜色清明,八角亭中,觥筹交错,欢笑阵阵,方不枉人世走这一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