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照幽荧传》 第一章 仗义救孤贫 第一章仗义救孤贫 混沌初开太极转, 斗转星移数万年。 山河草木忘甲子, 黎民百姓祭屈原。 这天,正是大荒王朝通和三十六年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日上三竿,风轻云淡,初夏稍露狰狞。 京城内外,大街小巷,到处弥漫着阵阵粽子香味,使人们垂涎欲滴。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匹枣红色的骡子拉着一辆乌棚马车缓缓停在马车站旁。 车夫约有四十多岁,尽管一路风尘,却依然精神抖擞,不等马车停稳便轻快跃下,拉开车门,温言笑道:“公子,到地儿了,您请下。” “呀!这么快?” 惊喜声中,一个小伙敏捷跃出车外,稳稳站定。 小伙约有二十多岁,中等个头,面色稍黑,细眼长眉,鼻直口正,一身月白长衫收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他左右张望片刻,转身从车厢里取出行李包裹,背在肩上,含笑问道:“敢问大叔,国子监怎么走?” 车夫关好车门,正欲上车,闻听相问,急忙侧身指引道:“顺街东走,过三个路口左转往北,再过两个路口,就看见国子监门楼了。” “好嘞,谢谢大叔,祝您一路平安。” 小伙告别车夫,匆匆前行,眼看快到第四个路口之际,突然听到前面不远处接连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喊声和惨叫声:“救命啊!来人呐,救命——啊!” 他大吃一惊,早已听出喊声是从前面不远的巷子里传出来的,急忙把背上包裹使劲往上耸了耸,撒腿狂奔过去。 可他刚到巷口,巷子里猛地蹿出一条身影,“嗖”的一下从他身边掠过。 好在他眼疾脚快,骤然止步,侧身相让,两人总算没撞到一块。 他惊魂未定,正欲道歉,却听对方张口便骂:“妈的,你瞎了?” 他心中不悦,却不愿多生是非,正欲后退躲闪,却见此人肋下挟持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孩子,正足蹬手刨使劲挣扎,却发不出丝毫声响。 他陡然一惊:“劫掠儿童?” 他正自惊疑,巷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大喊:“愣着干啥?老六,赶紧走啊。妈的臭娘们儿,再过来弄死你。” “还我孩子,你还我的孩子,老天爷呀——” 凄厉的嚎叫声再次响起,刺得小伙心头一颤,眼见老六挟持孩子抬腿便走,急忙一个箭步迎面挡住:“先生留步。” “滚!”老六厉声怒喝,抬腿便踹。 小伙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踹中小腹,“啊”的一声惨叫,捂着小腹踉跄倒退几步,到底没能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老六余怒未消,瞪了小伙一眼,抬腿便从小伙身边跑过。 小伙看得清楚,一个侧扑,连滚带爬,一把紧紧抱住老六右腿,大声吼道:“别走!放下孩子。” “妈的,真是活腻歪了。” 老六怒火中烧,摆动左腿,冲着小伙的脑袋,狠狠踢了过去。 小伙看得清楚,吓得两眼一闭,全身蜷缩成团,极力把脑袋紧紧探入怀中,死死贴住老六右腿,听天由命地等待着致命一击。 可就在他牙关紧咬几能听到自己心跳之际,猛听一声惨叫,他便身不由己地随着老六一块摔倒在地。 他蓦得睁眼,只见老六正龇牙咧嘴地抱着左腿,而他肋下挟持的孩子已然不见踪影。 他悚然一惊,急忙松手,正欲搜查孩子下落,只听有人脆生生问道:“没事儿?” 他急忙顺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材修长、俊俏秀丽的妩媚少女,手中牵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正亭亭玉立在两步远处。 少女约有十八九岁,身着一袭淡紫色稠衫,发如墨染,眉似新月,眸如秋波,白而红润的瓜子脸上,镶嵌一个挺直秀美的小巧鼻头,两片薄薄的红唇微微轻启,柔声问道:“受伤了吗?” “没有没有。”小伙惊喜交加,连连致谢着爬起身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龙中堂,感激不尽。” “客气啦龙公子。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少女微微笑道:“我叫柳含烟。不知公子与这位小妹……找死!” 柳含烟话未说完,一支飞镖从巷内激射而出。 飞镖来势凶猛,双方距离又近,龙中堂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飞镖随着一声怒骂已经闪电般扎到柳含烟胸前:“臭丫头,去死。” “姑娘……” 龙中堂吓得魂飞天外,刚喊出俩字,却见柳含烟蓦得伸出两根洁白如玉的纤纤细指,好像俯拾地芥似的,轻轻松松便把飞镖捏在手中。而他惊骇示警的后两个字方才仓皇出口:“……小心!” “谢公子提醒。”柳含烟冲龙中堂微微一笑,旋即俏脸一寒,冲着刚刚冲出巷口的偷袭之人厉声斥道:“无耻之徒,给你留个记号。” 怒喝声中,她手腕轻抖,飞镖早已出手,旋即便听偷袭之人惨叫一声,捂着左脸斜刺里奔向大街,仓皇而逃。 老六正抱着一条断腿半卧半坐在地上,等着同伴帮他出气,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同伴偷袭的飞镖不仅被柳含烟轻松接住,甚至还被人家反手打伤而逃,登时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追赶同伴而去。 龙中堂看着他们两个飞快逃遁的背影,暗叹一声,回头看着小女孩,爱怜问道:“吓着了?” 小女孩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抬头看看龙中堂,又看看柳含烟,却没哭出声来,只是不断抹着涓涓泪水,断断续续地哽咽道:“他们……打我妈妈——” 龙中堂心中一凛,不由看向柳含烟,只见柳含烟面沉似水却非常轻柔地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兰儿。” “他们为啥抓你?为啥打你妈妈?” “他们……要妈妈还钱……钱不够……拿我抵债。”兰儿哽咽道:“妈妈不答应,他们就打妈妈。” “岂有此理!”柳含烟勃然大怒:“就算欠债还钱,也不能强抢孩子?” “唉!”龙中堂长叹一声,黯然郁闷道:“以人抵债,自古有之,咱们——岂管得了这么多?” “那是没遇上我,”柳含烟不满咕哝一声,牵着兰儿回身就走:“走,去看看。” 龙中堂正自担心不已,眼见柳含烟说走边走,率先前行,急忙忐忑不安地紧紧相随。 可他们顺着小巷没走多远,兰儿陡然一声尖叫,猛地甩开柳含烟,哭喊着跑上前去:“妈!妈妈!” 龙中堂吓了一跳,定睛望去,只见兰儿已经跑到十几步外的一座简陋大门前,一下扑倒在地上的一具躯体上嚎啕大哭起来:“妈,你怎么了?妈你醒醒”。 龙中堂骇然一惊,微微一怔,却见柳含烟飞身而起,两个起纵便已跃到兰儿跟前,急忙呼喊着追上前去:“别动,柳姑娘,千万别乱动。” 柳含烟正自惊慌失措,闻听警示,不敢乱动,焦虑之中,只见龙中堂匆匆跑到近前,俯下身来,迅速探试一下鼻息,又细细把脉片刻,长出口气,轻声吩咐道:“来,抬屋去。” “严重吗?” 柳含烟追问一声,不等龙中堂伸手,一把抱起兰儿母亲,快步走进低矮破烂的三间茅草房。 “多是皮外伤,应是急火攻心导致昏迷。”龙中堂紧随其后,来在房中,把肩上包裹随手放在小桌上,迅速从里面取出一个深蓝色小瓷瓶递给柳含烟,认真交待道:“这是我熬制的‘小还丹’,内外兼治,活血化瘀,不出三日,定能复原。” 柳含烟满面惊讶地看了看龙中堂,伸手接过药瓶,刚刚拔开瓶塞,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喃喃自语道:“还真有药味。” “一次三粒,一日两次。”叮嘱声中,龙中堂把重新整理好的包裹背在肩上,转身欲走,又慎重嘱托道:“我去国子监报到,您在此多辛苦。” “不行不行。”柳含烟急忙劝阻:“等她服药后醒来再说,免得有什么意外。” 龙中堂略一思忖,觉得不无道理,只好踱到院中,等了约有一盏茶时间,柳含烟便牵着兰儿来在院中,欣慰笑道:“应该没事了,安慰她两句,又睡着了。” “那就好。”龙中堂更加安心,正要转身离去,忽又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塞进兰儿手中,爱怜叮嘱道:“等妈妈醒来,让她还给人家,如果还不够,到北边国子监来找哥哥。好么?” “妈妈不让拿别人东西。”兰儿又羞又急,满脸绯红,急忙把银子还给龙中堂。 “放心,兰儿。”柳含烟两手捧住兰儿的小手,轻轻摁在兰儿胸口,柔声劝道:“这是给妈妈还债的,不是给你的。姐姐和哥哥明天来给妈妈解释,妈妈不会怪你的,好不好?” “我……” 兰儿迟疑不决,看着闪亮亮的银子,眼前不由浮现出讨债人凶神恶煞般的狰狞面孔,又回头看看看房门,虽然看不见妈妈,可也终于下定决心,两手攥紧银子,紧紧捂在心口,认真许诺道:“姐,我会还你们的。” “好,有志气。”龙中堂认真夸赞道:“你以后成了大财主,哥哥和姐姐都上你家来吃饭,好么?” “嗯。”兰儿使劲点了点头:“好。” “所以呢。在你没成为大财主之前,不用想着还钱,因为这钱是预先付给你的饭钱,明白不?” “嗯,明白。”兰儿连连点头,似懂非懂道:“就是兰儿向你们借了债,只是你们不会来讨债。” “好,算是。”柳含烟抿嘴一笑,轻轻抚摸着兰儿稍显干枯的头发,再次叮嘱道:“好好照看妈妈,我们走啦。” 他们辞别兰儿,刚刚走出巷口,忽听有人高声大喊:“还在这儿呢,堂主,就是那俩狗男女。” 他俩愕然一惊,闻声望去,只见方才逃走之人脸上裹着一块白纱,带着一群身着蓝衫短打之人,手持刀枪棍棒,大喊大叫着从街对面冲到近前,“呼啦啦”便把两人团团围住。 龙中堂暗自叫苦,急忙小声劝道:“我挡着他们,柳姑娘,你赶紧逃走。” 柳含烟“噗嗤”一笑,瞄了龙中堂一眼,认真问道:“你,能挡住吗?” 龙中堂明知不是人家的对手,可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柳含烟被人家欺辱,急忙强作镇定道:“没事儿,你先走,我能挺住。” “竟敢招惹风云会,真是胆大包天。” 龙中堂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轻喝,一个身着淡黄长衫的青年书生,匆匆来在两人面前。 此人约有三十来岁,眉清目秀,文质彬彬,腰悬一柄长剑,轻摇一柄折扇,不丁不八地站在两人面前,冷冷喝道:“你们两个,姓甚名谁?从何而来?” 龙中堂一看此人言谈举止还算和善,心想给他赔个不是,再赔点银子,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免得招灾惹祸,于是赔笑道:“在下龙中堂,给先生请安。不知……” “闭嘴。”没等龙中堂把话说完,此人把眼一瞪,喝住龙中堂,却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柳含烟:“在下南宫俊,风云会大信堂堂主,敢问姑娘尊姓芳名,府上哪里?” “我?”柳含烟格格一笑,不屑道:“你管得着吗?” 龙中堂大跌眼镜,不由惊愕注目,而柳含烟也正巧看来,四目相对,柳含烟调皮笑道:“公子,您说是不是?” “呃,这个。” 龙中堂心想你说得当然不对,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你这不是故意挑衅吗?可不管怎么说,柳含烟毕竟是他救命恩人,再说了,就算不是救命恩人,毕竟也是同路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眼见柳含烟此话确实让人家下不来台,他急中生智怔,急忙凑到南宫俊面前,满脸赔笑,恭敬赔礼道:“我朋友年少气盛,说话不知深浅,有失礼之处,还请南宫堂主……” “去你妈的,上!” 南宫俊自从加入风云会以来,在京城为非作歹不止一日,何曾受过奚落嘲骂?何况又觉柳含烟和龙中堂均是京外口音,十有八九没什么背景,顿时再无顾虑,那还听得进龙中堂的赔礼道歉? 怒斥声中,他猛然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龙中堂胸口。 第二章 无知论上神 龙中堂猝不及防,躲闪不及,惨叫一声,踉跄倒退几步,眼看就要摔倒,幸被柳含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勉强站住,却龇牙咧嘴地捂住心窝,再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没事?”柳含烟关切问道。 龙中堂一口气喘不上来,勉强苦笑着摇了摇头,却猛然看到风云会众人挥舞兵刃,嗷嗷乱叫着围攻上来,急忙忍着胸口剧痛,艰难吐出两个字:“小……心!” 可他话音刚落,柳含烟已把攻到身边的两个打手踢了出去,顺势转过身来,盯着南宫俊狠狠骂道:“狗东西,你死定了。” 南宫俊哈哈一笑,折扇一挥,大声呵斥道:“楞着干啥?都他妈上,谁先得手,赏睡三天,再卖到杏花楼。” 可他话音未落,却见十几个手下连连惊呼倒地,而他却连柳含烟用得什么兵刃、使得什么招数都没看见。 他大吃一惊,正欲喝问,却见眼前骤然闪现星星点点的寒光。 他登时惊悟,暗叫不好——难怪兄弟们纷纷倒地,原来中了臭丫头的蚊须针! 惊惧之中,他“嗤啦”一声打开折扇,上下翻飞,左右遮挡着闪身躲避,却为时已晚——小腹和四肢处像被数只蚊子叮咬似的几乎同时感到一阵刺痛——至少五六个部位已被蚊须针刺中。 所谓蚊须针,顾名思义,是一种像蚊子触角似的纤细暗器,韧性十足却又细又软,发射之人若没有深厚功力,别说远距离发射,即便面对面掷来,也不一定刺穿衣裳。 可柳含烟方才制服那些帮众之时,不仅和那些歹徒距离有远有近,而且几乎同时射伤众人,不仅这份功力让南宫俊等人震惊,这种天女散花般的暗器手法,更让他们闻所未闻,心惊胆战。 而且,更让南宫骏等人惊骇惶恐的是,他们被蚊须针刺中后,仅仅疼痛瞬间,便觉中针处由疼转麻,转而又开始发痒,顿时悚然惊悟——针上有毒! 刹那间,风云会众人乱成一团,再无斗志,有的大喊大叫落荒而逃,有的已经拔出暗器盘膝而坐,想尽快运功把毒血逼出体外。 而南宫俊踉跄后退几步,不及逃跑,也无暇疗伤,蓦得从怀中取出一支响箭,仓皇举过头顶,拉开引线,响箭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拖着长长的尾巴直蹿半空。 “找帮手?”柳含烟微微一怔,倏饶有兴趣地看着响箭飞上高空,不屑笑道:“有多少废物,尽管来。” 龙中堂更加惊愕,心想你虽胜得眼前众人,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万一人家另有武功高强之人前来增援,岂不糟糕? 他刚想到这里,忽听身后远远响起尖利的响哨声。 他急忙顺势望去,只见一枚响箭正在疾速升空,与这边刚刚燃烧殆尽倏然落地的响箭遥相呼应。 他霍然一惊,急忙看向柳含烟,正欲劝说,忽听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也先后响起尖利的响箭声,不有更加惶恐,急切劝道:“快走快走,好汉不吃眼前亏。” “才不走呢。”柳含烟死死盯着南宫俊,狠狠道:“南宫俊,本要取你狗命,可你既然约了帮手,就留你瞪大狗眼,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那些狐朋狗友。” 龙中堂更加哭笑不得,心想她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甚或是神经不正常? 可不管什么原因,他既不想在这里冒险,更不想丢下柳含烟一人在此逞英雄。 无奈之下,他急中生智,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把抓住柳含烟的小手,二话不说,拖起便跑。 柳含烟虽然口出狂言,可也懂得人外有人的道理,眼见龙中堂铺下台阶,故作姿态地微微一顿,却被龙中堂抓得更紧,于是半推半就地跟着飞跑起来。 他们穿街过巷,很快跑过两个路口,眼见又到一个巷口,柳含烟灵机一动,反手拉着龙中堂踅身钻进巷子,跑向对面的另一条大街。 很快跑出巷口,龙中堂仓皇回顾,眼见身后并无人追赶,一口气放松下来,才发现早已汗流浃背,两腿酸软,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瘫坐地上,气喘吁吁道:“不行了不行了,累死我了。” 柳含烟虽然也累得香汗淋漓,可她毕竟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远不像龙中堂这般精疲力尽。 眼见龙中堂实在难以坚持,她只好止住脚步,四下观望,只见街上人来人往一如往常,不由稍稍放心,好笑地看看龙中堂,正欲表示关怀,却见龙中堂抬手指向前方,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如此气派?” 柳含烟顺势望去,只见前方不远,一座斗拱飞檐的高大门楼赫然耸立在一片低矮商铺和民房之中的大街上,犹如鹤立鸡群,非常显眼。 她大感好奇,急忙拽起龙中堂,很快来到门楼下,只见门槛上高悬一块大红匾额,匾额上烫着三个金光大字——娲皇宫。 “呀,真好。” 她喜上眉梢,轻呼一声,拉着龙中堂径直推门而入,穿过前院,跑进大殿,忽又倏然止步,满面惊疑道:“奇怪,从进门到现在,一个人没见。” “可不是么?”龙中堂还没完全缓过劲来,有气无力地依靠在门框上随声附和:“没人上香礼拜尚可谅解,居然连个看守都没有,有点说不过去。” “数典忘宗!”柳含烟悻悻嘀咕一声,径直走向大殿正中的神像,若有所思道:“也许另有缘故,等我拜祭娘娘后,咱们赶紧离开。” “没问题,你拜。”龙中堂终于缓过劲来,随着柳含烟看向神像,不无诧异道:“奇怪,女娲不是蛇身人面吗?为何塑成个大美女?” 柳含烟刚刚走到女娲神像前,闻听此言,头也不回地嗔怪道:“没有娲皇娘娘,就没这个世界,更没你我之辈,你怎能毫不恭敬说三道四?” “不敢不敢,我可不敢亵渎神灵。”龙中堂双手连摇,解释一声,却又微笑反驳道:“若说女娲补天和抟泥造人的传说,在下倒也略知一二,若说没有女娲便没有这个世界,实在不敢苟同……” “闭嘴!”柳含烟蓦得转身回头,俏脸一寒,厉声喝道:“不准胡说八道,亵渎神仙。” 眼见柳含烟勃然变色,龙中堂吓了一跳,心想这丫头有些古怪,万一二话不说打我一顿,我可没地方诉苦。 一念至此,他急忙按下满腹疑惑,放弃辩解,赔上笑脸,唯唯诺诺道:“是是是,我闭嘴,我闭嘴。” 柳含烟轻哼一声,转回身去,而龙中堂生怕无意中再得罪于她,也不敢再多言多语,故作若无其事似的,优哉游哉,踱着脚步,好像参观旅游似的,细细观摩整座大殿。 大殿宽约两丈六七,长约三丈五六,高约两丈有余,还不算中间的斗拱起脊,横梁斜撑。 可惜的是,整座大殿被烟熏火燎的乌七八黑,不仅诉说着香火清淡、无人整修的尴尬和无奈,也显示出此庙的沧桑岁月和深远年代。 大殿正中,供奉着正襟危坐的娲皇神像,尽管早已落满厚重尘土,显得脏乱不堪,可依然能看出当初的绰约风姿。 她貌相端庄秀丽,左手抱一婴儿,右手执一拂尘,目光恬静深邃,凝望大殿门外,似乎在遥望什么,又像在倾听什么,亦或是在思索什么。 在她左边,侍立着一位身着白衫的窈窕少女,清秀俊美,仪态万方,手执一柄长戈,昂首挺胸地凝望大殿门外。 右边侍女虽然一袭黑装,稍显瘦弱,却也婀娜多姿,神色肃然,双手捧着一本账簿似的竹简,面向娲皇,微微躬身,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娲皇和两位侍女之间相隔三尺有余,从她们之间的缝隙里,清楚看到她们身后墙壁上还画着两只展翅翱翔的巨大神鸟。 神鸟侧身向外,相向而望,长长的嘴巴里喷出两团云朵状的巨大火焰,一左一右,托起一幅金边红底的巨大匾额,上书“万世母仪”四个烫金大字。 龙中堂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一见这几尊神像,顿时若有所悟,暗自合计:正神既是女娲,这两位侍女应该是传说中的九天玄女和九幽素女。 据说,九天玄女掌管天下兵戈战乱,决定交战双方胜负存亡,所以这个手执长戈的白衫女子,应该是九天玄女。那么黑衣侍女就是九幽素女,而她手中所捧竹简也就不是寻常书籍账簿,而是掌握人间万物生死轮回的生死簿。 饶有兴趣中,龙中堂从九天玄女和九幽素女依次往下,细细打量,只见两位侍女下首还各有一名手捧书牍的文吏。 其中一人,一手持书,一手握笔,目视娲皇,身体微躬,似乎在等待娲皇传喻圣命,又像在记录娲皇讲诉炼石补天的传说。而另一人却注视着两手所捧的一块不圆不方毫无规则的龟壳状之物,神情凝重,陷入沉思。 至于四周墙上的壁画,所含内容则更加丰富多彩:不仅分别画有许多头戴各式乌纱帽的大小官吏,还有几位头戴冕旒、身穿帝装、手捧玉圭的帝王,甚至还有几尊三清四帝模样的神像…… 他看得更加惊讶,甚至还有几分好笑,自言自语地踱回娲皇神像前:“奇怪,真是奇怪!” “礼敬神仙,何足为奇?” 他话音刚落,便听柳含烟不悦反驳,梦然醒过神来,顺声看去,却见柳含烟不知从哪儿找来块抹布,正在神龛上擦拭着娲皇神像上的厚厚灰尘,不由微微一怔,大发感慨:“这么脏,又没水,亏你下得去手。” “哼!” 柳含烟不满地轻哼一声,好像不愿搭理似的一声不吭,兀自专心继续干活,却听龙中堂话锋一转:“可我说得不是这事儿。” “哼!”柳含烟暗自好奇,却依然轻哼一声,以示不屑。 龙中堂却毫不在意的自言自语道:“三清四帝乃道家祖师,连圣人也曾向老子求学,居然在这里被当做女娲——娘娘的侍从,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不奇怪吗?”龙中堂并未察觉柳含烟拉下脸来,饶有兴趣地审视着那些画像,不无感慨道:“唉!无知者无畏呀。” “哼!”柳含烟刚好把娲皇神像擦拭干净,顺势把手中泥炭似的抹布重重摔在龙中堂脚下,不满呵斥道:“我看你才无知无畏。” “啊?怎么了?”龙中堂霍然一愣,急忙看向柳含烟,赔笑辩解道:“您误会了,柳姑娘,我没说你,我说那画画之人。” “我就是说你。”柳含烟却丝毫不留情面,不无嘲讽道:“看你一副文人自居的样子,应该熟读四书五经诸子百家?” “不敢,略知一二。” “老子传说起于何时?” “这个——据史书记载,应该是春秋时期。” “春秋早?还是三皇五帝早?” “自然三皇五帝在前。” “没有娲皇娘娘炼石补天,何来三皇五帝?没有娲皇娘娘抟泥造人,何来芸芸众生?” “女娲造人?炼石补天?”龙中堂哂然笑道:“不过神话传说而已,岂能当真?” “神话传说?还而已?”柳含烟怒不可遏,双目圆睁,气愤诘问道:“那老子骑牛升天,是神话传说吗?” “这个……应该……也是?”龙中堂一怔,思思量量道:“或者……至少被后人夸张神话了。” “既然都是神话传说,为啥娲皇娘娘不能高于三清四帝?” “呃,这个——那个——” 龙中堂登时语塞,这个那个的吭哧半天,却想不出反驳之言,忽觉柳含烟此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旋即嬉皮笑脸道:“所以啊,在下是无神论者,谁都不信,谁都不拜。” “哼!” 柳含烟更加不满,纵身从神龛跳到龙中堂面前。 龙中堂吓了一跳,以为柳含烟要打他呢,惶然后退两步,小心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闭嘴,闭嘴。” “懒得理你。” 柳含烟狠狠瞪了龙中堂一眼,缓缓来到供桌前,整整衣衫,取出火折,点燃三炷香,小心翼翼插进香炉,喃喃自语着跪拜在供桌前的蒲团上。 第三章 惊现恶鬼抓 龙中堂暗自好笑,再不敢多言,好像看戏似的看着柳含烟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小声祈祷:“娘娘在上,奴婢柳含烟叩首请罪,龙中堂无知无畏,冒犯圣颜,肯求娘娘慈悲为怀,宽恕于他。” 祈祷完毕,柳含烟站起身来,错开两步又重新跪下,却是冲娲皇背后的那只神鸟,神色庄重又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又到另一只神鸟塑像前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龙中堂实在按捺不住,诧异问道:“喂,柳姑娘,拜祭女娲,啊不,拜祭娲皇也就罢了,好歹她是传说中的人类始祖。可这两只凤凰……” “朱雀。” 龙中堂微微一愕,心想朱雀不就是凤凰吗? 惊疑之中,却见柳含烟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起身走出大殿,也急忙追到院中,讪讪问道:“后面还有殿宇,不再看看吗?” “不去报到了?”柳含烟反问一声,匆匆走向大门:“去的地方越多,怕你得罪神灵越多。” “好好,是我错了。”龙中堂虽然不知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神灵,却也不愿再做辩解,小心赔笑道:“怪我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下不为例,行了?” “知道就好,快走。” 出来娲皇庙,两人走街串巷,匆匆前行,很快便望见巍峨高耸的国子监门楼。 龙中堂顿时喜出望外,精神倍增,正欲撒腿飞奔,却被柳含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轻声嗔怪道:“跑什么?门前那么多人,不怕笑话?” 龙中堂登时醒悟,尴尬笑道:“惭愧惭愧……” 可他话没说完,却被一阵响亮的锣鼓声打断。 他戛然而止,顺势望去,只见数十丈外的一条小巷中,突然冲出一支排列整齐的队伍,敲锣打鼓热闹喧天地朝他们这边急速涌来。 四个锣鼓手一字排开在前开道,四名手持明晃晃大砍刀的彪形大汉随后紧跟,不住地大声吆喝着:“闪开闪开,退后退后……” 他愕然一怔,惊疑看向柳含烟,正欲询问,却被柳含烟一把扯住,匆匆退到街边房屋的墙根下,急切吩咐道:“快背过身去,别让南宫俊看到。” 他蓦得一惊,急忙面壁思过似的对墙而立,却又忍不住偷偷回望,只见四名砍刀手身后紧跟着一块红底金字的巨大匾额,上写五个栲栳般的隶书大字——风云会总坛! 牌匾后面,南宫俊居中而行,正满面堆笑地对一个中年大汉说着什么。 中年大汉足有八尺余高,紫黑大脸,浓眉细眼,听着南宫俊的述说,连连点头,不时回应着什么,心无旁骛地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 眼看数十人的队伍从他们身前鱼贯而过,龙中堂和柳含烟面面相觑一眼,缓缓转过身来,望着渐行渐远的队尾,龙中堂惊疑问道:“风云会刚刚成立?” “不知道。” “搬家?” “管他们干啥?一群无赖。” “他们来国子监干吗?” “那谁知道?”柳含烟不耐烦地反问一声,不无调侃地笑道:“或许和你一样,去国子监求学。” “那肯定不会。” 龙中堂讪笑一声,却见风云会众人穿过国子监门前广场后便偃旗息鼓,驻足不前,截然有序地停在国子监斜对过的一座大户人家门前。 他若有所悟,长出口气,自失笑道:“还以为他们来国子监闹事儿呢,原来他们总坛就在国子监对过,想必要更换匾额……” “快去报到,我在门外等你。”柳含烟似乎毫不在意风云会的举动,远远观望一眼,不等龙中堂说完,匆匆催促道:“好鞋不踏臭粪,尽量远离这些流氓。” “好的好的。”龙中堂亦步亦趋,紧紧相随,应声自嘲道:“何况咱和他们多少有点过节,更不敢再得罪他们。” “那倒未必。”柳含烟不以为然道:“只要遇上他们胡作非为,指定不能袖手旁观。” “他们人多势众,只怕招灾惹祸。” “力所能及呗。”柳含烟莞尔笑道:“大不了和刚才一样,打不过就跑。” “这倒也是,只是有些危险。”龙中堂劝慰道:“不如去报官……” “算了。”柳含烟不屑道:“那些狗官,只会欺压百姓,哪敢招惹恶鬼?” 说说笑笑中,两人很快来到国子监门前。 国子监大门已经开启,十几个兵丁分列大门两旁,各个手持长枪,精神抖擞。 门前入口处摆放着一张桌案,两个身着墨绿官服的国子监官员正在查验监生们的身份凭证和相关文书。 新来的监生们早已在桌案前排列整齐,两手捧着一叠文书,毕恭毕敬地等候查验。 龙中堂急忙取下包裹,正欲从中取出文书,忽听一阵女人怒吼远远传来:“岂有此理,你们讲不讲道理?” 龙中堂愕然一愣,顺声望去,只见十几丈外,几十个风云会会众好像三班衙役似的,疏疏落落地分列在街边那座坐南朝北的广亮大门两旁。 两道长长的人墙,尽管没能把大街封挡严实,可见此情景,过往行人谁也不敢靠近,无不仓皇而走,远远避开。 透过疏落人影,只见两个彪形大汉抬着匾额站在大街正中,四个开道大汉和四个锣鼓手整整齐齐地侍立在匾额两边,南宫俊和中年大汉并肩站在匾额前面,正齐刷刷看向对面大门。 大门深邃庄严,古朴典雅,门柱梁柁上也已漆迹斑驳,陈旧不堪,可挡风板下却悬挂一块崭新的匾额,上刻蓝底金字四个大字——“步月迎风”,字体飘逸,赏心悦目。 三个白衫女子,一前两后,一高两矮,刚刚走出门洞,居中在前的瘦高女子正厉声怒斥着大步走下洁白的汉白玉台阶:“南宫俊,对面就是国子监,你们不怕王法吗?” “糟糕!”龙中堂心头一凛,喃喃出声:“好像是风云会上门闹事……” “我去看看。”柳含烟拔腿便走:“你去国子监,别管这些闲事儿。” “噢,好的。”龙中堂随口应声,微微一怔,忽觉不妥,眼看柳含烟已经大步流星走出几步,急忙把包裹背在肩上,匆匆追赶上去,小心劝道:“稍安勿躁,柳姑娘,咱是去劝架,不要不分青红皂白……” “哎呀我知道。”柳含烟又好气又好笑,不耐烦地呵斥道:“你不去报到,错过时间可别后悔。” “没关系。”龙中堂淡定道:“咱们见机行事,一看不妙就报官,反正身后就有官兵……” 可他话没说完,却见南宫俊迎着白衫女子踱出一步,冷冷笑道:“韩凤娇,你敬酒不吃,又能怪谁?” “南宫俊,我家宅院,爱买不卖,自当由我做主,你们怎能强人所难?”韩凤娇气愤道:“难道不卖给你们,你们就仗势欺人,强占民宅?” “南宫俊,退下。”中年大汉跨前一步,高高举起一块令牌,沉声喝道:“奉王爷钧令,征用逆贼旧院为风云会总坛,所需赔偿,责令其主前往工部认领。若有违抗,严惩不贷!” “岂有此理?”韩凤娇大出意外,微微一顿,厉声反诘:“王爷日理万机,掌管天下,岂能参与你们这些龌龊事?定是你们假传王命,胡作非为。” “大胆!”中年大汉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拿下!” “住手!”龙中堂怒吼一声,冲过人墙,站到中年大汉面前,沉声喝道:“我乃国子监新生龙中堂,奉劝尔等速速离去,不然,我马上禀告对面学官,将尔等绳之以法,严惩不贷!” “南宫俊,蚊须针拔出来了呀?”柳含烟如影相随地跟到龙中堂身边,冷冷威吓道:“再不滚走,针上就不是麻药了。” “你们来得正好。”南宫俊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声,转而禀告中年大汉:“方才就是他们两个,阻碍收账,打伤我等。” “一并拿下!” 中年大汉一声断喝,身形一闪,五指如钩,径直抓向龙中堂。 龙中堂猝不及防,又和大汉近在咫尺,别说躲闪不及,甚至他心中还没闪出躲闪的念头,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凉风便随着几乎同时响起的奇怪惊呼声倏然扑到面前:“小心!” 随着这声惊呼,他只觉肩膀陡然一震,便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斜刺里推出几步之外,虽然侥幸躲开中年大汉的猝然一抓,却终于没能稳住身形,踉跄倒退几步,扑通摔倒在地。 可就在他倒地瞬间,又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快如闪电,倏然从他头顶掠过,一声轻斥,随着一道寒光,迎面刺向中年大汉:“看剑!” 他惊魂未定,下意识翻身爬起,顺势看去,只见韩凤娇挥舞长剑,正和柳含烟前后夹击中年大汉,而中年大汉右侧,居然还有个身材瘦小的俊美少年,抡着一柄金光闪闪的硕大长剑,正狠狠扫向中年大汉。 他若有所悟,旋又迷茫,心想难怪方才听到的惊呼声有些奇怪,好像几个女孩齐声呐喊,想必是她们三个一起警醒于他。 警示声中,柳含烟近在咫尺,及时把他推开,韩凤娇离着稍远,慢了半步,虽然未能及时救援,却急中生智,从他身上飞掠而过,迎面挡住随后追杀的中年大汉。 可是,这个突如其来的美少年是谁? 一时间,他满腹惊疑,几乎忘记身在险境,正欲出言询问,忽听一声笑骂响在耳边:“臭小子,拿命来。” 他骇然一惊,下意识仓皇后退,却见南宫俊手摇折扇,不紧不慢地逼上前来:“臭小子,难怪你多管闲事,原来是韩凤娇的人。” “看剑!” 可南宫俊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娇斥,携着一股寒意骤然扫至脑后,急忙错步闪开,反手挥扇格挡。 只听“嚓”的一声轻响,南宫俊只觉手腕一阵,手中似乎轻了许多,定睛看去,折扇已然断为两截,一柄金光闪闪的宽大剑刃,蓦得刺到胸前。 他骇然一惊,急忙飞身后退,却见偷袭之人并未趁势追杀,反而拎着那柄造型怪异的硕大长剑迅速跃到龙中堂身边,关切问道:“公子,没事?” “翠儿!你是翠儿?”龙中堂惊喜交加,惊呼出声,一把抓住翠儿,无语伦次地连声追问:“你怎么在这儿?来几天了?我怎么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哎呀公子,你先放开我。”翠儿满面绯红,使劲挣脱龙中堂的大手,转而怒视南宫俊,轻声喝道:“快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南宫俊一招落败,已知不是对手,闻听翠儿呵斥,下意识后退一步,把手一挥,厉声喝道:“兄弟们,上!” 可他喝令声落,却发现原本一呼百应的众手下居然毫无动静! 他大感诧异,急忙转身环视,只见众手下各个满面恐慌,呆若木鸡,正齐刷刷看向他脚下,甚至还有几人抖抖索索地伸手而指,嘴巴大张,却没发出丝毫声音。 他顿时火冒三丈,怒吼出声:“都他妈看我干啥?给我上啊!” 怒吼声中,他自己却按捺不住,下意识低头向下一瞄,登时怪叫一声,仓皇后跳,踉踉跄跄倒退两步,方才勉强站稳,几乎不相信自己双眼似的定睛再看——只见方才站立处,赫然冒出两只青筋暴露的干枯大手。 甚至,就在他骇然观望瞬间,却清清楚楚地发现这两只大手不仅像竹笋出土似的仍在缓缓生长,还像长有眼睛似的径直冲他游走过来! 他浑身一颤,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脊梁骨嗖地袭过一阵寒风,吹得他浑身毛发悚然倒立,一个可怕的字眼倏然闪现心头——鬼! 可他刚想到这里,耳边骤然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喊叫声:“鬼呀,快跑!” 喊叫声中,嘈杂的脚步声好像涨潮似的骤然响起,又迅速退却,等他猛然惊悟,却见所有风雨会弟子已经跑出数丈开外,甚至,抬着匾额的两个家伙在仓惶奔走中,一不小心,居然狠狠撞在街边大树上。 匾额一断两截,而这两个家伙居然顺势扔下剩在手中的半块断匾,不管不顾,撒腿便跑。 他勃然大怒,正欲怒吼阻止,忽觉脚下感觉异样,悚然低头,只见脚下地面好像风掠水面似的荡起微微涟漪,那两只令人恐怖的大手已经随波逐流似的游到他脚下,十根张牙舞爪的手指,几已触及他肥大的裤脚! 他登时魂飞天外,蓦得飞身而起,骤然落在一丈开外,却丝毫不敢停留,冲着正在鏖战的中年大汉仓皇喊道:“将军快走,地下有鬼!” 中年大汉的武功远远胜过柳含烟和韩凤娇,正想着如何尽快取胜,却见风云会众人惶恐嚎叫着四散逃窜,正自惊疑愤怒,又见南宫俊居然也仓皇而逃,更加怒不可遏,厉声吼道:“南宫俊,给我站住!” 可南宫俊好像没听到似的,依旧大喊大叫着飞快逃远:“不得了不得了,我去请玄先生……” 中年大汉又气又恨,迅速躲开韩凤娇的当胸一剑和柳含烟背后一脚,冲着南宫俊等人咬牙切齿喝骂出声:“狗东西们,看我怎么收拾……” 可他话没说完,忽觉脚下好像踩到一丛细草似的感觉怪异,急忙滑开三尺多远,顺势望去,只见方才立脚之处,赫然露出一蓬乌黑亮泽的头发——咋看上去,好像地面上扔下半块脑瓜顶,可脑瓜顶左右两侧,分明还探出两条忽闪着蓝布衣袖的手臂。 两条宽大的蓝色袍袖滑落到紧贴地面的手肘处,两张干枯无肉的大手,好像溺水之人企求救生草似的,十指朝天,乱抓乱挠,却还像长有眼睛似的,径直冲他游走过来。 他骇然一惊——难怪那些狗东西们仓皇逃窜,原来是这邪恶之物在捣鬼。 而就在他惊愕瞬间,龙中堂和柳含烟等人也已看得清楚,不由和他一样大吃一惊,愣在当地。 龙中堂和叶翠忘记叙旧,柳含烟和韩凤娇忘记厮杀,而中年大汉瞬间回过神来,轻喝一声,跨前一步,飞起左脚,迎着两只手臂横扫过去:“邪魔外道,罪该万死!” 可他话音刚落,忽觉支撑身体的右脚下陡然松软,好像一不小心踏入深水似的,倏然沉降下去。 他悚然一惊,急忙收回左腿,猛然点地,试图飞身而起,同时看向脚下,却见地面虽然看上去一如往常,可他右腿几已陷至脚踝。 与此同时,他左脚也已稳稳落地,正欲趁势而起,却发现左脚不仅使不上力,反而和右脚一样倏然沉降下去。 第四章 鱼龙混杂时 他骇然大惊,急中生智,直挺挺后仰倒地,顺势疾滚,虽然把陷入地面的两只脚勉强拔出,却把两只上好牛皮靴脱落在地,缓缓沉入地面,而那半个脑壳和两只手臂,却依然紧追不舍,连抓带挠地冲他游走过来。 他心有余悸,暗呼侥幸,再也不敢停留,怒吼声中,飞身而起:“大胆逆贼,等候抄家!” 可龙中堂等人却恍若未闻,仅仅瞄了一眼中年大汉狼狈逃窜的背影,又不约而同地把看向蓦然出现的骇人怪物,却见那半个脑瓜顶和两截手臂好像贵妃出浴似的已经冉冉升出地面——分明是一个浓眉大眼而又白白净净的大小伙子。 只见他约有二十来岁,不无得意地左右扫视着众人,甩甩滑到肘弯下的蓝布袍袖,整了整露出半截小腿的蓝布长袍,踢踏着露出半截大脚趾的简陋草鞋缓缓上前,双手一拱,正欲开言,一直静静站在龙中堂身边的翠儿却猛然蹿上前来,怒斥声中挺剑便刺:“臭无赖,还我东西。” “小心!” “住手!” “翠儿!” 刹那间,几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其中还有小伙子不以为然的嬉笑声:“没刺着,没刺着。” 众人顿时大跌眼镜,不知所措,而龙中堂惊愕瞬间,忽然若有所悟——难怪此人衣不合体,本以为生活拮据所致,看翠儿气急败坏地索要东西,十有八九是从翠儿手中弄来的。 他顿时啼笑皆非,急忙上前劝阻:“快住手,翠儿,纵有误会,解释清楚就是,可别打打杀杀,伤了和气。” 翠儿应声收势,垂剑而立,心有不甘地狠狠瞪了此人一眼,愤怒解释道:“他抢了我的包裹,还要强夺龙剑!” “胡说八道。”此人勃然大怒:“我早就说过,不过看看而已,你却恩将仇报,暗害于我。” “你才胡说。”翠儿满面绯红:“明明是你抢夺在先,我才踩你脚的。” “嗨,看来都是误会。”龙中堂一听便知没有什么大过节,急忙拦在两人中间,赔笑施礼道:“在下龙中堂,多谢兄台仗义相助,也请兄台大人大量,原谅翠儿。” “这还像句人话。”此人不无得意地看了翠儿一眼,一本正经地拱手还礼:“老弟不用客气,在下王三叹,闲逛京城,偶过宝地,看到你们遭受祸害,于心不忍,只好慈悲为怀了。” “多谢诸位大侠仗义相助。”韩凤娇急忙上前致谢,顺势诚恳相邀:“小女子韩凤娇,烦请诸位屈尊驾临寒舍,粗茶淡饭,聊表寸心,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王三叹嘻嘻笑道:“实不相瞒,我正饿得慌呢。” “多谢韩姑娘盛情美意。”龙中堂婉言拒绝道:“在下还有急事,不便打扰……” “喂喂喂,老弟。”龙中堂话没说完,王三叹急忙劝道:“天将正午,就算真的有事,总要吃饭?再说了,我还没看你宝剑呢?” “休想。”翠儿一把把龙中堂拽倒身边,横眉立目地挡在两人中间,轻声喝道:“还我东西。” “啊呀,臭小子,我都原谅你了,你还不知好歹?”王三叹瞪大那双黑豆眼,不满呵斥道:“不是我好心相救,你早被人打死了,还说什么龙剑?” “啊!”龙中堂霍然一惊,虽然翠儿毫发无伤地站在眼前,依然心有余悸,仓皇追问:“翠儿,你没事?” “没事。”翠儿俏脸微红,虽觉有点理亏,却又愤然质疑道:“谁知你们是不是一伙?说不定故意设局呢?” “啊呀!气死我了。”王三叹勃然大怒:“臭小子,难怪你去逛妓院,原来早就一肚子花花肠子……” “臭无赖!” 翠儿恼羞成怒,喝骂一声,反手一剑扫向王三叹。 龙中堂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翠儿手腕,更加哭笑不得,正欲趁机告辞,却听韩凤娇温言劝道:“三位稍安勿躁,王公子,您不仅武功高强,法术卓越,还仁慈谦逊,胸怀宽广,着实令人敬仰。” 王三叹微微一愕,旋即嘻嘻笑道:“还是你会说话,那就给你个面子,不和这小子一般见识。” “多谢王公子。”韩凤娇莞尔一笑,转而看向龙中堂:“冤家宜解不宜结,龙公子,若不及时解开误会,只怕日后更加不便。” “韩姑娘言之有理。”龙中堂急忙询问翠儿:“到底怎么回事?翠儿,说说缘由好么?” “翠……翠儿公子。”不等翠儿应声,韩凤娇含笑商量道:“俗话说啊,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可是,您总不愿看着咱们在这里促膝长谈?” “我——”翠儿不知如何应答,嗫嚅一声,看向龙中堂,悻悻道:“算了,他已经穿上了,给我也不要了。” “瞧你说的多大方。”王三叹不无委屈道:“我的宝贝还丢了呢。要不是你那么小气……” “哎哎王公子,少说两句。”韩凤娇急忙劝住王三叹,转而恳切看向龙中堂:“实不相瞒,龙公子,您已亲眼目睹小女子孤身遇难,无计可施,恳请你们好人做到底,帮我渡过难关。” “可是,我……” “哎走走。”龙中堂话没说完,王三叹疾步上前,一把揽住他肩膀,嘻嘻笑道:“你若不去,孤男寡女的,兄弟也不便前往。好歹先填饱肚子嘛。” “多谢两位公子。” 韩凤娇甜甜一笑,转而来到柳含烟面前,未曾开言,柳含烟莞尔笑道:“不劳姐姐邀请,小妹也想前往叨扰呢。” “多谢贤妹成全。”韩凤娇喜不自禁,急忙热情招呼:“诸位大侠,请。” “请请请,你先请。”王三叹哈哈一笑,抬手指着站在门前的两位姑娘,诧异问道:“咦?她俩是谁?” “都是自家人。”韩凤娇几步走向大门,热情介绍道:“左边是吴墨兰,右边是马爱莲。” “咦?”王三叹应声追问道:“三个人三个姓,还是一家人?” “少见多怪。”翠儿轻声嘀咕道:“我和公子还不是同姓呢,还不是一家人?” 王三叹登时语塞,正欲反唇相讥,韩凤娇急忙岔开话题:“看我这脑子,翠儿公子,您贵姓是……” “不敢,在下叶翠。” “嘿,你不仅长得像个娘们,名字起得也不咋地。” “你!”叶翠俏脸一寒,正欲发作,龙中堂急忙扯了扯她衣襟,微微笑道:“敢问王兄,翠儿是怎么得罪你的?” “公子——” 叶翠大感不满,可当着外人又不好辩驳,只好轻呼一声,嘟着小嘴,狠狠瞪了王三叹一眼。 “哇!”王三叹故作夸张地惊呼道:“哇,眼珠子好大,差点瞪出来。” “你还说?” “好好好,我不说。”王三叹蓦得收敛嬉笑,一本正经道:“就让你来说,让大家评评理,看看到底谁是谁非。” “说就说。” 叶翠满腹委屈气恼弱,应声一顿,稍稍整理一下思绪,简明扼要地叙说起来。 原来,龙中堂的母亲并不愿意让龙中堂求取功名,更不愿让龙中堂前来国子监深造,可龙中堂瞒着她不哼不哈考中拔贡监生,朝廷诏书一到,老夫人只好无奈放行。 临行之时,老夫人请出祖传龙剑,让龙中堂带在身边,说既能防身,还能趋吉辟邪,可龙中堂自幼喜文厌武,不仅高低不要,甚至也不让叶翠跟随,要独立自主建功立业。 老夫人好说歹说,没能拗过龙中堂,可龙中堂走后,老夫人百般担心,茶饭不思,叶翠生怕老夫人忧虑成疾,急中生智,想出个弥补措施——带着龙剑赶往京城,暗中保护龙中堂。 又因龙中堂比她早行三天,所以她一路上丝毫不敢停留,甚至吃饭睡觉都在车上,反而比一路不急不慢宛如游山玩水的龙中堂早几日到了京城。 她在国子监附近的高升客栈落脚后,深知龙剑珍贵,更知客栈内鱼龙混杂,不大安全,便把龙剑和随身细软、换洗衣物什么的打成一个大包裹背在身上,每天除却吃饭睡觉,便在国子监门前转悠,期盼尽快看到龙中堂。 今日一早,她背着包裹出门不久,眼见街上行人如梭,纷纷赶往金水河观赏龙舟,蓦得触动心怀,想起去年此时她和龙中堂欢天喜地看龙舟的点点滴滴,顿时几分怀念,几分惆怅。 可她正自思绪万千魂不守舍,突觉背上骤然一轻!悚然惊醒,背上包裹已然不见,仅剩一缕包裹背带空荡荡地从肩上飘到肋下。 她仓皇四望,转眼便看到抢包贼背着硕大包裹正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仓皇而逃。 她怒喝一声,急忙飞身追赶:“站住,还我包裹。” 情急之下,她飞身而起,不管脚下是男是女是老是幼,蜻蜓点水似的踩着行人肩膀,很快追到贼人身后,五指如钩,凌空扑向包裹。 可就在她指尖几乎抓住包裹之际,人群中突然闪过两个彪形大汉,放过仓皇逃窜的贼人,又像两扇门似的左右一合,严严实实挡在她面前。 她收脚不住,心中着急,猛然把两个大汉往左右一分,只听两人齐声惨叫,同时倒在地上。 周围行人见此情景,纷纷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关切询问。 叶翠也吓了一跳,暗自惊讶:这两人看上去身强力壮,怎如此不经推搡?难道我最近练功勤快武功大长? 惊慌之中,她急忙站住身形,关切致歉询问:“对不起两位,伤着了吗?要不要请郎中?” 一个大汉双眉紧皱,痛苦呻吟:“不行了不行了,腰断了,今儿个龙舟看不成了。” 另一人似乎比前一人伤得还重,哼哼唧唧地呻吟道:“我也不行了,哎呀,哎呀呀,快来救我。” 她急得浑身是汗,惶恐中抬眼看向贼人,却见贼人已经飞快跑到数十丈开外。 她心如火烧,却还不得不耐着性子好言劝慰:“两位先生,我家世代行医,善治跌打创伤,请两位撩起衣衫,我看看伤势如何?” “别,别动。”先前一人断然拒绝,不满哼唧道:“你这小娃子,怎会治病?你,你干脆拿点钱,我们自己找郎中。” 闻听此言,不等她回过神来,先前围过来殷切关注的过往行人一片哗然,纷纷摇头叹息,散开离去,甚至再有过来之人,也像躲避瘟神似的,远远绕开挡在大街中间的他们几个。 叶翠登时品过味来——遇到碰瓷儿的了——有心收拾这两个无赖,又担心贼人越跑越远。何况这两个无赖无非索要点银两,而包裹里的龙剑却是无价之宝——有钱都没地方买。 犹豫片刻,她开门见山,冷冷问道:“要多少?” “唉,看你也不容易,给,给十两。”先前之人愁眉苦脸道:“大过节的,算我倒霉。” “好!”她伸手摸出银子,心中却暗暗发狠:以后可别遇见我。 地上两人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干脆,迅速交换一下眼神,另一人忽然呻吟一声,气息微弱道:“哎哟……小兄弟,我,我伤得重多了,十两可不够。” “你要多少?”叶翠强压怒火,喝问一声,只见此人伸出一只手掌,缓缓岔开五指,不由愤怒惊呼:“五十两!” “哎哟……” “好,给你。” “不,不是。”此人微微一怔,旋即哼哼唧唧道:“五,五百两!” “岂有此理!”她再也按捺不住,咬牙笑骂:“无耻之徒。” “喂!你要干吗?”此人愕然一愣,惊问声中,只见叶翠脸色一变,已经飞脚踢来,急忙连滚带爬,仓皇躲开,大声嚎叫起来:“打人啦,救命啊!” “算啦老三,上。” 先前一人嘿嘿一笑,“噌”地跳起,手中已多了把精钢匕首,寒光闪处,径直冲叶翠当胸刺来。 “当街碰瓷讹诈,居然还敢行凶?”叶翠狠狠喝道:“还有王法吗?” 另一人也已摸出兵刃夹击上来,呵呵笑道:“老子就是王法。” 叶翠轻松避开,匆匆往远处一瞥,更加着急——人头攒动中,若非贼人背上的硕大包裹还能依稀可见,几已看不到踪影。 她心如火烧,不敢恋战,狠狠一掌拍向其中一人面门,同时一脚踢向另一人小腹,趁两人躲闪之际,蓦得跳出圈子,撒腿欲跑,却被三个青年壮汉迎面拦住,二话不说,挥舞兵刃,围攻上来。 如此一来,她赤手空拳,以一敌五,很快便左躲右闪惊险连连。 她正自焦躁,忽听一声笑骂响在耳边:“他妈的,几个大男人欺负个小孩子,算什么好汉?” 她惊喜交加,急忙顺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乡下小伙,大声嚷嚷着来到近前。 五个贼人眼见这小伙头顶一块蓝黑色方巾,身穿粗布短褐,踢踏着一双露着大脚趾的破草鞋,居然大管闲事,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其中一个早已喝骂出声:“臭小子,快滚!” “妈的,敢骂老子?”小伙踢踏着破草鞋已经赶到近前,冲着骂他之人照脸抽去,嬉笑骂道:“打你个不要脸的龟孙,有种给老子单挑。” 贼人急忙侧身躲闪,抡起单刀往小伙手腕砍去,可没想到,他不仅没有砍到小伙,腮帮子上也依然“啪”的一声脆响,映出五根鲜红指印。 挨打之人痛苦捂住腮帮,暗暗吃惊,狠狠喝到:“小子,敢招惹风云会,不想活了?” “什么风云会风雨会,老子不懂。” 嬉笑怒骂中,小伙身影一闪,已经飘到另一边,反手一掌往另一个贼人脸上狠狠抽去。 这人看到同伴挨打,早已心中惊惧,急速后退。 可小伙比他速度快得多,如影附随似的紧跟上去,照样在这人脸上重重抽了一巴掌。 虽然小伙像林间散步似的接连打退两人,却似乎并不担心对方群起反击,反而悠闲自得看向叶翠,关切问道:“小兄弟,为啥打你?” “臭小子,啥都不知道,就乱插手,有种报上名来。” 叶翠还没回话,一个贼人抡中单刀,一招“力劈华山”,冲小伙猛砍下来。 “看你们以多打少,十有八九是你们不对。”小伙不躲不闪,径直抓向利刃,兀自笑道:“老子有种没种不好说,但老子大名叫做王三叹,不是大叹二叹,也不是四叹五叹,你要好好记住。” 嬉笑声中,王三叹已经抓住此人刀刃,顺势一脚踹向此人肋下。 此人心中惊慌,急忙往回抽刀,可王三叹五根手指像铁钳子似的把单刀牢牢抓住,纹丝不动。他眼睁睁看着飞脚已经踹倒近前,知道再不撒手后退,只怕会被踹断肋骨,只好仓皇撒手,登登后退几步,总算躲过飞踹。 王三叹这一帮忙,叶翠身上压力陡减,瞬间占据上风,反守为攻,呼呼两掌,把迫到近前的两个贼人逼退一步,趁机跳出圈子,对王三叹仓皇说道:“我先去追包裹,回来再谢您。” “哦,原来是抢包贼呀。”王三叹笑道:“去去,我收拾这几个蟊贼后再去给你帮忙。” 说话间,王三叹飞身一跃,挡住一个意欲阻拦叶翠的贼人,嘻嘻骂道:“老子一人就能把你们打出屎来,你还拦着这位兄弟,嫌死得慢么?” 叶翠心急如焚,顾不得客套,急忙抬眼寻觅,却见贼人已经转过弯去,墙角一侧倏然闪过一抹若是若非的包裹影子。 叶翠几乎绝望,却也不甘放弃,使出平生气力,一路狂追上去。 抢包贼眼见五个同伴阻拦一个文弱少年,觉得稳超胜券,自顾自的一阵疾跑,转过弯后,大觉心安,倏然止步,顺势把包裹放在地上,等待同伴前来汇合。 他微微喘了口气,打量着地上的包裹,忽然心中一动——包裹如此沉重,不知里面有多少值钱东西,先藏起几件应该无人知晓。 打定主意,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一看,却大失所望——包裹之中,除了一些女孩子常用的梳妆用品和几件简易首饰,就只剩下几件不值钱的粗布衣衫和一柄奇形怪状的长剑。 沮丧失望中,他咒骂一声,心不在焉地抓住剑柄,想拎起来细细查看,可长剑却纹丝未动。 他愕然一怔,顿觉奇怪,急忙加大力气,把长剑拎到眼前,细细观看。 只见此剑三尺多长,又宽又厚,虽然古香古色毫无光泽,却并无任何锈痕或瑕疵。尤其两只龙头组成的剑格和龙尾形状的剑柄,更是世间罕见,不由暗自思忖:“这家伙看上去有点意思,不知是卖掉好?还是送给帮主做礼物?” 思忖之中,他正想抽出宝剑鉴赏剑身,忽听一声怒喝凌厉传来:“狗贼,还我包裹。” 他顺声望去,只见叶翠已经追进巷口,飞奔而来。 他不知王三叹出手相助,还以为几个同伴没能拦住叶翠,骇然之中,情知不是对手,无暇顾及摊在地上的破衣烂衫,拎着长剑转身就跑。 叶翠一看贼人扔下包裹,单单带着龙剑逃走,更加心慌,急中生智,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手臂扬处,一道银光径直砸向贼人后脑勺。 贼人虽然武功低微,可狂逃中也时时关注身后动静。 叶翠飞掷碎银之时,他刚好回头张望,眼见一道亮光如流星般疾射来,急忙侧步躲闪。 只听“嗖”的一声,一股凉风贴着他面颊疾飞而过,“嗒”的一声砸在他身前不远处。 他悚然一惊,急忙加速再逃。 可就在他侧身躲避脚步稍缓的瞬间,叶翠几个起纵已经追至他身后。 他情知难以逃脱,错步躲闪之中,“仓啷”一声,便要抽出长剑,困兽犹斗。 第五章 好心没好报 可他刚把宝剑抽出数寸,叶翠已然赶到,眼疾手快,狠狠一掌拍在他手背上。 只听“嚓”的一声轻响,长剑归鞘,他手背吃疼,拿捏不住,不由自主松开剑柄。 叶翠出手如电,一把握在手中,旋即另一手两指岔开,径直戳向贼人双眼,愤怒骂道:“狗贼!” 贼人更加惶恐,接着侧身躲闪之机,斜刺里仓皇而逃。 叶翠长剑到手,长出口气,这才发觉又累又吓中早已香汗淋漓,心跳如鼓,任凭贼人逃遁,再也无心追赶。 她撩起衣袖,轻拭额头瞬间,猛然想起王三叹还在后面力战五人,急忙飞快跑到包裹处,迅速收拢好散乱满地的东西,刚把包裹背在肩上,却发现匆忙中忘记把龙剑收进包裹。 她微微一愣,稍觉不妥,可又惦记正在厮杀的王三叹,来不及重新打包,拎着龙剑疾步前行。 可她没走几步,却见王三叹一路小跑转过弯来,远远嚷道:“抓住了吗?” 叶翠又惊又喜,急忙连声致谢迎上前去:“多谢公子仗义相助,总算要回来了。这不,刚收拾好……” “那就好,那就好。”王三叹很快来到叶翠身边,嘻嘻笑道:“我哪是什么公子?若不嫌我破衣烂衫,喊声大哥就是。” “这……” 叶翠一怔,心想男女有别,素味平生,怎能胡乱称兄道弟? 可她转念又想,若没人家仗义相助,弄丢龙剑,就算死了也不瞑目!何况一个权宜片刻的称谓? 于是,她急忙改口,再次致谢:“多谢王兄仗义相助。” “没啥没啥,大家都是兄弟,不用客气。”王三叹连连摆手,忽然看到龙剑,不由眼前一亮,伸手便抓:“咦?这玩意儿不错。” 叶翠蓦得一惊,急忙避开,歉意道:“对不起王兄,这剑是小弟代为保管,不便赏玩。” 王三叹一把抓空,满面不悦:“我不要你的,只是看看而已。” 叶翠惊疑陡生,心想此人看上去像个庄稼汉却武功精湛,莫非觊觎龙剑,早有图谋?急忙匆匆告辞:“王兄仗义相助,小弟铭记在心。小弟还有事在身,咱们暂且别过。” “别呀。”王三叹一看叶翠转身便走,一把扯住叶翠挎在肩上的包裹,不满嚷道:“慌什么?还没看剑呢。” 叶翠猝然一惊,更加认定王三叹心怀不轨,心想此人武功远胜于我,还是先下手为强。于是趁其不备,狠狠一脚踩在王三叹那根钻到草鞋外的大脚趾上。 王三叹猝不及防,抱着脚丫子连连惨叫,单腿跳起老高,眼睁睁地看着叶翠趁机跑出老远,顿时怒不可遏,强忍脚痛,大喊大叫着追赶上去:“喂,臭小子,我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赶紧道歉。” 叶翠也觉愧疚不安,忍不住放慢脚步,回头致歉:“对不起大哥,您别追了,追上来也不会给您的。” “岂有此理!”王三叹紧追不舍,连声咒骂:“对不起值几个钱?除非让我看看,咱们一笔勾销两不相欠,不然,我也踩你一脚,听到没?还跑?他妈的,看我追上去打不死你……” 眼见王三叹不依不饶紧追不舍,叶翠愈发认定他心怀不轨,再也不敢回话,加快脚步,拼命奔跑起来。 她武功原本稍逊于王三叹,又背着硕大包裹,提着沉重龙剑,更比王三叹慢了许多,渐渐便被王三叹追赶上来。 躲又躲不掉,打又打不过,惊慌失措中,她仓皇跑到一个巷子口,急中生智,猛然闪进巷中去,心想街上人来车往,他也不一定看清。 侥幸之中,她一边疾步前行,一边仓皇回望,只见巷口外人影攒动,并未看到王三叹身影,顿时心中稍安,猛然发力狂奔,却猛然与人撞个满怀。 虽然她反应迅速,在两人相撞瞬间骤然收势,可随着一声女人尖叫,她依然把对方撞得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勉强站稳。 眼见对方有惊无险,并无大碍,她稍稍放心,急忙一揖到地,诚惶诚恐连连致歉:“对不起对不起,一时不慎,冲撞于您,万分抱歉……” “臭小子,你抢什么?赶着投胎?”她话没说完,一声稍显尖锐的男子声音怒斥响在耳边:“还不滚?” “是是是。” 她唯唯诺诺,连声应是,心中却如释负重,急忙躬身退到墙根,恭恭敬敬等人家过去。 可她后退中却听姑娘轻声劝道:“我没事儿,三师父,他不是故意的,别怪他了。” 她不由心中一暖——世上还是好人多…… 她正自感慨,又听姑娘关切问道:“公子,您没事?” “没事没事。”她更加感动,由衷致谢:“多谢小姐,多谢前辈宽宏大度。” “算啦。”三师父早已看到叶翠回头张望仓皇奔走,确是无心之过,又见她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怒气渐消,却依然沉声警告:“幸亏我家小姐心地慈善,不然,有你小子好看。” “是是是,在下知错,在下知错。” 叶翠急忙再次认错,心中却对三师父大加反感——亏你还是做师父的,为人处世居然不如女孩子心胸宽阔——腹诽之中,她不由偷偷瞄了一眼三师父。 只见三师父长脸铁青,鼻头低矮,一缕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和他满头短发一样黑白相间,抖抖瑟瑟地挂在尖尖的下巴上,尽管稍显瘦小枯干,却也神采奕奕,精神矍铄。 三师父似乎敏锐察觉到叶翠偷窥于他,两撇短眉下的两只小眼睛陡然一瞪,凸出两粒灰蒙蒙的黄眼珠,厉声轻喝:“还不快滚?” 可他话音刚落,王三叹的怒吼声从巷口传来:“站住,臭小子,你跑不掉的,乖乖交出宝剑,老子既往不咎……” 叶翠陡然一惊,抬腿欲跑却又站住,心想如此下去,十有八九甩不掉他。我龙剑在手,他赤手空拳,不见得打不过?于是仗剑而立,大声喝道:“王三叹,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居然明火执仗,拦路抢劫,是何道理?” 王三叹早已看到干瘦老头和黄衫少女,倏然放慢脚步,满怀警惕地瞄了两人一眼,并未发觉异常,又见叶翠不再逃走,顿时大喜过望,踢踏着破草鞋,不无得意地逼上前来,嘻嘻笑道:“道理?告诉你,小子,拳头就是硬道理。” “站住!” 王三叹话音刚落,忽听一声轻喝,一阵香风袭来,黄衫少女已经挡在他面前,玉手一指,轻声喝道:“赶快离开,不然送你见官。” 王三叹愕然一愣,猛然眨了眨两只黑豆眼,旋又瞪得像两只酒盅,直勾勾愣神片刻,甚至咕咚咽下半口口水,差点脱口惊呼——我的乖乖,这小妞可真俊!若把她娶回家,师父一定吓个半死! 只见少女身披淡黄明罗衣,一条五彩长穗宫绦上配一块精美羊脂玉,乌黑高耸的发髻上,稀疏点缀几件金银珠宝,显得高贵典雅而又不落俗套。 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肩窄如削,腰细如束,颈项秀美,细若凝脂。漫圆的鹅卵脸上,薄施粉黛,红晕微染,长眉弯而细长,红唇薄而鲜润,一双秋水眼见王三叹一双贼眼目不转睛,气恼中还有几分羞涩地再次轻喝:“还不快走?看什么看?” 王三叹霍然一惊,登时醒过神来,嘻嘻笑道:“喂,小妞,看你长得还不错,本少爷就不骂你了。该干嘛干嘛去,别管闲事。不过呢,你要愿意和本少爷交个朋友呢,本少爷倒也勉为其难……” “臭流氓。”姑娘俏脸更红,怒斥一声,冲着王三叹挥掌拍去。 王三叹一看姑娘出掌无力,身法虚浮,更加不以为然,轻松躲闪中嘻嘻笑道:“哟哟哟,女孩家家的,居然动手动脚,当心嫁不出去……” 可他话没说完,忽听身后风声骤起,惊回首处,干瘦老者已经飞腿踹来。 他急忙斜刺里跃到巷子边上,惊讶笑道:“哟呵!老家伙,功夫不错啊!” 姑娘一看老者出手,拍手笑着后退几步:“三师父真棒,把他赶走。” 三师父似乎不想多管闲事,息事宁人道:“小姐,旁人之事,不便插手,还是去看龙舟。” “三师父——”姑娘瞄了一眼叶翠,撒娇似的恳求道:“他拦路抢劫,不能坐视不管?” “什么什么?王八蛋才拦路抢劫呢。”王三叹火冒三丈,气愤辩解:“明明是他恩将仇报,哪里是我抢他东西?” 说话间,王三叹高高抬起右脚,指着依旧红肿的大脚趾,满面委屈道:“看见没看见没?我救了他的命,不过想看看他的剑,他就给我一脚,瞧瞧瞧瞧,脚趾头肿多高。” 三师父和姑娘看得清楚,惊疑纳闷的眼光不约而同看向叶翠。 叶翠稍显尴尬,下意识地把龙剑抱在怀中,诚恳解释道:“实不相瞒,这剑并非在下所有,而是替人保管,若被人趁机拿走……” “我是那样的人吗?”王三叹不等叶翠说完,不满怒斥道:“我要是那种人,还帮你打架?再说了,我不过觉得这剑造型奇特而已,你还真当做宝贝了?” 三师父顺势瞄了龙剑一眼,脸上猛然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惊疑,旋即看向王三叹,不满责备道:“东西好坏,乃人家所有,不让你看,不看就是,何必苦苦相逼?” “对呀对呀。”姑娘眉开眼笑:“三师父,把他赶走,他太不讲理了。” “是,小姐。”三师父旋即指向巷口:“请。” 王三叹好像没看见似的,嘻嘻笑道:“老家伙,刚才你偷袭,我都没说什么。那是因我尊老爱幼,懂道理识大体,可不是怕你。若你非要倚老卖老,别怪老子不客气。” 三师父冷哼一声,两眼一瞪,整个身体猝然飘向王三叹,右手五指如钩,快捷凌厉地抓到王三叹胸前。 “哟嗬,来真的?” 王三叹霍然一惊,躲闪中奋起还击,狠狠一拳锤向三师父肋下。 三师父轻哼一声,不躲不闪,径直去抓王三叹的拳头,还不无嘲讽地冷笑道:“好小子,有两下子。” “你说少了,老家伙。”王三叹眼见三师父不躲不闪,径直抓他拳头,大出意外——他老糊涂了还是艺高人胆大,居然敢与我硬碰,那就试试呗——于是猛然增加力度,不无调侃道:“再给你看第三下……啊呀?” 原来,王三叹嬉笑声中,两人拳掌相交虽然无声无息,可王三叹只觉三师父掌心软如面团,五根手指却像一把钢钩似的,一下便把他拳头紧紧锁住。 他骇然一惊,嬉笑声戛然而止,急中生智,握成拳头的手指陡然挺直,径直点向三师父掌心的劳宫穴。 劳宫穴在掌心正中,是手厥阴心包经中的重要大穴,与心脏紧紧相连,若被点中,轻者手臂酸软无力,重则重伤昏厥。 三师父瞬间察觉到王三叹拳头异动,不敢托大,急忙松开手指,顺势向外推去。 王三叹一击得逞,正欲得意嘲讽,忽觉三师父掌心陡然喷出一股巨大力量,好像排山倒海一样,猛然把他反弹出去。 他趁势高高跃起,凌空一个倒翻,轻飘飘落在两丈开外,再也不敢小觑,心想老家伙比我功夫好,不能硬拼,急忙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杆奇形怪状的短枪,怪叫一声,猱身而上。 这柄短枪,总长不过两尺,枪头处铸成拳头大小的镏金虎头,虎口中吐出七八寸长的冷森白刃,咋看上去,好像一杆被截断的虎头湛金枪。 三师父微微一愣,稍一皱眉,依然不躲不闪,径直抓向王三叹手腕,冷冷笑道:“小子,这破枪头也是偷来的?” “说对了,老家伙。”王三叹嘿嘿笑道:“别管怎么来的,送你升天还是易不难哉矣。” 嘲谑声中,王三叹侧身躲过擒拿,反手强攻,依仗兵刃之利,围着三师父刺、戳、点、扫;劈、崩、挂、砸,忽而像神龙摆尾,忽而似金鸡点头,一时间倒和三师父战了个旗鼓相当。 眼看他们两个打得火热,叶翠转身欲逃却又站住,心想此事因她而起,若趁人家拼命之际转身而逃,实在令人不齿。甚至,万一王三叹把人家打死打伤,岂不愧疚终生? 可就在她欲走未走之际刻,却发现三师父的武功似乎远在王三叹之上,顿时惊喜交加,不仅不再急于逃走,反而琢磨着是不是联手赶走王三叹。 她正自迟疑,黄衫少女忽然快步来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急切劝道:“公子,三师父挡住贼人,咱们先走?” 叶翠大感诧异,急忙婉言拒绝:“这怎么行?此事因我而起,怎能弃之而去?” “放心,全京城没有打过三位师父的。你越留在这里,贼人越不走,咱们先走一步,贼人发现打不过三师父,说不定马上就会逃走。” “这样啊。”叶翠心想这话也有道理,不由迟疑问道:“这位老伯不会杀了王三叹?” “不会,三位师父都是好人。”姑娘似乎有些着急,连声催促道:“快走,让他发现就走不成了。” 可她话音刚落,却听三师父远远问道:“小姐,怎么了?” 原来,三师父激战中察觉姑娘跑到叶翠身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急忙惊疑询问,却见姑娘嘻嘻笑道:“三师父,公子怕您杀了他。” 三师父顿时心安,轻松躲过王三叹刺来的枪尖,呵呵笑道:“你见我多咱杀过人?把他打得知难而退就好。” “什么——”王三叹火冒三丈,枪法忽变,枪尖一甩,怪声笑道:“不给你玩真的,当老子是病猫。老家伙,尝尝老子的‘金枪挑七星’。” 笑骂声中,王三叹金枪一甩再甩,噗噜噜抖出七朵枪花,罩定三师父上下左右,狠狠刺来。 “嗯,不赖。”三师父惊叹一声,不敢大意,斜刺里后退躲过,却依然嘲讽笑道:“还有吗?一并使出来?” 可他话音未落,只见枪尖如影相随,随着王三叹的呼喝声再次凌厉刺来:“多得是,老家伙,尝尝这招‘金龙甩尾巴’。” 呼喝声中,枪尖上下翻飞,扑啦啦洒出一片金光,真如龙尾散开,凌厉扫来。 三师父不敢小觑,凝神应对。 可眼看龙尾风声呼呼,即将逼近之际,王三叹突然收住枪势,返身后跃,抬手一指三师父身后,着急吼道:“老家伙,他们都跑了,还打什么?” 第六章 双兔傍地行 “小鬼!” 三师父以为王三叹使诈,冷笑一声,趁机飞身扑了上来,可疑惑之中,他情不自禁地偷眼回望,却见叶翠和姑娘两人果然不见踪影。 他大吃一惊,骤然落地,恼怒问道:“她们呢?去哪儿了?” “我哪儿知道?”王三叹把眼一瞪:“白折腾半天,啥没捞着。算啦算啦,老子不玩了。” 王三叹满腹怨恨,转身便走,却听三师父阴涔涔一笑:“现在走,太迟了。” 王三叹感觉不对,急忙回头,却见原本慈眉善目的三师父忽然像刚出地狱的魔鬼似的,不仅骤然变得狰狞恐怖,手中居然还多了两杆月牙刺,冷笑声中,左右一分,呼呼生风,扑了过来。 月牙刺是一种不常见的怪异兵刃,一般成双成对,两端带刺,手柄居中,手柄一侧还横连着一弯月牙般的利刃。 它既能如匕首短刀一样格、挡、拍、截,也能如峨眉刺判官笔似的穿、刺、拨、挑,还能像钩爪锁链似的钳制敌人兵器,绝对是难学难精难对付的狠毒兵刃。 王三叹看得清楚明白,心惊胆战中更知其中厉害,心想老家伙居然还有后手,再待下去大为不妙,反正那小子跑了,我也没吃大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一念至此,他不敢怠慢,怪叫谩骂一声,转身便跑。 三师父早已心生杀机,武功身法又远胜一筹,王三叹不过逃出步,已被他如影相随般追到身后,抡起月牙刺,狠狠刺了过去。 可是,眼看月牙刺尖刃闪闪几乎刺中,三师父忽觉眼前身影一闪,月牙刺已然刺空,而王三叹却已然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他暗暗吃惊,倏然止步,细细搜寻。可遍观前后左右,狭小僻静的巷子里连只老鼠都看不到,哪还有王三叹的丝毫踪迹? 他心有不甘,飞身上房,四下眺望,把视力所及的犄角旮旯全部细细搜寻一遍,却依然没发现王三叹的蛛丝马迹。 他满腹懊恼,愣神片刻,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跃下房顶,满面沮丧地向着叶翠与黄衫姑娘的消失方向悻悻而去。 可他却不知道,他回走没有几步,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便无声无息地冒出王三叹的大半个脑袋。 王三叹心有余悸,不敢贸然跳出,直勾勾地盯着三师父拐出巷口不见踪影,才轻叹一声,浮上地面,冲着空空如也的巷子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踢踏着破草鞋往相反方向悻悻而去。 他走出巷子,顺街闲逛片刻,忽觉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东张西望寻找餐馆酒店,却忽觉街上不仅比早上冷清许多,而且满大街的餐馆酒楼勾栏瓦肆几乎家家关门闭户,就连来往行人也似乎寥寥无几。 他大感惊讶,正自纳闷,忽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摇着蒲扇迎面走来,急忙上前询问:“大爷,餐馆酒楼怎么都关门了?” 老汉上下打量他一眼,呵呵笑道:“小伙子,刚到京?” “是啊,请大爷赐教。” “都去看龙舟了,谁在店里呆着?” “那,啥时开门?” “难说。”老汉摇头笑道:“总得看龙舟回来?” “真是闲的。”王三叹不以为然道:“龙舟有啥好看的?” “重在参与嘛。”老汉微笑道:“沿河两岸,人山人海,也不见得都为了龙舟而去嘛。” “不为龙舟?”王三叹有些懵懂,好奇问道:“那为什么?” “嗨!”老汉哈哈一笑,不无感慨道:“那么多人,总要吃喝拉撒?总要有买有卖?” “噢——”王三叹恍然顿悟,讪讪笑道:“是极是极,我们那儿赛龙舟的时候,河岸两边也是商贩遍地,还有……” 话没说完,王三叹忽然微微一顿,旋即嘻嘻笑道:“还有许多漂亮姑娘,也趁机去,去那个,游山玩水……” “你这小子……”老汉嗔怪一声,径直前行,呵呵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小子,那就快去游山玩水,呵呵呵……” “谢您老吉言。”王三叹不无调侃地笑道:“大爷,一块去呗?” “六十年前,我是年年去啊。后来成家了,就隔三差五的去。”老汉缓缓前行,头也不回地笑道:“现在啊,提不起精神喽。” “不是,我看您老雄风犹在……”王三叹正自调笑,忽又心中一动,急切问道:“喂,大爷,路怎么走啊?” 老汉转身回头,抬手一指:“顺街往东,到头南拐,再过两个路口,出了朝阳门,就到了……” “好勒,多谢大爷。” “哎哎哎!还没说完呢。” “我知道了大爷,谢了谢了。” 王三叹心急火燎,不等老汉说完,早已转身疾走,闻听老汉惊呼也不以为然,头也不回地连声道谢,踢踏着破草鞋,径直向东飞奔而去。 “唉,年轻就是浮躁!”老汉看着王三叹迅速远去的背影苦笑摇头,不无感慨地喃喃自语:“出了朝阳门才到去金水河的十字路口,往南还有二十多里呢……” 可惜王三叹早已听不到老汉所言,只是满怀兴奋一溜小跑,还有几分暗自得意:真是来早不如来巧,京城龙舟不见得比老家高明,可京城小妞却着实不赖…… 心花怒放中,他望眼欲穿,忘记饥渴,恨不得一步迈出城门,迎面便能看见一条条华丽的龙舟,一簇簇拥挤的人群,一处处吃喝玩乐场,还有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美女。 可就在他欢天喜地健步如飞眼看就到朝阳门之时,忽觉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从眼睛余光中一闪而过。 他愕然一怔,倏然止步,惊讶回望,只见刚刚跑过的巷口处果然闪过两个身影,而其中一个身影分明还背着个硕大包裹! 这背影好生眼熟! 心念动时,他已然醒悟,怪叫一声,猛然飞身回追,几个起纵便追到巷口,放眼望去,只见十几丈外,叶翠和貌美如花的黄衫姑娘正匆匆跑向巷子深处。 他顿时惊喜交加,高声怒吼:“小子,站住。” 刹那间,他早把龙舟之事抛于脑后,甩开大步,撒腿便追。 原来,叶翠与黄衫姑娘趁着王三叹和三师父搏斗之时,从巷子另一端飞快逃到对面街上。 眼见脱离险境,叶翠正想和姑娘告别,却被姑娘一把抓住衣袖,连声催促:“快走快走。” 叶翠微微一怔,更加惊疑——听她说话,似乎有些紧张,可她脸上却笑嘻嘻地似乎还有些顽皮——正想询问,却被姑娘扯住衣袖,不容分说,连拉带拽,继续前跑,还不无着急地叮嘱:“别走大街,快,还是钻巷子。” 叶翠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好意思甩掉姑娘,只好惊疑询问着随姑娘钻进大街斜对过的另一条小巷:“这是何意?” “我叫黄如玉。”黄如玉却答非所问,抿嘴一笑,顺势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叶翠。” “啊!好。” 黄如玉稍感惊讶,连应两声,倏然放慢脚步,重新审视叶翠,发现还牵着叶翠衣袖,顿时双颊绯红,急忙松手,吃吃笑道:“公子长得像个女孩,名字,居然也像女孩。” “其实,其实我本来……” 叶翠正想如实相告,可话说一半忽又心中一动:她与我素不相识,为何拉着我东跑西窜?难道有所图谋?于是微微一顿,话锋一转,故作无奈道:“其实我本来,也不喜欢这名字。” “这名字好呀,翡翠很珍贵呢。”黄如玉甜甜一笑:“咱们赶紧走,边走边说。名字嘛,不过是个记号,叫啥都好。估计呀,长辈们太疼爱您了,才起这么个金贵的名字。” “长辈?疼我?” 叶翠蓦得想起孤苦童年,不由一阵好笑,一阵酸楚,苦笑一声,默默前行,再不言语。 “肯定是的。”黄如玉羞涩中并没注意叶翠的神情变化,边走边宽慰道:“我们这儿也有这样的风俗,越是金贵的男孩儿,越起个不大好听的名字,甚至还有叫什么阿猫阿狗的呢。” “嘿,可能是。” 叶翠苦笑附和一声,渐渐平静下来,步履匆匆中,闻着黄如玉身上的淡淡清香,忍不住偷眼细看。 只见黄如玉不过十八九岁,上穿淡黄明罗衣,下罩绿纱散花裙,匆匆行走间,像风中杨柳一样优雅轻灵,婀娜多姿,回眸之际,杏眼桃腮,眼波流转,端的是风华绝世,美艳无双。 她越看越暗自赞叹,甚至有些自惭形秽,忍不住脱口称赞:“您可真漂亮。” “公子——” 黄如玉惶然一惊,只觉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忽又跳到嗓子眼,使她一阵激动,一阵甜蜜,一阵娇羞,还又一阵面红耳赤,甚至有些头晕目眩,忍不住伸出葱管般的纤纤玉手,轻遮半颜,匆匆前行中,声音小如蚊蝇:“快走,省得他们追来。” 眼见黄如玉不胜娇羞,叶翠微微一愕,旋即醒悟,顿觉又喜爱又好笑——我身着男衫,如此当面称赞,怎能不让人家害羞?不过,她面皮也真薄,若别人如此夸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如此害羞?嗯,除非公子夸我…… 想到龙中堂,她心头蓦得一跳,忽又一阵失落——朝夕相处十几年,公子好像从未夸过我,唉!和黄姑娘相比,确实不值一夸。 一时间,她胡思乱想,无暇攀谈,黄如玉正自心头撞鹿,羞口羞脚,使两人瞬间陷入寂静无声之中。 脚步踏踏中,她们默默前行数步,叶翠猛然察觉到气氛稍显尴尬,顿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偷眼看向黄如玉,却见黄如玉也正注视着她。 其实,黄如玉在叶翠神思恍惚中,早把叶翠上下打量一番。 她眼见叶翠俏脸如玉,眉毛细长,一双眼睛如钻石般明亮闪耀,稍显尖细的下颚衬托着高挑的鼻梁,越看越觉得比女孩子还要俊俏,越看越觉芳心直跳,越看越不敢开口说话。 而就在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之际,忽见叶翠偷眼看来,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微愕,又均感到羞涩,迅速错开目光。 叶翠心想:糟了,我有些失态,一定被她看出什么了。也罢,干脆直言相告好了,省得其中诸多不便。 而黄如玉眼见叶翠俏脸微红,以为叶翠正和她心中所想一样,不由更加害羞,不等叶翠发问,忽然鬼使神差般轻声问道:“公子,您贵庚几何?” 叶翠又是一愣,心想莫名其妙的怎么打问起年龄来了?可人家问了,又不好不说,只好顺口应道:“惭愧,在下虚度一十九岁,您呢?” 话一出口,她又觉不妥——哪有一个大男人随便打问女孩子年龄的? 果然,黄如玉俏脸更红,小声回道:“我,我大您一岁。” “噢,太好了。”叶翠心想年龄越大,见识越多,待会儿我直言相告,她必定谅解,旋即亲热笑道:“您不知道,黄姑娘,我一见到您的时候,就很喜欢。” “啊!”黄如玉大吃一惊,一张俏脸胜过彤云,再也不看直面相看,含羞低首疾行两步,结结巴巴,声似蚊蝇:“您,您,唉,您是真心话吗?” “当然是啦。”叶翠诚挚回道:“若您不嫌弃我是乡下人,以后,我把您当做姐姐可好?” “姐姐?”黄如玉微微一怔,转脸看向叶翠,情不自禁道:“不好。” “哦,那,那怪我失言。” 叶翠微微一愣,旋即醒悟,她眼下身着男儿装束,人家黄姑娘怎能和陌生男子贸然称兄道弟? 既然如此,她觉得不好再隐瞒下去,于是直言相告:“对不起,黄姑娘,其实我……” “没关系,公子。”黄如玉柔声打断,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着急道:“对了,还有二十多里呢,公子,走快些才好。” 眼见黄如玉故意岔开话题,叶翠不好再挑明身份自找不快,只好把来在嘴边的话咽回肚里,满怀好奇地连声问道:“二十多里?什么地方?去做什么?” “看龙舟啊?”黄如玉似乎比叶翠还要惊讶:“您不知道?” “嗨。”叶翠不以为然道:“我们那儿年年赛龙舟,没什么看头?” “没看头呀?”眼见叶翠不感兴趣,黄如玉略感失望,不无自嘲道:“我刚到京城没几天,很少出门。听说金水河龙舟很热闹,央求半天,父亲才让三师父带我去。” “呀,那可真对不起了。”叶翠惭愧致歉:“耽误您行程。要不——在下陪您……” “好啊好啊。”黄如玉顿时喜出望外,满怀欢喜道:“公子,您真善解人意,您肯陪我太好了,快走。” 叶翠登时满腹懊恼,心想我是说陪你去找三师父,怎能陪你看龙舟?我还要等候公子呢。 尽管她足有十万个不乐意,可眼见黄如玉满怀喜悦,又不忍泼冷水。心想若没有她们仗义相助,说不定龙剑早被王三叹抢走。俗话说有恩不报非君子,不如陪她看看龙舟,再把她送回家里,也算还她一份人情。 无奈思忖中,她跟着黄如玉匆匆前行,却听黄如玉笑意盈盈道:“还是不能走大街,公子。三师父很聪明,他找不到我,一定顺大街去河边找我。” “为啥不愿见您师父?”叶翠诧异问道:“有他在您身边,会更安全的。” “这个么……”黄如玉微微一顿,旋即吃吃笑道:“和谁在一块都一样,咱又不招惹别人,哪有什么不安全?对了公子,您背了一路包裹,一定很累?我替您背会儿?” 叶翠刚刚放松的心情猛然紧张起来,心想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她有没有坏心思,还是严加风范的好,急忙婉言拒绝:“不用不用,一点都不累。” 黄如玉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清澈见底,好像看穿叶翠心思似的莞尔一笑,旋即岔开话题:“对了公子,您刚到京城?” “嗯。” “住哪家客栈?” “高升客栈。” “有何贵干呢?” “这个——” 叶翠略一迟疑,黄如玉却非常善解人意,马上笑道:“不方便就不用说。” “没啥不方便的。”叶翠有些不好意思,淡淡笑道:“我哪有什么贵干?不过陪公子读书而已。” “您是书童?”黄如玉微微一愕,旋即恢复平静,思思量量道:“那,很委屈?” “没有啊。”叶翠急忙辩解:“公子一家待我像亲人一样,我,我情愿一辈子跟着公子。” “唉!” 黄如玉不由暗暗叹息,思绪万千:他居然不求上进,甘愿一辈子做奴才。古人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居然让我遇见?还是他年岁尚幼不懂上进?要不要委婉劝说呢? 她这边胡思乱想,无心攀谈,叶翠也怕说得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绽,不声不响地随着她默默前行,很快便走出巷口。 叶翠不知黄如玉将要何往,左右张望中正欲相问,却一眼看到王三叹脚步匆匆刚刚走过,不由大吃一惊,二话不说,一把抓住黄如玉,转身往回便跑。 第七章 双兔傍地行 三师父早已心生杀机,武功身法又远胜一筹,王三叹不过逃出步,已被他如影相随般追到身后,抡起月牙刺,狠狠刺了过去。 可是,眼看月牙刺尖刃闪闪几乎刺中,三师父忽觉眼前身影一闪,月牙刺已然刺空,而王三叹却已然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他暗暗吃惊,倏然止步,细细搜寻。可遍观前后左右,狭小僻静的巷子里连只老鼠都看不到,哪还有王三叹的丝毫踪迹? 他心有不甘,飞身上房,四下眺望,把视力所及的犄角旮旯全部细细搜寻一遍,却依然没发现王三叹的蛛丝马迹。 他满腹懊恼,愣神片刻,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跃下房顶,满面沮丧地向着叶翠与黄衫姑娘的消失方向悻悻而去。 可他却不知道,他回走没有几步,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便无声无息地冒出王三叹的大半个脑袋。 王三叹心有余悸,不敢贸然跳出,直勾勾地盯着三师父拐出巷口不见踪影,才轻叹一声,浮上地面,冲着空空如也的巷子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踢踏着破草鞋往相反方向悻悻而去。 他走出巷子,顺街闲逛片刻,忽觉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东张西望寻找餐馆酒店,却忽觉街上不仅比早上冷清许多,而且满大街的餐馆酒楼勾栏瓦肆几乎家家关门闭户,就连来往行人也似乎寥寥无几。 他大感惊讶,正自纳闷,忽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摇着蒲扇迎面走来,急忙上前询问:“大爷,餐馆酒楼怎么都关门了?” 老汉上下打量他一眼,呵呵笑道:“小伙子,刚到京?” “是啊,请大爷赐教。” “都去看龙舟了,谁在店里呆着?” “那,啥时开门?” “难说。”老汉摇头笑道:“总得看龙舟回来?” “真是闲的。”王三叹不以为然道:“龙舟有啥好看的?” “重在参与嘛。”老汉微笑道:“沿河两岸,人山人海,也不见得都为了龙舟而去嘛。” “不为龙舟?”王三叹有些懵懂,好奇问道:“那为什么?” “嗨!”老汉哈哈一笑,不无感慨道:“那么多人,总要吃喝拉撒?总要有买有卖?” “噢——”王三叹恍然顿悟,讪讪笑道:“是极是极,我们那儿赛龙舟的时候,河岸两边也是商贩遍地,还有……” 话没说完,王三叹忽然微微一顿,旋即嘻嘻笑道:“还有许多漂亮姑娘,也趁机去,去那个,游山玩水……” “你这小子……”老汉嗔怪一声,径直前行,呵呵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小子,那就快去游山玩水,呵呵呵……” “谢您老吉言。”王三叹不无调侃地笑道:“大爷,一块去呗?” “六十年前,我是年年去啊。后来成家了,就隔三差五的去。”老汉缓缓前行,头也不回地笑道:“现在啊,提不起精神喽。” “不是,我看您老雄风犹在……”王三叹正自调笑,忽又心中一动,急切问道:“喂,大爷,路怎么走啊?” 老汉转身回头,抬手一指:“顺街往东,到头南拐,再过两个路口,出了朝阳门,就到了……” “好勒,多谢大爷。” “哎哎哎!还没说完呢。” “我知道了大爷,谢了谢了。” 王三叹心急火燎,不等老汉说完,早已转身疾走,闻听老汉惊呼也不以为然,头也不回地连声道谢,踢踏着破草鞋,径直向东飞奔而去。 “唉,年轻就是浮躁!”老汉看着王三叹迅速远去的背影苦笑摇头,不无感慨地喃喃自语:“出了朝阳门才到去金水河的十字路口,往南还有二十多里呢……” 可惜王三叹早已听不到老汉所言,只是满怀兴奋一溜小跑,还有几分暗自得意:真是来早不如来巧,京城龙舟不见得比老家高明,可京城小妞却着实不赖…… 心花怒放中,他望眼欲穿,忘记饥渴,恨不得一步迈出城门,迎面便能看见一条条华丽的龙舟,一簇簇拥挤的人群,一处处吃喝玩乐场,还有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美女。 可就在他欢天喜地健步如飞眼看就到朝阳门之时,忽觉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从眼睛余光中一闪而过。 他愕然一怔,倏然止步,惊讶回望,只见刚刚跑过的巷口处果然闪过两个身影,而其中一个身影分明还背着个硕大包裹! 这背影好生眼熟! 心念动时,他已然醒悟,怪叫一声,猛然飞身回追,几个起纵便追到巷口,放眼望去,只见十几丈外,叶翠和貌美如花的黄衫姑娘正匆匆跑向巷子深处。 他顿时惊喜交加,高声怒吼:“小子,站住。” 刹那间,他早把龙舟之事抛于脑后,甩开大步,撒腿便追。 原来,叶翠与黄衫姑娘趁着王三叹和三师父搏斗之时,从巷子另一端飞快逃到对面街上。 眼见脱离险境,叶翠正想和姑娘告别,却被姑娘一把抓住衣袖,连声催促:“快走快走。” 叶翠微微一怔,更加惊疑——听她说话,似乎有些紧张,可她脸上却笑嘻嘻地似乎还有些顽皮——正想询问,却被姑娘扯住衣袖,不容分说,连拉带拽,继续前跑,还不无着急地叮嘱:“别走大街,快,还是钻巷子。” 叶翠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好意思甩掉姑娘,只好惊疑询问着随姑娘钻进大街斜对过的另一条小巷:“这是何意?” “我叫黄如玉。”黄如玉却答非所问,抿嘴一笑,顺势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叶翠。” “啊!好。” 黄如玉稍感惊讶,连应两声,倏然放慢脚步,重新审视叶翠,发现还牵着叶翠衣袖,顿时双颊绯红,急忙松手,吃吃笑道:“公子长得像个女孩,名字,居然也像女孩。” “其实,其实我本来……” 叶翠正想如实相告,可话说一半忽又心中一动:她与我素不相识,为何拉着我东跑西窜?难道有所图谋?于是微微一顿,话锋一转,故作无奈道:“其实我本来,也不喜欢这名字。” “这名字好呀,翡翠很珍贵呢。”黄如玉甜甜一笑:“咱们赶紧走,边走边说。名字嘛,不过是个记号,叫啥都好。估计呀,长辈们太疼爱您了,才起这么个金贵的名字。” “长辈?疼我?” 叶翠蓦得想起孤苦童年,不由一阵好笑,一阵酸楚,苦笑一声,默默前行,再不言语。 “肯定是的。”黄如玉羞涩中并没注意叶翠的神情变化,边走边宽慰道:“我们这儿也有这样的风俗,越是金贵的男孩儿,越起个不大好听的名字,甚至还有叫什么阿猫阿狗的呢。” “嘿,可能是。” 叶翠苦笑附和一声,渐渐平静下来,步履匆匆中,闻着黄如玉身上的淡淡清香,忍不住偷眼细看。 只见黄如玉不过十八九岁,上穿淡黄明罗衣,下罩绿纱散花裙,匆匆行走间,像风中杨柳一样优雅轻灵,婀娜多姿,回眸之际,杏眼桃腮,眼波流转,端的是风华绝世,美艳无双。 她越看越暗自赞叹,甚至有些自惭形秽,忍不住脱口称赞:“您可真漂亮。” “公子——” 黄如玉惶然一惊,只觉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忽又跳到嗓子眼,使她一阵激动,一阵甜蜜,一阵娇羞,还又一阵面红耳赤,甚至有些头晕目眩,忍不住伸出葱管般的纤纤玉手,轻遮半颜,匆匆前行中,声音小如蚊蝇:“快走,省得他们追来。” 眼见黄如玉不胜娇羞,叶翠微微一愕,旋即醒悟,顿觉又喜爱又好笑——我身着男衫,如此当面称赞,怎能不让人家害羞?不过,她面皮也真薄,若别人如此夸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如此害羞?嗯,除非公子夸我…… 想到龙中堂,她心头蓦得一跳,忽又一阵失落——朝夕相处十几年,公子好像从未夸过我,唉!和黄姑娘相比,确实不值一夸。 一时间,她胡思乱想,无暇攀谈,黄如玉正自心头撞鹿,羞口羞脚,使两人瞬间陷入寂静无声之中。 脚步踏踏中,她们默默前行数步,叶翠猛然察觉到气氛稍显尴尬,顿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偷眼看向黄如玉,却见黄如玉也正注视着她。 其实,黄如玉在叶翠神思恍惚中,早把叶翠上下打量一番。 她眼见叶翠俏脸如玉,眉毛细长,一双眼睛如钻石般明亮闪耀,稍显尖细的下颚衬托着高挑的鼻梁,越看越觉得比女孩子还要俊俏,越看越觉芳心直跳,越看越不敢开口说话。 而就在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之际,忽见叶翠偷眼看来,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微愕,又均感到羞涩,迅速错开目光。 叶翠心想:糟了,我有些失态,一定被她看出什么了。也罢,干脆直言相告好了,省得其中诸多不便。 而黄如玉眼见叶翠俏脸微红,以为叶翠正和她心中所想一样,不由更加害羞,不等叶翠发问,忽然鬼使神差般轻声问道:“公子,您贵庚几何?” 第九章 好男不近色 她们两个悚然一惊,面面相觑一眼,却见鸨母瞪着两只浓妆艳抹的金鱼眼正满面诧异地盯着黄如玉,惊疑问道:“小少爷,你们这是——” 叶翠迅速镇静下来,急中生智,从腰间百宝囊中摸出一锭雪花银,匆匆塞进鸨母手中,恳求道:“我们被人追杀,求妈妈行个方便,让我们暂避一时。” “哎呀呀,什么钱不钱的?”谦辞声中,鸨母眼疾手快,一把把银锭抓在手中,只觉足有五两多重,不由心花怒放,好像看见久别亲人似的眉开眼笑道:“妈妈从来心善,看不得别人有难。再说了,看你们两个,郎才女貌的,指定不是坏人。” “有劳妈妈。”叶翠生怕鸨母信口胡言,急忙拦住话头,含糊解释道:“其中另有隐情。” “噢——”鸨母故作恍然大悟,一边在前引路,匆匆走进院中,还不无调侃地吃吃笑道:“我的小少爷,您这是张生跳花墙?还是当垆卖酒——凤求凰呢?” 黄如玉早已面红耳赤,低头耷脑不敢言语,叶翠虽然心中有数,可一个姑娘家家的误入青楼,终归心惊胆战惶恐无措,不知如何应对,也只好充耳不闻,默默无语,紧跟鸨母匆匆前行。 其实,鸨母所言的“张生跳花墙”是《西厢记》的故事——青年书生张君瑞与小姐崔莺莺一见钟情后,通过红娘暗传书信,半夜三更,跳过花园墙头,私会小姐,成就一番美满姻缘。 而“当垆卖酒”说得是西汉才女卓文君被大才子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打动心扉后与其私奔的故事。 卓文君到了司马相如家后,眼见家徒四壁,贫寒至极,于是当卖首饰,开置酒坊,沿街卖酒。 这两个典故,说得都是青年男女暗中私奔最终花好月圆皆大欢喜的爱情故事。流传至今,渐渐成为男欢女爱追求自由爱情的千古佳话。 可是,对那些严格遵从程朱学说的豪门世家来说,这种“佳话”最好发生在别人家里,权当茶余饭后的笑谈,却绝不容许发生在自家身上。 就拿眼前的叶翠和黄如玉来说,黄如玉从小严格学习三从四德,诗书礼仪,叶翠虽在龙家做丫环,可龙家上下也从未把她当做下人,而是和龙中堂一样,自幼学习四书五经、诸子百家。 她们两个不仅熟读史书、深知典故,也都是严格遵从三从四德之人,对鸨母这两句话中的含义,岂能不懂?岂能不感到羞涩? 叶翠身着男装,尽管心中羞涩,却也勉强忍受,把鸨母的话当做权宜时的玩笑之言,而黄如玉却早已羞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叶翠看得于心不忍,甚为自责,正欲对鸨母解释,却听王三叹在门外喊得更凶:“喂,该死的老鸨子,再不开门,老子踹门啦。” “哟哟哟,这人真是无礼。”鸨母紧皱双眉:“想来一定难缠,公子呀,你们还是出去,可别给我招灾惹祸。” 叶翠微微一愕,心想你这里若是正当人家,大不了出去和王三叹拼个死活。可你这里是烟花之地!我们当着王三叹的面出去,再被他添油加醋口无遮拦地传扬出去,以后怎么见人? 黄如玉尽管羞涩难耐,可也深知其中利害,眼见鸨母前恭后倨,顿时看出鸨母意欲敲诈,可她身上又无银两,急中生智,急忙褪下腕上一枚晶莹剔透细若凝脂的白玉镯,匆匆递给鸨母:“求妈妈行个方便,让我们暂避一时。” “这可不行。”叶翠急忙阻拦:“我有银子,还是给银子实惠。” “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鸨母嘴上客套着,看也不看叶翠,一把抓过玉镯,套在腕中,还顺势轻抬手腕,好像检测玉镯的透光度似的,冲着阳光细细查验着,不无惋惜道:“都说玉镯成双,要是再有一枚,就算死了,我也值了。” “妈妈说得是,这对玉镯,原也不该分开。” 黄如玉尽管非常舍不得这对玉镯,可眼见形势危急,鸨母又故意刁难,只好把另一只玉镯也送给了鸨母。 鸨母意外得到一对精美玉镯,早已欣喜若狂,伸手招过跑到跟前的四个青楼姑娘,小声嘱咐几句,旋即又招过看门小厮,小声叮嘱道:“把公子和小姐带到后院,好好招待。” 鸨母刚刚吩咐完毕,只听“哐当哗啦”连声巨响,大门已被王三叹踹翻在地,使得院中尘土飞扬,直上半空。 烟尘滚滚中,王三叹骂骂咧咧跳进大门,高声怒吼:“站住,好小子,你可真会享受……” 可他大喊大叫着刚刚冲进院中,鸨母已经满面堆笑挡在面前,两臂伸出,一把把他拦腰搂在怀中,嘻嘻笑道:“哎哟喂,我的小少爷,咋那么大火呢?” “喂,干什么?”王三叹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满腔怒火差点被鸨母惊吓一空,急忙脱口喝道:“干什么?别碰!” 鸨母吓了一跳,急忙缩手,柔声赔笑道:“看您紧张的,妈妈还能干什么,给您宽衣解带呀。” “滚,快滚。”他又急又恼,猛然气惯全身,身形转处,内力外弹,滑如泥鳅一般,飘然一闪,与鸨母擦肩而过,嬉笑骂道:“老母狗,别说老子看不上你,就算看上了,老子也没钱。” 鸨母倒也眼疾手快,反手一把扯住王三叹衣襟,嘻嘻笑道:“公子年龄不大,骂人怪狠呢。看不上老身没关系,咱家姑娘随便挑,只要您看上眼的,分文不要,随您欢乐。” “滚你的蛋。”眼见鸨母越说越不像话,王三叹又好气又好笑,不屑骂道:“老子还嫌脏呢。” 笑骂声中,他身形一闪,倏然跃出五尺开外,抬眼看去,叶翠已经消失不见,不由急火攻心,叫嚷开来:“姓叶的,居然带姑娘逛窑子,你可真会玩儿。” 叶翠和黄如玉刚刚跨进后院,闻听王三叹口无遮拦紧追不舍,虽见后院房舍众多,却也觉难以久藏,急忙询问:“小哥,可有后门?” “有。” “太好了。”叶翠急忙吩咐:“快送姑娘离开。” “公子?”黄如玉愕然一愣。 “我拦住他,您快走。” “不,一块走。” 可就在两人僵持瞬间,王三叹已经连蹦带跳地穿过前堂,冲过抱厦,追到后院,一脸坏笑道:“还真是郎情妾意相亲相爱,不如就在这里……” 叶翠把牙一咬,不等王三叹把话说完,二话不说,抡起龙剑扑上前来。 王三叹胜券在握,并不急于求成,轻身避开,嘻嘻笑道:“还没拔剑呢,小子。拔出来让我看看呗。” 叶翠满腔愤懑,赌气似的暗自发恨——你让我拔,我偏不拔。 可她武功原本便弱于王三叹,如今又肩背包裹,行动不便,几个回合下来,不仅难以伤及王三叹丝毫,反而在王三叹的牵引下,把周边的门窗玻璃、花盆鱼缸等装饰物件打坏许多,心疼的鸨母大喊大叫,却又不敢上前阻拦。 最可气得是,王三叹占据上风也还罢了,居然还像猫戏老鼠似的连连嬉笑挑逗:“打不着,打不着,就是打不着。” 叶翠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情急之下,猛然把包裹甩到地上,打算放手一搏。 王三叹一看叶翠摆出玩命的架势,更加洋洋得意,嬉笑调侃:“喂,不过看看而已,就这么大火气,真他妈小家子气。” 叶翠被迫误入青楼,早把王三叹恨得牙根痒痒,哪还在意王三叹说些什么?只把龙剑当做哨棒,追着王三叹一味横扫竖砸,招式间几无章法。 王三叹看得清楚明白,愈加得意,不由更加取笑挑逗:“不行了?就你这小身板儿,娘们儿似的,拿这么大长剑,看能坚持多久?” 叶翠早已暗暗叫苦,闻听王三叹点破,更加心如火烧——如此僵持下去,早晚会精疲力竭。到那时候,龙剑被抢走不说,我和黄姑娘也会因此受辱,传扬出去,怎么得了? 焦虑之中,她急中生智,左手探入腰间百宝囊,蓦得捏了一把铜钱,右手龙剑再次狠狠砸向王三叹。 王三叹早已不屑一顾,眼见叶翠抡剑砸来,随随便便,顺势飞跃左闪。 可他身体刚刚离地,只见一把铜钱好像天女散花似的迎面砸来,不由大感意外,故作夸张地哇哇大叫:“喂喂喂,臭小子,怎么说我也救过你,又没深仇大恨,居然如此狠毒,想要我老命。” 虽然铜钱威力不大,可如此近的距离,王三叹也不敢大意,呼喝躲闪中,他好像捕捉蝴蝶似的两手漫天乱抓,却还不无得意地奚落取笑:“呀呀呀,今个儿饭钱有着落了,小子,尽管撒来。” 叶翠早已料定王三叹躲闪方位,更料定铜钱不能伤及王三叹,可她要的便是王三叹身体悬空难以二次躲闪的大好良机。 如今一看机会已到,挺剑作枪,冲着王三叹肋下狠狠直杵过去。 第十章 螳螂暗捕蝉 王三叹看得清楚,暗自叫苦,急中生智,右手疾挥,把刚刚抓获的数枚铜钱,射向叶翠。 可就在他回手反击瞬间,一时不慎,一枚铜钱已经狠狠打在他肩头,虽然不至于受伤,却也一阵疼痛。 他恼羞成怒,再也无心戏耍,蓦得抽出虎头枪,照着杵至近前的龙剑狠狠砸落下去。 叶翠眼见虎头枪势大力沉,担心砸坏剑鞘,不敢硬接,急忙飞身后跃,斜刺里跳到院子中央。 王三叹却不追赶,径直前行两步,枪尖倏然一沉,径直把叶翠放在地上的包裹挑在手中,顿时心花怒放,哈哈一笑,冲着正欲扑上来抢夺包裹的叶翠把眼一瞪,摆手喝道:“站住,小子,老子又饿又累,不打了。不然,我带着包裹远走高飞,咱们一拍两散。” “你,你真是无赖。” 叶翠被这突然变故弄得手足无措,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尽管包裹内没什么贵重东西,可她随身换洗衣裳和梳洗之物都在里面,若被王三叹带走,端的令她羞愤难忍。 王三叹看到叶翠气急败坏地愣在当地,不由更加得意,大言不惭道:“实话告诉你,小子,老子就这个脾气,只要粘住你,你想揭开,至少也得脱层皮。” “呵呵呵,老夫现在就给你脱皮。”一声冷笑嘲讽,黄如玉已然惊喜喊出声来:“三师父。” 王三叹大吃一惊——老家伙怎么追这儿来了?他面慈心恶,凶狠毒辣,还是早早离开为妙,何况抢到这小子的包裹,已经大占便宜,让这小子去追我。 一念至此,他不等三师父现身,猛然把包裹搭在肩上,一个箭步蹿到院中,正欲飞身上房,却见三师父已经落在对面倒座房上。 他微微一怔,嘻嘻笑骂道:“哈哈,老家伙,你来晚一步,小爷走啦。” “别走!” 叶翠眼看王三叹果真要带包裹离开,心急如焚,大喝一声,抢上前来。 可她身形动时,王三叹早已飞身而起,径直跃上与三师父隔院相对的正房顶上。 王三叹深知三师父武功远胜于他,尽管隔着数丈见方的小院,却丝毫不敢大意,踩着鱼鳞纹似的层层青瓦,顺势跑向房顶。 可他刚刚小跑两步,便听脑后生风,来势甚疾。 他悚然一惊,急忙顺势弯腰,伏向房顶,抡起手中包裹,反手迎向风声,心中还有几分暗自得意:不管什么暗器,包内衣装甚多,定能挡住。 如他所料,包裹被暗器击中,仅仅微微一颤,对他并无任何伤害。 他更加得意,迅速回收包裹,飞身起跳,试图纵过高高的屋脊。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起跳瞬间,不仅包裹没能顺利收回,甚至还被拉扯包裹的力量反向扽得他不由自主倒退两步,顺着陡峭的屋面,又踉跄滑退到飞上房顶时的落脚处。 他大吃一惊,急忙使出千斤坠,蓦得稳住身形,不及回头查看,猛然用力,试图重新把包裹拽回怀中。 可只听“嗞啦”一声轻响,旋即便听院中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便听到“噼里啪啦”一阵碎响,好像许多冰雹似的东西纷纷骤落在他身后的瓦面上。 他急忙回望,只见包裹已然被扯开一个窟窿,里面那些小镜子、小梳子、胭脂盒、香粉囊等梳妆打扮的小东西,纷纷滚落在陡峭的屋顶上,又顺着滑溜溜的瓦面,叽里咕噜滚落房檐,又叮叮当当噼里啪啦地落到地面上。 他讶然一怔,忽觉有些歉意,还有些懊恼——今天的玩笑有点大,恐怕不好收场。 懊恼之中,他顿时迁怒于三师父,瞪眼望去,却见三师父手中拎着一块扯下来的包裹布,已经从对面房顶飞身而起,好像一只老鹰似的径直凌空扑来。 他大吃一惊,急忙把残缺不全的包裹抱在怀里,仓皇跑上屋脊,顺着屋脊右走飞奔,转眼来到屋脊边缘,再也不敢逗留,飞身跳出墙外。 骤然悬空瞬间,他心中大安,却也暗自嗟呀,懊恼之极——这算什么事儿呀?本来好心好意打抱不平,结果弄巧成拙,恩人反变仇人。本想抢他个包裹,逗他玩玩儿,待会儿还他就是,却又让老家伙扯坏——都他妈怪这老家伙…… 他正自胡思乱想,眼看即将落地,忽听一声尖利的兵刃破空声骤然又到身后。 他意识到暗器袭来,下意识想甩出包裹,又怕再被扯烂,急中生智,猛然抽出短枪,听风辩刃,迎着已经袭到身后的暗器,反手格挡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他只觉手臂一紧,眼看离地不过三尺,可身体却骤然而停。 他悚然一惊,抬眼看去,只见一道光闪闪银亮亮的细丝绳索从空而降,而丝索末端正连着一柄细小精巧的三指飞爪。 他顿时醒悟——方才撕破包裹的,就是这只飞爪。 飞爪甩出时张开,碰到目标便紧紧合拢,抓牢目标——方才虎头枪反手格挡,正像送上门去似的被它迎头抓住,而且还不偏不倚恰好抓在枪头和枪杆交界处的镀金虎头上——即便抓得不算太紧,也保证不会滑落。 刹那间,他心急如焚,暗自叫苦——要么放弃短枪松手落地,要么期待连着飞爪的丝索不堪承受重量而断裂,要么被老家伙拽上去…… 可就在他焦虑瞬间,猛觉绳索倏然飞快上升,而三师父不无调侃的嬉笑声也在他头顶响起:“小子,要不要荡秋千啊?” 他骇然一惊,把心一横,当机立断——枪丢了可以再造,命丢了就完了——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学那些愚笨的家伙,信守什么枪在人亡的混账话。 一念至此,他把手一松,瞬间落地,倏然不见踪影。 叶翠早已飞身上房,追到三师父身边,却见巷内空空如也,早已没有王三叹踪迹,顿时又羞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她暗叹一声,满面沮丧地转身回头,只见从屋顶到地面,几乎洒满包裹中的小东西,更觉羞愤难忍,眼圈发红。 呆愣片刻,她勉强稳住心神,正欲收敛这些琐碎之物,忽听三师父冷冷道:“小子,借我长剑一观。” 甚至,吩咐声中,他不等叶翠应声,已经蓦得抓向龙剑。 叶翠陡然一惊,斜刺里飞跃数尺,惊讶喝道:“干什么?” 三师父冷冷一笑,不屑道:“我想看看,你跑得了么?” 叶翠情知不是对手,又觉此人在此,黄如玉不会再有什么安危,急中生智,陡然变色,抬手向三师父身后一指,惊声吼道:“小心!” 三师父愕然一惊,却也真怕王三叹神出鬼没背后偷袭,不由自主地蓦然回头,却见身后空空如也。 他情知上当,急忙转身,却见叶翠已经跑到屋脊尽头,从房顶另一侧飞身跃下。 说到这里,叶翠依然又羞又恼,微微一顿,悻悻道:“好在他没有及时追赶,不然,我还真难走脱。” “他当然不敢追你啦。”王三叹嘻嘻笑道:“因为他担心本少爷祸害他家的大美妞嘛。再说了,他也不敢把大美妞孤零零扔在烟花之地。” “你还说?”叶翠听到“烟花之地”俩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都怪你。” “是是是,都怪我,行了?”王三叹难得一见地没有反唇相讥,嘻嘻笑道:“你们不知道,小老弟,你走之后,老家伙余怒未消,又把那老鸨子狠狠收拾一通。” 原来,三师父一看叶翠逃走,正欲追赶,却听黄如玉不满喊道:“三师父,您干吗?他东西还在这儿呢?唉呀!您为何赶走他?您这是干吗呀?” 三师父也暗自着急,尽管心有不甘,却也不敢把黄如玉独自留在此处,只好飘身落在黄如玉面前边,满面不悦道:“小姐,包裹里居然这么多女子用品,这小子肯定不是好人。” “什么嘛?” 黄如玉和怡红院众人眼见叶翠包裹里滚落这么多女孩用品,无不感到惊讶,可黄如玉仅仅惊讶片刻,却又觉没什么可惊讶的——难道只能女孩子梳洗打扮?叶公子每天也要洗脸梳头?不然的话,怎对得起这张俊俏的脸蛋? 于是,在怡红院众人叽叽喳喳的哄笑声中,黄如玉毫无顾忌的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收敛起来,等着叶翠下来物归原主。 可她刚刚收拾完东西,却见三师父伸手抢夺宝剑,吓得叶翠仓皇而逃,顿时恼羞成怒,大声呵斥埋怨起来。 三师父眼见黄如玉气急败坏,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却也不好点破,转而缓和语气,温言赔笑道:“您不用着急,百乐帮弟子无孔不入,不出半日,老朽便能把他完完整整的带到您面前。”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黄如玉怏怏不乐地正欲跟随三师父离开,却被鸨母一把抓住,哭丧着脸道:“大小姐呀,打碎这么多东西,您不能说走就走啊。来呀,守住大门。” 第十一章 自有恶人磨 黄如玉急忙站住脚步,为难看向三师父:“三师父,我没带银子。” 三师父微微一怔,旋即慈眉善目地看向鸨母:“多少钱?” “这么多东西,至少要五十,啊不,至少也要一百两。” 三师父冷冷一笑:“老鸨子,贪财是人类本性,好歹也能谅解,不过,贪心过度,往往有命要,没命花。” 冷笑声中,三师父从怀里取出一锭五十两大元宝,托在手心,缓缓伸到鸨母面前,攥成拳头又瞬间展开——银锭已被握成银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印出五道深深的指痕。 鸨母吓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却依然伸手接过银条,挤出一丝苦笑:“是是是,老爷说得是,五十两,就五十两。” “嗯?你腕上是什么?”三师父猛然看见鸨母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勃然变色,转而看向黄如玉:“您的玉镯在家吗?” “噢,刚才送给这位,妈妈了。”黄如玉俏脸绯红,急忙致歉道:“对不起三师父,不该把您给我的礼物转送别人,可刚才……逼于无奈……” “拿来!”三师父不等黄如玉把话说完,已猜出十之八九,瘦脸一沉,冲着鸨母伸过手去:“嗯!再给你银子。” “哼。”鸨母一看三师父非常看重玉镯,瞬间底气大增,方才的恐惧早已烟消云散,瞄了三师父一眼,大嘴一撇:“行啊,一千两——一只,给两千。” “两只都在这儿?”三师父眉头微微一皱,旋即爽快应道:“没问题,马上派人送来。” “哟,老爷这话说得光彩,却不那么实诚。”鸨母冷冷笑道:“出了这道门儿,奴才们去哪里找您老人家?” “好说,派人跟我去取。” “那可不行,老爷本事高强,我们都看见了,还怕有去无回呢。” “那,你想怎样?”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鸨母转身向屋走去,头也不回道:“送客。” “岂有此理。”三师父眼见鸨母诚心讹诈,怒不可遏,杀心顿起,轻叱一声,正欲出手,却听黄如玉劝道:“三师父,就依她所言,回家取钱。” “好,就依小姐。” 三师父无奈应声,心中却暗自苦笑——带你出来游玩,让人讹去玉镯,还要回家取赎金,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他心中郁闷,面无表情地随着黄如玉默默来到前院,看着几个仆人正在修整大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倏然止步,不无懊恼道:“呀,我想起来了,昨日收账的银票还在这里。您先行一步,我去赎回玉镯。” “好啊。”黄如玉正中下怀,心想现在跑出去,说不定还能追上叶公子。于是抿嘴笑道:“您别吓着人家,慢慢和她商谈。” “放心,您去门外稍等,我马上就来。” 三师父微微一笑,转身走回院中,正要走向后院,却见几个壮汉从廊檐下鱼贯而出,手持棍棒,拦住去路。 三师父微微一怔,其中一个壮汉冷冷喝道:“喂,老家伙,主人说了,回去拿钱再来。” 三师父脸色一沉,却又像非常胆怯似的回身看向大门,只见黄如玉正在迈步出门,于是冷冷一笑,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默默看着黄如玉缓缓走出大门。 众壮汉见他神思恍惚似的一动不动,还以为他赖在这里不走,互相对视一眼,不知哪个突然一声暴喝:“弟兄们,上。” 刹那间,几条长棍几乎同时落下,转眼间,三师父背上已被他们结结实实砸了十几棍。 然而,乱棍之中,三师父却像浑然不觉似的,既不躲闪,也不反抗,直到黄如玉迈出大门,不见身影,他才缓缓转身,冲着凶神恶煞般的众壮汉阴涔涔一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轻喝:“滚。” 众壮汉眼见三师父像活靶子似的任凭殴打却毫无损伤,正自惊疑,忽听三师父沉声怒斥,定睛看去,登时吓得瞠目结舌,呆在当地,整座院中,瞬间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然而,仅仅沉寂瞬间,突听一声怪叫,几个壮汉几乎同时扔下木棍,凄厉嚎叫着四散逃走:“鬼啊——” 鸨母刚走进后院大厅,忽听前院传来打手们的哭嚎声,以为哪个混账东西又开玩笑,又好气又好笑地踅步又回到门前,却见三师父一脸阴沉,已经来到她面前,而那些打手却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鸨母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强作镇静,失声惊问:“干什么?” 喝问声中,她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两只手腕骤然钻心剧痛,疼得她惨叫一声,昏倒在地上——却是三师父伸手撸走玉镯的同时,顺便折断了她两只手腕。 三师父手拿玉镯,余怒未消,盯了人事不知的鸨母一眼,又满面阴鸷地扫视一眼闻声赶来的其余众人,冷冷一笑,转身回走。 院中诸人眼见鸨母昏倒在地,个个心惊胆战,既不敢上前查看,更不敢阻拦三师父,眼睁睁地看着三师父匆匆穿过前院,走出大门。 三师父刚出大门,只见黄如玉正冲着几个拦住去路之人大喊大叫,心中暗笑,却故作惊讶:“怎么啦?谁惹小姐生气了?” “三师父——”黄如玉又气又急,转身看着三师父,气急败坏道:“这几个奴才,不让我走,您说气不气人?” “噢——”三师父微微一笑:“是我让他们在门外保护您的,也多亏他们打听到您的消息,我才及时赶来,要不然……岂不玷污了这对玉镯?” 黄如玉闻听此言,当即听出三师父话外之音——若她在青楼出丑,回家后如何交待? 她理屈词穷,俏脸绯红,正自沮丧,忽觉眼前一亮,三师父已把两只玉镯递到她面前,顿时转怒为喜,展颜笑道:“谢谢三师父。” “谢啥谢?”三师父笑道:“你家银子买来的,回家后,看帮主大发雷霆。” 黄如玉满腔欢喜,顿时化为乌有,撒娇似的拉长声音,可怜兮兮地恳求道:“三师父——” “只要你乖乖听话,别再捣乱……” “我保证!”不等三师父说完,黄如玉急忙举手发誓:“咱也不看龙舟了,现在就回家。” “好。”三师父还以为黄如玉仅仅保证听话,没想到黄如玉居然直接回家,意外中更加高兴,却不无为难地商量道:“只是——怎么对帮主说呢?” “嗯——”黄如玉也很为难,心想两千银子可不是小数,我才出来半天时间,怎么花得完呢?急中生智,脱口笑道:“就说您输了。” “不成不成,我岂会输?”三师父连连摇头:“再说了,眼下正值禁令期间,哪有如此大的赌局?” “打酒喝了。” “这么多酒,能把我淹死。” “那就说你弄丢了。” “也太无能了?” “三师父——” “万一再要我赔呢?” “我偷偷还您好啦。” “好好。哈哈哈……” 三师父故作为难,应允一声,却又按捺不住,轻笑出声,到让黄如玉大感诧异,不由警觉地看向三师父。 三师父顿时意识到有些失态,笑声戛然而止,正欲询问叶翠之事,却见黄如玉迟疑问道:“三师父,您猜他——他会去哪里呢?” 三师父心如明镜,却明知故问:“谁呀?” “就是……”黄如玉俏脸一红,声若蚊蝇:“就是叶公子嘛。” 三师父心想我也正想找他呢,于是哈哈一笑,径直问向几个手下:“你们几个,看到那小子去哪儿了吗?” “回三护法,顺那条巷子望北跑了。” “尽快找到他,回府禀报。” “是,属下告退。” 几个手下应声告退,黄如玉尤自不放心,冲他们大声叮咛道:“他叫叶翠,树叶的叶,翡翠的翠……” “呵呵呵——” 闻听王三叹绘声绘色地叙说,不仅龙中堂按捺不住轻笑出声,柳含烟和韩凤娇也忍俊不禁,相视一笑,柳含烟忍不住判断是非:“追根到底,王公子确实有点过分。” “什么?”王三叹一跳老高,两眼滚圆,好像要把柳含烟吞下去似的,不满反驳道:“我哪里过分了?明明是他恩将仇报好不好?” “就算一开始你帮过我,也不能抢夺人家宝剑?”叶翠急忙帮腔辩解:“还抢了人家包裹。” “那是抢吗?不过看看而已。”王三叹愈加气愤填膺:“我开始就对你说了,你若顺顺当当给我看了,后面那些事儿都不会发生。” “强词夺理。”柳含烟不满道:“人家的东西,不喜欢给你看,不看就是,何必纠缠不休?” “不给我看,他自己逃走就是,何必踩我脚趾?”王三叹更加不满,愤怒把脚丫伸到柳含烟面前:“你瞧你瞧,现在还肿着呢。” “滚!”柳含烟狠狠一掌拍下:“没羞没臊。” “算啦算啦。”龙中堂哭笑不得,却又觉不能看着他们三个合伙欺负王三叹,于是一把扯住还要反唇相讥的王三叹,好言劝慰道:“王兄说得对,翠儿是有些莽撞了。” 第十二章 灵犀一点通 “什么嘛?”眼见龙中堂胳膊肘往外拐,叶翠满面不悦,不满辩驳道:“人家打不过他,只好先下手为强嘛。” “先下手为强?你咋不一剑刺死我?”王三叹更加不满,愤愤吼道:“还有啊,我和老鬼打架,你却拐着美妞去烟花之地,害我差点被老家伙干掉。” “你还说?”叶翠更加恼羞:“我警告你,这事不准再提!” “对对对,过去的事,都别再提了。”龙中堂急忙息事宁人,故作惊讶地抬手一指:“呀,好大棵梨树。” 原来,吵吵闹闹中,他们已经穿过垂花门,来在正院,赫然看到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梨树巍然矗立在垂花门右侧。 梨树足有一搂多粗,三四丈高,硕大的树冠几乎把正院东南角遮挡得严严实实。郁郁葱葱的枝叶丛中,一颗颗鸡蛋大小的青涩梨果,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惊讶窥视着院中嬉笑的客人们。 龙中堂倏然止步,上下打量着由衷赞叹:“比我家那棵大多了,果子也多。” “可不是么?”韩凤娇喜孜孜道:“公子若早来俩月,那一树梨花才真是漂亮。” 王三叹已经气鼓鼓走过梨树,闻听此言,转身瞅了一眼,撇着大嘴不屑笑道:“梨花有啥看头?梨子也不好吃,吃嘴里打渣子。” 柳含烟初见王三叹之时,既感激他仗义相助,又惊叹他出神入化的钻地术,对他非常敬重。 可随着了解深入,她愈发看不惯王三叹放荡不羁的无赖像,眼见他身为客人却口无遮拦地嘲讽主人,更觉失礼,忍不住出言辩驳:“瓜果梨枣,各有所爱。你不爱吃,是你个人喜好,说不定别人喜欢。比如我,不仅喜欢吃梨,也喜欢梨花。” “对呀对呀,我们都喜欢吃梨,也喜欢梨花。”叶翠眼见王三叹已成众矢之的,眉开眼笑的继续补刀:“而且,公子也喜欢梨花,还为梨花写过诗。” “嗨,那算什么诗?”龙中堂摆手笑道:“信口胡言而已。” “龙公子真是谦虚。”韩凤娇笑道:“诗词歌赋无非抒情言志,吟来共赏,又有何妨?” “忘了,早忘了。” “我记得。”叶翠应声朗诵道:“凝脂傲群芳,清香斗春寒……” “啊!”叶翠刚吟两句,却被韩凤娇轻声惊呼,惊讶看去,只见韩凤娇神色古怪道:“奇怪,太不可思议了。” “我说不值一提。”龙中堂莞尔打趣道:“看把韩姑娘吓得。” “不好意思,小女子失态,请诸位见谅。”韩凤娇迅速恢复平静,热情招呼道:“请随我来。” 招呼声中,韩凤娇带着大家走进窗明几亮的前厅,不及招呼众人落座,抬手指向后墙:“诸位请看。” 众人不解其意,顺势望去,只见后墙正中悬挂一副水墨梨花图,图画两侧是一对白底黑字的挑山对联。 上联写得是:凝脂傲群芳; 下联写得是:清香斗春寒; 横批:素颜映雪。 “这,这也太巧了?”龙中堂登时瞠目结舌,失声惊问:“这是何人所写?” “惭愧,小女子半月前信手涂鸦,不曾想,居然会出现这等巧合,真是不可思议。” “呀?还真是的,和小老弟念叨的差不多。”王三叹饶有兴趣地凑了过来,嘻嘻笑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老弟,看来你和韩大姐缘分不浅呀。” “嗨呀!”韩凤娇面红耳赤。 “休得胡言!”龙中堂哭笑不得。 “小人!”柳含烟鄙夷不屑。 “闭嘴!”叶翠怒火重燃。 刹那间,四个人几乎同时出声呵斥,八道饱含各种不满的目光像八支利箭似的狠狠射在王三叹身上,而王三叹不仅一脸茫然坦然面对,甚至还不无委屈地反问道:“都看我干吗?我说错什么了吗?” 众人不禁再次大跌眼镜,甚至面面相觑,无言以为。 好在龙中堂反应迅速,生怕韩凤娇尴尬害羞,急忙岔开话题,婉言劝道:“王兄,你我都是客人,言谈举止,稍稍斟酌才好。” 他好心好意本想为王三叹解围,可王三叹不但毫不领情,反而把眼一瞪,不满反驳:“怎么?既然都是客人,你们嘻嘻哈哈有说有笑,难道我是哑巴?什么斟啊酌的,又不是吃酒喝茶。” “王公子说得是。”韩凤娇急忙微笑圆场:“大家都是江湖儿女,畅所欲言,但说无妨。墨兰,爱莲,上茶。” “瞧瞧,看人家韩大姐多么……多么懂事儿。”王三叹的气来得快去得疾,眼瞅着墨兰和爱莲端上茶水,嘻嘻笑道:“别上茶了,赶紧酒菜伺候,有吃有喝,自然没空说话。” “是是是,诸位请落座,饭菜马上就好。”韩凤娇急忙招呼众人落座,抿一口香茶,回头看看字画,又看看龙中堂,不无感慨道:“确实不可思议。” “这种巧合,虽然罕见,倒也不足为奇。”龙中堂沉吟道:“古人赞雪咏梅,也有许多大同小异。比如王兄方才所言的‘心有灵犀’,有个典故便和今日之事大为相似。” 刚才闻听王三叹说出“心有灵犀”,韩凤娇心中便倏然一颤,如今龙中堂再次提及,她更觉脸上有点发烧,偷喵一眼众人,却见众人正专心静听,急忙稳住心神,顺口应道:“愿闻高见。” “一首《鹧鸪天》,诸位一定读过。”龙中堂略一思忖,悠悠吟道:“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做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看看,那句我也会。”王三叹喜不自禁:“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闭嘴!”柳含烟和叶翠异口同声,怒目而视:“别打岔。” 韩凤娇却不在意王三叹的打岔,莞尔笑道:“不怕诸位见笑,我还真没读过这首词。可这首词里,好像有小杜不少心血?” “没错。”龙中堂笑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出自小杜的一首《无题》。” 韩凤娇莞尔笑道:“‘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好像出自于小杜的另一首《无题》?” “公子说李商隐写了十几篇《无题》,可我只读过六篇。”叶翠满面惭愧。 “我也喜欢小杜诗作。”柳含烟悠悠吟道:“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唉,可惜我只会念,不会作。” 可她话音刚落,却听王三叹一声怪叫:“哇,这家伙实在无耻,一首破诗不过八句,居然偷了别人一半。若这样也算诗人,我王三叹岂不也是诗人?” “王兄所言极是。”龙中堂笑道:“这首词不仅借用小杜一半心血,还把南唐后主李煜的《忆江南》也拐来半句。” “耶,公子一说,我猛然想起。”韩凤娇恍然大悟,轻声吟道:“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岂有此理,没想到比我还不要脸。”王三叹嬉笑骂道:“一首破诗不过八句,他居然偷了七句。难怪人家说,读书人满肚子……” “哎哎哎,王兄王兄。”龙中堂一听王三叹又要口无遮拦胡言乱语,急忙轻笑打断:“这种事不能一概而论,不过是巧合,巧合而已。” “什么巧合不巧合的?”王三叹对诗词一窍不通,闻听他们高谈阔论,早已不耐烦地成心搅局,嘻嘻笑道:“可话又说回来了,你们一直说这人抄袭那什么小杜大杜前主后主的?请问有什么证据?万一是那家伙们抄袭这人的呢?” 韩凤娇和柳含烟等人没读过龙中堂所吟诵的这首词,不知作者身份渊源,虽然自觉杜牧和李煜不会抄袭别人,可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敢妄言,免得被无理争三分的王三叹抓住话柄,狠狠抢白,不由同时看向龙中堂。 龙中堂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王兄有所不知,杜牧之生于晚唐,李重光乃五代时南唐皇帝,而这首《鹧鸪天》却是北宋大臣宋子京所作,比小杜和李后主晚了两三百年。断没有前人抄袭后人的说法?” 闻听此话,三个女孩子纷纷点头称是,可王三叹却诚心斗嘴,嘻然一笑,煞有介事道:“也不见的。万一那个宋什么什么没读过什么小杜后主的诗呢?说不定也是心有灵感偶然巧合而已。” “这!” 龙中堂不禁语塞,略略一怔,心想此话虽有些狡辩,听上去也不无道理。 可他愣神瞬间,却听柳含烟不满反驳道:“若说一言半语巧合,还可相信,哪有八句巧合五句之理?这也太巧了?” “谁说不是?”王三叹嬉皮笑脸道:“就说墙上这幅对联,一共不过两句,却一字不差,你说谁抄谁的?” 第十三章 惊现青丝怪 “嗨!”龙中堂不以为然道:“这几个字简单通俗,我们又同样喜欢梨花,无意中用同样言辞讴歌赞美,哪有什么抄袭之说?” “嗬,你小子倒会做人,四面圆滑,谁也不得罪。”王三叹撇撇嘴,满脸不爽,正欲再说,却见莫腊梅和爱莲已经端上饭菜,顿时转了脸色:“开饭了开饭了,什么大杜小杜,统统见鬼去。” 嬉笑声落,王三叹果然不再说话,右手持筷如飞,左手拽下条鸡腿,源源不断把饭菜送进嘴里,不仅吃得不亦乐乎,还把盅筷碗盘弄得叮当作响。 龙中堂和韩凤娇等人自幼学习儒家礼节,秉承圣人“食不语”古训,互相寒暄礼让后,默默进食,几无动静。 眼见王三叹吃相不雅,龙中堂为缓解尴尬,灵机一动,半开玩笑道:“当初‘书圣’不拘小节,才有‘东床坦腹’之美谈。如今看来,王兄也是性情中人,说不定也会在史书留下重重一笔。” “嘻!”柳含烟不屑一笑,旋又绷紧脸面,一本正经道:“可能会这样写,某年某月某时某顿晚宴,某位先生狼吞虎咽如饕餮投生,手执竹筷似饿鬼降临,鸡鸭鱼肉……” 柳含烟话未说完,韩凤娇和叶翠等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王三叹微微一愕,居然也随着哈哈大笑两声,戛然止处,眼皮一翻,不满嚷道:“嫌我吃得多?开店还怕大肚汉?还什么鸡鸭鱼肉?拜托你睁眼看看,除了这只鸡,还有那盘鱼,不是青菜豆腐,就是黄瓜豆角,甚至连杯水酒都没有,简直食之无味,难以下咽。” “难以下咽?”柳含烟不无揶揄道:“若再给你杯水酒往下顺顺,还不把餐桌吞下去吗?”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不仅把一天的郁闷驱散许多,众人间的关系似乎也陡然亲近许多。 笑声过后,韩凤娇歉意道:“王公子说得是,我们都是女孩子,平时没有吃酒的习惯,今天来得匆忙,也没去打酒,真是招待不周,请诸位多多见谅。” “没关系没关系。”龙中堂笑道:“我平时也不吃酒。” “瞧这话说得,你不吃酒,不代表别人不吃酒。”王三叹缓缓起身,随手扯过一块餐布擦手,嬉皮笑脸道:“不过我已吃饱,有酒无酒,无所谓了。” 韩凤娇大感过意不去,再次诚恳致歉道:“也请王公子见谅。” “罢了罢了。”王三叹故作大气地摆了摆手,忽然双眉一抖,笑道:“我这宰相肚里,不仅能装饭,也能撑船,不会和你们一般见识的。不过,茅厕在哪里?” “讨厌,让不让人吃饭?”呵斥声中,柳含烟呵气愤地把筷子砸向王三叹。 王三叹轻松接住筷子,故作生气,瞪向柳含烟,不满嚷道:“吃喝拉撒,人皆有之,只吃不拉,那不成貔貅了?这种人人必定要做而又光明正大的事儿,为啥不能说?” “好啦好啦,你说得都有理。”龙中堂眼见叶翠和柳含烟先后放下碗筷,趁机起身告辞:“多谢韩姑娘盛情款待,在下吃饱喝足,先行告退。” “公子留步。”韩凤娇急忙起身挽留:“小女子还有事相商。” “是啊中堂,人家早说有事相求的,总不能吃饱喝足就滚蛋?”王三叹随声附和着走向房门:“不过我先去方便,你们慢慢商量……?” “呵呵呵——” 王三叹话音刚落,忽听门外响起一阵阴测测的冷笑声。 这笑声,好像来自寒冷的冰窖,几乎在每人心头同时掠过一阵寒意;又像从四面八方同时渗透进来,尽管还隔着厚厚的木门,可依然把屋中所有人倏然裹入一片阴冷之中。 王三叹霍然一惊,急忙开门,可他刚刚触及把手,却见门缝中抖抖索索地挤进一条细细长长的青丝。 他赫然一怔,愣神瞬间,只见青丝已经探进一尺余长,细细的青丝尖上迅速鼓起一粒黄豆大小的芽孢,好像一条细蛇似的陡然昂起,甚至还像能看到东西似的,颤颤巍巍地凝视着王三叹。 王三叹骇然一惊,情不自禁后退半步,却又在退步之中,眼睁睁地看着芽孢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迅速膨胀——眨眼便从黄豆长成馒头,旋即又如海碗…… “王公子小心!” 惊呼声中,韩凤娇已经飞身跃起,“仓啷”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凌空劈向脸盆大小的青色芽孢。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芽孢被砍下足有三分之一,应声砸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韩凤娇心中稍安,却丝毫不敢松懈,双脚落地处,正欲继续劈砍尚且残存的半个芽孢和支撑芽孢的颤抖青丝,突觉眼前一花——芽孢断开处赫然长出一张白中泛绿的清瘦人脸。 她骇然一惊,倏然止步,定睛看去,只见青皮脸约有巴掌大小,一双骨碌乱转的小眼睛白多黑少,甚至眼白中还泛着绿光,好像深夜中的饿狼似的,阴涔涔地向她死死盯来。 四目相对,只见青皮脸尖尖的下巴上,挂着一缕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随着枣核大小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令人心寒的尖冷声:“不错,还算锋利。” 韩凤娇把牙一咬,二话不说,正欲上前硬拼,却被王三叹一把扯住,仓皇后退到餐桌边上,心惊肉跳地看着青皮脸身后的两扇门上迅速涌进无数青丝——门缝里、门槛下、门框周围…… 青丝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不大一会儿,但凡视线所及,但凡有缝隙之处,早已挤得密密麻麻——好像成千上万条无比细小的青竹蛇,互相缠绕着、颤抖着,越长越稠,越长越密…… “他妈的!”王三叹喃喃自语地咒骂一声,咬牙切齿道:“若我宝枪在手,定能斩草除根。” 可他发狠声中,却又赫然看到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挤进屋里的无数青丝,好像受到青皮脸吸引似的,争先恐后地拥挤到青皮脸下面,密密麻麻地紧绕一起,很快拧成一根水桶粗细七八尺高的青丝圆柱。 第十四章 青丝化老者 而那张巴掌大小的青皮脸,居然像瓜熟蒂落似的,蓦得弹出芽孢,落在青丝圆柱顶上,甚至还眨巴着两只绿莹莹小眼睛,冲他龇牙一笑,笑得他蓦得打了个冷颤,眼睁睁地看着青丝圆柱上无声无息地长出一件绿色长袍,长袍中居然还又长出两条细长的胳膊和两条脚蹬绿色长靴的纤细长腿 刹那间,成千上万条青丝,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倏然长成一个瘦瘦高高五十余岁的绿袍老者! 这一幕,匪夷所思! 这种事,闻所未闻! 这房中,阒寂无声! 这几人,胆战心惊! 可是,就在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之际,绿袍老者微微晃了晃刚刚成形的小脑袋,瞪着两只眼白泛绿的小眼睛,缓缓扫视众人,冷冷喝道:“谁是韩凤娇?” “老子王三叹。”王三叹应声跨前一步,挡在韩凤娇面前,傲然喝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少在这儿装神弄鬼。” “我就是。”韩凤娇眼见王三叹无惧无畏挺身而出,深深感动却也不甘藏首缩尾,轻轻把王三叹从身前推开,不卑不亢道:“不知阁下是谁?有何见教?” “老夫玄丝子。”老者瞪着两个圆溜溜绿阴阴的小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片刻,冷冷道:“受我徒弟所托,邀请韩姑娘前去商谈宅院转售之事。” “噢。”韩凤娇顿时醒悟,当即回绝:“请您转告凌云志,这所宅院,贵贱不卖。” “呵呵呵。”玄丝子冷笑一声,森然道:“老夫有好生之德,不愿杀生,望你好自为之。” “老家伙。”王三叹嘻嘻笑道:“人家的东西,爱卖不卖,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出乖露丑了。” “唉!”玄丝子喟然叹息道:“不识抬举,不知进退。” 叹息声中,他好像驱赶苍蝇似的轻轻一甩袍袖,只见袍袖骤然暴长,却又瞬间化作数十条青丝,好像天罗地网似的,把房内众人全部人笼罩其中。 而他甩出青丝后,甚至看都不看众人一眼便转身回走,还不无感慨地冷笑道:“无知无畏的人类。” 话音落处,他已到门前,正欲开门,却又戛然而止,蓦地转身回头,难以置信道:“果然有点能耐。” 可他话音刚落,忽觉脚下猛然下沉,惊讶看去,只见脚下地面忽然柔软如水,难以承重,使他两只脚无声无息中已经深陷脚踝。 他霍然一惊,却并不慌张,正欲拔地而起,却见两只大手赫然冲出地面,好像两道钢箍似的倏然握住他两只脚踝,狠劲儿向下拽去。 原来,自从他冷笑声起,王三叹等人无不全神戒备,充满警惕。 眼见他甩出青丝,王三叹手无寸铁,不敢贸然触及这些充满诡异的青丝,不等青丝近身,已然没入地面,消失不见。 三位姑娘也早已蓄势待发,眼见青丝袭来,几乎同时拔出兵刃,迎着青丝一阵乱砍,好像切瓜剁菜似的,转眼便把这蓬青丝砍杀殆尽。 这些青丝被砍得好像枯叶落枝似的飘零满屋,却没有落向地面,而是像长有眼睛似的,齐刷刷飞到玄丝子身上,又像雪花落在雪人身上似的,倏然消失不见。 她们看得心惊肉跳,更加不敢怠慢,好像心有灵犀似的正欲一拥而上,却见玄丝子已被王三叹拽住双腿,如泥牛入水似的急速下沉,不由倏然止步,惊喜交加地看着王三叹出奇制胜。 可就在她们驻足注目瞬间,玄丝子迅速后仰,整个身体骤然暴长,好像一枚巨大火箭似的,“嚓”的一声脆响,已经透门而出。 她们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两团巨大身影倏然划过眼前,“嗵”的一声巨响,“啊”的两声惨叫,震得整座前厅地动山摇,梁柱颤抖,紧接着“哐”的一声闷响,前厅内外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呛得她们连声干咳,灰头土脸地冲到院中。 可她们尚未站稳脚跟,只听王三叹哼哼唧唧地骂道:“行,老家伙,算你狠,老子服了。啊不对不对,在下服了,前辈如此神出鬼没……” 她们惊骇交加,仓皇看去,只见王三叹两只手上被无数青丝缠得严严实实,仰面朝天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骂了两声,正看着玄丝子涎笑求饶:“……在下实在佩服,佩服的五体投地。可前辈您想,咱们无冤无仇,我和韩凤娇也不熟,何必……” “公子!” 一声惊呼,打断王三叹的阿谀谄媚,顺声看去,叶翠已经飞身扑来,金光闪处,已把绑着龙中堂的两道青丝一刀两断,满面恐慌,连连轻呼:“公子,公子……” “在呢,在呢。”龙中堂蓦得睁眼,一看叶翠满面恐慌,双眼噙泪,急忙挣扎着翻身坐起,强笑宽慰道:“没事没事,不小心被他缠住,又撞到门上,这怎么到院里来了?” “呵呵呵。”玄丝子冷笑道:“原来你不会武功,姑且饶过你了。韩凤娇,你们还做无谓挣扎吗?” “宅院是我的,与他们无关。”韩凤娇朗声道:“他们四个与我萍水相逢,那两个丫头也刚来没几天,你让他们离开,咱俩决一死战。” “好,爽快。”玄丝子大出意外,赞许一声,正要驱赶龙中堂等人离开,却见叶翠和柳含烟几乎同时飞身扑来,不由双眉一皱,沉声喝道:“不知好歹,可恶!” 怒斥声中,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浑身上下居然同时弹出无数青丝,比方才那蓬青丝多出十倍百倍,好像万箭齐发平地飞蝗似的,冲着叶翠和柳含烟还有趁势跟上的韩凤娇席卷而去。 尽管三人兵刃锋利招法巧妙,可毕竟达不到水泼不进的地步,而眼前这成千上万条青丝,甚至比倾盆大雨还要密集许多。 眼见她们刚刚斩断一蓬青丝,更有不计其数的青丝已经缠上手柄,缚住手腕,绕满身躯和四肢,好像三个巨大的青色蚕茧似的,先后落在地上。 第十五章 一剑换七命 龙中堂骇然大惊,却又不知所措,忽见龙剑竖直插在步外,急忙连滚带爬抢上前去,试图抢过龙剑,以死相拼。 可他刚刚扑出两步,只见玄丝子随手一甩,一道青丝径直缠住剑柄,眨眼便把龙剑卷到手中。 玄丝子手持龙剑,似笑非笑地盯了目瞪口呆的龙中堂一眼,又细细打量着龙剑,满面阴鸷地踱到叶翠面前,沉声问道:“此剑从何而来?” “我的。”龙中堂不等叶翠回话,抢先回道:“我家祖传宝贝,和他们无关。” “哦。”玄丝子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狐疑地扫视众人两眼,终于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龙中堂,冷冷问道:“你姓甚名谁?” 龙中堂一看玄丝子神色不定,虽然不知所以,却忽然心存侥幸,急忙恭敬回道:“在下龙中堂,无意冒犯前辈,更不敢得罪风云会……” 可他话没说完,玄丝子已经不耐烦地看向叶翠:“小子,你叫什么?” “他叫叶翠,前辈。”龙中堂又急忙抢答:“他是我朋友,龙剑和她无关……” “果然叫做龙剑?”玄丝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依旧毫不理会龙中堂的唠叨,缓缓踱到柳含烟面前,继续问道:“小姑娘,你呢?” “他叫柳含烟。”龙中堂再次抢答:“她和龙剑更没关系,嗯,和韩姑娘也是萍水相逢。” “臭小子。”玄丝子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龙中堂一眼,不无讽刺道:“你手脚不行,嘴巴倒挺利索。既然你们都是萍水相逢,那我和韩凤娇之事,与你们何干?” “这个……”龙中堂微微一顿,赔笑道:“虽然我们和韩姑娘萍水相逢,可你们强买强卖,似乎不合情理,所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哼!”玄丝子把脸一沉,冷冷道:“若我现在把你们都杀了呢?” “一看前辈就是通情达理之人。”龙中堂心头一颤,急忙赔笑恭维:“肯定也不是滥杀之人,不然,您早把我们杀了。” “猴崽子,挺会说。”玄丝子听得顺耳,居然语气缓和许多,和颜悦色地商量道:“韩凤娇,让出宅院,给你双倍价格,如何?” “成。”龙中堂再次抢答:“不就一坐宅院?看在前辈面上……” “不,要杀就杀,贵贱不卖。”韩凤娇毅然决绝道:“只要你敢杀我,定会有人替我报仇。” “韩姑娘,你……”龙中堂被韩凤娇气得几乎无话可说,心想这丫头太冥顽不灵了,区区一座宅院,居然舍命相陪,腹诽之中,正欲再劝,却见玄丝子不急不躁道:“这几个萍水相逢之人为你舍命相助,难道,你忍心看他们和你陪葬吗?” “我……”韩凤娇心头一颤,咬牙切齿道:“就算我现在答应你,等他们脱险后,我也不会罢休的。” “你还真执拗啊。”玄丝子不无嘲讽地喟叹一声,微微一顿,却又看向龙中堂,似笑非笑道:“小子,我是真不想杀你们,可是……” “前辈。”龙中堂急忙赔笑试探:“有钱哪里买不到好庄园?何必一定要这座旧宅呢?” “唉!我也这样劝说,可他不也是争口气嘛。”玄丝子无声苦笑一下,忽然拎起龙剑,意味深长道:“不过,云志这孩子酷爱兵刃……” 龙中堂眼见玄丝子话忽然改了话题,微微一愕,若有所悟,急忙迟疑试探道:“前辈,您看上这把剑了吗?” “老夫乃方外之人,要凶器何用?”玄丝子摇头道:“不过,这把剑造型奇特,估计云志定会喜欢,你出个价……” “不成。”叶翠急忙拒绝:“这是公子家传宝贝,岂能买卖?” “哎哎哎,翠儿。”龙中堂急忙劝住叶翠,肃然看着玄丝子,郑重其事道:“龙剑肯定不能买卖,却可以送与前辈。” “岂有此理。”玄丝子笑道:“老夫岂是贪小之辈?莫非,你另有所求?” “前辈慧眼如炬,晚辈佩服。”龙中堂急忙奉承道:“既然高足并非执意买下这处宅院,不过为个虚名。就请前辈把此剑转送高足,请他高抬贵手,既往不咎,以后别再打扰韩姑娘他们……” “公子!” “龙公子!” 叶翠和韩凤娇不等龙中堂说完,几乎同时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玄丝子龙剑入鞘,却又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玄丝子再不理会众人,手提长剑,缓缓走向大门,不无得意地笑道:“好个仗义疏财的年轻人!不过,一把长剑,换取七条性命,还有一座宅院,也算物有所值。” “站住!”韩凤娇更加不安,急忙高声喝阻:“玄丝子,宅院是我的,和龙公子无关,你不要混为一谈。” “哼!”玄丝子轻哼一声,不屑地瞥了韩凤娇一眼,冷笑道:“好自为之。” 话音落时,玄丝子已到门前,脚尖轻点,飞身而起,倏然飘落墙外。 他满怀喜悦,匆匆前行,走大街串小巷,一路疾行约半个时辰,眼看已到摄政王府东院墙外的巷口处,他忽然心中一动,踅步拐入巷子。 此时日已偏西,巷中阴影重重,周围并无行人。他顺着院墙前行数丈,倏然止步,贴近墙根,侧耳聆听,只觉墙内一片静谧,并无丝毫异样,急忙飞身而起,好像一片树叶似的,无声无息飘入墙内一处幽静的空闲小院中。 他稳稳站定,一动不动地环视片刻,整整衣裳,轻咳一声,依然并无动静,几步跨到门前,轻轻开门,刚刚迈出门槛,便听有人轻声问候:“给先生请安。” 他霍然一惊,旋即醒悟,冲着两个巡逻过来的侍卫点了点头,顺着方砖铺就的弯曲小道款款前行,渐渐又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前。 他止住脚步,下意识正欲四下查探,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嘻,师父,我一动没动,居然也没瞒过您老人家。” 第十六章 借花再献佛 他微微皱眉,顺声看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美少年从院门右侧的大树后闪身出来,嘻嘻笑道:“您老人家真是耳聪目明,三丈之内能听落叶,百步之外……咦!这剑好奇怪!师父,我能看看吗?” “你呀,唉!”玄丝子轻轻叹息一声,顺势把剑递了过去,不满嗔怪道:“天色尚早,你不在国子监,来这儿来作甚?” “师父您不知道。”美少年喜滋滋接过龙剑,脸上却由晴转阴,不满抱怨道:“父王宴请黄守仁,我本想跟着凑个热闹,长长见识,可父王压根没搭理我,只让大哥一人作陪,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玄丝子对徒弟的心思洞若观火,暗自叹息,好言宽慰:“你大哥是摄政王世子,在朝参政多年,理当相陪。你虽然也被册封勇郡王,可你还在国子监学习呀。” “我早就不想在国子监了。”美少年“仓啷”一下抽出龙剑,恨恨道:“学那些之乎者也有什么用?我又不做学问?” “你这孩子,又说气话。”玄丝子耐心劝道:“不能博古通今,何以驾驭群臣?世子不也是在国子监历练后才入朝为官的吗?” “读书再多有啥用?”美少年打量着黄黝黝的龙剑,不以为然道:“别说父王大字不识几个,太祖皇帝连三字经也念不全。” “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 “算啦算啦,咱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了。”美少年蓦得岔开话题:“师父,宅院那事儿怎么样了?” “喏,在你手中呢。” “啊?”美少年愕然一怔,惊疑看向玄丝子,嘻嘻笑道:“师父,您啥意思?” “云志啊。”玄丝子轻叹一声,缓缓打开院门,意味深长道:“放弃那处宅院。” “为什么?”云志跟着玄丝子走进院中,满面惊疑道:“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虽然把他们制服,可那丫头宁死不屈。” “那就斩草除根嘛。” “你也不想一想?”玄丝子开门进屋,不无感慨道:“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孤身到京,买这偌大宅院,能是寻常女孩吗?” “这个您放心,师父。”云志不以为然道:“弟子早就打探过了,她和满朝文武大臣并无任何瓜葛。” “难道只有王公贵胄才算背景吗?”玄丝子不满睨视一眼,缓缓坐在安乐椅上,不无调侃道:“比如王爷今日宴请的黄守仁,既非朝中官员,更非王公贵胄,你能惹得起吗?” “可她和百乐帮也没关系。” “你呀,你呀。”玄丝子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许多武林世家,不慕世间繁华,远匿深山老林,虽然不能与朝廷相提并论,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唉!”云志沮丧叹息一声,心有不甘地把龙剑放在玄丝子面前的茶几上,苦笑问道:“师父,弟子还是不明白,要不要宅院,和这破剑有何关系?” “破剑?”玄丝子瞄了一眼云志,不答反问道:“你不知道龙剑传说?” “不知道啊!什么传说?” “得龙剑者得天下。” “不是?”云志口中不信,却登时来了精神,急忙把龙剑又拿到面前,细细打量着连连疑问:“虽然铸成龙的模样,可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就算它削铁如泥,就能夺得天下?” “坊间传说,岂能全信?”玄丝子淡淡笑道:“不过,既然那个姓龙的小子愿意用它求和,我就顺水推舟,勉强答应了。” “师父,”云志稍一沉吟,忽然压低声音,龇牙笑道:“这就是说,您很快就要得天下了?” “傻孩子,这话也敢乱说?”玄丝子“嗤”的一笑,缓缓向后一靠,随着安乐椅的上下起伏,惬意闭上眼睛,悠然叹息道:“为师乃方外之人,岂会贪恋世俗之物?” “那,”云志心中陡然一跳,急忙追问:“倘若传说为真,这剑,岂不白白埋没?” “尘世之中,你是为师唯一亲人。”玄丝子依然双眼微闭,徐徐说道:“若非为你,为师既不会去那宅院,更不会接手这世俗之物。何况这万里江山原本就是你们凌家的,岂能让它埋没在为师手中?” “多谢师父。”凌云志登时惊悟,欣喜若狂,扑通跪倒,磕头致谢:“师父,您比父王还疼爱弟子。” “看你得意的,快起来。”玄丝子急忙稳住安乐椅,坐直身子,喟然道:“王爷国事缠身,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关注儿女情长的小事儿呢?” “师父说得是,父王确实无暇理会这些琐碎小事。”凌云志顺势坐在玄丝子对面椅子上,不由自主又看向龙剑,试探问道:“师父,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既然由此传说,也许其中暗藏玄机。” “是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玄丝子附和一声,微微一顿,忽然悠悠问道:“云志啊,不如把剑献给王爷,如何?” “啊?”凌云志微微一愕,旋即若有所悟,迟疑试探道:“师父,您是怕父王听闻过龙剑传说吗?” “嗯,孺子可教。”玄丝子欣慰点头,不无调侃道:“不舍得?” “师父说哪里话?”凌云志笑道:“得此重宝,若隐瞒父王,岂非不忠不孝?反之,若献于父王,岂非大功一件?” “那,何时进献?” “尽早?”凌云志沉吟片刻,忽然嘻嘻笑道:“不如现在就去?也好让父王在黄守仁面前展示一番。” “呵呵呵。”玄丝子开怀大笑,起身走向房门,不无揶揄道:“王爷富有四海,何须在臣子面前炫耀?是你小子想在王爷面前显摆显摆?” “徒儿的心思,当然瞒不过师父。” 凌云志嬉笑应声,随着玄丝子出来小院,穿过几座小院,刚刚来到正院门外,一个守门侍卫匆匆迎上前来:“给先生请安,给郡王爷请安。王爷令谕,请先生回府后即时客厅叙话。” 打赏 第十七章 不打不相识 “前去通禀。” “是,遵命。” 侍卫应声前去通禀,玄丝子和凌云志紧随其后走进院门,远远便听客厅里传来一阵轰然欢笑。 笑声未落,有人声如洪钟,不无感慨道:“能得黄帮主相助,小王如虎添翼。” “王爷过誉了。”玄丝子和凌云志顿时听出,说话之人正是当今摄政王凌一统,而回话之人必定是百乐帮帮主黄守仁:“能为王爷效劳,小人三生有幸,更感激王爷知遇之恩。小人借花献佛,恭敬王爷一杯。” “好啊,小王和黄帮主,共饮同心。” 两人对话声中,守门侍卫已经来到廊檐台阶下恭敬回报:“启禀王爷,玄先生到,勇郡王到。” “哦?好啊。”侍卫话声刚落,厅内传来王爷欣喜的招呼声:“快快有请。” 厅门应声打开,玄先生和凌云志先后迈进厅门,只见厅内灯明如昼,摄政亲王凌一统居中而坐,百乐帮帮主黄守仁右侧相陪,其余围坐之人也不约而同地转身回望。 玄先生和凌云志无暇细观,急忙躬身施礼:“见过王爷。” “罢了罢了,自个家里……” “龙剑!” 凌一统话未说完,只听一声惊呼,一道身影骤然离席,眨眼便扑到凌云志面前,一张大手径直抓向龙剑。 凌云志猝不及防,尚未反应过来,只觉胳膊骤然一紧,已经被人拽退两步,眼前一花,一朵桌面大小的青丝蒲团,乍然绽开在他眼前。 他惊魂未定,下意识把龙剑紧紧抱在怀中,定睛细看,却见玄丝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青色拂尘,无数马尾似的纤细青丝骤然乍开,好像孔雀开屏似的严严实实地挡住偷袭之人。 而就在凌云志看清楚的瞬间,玄丝子丝毫不给对手喘息机会,手腕抖处,四散炸开的拂尘陡然聚拢收合,像一条愤怒跳起的青蛇似的,凌厉刺向偷袭人面门,厉声喝道:“大胆狂徒,好生无礼!” 偷袭之人“咦”的一声轻呼,身形一晃,急若流星,不仅轻松避开拂尘,还试图绕开玄丝子,再次扑向凌云志。 可玄丝子手臂轻摆,原本聚拢如一只巨大毛笔的拂尘乍然分成三股,好像一柄巨大的三股叉,自上而下同时点向偷袭之人的“印堂”、“天突”和“膻中”三处大穴。 这三处穴道,俱为人体大穴,若被击中,非死即伤。 偷袭之人似乎没料到玄丝子如此迅捷,又诧异“咦”了一声,却不敢贸然抢攻,只好顺势后跃,躲开拂尘的三路齐发。 凌云志蓦得松了口气,正欲质问,耳边却猛然响起一声轻笑:“拿稳了哦,二殿下。” 他悚然一惊,再欲躲闪,为时已晚,只觉两只手腕同时一麻,不由自主地同时松开,紧紧搂在怀中的龙剑已经不翼而飞。 从前一人猝然偷袭被玄丝子三招逼退到后一人再次抢走龙剑,总计不过弹指瞬间,凌一统和黄帮主似乎才从惊愕中醒过神来,几乎同时怒斥:“住手,放肆?” 可是,玄丝子眼见龙剑被抢,哪肯罢休? 他像没听到凌一统呵斥一样,转身扑向抢走龙剑之人。 可他身形动处,忽听另有人轻声喝道:“二弟三弟,不得无礼。” “是,大哥。” 齐声回应中,玄丝子对面之人倏然跳出战团,而凌一统也再次大喝:“玄先生,稍安勿躁。” 玄丝子心有不甘,却不好当面违抗王命,只好收回拂尘,悻悻而立,怒视着迅速坐回宴席的偷袭之人。 目光到处,只见这三人在黄守仁下首依次而坐,似乎是黄守仁的三个属下,可他们的身材貌相,却比他们高深莫测的武功身法还令人震惊许多。 为首之人身高马大,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一头长发不仅有黑有白,还有红有绿,五彩缤纷,飘洒过肩,好像戴着一顶花花绿绿的貂皮帽子。 五颜六色的头发下,一道长脸轮廓鲜明,只是阴阴沉沉郁郁寡欢,好像掉了万两黄金似的,让人看在眼里,替他愁在心中。 他下首之人,却与他截然不同,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四肢强壮,膀大腰圆,就连稍显裹身的青布衣衫下,块块肌肉也高高隆起,好像青衫下箍着节节藕瓜。 四方大脸,紫黑透亮,可满头白发却如脂如雪,使人不得不暗自惊疑——此人是百岁老人?还是正直壮年的少白头? 这两位虽然貌相奇异,却也算气度不凡,而刚刚夺得龙剑之人,不仅瘦小枯干貌不惊人,甚至还有几分猥猥琐琐。 一头黑白相间的短发,刚刚垂过他耳畔,紧紧裹着巴掌大小的干瘦小脸,抖着一缕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眯着本来也不大的黄豆眼,兀自上上下下不无挑衅地打量着玄丝子。 凌一统眼见黄守仁的三个手下如此放肆,心中不悦,却又不想因小失大,破坏刚刚结成的联盟,只好强压怒火,故作不以为然地微笑问道:“黄帮主,这是何意?” “父王。”凌云志怒不可遏,疾步走到桌前,厉声喝道:“他们如此放肆,罪不可赦。” 黄守仁忽的站起,冲着三个手下怒目而视,厉声喝问:“你们疯了吗?羊不牧,把剑拿来。” 坐在凌一统左侧之人早已起身侍立,小声请示道:“父王,是否召唤侍卫?” “对对对,”凌云志气急败坏:“大哥,赶紧派人抓住这伙叛逆。” 凌一统微微皱眉,抬手止住两个儿子,神情自若稳如泰山,似笑非笑地看着黄守仁训斥三个手下。 只见羊不牧双眉微戚,并没有应声呈交龙剑,而是隔着中间的黑脸壮汉看向五彩头发,敷衍了事地轻笑道:“帮主,您听我说。” “放肆!”黄守仁不用分说,怒斥一声,蓦得伸手:“拿来!” “三弟。”五彩头发缓缓站起,从羊不牧手中取过龙剑,亲自交到黄守仁手中,转而冲凌一统施礼道歉:“王爷,在下三兄弟出身草莽,不懂规矩,请王爷责罚。” 第十八章 龙剑藏奥秘 “是啊王爷。”黄守仁接过龙剑,匆匆来到凌一统面前,双手捧剑,屈膝下跪:“小人管教不严,冒犯王爷和殿下,请王爷责罚。” 凌一统急忙抬手搀起黄帮主,顺势接过龙剑,温言笑道:“黄帮主请起,莫说此事与你无关,即便三位侠士稍显莽撞,也没关系嘛。俗话说得好,牙齿和舌头还打架呢?来来来,黄帮主,敬请安坐。” 眼见凌一统息事宁人,黄守仁放心许多,安然回坐,凌一统却亲热招呼玄丝子坐到自己左侧,顺势把龙剑交给一直紧张侍立身边的长子,喜笑自若道:“宏志,残席撤下,重新摆宴。” 凌宏志应声传令,回身把龙剑挂在身后的花架上,静静坐在玄丝子下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平静自若地看着一众仆役鱼贯匆匆,撤换酒席。 仆役们干净利索,截然有序,有人收拾碗筷,有人收拾酒菜,七手八脚,人影穿梭,不大一会儿便重新摆上一卓丰盛酒席。 凌一统端起酒杯,微微一笑,朗声道:“诸位,俗话说得好啊,英雄不打不相识。不管过去有何误会,喝过这杯酒,便是一家人,如何?” “王爷英明。”黄守仁急忙端起酒杯,陪笑附和:“来来来,诸位,咱们共同给王爷敬酒。恭祝王爷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众人随声附和,一饮而尽,两个侍立丫环急忙前来斟酒,凌一统却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云儿,给诸位前辈斟酒。” “是。”凌云志心有不甘,却也应声而起,可他刚摸过酒壶,黄守仁急忙站起身来,诚惶诚恐道:“使不得使不得,岂敢劳驾二殿下?” “哎哎哎——坐下,坐下。”凌一统微笑道:“咱们今儿个是江湖论英雄,若拘泥于君君臣臣,岂不大煞风景?也对不住玄先生和贵帮三位护法。” 黄守仁非常感动,诚恳恭维道:“王爷礼贤下士,小人钦佩之至。” “黄帮主客气了,小王给你们互相引荐。”凌一统笑道:“这位玄先生,既是世外高人,也是犬子云志的授业恩师。玄先生,黄帮主的三位护法,也是当世奇才,你们多多亲近。” “久仰久仰。”黄守仁急忙趁机引荐,依次介绍道:“他们三位是敝帮三位护法,马不行,牛不耕,羊不牧。” 玄丝子和三位护法互相寒暄中,凌云志也围着众人斟满美酒,回到自己坐上。 凌一统再次端起酒杯,笑道:“有道是好事成双,小王与诸位同饮双杯。” “王爷海量。”黄守仁急忙端起酒杯,一本正经道:“再喝下去,只怕小人站着进来,却要躺着出去喽。” 众人哄堂大笑,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凌云志继续斟酒,凌一统却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挂在花架上的龙剑,回头笑道:“这剑,看上去是有些奇特,只是小王眼拙,委实看不出更多奥妙。” “回王爷,小人更加少识寡见。”黄守仁苦笑摇头,转而看向马不行:“马兄,劳烦您给王爷解说一下如何?” “这——”马不行迟疑道:“其实,在下也是略知一二。” “哼,略知一二?”凌云志不满道:“那还当着王爷出手抢夺?” “云志!”凌一统沉声喝道:“前辈议事,不得插话。” “是,孩儿知错。”凌云志悻悻低头。 方才一战,牛不耕和羊不牧在玄丝子看护下从凌云志手中夺走龙剑,让玄丝子感到很没面子,如今又见马不行似有故弄玄虚的嫌疑,更加不满,于是轻咳一声,微微笑道:“王爷,马先生不便直言相告,在下倒也略有耳闻。若有谬误之处,还请马先生斧正。” “不敢。”马不行淡淡道:“并非在下不想说,实是知之甚少,不敢卖弄。先生既肯赐教,在下洗耳恭听,感谢万分。” “这个——此剑成因,说来话长。”玄丝子稍稍整理一下思绪,缓缓道:“也许,要从盘古开天地说起。”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鸦雀无声,众人无不暗暗吃惊,面面相觑。 凌一统难以置信,更怕别人与他同感出言声嘲讽,急忙率先笑道:“传说嘛,年代什么的并不重要,大家也不用当真,权当听段故事。” “那我就长话短说,抛砖引玉。”玄丝子淡淡道:“据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后,身体发肤化为世间万物,其中最为坚硬的头盖骨便化为上古神兽——犼。” “噢——”马不行似乎恍然大悟,失声应道:“难怪如此,难怪如此。” 凌一统眼见马不行三人虽然礼数不周,略显莽撞,可似乎毫无心机非常豪爽,不禁对三人增添几分好感,故意问道:“听先生之意,似乎见过犼?” “是啊。”马不行随口应了一声,又急忙补充:“在古书上见过。” “嗨。”凌一统哑然失笑,不无调侃道:“如此说来,小王也见过呀。” “是啊是啊。”黄守仁凑趣道:“那观世音菩萨的坐骑,不就是金毛犼吗?” 闻听两人一唱一和,众人又是一阵嬉笑,方才稍显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笑声稍过,玄丝子继续阐述:“后来,黄帝大战蚩尤,上神女妭战胜风伯和雨师,帮助黄帝大获全胜。可是,女妭苦战后身心俱乏,一时不慎,被蚩尤暗箭射中,命丧乱军之中。” 凌一统微微点头:“虽是神话传说,可史书中也确有提及此事。” “黄帝急于乘胜追击,没有及时收敛阵亡将士,致使女妭尸首不仅被乱军踏成肉酱,还被野兽吃去大半。”玄丝子微微一顿,摇了摇头,慨然叹息道:“唉!就事而论,黄帝似乎略有不是。” “什么略有不是?应该大有不是。”牛不耕恨恨咒骂道:“姬云这家伙,本来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此言一出,除了他两位兄弟马不行和羊不牧好像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毫不在意,凌一统和黄守仁等人,无不莫名诧异,满面错愕。 第十九章 龙剑封魔皇 在座诸位虽然称不上饱学大儒,可即便不喜欢读书的凌云志和读书不多的黄守仁,对炎黄二帝的威名也是如雷贯耳,知之甚多。 他们不仅从小便听闻炎黄二帝的传说,知道炎帝和黄帝乃人文之主,华夏祖先,更在读书之初的《三字经》上便认识到三皇五帝的存在——“自羲农,至黄帝。号三皇,居上世……” 而且,自有史以来,不管朝代如何更迭,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对炎黄二帝的尊崇也从无更改。 可是眼下,牛不耕居然堂而皇之地贬斥黄帝是伪君子,怎能不让众人震惊? 眼看众人面面相觑,神态各异,马不行瞬间醒悟过来,急忙轻声喝道:“二弟,休得胡言。” 但是,马不行虽然出言呵斥,可语气中却毫无斥责之意,甚至不等牛不耕回应便向玄丝子拱手道歉道:“舍弟鲁莽,口不择言,请先生恕罪。” “无妨。” 凌一统对牛不耕等人的口无遮拦虽然不太在意,可对他们辱骂黄帝却颇感不满。只是他不想因小失大,于是故作不以为然地微笑圆场道:“小王方才说了,既是江湖儿女,便行江湖规矩,诸位畅所欲言,但说无妨。” “谢王爷。”马不行和黄守仁急忙道谢。 玄丝子虽然对牛不耕胡乱插话有些不爽,可对牛不耕贬斥黄帝之言似乎也不在意,于是继续讲道:“女妭死后,对黄帝不顾将士尸骨只顾取得胜利的行为愤恨不已,于是找他讨个公道。”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瞟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她元神不散,不断吞噬天地间的亡灵魂魄,融为己用,不仅法力愈发强大,还又阴差阳错与犼合而重生,自称魔皇。” “魔皇?”凌一统更加好奇,不无惊讶道:“小王孤陋寡闻,倒也从未听闻。” “王爷明鉴。”玄丝子道:“目前来说,好像任何史书典籍,并没有他的名号。” “原来如此。”凌一统慨然点头,却更感兴趣,专心致志地听玄丝子继续讲道:“魔皇在女妭控制下向黄帝复仇,连支持黄帝的伏羲大帝和娲皇娘娘也难以抵挡,只好求救于巣皇和燧皇。” “是啦,他们只会以多欺少。”牛不耕按捺不住,又出言嘲讽,却见马不行横眉怒视,只好悻悻住口。 玄丝子并不在意牛不耕的打岔,依旧心平气和道:“魔皇一人应战上古四皇,虽毫无畏惧,却稍处下风。他们从天上打到地上,从高山滚落大海,万物生灵,死伤无数,生不如死。使得原本两不相帮的农皇不忍在作壁上观,于是联合上古四神,施展五行封印大法,把魔皇封印于巢皇手中的青竹拐杖。为警惕世人,巢皇又把青竹杖化为一柄龙形长剑。唉!” 玄丝子轻叹一声,戛然而止,而凌一统和黄守仁等人顿时恍然大悟,几乎同时惊叹一声,齐刷刷看向静静悬挂在花架上的龙剑。 马不行兄弟三人虽然也随着众人看向龙剑,可神色间似乎并没有过于惊讶。 玄丝子讲述之时,一直暗中观察马不行三兄弟的言行举止,眼见他们三人不仅武功甚高,而且对龙剑的来历似乎也知之甚多,更加暗暗惊疑。 他不动声色,又补充道:“五位上神决定把龙剑赐予黄帝,以镇服天下,可黄帝收受龙剑时居然没有抓牢,使龙剑坠落云端,入地而无,再无踪迹。唉!” 说到这里,玄丝子轻叹一声,微微一顿,摇头苦笑道:“自此以后,龙剑消失便成千古之谜。可数千年后,世间居然流传出‘得龙剑者得天下’的传说,既不知是何缘故,也不知是真是假。” “有这个传说吗?”凌一统诧异看向黄守仁:“小王久居皇城,对江湖传说过于寡闻,黄帮主一定听说过?” “回王爷。”黄守仁点头应道:“小人虽然略有耳闻,却不敢苟同。” “哦?”凌一统微感诧异,笑道:“愿闻高见。” “小人一介武夫,哪有什么高见?”黄守仁谨慎谦辞道:“王爷您想,这剑虽然造型奇特,可即便削铁如泥锋利无比,也不过一柄宝剑而已。王爷英明神武,应该看透小人心思?” 凌一统微微颔首,捻着颌下不多的几根黑髯,徐徐试探道:“你是说——一人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 “王爷高瞻远瞩,明见万里。”黄守仁趁机大拍马屁,肃然补充道:“别说千军万马,战场厮杀,即便江湖仇杀,比如武功高强之人来王府闹事,成百上千的卫士一拥而上,凭你宝剑多么锋利,总不能一下砍死上百人?” “有道理,有道理呀!”凌一统哈哈大笑,颔首赞同道:“若论武功勇猛,谁比得过楚霸王?可他却败给武功平平的韩信。所以呀,疆场厮杀,问鼎天下,重在足智多谋运筹帷幄,而宝马利刃蛮横勇猛,不过匹夫而已。” “是极是极,王爷此言甚是。”黄守仁连声附和道:“所以小人以为,‘得龙剑者得天下’的传说,似乎言过其实。” “照此说来,是有些言过其实。”凌一统略一沉吟,却又不无疑惑道:“不过,既然有这等传说,说不定其中别有隐情。马先生,您说呢?” 凌一统和黄守仁相谈之中,一直暗暗察探马不行三兄弟和玄丝子的神态,发现他们四人对黄守仁的分析判断有些不以为然,并未随声附和,不由大感蹊跷,于是冷不丁地当面询问。 马不行微微一愕,原本愁眉苦脸的神色更加郁闷,淡淡道:“回王爷,在下兄弟,草莽中人,听闻这传说后,便以为此剑贵在锋利,从未有王爷和帮主这等高深见解。” “是吗?”凌一统哈哈笑道:“既如此,这把剑呢,先寄存小王这里。既然先生兄弟三人喜欢宝剑,小王府中倒也存有几把利刃,若三位不嫌,请前往挑选,如何?” 第二十一章 鸟尽良弓藏 “哦?”凌一统盯着棋盘,头也不抬道:“愿闻其详。” “往日下棋,王爷落子如飞,招招见血,上来便要拼个你死我活。”玄丝子意味深长道:“可现在呢,王爷行棋缓慢,似乎不想短兵相接,而是想下盘好大的棋。” “知小王者,先生也。”凌一统呵呵一笑,话里有话道:“可知小王心思否?” 玄丝子微微摇头,笑道:“王爷胸怀天下,老朽鼠目寸光,哪能猜透王爷的高深莫测?” “哎,先生过谦。”凌一统笑道:“姑且试试,如何?或者,给先生三次机会?” “好啊,权当陪王爷猜猜谜,散散心。”玄丝子略一思忖,试探道:“龙剑在手,即便稍有疑惑,以王爷偌大智慧,应该不会放在心上?” “沾边。”凌一统依旧盯着棋盘:“这件算对。” “还有?”玄丝子稍感诧异,婉言笑道:“王爷看似静心下棋,不想还有这么多心思。如此辛苦操劳,不如和老朽一样做个闲云野鹤,岂不惬意?” “先生说得是啊。有朝一日,说不定小王真的随先生去做个闲云野鹤。”凌一统抬头笑道:“不过现在,先生不要岔题,继续猜猜看?” 玄丝子思索片刻,迟疑道:“黄守仁貌似恭顺,其心深不可测,还有那三个护法,似乎来头不小。” “嗯,这个也算。”凌一统点了点头,低头看向棋盘:“这两件事,先生亲眼所见,以先生智慧,不难猜中,所以,请先生再猜。” 玄丝子更加惊疑,沉思不语中,不知不觉观看棋局,忽然心中一动,试探问道:“西南和东北,可有不妥之处?” 凌一统心中一惊,却依旧泰然自若,淡淡问道:“何出此言?” “王爷平时下棋,先稳四角,再图中原,而眼下之局,西北、东南稍显薄弱却置之不理,东北、西南两角已经厚实却依然寸土必争,所以在下妄自猜测,也许王爷不知不觉中对这两处多加关注了?” “先生所言甚是。”凌一统缓缓推开棋盘,喟然轻叹道:“西南福王,东北寿王,越来越不让小王省心呐。” “请王爷明示。” “他们拥兵自重,让陛下心忧,想把军权收回,可他们居然联合其余藩王共同反对。尤其前日朝会,居然当面顶撞陛下。陛下本就体弱多病,怒气交加,病情加重,至今卧床不起。” 玄丝子微微错愕,心想朝廷和藩王居然互相猜忌到如此地步。于是谨慎沉吟道:“王爷,为避免王位泛滥,朝廷早已制定递降袭爵制度。而王朝定鼎不过九十余年,按理说,不会形成藩镇割据?” “先生有所不知。”凌一统道:“天下初定时,高祖皇帝开疆扩土,为激励将士,只能大加封赏。到太宗皇帝时,天下尚未平定。福王和寿王身经百战,有功社稷,不仅不便收回兵权,还得以册封亲王。” “那,陛下登基二十多年,何不及早图之?” “唉!”凌一统无奈轻叹道:“陛下登基之初,小王不过二十来岁,尚且懵懂无知。又逢西北蛮夷入侵,时战时和,历经数年,不得不依靠他们抵御外寇。” 玄丝子似有所悟,却无言以对,只好随着喟然轻叹:“唉!” 凌一统触动心怀,悠然神往,看向窗外,不无感慨道:“直到小王亲自出征,苦战三年,总算平定蛮夷。” 玄丝子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王爷虽然筚路蓝缕,也算因祸得福?” “算是。”凌一统倒也不加掩饰,收回目光,飞快瞟了玄丝子一眼,又看向棋盘:“自那以后,蒙陛下恩宠,小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近三十年矣。” “平定蛮夷后,王爷手握兵权。”玄丝子似乎稍感惋惜,疑惑道:“为何没有收回兵权?” “悔之莫及啊。”凌一统摇了摇头,苦笑道:“平心而论,那时候,他们和小王同仇敌忾,出谋划策,浴血疆场,小王不忍心鸟尽弓藏,手足相残。” “唉!”玄丝子点头叹息:“说到底,王爷还是慈悲心肠。” “也不全是。”凌一统喟然道:“一来,陛下说,高祖和太宗未曾削夺兵权,不好开此先例;二来,小王年轻气盛,并未把他们放在眼里;更重要的是,陛下怜恤百姓,不想再起战乱,打算等他们去世后,爵位递降,顺其自然。” “既如此,他们已经年过古稀,再等几年就是。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凌一统喟然道:“近年来,他们招兵买马囤积粮草。陛下他们召进京来细加盘问,让他们自证清白。可没想到,他们和其他藩王已然暗中勾结,同进共退,居然当面顶撞陛下!” “惊驾之罪,那也是死罪啊。”玄丝子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凌一统摇头叹息道:“十多个藩王跪地求情,不能一块杀?何况,即便把他们杀了,又有何用?” “噢——”玄丝子似有所悟,沉吟道:“他们年事已高,说不定,远在藩府的那些世子爷们正巴不得呢。” “谁说不是?”凌一统苦笑一下,不无傲然道:“不过,若论兵马,小王岂会惧怕他们?”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玄丝子点头道:“若其他藩王也有异心,筹措粮饷有点困难。”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凌一统道:“不是小王自夸,若非小王亲自平定蛮夷,从而一直掌握兵权,那些狼子野心之辈,不知闹腾几次了呢。” “这就有点麻烦了。”玄丝子沉着分析道:“不怕他们坐山观虎斗,就怕他们趁火打劫。” “所以,小王才和先生秉烛夜谈,请先生为我献计献策,运筹帷幄。” “承蒙王爷信任,老朽定然殚精竭虑,为王爷分忧。”玄丝子沉吟道:“不过,老朽愚以为,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第二十章 父子共筹谋 “多谢王爷厚爱。”马不行淡淡谢道:“在下兄弟虽然喜欢宝剑,却没有擅用剑的,仅仅想见识一下而已。如今在王爷面前有幸得见,已然心满意足,再无遗憾,更不敢奢求王爷恩赐。” “噢——既如此,小王也不好勉强。”眼见马不行不卑不亢拒绝拉拢,凌一统略感失望,微微一笑,迅速转移话题,再次敬酒:“那就请诸位敞开酒量,一醉方休。?” “好啊,咱们还是共同敬祝王爷。”黄守仁急忙端起酒杯:“王爷,天色已晚,小人不敢耽误王爷安歇,饮过这杯酒,小人暂且告退,改天再来给王爷请安。” “好好好,大家同饮这杯团圆酒,咱们各自安歇。”凌一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冲门外喊道:“世昌?” “是,王爷。”凌世昌是凌一统的心腹管家,早已奉命候在门外,闻听召唤,急忙回应:“遵王爷吩咐,为黄帮主准备的礼物都带过来了。” “呀,本该小人孝敬王爷,何敢收受王爷厚礼?”黄守仁慌忙起身辞让。 “哎——”凌一统呵呵笑道:“黄帮主不用客气。只要黄帮主鼎力相助,小王断不会吝啬功名利禄,咱们凌黄两家,世世代代,共享荣华。” “多谢王爷恩典。” 黄守仁再次拜谢,带着马氏三兄弟告辞而去。 凌一统带着众人亲自送到廊檐下,静静望着黄守仁等人在凌世昌的引领下很快消失在无尽夜色中,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默不作声地踅身走向书房。 凌云志和玄丝子等人不知凌一统意欲何为,还不敢贸然询问,面面相觑一眼,随着凌一统默默走进书房。 书房内灯光昏暗,檀香缭绕。 随身伺候的两个丫头急忙增加几盏红烛,备好茶水,默默退至墙角。 屋内灯火辉煌,凌一统神情凝重地坐进太师椅,示意玄丝子对面落座,悠悠问道:“龙剑,仅仅是个传说?” “回王爷,”玄丝子略略欠身,淡定回道:“老朽仅仅听过这段故事,确实不知其中是否另有奥妙。” 凌一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旋即看向立在书桌前的兄弟两个:“宏儿,你以为呢?” 凌宏\/志是凌一统嫡长子,为人处世,颇有分寸,不仅早已被册立世子,也已在兵部历练几年,眼下还又兼任禁军统领,深得凌一统器重。 闻听垂问,他略一思忖,轻声回道:“回父王,孩儿以为有两种可能:一是确如黄守仁所言,只是一把造型特殊的长剑,被人们以讹传讹,夸大作用。” 凌一统不置可否,追问道:“二呢?” “二是剑中或许果真藏有什么秘密,咱们细细研究,说不定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凌一统轻叹一声,依然不置可否,却又看向凌云志:“你怎么看?” “回父王,把持剑人带来一问便知。” “哦?”凌一统哑然笑道:“他现在何处?” “这……”凌云志登时语塞,不由看向玄丝子。 “回王爷。”玄丝子淡淡笑道:“此人名叫龙中堂,乃国子监新来监生,他为了一处宅院,将此剑送于二殿下。” “好啊,明日将他带来,小王亲自盘问。” “是,遵命。” “哎?云儿啊。” “是,父王。” “听说——你建了一个什么什么会?” “是,父王。”凌云志心头一颤,却也不得不如实回道:“您和大哥在朝堂为国操劳,孩儿也想为凌家出力。三年前,孩儿看到百乐帮欺行霸市,敛财甚多,觉得朝廷无暇管理,于是创建风云会。” “嗯——”凌一统从鼻孔里长长哼出口气,不满道:“帮会之事,流氓无赖所为,对朝廷而言不过疥癣之疾。你身为皇室贵胄,若要报效朝廷,理应像你哥学习,光明正大立于朝堂,怎能做这等不三不四的勾当?” “是。”凌云志诚惶诚恐,满面沮丧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低头认错:“孩儿知错。” “王爷。”玄丝子忽然轻声劝道:“老朽虽然不懂治国之道,可老朽觉得,二殿下此举,似乎也不无道理。” “哦?”凌一统不无诧异地瞟了玄丝子一眼,淡淡道:“愿闻高见。” “老朽以为,王爷之所以招募黄守仁,或许正因百乐帮是全国第一大帮,担心其遍及全国的数十万帮众祸乱生事,甚或为藩王所用。” “虽不全是,也算兼而有之。”凌一统含糊其辞道:“所以,小王才把他请来探探底细。” “可是,若掌管天下第一大帮之人是王爷自己人呢?比如——二殿下?” “唉!”凌一统不屑笑道:“先生之意,小王明白。可云儿这小打小闹的玩意儿,岂能和百乐帮相提并论?” “王爷,风云会组建不过两年有余,京城势力已经超过百乐帮。假以时日,风云会分堂遍布天下,能不能吞并百乐帮暂且不说,与百乐帮分庭抗礼以作牵制,还是大有希望的。” “哦?”凌一统微微惊讶,心中一动,转而看向凌宏\/志:“宏儿,你怎么看?” “父王。”凌宏\/志谨慎道:“孩儿以为,正如父王所言,我等乃皇家宗室。四海之内,莫非王土,大荒王朝的江山社稷都是咱们凌家的,何苦与那些鸡鸣狗盗一争长短?” 凌宏\/志虽然说得委婉,可书房众人无一不是精明之人,个个清楚明白——即便风云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帮,可帮会首领却是堂堂勇郡王,不仅落下官匪一家祸国扰民的话柄,甚至还会被当作对抗朝廷的隐患势力。 凌一统深以为然,而凌云志却觉凌宏\/志分明故意拆台,恼怒交加却还无可奈何,只好强忍愤恨,仓皇应道:“大哥不用担心。日后,我把帮主之位传于别人,如何?” “先这样,容我想想再说。”凌一统似乎有些难以取舍,抬手止住凌云志,语重心长道:“以后做事,多向你哥学习,要看得长远,要时刻想到天下社稷和皇家体统。” “是,谨遵父王和大哥教诲。”凌云志虽然非常不服,也对凌一统的唠叨感到腻歪,可又不得不故作诚恳,恭敬领命。 “嗯,很好。”凌一统长出口气:“天不早了,你们下去。玄先生,陪小王下盘棋,如何?” 凌宏\/志和凌云志应声退下。 凌一统和玄丝子对坐软塌,很快展开布局。 眼看棋局过半,玄丝子忽然轻笑道:“王爷今天行棋,似乎和往日稍有不同。” 第二十三章 觊觎夺嫡位 合府悲痛中,董太妃勃然大怒,先是猜测金花夫人暗中使坏,派人严加调查。尽管左查右查并未找出毛病,老太妃依然责怪金花夫人是丧门星,要把金花夫人再次扫地出门。 好在凌一统非常宠爱金花夫人,觉得王平君之死不能怪在金花夫人身上,于是抱着凌云志长跪不起,痛哭流涕,百般恳求,总算把金花夫人母子留在王府。 可这件事情刚刚平息不久,董太妃却又不幸去世。 这下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口水又开始飞溅,有人便把王妃和董太妃一年内先后去世的不幸重新归罪于金花夫人——把她称作克死主母的丧门星。 一年之内,两位至亲至近之人不幸逝世,使得凌一统痛心入骨,却并未乱了心神,更不相信丧门克星之类的歪门邪说,甚至还严密调查背后乱说之人,严加惩戒。 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直到董太妃去世年后,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中伤金花夫人的散言碎语。 随着岁月流逝,流言终于渐渐消散,凌一统也曾想把金花夫人扶正为妃,可皇上和宗人府当时的宗令,都以金花夫人出身卑微为由而婉言拒绝。 无奈之下,凌一统索性不再册立王妃,打算等凌云志长大后建功立业,然后再让金花夫人母以子贵,成为王妃。 可随着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凌宏\/志文才武略为人处世越来越出类拔萃,而凌云志不仅从小不爱读书,成天惹是生非,甚至还在宗学内打过老师,使得凌一统不得不重新考虑册立王妃之事。 虽然凌一统此时已经晋升为手握军政大权的武亲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想立谁为妃,朝野上下即便有人不服,也不敢贸然反对。 但是,他又担心扶正金花夫人后,凌云志凭借从小胡作非为的个性,说不定会借着金花夫人的地位产生夺嫡妄想,进而影响他们兄弟的手足之情。 因此,尽管金花夫人时不时吹着枕边风,希望早日登上王妃宝座,可金花夫人却不知凌一统早已打定主意,不再册立王妃——只是凌一统不想让金花夫人过于失望,一直不忍把话说明而已。 然而,凌云志却从来没有断绝继承嫡位的念想。 凌云志比凌宏\/志年少四岁,从记事时起就对凌宏\/志的世子地位异常羡慕——从小到大,凌宏\/志不仅各项赏赐比他多一倍,就连丫环婆子什么的也比他多出一倍。 尤其凌宏\/志十岁那年,举行世子加冕典礼后,每当逢年过节,红白庆典,不管府中上下仆役,还是朝中王公大臣,除了对凌一统大加奉承外,便对世子爷大献殷勤。 而凌云志身为庶子,虽然后来也被册封为勇郡王,可但凡和凌宏\/志在一块的时候,时常被晾在一边,冷眼看着凌宏\/志和众人谈笑风生。 所以,尽管凌云志表面对凌宏\/志非常敬重,暗地里却对凌宏\/志充满憎恨,更暗自下定决心,要想法设法获取凌一统的欢心,早晚夺取世子宝座。 凌云志虽然不爱读书,却非常喜爱兵法战策和历史典故,并从中吸取很多教训。 当他看到汉武帝册立刘弗陵的历史典故后,便利用金花夫人受宠的便利,经常详细打问凌一统的喜好厌恶,甚至对凌一统的生活习惯,也一一查问清楚,加以揣摩,不仅言行举止投其所好,对之前的纨绔行为也大加收敛,渐渐引起凌一统的注意。 凌一统发现凌云志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惊喜之余,还有几分疑惑,甚至猜测凌云志是不是故作姿态,表里不一,于是暗地里询问金花夫人。 金花夫人和凌云志母子一心,早已想好应对之策,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化解了凌一统的所有疑虑——树大自直,云儿以前不懂事,不过是小孩儿贪玩,现已为郡王,自然懂事多了。 凌一统不仅觉得金花夫人所言不无道理,同时也想到他童年时也非常调皮,甚至觉得凌云志和他小时候更加相像,而凌宏\/志的老持稳重和过于仁慈的个性,似乎更像过世的王妃。 如此一来,凌一统开始暗中观察凌云志,发现凌云志不仅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知书达理,面对王府下人,也谦恭有礼,甚至还不准下人称呼他的“勇郡王”,而是低调地以王府二公子的身份为人处世。 意外之中,凌一统颇感欣慰,为了让凌云志更上一层楼,特意把凌云志送进国子监,让他修心养性,增加知识阅历。 可是,凌云志进入国子监不到半年,国子祭酒张永正便有意无意地对凌一统说起凌云志组建风云会之事。 凌一统稍感惊讶,却又觉年轻人组建帮会不过是小打小闹,好像过家家一样玩乐而已,说不定还能锻炼一下领导能力,所以对张永正的诉说,含糊应付几声,并未放在心上。 凌云志看出凌一统态度变化,暗暗欢喜却没被胜利冲昏头脑,而是知道凌一统眼下对自己的态度仅仅是不再讨厌——凌宏\/志的世子之位依然不可动摇——若要成功夺嫡,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还要迈过更多沟沟坎坎。 几天前,他从金花夫人处听说凌一统闲来无事聊到一桩怪事——前太傅贾无忧富可敌国,在抄家问斩前夕举家消失不说,随后而至的抄家官员居然没抄出多少东西,一直让凌一统觉得有些怪异。 凌云志听者有心,立马前去购买这处宅院,却被韩凤娇捷足先登,数月前刚刚买下,而且拒绝再次买卖。 他几经交涉,眼见韩凤娇软硬不吃,甚至盗出金牌假传王命依然未能得逞,情急之下,恳请玄丝子出手相助,虽然依旧没能如愿以偿,却弄巧成拙得来龙剑,使他敏锐察觉到,圆满处理好龙剑事件,即便不能一步登天,至少能让凌一统刮目相看,甚至还能让凌宏\/志的世子宝座,稍微晃上几晃。 第二十二章 风波起萧墙 “小王一直如此思忖。”凌一统无奈叹息道:“可苦无良策啊!” 玄丝子没有回应,从床榻上缓缓起身,冥思苦想着在书房内踱来踱去。 凌一统两眼盯着玄丝子,随着玄丝子的移动,不住摇晃着脑袋。 当玄丝子又一次踱到他面前时,缓缓止步,轻声问道:“王爷,藩王属下兵将,朝廷可有陟罚臧否之权?” “有是有的。”凌一统苦笑道:“可在他们专属领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若是处罚,或许会如王爷所虑。”玄丝子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若大加封赏,即便他们胆敢欺上,却不好瞒下。” “可是……”凌一统似有所悟,却又大惑不解,不无疑虑道:“若对他们大加封赏,岂不助纣为虐?” “王爷。”玄丝子不答反问道:“待陛下龙体安康,可否以此为由,大赦天下,论功行赏?” “唔?” “到那时候,王爷把所有藩王手下将官,择优封赏。”玄丝子微微一顿,补充解释道:“别家藩王属下,随便封赏几个即可,而福王和寿王的得力猛将,不仅全部加官进爵,还要尽量调至富饶繁华之地。” “噢——小王有点明白了。”凌一统恍然醒悟似的双眉一展,却又瞬间消逝,不无疑虑道:“若不奉诏,奈何?” “王爷。”玄丝子呵呵一笑,依然不答反问:“若您为战将,舍生忘死拼战一生,至高不过升至公爵,而朝廷忽然加封您为郡王,赐予富饶封地,您会不高兴吗?” “当然不会。” “若您顶头上司不答应,而他又难以给您更高更好的爵位,您会有何感想?” “这个,至少小王不会替他拼命?”凌一统笑道:“更不会冒着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随他们谋逆造反。” “王爷圣明。”玄丝子笑道:“即便他们跟着造反,九死一生后,最后不过封为公侯,而现在,他们不用厮杀,您老人家白送他们一顶郡王大帽,他们何乐而不为?” “哈哈哈,不错,不错不错!小王还要细细筹划,让他们断难拒绝朝廷恩典。”凌一统瞬间了却一桩心事,不由开怀大笑,由衷赞道:“先生聪明睿智,化去小王多日愁闷,真乃当代子房也。” “岂敢岂敢。”玄丝子心想把我比作张良,那你是何人?可口中却肃然谦辞:“王爷太过奖了,那藩王众将,若能顺然听命,也是王爷无上威望一呼百应所致。” 凌一统眼见玄丝子并不居功自傲,更加欣慰,起身走下软塌,笑道:“大功告成之日,也是先生封王之时。” “不不不。”玄丝子吓了一跳,诚惶诚恐道:“老朽无心尘世荣华,王爷厚爱,老朽心领。夜已更深,王爷若无吩咐,老朽先行告退。” “好好好。”凌一统起身相送:“先生辛苦半宿,早点歇息。” “王爷留步,留步。” 玄丝子辞别凌一统,刚刚回到他小院门前,凌云志忽又从树影中闪身出来,轻声笑道:“师父,您和父王真有话说,害我等了大半宿。” “这么晚不睡,”玄丝子推门进院,诧异问道:“又有啥事儿?”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凌云志随着玄丝子跨进小院,赔笑道:“父王明日要见龙中堂,弟子一无所知,自然要恳求师父相助了。” 玄丝子顿时醒悟,却不以为然道:“他们就住在韩家宅院,明天请他来就是。” “师父。”凌云志急切恳求道:“夜长梦多啊。” “总不能大半夜的前去打扰?” “若他们连夜搬走,如何交差?”凌云志苦脸道:“弟子心思,您还不明白吗?” “你这孩子。” 玄丝子嗔怪一声,不由双眉微皱,暗自沉思——世子爷根基已稳,这孩子怎么还觊觎嫡位呢? 他和凌云志对大荒王朝的爵位继承制度俱都心知肚明——“无嫡立长,无长立贤”。 也就是说,不管是继承九五之尊,还是继承王公列候,第一继承人必定是嫡子——甚至,即便嫡子不幸早逝,而嫡子已有嫡孙,那么该爵位会隔代传给嫡孙,也不会传给其余庶子。 如果没有嫡子,也没有嫡孙,或者没有嫡子而嫡孙还太不成器,那就启用“无嫡立长”的秩序,在庶子中选择年龄最大的儿子继承爵位。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庶子们年龄悬殊太大,“立长之举”一般不会引起太多争议。 可是,如果庶子们年龄相差无几,而长子的言行举止又颇为不端,亦或长子的其余弟弟中更有特别贤惠的,就有可能“废长立贤”。 但是,凡事皆有例外,历史上也有一些君王,因为过于喜爱某个儿子,不顾上述规则而一意孤行地选择继承人的。 如赫赫有名的汉武帝刘彻,便因喜爱少子刘弗陵而将其立为太子,刘弗陵顺利登基后,便是后来的汉昭帝。 所以凌云志也曾用刘弗陵的事例来说服玄丝子帮他夺取嫡位,可玄丝子旁观者清,觉得凌云志的想法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玄丝子伴随凌一统数年,不仅了解凌一统心中想法,对凌云志弟兄二人也知之甚深。 凌宏\/志不仅占据嫡长子的先天优势,而且仪表堂堂,聪慧睿智,不仅文才武略远胜凌云志,还天生一副仁慈宽厚的胸怀,朝野上下,无不交口称赞。 与此相对,凌云志不仅是庶出次子,个人才干和处事口碑也远远不如。而且,他母亲金花夫人出身卑微——既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而是凌一统瞒着母亲董太妃从青楼买回的歌姬——金花夫人自幼被卖至青楼,无人知其真实姓名,被鸨母取名赛金花。 凌一统娶回家后,瞒天过海,去掉一个“赛”字,对董太妃说是姓金名花,被大家称之为金花夫人。 然而,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尽管凌一统百般遮掩金花夫人的身世,最后还是被董太妃调查清楚,径直把金花夫人拒之门外——直到凌云志出生后,才母以子贵,勉强得以进门。 也该金花夫人倒霉——她们母子进门不到一年,原配王妃王平君突然暴病身亡。 第二十四章 背信劫人质 所以,他和凌宏\/志一块辞别凌一统后,凌宏\/志径直回房休息,而他却悄悄来到玄丝子小院门前,静静躲进花树阴影,耐心等着玄丝子回来,恳请玄丝子再次相助。 玄丝子见他满脸期待,有心不帮,还于心不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既然这孩子有心打拼,也不好冷了他满腔热血,于是轻叹一声,无可奈何道:“礼贤下士,不要乱来。” “是,师父。”凌云志大喜过望,急忙答应:“一切听您吩咐。” 商议停当,师徒二人索性不走府门,径直飞身上墙,蹿房越脊,很快来到韩家院门前,轻拍几声门环,凝神静听,半天没有回音,凌云志有些沉不住气:“师父,进去看看?” “院子很深吗?” “三进三跨。” “那应该能听到……” “谁呀?”玄丝子话没说完,韩凤娇的声音从院子深处传来:“深更半夜的,干什么呀?” “韩凤娇,让龙中堂出来。” “云志。”玄丝子轻声喝断凌云志的不满叫嚷,和颜悦色道:“别误会,韩姑娘,我们冒昧前来,只想询问龙公子一个小问题。” “他们早就走了。”韩凤娇很快来到门前:“你前脚跳出院墙,他们后脚就告辞离去了。” “不会?”凌云志大吃一惊,难以置信道:“他用祖传宝剑帮你留下宅院,就这么轻松离去?” “小人之心。”韩凤娇不屑道:“公子既不愿施恩图报,更懂得男女有别之礼,哪像你们?加一块都一百多岁了,居然深更半夜骚扰几个女孩子……” “哎好了好了。”玄丝子顿觉老脸发烧,急忙打断韩凤娇,歉意道:“实在抱歉,韩姑娘,实在是事出有因,不得不冒昧前来。还请您告知他们现在何处?” “我哪知道?”韩凤娇敷衍一声,旋又急忙解释:“您不是不知道,我们不过素昧平生,总不能查户口似的什么都问?” “撒谎!”凌云志怒从心起,厉声喝道:“他是新来监生,尚未报到,指定会住在某家客栈,我就不信他没告诉你。” “信不信由你,反正他们走了。” “不可能!”凌云志断然反驳一声,微微一顿,悻悻道:“除非让我进去看看。” “不行。”韩凤娇也断然拒绝:“谁知你安的什么心?” “臭丫头!” 凌云志勃然大怒,狠狠一脚踹在门上,发出“嗵”的一声闷响。 “玄丝子,亏你一大把年纪,言而无信,不知廉耻。”韩凤娇“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气愤骂道:“你当众许诺,再不来骚扰我们,如今半天不到,你居然……” “对不起,韩姑娘,我们马上离开。”玄丝子只觉面颊生热:“云志,走了。” “师父!”凌云志心有不甘,正欲劝说,只见玄丝子已经转身离去,急忙叫嚷着追上前来:“这丫头诡计多端,说不定……” “你呀,多动脑子。”玄丝子不满道:“龙中堂若在院中,早就露面了。” “可是?”凌云志觉得也有理,却又为难道:“那去哪里找呢?” “他明天不去国子监报到吗?” “也对。”凌云志若有所悟,无可奈何道:“明天一早,我在门口等他。可是,万一他不来呢?” “他奉召进京,岂能不来?” “师父。”凌云志倏然止步,不无担心道:“万一韩凤娇连夜给他报信,恐吓于他……” “嗯?”玄丝子微微一怔,也止住脚步,犹豫不决道:“有可能吗?” “当然啦。”凌云志急切道:“师父您想,虽然咱们并无加害之意,可咱们半夜前来,韩凤娇会怎么想?韩凤娇告诉龙中堂之后,龙中堂又会怎么想?” “哦——”玄丝子转身回头,却见身影一闪,韩凤娇倏然跃上门楼,伏身于飞檐阴影处,不由心中一动,回身走到门楼下,朗声道:“韩姑娘,王爷有请,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韩凤娇一看行踪泄露,起身跃上门楼屋脊,厉声喝道:“你们赶紧离开,不然我马上大喊大叫,看看武亲王府要不要脸面?我就不信……” 可她话没说完,一张巴掌大小的树叶凌空袭来,猛然贴在她嘴上,使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猛力吹气,试图吹掉树叶,可树叶却像被黏住似的纹丝不动! 她正欲伸手扯开,可手臂方动,不仅两条胳膊已被一道细丝紧紧拴住,两条腿弯处和腰间也几乎同时被绳索紧紧缚住,再也难以活动半分。 甚至,没等她反应过来,三道绳索陡然一紧,便把她拽下门楼,头上脚下稳稳当当地落在凌云志面前。 凌云志眼见韩凤娇从空而落,赫然一惊,下意识后退中已然看出其中奥妙,不由惊讶看向玄丝子,却见玄丝子气沉丹田,不急不缓地冲着院内吩咐道:“院内丫头听着,韩凤娇前去风云会议事,你们速速告知龙中堂,让他尽快去风云会总坛议事。” 玄丝子话音未落,院中已经响起吴墨兰和马爱莲的仓皇呼喊声:“小姐,小姐你在哪儿?来人呐,救命啊……” “唉!”玄丝子嗟叹一声,转身便走,轻声喝道:“云志,快,背上她。” “啊!” 凌云志错愕一声,却见玄丝子已经走远,只好背上韩凤娇紧追上去。 可他们刚走几步,吴墨兰和马爱莲便打开大门,大喊大叫着追赶过来。 凌云志怒不可遏,杀机顿起,倏然止步,正欲痛下杀手,却听玄丝子吩咐一声,飞身上房:“别惹事,随我来。” 凌云志无可奈何,只好暗骂一声,背着韩凤娇也飞身上房,跟着玄丝子蹿房越脊,一路疾行,很快越过两道大街,便把武功低微的吴墨兰和马爱莲远远甩开,再也听不到她们的呼喊叫嚷声。 眼看又到一个路口,玄丝子刚刚飞身落地,却听凌云志气喘吁吁道:“师父,别上房了,这女人死沉死沉的,让她自己走?” 第二十五章 接踵遭横祸 “唉!如此巟于练功,何能成器?” 玄丝子眼见凌云志确实力不能支,叹息责怪一声,却也无可奈何,止住脚步,转身回头,眼看凌云志已把韩凤娇放在地上,冲着韩凤娇轻轻招手道:“回来。” 话音落处,缠绕在韩凤娇身上的三根丝条好像突然有了灵性似的同时弹起,径直落回玄丝子身上消失不见,只剩那片宽大的绿叶,依然紧紧贴在韩凤娇嘴巴上,迎着夜风抖抖瑟瑟。 玄丝子盯着韩凤娇凝视片刻,轻声问道:“韩姑娘,老夫并不怕你大喊大叫引来别人,只不想过于扰民,你,能理解吗?” 韩凤娇不知玄丝子有何意图,茫然无措,却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玄丝子以为韩凤娇明白他的心意,冲着那片绿叶微一招手,那片绿叶便倏然飘起,飞回他身上消失不见,而韩凤娇却也已惨叫出声:“救命啊,杀人啦。” 玄丝子眼疾手快,伸手点住韩凤娇哑穴,摇头叹息道:“唉!不识好歹,无知人类。” 叹息声中,玄丝子回身前行,凌云志急忙跳到韩凤娇面前,厉声喝道:“快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韩凤娇一动不动,冲着凌云志怒目而视。 凌云志登时怒火上升,心想若不是师父在这里,我他妈一脚踹死你。 可凌云志在玄丝子面前不敢过于凶狠,只好强忍怒火,再次厉声威吓道:“别不识抬举,姓韩的,如果你顺从帮我找到龙中堂,我保证以后再不为难你们,如果你想耍花招,我就把你卖到……哼哼。” 凌云志本想说——把你卖到堂子——可话到嘴边,他猛然想到玄丝子就在前面,急忙刹住话头,不无威胁地哼哼两声。 韩凤娇虽然不能完全猜出凌云志的龌蹉心思,可她也知凌云志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惶恐无奈中,狠狠瞪了凌云志一眼,赌气似的快步前行。 “这就对了嘛。”凌云志亦步亦趋,随后相随,嘻嘻嘲讽道:“早这样百依百顺,如何会到这步田地?喂!师父!” 玄丝子正匆匆前行,猛听凌云志惊慌喊叫,急忙转身回望,却见身后只有凌云志一人,而韩凤娇却早已无影无踪。 他赫然一惊,正欲发问,凌云志早已气急败坏怒骂出声:“他妈的,准是姓王那小子。师父,我对您说过的,那小子会法术,装神弄鬼的,把赫连守业都吓跑了。” “哦——”玄丝子瞬间醒悟,微微一笑,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伸直,指向地面,轻声喝道:“盘根错节,疾!” 喝令声落,两根手指中急速射出两股细细青丝,迅速钻进地面,好像急于钻入地面的两条细细青蛇似的,迅速钻进土地。 “还有这等法术?”凌云志看得目瞪口呆,甚至不及关心能不能抓住韩凤娇,急切问道:“师父,您,您啥时教给徒儿?” “等你法力到了,自会教你。” 轻笑声中,玄丝子忽然手腕一抖,随着两根青丝迅速缩回,一团巨大黑影陡然破土而出,忽的一声,窜出地面足有五六尺高,旋即又重重摔落在地。 “啊呀!你奶奶的,这都能逮住。” 一声惨叫,紧跟着又是一声怒骂,玄丝子却惊讶发现,这团黑影中居然一下甩出来三个人——除了满口脏话的王三叹和韩凤娇,居然还有结结实实压在王三叹身上的龙中堂。 王三叹惊愕交加,连摔带压,疼得龇牙咧嘴,恨恨骂道:“老家伙,有你的,算你狠。” 凌云志大出意料,惊讶问道:“师父,他们是谁?” “这小子就是王三叹。”玄丝子靠近王三叹,狠狠踢了一脚,旋即收了青丝,看着瞠目结舌东张西望的龙中堂,似笑非笑道:“非是老夫食言,龙公子,王爷有请,并无恶意,老夫王命难违,请你不要担心。” 可是,龙中堂却并未理会玄丝子的述说,反而像刚刚睡醒似的茫然问道:“这是哪里?” “小子。”凌云志眼见抓住龙中堂,喜不自禁凑上前来:“先跟我去风云会,明日随我去见父王。” “为什么?”龙中堂终于回过神来,盯着玄丝子诧异问道:“玄先生,你怎能言而无信?” “并非老夫食言,傻小子,你走运了。”玄丝子笑道:“王爷有事问你,你若有功于王爷,岂不比国子监更有前程?” “王爷若要垂询,明日传谕国子监就是,何须鬼鬼祟祟夜半突至?不如明日一早……” 龙中堂满腹惊疑,话没说完,却被凌云志不满打断:“废话少说,臭小子,老实听话,有你好处。” “云志。”玄丝子轻声喝住凌云志,婉言劝道:“王爷不过垂询龙剑之事,你大可不必多虑。” “龙剑已经送给你们,还有什么好问的?” “龙剑既是你家传之宝,应该有其贵重之处?” “嗨!”龙中堂苦笑道:“若有贵重之处,我岂能随随便便送于你们?” “说的也是。”玄丝子心头一动,稍一沉吟,继续问道:“既无贵重之处,何以成为传家宝?总该有些缘由?” “嗨。”龙中堂不以为然道:“家母说带在身上,能趋吉辟邪。” “何以趋吉辟邪?” “唉!”龙中堂长叹一声,苦笑道:“前辈,若真能趋吉辟邪,我还会如此狼狈?不过是祖上传下来的谎言罢了。” 玄丝子觉得龙中堂不像撒谎,略一思忖,试探问道:“也许,令尊令堂还未传授与你?” “实不相瞒,前辈。”龙中堂伤感道:“家父和祖父都是壮年时被人杀害。若龙剑有什么奇能,岂能让我刚满仨月便家破人亡,跟着母亲逃至深山老林?” “师父,这小子可能不知道。”凌云志心有不甘:“先把他带走,再问他家人。” “诶?你不会武功,可你那个家人却有两下子。”闻听此言,玄丝子猛然想起叶翠,急忙问道:“龙中堂,叶翠呢?” 第二十六章 无奈阶下囚 “她。”龙中堂登时满面沮丧:“被人抓走了。” “什么?”凌云志大吃一惊,急忙连声追问:“谁抓得?为啥抓?在哪儿抓得?” 龙中堂摇了摇头,满面愧疚:“我还不知怎么回事呢,就被人打晕了。” “我知道我知道。”王三叹忙不迭地抢过话茬:“是百乐帮的三个老家伙。” 玄丝子和凌云志大吃一惊,迅速对视一眼,玄丝子急忙追问:“他们为何无辜抓人?” “你们不也是无故抓人吗?” “废话少说!”凌云志急忙反驳:“我们有王爷口谕。” “哎好好。”王三叹非常忌惮玄丝子,不敢强辩,急忙解释道:“估计有两个原因,一是黄如玉让他们来的,二是那三个老家伙也想得到龙剑。” “你怎知道?”龙中堂不等玄丝子和凌云志发问,惊愕追问:“你既然看见,怎不把翠儿救出来?” “没来得及嘛。” 王三叹觉得他们三个和凌云志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圆满解开玄丝子和凌云志两人心中的疑惑,说不定两人一高兴,便会放过他们。于是根据他和叶翠一块经历的那些事情稍加分析,,瞬间便找出两条理由。 可他却没想到,玄丝子和凌云志还没盘问呢,龙中堂不仅立马惊疑反诘,甚至还埋怨他没有救下叶翠。 他哭笑不得,不满训斥道:“就算把她救出,又能怎样?还不又做了这老——老前辈的阶下囚?” “他们为何为难你们?”玄丝子思忖道:“王三叹,那三人姓甚名谁?糟了,不会是他们三个?” “黄如玉是黄守仁的独生女。”凌云志恨恨道:“师父,怎么办?” “去找黄守仁。” “他们三个呢?” “随他们去。” “师父。”凌云志略一琢磨,商量道:“说不定龙中堂还有用处,或者,说不定黄守仁也在找他。” “带上他。”玄丝子转身便走。 “是,师父。”凌云志终如愿以偿,不无得意地呵斥道:“小子,还用绑你吗?” 可他话音刚落,王三叹已然飞身跃起,冲着玄丝子凌空扑来,狠狠笑骂道:“看招,老家伙。” 韩凤娇早已凝神备战,眼见王三叹率先动手,急忙一抖长剑,一招“仙人指路”,点向凌云志的“命门穴”。 可他们身形方动,只听玄丝子一声轻喝:“绕!” 刹那间,昏昏夜色中,两道青丝凭空乍现,眨眼又把他们两个捆得结结实实,一动不动,立在地上。 王三叹手脚不能动,嘴巴却不甘示弱,大声骂到:“老家伙,用妖法算什么本事?有种和爷爷真刀实枪干一架。” “再胡说八道,割掉你舌头,信不信?”凌云志怒火中烧,一步跨到王三叹身边,左右开弓,“啪啪”两声脆响,狠狠抽了王三叹两个大嘴巴,鄙夷骂道:“不知深浅的东西。” “我操你奶……” 王三叹登时火冒三丈,怒目圆睁,正要破口大骂,却见凌云志手腕一翻,一柄雪亮的匕首蓦得伸到嘴边,甚至嘴唇已经感到丝丝寒气。 他骇然一惊,急忙闭嘴,肿胀通红的脸比翻书还快,立马换了语气,嬉皮笑脸服软求饶:“好好,不骂了不骂了。老子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小子,算你狠。” “如此人品,居然炼成土遁术?” 玄丝子满腹惊疑地暗叹一声,却再不理会众人,迈开大步,匆匆前行。 龙中堂心想能放走王三叹和韩凤娇已经不错了,何必再节外生枝?于是暗叹一声,看也不看王三叹和韩凤娇一眼,跟着玄丝子匆匆向前走去。 王三叹和韩凤娇心中焦躁,却也无可奈何,眼看龙中堂随着他们渐行渐远,韩凤娇忽然急中生智,色厉内荏地大声喊道:“凌云志,你别伤害他,你若伤害他,我会去告御状的。” 韩凤娇话音刚落,王三叹也连声叫嚷起来:“前辈,喂,前辈,您收了法术呀,喂,大半夜的,不能站着睡?喂——你他妈的老王八。” 玄丝子恍若未闻,健步如飞,径直前行,直到再也听不到王三叹的喊叫,他才轻声念道:“收。” 凌云志看得清楚,非常惋惜道:“师父,太便宜他们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玄丝子叮咛道:“我先行一步,你带他回王府。” “您去哪儿?” “黄家。” “一块去?”凌云志迟疑道:“或者,明天禀告父王,直接把黄守仁抓来。” “胡闹。”玄丝子心想你爹为拉拢黄守仁,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岂能因这点小事儿和他反目?急忙严肃叮嘱:“不要乱来,弄得满城风雨,我不过去打探消息而已。” “是,师父。”眼见已经抓到龙中堂,凌云志也并不愿再东跑西颠,闻听此言,正中下怀,应命一声,又商量道:“还是把龙中堂带到风云会,省得父王和大哥见到,多有不便。” “你看着办。” 话音落时,玄丝子腾空而起,好像一只巨大的老鹰,在皎洁的月光下倏然一闪,轻盈落在对面一处高耸的屋脊上,旋即身影一晃,已经隐没在一片枝繁叶茂的大树阴影中。 龙中堂看得目瞪口呆——世间居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真是不可思议。 他正自愣神,却被凌云志狠狠一脚踹在屁股上:“看什么?快走。” 龙中堂既无心反抗,更无心逃走,逆来顺受,跟着凌云志一路疾行,不过一顿饭时间,便来到一处坐北朝南的深宅大院前。 他们刚刚止步,便听门洞里有人大声喝问:“谁?干什么的?” “我。”凌云志满意问道:“六子?” “帮主?”六子非常惊喜,急忙和另外一个兄弟从门洞阴影中快步走出,倒拎刀柄,躬身施礼:“六子和小山,给帮主请安。” “嗯,很好。” 凌云志略一点头,只听“吱呀”一声,两个手持单刀之人分立左右,齐声问候:“参见帮主。” “很好。”凌云志带着龙中堂迈步进门:“谁带班?” 第二十七章 不是同道人 “回帮主,南宫堂主。” “很好,正要找他。” “我去通禀。”一个帮众加快脚步,一溜小跑而去。 凌云志带着龙中堂紧随其后,很快来到大厅前廊檐下。 南宫俊听到消息,早已迎出门来,一看凌云志和龙中堂一前一后来到近前,暗暗惊奇,也不敢多问,毕恭毕敬把凌云志迎进房中。 屋内烛光明亮,凌云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示意南宫俊和龙中堂一块坐下,静静盯着龙中堂看了片刻,似笑非笑道:“老弟,那位叶兄弟,落在黄守仁手中,只怕凶多吉少。” “啊?”龙中堂悚然一惊,不由问道:“你怎知道?” “唉,看来老弟一心苦读,对江湖世道似乎稍显寡闻。”凌云志心中暗笑龙中堂是书呆子,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百乐帮危害江湖近百年,你不会没听说过?” 龙中堂摇摇头,愧然道:“在下一直深居山林野寨,对江湖事迹知之甚少。” “噢,这就难怪了。”凌云志故作释然道:“自从黄守仁的爷爷执掌百乐帮以来,杀人越货,打砸抢劫,无恶不作。不过,到了黄守仁这代,在父王的严厉打击下,百乐帮收敛许多,百姓们才稍稍得以安居乐业。” 龙中堂眼见凌云志大义凛然地抨击百乐帮,暗自好笑——乌鸦落到猪身上,只见人家黑,不见自己黑。 凌云志似乎并不在意龙中堂神色,话锋一转,沉声道:“虽然黄守仁懂得低调自保,可他生性贪婪,若想得到什么,定会不择手段。” 龙中堂若有所悟,急忙辩解:“可翠儿那里并无贵重之物啊。” “唉,你们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凌云志喟然道:“不满老弟,这把龙剑,确实是件宝贝。” “就算它价值连城,可黄守仁想要得到,应该找你才是,为何抓翠儿呢?” “这个么——”凌云志心想黄守仁不敢得罪王府,所以才会抢先一步抓住姓叶的小子,必定有所图谋,不过这些可不能告诉你,于是灵机一动,故作疑惑道:“也许黄守仁不知龙剑在我这里。” “这倒也是。”龙中堂点了点头,突然又是一惊,失声叫道:“糟糕,若黄守仁不知龙剑在你手中,岂不狠狠折磨翠儿?” “是啊。”凌云志似乎和龙中堂同样关心叶翠似的,无限感慨道:“叶兄弟不知能不能熬过那些惨无人道的酷刑。” “凌,凌帮主,请您放我回去好么?”龙中堂登时心急如焚,急忙起身恳求:“我救出翠儿,一定马上回来找您,任凭发落。” “就算我放你出去,你能救出叶翠吗?”凌云志慢条斯理地连声诘问:“你知道黄守仁在哪儿吗?你能打得过他吗?即便告官,你有证据吗?你如何证明叶翠被他抓去?再说了,即便你有证据,现在是端午假期,明日还有一天休假,也无人接你诉状,难道你让叶兄弟多受几天罪吗?” “这,这可如何是好?” 龙中堂闻听这番透彻分析,登时哑口无言,心想还真不能报官,必须马上去救——可他不会武功,又初到京城,有能力帮他而又勉强算得上朋友的,只有王三叹、柳含烟和韩凤娇三人。 惶恐之中,他刚想到这里,却听凌云志不紧不慢地继续分析道:“就算王三叹韩凤娇之辈愿为你出头,可据我所知,黄守仁的三大护法,连我师父都颇为忌惮,你那些朋友,比我师父如何?” 凌云志的话,好像一记重锤,重重砸在龙中堂心上,瞬间打破他心中残存的一丝希望,仓皇无措地愣在当地。 然而,他仅仅呆愣片刻,又像猛然惊醒似的,大步跨向门外,咬牙切齿道:“我去见黄守仁,求他放过翠儿,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南宫俊大吃一惊,急忙看向凌云志,却见凌云志努嘴示意,急忙一个箭步跃到门前,轻声喝道:“小子,往哪走?” 龙中堂死死盯着南宫俊,咬牙喝道:“南宫俊,你若拦我,请杀了我。” “哎——”凌云志缓缓踱到龙中堂身后,好言劝慰道:“老弟,你贸然前往,不仅救不出叶兄弟,你也是羊入虎口,自身难保啊。” 龙中堂转过身来,冷冷盯着凌云志,挑衅似的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行?难道在此坐以待毙?” “当然不是。”凌云志丝毫没有回避龙中堂挑衅的目光,毫不示弱地和龙中堂四目相对,神色凝重地沉声道:“我给你指条明路,就看你走不走?” “你?”龙中堂虽然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但理智还在,心想倒要看他耍什么花招,于是顺口应道:“愿闻高见。” 凌云志微微一笑,踱着步子徐徐说道:“其一,按江湖规矩,请我师父暗中救出叶兄弟;其二,明日禀告父王,即可派兵搜查黄家,照样轻松救出叶兄弟。” 龙中堂实在不相信凌云志会无缘无故帮着救出叶翠,觉得他之所以这样做,定有所求,径直问道:“如此恩德,何以回报?” “不要任何回报。”凌云志盯着龙中堂,满面肃然道:“为会中兄弟排忧解难,是我凌云志义不容辞之事。” “可是?”龙中堂大出意外,惊疑问道:“我,我并非你们风云会的人呀?” “嗯?” 凌云志轻声疑问一声,含笑不语,两只眼睛黑不见底,静静盯着龙中堂,似乎有些好笑,又似乎有些期待。 南宫俊早已看出凌云志的心思,对凌云志大费周章拉拢一个不会武功的废物颇感不解,又见龙中堂一脸茫然,更加好笑,急忙出言提醒:“龙兄弟,是不是风云会弟子,还不是帮主一句话吗?” 龙中堂猛然醒悟——凌云志绕了这么个大圈,是拉拢自己加入风云会,可是,我文不成武不就的,他为何拉我入会?有何企图?再说了,不管他有何企图,就凭他们这一日一夜的胡作非为,我就算和翠儿死在一块,也不能与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第二十八章 丈夫宁玉碎 于是,他轻叹一声,婉言谢绝道:“多谢凌帮主好意。只是,我无德无能,不仅难为风云会做出贡献,还会给风云会抹黑。所以,还是不要来会中丢人现眼了。” “是么?”凌云志大失所望,怒气顿生,缓缓坐回椅子,冷冷盯着龙中堂,似笑非笑道:“不管叶兄弟安危了吗?” “尽力而为。”龙中堂朗声道:“如果她先于我被害,我必定为她报仇。” “呵。”南宫俊嘲笑道:“自身难保,还报仇?” “大不了同生共死,”龙中堂傲然道:“也不会放弃我的原则。” “原则?”凌云志冷笑一声,不无嘲笑道:“有何原则?” “做个好人。”龙中堂毫不畏惧,盯着凌云志,侃侃而谈:“不胡作非为,不危害乡亲,不仗势欺人,不滥杀无辜,不……” “放肆!”凌云志再也按捺不住,腾地跳到龙中堂面前,指着龙中堂的鼻子厉声怒斥:“不识抬举,你算什么东西?居然对我指手画脚。” 眼见凌云志凶相毕露,龙中堂反倒轻松许多,不屑地盯着凌云志,不无嘲弄道:“无缘无故把我带来,不会仅仅求我入会?有啥想法,尽管说。” 凌云志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奚落嘲讽? 刹那间,他这张白里透红的俏脸被满腔怒火炙烤的红中带紫,厉声喝道:“南宫俊!” “在。” “好好关照他。” “是。”南宫俊旋即发出命令:“来呀,皮鞭伺候。” “是。” 回应声中,两个帮众拎着皮鞭,走进大厅:“参见帮主。” 凌云志摆了摆手,强压怒火,耐着性子劝道:“老弟,名利是身外之物,性命才是自己的,可莫一时意气,悔之晚矣。” 龙中堂冷冷盯着凌云志,轻蔑瞥笑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仅仅不愿加入风云会,便对我动用私刑!我若与尔等同流合污,岂不同样随你们去祸害别人?如此助纣为虐危害世人,苟且偷生,生不如死……” 凌云志不等龙中堂说完,冲着南宫俊一使眼色,南宫俊早就不耐烦了,一个扫堂腿把龙中堂撂倒在地,大喝一声:“行刑。” 两个帮众齐声应诺,一左一右,跨到龙中堂左右两侧,抡起皮鞭,劈头盖脸,狠劲儿抽了下来。 眼下正是端午时节,天气早已闷热不堪。 龙中堂身上,仅仅罩着薄薄一层白布长衫,一鞭下去,长衫上登时显出一条暗红鞭痕;两鞭下去,鞭痕处便已渗出丝丝血迹。 可是,在皮鞭的“噼里啪啦”声中,龙中堂不仅一声不吭,反而挣扎着猛然站起身来,怒目圆睁,瞪着几步之外监视行刑的凌云志,挑衅似的放声大笑。 凌云志更加恼羞成怒:“把他放到,南宫俊,他妈的,你是死人?” 南宫俊疾步上前,一把抢过一个帮众的皮鞭,冲着龙中堂脸上狠狠抽去。 龙中堂不躲不闪,皮鞭抽在脸上,顿时皮开肉绽,滴滴鲜血,顺着鞭痕流到腮边,滴滴哒哒,落在已经变了颜色的长衫上。 可是,龙中堂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依然放声大笑。 南宫俊连抽几鞭,龙中堂只觉忽而剧痛,忽而麻木,笑声时断时续,渐渐低沉下来,甚至渐渐有些神志不清,却依然愤恨高傲地盯着凌云志,摇摇晃晃,屹立不倒。 凌云志再也按捺不住,怒喝一声,冲上前来,狠狠一脚,踹在龙中堂心口窝上。 龙中堂一声没吭,“嗵”的一声,直挺挺摔倒在地。 南宫俊急忙俯下身子,迅速把手伸到龙中堂鼻子底下,轻声道:“还有口气。” “打,狠狠打。”凌云志余怒未消,厉声吼道:“只要打不死,尽管打,留他口气,还有点用。” “站着干啥?打呀。” 南宫俊这才发现,两个帮众居然傻乎乎愣在当地,不由怒火中烧,顺手把皮鞭扔给帮众,大声呵道:“狠狠打。” 两个帮众唯唯诺诺连连应声,急忙靠上前来,抡起皮鞭,照着昏迷不醒的龙中堂继续狠抽下去。 一时间,两条皮鞭,此起彼伏,呼呼生风,鞭鞭带血,不大一会儿便把龙中堂抽得体无完肤,血流成河。 两个帮众累得气喘吁吁,看看眼前血肉模糊,几乎无处下鞭,互相使个眼色,缓缓停住鞭子。 其中一人看向凌云志,迟疑禀报:“帮主,没动静了。” “放心,死不了。”南宫俊不屑地咧嘴一笑:“都是皮外伤,打不死的,再赏他一百。” “畜生!” 一声怒喝,屋顶一角轰然塌落。 刹那间,砖头瓦块茅草木板,稀里哗啦纷纷落地,整个厅内顿时灰尘滚滚,遮天蔽日,不仅使人睁不开眼,甚至呛得喘不过气来。 龙中堂挨打之处,正在大厅中间,而屋顶塌落之处,却在凌云志身后不远。 凌云志听到动静,反应迅速,飞身跃到大厅门口,回头张望中,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又被尘土呛得倒跃出大厅门外,大声呵道:“快,抓住他们。” 可他话音刚落,忽见尘雾缭绕中蓦得闪现一个巨大的黑影,疾速冲他扑来。 他不知底细,不敢格挡,急忙闪身躲开。 只听呼的一声,黑影从他身边骤然飞过,砰的一声闷响,重重落在地上,啊的一声惨叫,再也没了动静。 有人急忙上前查看,顿时惊呼出声:“南宫堂主,帮主,是南宫堂主!” 他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影影绰绰中,又见两团黑影同时袭来。 仓皇之中,他无暇顾及南宫俊,急忙闪身躲过,可下意识中已隐约猜——这两团黑影,只怕是方才行刑的两个兄弟。 惊怒交加中,他急忙喝道:“放暗器,快,所有暗器兵刃,一块上。” 几十个帮众几乎同时响应,纷纷围上前来,把身上所有暗器,倾囊而入,射向厅内。 刹那间,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寒光闪闪,风声嗖嗖,叮当碎响,连成一片。 什么飞刀飞镖铁链子,什么梅花针铁蒺藜,各种暗器,齐齐射向大厅,好像天女散花,又似万道流星,源源不断地从门窗内激射而入。 第二十九章 患难见真情 凌云志算计的很好——但凡风云会帮众,每人至少擅长一门暗器。每种暗器,至少也有十几枚甚至几十枚。 如此一来,眼前几十个人把所有暗器一股脑发射过去,那就是几百上千枚。 而厅内就那点空间,纵然厅内之人武功高强,能躲过这狂风暴雨般的暗器吗?不扎成刺猬才怪。 就在凌云志稳操胜券暗自解恨之中,众人手中暗器几已发射殆尽,大厅内外的尘埃,也很快烟消雾散,昏黄灯光下,不仅厅中再无动静,整个院中也鸦雀无声,万籁俱寂。 凌云志挥了挥手,几个帮众面面相觑一眼,无可奈何,战战兢兢,踏上走廊,靠近厅门,小心看去。 虽然厅内灯火早已熄灭,可廊檐下灯笼还在,还有一些帮众早已燃起火把,把厅中的满地狼藉照得一览无余。 眼见大厅内外毫无声息,并无异状,凌云志心中稍安,紧走几步跨到门前,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厅内砖瓦狼藉,各种暗器,寒光闪闪,可望遍厅内大小角落,不仅没有偷袭之人的丝毫踪迹,就连血肉模糊的龙中堂也已消失不见。 他稍一愣神,陡然惊悟,急忙退出走廊,飞身跃上屋顶,放眼四望,只见右侧小巷对面的屋顶上,两个娇小的身影,正一路飞奔,去势正疾。 他惊怒交加,怒吼一声,飞身疾追,可刚追到屋顶边缘,只见寒光闪处,一枚袖箭凌厉射来。 他闪身躲过,悚然惊醒:这两人,十有八九是韩凤娇和柳含烟,即便追上去,我也打不过,何况还有个王三叹? 想到王三叹,他彻底惊悟:难怪韩凤娇和柳含烟两人轻身飞奔,并没有背着半死不活的龙中堂——想必龙中堂已被王三叹从地下救走。 他心中窝火,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冲着韩凤娇和柳含烟渐渐远去的背影,高声怒吼道:“韩凤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等着。” 韩凤娇和柳含烟一路狂奔,闻听凌云志的吼声远远传来,两人反而安心许多——凌云志越是气急败坏,越证明王三叹已经安然走脱。 可是,尽管她们心中稍安,却依然如惊弓之鸟一般,不敢松懈半分,依旧心急如火风驰电掣般的赶到韩家宅院,冲进烛火通明的客厅内。 客厅中间,王三叹半跪半坐,神色凝重,正注视着平放在地板上的龙中堂。 韩凤娇和柳含烟原本突突直跳的心脏,几乎骤然停顿,旋又更加猛烈地上蹿下跳,惊呼一声,一起扑上前来:“龙公子!” 话落人到,戛然而止,定睛看时,只见龙中堂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已然不成人样。 王三叹抹一把满脸泪水和鼻涕,微微摇头,潸然泪下:“完了完了,没指望了。” “胡说。” 柳含烟早已泣不成声,一把推开王三叹,软软瘫坐在龙中堂身边,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畜生……”韩凤娇哽咽一声,忽然伸手招过同样泪流不止的吴墨兰和马爱莲,怆然吩咐道:“你们赶紧收拾东西,马上离开,各自回家。” “小姐,”吴墨兰大吃一惊,旋即体会到韩凤娇的良苦用心和艰难处境,哽咽道:“咱们,一块走?” 韩凤娇摇了摇头,甩落几串泪珠,哽咽道:“看龙公子伤势再说。” “给我间安静的房子。”柳含烟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抹一把脸上泪水,急切吩咐道:“再搬个大水缸,灌满清水,快,越快越好。” “你?”韩凤娇一阵惊疑,马上明白过来,心中蓦得闪现一丝希望,急忙连声答应:“好好好,跟我来,王三叹,快抱起龙……” 可她话没说完,柳含烟已抱着龙中堂站起身来,焦躁喊道:“往哪儿走?” 眼见柳含烟丝毫不顾男女之嫌,韩凤娇暗暗钦佩,可心底深处似乎还隐约闪出一丝妒忌和羡慕,旋又暗自愧疚——生死危机时刻,居然还胡思乱想。 惶然之中,她急忙在前带路,穿过大厅右侧角门,快步走向后院甬道,可又见王三叹等人跟了过来,急忙喝道:“都别过来,墨兰,你们快去收拾行李。” 吴墨兰应声站在,王三叹却心有不甘,诧异道:“我,我去帮忙啊。” “听话,别耽误事。”韩凤娇不容置疑道:“咱们都走了,凌云志来了怎么办?” 王三叹恍然大悟,急忙站住脚步,连连应道:“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在这儿等。这个王八蛋,会让他好看,操他妈……” 闻听王三叹满口脏话,韩凤娇却已无心生气,顺手关上甬道小门,带着柳含烟,很快来在后院。 她们沿着树影婆娑的青砖小道,七扭八拐,一路急行,很快来到一座假山背后,倏然止步。 柳含烟眼见韩凤娇带着她来到假山前,又着急又惊疑,正要询问,却听假山上响起一阵“嘎嘎吱吱”的奇怪声音。 她悚然一惊,顺声望去,只见声音响处,眼前两块巨石,已然缓缓分开,露出一孔三尺余宽,五尺余高洞口。 她正在惊疑,韩凤娇已闪身进去,晃着火折,随手在石壁烛台上点燃蜡烛,小声催促道:“快来,小心,路面湿滑。” 她暗自惊叹,急忙闪身进洞,心中却疑窦暗生——此洞是她所造?还是早已有之?万一人所共知,岂不危险?不由脱口问道:“安全吗?” “只有我知道。”韩凤娇顺着曲曲折折的通道缓缓前行,走不多远便点亮一支烛台,小声解释道:“这儿原本是贾太傅的宅院。” 闻听此言,柳含烟更加惊疑——就算贾太傅老宅人所共知,可她怎么知道这些机关? 若在平时,面对这么多疑问和好奇,柳含烟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此时此刻,诸多念头,仅仅在她心头一闪,旋即抛之脑后,转而问道:“有水缸吗?” “浴桶行么?” “行。” 说话声中,韩凤娇又转过一道弯,触动机关,一道石门,嘎嘎吱吱,缓缓升起,一阵阴凉的清风,夹杂着浓重的陈腐气息,迎面扑来。 第三十章 舍命巧行医 柳含烟满身大汗,陡遇凉风,骤然一颤,正欲询问,只见韩凤娇已经闪身进门,点亮蜡烛。 柳含烟急忙随着进门,匆匆四瞥,更加惊骇——蜡烛足有婴儿手臂粗细,拳头大的火苗,光芒四射,居然照不到对面墙壁!不由脱口惊呼:“好大一片!” “这是地宫前厅。”韩凤娇轻车熟路,转身右走,轻描淡写道:“何止是大?吃喝穿用,无所不有,甚至,浴室边上还有小河。” “去浴室。”柳含烟不想听与治病无关的任何事情。 “我来抱会儿?” “快走。” 韩凤娇只好加快脚步,匆匆前行,先后穿过两道门,拐了两道弯,蓦得止住脚步,缓缓推开一道木门:“就是这里。” 随着房门开启,一丝淡淡的清香扑面而至,顿时把过道中的陈腐气息冲淡许多,使人神清气爽,舒服至极。 柳含烟暗暗称奇,随着韩凤娇走进浴室,匆匆扫视四周,发现从地板到墙壁,再到房顶,除了门口梳妆台后的椭圆形大铜镜外,整座浴室,居然全部铺满金丝楠木。 尤其立在墙角处的那个大浴桶,在昏黄烛光的照映下,金光灿灿,熠熠生辉,居然也全部用金丝楠木箍成。 柳含烟抱着龙中堂匆匆跑到浴桶边,只见浴桶内还有个精致的小木凳,不由更加欢喜,抬起脚尖,轻轻踢踢浴桶,似乎想试试浴桶是不是结实,却听韩凤娇轻声道:“都是干净的,我常来。” “快去打水。”柳含烟小心翼翼地把昏迷不醒的龙中堂放入浴桶,使他依靠在桶壁上盘膝而坐,轻声吩咐道:“清水,越干净越好。” “隔壁便是。”韩凤娇点燃梳妆台上的蜡烛,匆匆走出浴室,不一会儿便提着两桶清澈见底的凉水走了进来,忽又不无懊恼道:“糟糕,忘记加热了。” “不要热的。”柳含烟正小心翼翼地扯着龙中堂身上丝丝缕缕的破衣烂衫,轻声吩咐道:“越凉越好,装满浴桶。” “你,你脱他衣裳?”韩凤娇大吃一惊,满面羞红。 “快去。”柳含烟好像没听到一样,两手不停地从龙中堂身上揭下一条条黏连着血肉的布条。 韩凤娇看得触目惊心,情知事情紧急,不敢耽搁,急忙来回穿梭两趟,把浴桶灌满,却听柳含烟问道:“出了那道门,还有通往外面路吗?” “没有。”韩凤娇以为柳含烟担心有人进来,笃定道:“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没有别的出口。” “通风口呢?” “这个。”韩凤娇一怔:“没注意。干吗?” “没事。”柳含烟没有回答,迅速把那些肮脏的破布烂衫揉成一团,递给韩凤娇:“辛苦你了,韩姐姐。你先回去,两个时辰内,别来打扰。” 韩凤娇转身欲走,却又停住,暗暗担心——龙中堂奄奄一息,柳含烟却不用任何针石汤药,仅用一桶清水,能治好吗?于是迟疑问道:“不用我帮忙?” “不用。”柳含烟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出去关上门。记住,两个时辰内,千万不要任何人来打扰。” “好。” 韩凤娇眼见柳含烟再三叮嘱,神情凝重,只好暗叹一声,忧心忡忡地走出浴室。 她反手带上浴室门,静静站在门外,伫立片刻,忽然想到等在外面的王三叹、吴墨兰和马爱莲,更不知凌云志有没有前来祸害,着实放心不下,只好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浴室内,柳含烟回头看着紧紧关闭的浴室门,凝神细听韩凤娇的脚步渐行渐远,怅然轻叹一声,快步走近梳妆台。 梳妆台上空无一物,她一口气把所有抽屉拉开,终于在右边第三个抽屉里,看到一副笔墨纸砚和一叠素笺,还有一些裁纸刀小剪子等零碎用品。 她伸手拈过一张素笺,手指翻飞,很快折成一只小小的纸雀。 她把纸雀放在手心,取过裁纸刀刺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液,滴在 纸雀背上,转而来在门前,轻轻开门,探出头来,下意识四周一望——周围阴森寂静,几乎听得见烛焰的跳动声。 她急忙把手伸出门外,看着静静卧在手心里的小纸雀,轻声祈祷:“求娘娘垂怜,赐我力量。雀儿,这里是国子监对过韩家宅院假山里面,快去正阳街长安巷十六门通知爷爷。” 说完,她冲着纸雀轻轻吹了一口气,只见纸雀好像猛然惊醒似的,全身瞬间舒展开来。 它扬起小小的脑袋,忽闪着翅膀腾空而起,好像确认方向,又像恋恋不舍似的,在门前忽忽悠悠盘旋一圈,这才顺着通道疾速前飞,很快看不见踪影。 柳含烟轻呼口气,急忙退回浴室,轻轻关门,匆匆上闩,迅速宽衣解带,挂上衣架,有意无意间从对镜自照,不由面红耳赤,芳心陡跳,倏然顿住。 可仅仅愣神瞬间,她霍然转身,疾步来到浴桶边,看一眼瘫坐其中的龙中堂,急忙盘膝坐下,两手紧紧抵贴住桶壁,闭上双眼,源源不断地把内力输入桶内。 浴桶内的清水,早已被血污染成肮脏的红褐色,好像一潭死水正在吞没一具尸首。 可是,柳含烟双掌抵住浴桶不过片刻,这桶寂静的脏水忽然不安分地涌动起来。 浑浊的污水,以柳含烟双掌和浴桶的相抵之处为,打着旋,泛着晕,搅和着,缓缓向浴桶四周涌去,持续不断地冲洗着龙中堂身上的血污,使整桶水很快变得脏污不堪。 柳含烟端坐桶外,双眼微闭,似乎毫不在意桶内情况,只顾专心催动体内真气,甚至连烛台蜡烛渐渐燃尽也毫无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一团的浴室里,鸦雀无声的浴室内忽然响起若有若无的一声呻吟,旋即又渐渐响起微弱的喘息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喘息声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甚至从一个人的喘息声慢慢变成两个人的喘息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粗重的喘息声又渐渐趋向平和,忽又几乎同时戛然而止,使得浴室里重新回归寂静。 第三十一章 尴尬相对时 然而,仅仅沉寂片刻,只听一个男子茫然轻问:“这是哪儿?翠儿?你在吗?” “龙公子,你……你醒啦……” “柳姑娘?” 尽管周遭漆黑一团,可龙中堂早已察觉自己正泡在浴桶中,甚至,他昏迷乍醒,恍恍惚惚,还以为叶翠正照料他洗澡。 可这个念头仅仅一闪,他又猛然惊悟——翠儿被人掳走生死未卜,我好像被凌云志打得半死,为何眼下泡在水里?难道被抛尸水中又侥幸苏醒? 满腹惊疑中,他急忙询问,可却猛然听到柳含烟的声音,不由惊喜交加,下意识从水中站起,旋又羞臊惶恐,蓦得蹲入水中,扶着桶沿,脱口惊问:“是你吗?柳姑娘?这是哪儿》” 可他连问三声,柳含烟却毫无回应。 他愈加惊疑——方才似乎听到柳姑娘的声音,似乎气若游丝,非常微弱,难道她也遭遇危难不成? 一念至此,他心头一凛,顿感事态严重,急忙撑住桶沿,猛地跳出浴桶。 他稳稳落地,却担心漆黑一团中招来祸害,不敢大声呼喊,小心翼翼地挥舞着手臂,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挪动着连声轻呼:“柳姑娘?柳姑娘?” 轻呼声中,他像瞎子摸鱼似的刚刚前行两步,忽觉脚尖碰到一个东西。 他微微一怔,倏然止步,凝神细听,并无丝毫动静,试探着用脚尖触碰两下,登时惊悟——分明有人昏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他急忙俯下身来,顺着此人腰身径直摸上肩膀,又滑过脖颈探查鼻息,只觉此人尽管气息微弱,应该并无性命之虞。 他心中稍安,暗自忖道:我昏迷之时,正在风云会挨打。如今蓦然醒来,应该还在风云会,甚或正被关在某处。此人既然昏迷在此,必定是被风云会残害之人。 思虑之中,他急忙把此人搀扶坐起,可肌肤相接中,他霍然惊悟——此人分明是个女子! 刹那间,他几欲松手,却又迅速稳住心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生死攸关之际,何须顾忌男女大防? 犹豫之中,他急忙把此人盘膝坐好,一手揉捏此人肉呼呼的耳朵垂,一手掐着她薄薄的人中。 过了片刻,只听此人轻轻呻吟一声,柔柔呼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龙公子,醒了没?” 龙中堂浑身一颤,蓦得松手,连滚带爬,倒退半步,却不敢应声,羞愧交加,叫苦不迭——天哪,居然是柳姑娘! 姑且不说她为何如此这般,可她清醒后,发现和我肌肤相亲,同居一室,这可怎么得了?这要传扬出去,她这一世清白,岂不毁于我手? 可就在他惶恐无措瞬间,柳含烟乍然醒来,尚未完全清醒,便被龙中堂贸然松手,不由自足又倒在地上。 虽然毫发无损,却使她从神思恍惚中猛然惊醒,顿时一阵恐慌——天哪,这是怎么了?刚才好像有人扶我,应该是韩姐姐回来了?龙公子应该还没苏醒? 侥幸之中,她心中稍安,奓着胆子,轻声问道:“韩姐姐,是您吗?” 黑暗之中,虽然无人应声,可她分明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粗重的喘息声! 她微微一惊,旋即醒悟,轻笑道:“韩姐姐,别闹,你,你若不好意思,请先出去,我帮他穿好衣服,你再进来。” 呼吸更加沉重,却依然无人应声。 柳含烟只好挣扎起身,轻笑道:“我可要点蜡烛……” “别!” 一声轻喝,分明是个男子。 “天哪!” 柳含烟惊呼一声,顿时魂飞天外,踉跄一下,几欲摔倒,却刚好抓住浴桶边沿,勉强稳住身形,瞪着黑影处惶恐喝问:“谁?” “对不起,柳姑娘。”龙中堂心中别扭至极,面红耳赤,声若蚊蝇,甚至不及询问柳含烟因何至此,慌忙解释道:“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龙,龙公子?” 柳含烟又羞又恼,又急又气,却还有几分惊喜,正欲询问伤情,可又羞于启齿,只觉腿脚发软,再也坚持不住,倚着浴桶缓缓坐地,百感交集中,一阵委屈涌上心头,鼻头一阵酸楚,不由潸然泪下。 刹那间,龙中堂已经察觉异样,心想她身体极度虚弱,不会再次昏迷?急忙关切询问道:“你没事?柳姑娘,你非常虚弱,不要多想……” “别过来。”柳含烟陡然惊醒,急忙喝住:“你,你先出去。” “好的好的,我先出去,您别生气,千万别着急。”龙中堂闻听柳含烟声音尖利,似乎体力稍有恢复,急忙唯唯诺诺连连应声,却又为难道:“我,我不知道如何出去。” “就在那儿别动。”柳含烟渐渐稳住心神,思前想后,心想尽管到了这个地步,可无论如何也怪罪不到他头上,不由语气稍缓,轻声问道:“你,你没事了?” “没事没事。” “能走路吗?” “能,能。” 柳含烟完全放下心来,却又恼怒陡生——我九死一生,把你救活,反倒弄得我狼狈不堪,无地自容,言语中不由又带了几分怒气:“一直往前走,大约五六步,左边有个梳妆台……快去呀。” 吩咐之中,她并未听到龙中堂的走动之声,更加生气,急忙催促。 “是,是,走着呢,走着呢。”龙中堂听得一头雾水,正自纳闷,猛听催促,急忙连连应声,依言而行,很快摸到梳妆台处,更加惊讶——这是何处?为何…… “还没到吗?” “刚到,刚到……” “台上有烛台,左边抽屉有火折。” 柳含烟闻听龙中堂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一直唯唯诺诺,不觉哑然失笑,心中的委屈和怨恨瞬间消散许多,心想事已至此,何苦再呵斥他呢?于是柔声吩咐道:“旁边还有火镰和火绒,若火折不能用,就用火镰。” “好的好的,摸到火折了……嗯……还有蜡烛。” 说着,龙中堂已经把火折拿在手中,不等柳含烟把话说完,急忙取下火折冒,轻轻吹燃火折。 可就在火苗跳动瞬间,龙中堂突然听到柳含烟一声尖叫:“啊,不要点火……” 第三十二章 须眉着红装 龙中堂吓了一跳,更加摸不着头脑——不让点火,那找火折干什么? 惊疑之中,他正想回头询问,却从眼前的铜镜中赫然看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而身后几步远处,柳含烟早已站起身来,依靠在浴桶上,满面惊愕地怒视着他。 他骇然一惊,吓得浑身一颤,“啪嗒”一声,火折落在地上,倏然熄灭,浴室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他羞愧惶恐至极,脑子里一片空白,泥塑木雕似的立在梳妆台前,不仅再也不敢乱动,甚至连一丝声响也不敢弄出。 然而,仅仅沉寂片刻,柳含烟迅速回过神来,悻悻喝道:“还愣着干啥?快出去呀。” “我,”龙中堂为难应声,嗫嚅道:“我,我没穿衣裳!” 柳含烟心中这个气啊,心想我当然知道你没穿衣裳,为何还非要说出来?真是羞死人了!不由嗔怪道:“去穿啊。” 龙中堂更加难堪,嗫嚅道:“我……我不知……在哪里……” 柳含烟顿时醒悟,又好气又好笑还更加羞涩,心想这可不能怪人家,他刚刚苏醒在这陌生之处,怎知哪里有衣裳? 别说他的破衣烂衫已然不能再穿,就算能穿,也早被我揉成一团递给韩凤娇,也不知扔哪儿去了。 可这四周乌七八黑,去哪里给他找衣裳? 算了,先让他出去再说。 可是,万一他走到门外,韩姐姐又正好赶到,那就热闹了…… 一念至此,她眼前骤然浮现出韩凤娇看到龙中堂的尴尬景象,不由吃的轻笑出声,旋又迅速忍住,故作镇静道:“门在你右边三四步……” “好的好的好的……” 龙中堂连声应着,迈步欲行,忽又想起火折,急忙蹲在地上摸索着找到火折,却听柳含烟继续说道:“这里是浴室,附近应该有更衣间,门外应该亮着蜡烛……” 龙中堂生怕再出意外,专心致志地听着,一不小心,“嗵”的一声,脑袋重重撞在门上。 柳含烟听得清楚,急忙询问:“怎么啦?” 龙中堂正好撞在额头,疼得龇牙咧嘴,急忙应道:“没事,没事。” 回应声中,他匆匆拉开门闩,缓缓开门,一股凉风扑面袭来,使他汗毛倒竖,心中悚然。 他无暇多想,不敢怠慢,小心翼翼摸到门外,反手关门,吹燃火折,点着蜡烛,借着橘黄的烛光四下搜望,眼见浴室两侧果然有门,急忙上前推开,只觉一阵清香,迎面扑来,不由惊喜交加,迈步而入。 烛光摇曳中,他匆匆四顾,只见门右侧摆放一张富丽堂皇的梳妆台,台面上立着一面两尺多高的椭圆铜镜,铜镜前镶嵌两个精致的妆奁盒,妆奁盒旁立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烛台。 烛台上的蜡烛刚刚燃烧过半,黑褐色的烛芯顶端,居然还结着一朵豆粒大小的灯花。 梳妆台右侧的右墙上,立着一排古香古色的大红衣橱,左墙下摆着一张枣红色雕花罗汉床,不仅床上物件一应俱全,甚至床沿处的被褥上,还有一丝浅浅坐痕。 他暗自惊叹,却也疑窦顿:看此情景,好像主人刚刚出去?我如此狼狈,还要赶紧找件衣裳才好。 惶恐焦虑中,他无暇再看,也不敢贸然点燃梳妆台上的蜡烛,小心翼翼把手中烛台放在梳妆台上,匆匆打开一座衣橱前,却见花花绿绿的挂满女人衣裳,不由大失所望,急忙打开另一座衣橱,里面却依然还是挂满女人服装。 他登时哭笑不得,心如火烧,索性接二连三打开所有衣橱,却更加沮丧——所有衣橱内居然全是女人服装! 他满怀沮丧,无可奈何地关上橱门,回身欲走,猛然想起柳含烟还在隔壁着急等待。 而且,柳含烟似乎非常虚弱,若有什么危险,大为不妙,岂能因挑拣衣裳而耽误大事? 焦虑之中,他急忙重新打开衣橱,挑了件比较接近男人款式的浅色长衫,匆匆套在身上,回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大声问道:“柳姑娘,我穿好衣裳了,可以进来吗?” “进来呀。”柳含烟随口应声,蓦得想起方才的尴尬场面,不由一阵面红耳赤,急忙补充道:“待会出去,不准乱说……哎呀——哈哈哈……” 原来,柳含烟早已穿好衣裳,点燃蜡烛,眼见龙中堂端着烛台进来,居然身着一身淡红女装,不由放声大笑,胸中所有尴尬顾忌,随着笑声烟消云散。 龙中堂被她笑得更加扭捏尴尬,面红耳赤地刚把烛台放在梳妆台上,柳含烟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他霍然一惊,却见柳含烟面无血色,苍白如纸,靠着浴桶又缓缓坐在地上。 他大吃一惊,两步跨到柳含烟面前,惶恐问道:“怎么了?受伤了吗?” 惊问声中,不等柳含烟回答,他一把握住柳含烟的小手,正欲切脉诊断,柳含烟却轻轻收回小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柔声安慰道:“别担心,没事的。” 龙中堂一怔,担心道:“脸色很难看。” “休息会儿就好了。”柳含烟故作轻松道:“扶我起来。” 龙中堂微微迟疑,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小心搀扶,却觉柳含烟全身松软,几乎没有一丝力量,整个身体都绵软无力地靠在他身上,不由更加担心:“你好像受了内伤。” “嗯。”柳含烟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忽然有些伤感,怅然道:“出去。” “我,我背你。”龙中堂迟疑道:“这样支撑,很伤身体。” “那怎么行?”柳含烟俏脸一红,忽又想起方才和龙中堂早有肌肤之亲,又何必在意眼前呢?只好暗叹一声,小声叮嘱道:“不准告诉别人。” “我保证。” “你感觉怎样?”柳含烟想起龙中堂也刚刚死里逃生,急忙问道:“也很虚弱?” “没有啊。”龙中堂稍感诧异,思量道:“刚出浴桶时,倒是稍感乏力,出门转了一圈,又没啥感觉了,好像比平时还精神。” “那就好。”柳含烟放下心来,顺从地伏在龙中堂背上,却听龙中堂又咕哝道:“这房子太黑,连点月光都没有。” 第三十三章 山下奇洞天 “嗯。” 柳含烟倦乏地伏在龙中堂背上,几乎一个字也不愿再说。 出得门来,龙中堂手持烛台,左右张望,俱深不可测,不由倏然止步,惊疑问道:“这房子稍显阴森,往哪儿走呢?对了,这是哪里?” “韩姐姐后院的假山里。” “啊?假山里?” 龙中堂陡然一惊,下意识抬头看看昏暗的顶棚,却发现高高的顶棚上吊着盏一尺多圆的油灯。 顺势再往前看,原来每隔两丈左右便悬挂一盏油灯,而油灯下对应的墙壁上,还装有一个精致的蜡烛架。 蜡烛架旁,有个凹陷进去的四方墙洞,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把把蜡烛。 龙中堂又惊又喜,急忙快步上前,从墙洞中抽出一支蜡烛,点燃后插在蜡烛架上,随口问道:“往那儿走?” “我也不知道。”柳含烟昏昏欲睡,迷糊应道:“韩姐姐带我来的。” “韩凤娇?”龙中堂更加诧异:“她在哪儿?” “回去了。” “噢。” 龙中堂闻听韩凤娇来去自如,好像在自家一样,顿时放下心来,又见柳含烟身体虚弱,不易多言,于是不再言语,点着通道边的一支支蜡烛默默前行,很快来到一扇门前,微微一怔,不得不轻声询问:“是这儿吗?” 柳含烟强打精神瞄了一眼,却也没有丝毫印象,含含糊糊道:“打开不就知道了?” 龙中堂急忙把门打开,却见门后依然是长无尽头的昏暗通道。 他正欲出门,柳含烟急忙阻止:“别去,不是这里。” “为什么?” “来得时候,通道没这么长。” “噢,也许咱们走反了。”龙中堂若有所悟,急忙转身回走,却又顺势问道:“我好像正在挨打,怎么到这儿了呢?” “咱们分手后,我不愿回家,正在街上闲逛,遇见王三叹和韩姐姐了。” “哦,我知道了。”龙中堂似有所悟:“你跟着他俩把我救了出来。” “嗯。” “可是,”龙中堂微微一顿,更加惊疑道:“我当时好像被打昏了,可现在,不仅没有半点伤痕,好像比之前更有力气了。” “那就好。” “救我的时候,你被凌云志打伤了?”龙中堂心疼道:“那,谁给我治疗的呢?该让她先帮你治疗的。” 柳含烟暗自嗟呀,却也不想表功,于是岔开话题:“前面暗淡许多,没蜡烛了吗?” “有的是。”龙中堂道:“刚回到浴室门前。” “不准再提浴室。” 柳含烟一听浴室俩字,瞬间想起令人尴尬一幕,急忙呵斥:“特别是出去后,对谁也不准说,包括那个叶翠,知道不?” “是是是,知道,知道。” 龙中堂连声允诺,却也想到方才尴尬一幕,心想不用你提醒,我肯定不会对别人说。 “对了,韩姐姐说,浴室隔壁有……”话没说完,柳含烟猛然意识到她自己反而提及浴室了,不等龙中堂回应,她不好意思地微微一顿,旋即不无霸道地喝道:“你不能说,我可以说。” “是——” 龙中堂心中好笑,却也不想分辨,只好拉长声音,以表心中不满。 “哼。”柳含烟也轻哼一声,却对龙中堂的态度大感满意,继续说道:“她说,隔壁有条小河。” “哦。”龙中堂一心寻找出口,毫不在意地回应一声,却见他们已经来到一个三岔口前,急忙问道:“再往哪走?” “一直往前,直到一间很大很空旷的房子,才是进来的地方。”柳含烟不假思索道:“走到头寻不见,还可以再回来,若拐进岔道,你看这地方,迷宫似的。” “是。” “你就知道说是,一点主见没有。” “是——”龙中堂非常郁闷。 “你!”柳含烟忽觉龙中堂好像一直在敷衍自己,心中很不痛快,却也无可奈何,赌气似的道:“随便走,我不管了。” “是,啊不是。”龙中堂急忙辩解:“我觉得你说得都对,所以才说是的,你看现在,我说不是了?” 柳含烟眼见龙中堂百依百顺,尽管满嘴“是”与“不是”非常饶舌,听着却很舒服,也不好再指责什么,轻轻伏在龙中堂背上,任凭龙中堂背着她匆匆前行,而她却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 朦朦胧胧中,她发现龙中堂在通道中一直前行却一直找不到来时的那间大厅,而龙中堂不仅脚下越来越慢,甚至好像醉酒似的渐渐有些脚步蹒跚,踉跄不稳,不由关切问道:“累了?歇会儿吗?” “不。”龙中堂站住脚步,气喘吁吁道:“也许,很快就到出口了。” 她抬手拢拢散乱的头发,这才发现龙中堂已经满头大汗,汗流浃背。 她一阵心疼,顺势用衣袖帮着龙中堂擦拭汗水,柔声道:“放我下来。” “不行,你身体虚弱,多休息。”龙中堂婉言拒绝:“烟儿,你救了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说什么嘛?羞死人了。”柳含烟又羞涩又开心,正在扭捏,忽觉金光一闪,定睛看去,原来是她放飞的小纸雀飞了回来。 纸雀身后不远,爷爷正大踏步地朝她走来,还把手指在脸上不住画着,似乎嘲笑她和龙中堂卿卿我我,亲亲热热。 她更加害羞,伸手想招回空中飞翔的纸雀,口中却撒娇似的嗔怪道:“爷爷,你怎么才来?” “着啥急嘛?”爷爷呵呵笑道:“这儿有门,这儿有门。” “在哪儿呢?”她大喜过望,蓦得想从龙中堂背上跳下。可她身体方动,激灵惊醒,却听龙中堂正连声问道:“这儿有门,是不是这里?上面写着字呢。” 她恍然惊悟——原来是南柯一梦——急忙顺势看去,只见他们已经和石门近在咫尺,清清楚楚地看到白灰灰的石梁上镌刻着四个醒目的金黄大字——别有洞天! “不是这里。”她虽然大感惊奇,却清醒知道他们并非从此而来,只是微一迟疑,又好奇猜测道:“说不定是另一个出口。” 第三十四章 迷宫无去处 “有可能。”龙中堂非常赞同:“俗话说狡兔三窟,这么大地下室,不能只有一个进出口?” “管他呢。”柳含烟笑道:“开门再说。” “可是。”龙中堂为难道:“没看到机关。” 柳含烟登时醒悟——此处虽然看上去是一道石门,可上下溜光剔滑宛如整块石壁,并无任何门环拉手之类的东西,必定由机关控制。而且,从假山进入时,韩凤娇也是一次又一次地开启机关才顺利进来的——急忙吩咐道:“把我放下来,你仔细找找,背着我太不方便。” “不行,你身体虚弱,石板太凉。”龙中堂早已在石门两侧展开搜寻,婉言拒绝道:“这不是暗门,不会把机关设置的过于隐蔽,也不会把机关设置在不便开启处。” “有道理啊。”柳含烟轻笑道:“还以为是个书呆子,没想到还有这番心思。” “你说什么?” 柳含烟声音很小,龙中堂正专心搜寻,没有听清,急忙追问,倒让柳含烟瞬间醒悟,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我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一定能找到。” 龙中堂并没搭话,专心致志地在一块石头上细细摸索着,甚至还把耳朵贴近这方石头轻轻敲了几下,满怀信心地道:“这块石头比周围石头光滑许多,必定有人时常触摸。没错,就是它,里面是空的。” 惊喜声中,他已经试出有个方向稍有松动,顺势一推,石头应声而动,缓缓凹进去约有一半,便听石门两侧的石墙内发出“嘎嘎吱吱”的连绵声响,而两扇石门也随着声响“轰轰隆隆”地缓缓滑向两边。 “开了开了。” 柳含烟开心的大喊大跳,差点从龙中堂背上落下来,幸亏龙中堂反手托住,她才悚然而羞,停止躁动,急不可耐地盯着石门缓缓开启开,看着几缕聊胜于无的昏暗光线从越开越大的门缝中倏然穿透进来。 石门背后,虽然依旧光线昏暗,却比通道中明亮许多,赫然看到一大片星罗棋布的亭台楼阁影影绰绰闪现眼前,使他们看得目瞪口呆,楞在门前。 “不是出口?”沉寂片刻,龙中堂莫名其妙地嗫嚅一声,却又不等柳含烟回应,难以置信地惊叹道:“这么大片建筑,是在假山里吗?这假山,得多大?” “假山,或许只是通道……甚至连通道也算不上,仅仅是通道入口……”柳含烟思思量量地猜测道:“而这片房屋呢,或许都在假山下面?” “可是,这么多亭台楼阁,要多少人力物力?这,这比传说中的霸王宝藏,还要庞大许多?” “既来之则安之嘛。”柳含烟喜不自禁道:“霸王宝藏什么的,我没听说过。不过,这里既然这么豪华,肯定有很多宝贝。” “能活着出去就算万幸。”龙中堂不无担心道:“一般地下宫殿,布满暗道机关,弄不好就葬身于此,还想什么宝贝?” “那也不一定嘛。”柳含烟却不以为然:“遇到危险,咱就回去呗。” “不行。”龙中堂不想冒险,急忙提醒道:“韩凤娇两个时辰后回来,万一找不到咱们,会担心的。” “唉!现在不是她担心咱们,咱们应该担心她才是。” “啊?”龙中堂暗暗吃惊,急忙问道:“她也受伤了吗?” “那倒没有。可是你想,我们把你带回来,凌云志岂能善罢甘休?” “糟了。”龙中堂着急道:“那更要尽快出去才好。” “唉!”柳含烟无奈叹息道:“事已至此,急有啥用?我也想赶紧出去,不是找不到出口吗?依我说,照直前行,说不定反能尽早出去。哎你看,那不是座小桥吗?有桥必有路啊,快去看看。” 龙中堂也已看到十余丈外的那座小桥,心想此言不无有道理,既然前面稍有光线,必定离着地面更近,也必定设有通风通光之处。万一顺这道能出去呢? 犹豫思忖中,他下意识回望一眼几无尽头的长廊,心想牢牢记住路径,大不了再回到这里。 打定主意,他索性吹灭蜡烛,小心翼翼地跨出石门,顺着影影绰绰的地面,快步走向座小桥。 眼看离着小桥越来越近,忽然听到稀稀疏疏的细细水流声,不由精神大振,不无惊喜道:“你听,桥下有水,桥下有水。” “听到啦。”柳含烟哂然笑道:“桥下没水,为何造桥?” “是啊是啊,有水就好,有水就好。” 龙中堂高兴地语无伦次,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来到桥边,倏然止步,看着细细流水,好像自我安慰,又像安慰柳含烟似的笃定分析道:“有水出入,便有进出口,不然,水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那可不一定。”柳含烟却一反常态,不如龙中堂那么乐观,幽幽分析道:“若从泉水来,流入地下河,一样没出路。你看这水,麻线似的,还用搭桥?小孩子都能跳过去。” 柳含烟说得伤感,却也不无道理,瞬间便把龙中堂的满心欢喜驱散大半。 可事已至此,再退回去,也不见得能找到出口,还不如径直前行,若能侥幸出去最好,若实在没有出路,再转身回去,也没有遗憾了。 于是,他匆匆踏上小桥,来到小桥中央,忽又心中一动,试探问道:“要不?咱们顺河走?” “笨哪。”柳含烟不满否定道:“咱们身处地下,这条小河本身低于地上河很多,怎会流到地面上的江河湖泊中呢?” “唉!” 龙中堂深以为然,只好轻叹一声,快步走下小桥,却见正对桥头处居然出现左中右三条小路,只不由倏然止步,再次询问:“走哪条?” 柳含烟早已看到三条小路,惊疑中也不敢随便确定,直起身子,四下探望片刻,忽然指向右前方,小声惊呼道:“快看,那座房里好像有人?” 龙中堂惊喜交加,急忙顺势望去却又大失所望,淡淡道:“那座大房子,打开门我就看见了。正因那房里有光线,所以这里才能影影绰绰看清地面。” “不早说?”柳含烟郁闷呵斥:“你若早说,咱就不过来了。” “为什么?” 第三十五章 惊遇鬼打墙 “你说为什么?”柳含烟更加气恼:“有灯光,说明里面有人。” “只是稍稍亮点而已,不一定有人?”龙中堂更加困惑:“有人不好吗?给他陪个不是,也许就能顺利出去了。” “他若不让咱出去呢?”柳含烟忽然有些害怕,倏然压低声音,不无恐吓道:“住在这么古怪的地方,他肯定不想走漏风声,万一杀人灭口?” “哦!”龙中堂霍然惊悟,倏然止步:“要不?退回去?” “也不行。”柳含烟沉吟道:“万一那里没人,只是出口呢?” “这,也对。”龙中堂顿时左右为难:“你说怎么办?” “我哪知道?”柳含烟一怔,忽然幽幽叹息道:“唉!若我没有失去功力,就好了。” 龙中堂登时体会出话中之意——若她没有受伤,可以前去探听,遇到危险,她既便不能制服敌人,至少也能安然逃回。而他龙中堂手无缚鸡之力,若独自前往,万一遇到危险,别说制服敌人,就连小命也难以保全。 惭愧之中,他猛然下定决心:“你在桥上休息会儿,我去那边看看。” “不行。”柳含烟断然拒绝:“要死死一块。” 话刚出口,柳含烟忽觉这话有些暧昧,不由俏脸一热,轻声呵斥道:“是不是想把我扔这儿,自个儿去找出口?然后偷偷溜走?”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龙中堂哪能猜中柳含烟的小心思?急忙改口:“那就一块去。” “这还差不多。”柳含烟又好笑又爱怜,蓦得把手伸到龙中堂面前:“把烛台给我,帮你减轻点重量。” “啊!好,好。” 龙中堂不由暗暗苦笑:从我手上到你手上,还不都在我背上么? 尽管心中腹诽,可他觉得柳含烟的脾气实在有些古怪,也不敢再招惹她,只好顺从地把烛台递给柳含烟。 柳含烟刚刚抓着烛台,龙中堂觉得柳含烟有些下滑,顺势两手托着她往上耸了耸。 可他用力稍大,柳含烟有些出其不意,被龙中堂颠得轻声哎哟一声,刚刚握在手中的烛台,猝然脱手,“啪”的一声,落在桥头前的地面上。 龙中堂吓了一跳:“怎么啦?没事?” 柳含烟深感歉然:“对不起,烛台丢了。” “没关系,反正也用不着了。” “那就快走,我给你警戒放哨。” 说笑之中阵,柳含烟忽觉一阵胸闷气短,倏然止住说笑,只好倦乏地伏在龙中堂背上运功调息。 龙中堂情知柳含烟病体虚弱,不敢再多言多语,默不作声,匆匆前行。 一时间,“嗒嗒”的脚步声,在弯弯曲曲的幽静小道上显得更加突兀,更加响亮,也使得周遭氛围,显得更加阴森,更加诡异。 他暗自戒备,四下查看小路两旁,发现路边空地甚多,虽然没有花花草草,却摆放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假山巨石,甚至还有几座奇形怪状的塑像。 他虽然无心欣赏,可面对这些光怪陆离的怪异景象也不由暗自称奇,甚至觉得此处虽然诡异,也比在漆黑沉闷的通道里轻松许多,至少没有那种暗无天日永无尽头的压抑感。 然而,一念至此,他又觉有些不对劲——从小桥到那座房子,似乎不过一盏茶距离,可已经走了足有一炷香时间,为何还没到呢? 惊疑之中,他不由放慢脚步,正欲转身回望,忽听柳含烟浑身一抖,轻声惊呼:“天哪!小桥!中堂快看,又到小桥了。” “不就一座桥么?看你一惊一乍的。”龙中堂也已看到几丈外的那座小石桥,暗自好笑道:“偌大庭院,有两座一模一样的小桥,不足为奇。” “不!” 柳含烟两手紧紧搂住龙中堂,嘴巴贴在龙中堂耳边,好像怕别人听见似的,声若蚊蝇:“你看桥头下,是不是那个烛台?” 龙中堂心中一凛,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影影绰绰中,桥头前的地面上,赫然落着那架烛台——走了半天,他们居然又回到刚刚离开的小桥边。 他悚然止步,正自惊疑,却听柳含烟抖抖瑟瑟道:“鬼,鬼打墙。” “不可能。”龙中堂断然否决:“世上哪有鬼?我从来不信。” 眼见龙中堂如此淡定,柳含烟稍稍安心,却依然心有余悸:“那,这怎么回事?” “噢——我知道了。” 龙中堂略一沉吟,猛然醒悟,急忙转过身来,重新审视方才走过的小路,细细打量着小路两边的那些假山怪石,还不时指指点点地念叨着什么。 柳含烟莫名其妙,甚至以为龙中堂中邪了呢,更加胆战心惊,却还不敢贸然出声,正自惊恐不安,忽听龙中堂冷哼一声,笃定笑道:“哼!岂有此理,果然不出所料。” “怎么了?”柳含烟急忙追问:“什么不出所料?” “故弄玄虚而已。”龙中堂不无懊恼道:“方才看到这三条路口,就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柳含烟急忙催促:“快说嘛,急死人了。” “着啥急嘛?”龙中堂有些故弄玄虚似的不屑笑道:“并无什么高明之处,无非借用奇门遁甲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柳含烟恍然若悟,却依然将信将疑:“我倒听说过奇门遁甲,以为不过是修炼之人所用,没想到盖房子也用得上。” “我也只在书上看过,并没亲身见识过。”龙中堂笑道:“不过,奇门遁甲重在活学活用,这种用假山石碓故弄玄虚的行径,糊弄不懂之人还行,遇上稍懂之人,便不起作用……” “哎呀,别说那么多没用的。”柳含烟无心细听龙中堂解释,急切道:“你就说能不能过去?” “当然可以啊。”龙中堂话未说完便被柳含烟打断,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喟然道:“方才只顾走路,没注意这些小计俩,如今看破阵法,不过小菜一碟而已。” 柳含烟噗嗤一笑:“看你老实巴交的,原来也会说大话。” “呃。”龙中堂有些不好意思,背着柳含烟踏上右边小路,随口解说道:“其实啊,这处设计,还算不上奇门遁甲,充其量,算借用八卦阵而已。” 第三十六章 水晶圆梦阁 “八卦阵啊。”柳含烟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龙中堂有些诧异:“那,你说现在走的是生门还是死门?” “那哪儿知道?”柳含烟有些不好意思:“我只知道八卦阵是诸葛亮发明的,哪知道什么生门死门?” “八卦阵创始于上古年间,诸葛亮只是让八卦阵更加完善而已,算不得首创发明。”龙中堂笑道:“不过,传到后来,人们不仅利用八卦阵排兵布阵,也利用八卦原理设置建筑布局。” “好啦好啦,我的龙公子,别在小女子面前讲诉这些大道理好不好?”柳含烟对这些毫无兴趣:“你只要告诉小女子,咱们现在走的是对还是错就行了。” “当然是对的。”空有满腹锦绣却无处展示,龙中堂稍稍有些郁闷道:“小桥前三条路,正对八卦三门,中间是死门,左边是惊门,咱们走的是景门。” “唉!好了好了,你还是用心看路。”柳含烟眼见龙中堂侃侃而谈,放下心来,却懒得再听:“我再养养精神,到了叫我一声。” “好的好的,你安心休息。” 龙中堂连声应允,心中却大感惋惜,心想我还没讲完呢,你又要睡觉,这么深奥的奇门异术,不是闲得无聊,我还懒得对你说呢,真是对牛弹琴。 品味着知音难寻的无奈,他依据所掌握的奇门遁甲知识迅速认清方向,虽然依旧七拐八绕,却也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那座稍显明亮的最高房子前。 抬眼望去,房门上槛正中悬挂一块巨大匾额,上书三个红底金字的隶书大字——圆梦阁! 不知是光线稍显昏暗,还是年长日久有些褪色,这三个大字虽然写得气势磅礴,却掩饰不住风光不再的暗淡。 柳含烟虽然浑身倦乏,可忐忑不安中也难以沉睡,正自似睡非睡神思恍惚,忽觉龙中堂止住脚步,急忙查看,却一眼看到“圆梦阁”三个大字,不由心头一动,顺口问道:“中堂,你有梦想吗?” 话音刚落,她蓦得一惊——天哪!居然直呼其名!——这要让外人听见,还以为和他是什么亲近关系呢? “当然有了。”龙中堂喟然道:“原本想着书立说,扬名流芳。后来觉得遥不可及,有些可笑,于是转而求取功名。若能出将入相,自然最好,实在命运不济,至少能开馆收徒,养家糊口,还有时间写写画画。” 龙中堂说了一半,柳含烟便“格格”笑个不停,不无嗔怪道:“凡有幸进国子监之人,无不想得到帝王赏识,出将入相。可你却想着回家教书?真是没出息。”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龙中堂笑道:“出将入相固然风光,也不是很稀罕。哎,那你有啥雄心壮志,说来听听。” “我?”柳含烟蓦然一怔,忽然平添几丝淡淡忧伤:“我哪有什么梦想?既不稀罕出将入相,更不喜欢做深宫大院的金丝雀,不过,现在我倒希望,若能和……” 她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不由让龙中堂好奇追问:“和什么?没说完呢。” 其实,柳含烟本想说“能和你在这里住一辈子”,可话到嘴边,猛然警醒——顿时又羞又臊,急忙改口:“能在这里住一辈子,也算不错。” “什么呀?”龙中堂不由大感惊讶,不屑笑道:“这破地方,暗无天日,鬼鬼祟祟。别说住一辈子,就这半天,我都觉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住一辈子?亏你想得出。” 柳含烟“嗤”的一笑,暗自庆幸——如此荒唐之言,幸亏没说出口,原来中堂不喜欢这儿。他若不喜欢这儿,我留在这鬼地方干什么? 她正胡思乱想,忽听龙中堂轻声惊叹:“咦?这么大前厅,为何空荡荡的?” 原来,就在她浮想联翩稍稍走神之际,龙中堂已经背着她推门进入一间光线明亮的大厅内。 她打起精神,四下打量,只见大厅足有数丈见方,正如龙中堂所言,整座厅内空无一物,空荡荡的有些荒凉。 惊讶之中,她无暇多想,顺着光源来处仰面查看,却见整座大厅的天花板居然好像一层厚厚的水晶似的,清澈透明,光亮异常,而更让她吃惊的是,二楼厅内,居然整整齐齐地坐着两排人。 她骇然一惊,双手猛然一勒龙中堂,连声惊呼:“快快快,快走,楼上有人!” 可龙中堂却像置若罔闻似的,一动未动地正自仰头凝望着沉吟道:“应该不是人?” “怎么不是?”她心急如焚,小声催促:“椅子上,坐满了人!” 其实,龙中堂进门之初,已然发现二楼上那两排椅子和垂下椅子面的一双双人腿。 “若有人,怎能一动不动?” “明明就是……”柳含烟着急争辩,可话没说完,心中猛然闪现一个念头,不由更加恐慌,结结巴巴道:“是,是死人?” “难说。”龙中堂迟疑道:“可能是塑像什么的。” “不可能。”柳含烟仓皇催促道:“别管真人假人,赶紧离开。” “好的好的。”龙中堂连声应着,脚下却丝毫不动,反而迟迟疑疑地抬手指着斜上方,疑惑问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些竹子?” “什么竹子?在哪儿?” 柳含烟尽管一刻也不想在此久留,可依然好奇望去,只见两层清澈透明的天花板外面的左上角靠墙处,果然有些竹子似的东西,密密麻麻影影绰绰地在二楼墙外不住地摇晃着,从它们晃动的缝隙中时不时地透进来一缕又一缕的微弱光线。 “出口,肯定是出口!”柳含烟惊喜若狂,瞬间忘记恐惧,心急火燎地连声催促:“快快快,快上去,楼梯在哪儿?” 龙中堂连急忙四下寻找楼梯所在,可厅内徒有四壁,一目了然,除了后墙正中镶嵌一道可以自由出入的月亮门之外,再无任何可疑之处,更没有必定应该存在的楼梯。 第三十七章 十六具尸骸 他无暇多想,匆匆来到月亮门前,只见月亮门外铺着一条光洁白亮的平整小路,顺势远望,却见小路尽头的昏暗之中,影影绰绰的似乎还有一些高大建筑。 他心中一动,正想顺势出门,却又猛然想起方才经过的曲折小道,生怕这道月亮门外再有什么蹊跷,不敢贸然进出,只好站定脚步,再次小心环顾四周。 果然,细看之下,他发现远离月亮门的两侧墙根处还各有一扇紧紧关闭的小门——这两扇小门几乎和墙壁一样颜色,光线昏暗中很难发现。 他现在所立之处,正好靠近右侧小门。 他稍一迟疑,上前轻轻抓住门环,缓缓把门打开,顿时眼前一亮,一阶阶楼梯踏步,赫然闪现在面前。 他稍稍愣神,抬脚轻轻踏上台阶,稍稍用力又猛然抬起,凝神静听,没察觉任何异常,又使劲落下,甚至还在在台阶上狠狠踹了几脚,凝神再听,依然没什么异常,才踏踏实实地上了第一步台阶。 然后,他也真不嫌麻烦,依葫芦画瓢的走一步,探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了好长时间,终于走上二楼,却也更加惊叹地发现,整个二楼,不仅地板和顶棚都是透明的,就连左边那面高大的墙壁,居然也像整块水晶做成似的,从下到上,全部清澈透明,墙外一切,清清楚楚,一览无余——不仅长有一大片稠密的青竹状植物,而且,竹影摇曳中,依稀看到竹林上空,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些竹子的下半截,居然全部泡在水里——也就是说,他们眼下所在的地宫,要么在一座巨大的水池底下,要么在一片河流或湖泊之下! 从透明的水晶墙向外看去,足有两三丈高的墙壁外,已经被清水和污泥自然分为三层:最下层是黑乎乎厚厚淤泥,几乎把水晶墙体掩埋一半。 淤泥之上是一丈多深的清水,基本把整座水晶墙淹没其中,密密麻麻的竹林,长出水面又有数丈多高,茂盛的枝叶,把水面和透明墙体遮挡得严严实实。 可是,不管竹林是随风摇动还是随波荡漾,竹影摇曳之间,总能闪出丝丝缝隙,透进些许阳光,才使得深埋污泥下的圆梦阁里不至于一片漆黑。 龙中堂震惊不已,却又不无疑惑地喃喃自语:“如此浩大工程,居然建在水下,还在这里留有隐患,实在太不应该。” “可不是么?万一把竹子砍掉,啥都藏不住。” “这不是竹子,竹子一直泡在水里很难长久。”龙中堂微微一顿,又笃定解释道:“好像是‘风车草’。” 眼见与外界仅仅一墙之隔,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水晶墙,柳含烟陡然精神大振,对寻找出口之外的任何事情更没有任何兴趣,着急催促道:“管它是什么呢,赶紧找出口。” 龙中堂不敢怠慢,急忙顺着水晶墙缓缓前行,聚精会神地细细探查。 可他背着柳含烟行走半天,早已累得腰酸腿软,如今还要俯身弯腰寻找,越来越难以坚持,心想不如暂且把她放下,等找到出口…… 可他刚想到这里,忽听柳含烟陡然一声尖叫,套在他脖子上的两只胳膊骤然收紧,勒得他登时喘不过气来。 他猝不及防,差点摔倒,急中生智,腾出一只手,拼死拼活拉扯半天,总算缓过劲来。 他深深呼吸一口,不无恼怒地回头喝道:“差点勒死我,你……” 可他话没说完,眼睛余光中猛然发现一丝诡异,吓得他不由戛然而止!浑身一震,下意识后退几步,直到他背上的柳含烟轻轻抵在水晶墙上,他才身不由己地止住脚步,瞠目结舌,一动不动地注视前方。 只见三丈开外,两幅巨大的杏黄色轻纱帷幔,从顶棚一直垂挂到地板,好像一道巨大的屏风挡在楼梯入口处。只是,两幅垂幔间并没有完全合拢,五六尺宽的间隙之间赫然闪出几张阴森恐怖的人脸! 这几张人脸,似红似绿,似黄似白,似笑非笑,一动不动,甚至,那几双闪着奇怪光芒的眼睛,好像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们两个。 龙中堂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深深呼吸两下,渐渐稳住心神,猛然发觉柳含烟尖叫一声后再未出声,甚至一直伏在背上一动不动,不由心头一凛,急忙轻声呼唤:“柳姑娘,柳姑娘?” 他刚刚呼唤两声,只觉柳含烟在他背上轻轻活动一下,好像怕别人听到似的,细声细气道:“别说话,快走!” 他顿时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好笑,心想这丫头看上去凶狠火辣,没想到害怕死尸,急忙故作轻松地安慰道:“几具尸首而已,不用害怕。” “有鬼啊。”柳含烟依旧声若蚊蝇,着急提醒道:“帷幔后有鬼火。” “哪有什么鬼火?” 龙中堂不以为然地宽慰一声,却已然发现帷幔后确实散发着绿莹莹的幽幽光芒,不仅照映得那几具死尸的面容神色更加阴森诡异,也照映得那些没闭上的眼睛熠熠生辉,冷冷放光。 他心如打鼓,声音戛然而止,奓着胆子细细观望,只见这些尸首个个衣冠整齐,神态安详,背靠椅子,稳稳端坐,似乎已经去世很长时间,却脸色红润,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一双双深邃的眼睛,一直怔怔地盯着他们,似乎想要询问什么,却又犹豫不决而迟迟没有出声。 愣神片刻,他很快从乍见许多尸首中的惊骇中平静下来,稍稍松了口气,却猛然又疑窦丛生——看他们肤色,似乎刚刚去世,可即便刚刚去世,也该闭上眼睛? 就算有传说中的死不瞑目,难道这许多人全都死不瞑目? 可他们相对而坐,神态安详,不像遭遇不测的样子? 若非遭遇不测,为何这么多人同时去世? 垂幔后面的灯火,或许是长明灯? 谁点燃的?点燃多长时间了? 要知道,即便最大的蜡烛,即便最大的油灯,又能燃烧多少时间? 一天? 半天? 甚至,一个时辰? 那么,若有人在一个时辰前点燃灯火,也许这些人被害于一个时辰之前。 第三十八章 第二把龙剑 可他们一路行来,不仅没发现厮杀打斗的丝毫痕迹,就连眼前,也没有半分凌乱迹象。 甚至,就算他们同时被毒杀身亡,甚或同时服毒自杀,也该有临终前的挣扎痕迹? 刹那间,万般疑虑,齐涌心头,使他愈加震惊疑惑,不仅早已没有惶恐不安,甚至忘记寻找出口,不由自主地缓缓走向前去。 可他刚走两步,却觉柳含烟猛然又勒紧他脖颈,颤颤惊问:“干吗?别过去!” “别怕,都是死人!”龙中堂宽慰一声,疑惑道:“这么多人同时丧命,你不觉奇怪吗?那纱帐后居然还有灯光,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柳含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悄悄从龙中堂背上探出脑袋顺势望去,却又不无恐慌道:“万一有危险……” “放心。”龙中堂笃定安慰一声,轻声数道:“……七……八,嗯,背对我有七个,对面八个。” 商量声中,他们已经穿过帷幔,把帷幔后面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右侧一排椅子上坐着八个男子;左边一排椅子上坐着三男四女,其中还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两排椅子尽头,一位头戴褐色冕旒身穿赭黄色衮龙袍之人居中坐在一把高大的椅子上,威严庄重地俯视着龙中堂和从龙中堂肩膀上探出半颗脑袋的柳含烟。 此人约有五十多岁,面如银盘,五官端正,一双细眼,两道浓眉,鼻梁高挺,方口薄唇,一抹燕尾黑胡,胡尖微微上翘,看上去好像满脸茫然,又似充满惆怅。 肥大的龙袍前襟直垂脚面,把他脖子以下的所有部位遮盖得严严实实,仅仅露出椅子底座上的几朵祥云花纹。 这张椅子不仅雕花镂空金碧辉煌,扶手和靠背上还精雕细琢出两条蜿蜒起伏张牙舞爪的金龙,平卧成椅子的左右扶手。 两只龙头盘旋而上至此人脑袋后方的椅子背上,隔着一颗拳头大小散发着幽幽绿芒的夜明珠,怒目相视,争抢吞噬——正是在这颗夜明珠诡异绿光的照映下,才使得此人与厅中所有的尸首颜色怪异,惊悚吓人。 但是,更让龙中堂和柳含烟目瞪口呆的,既不是这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也不是金碧辉煌的龙椅和在场所有尸首,而是身着龙袍之人两手叠压的那柄长剑。 这柄长剑,没有剑鞘,龙尾似的剑柄,双龙头的剑格,黄澄澄的剑身,好像两条龙同时吐出一条长舌,威风凛凛地立在此人面前的一块白玉板上。 这把长剑,居然和龙中堂送给凌云志的那把祖传龙剑,好像一个模子铸就似的,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龙中堂和柳含烟霍然一惊,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龙中堂情不自禁地回头看看柳含烟,而柳含烟也正看向龙中堂,面面相觑,两人似乎均想向对方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谁也没能发出丝毫声音。 尽管他们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可他们从对方充满惊讶的眼睛里似乎已经看穿对方心思——这把龙剑,虽然和龙中堂祖传龙剑一模一样,可是,不管此人去世多少时间,甚至哪怕刚刚离世,他手中这把长剑也绝对不是现在凌云志手中的那把龙剑。 刹那间,两人心惊肉跳,如坠云雾,好像泥塑木雕似的哑口无言,久久未动。 然而,仅仅沉寂片刻,柳含烟忽然心中一动,小声问道:“龙剑是一对儿吗?” “不知道。”龙中堂摇了摇头,若有所悟,却忽然岔开话题,商量似的问道:“把你放到水晶墙下,稍稍休息,好么?” “水晶墙?”柳含烟回头看看数丈外的那面透明墙壁,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水晶的?” “除了水晶,还有什么如此透明?”龙中堂苦笑道:“连这地板,还有顶棚,只怕也全是水晶的。” “那,把我放那边,你,你去干吗?”柳含烟似乎不想离开龙中堂温暖的脊背,稍显不满。 “唉!”龙中堂长叹一声,喟然道:“看此人衣着,应该是个帝王。他身边这些人,应该是他的妻子儿女,忠臣良将。不管因何离世,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曝尸于此?” 柳含烟默然无语,觉得不无道理,可回头看看水晶墙,又不无疑虑:“没有棺木,如何埋葬?再说了,院中地面都是石块,如何挖坑填土?” 龙中堂登时怔住,微皱双眉,无奈沉吟道:“不如,将他们火化,撒入那条清溪,如何?” “唉!” 柳含烟轻叹一声,算是默许,可心里却有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实在不愿和这些尸首待在一起。 可事已至此,她也不好阻拦。 俗话说: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尽管他们和这些人毫无牵连,可既然有缘遇见,或许便是命中注定要帮他们的? 她胡思乱想,沉默不语,倒让龙中堂有些过意不去。 龙中堂猜到柳含烟心有畏惧,急忙商量道:“要不?把你送回院中?” “不,那儿太黑。” “那还是水晶墙下……” “也不。”柳含烟盯着水晶墙:“万一破碎,我躲不开……天哪。” 话说一半,柳含烟忽然惊呼一声,喜笑颜开,甚至情不自禁地在龙中堂背上猛拍两下,惊喜嚷道:“快快快,中堂,把它打碎,不就出去了么?” “对啊!”龙中堂登时惊喜万分,却又大觉不妥:“可是,这么多房子,岂不可惜了?” “唉!也是啊。”柳含烟也有同感,无可奈何道:“把我放楼梯口,看着你出来进去,心里踏实。等安葬好他们,再找出口。” 龙中堂深以为然,于是把柳含烟放在楼梯口,转身回到大厅正中,面对十几具尸首双膝跪地,朗声念道:“诸位前辈,晚辈龙中堂,误入此处,多有打扰,请多多见谅。晚辈斗胆,敬请诸位前辈火化后水葬,嗯,终究会流入大海,沉入泥土,也算入土为安。” 念叨完毕,他轻轻伏地,磕了三个头,起身走向手持龙剑之人,同时还不忘对左右两边拱手致歉:“诸位前辈,君臣有别,长幼有序。既然这位前辈生前为君,从他老人家开始,诸位也无需见怪?” 第三十九章 无名祁圣帝 柳含烟听着龙中堂神神叨叨,开始之初还有几分伤感,可听到龙中堂劝慰死人,实在忍俊不禁,“嗤”的一笑,不无调侃道:“放心好心人,你把他们埋一块,他们也不会怪你的。” 龙中堂也不理会柳含烟的揶揄,快步走到持剑之人身前,再次拱手致歉:“得罪了,前辈。” 说完,他刚要伸手取下龙剑,却忽然发现剑尖下压着块一尺见方半寸余厚的白玉板。 白玉般细若凝脂,几乎和厚厚的水晶底板融为一色,若不离近细看,根本难以发现,更不会发现玉板上似乎还有许多字迹。 他微微一愕,急忙摘下宝剑,轻轻放在水晶地板上,又把此人稳稳托下龙椅,舒舒展展地平放在龙剑旁边,这才俯下身来,小心翼翼拿起玉板一看,惊讶道:“咦?好像一道圣旨。” “看他这排场像个帝王,十有八九是他遗言。”柳含烟虽然好奇,却并不以为然:“快念来听听,看写得什么?”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汝见此书,实乃天意。”龙中堂心中一凛,微微一顿,不由看向柳含烟,诧异道:“写给我的?” “哎呀,谁看就是给谁的。”柳含烟心想这家伙怎么一阵儿一阵儿的,有时聪明的不得了,有时笨的像头猪。不由好笑嗔怪道:“往下念呀。” “汝既至此,长宁宫不再安宁,朕……朕?”龙中堂虽然有所预料,可念到此处,依然不无惊讶:“还真是个皇帝。” “快念!” “朕与众卿,再难清净。望汝慈悲为怀,收殓朕与众卿残骸。朕不胜感激,必有重谢。安葬之法藏于龙座下剑鞘内,钦此。祁圣三年,元月初八。” “祁圣?三年?” 龙中堂顿时一阵茫然,手捧玉板喃喃自语:“大荒王朝不到百年,没听过‘祁圣’年号啊,再说了,即便史书记载,历朝历代,似乎也没有‘祁圣’年号?柳姑娘,你听说过吗?” “管他呢?”柳含烟原本对历史也不感兴趣,又着急离开,不耐烦地催促道:“快埋了。” “好。” 龙中堂随手把玉板放在龙椅上,转到龙椅后俯身望去——只见龙椅下的一根横撑上,果然结结实实地绑着一柄剑鞘——不从龙椅后面探查,还真不易发觉。 龙中堂取过剑鞘,一眼便看到剑鞘口露出一角黄绫,抽出黄绫,小心抖开,却有一尺余宽,二尺余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红艳艳的朱砂小字。 为让柳含烟听得真切,他大声念道:“汝还算忠诚,朕心甚慰。以下叮嘱,切勿儿戏。由楼下左侧门而出,遇岔莫拐,径直前行,约百二十步,得见一馆,名曰‘飞天台’。” “切,还‘飞天台’?”柳含烟不满道:“糟蹋这么多民脂民膏,死了之后还想升天?我看,把他扔河里算了。” 龙中堂对此人劳民伤财建造如此浩荡的地下工程也非常不满,可转念又想,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哪个不是这样劳民伤财?于是继续念道:“‘飞天台’两扇大门,各有九个拉环,面对大门,唯左门自上而下第四门环为进出机关,由下而上,自右向左,旋转两圈为开,反之,为闭。其余门环,万勿触动。” “如此歹毒,真是岂有此理。”柳含烟更加不忿,不满抱怨道:“白白给他干活,还有生命危险?” 龙中堂心中颇有微词,却不愿背后谤人,只好暗暗叹息,继续念道:“入门之后,可见大小梓棺数十,朕之金色梓棺最为显耀。以汝在此所见之位列,依次安葬众卿,最后方可侍朕长眠,切记切记。钦此。祁圣三年,元月初三。” “比方才那道圣旨还早了五天!”龙中堂更加惊讶,轻声推测道:“想必他早已想要自杀,周密设置好身后之事,才让那些人陪他殉葬。” “哼!居心叵测,还是别管他了。”柳含烟满怀愤恨,却又不无嘲讽道:“不过,他倒要最后入殓,或是因为害死这些人,心中有愧?” 龙中堂沉默不语,对此人颇为不齿,可眼见此人和全家老少还有手下重臣同时去世,肯定不是花好月圆的美好事件,说不定他们临死前遭遇很大不幸,亦或他生前多次遭受尔虞我诈,甚而历经腥风血雨,所以担心死后会遭受践踏,逼不得已出此下策,也不是不能谅解。 想到这里,他轻轻叹息一声,不无怜悯道:“人都死了,还计较什么?” “你?”柳含烟发现龙中堂从走进这圆梦阁,不像之前那么百依百顺,非常不高兴,不满讽刺道:“你贪图他许诺的东西?” “那哪能呢?”龙中堂婉言劝道:“若贪图他东西,在殿里搜寻就是,何必征得他同意?只是——纵然他生前做过坏事,最终落得全家老少和亲朋好友同时丧命于此,也算已遭天谴。既然见到他遗言,如他所说,也算天意。举手之劳,就别再计较了。” “哼,你说啥都有理。”柳含烟虽然觉得龙中堂说得有理,却兀自嘴硬,色厉内荏道:“反正我现在动不能动走不能走,只能靠你,自然你说了算。” “这。”龙中堂有些左右为难:安葬这些人,柳含烟不高兴,不安葬这些人,又于心不安。只好恳求道:“柳姑娘,你误会了,这样,在下替这些死去的前辈,给您求个情,看在……” 说着,龙中堂抬手示意他身后的几个妇女和那个小男孩,又是一阵伤感,几欲落泪,黯然道:“看在几位夫人和孩子面上,帮他们一把?” 其实,柳含烟早已默许,只是个性好强,不想让龙中堂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而已。如今一看龙中堂不仅诚心恳求,满面悲戚地提及那些死去的妇女和孩子,也是一阵伤感。 她本想再揶揄两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怅然道:“我,我给你开玩笑的,我觉得帮不上忙,你一路背着我累了大半天,还要干这么多活。” “没关系,一点都不累。” 龙中堂放下心来,匆匆忙活开来。 第四十章 得宝飞天台 他按照遗书所言,依次抱着死尸下楼上楼,来回穿梭,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足足辛苦两个时辰,总算把持剑之人的十五个家眷臣僚全部安放在“飞天台”中。 可是,当他第十六次站到圆梦阁二楼楼梯口处,习惯性地看向打坐练功的柳含烟时,却发现人去地板空!不由骇然一惊,惊慌喊道:“柳姑娘,柳姑娘?” “在这儿呢。”柳含烟在垂幔深处应声道:“怎么啦?” 龙中堂顺声望去,却被垂幔遮住视线,急忙紧走两步,只见柳含烟一手提着龙剑,一手拿着剑鞘,正站在身穿龙袍之人脚下,顿时放下心来:“没事?” 柳含烟故作轻松道:“虽然还不能打架,至少不用背着了。” “太好了。”龙中堂看到柳含烟恢复甚快,觉得柳含烟的伤势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欣慰道:“你拿着龙剑在这儿等我,我把皇帝老爷放进棺材就回来。” “我也去。” “这。”龙中堂微微一怔,急忙劝阻:“上楼下楼的,太累了。” “不怕。” 龙中堂知道柳含烟的个性,也不再勉强,上前抱起皇帝,又觉龙剑过于沉重,柳含烟病体初遇,上楼下楼的太辛苦,于是劝道:“把剑扔这儿,太沉了。” “不,再不想回来。” “那,把剑放他身上。” “不,我拿得动。” 龙中堂无奈,只好抱着皇帝尸首在前引路,带着柳含烟缓缓走下楼梯,穿过一楼月亮门左侧小门,沿着平坦的石板路,径直走向飞天台门。 一路之上,柳含烟果然看到几条岔道,忽然有些后怕:若不是遗言中特意叮嘱,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顺着其中岔道走上几步,更不敢想象此人在这些岔道中到底设置了什么样的机关陷阱。 暗自侥幸中,柳含烟不禁暗暗咒骂此人心肠歹毒,却也不敢过于远离龙中堂,急忙亦步亦趋,紧紧跟随过去。 不大一会儿,她便随着龙中堂来到一座方方正正的高大石屋前。 屋门早已打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巨大门洞。 门洞两丈多高,一丈多宽,正上方镌刻着三个血红大字——飞天台。 门洞外两侧,立着两扇巨大石门,每扇门上都镶嵌着九个黄澄澄的大金环。 每个金环足有碗口大小,婴儿手臂粗细,看得柳含烟心头打颤——这些门环若是纯金打造,有人误打误撞来到此处,即便没有贪欲,难免上前触摸几下,不知会不会遭受暗算? 她正自感慨嗟呀,只见龙中堂抱着皇帝尸首已经匆匆走进飞天台,急忙加快脚步,跟了进去。 门内凉风习习,一架巨大的油灯,高高吊在屋顶中央。 这架油灯有六盏小灯组成。中间最大主灯和其周围的五盏小灯列成梅花形状,不仅照得整个房间一片明亮,也把一排排一行行的棺材照映得冷光闪闪。 每口棺材看上去形状一样,大小相同,只颜色略有不同:有的黑色,有的红色,唯有龙中堂现在站立之处的那口棺材却是金黄色的。 柳含烟一直以为胆大无比,可此时此刻,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不仅感到后背骨头缝里嗖嗖的往外冒着凉风,甚至耳朵里似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下意识深吸口气,两手紧握龙剑,紧紧贴在胸口,强自镇定,缓缓走向龙中堂。 龙中堂站在棺前,微微一怔,轻轻“咦”了一声,俯下身来,把皇帝尸首平放在金色棺椁旁边地上,又站起身来,神色凝重地审视起来。 柳含烟急忙靠上前来,和龙中堂并肩而立,定睛看去,只见这口棺盖并没有完全盖住棺材,而是在棺材顶部留有一尺余宽的一道缝隙。 他们心中惊疑,却也无暇多想,龙中堂缓缓伸手,使劲推开厚厚的棺盖。 随着棺盖缓缓滑到尾部,只见棺材底板正中,居然放着一个两尺余长、尺半余宽、一尺多高的金黄匣子。 两人面面相觑,犹豫片刻,龙中堂正欲伸手取出,柳含烟霍然一惊,急忙提醒:“别动,小心。” “应该没事?”龙中堂心有余悸,微微一怔,思思量量道:“他若这时害我,他便不能安葬……总不能,把他压在匣子上?” 柳含烟觉得不无道理,只好点了点头,心惊胆战道:“我……我只是害怕。” “没事,我小心点。” 龙中堂深吸口气,小心翼翼,慢慢把手放在匣子上,上下左右轻轻活动两下,觉得没什么异常,才把匣子捧在手中,好像捧着满满一盆清水,生怕一不小心洒出点滴似的,一点一点,缓缓托起,慢慢升出棺材,顺势轻放在棺材旁的地面上。 眼看棺中再无一物,他正欲俯身去抱尸首,柳含烟心中一动,蓦得喝住:“中堂。” 龙中堂一怔,疑惑看向柳含烟。 柳含烟拎起龙剑,轻轻点点黄匣子,不容置疑道:“打开看看,万一再有什么安排。” 龙中堂若有所悟,心想此人心机颇深,一步一步安排得滴水不漏,断不会无缘无故在此放个毫无用处的黄匣子。 他急忙把黄匣子捧在手中,定睛细看,只见盖子上赫然刻着八个青豆大小的楷书小字——盖棺出门,方可开启! “岂有此理!白使唤人,还这么多事儿。”柳含烟恨恨道:“这么小的字,好像没吃饭似的刻得又浅又细,棺材里光线又暗,万一看不见……” “唉!” 龙中堂深以为然,却依然不愿背后诽人,轻叹一声,却也稍稍安心,放下匣子,抱起尸首,小心翼翼地把尸首放进棺材。 可他刚刚把尸首放在棺材板上,两手尚未完全脱离尸首,棺材底板却忽的一下翻转过来,尸首顿时不见踪影。 龙中堂吓了一跳,霍然直身,目瞪口呆。 柳含烟听到动静,急忙靠上前来,连声惊道:“怎么啦怎么啦?什么声音?啊!人呢?还有字?” 龙中堂不及回话,已然看到翻转过来的棺材底板上赫然写着海碗大小的八个白色正楷大字——盖棺速走,切莫逗留! 第四十一章 连环钥匙孔 “快,快走!”柳含烟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盖什么盖?快走快走,不知还有什么歹毒机关呢!” 龙中堂心中惊骇,却不想功亏一篑,最后时刻违背此人遗言,失信于人,可又怕此中真有机关,急忙连声应道:“对对对,你快走,我随后就来。” 催促声中,他飞快绕到棺材尾部,抬起棺盖,狠狠向前推去。 一阵急促响亮的棺盖和棺椁摩擦声过后,棺盖很快严丝合缝,发出“咯”的一声闷响,旋即却又听见“叮”的一声轻响! 他微微一怔,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倏然落在石板地上似的!急忙顺声望去,只见脚下地面上,赫然闪落一枚拇指大小的黑黝黝钥匙。 他暗自惊讶,正想查看钥匙从何而来,忽觉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悚然一惊,正自诧异,却见柳含烟一把捡起钥匙,一脚把地面上的黄匣子踢到他面前,急声喝道:“快快快,快走,门在关闭,快走,抱着盒子。” “不要他的东西。” 龙中堂对此人颇为不齿,不满轻喝一声,仓皇看向大门,只见两扇石门,正在相向而行,不由暗自惊骇,看也不看黄匣子一眼,转身便走。 “万一有遗言呢?还指望他出去呢!” 柳含烟火冒三丈,心想就算匣子里装满金银珠宝,帮他做那么多事,也是理所应得。 可她又怕龙中堂上来书呆子劲儿,讲究什么君子施恩不图报的古训,急中生智,猛然想出一条正大光明的理由,恨恨诅咒道:“也好助他圆满升天。” 尽管柳含烟话中隐含嘲讽,龙中堂却觉不无道理,心慌意乱中更无暇多想,急忙捧起匣子,夹在肋下,又从柳含烟手中抓过龙剑,飞快跑向正在关闭的大门。 两扇大门关闭声音虽响,可关闭速度却非常缓慢。 甚至,直到龙中堂和柳含烟冲出大门十余步后,两扇大门还没有关闭一半。 两人缓缓站住脚步,回身看着大门渐渐合拢,又怕大门合拢时再有什么机关,不由自主又缓缓后退。 眼看离着石门足有三十多步,他们正欲止步,忽又听到“咯”的一声轻响,两扇石门已经倏然而止,紧紧并拢。远远望去,宛如光板一块,看不出丝毫缝隙。 龙中堂叹惋不已,却还不无后怕:“幸亏这门关得慢,若关得快,咱俩岂不成了陪葬?” 柳含烟怅然若失道:“他故意设置的,关门声响,是警告咱们迅速离开。若心存不轨,再想从里面寻找什么,那就惨了。” “唉!”龙中堂轻叹一声,不无感慨道:“这么多机关,一环扣一环,真是人心惟危。” 听着龙中堂大发感慨,对此人不无抱怨,柳含烟觉得非常顺耳,随声笑道:“可不是吗?白忙活半天,只落个破匣……快快快,把盒子打开,看里面有什么?” 龙中堂急忙从肋下取出黄匣,一眼便看到盒子一端有个钥匙孔,不由惊愕道:“没钥匙啊。” “幸亏我眼疾手快。”柳含烟蓦得亮出刚刚捡来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不无得意地笑道:“奶妈说,一把钥匙一把锁,啥样的汉子……” 话说一半,她猛然顿住,脸色微微一红,却听盒盖上发出“嚓”的一声轻响,趁机话锋一转,惊喜嚷道:“开了开了。” 惊喜声中,她掀开盖子,只见盒子里面平铺一块写满字迹的黄绫,顺手撩开,却已是浅浅的匣子底板。 柳含烟差点骂出声来,气愤嚷道:“我就说了,这里面准有遗言,没一点好东西。” 龙中堂急忙把匣子放在地上,从柳含烟手中接过黄绫,匆匆展开,轻声念道:“君能至此,实属不易,尚有最后一步,请君切莫厌烦。面对飞天台门,从下往上,同时拉住两扇门上第二道金环,用力拉向怀中,门右侧五步处墙角下自会弹出钥匙。切记,切记!” “什么?还有钥匙?” 柳含烟急忙拉过匣子,细细观察,果然,隔板角落处还有个小小的钥匙孔。 她又急又气,还又不无好笑地轻声骂道:“死老鬼,就这破盒,不用钥匙,姑奶奶也能打开。” “别动。”龙中堂生怕柳含烟一气之下在地上摔打黄匣子,急忙提前示警:“万一有机关,得不偿失。” “哼!一剑劈开,什么机关也会失灵。” “算啦,好人做到底。” 劝说之中,龙中堂疾步走到飞天台门前,两臂展开,分别抓住两边门上的倒数第二个拉环,同时用力一拉,便听石门里面发出一阵滚雷似的闷响,吓得他急忙松手后退,踉踉跄跄倒退几步,一不小心,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正欲爬起,只听“嗵”的一声巨响,脚下的石板地面被震得抖了几抖,几乎离地而起,把他震得又跌坐在地。 他骇然惊疑,下意识仓皇滑退两步,却见大门右侧五步处石壁上好像突然打开一扇门似的弹出一块一尺见方的小石板,紧接着又从里面弹出一个小盒,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而石板小门却又“刷”的一下恢复原位。 他蓦得看向石门,恍然若悟:方才所拉门环,便是彻底封锁石门的机关。也许,从此以后,即便砸开这两扇石门,估计再也难以进入。甚至,就算推倒这栋石头房子,从此人的缜密布置来看,也必有应对之策,十有八九再也难以见到那些棺材,他们也算永久安宁了。 无限感慨中,他不敢在此久待,急忙连滚带爬地捡起弹出的小盒子,匆匆回到柳含烟身旁,从小盒中取出钥匙,顺利打开黄匣子隔板,掀开一看,映入眼帘的居然还是一张写满殷红小字的黄色丝绫。 他微微一怔,柳含烟早已一把揭开黄绫,露出一个紫黑色小木盒和一个有角有楞的长方形黄绫包裹。 柳含烟毫不客气地抓起紫黑色小木盒,上下掂了掂,诧异道:“咦,这么沉?肯定有宝贝。” 第四十二章 子午断肠花 “打开就知道了。”龙中堂苦笑道:“可是,这么小的盒子,纵然全是金银珠宝,能值几个钱?” “先说好啊,中堂。”柳含烟蓦得把小盒抱在怀中,郑重其辞道:“不管值多少钱,都是我的。” “行——”龙中堂又好气又好笑,顺势把手中的黄木匣捧到柳含烟面前,笑道:“喏,都是你的。” “这还差不多。”柳含烟毫不客气地接过黄匣子,顺势放在脚下,却把黄绫塞给龙中堂,抿嘴笑道:“看上面写什么?” 龙中堂抖开黄绫,轻声念道:“君乃贤德,朕感激不尽……” 可他刚念到这里,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急忙顺势看去,却见柳含烟不满地把紫黑色小木盒扔回黄木匣,不满埋怨道:“一方破印章,还是给你。” 龙中堂大感诧异,更觉好奇,可此时此刻,却也无暇考究印章由来,又见柳含烟大失所望,急忙劝慰道:“还有个包裹呢,说不定有宝贝……咦?书?” 他话没说完,只见柳含烟已经解开包裹扣,露出厚厚一叠书籍,不禁又惊讶又好笑,难以置信道:“如此严密珍藏,居然是几本书?难道是武功秘籍?” “谁知道呢?”柳含烟嗤之以鼻,甚至懒得取出翻阅,蓦得把解开一半的包裹又随手包裹上,弃如敝履地扔回黄木匣,无可奈何地故作大方:“都是你的了,回家再看。快,先去找出口。” “稍等。”龙中堂抖了抖说中黄绫:“还没念完呢。” “念啥念?指不定安排什么后事呢?” “万一指明出口呢?” “那就快念。” “好。”龙中堂继续念道:“君不负朕,朕当厚报……” “且,一方破印章,几本破书,还什么厚报……” 龙中堂毫不理会柳含烟的牢骚埋怨,自顾念道:“……自今日起,君即为长宁宫主人。宫中之物及相关设置,匣内皆有附图……” “啊!原来不是书,是地图啊……” “……宫中储备,富可敌国,十万甲兵,三年军饷绰绰有余……” “啊!那么多东西,咋没见呢?” “……盒中之宝,尤为珍贵,望君细细参研。上可九五至尊,中可出将入相,下可富甲一方……” “嘿!他可真大言不惭……” “……朕命犯华盖,有缘无分,一生舛折,毫无建树,枉费心机,建长宁宫,却自掘坟墓,可笑,可叹,可悲,可怜。” “嘿!耗费这么多民脂民膏,居然说得惨兮兮的。” “……然,君得见此书,实乃天意。朕之遗物,托付于你,深感欣慰,更对君寄予厚望,愿君凭此良机,铲除伪荒王朝,斩尽凌氏宗族。” 龙中堂悚然而惊,戛然而止,不由看向柳含烟,却见柳含烟也目瞪口呆,相对而视。 面面相觑片刻,龙中堂震惊而又疑惑道:“此人居然真是皇帝,可为何要推翻大荒王朝?还要杀尽凌氏家族?” “不知道。”柳含烟茫然摇了摇头:“后面没了吗?” “有。”龙中堂急忙低头再念:“君若无雄心壮志,盒中之宝,切莫外露,更不可对外人谈及此处见闻,免遭无妄之灾,切记,切记。” 龙中堂忍不住看向木盒,更加大惑不解:一块印章,几本书?就能招致大祸?危言耸听? “读那么慢,拿来我读。” 他稍一迟疑,柳含烟一把扯过黄绫:“读哪儿啦?哦,这儿。嗯,‘飞天台’前,‘断魂石’已然落下,则‘别有洞天’处之‘断魂石’也已落下,君已不能原路返回!” “啊,这老家伙。”柳含烟大吃一惊,蓦得把黄绫扔给龙中堂:“你念得都是好消息,我一念便是坏消息,还是你念。” 龙中堂却不以为然,觉得此人安排如此精妙,自有应对之策,于是坦然念道:“唯一出路,在‘圆梦阁’,君易速去。” “‘圆梦阁’?”柳含烟惊讶道:“那儿连地面都是透明的,如何……” 可她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蓦得想到:虽然圆梦阁的屋顶和地板,甚至还有一面墙都是透明水晶建成的,可还有三面墙呢?甚至,即便整座圆梦阁都是水晶做成的,但凭两人所见识的这些机关,怎能保证此人不能用水晶设置机关呢? 龙中堂依旧没有理会柳含烟的打岔,继续念道:“君见朕时,不管岁月相隔几何,朕之容颜,想必不会成为骷髅枯骨。此乃‘无妄花’之功效也。” “无妄花?没听说过。”柳含烟顿时惊喜交加,喜笑颜开:“居然能常驻容颜,太好啦,快念快念,看是不是给咱留了一些。” “‘无妄花’乃西洋极热之地所产剧毒!”龙中堂心中一凛,微微一怔,偷偷瞥了柳含烟一眼,心想你还美容养颜吗? 果然,柳含烟大失失望,小嘴一撇,连话也懒得说了。 龙中堂暗自好笑,继续念道:“打开木匣所用两把钥匙和龙剑内外,皆浸满此毒,与君接触之处,此时应隐隐发黑。” 龙中堂话音刚落,只听“当”的一声脆响,柳含烟手中钥匙已经骤然落地。 柳含烟大惊失色,急忙把手伸到烛光前,定睛细看——白里透红的手心里,果然有隐隐发黑之处——若非此人说明,还以为写字时不小心沾染几丝黑墨。 刹那间,她吓得魂飞天外,惊恐嚷道:“快看你的手,有没有中毒?” “别担心,此人不会陷害你我的。”龙中堂强压心中惊骇,故作轻松地安慰道:“后面定有解救之法。” “对啊对啊,他不该害咱们的。 柳含烟顿时升起一丝希望,急忙凑上前来一起观看,只见上面清楚写道:“中此毒者,尸首不腐,不知是真是假。然,水晶墙外‘风车草’乃此物克星。取鲜叶半斤,捣汁内服,每日两次,黑气散尽后,亦须内服三日,自无忧矣。器皿之毒,草汁稀释后清洗可矣。” “死老鬼!”柳含烟气得七窍生烟,怒骂一声,却听龙中堂继续念道:“‘无妄花’又名‘子午断肠花’,中毒之后,六时辰内务须用药。” “天哪。”柳含烟顿时大惊失色,惶恐嚷道:“从你触摸龙剑到现在,足有两三个时辰了?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如何找到出口?” 第四十三章 绝境相濡沫 龙中堂也觉时间紧迫,不由双眉紧锁,匆匆念道:“朕并非恩将仇报,此种种歹毒,实为防备狡诈小人之无奈,请君见谅。自古福祸相依,得失成败不过一念之间,在此祝君好运。大丰祁圣皇帝范无忧绝笔。祁圣三年元月六日。” “大丰王朝?祁圣皇帝?”龙中堂大吃一惊,缓缓收起黄绫,喃喃疑惑道:“大丰王朝确为范氏所立,可没听说过祁圣皇帝啊?也没听闻过范无忧的名讳啊!” “完啦?”柳含烟对这些不感兴趣,着急问道:“没说怎么出去呢?” 龙中堂失望地摇摇头,顺手把黄绫揉成一团,扔进黄匣子里。 “看反面。”柳含烟心有不甘,一把抓过黄绫,再次展开,惊喜道:“我就说么,咦?一首诗?万里山河万里影,心血熬尽终成空。此剑果真有灵性,得遇明主占龙庭。啥意思?没了!” 柳含烟念罢,又把黄绫翻过来,细细查看,寻找有没有漏拉的字迹,甚至还提着黄绫使劲抖了几下,好像怀疑这薄薄的黄绫里面是不是还有夹层。 然而,黄绫中毕竟没有夹层,她也瞬间回到现实,愣神片刻,小声咒骂一句,突然扯起龙中堂,转身便跑。 可他们跑了几步,柳含烟却猛然转身,恨恨咒骂着跑回来抱起木匣,拎起龙剑:“死老鬼,想害死姑奶奶,没那么容易。这是姑奶奶应得的,姑奶奶虽不稀罕,也不能便宜你个死老鬼,就算死,也要用它们陪葬。” 龙中堂看着柳含烟气急败坏,几乎语无伦次,轻叹一声,忽然有些懊恼:“此次进京,没有占卜一卦,实是失策。如今想来,从到京城后就没消停过。不仅害了翠儿,还又把柳姑娘困在这里。退一步讲,若没有堪破小桥边的八卦阵,柳姑娘也定会转回去等待韩凤娇,说不定现在已经出去了。” 他正自满腹懊恼,柳含烟已经飞快跑了回来:“赶紧走呀。那死鬼不说了吗,唯一出路在圆梦阁,赶紧上去,一定能找到。” 眼看柳含烟左抱黄木匣,右提龙剑,满怀希望,他不由温言相劝:“不能吃不能喝的,还要这些干吗?” “自然有用。”柳含烟恨恨道:“就算没用,也要留在身边。诺,你拿剑,太沉了。” 龙中堂接过龙剑,顺势又抱过木匣,跟着柳含烟一溜小跑,很快跑上圆梦阁二楼。 柳含烟身体刚刚复原,又气又恨,全凭一股意志支撑着,气喘吁吁地连声催促:“快,把那纱账什么的全扯掉。若有机关,一定在那三面墙上,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找,也用不了一个时辰。” 柳含烟说得没错,在她严格督促下,龙中堂几乎用手摸遍那三面石墙的每一块石头,确实也不到一个时辰。可令他们绝望的是,不仅没找到任何机关按钮,甚至连半点可疑之处也没有发现。 此时此刻,龙中堂将近一天一宿没吃东西,早已饿得饥肠辘辘。 柳含烟虽然也没吃东西,可她大病初愈,几乎没有胃口,而且一直以来,她基本待在龙中堂背上,体力消耗较少。 龙中堂先是背着柳含烟在地宫里转悠大半天,接着又来回奔走安葬圆梦阁十六具骸骨,现在又搬桌子摞椅子爬上爬下地检查了数百上千块大石头。 等到检查完角落里的最后一块石头,他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石墙,一屁股坐在水晶地板上,冲着满眼期待的柳含烟无力地摇了摇头。 其实,龙中堂检查石块的时候,柳含烟也没闲着,她瞪大本来就很大的两只眼睛,一寸一寸地搜寻着明净的水晶墙面、水晶地板和高高的水晶顶棚。 可是,直到她瞪得双眼流泪,却依然没有探查到丝毫可疑之处。 如今,眼见龙中堂累得精疲力竭,背靠墙面瘫坐在地,她又心疼,又难过,匆匆过来,挨着龙中堂并肩而坐,难过致歉道:“对不起,中堂。” “这话从何说起?”龙中堂一愣,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若要道歉,也是我向你道歉才是。” “唉!”柳含烟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怅然懊悔道:“若一直在浴室等候韩姐姐,说不定早出去了。” 龙中堂早就懊悔不迭,苦笑自责道:“不是我误打误撞把你背到这里,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 “唉!”柳含烟幽幽叹息一声,忽然情不自禁地握住龙中堂的手,忧伤叹息道:“真想不到,居然窝窝囊囊地死在这里。” “我到没什么。”龙中堂只觉柳含烟小手冰凉,微微一怔,怅然嗟呀道:“我妈说,我从小就是灾星。出生刚刚仨月,我爹我爷爷,甚至全家全族几乎全部遇害,只有我妈和我侥幸逃脱。” “那怎能怪你?”柳含烟更加难过,柔声安慰道:“之前你还说不信鬼神命运呢。” “从小到大,我不是生病,就是受伤,几乎没让妈妈安心过。”提及母亲,龙中堂一阵心酸,几欲落泪,却又强自忍住,微微一顿,故作轻松道:“后来,翠儿来到我家,也就奇怪了,不仅我很少生病,连看上去非常危险的恶作剧,也总能化险为夷,所以母亲常说,翠儿是我家的大福星。” “哼!”柳含烟看到龙中堂提及翠儿时无限温馨的神色,忽然有些酸溜溜的,不无揶揄道:“幸亏他是男的,不然,你们还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翠儿本是女儿身。”龙中堂心想:事已至此,何必再隐瞒什么?顺口笑道:“只是女扮男装而已。” “啊!”柳含烟大吃一惊:“我咋没看出来?” 龙中堂笑道:“她呀,从小喜欢装神弄鬼,除了不喜欢弄脏脸,别的地方,装扮起来还算惟妙惟肖。” “哼!” 柳含烟蓦得把手抽回,满脸不高兴地看向对面的水晶墙。 龙中堂微微一愣,愕然问道:“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第四十四章 救命风车草 柳含烟直愣愣地瞪着水晶墙和天花板交界处的那丛风车草,幽幽道:“中堂,如果眼下,在你身边的不是我,而是你家翠儿,你会很开心?” “啊?”龙中堂一怔,心想这是哪跟哪呀?略一思忖,似乎明白许多,不由一阵心酸好笑,不无调侃道:“即将面对死亡,你还……还吃醋?” “什么呀?”柳含烟顿面红耳赤,羞怒交加,怒目而视:“谁吃醋啊?那么难听?我为啥吃醋?你是我什么人?” “好好,我错了,我道歉。”龙中堂急忙赔笑致歉,一本正经道:“在下龙中堂,郑重向柳含烟姑娘赔礼道歉。” 柳含烟被龙中堂逗得扑哧一笑,眼角忽然滚落两串泪珠,又迅速抹去,满面羞涩道:“若不是困在这里,而是一直在外面,你说,咱们会不会这么快成为……成为好朋友?” “当然会啊。”龙中堂不假思索道:“咱们之前已经是好朋友了嘛。” “不是那个意思。”柳含烟又羞又急,却还不知如何表达,只好迟迟疑疑,思忖着试探道:“我是说,会不会……成为……就像你和翠儿,不,比她还要亲近的朋友?” “会的。” 龙中堂似乎有些明白柳含烟的意思,尽管不敢肯定,可转念一想,此时此刻,顺着她的心思,让她快快乐乐面对死亡,又有何妨? 可柳含烟一见龙中堂毫不迟疑地应声回答,顿时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却又故作矜持,强忍笑容,迅速岔开话题,煞有介事道:“其实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非常失望。” 龙中堂不由大感诧异,心想咱们萍水相逢,为何对我失望?难道之前还对我有什么希望? 可他看到柳含烟说得动情,不想打扰她的情绪,只是含笑听着,默默点头。 柳含烟眼见龙中堂默不作声,迟疑一下,侧身靠在龙中堂身上,小声叙道:“可是,看到你奋不顾身搭救兰儿,不知不觉就对你多了那么一点点好感。” “路见不平,也很平常。”龙中堂急忙谦虚道:“那位王兄,王三叹,不也经常拔刀相助吗?” 柳含烟眼前顿时闪出王三叹冒冒失失的样子,忍俊不禁,轻笑出声:“那家伙,冒冒失失,难怪叫三叹,做啥事儿都要让人连连叹气。” “唉!”龙中堂不无遗憾道:“当时,他若先救翠儿,我便不会落入凌云志手中,你也不会牵连进来,落到这个地步。” “这个地步怎么了?”柳含烟忽然不在恐惧,反到觉得这样满心欢喜地和龙中堂一块死去,也很幸福,于是不以为然地宽慰道:“早死晚死,早晚得死,不过相差几十年而已。就像你埋葬的这些人,有五六十岁的,还有五六岁的,又有什么不同?” “这倒也是。”龙中堂深有感触,忽又有些伤感:“只是,我很牵挂母亲,还有翠儿……” 提及叶翠,龙中堂猛然想起方才一幕,生怕又破坏眼前和谐气氛,急忙停住话头,岔开话题,有些心虚地赔笑问道:“柳姑娘,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柳姑娘柳姑娘,我不爱听。”柳含烟听闻龙中堂牵挂叶翠,早已心生芥蒂,没好气地驳斥道:“爷爷都喊我烟儿。” “那,我也喊你烟儿?”龙中堂急忙就坡下驴,轻声笑道:“反正也没别人听到。” “听到怎么了?”柳含烟气呼呼嗔怪一声,忽然伤感怅然道:“你这一说,也真想爷爷了。奇怪了,我已给他送信了,为何他还没来?难道雀儿没飞出去?” 龙中堂听得如坠云雾:“你爷爷在哪儿呢?” “京城啊。”柳含烟忽然坐直身子,不无惊慌道:“中堂,你说爷爷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龙中堂急忙安慰:“无缘无故的,谁会为难一个老人?” “不。”柳含烟似乎非常肯定:“爷爷若没危险,定能找到我的,如今没找到我,一定是遇到危险了。” “唉!”龙中堂无奈叹息道:“即便爷爷遇到危险,你我身在此地,也无能为力。” “不,我不想死了,我要去看看爷爷。”柳含烟忽然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盯着龙中堂,毅然决绝道:“也不想让你牵挂妈妈,还有你的好翠儿。就算死的话,也要先解决这三个问题。” “傻丫头。” 龙中堂闻听这孩子似的语言,几分好笑,几分心酸,心想人之生死,若能由人自我决定,那还有自愿去死的人吗?唉,烟儿接连遭受诸多打击,似乎有些神经错乱了。 爱怜之中,他缓缓伸出手去,甚至想把柳含烟揽进怀里劝慰一番,可他刚把手伸出,柳含烟却霍然起身,大声嚷道:“快,你看那片竹子。” “风车草。” “别管是什么。”柳含烟紧张兮兮道:“咱们坐下之初,那里还非常明亮,可现在暗淡许多,你说,为什么?” “这还用说么?”龙中堂不以为然道:“那地方肯定和外界相连呀。” “那就打破它。”柳含烟恨恨道:“刚才你还担心河水倒灌,现在看来,活该淹死那老鬼。” “好!”龙中堂在生死边缘转悠半圈,求生欲陡然大涨,再也无暇他顾,起身拎起龙剑,咬牙切齿地走向水晶墙:“我来!” 柳含烟起身相随,可追了两步又倏然而止,大声叮嘱道:“千万小心,倒塌时快跑。” “放心!” 应声之中,龙中堂已经来到水晶墙边,“仓啷”一声,抽出龙剑,高高抡圆,冲着水晶墙狠狠砸了下去。 柳含烟虽然远离水晶墙,眼见即将大功告成,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龙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当”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又“啪嗒”一声轻响——水晶墙毫发无损,龙剑却震落在地。 龙中堂身不由己地倒退两步,甩着又麻又疼的手腕,惊讶嘀咕道:“水晶不应该很脆吗?怎么如此结实?” 第四十五章 水噬圆梦阁 “砸上边。”柳含烟略一沉吟,若有所悟:“水晶本身太厚,底部和外面的污泥粘结在一起,增加很大韧性,顶部是空的,肯定能行。” “有道理。”龙中堂急忙把桌椅拖拽到水晶墙边,高高摞在一起,正要上爬,忽又站住,顺手从垂幔上撕下巴掌宽一条绸布,回头招呼道:“过来,拴我背后,等水灌满,一块游出去。” 柳含烟猛然醒悟——龙中堂担心河水倒灌,冲力过大,把两人冲散,所以要连在一块。 她心头一热,忽又有些害羞,迟疑瞬间,却听龙中堂催促道:“愣着干啥?还要弄解药呢。” 柳含烟陡然惊醒,急忙抱起黄木匣,匆匆走了过来:“不用拴一块,我能爬上桌椅。” “不成。”龙中堂蹲下身子:“万一水势凶猛,冲歪桌椅,肯定会被冲散。” 时间紧迫,柳含烟不再僵持,顺从伏在龙中堂背上。 龙中堂把两人紧紧拴在一块,吃力爬到桌椅上,小心翼翼地站稳脚跟,眼见离着房顶虽然还有七八尺远,可已远远高出墙外的淤泥层,于是抡起龙剑,冲着水晶墙狠狠砸下。 可是,“当”的一声闷响,水晶墙依然没有砸碎! 好在龙中堂这次有所防备,虽然两手被震得麻木疼痛,可龙剑并未脱手,反而咬牙切齿,赌气似的抡起龙剑“当当当”连砸四五下,震得他几乎抓不住龙剑,才无可奈何地收势而立,难以置信道:“岂有此理,还有砸不碎的水晶?” 柳含烟眼见龙中堂有心无力,急忙调息真气,发觉已有存余,蓦得把两只小手倏然贴在他背后两侧的“风门穴”上,轻声喝道:“快,再来一次。” 龙中堂尚自手腕酸痛,正欲稍作休息,忽觉柳含烟的两只手掌好像两块刚出锅的热饼似的倏然贴在他后背两穴,旋即手心中又涌出两股暖流,从两个“风门穴”喷薄而入,顺着奇经八脉迅速游遍全身,使他如寒谷回春,陡觉神清气爽,精力倍增。 他恍然大悟,正欲惊问,猛听柳含烟命令,急忙应声抡剑,再次砸在水晶墙上。 只听“当”的一声闷响,他手腕陡然一震,龙剑已经破墙而出——好像利刃切豆腐似的在水晶墙上划出一道斜斜的痕迹。 他惊喜交加,几乎难以置信,下意识用力抽剑,试图扩大战果。可就在龙剑抽回瞬间,墙外河水早已顺势而入,好像一道水箭似的,“嗤”的一声激射进来。 而且,就在水箭激射瞬间,水晶墙好像闪电划过夜空似的乍然泛起一道道不规则的惨白裂纹。 裂纹迅速四下扩散,转眼便蔓延成一张渔网,发出阵阵耗子啮齿似的“咯咯吱吱”声。 眼见大功告成,他喜出望外,甚至更加迫不及待,正欲抡剑再砸,却听柳含烟在他耳边仓皇喝道:“快,快后退,快往后退……” 可柳含烟话没说完,便被一阵“稀里哗啦”的连串巨响猝然打断,甚至不等龙中堂反应过来,一阵又湿又潮的暴风挟着无数水晶碎片和滔天巨浪,冲他们迎面砸来。 水晶墙轰然倒塌! 那些被水晶墙阻挡许久的池水,终于找到发泄的决口。 刹那间,滚滚浊流挟持着厚重的淤泥,夹杂着难闻腥臭,排山倒海般狂泄而入。 猛烈的水势,不仅把龙中堂和柳含烟狠狠撞飞出去,更把他们脚下叠摞在一起的桌椅轰然冲塌,四分五裂,摔落在地,又被湍急水流冲向楼梯口。 好在龙中堂反应敏捷,眼见即将落地,猛然探出龙剑,使劲在水晶地板上撑了一下,大大缓解了猛烈坠落的巨大冲击力,两人才有惊无险地侧摔在地。 他正欲挣扎起身,滚滚水头已经猛烈冲到,径直把他们冲向楼梯口处。 他大惊失色,心想若被冲下楼梯,即便摔不死,也会被淹死,绝对爬不上来。 惶恐之中,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径直扑向远离楼梯口的大理石墙壁。 可水流的冲击力像江河决堤的滚滚浊浪一样势不可挡,吞噬万物,何况他脚下地板光滑,手中龙剑沉重,背上还有个更沉重的柳含烟,别说在湍急水流中寻求生路,就连起身站立也难如登天。 刹那间,他连滚带爬却身不由己地被冲向楼梯口处。 惊骇之中,他又猛然想起,自落水以来,一直没听到柳含烟的动静,莫非刚才把她撞晕了? 他登时心惊肉跳,嘶声呼喊:“烟儿,烟儿你没事?” 可是,水声咆哮,震耳欲聋,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喊声,又哪能听到柳含烟的回应? 他急中生智,索性顺着水流猛然趴在地板上,忍受着水流的冲击,却稍稍减缓了滑向楼梯口的速度。 他迎着水头转身回头,只见柳含烟脑袋低垂,双眼紧闭,不由心头一缩,哭喊出声:“烟儿,烟儿你醒醒……” 哭喊声中,一张八仙桌四腿朝天顺水而来,狠狠撞在他身上。 剧烈的疼痛,使他陡然惊醒。 他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似的,一把抓住桌腿,把八仙桌挡在身前,转眼便被冲到楼梯口处。 八仙桌“咯噔”卡在楼梯口处,龙中堂也身不由己地重重撞在桌腿上,却也顺势把桌腿紧紧揽在怀中,躬身站起,腾出手臂,斜着身子,回过头来,狠狠掐住柳含烟人中,拼命呼喊:“烟儿,烟儿……” 可是,他连连呼喊,柳含烟没有反应,可身边水位却迅速升高。 眼看水面已到胸口,他愈加恐慌,却不甘坐以待毙,心想不管烟儿身体如何,总不能在此等死,不如先顺着墙根挪到决口处,等水面越过头顶,水位落差减小,水势便会稍稍减缓,然后就能背她游水出去。 可他刚刚打定主意,忽觉柳含烟微微一动,蓦然睁眼,惊慌问道:“出去没?” 他陡然狂喜,甚至喜极而泣,语无伦次地大吼道:“醒了就好,烟儿,快,抱紧我,快走……” 第四十六章 侥幸出水面 柳含烟眼见周围凶险,瞬间完全清醒,又而龙中堂不仅没有抛弃她独自求生,反而不离不弃真情流露,心中甜美之极,几乎忘记生死,急忙示警:“小心小心,别呛着……” 可她话没说完,猛然发现水面正急速升高,急忙问道:“一楼大门有没有关?” 龙中堂早已懊恼之极,心想若一楼门开,地宫中还有地下河,说不定墙外的水全灌进来也淹不着二楼。 可惜的是,进门时他已把门紧紧关闭。 他正自懊恼,柳含烟已然猜中,旋即宽慰道:“门关了更好,水面很快升高,等水面和墙外一般高的时候,咱就能游出去。” “我也这样想的。”龙中堂眼见两人不谋而合,更加欣慰,回应一声,已经顺着水流冲到石壁墙根,又顺着石壁,趟着漫到脖颈的泥水混汤,一步步挪向入水口处。 柳如烟看得着急:“快,把我解开。我水性好。” “不成。”龙中堂急忙宽慰:“有水浮着,你不算沉的。” 说话间,水面已经越过下巴,龙中堂急忙把龙剑递给柳含烟:“帮我减轻点重量。” 可是,生死关头,柳含烟哪有心思听出这玩笑话呢? 她接过龙剑,压在一直抱在怀里的黄木匣上,不无担心道:“游得动吗?” “注意呼吸,别再呛着。” 龙中堂不及回答,大喊一声,深吸口气,大水已经没顶而至。 他双脚一蹬,冲入水中,迎着滚滚泥流拼命向前划去。尽管他竭尽全力,两条胳膊上下翻飞,可眼看离着水晶墙处还有两三丈远,水面已经升到房顶。 他惊慌交加,急忙大吼:“小心,深吸气,别呛……” 可话未说完,他们两人已然被混流吞噬。 在这混浊的污水中,即便睁开眼睛,也看不见方向,他只好凭着记忆,孤注一掷,拼命前划。 好在他从小在泥水沟里滚打摸爬练就一身好水性,如今又到生死关头,几乎激发出他所有潜能,一直划到再也憋不住时,奋力前游中下意识地急速上浮。 当他脑袋蓦然伸出水面,却没有顶到想象中的房顶,他顿时一阵狂喜,知道已经躲过大劫。 他狠狠抹一把脸上的泥水,猛然睁眼,只见周围绿荫葱葱,枝叶沙沙,一簇簇鲜嫩的风车草,正前仰后合,随风起舞,优雅欢迎着两个不速之客。 柳含烟比龙中堂出水略早,早已睁开双眼,百感交集地凝视着水面下的龙中堂却不敢出声打扰。 如今一看龙中堂透出水面,她再也按捺不住,惊喜交加,迫不及待大嚷道:“出来了,中堂,咱们出来了。快,放我下来,我自己游。” “不行。” 龙中堂贪婪地深吸口气,断然拒绝,未及多言,忽听水下传来一阵巨大隆隆声,吓得他不及回头,更无暇张望,拼命又往前游,却听柳含烟惊讶嚷道:“快看快看,别游了中堂,快看后面。” 他情知有事,急忙转身回望,只见他们刚刚侥幸逃出的决口处,河水已经停止倒灌,渐渐暗淡下来的风车草从中,一堵黑黝黝的石墙正缓缓升起! “原来,打破水晶墙是唯一出路。”他恍然大悟:“那位前辈必定设置了水压装置,但等河水倒灌一定程度,石墙便会自动升起。” “岂有此理,死老鬼。”柳含烟怒不可遏,咒骂出声,咬牙切齿道:“这算什么应对措施?万一咱们不会游泳,不就活活淹死在里面了?万一咱们打不碎水晶墙,岂不也会死在里面?这该死的老家伙。” 龙中堂从死亡边缘捡回条命,心有余悸,欣喜若狂,闻听柳含烟咒骂,却也不觉太过逆耳,反而不无调侃地笑道:“你这般言辞,越听越像王三叹。” “讨厌。”柳含烟轻轻捶打一下,反唇相讥:“你才像那个穷酸呢。” “好好,王三叹是穷酸,我也是穷酸。”龙中堂嬉笑一声,忽然指向远处:“那儿有个湖心岛,先去那里暂歇,顺便采些风车草,再想法回岸,如何?” “好啊。”柳含烟道:“把我解开,我也能游的。” “不用。”龙中堂笑道:“在水中背人,比在地上还轻松。”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龙中堂眼见胜利就在眼前,不仅精神大振,甚至忘记饥饿疲劳,好像一条大飞鱼似的,很快游到湖心岛边。 两人上得岛来,并肩而立,放眼四望,只见小岛虽然不大,可中间还有几间凉亭似的房子,而更让他们惊喜的是,不远处还还拴着几条小船。 他们牵挂韩凤娇等人,无暇欣赏那些房子,可这几条小船,对他们来说绝对胜过雪中送炭。 于是,龙中堂也不再拘泥“君子不拾路边银”的文人风骨,匆匆采集满满一船风车草,向距离最近的岸边迅速划去。 等到他们弃船上岸,已经日落西山,暮色沉沉。 龙中堂背起小山似的一大捆风车草,柳含烟手提龙剑,怀抱黄木匣,立在岸边,慨然回首一望,忽觉恍如隔世,举目茫然,既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该往何方? 他们四下张望片刻,柳含烟按捺不住,却故作轻松地催促道:“顺路走,说不定很快遇到人,一问便知。” 龙中堂也别无良策,只好随着柳含烟匆匆前行,足足走出十几里路,终于遇到一个夜归之人,方才惊讶得知,他们侥幸逃生的大湖,居然是朝廷操练水军的“玄武湖”。 两人不由大吃一惊——玄武湖在京城西北十几里,而韩家宅院却在城内东北一隅——可地宫入口却明明在韩家宅院的假山内! 难道,整个地宫,建造在京城与玄武湖之间的地底下? 或者,地宫建造在玄武湖下,又用地道通往韩家宅院? 可是,不管是在玄武湖下建造地宫,还是从韩家宅院到玄武湖修建地道,均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更非朝夕之间可以完成。 那么,修建地宫的祁圣皇帝范无忧,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四十七章 终见小纸雀 据他遗言,他是大丰王朝的某位皇帝,而大丰王朝被大荒王朝所灭,他与大荒王朝便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可是,他是如何人不知鬼不觉地修建长宁宫的呢? 或者说,长宁宫早已有之,他偶然发现,据为己有? …… 一路之上,两人惊叹不已,满腹疑窦,可他们又渴又累,浑身湿透,纵有千言万语,却已懒得开口,反而各怀心思似的沉默寡言,一路急行,直到天将二更,终于来到韩家宅院前。 韩家大门紧闭,方圆数丈,死一样的寂静。 龙中堂心急火燎,跨步上前,轻轻拍了拍门环,忽觉大门应声而动,似乎并未上拴。 他稍感诧异,顺手一推,大门“吱扭”一声,缓缓开启。 他一阵惊喜,旋即又不无疑惑,微微一怔,却见柳含烟毫不在意地率先走进大门。 他急忙紧随而入,转身关门之际,却听柳含烟已经轻声呼喊:“韩姐姐,韩姐姐?王三叹!” 脚步踏踏,无人应声! 眼看已经穿过前院,来在厅前,柳含烟倏然止步,蓦地转身:“奇怪了,不会出事?” 龙中堂心头早已升起一股不祥之兆,可心中又满怀侥幸地不敢承认,于是强作镇静道:“四处找找。” 可是,两人在韩家宅院前前后后搜查一遍,甚至连衣橱水缸也挨着查看一番,却连半个人影也没发现。 重新回到前厅,两人愈加恐慌,面面相觑片刻,正不知所措,龙中堂忽然心中一动,好像安慰柳含烟,又像自我安慰似的自言自语道:“到处并无打斗痕迹,应该不会出事?” “嗯。”柳含烟一路奔波,早已累得心慌腿颤,心不在焉地附和一声,缓缓退至厅角,靠着墙壁瘫坐在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呼道:“我知道了,他们一定离开了。” “什么?”龙中堂陡然一惊,急忙追问:“你怎么知道?去哪儿了?” “我和韩姐姐,还有王三叹把你救来后,我抱你进的地宫。可离开之前,韩姐姐安排吴墨兰和马爱莲收拾行李尽快离开。”柳含烟思忖道:“也许,韩姐姐从地宫回来后,和她们一块离开了?” “哦——”龙中堂顿时放下心来,长出口气:“他们一定害怕凌云志前来闹事,所以先走一步。” “可是。”柳含烟忽又迟疑道:“韩姐姐有没有再回地宫呢?或者说,她现在会不会还在地宫呢?” “啊呀,有道理啊。”龙中堂陡然一惊:“说不定他们都在地宫找咱们呢。” “那也得明天再说了。”柳含烟理清思路,放下心来,轻拍身旁地面:“快过来歇会。” “是得歇会了,累得腿脚都软了。” 龙中堂不无自嘲地走到柳含烟身边,刚刚靠墙坐下,猛然想到一个巨大疑惑——我昏迷不醒被烟儿抱进地宫,韩凤娇离开后再没有返回,谁把我治好的?我苏醒时烟儿奄奄一息极度虚弱,难道是为救我耗尽内力所致! 他激灵一下,陡然惊悟,登时感激万分,一把握住柳含烟的小说:“烟儿,谢谢你。” 柳含烟反而有些莫名其妙,“嗤”的笑道:“说什么呢?无缘无故的,干嘛谢我?” “对不起烟儿,我现在才明白过来。”龙中堂百感交集:“你为救我耗尽内力,遭受内伤……” “闭嘴!”柳含烟眼见龙中堂悟出前因后果,既感欣慰,又不愿居功自恃,急忙半真半假地嗔怪道:“早就警告你了,那些事不准再提。” “是,我知道。”龙中堂登时想起浴室之事,急忙打住话题,关切询问:“现在感觉如何?我给你把把脉?” “放心,好多啦。”柳含烟笑道:“还真把自己当医生?那还来国子监干啥?不如坐堂问诊,开方熬药……啊呀!都怪你,差点忘了大事。” “什么大事?”龙中堂蓦然一愣。 “风车草啊!”柳含烟急忙抽出小手,轻轻一推龙中堂:“赶紧的,再不吃药,就和那老鬼一样了。” “啊呀,我都忘记了!”龙中堂悚然一惊,急忙跳起,连滚带爬地摸到风车草前:“快快快,找火折,点蜡烛,厨房在哪儿?” “出门右转,厨房肯定有火石火镰。” 交待声中,柳含烟起身来到桌前,很快摸到火折,点燃蜡烛。 厅中顿时一片光明,她回身望去,只见龙中堂刚刚走出前厅,可就在她看向龙中堂之际,有意无意间,却见桌子一角放着一盆青翠鲜艳的墨兰花,而墨兰花最顶端的一片绿叶上,却立着一只小小的纸雀! 她霍然一惊,顿时喜笑颜开,惊呼出声:“啊呀,中堂,你快来!” 龙中堂吓了一跳,急忙扔下风车草,疾步跨进厅门,只见柳含烟正惊喜交加地盯着桌面上的墨兰花,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墨兰花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快来快来。”柳含烟急忙把龙中堂招到身边:“看见没?纸雀!” “怎么呢?”龙中堂情知有异,正欲询问,却见柳含烟倏然收敛笑容,轻嘘一声:“虚——别说话。” 说着,柳含烟伏身靠近纸雀,冲着纸雀轻轻呼出口气:“呼——” 随着一阵清风拂过纸雀,只见纸雀小小的身体微微抖动一下,居然好像刚刚睡醒的小鸟似的,忽闪着翅膀腾空而起,凌空盘旋半圈径直飞向柳含烟。 柳含烟喜不自禁,伸手让纸雀落在掌心,轻声问道:“好雀儿,见到爷爷了吗?” 纸雀冲着柳含烟微微点头,轻轻呼扇两下翅膀,却发出一声苍老的男子声音:“丫头,在哪儿呢?我随韩丫头出城了,你回家等。” “是爷爷!是爷爷呀!” 柳含烟顿时如释负重,眉开眼笑,看着瞠目结舌的龙中堂嘻嘻笑道:“爷爷跟在韩姐姐身边,不会有意外啦。快快快,愣着干啥?快去弄药,明儿一早,带你去见他们。” 龙中堂又惊又喜,却像做梦似的难以置信。 他像没听到柳含烟吩咐似的,依然盯着纸雀,甚至饶有兴趣还想与纸雀交谈两句之时,却见纸雀已然缓缓倒在柳含烟手心,好像睡着似的,再也一动不动了。 第四十八章 又遭不速客 “小把戏而已,看你大惊小怪的。” 柳含烟不无得意,抿嘴一笑,轻轻把纸雀揣进怀里,笑道:“你若喜欢,以后教你。不过,先吃解药,再填肚子,才是当务之急。” 叽叽喳喳,几声鸟啼。 柳含烟倏然睁眼,发现居然倚着韩家宅院厨房的墙壁睡了一宿,而她对面,则是同样倚墙而坐,至今未醒的龙中堂。 她甜甜一笑,静静盯着龙中堂花猫似的面庞,心中油然涌起一阵甜蜜,甚至有些暗暗好笑和惊讶:这就是和自己终生相守之人吗?两人相识才两三天不说,这家伙比自己想象中的意中人,可差太远了。 要知道,自情窦初开,她已对未来的心上人暗暗制定标准——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幽默风趣,武功高强。成婚之后,夫妻二人,浪迹江湖,行侠仗义…… 可眼前这家伙,不仅黑不溜秋其貌不扬,完全达不到玉树临风的最低标准,甚至比那个令人讨厌的王三叹还矮了半个脑瓜! 退一步讲,即便模样差点,个头矮点,都怪爹生娘养,却也没办法,可他居然还不会武功! 模样不好,武功没有,家庭出身更难以启齿,不仅是个土生土长的庄稼汉,甚至还远离中原上千里,难为他居然还能考上国子监! 可是,爷爷却说他是龙族嫡传血脉,会不会弄错了? 一时间,她浮想联翩,百感交集,无声叹息一声,却又有些害羞:哪有女孩对自己男人这样评头论足的?再说了,除了长相没法改变,其余都不算什么大问题? 不会武功,可以教他;家庭不好,可以奋斗。再说了,他文采好啊,不然怎能考上国子监?说不定三年后还能中状元呢,那身份可不低了? 到时候,我传他一身武功,再考个武状元,我就是双状元夫人,文武双全。 美美想到得意处,她忽然忍俊不禁,“嗤”的嬉笑出声,倒把龙中堂倏然惊醒。 龙中堂诧异看着笑脸盈盈的柳含烟,一张俏脸,白里透红,气色好了许多,顿时心中稍安,诧异问道:“笑啥呢?” “我?”柳含烟猛然想起她的双状元夫人,不由俏脸绯红,心想这话可不能告诉她,于是笑道:“笑你大花脸,赶紧照镜子洗脸去,像只大花猫。” “别急,再弄点药汁。”龙中堂起身又去清洗风车草,顺势关切问道:“黑气褪了没?” “好多了。”柳含烟应声抬手,细细审视着问道:“你呢?” “我也是。”龙中堂道:“估计今天能褪干净,然后再喝两天就没事了。” “多弄点药汁。倒水盆里,把龙剑钥匙什么的,都洗一下。” “好勒。”龙中堂道:“你去梳洗,我一会儿把药汁端过去。” “不,我在这儿看你干活。”柳含烟笑道:“省得你偷懒。” 说说笑笑,两人服过解药,简单吃点东西,又把龙剑和那两枚钥匙细细清洗擦干,才形影不离地转回前厅。 这时,柳含烟猛然想起他们两个衣衫褴褛不说,龙中堂还穿着女人衣裳,急忙跑进内屋,找了件合适的衣服换上。 可是,她翻箱倒柜又找了半天,却没找到一件男装。 她略感失望,又觉好笑,心想女孩家家的房间,怎会有男人衣裳?若能找得出来,才真是奇怪。 可是,总不能让中堂穿一身破破烂烂的女装出门?见到爷爷,成何体统?也丢她的面子不是? 再三思忖,她决定出去帮龙中堂买身衣裳,然后再带他去见爷爷。 于是,她迅速转回前厅,却见龙中堂正把清洗干净的风车草装入袋中。 她正想商量买衣裳的事情,忽听大门口传来拍打门环的“啪啪”声。 她正要应声,却被龙中堂抬手止住:“别出声,韩姑娘不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不是找咱的。” 可他话音未落,门环又响了两声。 柳含烟有些沉不住气,询问盯着龙中堂。 四目相对,龙中堂默默摇头,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整理着风车草。 柳含烟暗自好笑,既有些不以为然,又感到好奇,心想门外到底是谁?开门看看又能怎样?中堂也太小心了? 心中想着,她不知不觉踱到前厅门前,似乎透过大门能看见敲门人似的,躲在门边,伸头缩脑地往大门处张望着。 可是,她刚把脑袋伸出门外,忽听“咚”的一声巨响,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姑娘,大嚷大叫地冲进门来:“韩凤娇,出来。” 这姑娘上穿一身凤凰戏牡丹的淡红色紧身袍,下罩淡蓝色烟纱散花裙,腰间束一条五彩丝攒花结穗宫绦,宫绦上还悬着一个金丝软烟罗系成的蝴蝶结,匆匆行走间,花裙下不时闪出娇小的花绣鞋,使她苗条修长的身体更像风中杨柳一样,优雅轻灵,婀娜多姿。 如墨云髻下,一张鹅蛋脸,宛若新剥鲜菱;两道柳叶眉,正竖得老高,甚至不得不让人担心那双杏核眼中的黑葡萄眼珠会突然迸出眼眶。 她鼻头不大不小,可嘴巴却张得挺大——不知是走路所累,还是大嚷大叫所致,露出两排洁白的糯米银牙。 看年龄不过二十左右,后边还跟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 其中一个女孩,似乎想扯住这姑娘的衣裳,却被这姑娘轻轻甩开,气呼呼穿过院子,径直走向前厅。 “麻烦来了。”柳含烟回头一笑,无可奈何道:“韩姐姐又得罪人了。” “她又不在。”龙中堂头也不抬道:“给她说清楚就是。” “我脾气不好,还是你来。”柳含烟看着那姑娘怒气冲冲的神色,笑着踅身回来,不无调侃道:“给你个和美女交流的机会。” “去,非礼勿言。”龙中堂好笑而又无奈地咕哝一声,放下风车草,刚刚起身,只听一声怒喝已经夺门而入:“喂,你俩死了吗?啊?听不见敲门吗?” 第四十九章 龙剑又送人 龙中堂不由一愣,眼见这姑娘已经来到门前,心想素不相识,怎能如此出口伤人? 可他转念又想——人家生气也不无道理。明明有人在家,敲门问话总不应声,确实说不过去——只好赔笑道:“姑娘息怒,在下和这位姑娘,也是刚来,不是韩家宅院的人。” “什么?”这姑娘微微一怔,诧异问道:“不是韩家的人,那怎么在这儿?韩凤娇她们呢?” “实不相瞒,我们也是来找韩姑娘的。”龙中堂一看这姑娘有些消气,急忙解释道:“眼见韩姑娘家中无人,我们正打算离开。” 柳含烟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闻听此言,不由暗然一乐:中堂的脑子又开窍了,反正看样子韩姐姐也不会回来了,别管你找她有啥事儿,在这里耐心等,姑奶奶可要走了。 心中暗笑着,柳含烟帮着龙中堂把收拾好的风车草装进袋子,又把鼓囊囊的袋子递给龙中堂,而她把黄木匣夹在腋下,提起龙剑往外便走。 龙中堂把袋子背在肩上,紧随其后,匆匆告别:“您在此稍后,我们先行一步。” 这姑娘稍感意外,眼怔怔地看着柳含烟和龙中堂先后从她身边走过,忽觉有些不大对劲儿,尤其手提宝剑的那丫头,嘴角似乎还有一丝嘲笑,真是岂有此理,于是大喝一声:“站住。” 龙中堂和柳含烟闻声而立,无可奈何,对视一眼,龙中堂转身回头,只见姑娘已经追至院中,只好赔笑问道:“姑娘还有何吩咐?” 姑娘缓缓走近两人,上下打量着绕两人缓缓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龙中堂面前,似笑非笑地问道:“小子,这衣裳不是你的?” 龙中堂恍然大悟,急忙低头,入眼之处尽管已经破烂不堪,可再烂也是女装!不由面红耳赤,嗫嚅道:“这个,那个,其实……” “喂,那是我的衣裳,怎么啦?”柳含烟终于按捺不住,不满辩驳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来找人,我们也来找人,何必多管闲事?” 姑娘盯着柳含烟上下打量着挤出一丝不屑,冷冷嘲笑道:“你的衣裳?呵!小丫头,就连你身上穿的,只怕也不是你的?” “你。”柳含烟不由被人家诘问的哑口无言。 柳含烟身材娇小玲珑,而她方才随便找的这件衣裳,虽然个头差不多,却肥大许多,甩甩拉拉,很不得体,一时之间,她确实想不出合适的说辞。 姑娘一看柳含烟神色尴尬,更加得意,冷冷喝道:“你们两个,一个不男不女,穿着女人衣裳,一个鬼鬼祟祟,穿着别人衣裳,一看就不是好人。说,你们到底是谁?来此何干?” “姑娘,你听我说。”龙中堂有些烦躁,却又不得不辩解清楚:“在下龙中堂,这位姑娘叫做柳含烟,我是国子监新来监生,和韩姑娘是朋友,您可以去查档案,也可以问别人。” “胜姐。”一个女孩缓缓走近,轻声道:“昨天风云会和韩家宅院打仗,我亲眼看见她们和韩凤娇联手抗敌。” “是么?”胜姐微微一笑,语气稍缓,却依然满面疑惑:“既然你们和韩凤娇是朋友,为何不知她去哪里?为何此处一个人也没有?” “我们确实不知道。”龙中堂顺口敷衍道:“或许,她们上街了?” “这个借口还算不错。”胜姐冷冷一笑:“你既然是新来监生,为何不去上课?反而躲在这里?” “我这就去。” “带着兵刃去?”胜姐似笑非笑,看向柳含烟手中的龙剑:“杀学士?还是杀同学?” “我们先回宿舍,放下东西,再去教室。” 龙中堂急于尽快离开这个胡搅蛮缠的丫头,只好顺着她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看你们还算老实。”胜姐紧紧盯着龙中堂,似乎没发现可疑之处,微微一笑,旋又故作肃然:“我决定,从今天起,接管韩家宅院,你们——做我帮手如何?” “不不不。”龙中堂虽然吃惊,却也无暇多问,急忙推辞道:“在下不会武功,也不想参加任何帮会,只想尽快完成学业。” “不会武功,还带剑?”胜姐瞟了柳含烟一眼:“昨天还帮韩凤娇打架?” “胜姐,这女孩武功高强。” “是么?”胜姐有些出乎意料,似乎对柳含烟增添几丝好感,笑道:“小妹妹,交个朋友好吗?” “好啊。”柳含烟尽管休息一宿,可内力回复不到一半,不想再生是非,急忙顺口应道:“我们先去上课,晚上来这儿找您。” “好,去。”胜姐大为高兴,答应一声,忽又心中一动,转而笑道:“把东西留这儿。” “你。”柳含烟顿时怒上心头,心想这场架是避免不了了。 可她正欲发火,却听龙中堂爽快应道:“没问题,烟儿,把剑给她。” “中堂!”柳含烟再也按捺不住,狠狠瞪了龙中堂一眼,心想咱们九死一生得来的宝剑,岂能白白送人? “给她。”龙中堂一脸平静,温言劝道:“别耽误正事。” 柳含烟迅速权衡利弊,尽管心有不甘,却还是强压怒火,气呼呼地把龙剑掷向胜姐,赌气似的喝道:“好,那就先放你这里,我们下午再来。噢,还有这箱子书,还有他背得那袋草,要不要?要的话都给你。” 胜姐接住柳含烟飞掷过来的龙剑,霍然一惊:这剑如此沉重!一定不是寻常之物。 又听柳含烟赌气似的要把挟在肋间的黄木匣和那袋青草也留下,不由暗自好笑,故作大度道:“算了算了,你不用担心,等你晚上回来,我会还给你的。对了,姓龙的就别来了,一点武功不会,来了也没用。” 柳含烟再不理会胜姐说些什么,拉着龙中堂匆匆走出韩家宅院,来到南北大街上。 此时,端午佳节已过,大街上早已恢复了往日的欣欣向荣。 第五十章 晴空现凤凰 大街两边商铺林立,各色货物琳琅满目,大小商贩吆三喝四,马路中间的车马行人,来来往往,穿流如梭。 龙中堂和柳含烟顺着路边,匆匆向北而行。 没来京城之前,龙中堂所去过的最大地方不过是他家所在县城。而前日到京之时,又赶上端午佳节,大街小巷比往日冷清许多,也没觉有什么两样。 可是今天,他猛然看到这熙熙攘攘的场面,还有大街两边五花八门的吃穿玩用,顿时让他有些眼不够用的感觉,早把刚才的不快忘之脑后。 然而,他正喜孜孜边看边行,忽觉有些异样的感觉——满大街的人似乎都在看他。而且,不管是路边的商贩店主,还是擦肩而过的来往行人,一张张笑脸上,似乎别有内涵。 他心中疑惑,急忙紧走两步,追上一直匆匆前行的柳含烟,小声问道:“烟儿,为啥好多人都看我?是我哪里与众不同?还是京城的人就这样热情?” 柳含烟被胜姐强制留下龙剑,一直暗暗生气,心想若不是功力没有恢复,一定不会受此屈辱,正合计着如何尽快恢复内力,尽快索要回来。 她正满怀心事,负气前行,不仅没注意到龙中堂兴高采烈的样子,更没注意到人们纷纷关注龙中堂,如今闻听龙中堂疑惑相问,愕然怔处,不由笑出声来。 龙中堂被笑更加莫名其妙,不由站住脚步自我打量,虽然有些窘迫,却兀自嘴硬自嘲:“笑我衣裳破?还是笑我女红装?” 柳含烟不由放声大笑,却又更招来更多惊讶目光,急忙伸手掩住小嘴,左右张望,只见不远处便是一间服装店,急忙拽着龙中堂冲进店铺,买了一身半旧长袍,上下打量着重新回到街上,歉意笑道:“先凑合着穿,等见到爷爷,多要点银子,给你订做几身……” “喂喂喂,凤凰,快看呀,天上有凤凰!” 柳含烟话没说完,突然听到一声惊呼,急忙顺声望去,只见街上的人们纷纷驻足不行,不约而同地仰望西北天空。 他们大感惊讶,急忙随着望去,只见遥远的西北半空,果然盘旋着一只凤凰似的大鸟,正好像抓捕猎物似的,在空中急速盘旋半圈,一声长鸣,口中喷出一串长长烈火,猛然从半空中扑了下去,眨眼不见踪影。 龙中堂还以为看花了眼,急忙揉揉眼睛,正想再次遥望,却听柳含烟连连惊呼:“快走,快走快走。” “怎么啦?” 龙中堂刚刚惊问出声,却被柳含烟一把扯住,不容分说,撒腿便跑。 龙中堂身不由己,一边随着柳含烟飞奔,却更加惊疑:“看凤凰吗?来不及了,没了。” “快走。”柳含烟头也不回道:“爷爷在那儿呢。” “啊?你怎知道?” 柳含烟再不回话,拽着龙中堂,几乎脚不着地似的直奔北门,反而引得满大街人们群起效仿,好像去抢钱似的撒腿便追,甚至还有人大声喊叫起来:“抓凤凰去啦,快去抓凤凰啦。” 那些跟风的人们毕竟没有柳含烟身法快捷,眼睁睁看着柳含烟和龙中堂好像腾云驾雾似的从他们眼前一晃而过,转眼便被远远甩在身后。 两人一口气奔出北门,越过护城河,又往北狂奔二里多远,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前,柳含烟微微一顿,转而西走,一口气又跑了足有五六里,忽然停住脚步,松开龙中堂,深深呼吸几下,面朝西北呆呆站立,微微闭上双眼,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 龙中堂尽管被柳含烟一路拽着省了不少劲,可依然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的机会,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柳含烟好像在闭目养神,不由更加诧异,上气不接下气道:“烟、烟儿,到底咋,咋回事?” 话应刚落,忽听一声奇怪的鸟鸣声蓦得响亮传来。 他急忙顺声望去,却见那只凤凰从正西方数里外的一片林中腾空而起,直插云霄,几乎和云朵齐飞之际,猛然一个盘旋又俯冲下去。 他看得真切,不由惊喜若狂,猛然跳起,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起来:“看看看!是凤凰,居然真有凤凰!” 柳含烟却像没听到龙中堂说话似的,依然仰望着空荡荡的正西天空,双眉紧皱,思忖片刻,忽然神色凝重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看看,一会儿回来找你。” “那可不行。”龙中堂这才发现柳含烟满面紧张,意识到定有缘故,急忙背起草药袋子,又冲着柳含烟伸出手来:“盒子给我。” 柳含烟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下定决心似的,一把又抓住龙中堂。 龙中堂本想帮柳含烟拿着木盒,分担重量,却见柳含烟又要拽他一块跑,急忙甩开柳含烟,率先向着巨鸟现身的正西方跑了过去。 柳含烟微微一愕,瞬间醒悟,抿嘴一笑,心中甜甜地疾步追赶上来。 柳含烟身轻如燕,几步便追上脚步沉重还背着东西的龙中堂,不容分说,一把抓住龙中堂的手,好像一对比翼鸟似的,并肩飞奔起来。 龙中堂不想成为累赘,刚一挣扎,不仅被抓得更紧,还被柳含烟轻声呵斥:“别耽误时间。” 龙中堂只好放弃挣扎,随着柳含烟继续飞奔。 疯跑之中,龙中堂累得几乎五脏挪位,甚至两条腿也几乎没了知觉,只是随着柳含烟的牵引机械奔走。 柳含烟大病初愈,体力尚未复原,还拖着一个脚步沉重的文弱书生,不大一会儿,便把积攒一宿的精力吞噬殆尽。 眼看两人累得精疲力尽,几乎无法再走,却也终于来到大路尽头的那片树林前。 远远望去,这片树林黑乎乎的似乎连成一片,可随着两人越跑越近,却见这片树林被脚下这条大路从中一分两开。 路南面的树林,看上去不过里长,而路北的树林,不仅一直伸展到北边的小山脚下,还随着山坡的连绵起伏几乎一直爬到山顶。 可就在两人离着树林越来越近,甚至猜想凤凰会在树林何处之际,忽然看见树林深处的大路上人影绰绰,尘土飞扬。 第五十一章 亲人终聚首 他们不敢大意,倏然止步,只见一哨骑兵从树林中疾驰而出。 一匹匹战马颜色驳杂,有黑有白有红有花,可马背上的骑手却全部身着蓝色短打,前胸口还绣着或多或少的白色云朵——正是风云会装束。 他俩登时惊悟,柳含烟早已反应过来,一把拽着龙中堂跃进路边庄稼地里,远远避开这群如狼似虎的风云会骑手。 顿时,马蹄声声,疾驰而过,滚滚黄尘瞬间把两人笼罩其中,却又很快随风散去,渐渐平息。 柳含烟心中稍安,转身望着马队渐行渐远,拍着身上的厚厚浮土,小声骂道:“横冲直撞,没好东西。” “风云会的势力突飞猛进!实非百姓之福。”龙中堂遥望滚滚黄尘,忽觉心中更沉,刚刚喟然感叹一声,忽听柳含烟惊喜喊道:“爷爷!” 龙中堂心头一震,却见柳含烟早已跳出庄稼地,甚至连她视若珍宝的黄匣子也扔在路边,连蹦带跳地跑向树林。 他不敢怠慢,龙中堂急忙抱起黄匣子,背着草袋子迎上前去,只见十几丈远外的树林边上,赫然立着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 老者须发花白,四方大脸赤若红枣,身着一袭绛红色直裰,脚蹬一双皂青千层底,迎着柳含烟大步走来,哈哈笑道:“臭丫头,咋成野丫头了呢?” 眼见老者健步如飞,声若洪钟,他不由暗自赞叹:“柳爷爷看上去年过花甲,可如此看去,却足足年轻二十多岁。” 感慨之中,只见柳含烟跑到爷爷面前,一把抓住爷爷的大手,狠狠摇了两摇,撒娇似的嗔怪道:“怎么不去找我呀?害人家担心死了。” “你这丫头。”爷爷笑声一顿,却听身后传来韩凤娇不满埋怨声:“还说呢,你们跑哪儿去啦?若不是找你们半天,也不会被凌云志追上来。” “凌云志?”柳含烟诧异道:“他来了吗?在哪儿呢?” “幸亏爷爷在此。”韩凤娇心有余悸道:“不然,也赶不走那个吐丝怪。” “都没事?”柳含烟深知玄丝子法术高深,不由格外担心。 “当然没事啦,有爷爷在嘛。”韩凤娇忽然莞尔一笑,冲着珊珊来在近前的龙中堂招呼道:“龙公子,康复了吗?为何背那么多东西?” “没事了没事了。”龙中堂把背上的大草袋子放在脚下,伸手抹着满头满脸的汗水,感激道:“多谢多谢,多谢救命之恩。” “瞧你没头没脑的。”柳含烟上前接过木匣,牵着龙中堂来到爷爷面前,未曾开口,脸上已飞起一朵红晕,嘻嘻笑道:“爷爷,他就是龙中堂。” 龙中堂躬身施礼:“晚辈龙中堂,拜见前辈。” “嗨,什么前辈晚辈的?”柳含烟嗔怪道:“喊爷爷多亲切。” “是,晚辈龙中堂,给爷爷请安。” 韩凤娇眼见柳含烟和龙中堂喜笑呵斥,无比亲热,错愕之中,猛然想起柳含烟的疗伤之法,顿时隐约猜出些什么,心中蓦得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有点失望,有点懊恼,有点遗憾,甚至还有一点点生气! 然而,尽管心中五味复杂,她面上却静若止水,甚至还敏锐发现柳爷爷的两道花白长眉也不易被人察觉地抖动一下,失声惊问道:“你就是龙中堂?这个小乌龟!气死我了。” 韩凤娇大吃一惊,好气又好笑地几乎把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这老头怎么见面就骂?再说了,这也不是老人家骂的话呀? 腹诽之中,她正要帮龙中堂讨个公道,却见柳含烟俏脸一沉,不满嚷道:“爷爷!您说什么?什么话嘛?” 龙中堂莫名被骂,更不是滋味,心想虽然我我毫无用处,一直连累您孙女,可我毕恭毕敬给您请安,您不该无缘无故乱骂一通? 一时间,他站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热辣辣的正自尴尬,却见柳爷爷好像刚刚睡醒似的倏然变脸,甚至还有些唯唯诺诺似的自失笑道:“哦哦哦,怪我怪我,瞧我这不挡风的大嘴。小伙子,中堂,刚才那话不是骂你,啊,绝对不是骂你,以后你就知道了,骂的是那老乌龟……” “还说?”柳含烟气得七窍生烟,哭笑不得,心想这不是越描越黑吗?你把中堂骂做乌龟,我算什么?于是一把把龙中堂拽到身边,不满道:“算啦算啦,以后别搭理他。” 柳爷爷微微一愣,却毫不在意,哈哈一笑,忽然满面关切道:“中堂啊,这几天没少吃苦?” “不敢不敢,没有没有。”龙中堂急忙恭敬回话:“多亏烟儿数次相救,不然,晚辈早就不在人世了。” “又乱说?”柳含烟猛然岔开话题:“爷爷,韩姐姐,墨兰她们呢?” “耶,这一高兴,差点忘了大事。”柳爷爷懊恼地一拍脑门:“中堂阿,老夫柳成荫,咱们算认识了。” “是,爷爷。”龙中堂心想柳爷爷是点怪,说话语无伦次的,小心应了一声,却不敢随便说话,却见柳成荫盯着柳含烟关切问道:“怎么受伤的?” “没有。” “脸色这么难看?” “劳累过度而已,恢复大半了。”柳含烟急忙岔开话题:“对了爷爷,您怎么见到韩姐姐的?” “走着说,走着说。”柳成荫转身走向树林深处:“我跟着纸雀来到假山,眼看着纸雀钻进山缝,猜到假山下必有猫腻却又找不到机关,正在着急,凤丫头就来了。” “是呀韩姐姐,你怎么一走就不回来?害我们找半天也没找到出口。”柳含烟半嗔怪半调侃地笑道:“亏我福大命大,侥幸捡回一命。” “唉,真对不住。”韩凤娇和柳含烟并肩而行,歉意道:“我和王三叹出现点意外,回来时早已超过两个时辰。我匆匆赶到假山,还差点把爷爷当做坏人。” “什么差点?”柳成荫呵呵笑道:“若非老夫这点微末功夫,就死在你手里了。” 第五十二章 温火融坚冰 “不打不相识嘛。”韩凤娇讪讪笑道:“若不是遇见我,您也不会去地宫转一圈嘛。” “对对对,多亏你了。”柳成荫轻笑两声,头也不回道:“凤丫头说你们在浴室,为何不见踪影?” 柳含烟心想爷爷十有八九已猜出疗伤之法,不由大加羞涩,下意识瞄了龙中堂一眼,却和龙中堂看个对眼。 龙中堂背着草包正走在柳含烟身后,闻听柳成荫提及浴室,登时脸上发烧,也不由自主瞄向柳含烟。 四目相对,柳含烟看到龙中堂神色古怪,心想这家伙在看我笑话,于是狠狠瞪了龙中堂一眼。 龙中堂被瞪得一愣,心想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思忖之中,他猛然想起柳含烟当初的命令——不准提及“浴室”两字——似乎有些明白,却更加无辜:这可不是我提起的? 两人眉目传情,自以为非常隐蔽,柳成荫在前引路也确实看不到,可韩凤娇却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于是不无揶揄地轻笑道:“要不要商量下再说?” 柳含烟闻听韩凤娇话里有话,讪讪笑道:“韩姐姐,不要笑话人家嘛。” 柳成荫虽然没有回头,可心里早已七上八下,思绪万千。 他跟着韩凤娇走进假山,一听柳含烟在密室中用清水疗伤,顿时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等他看到浴室只有一桶污水,而两个人却已不见踪迹,他不仅心如明镜,还有些忐忑不安,既担心柳含烟吃亏,又担心两人安危。 尤其眼见柳含烟亲热引荐龙中堂,龙中堂还随口呼唤柳含烟的小名,他对柳含烟的心思已经洞若观火,只是好像吃了大亏似的觉得很不舒服——这小子不文不武黑不溜秋,确实配不上我这如花似玉文武双全的宝贝孙女。 浮想联翩中,他见柳含烟没有应声回答,也觉此事不宜再提,于是不再再问,径直默默前行,无奈心想:当着凤丫头的面,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至于他们到底藏哪儿去了,等以后细细盘问。 可是,虽然柳成荫心如明镜,不再追问,韩凤娇却还依然满腹疑窦,于是揶揄一声,笑嘻嘻盯着低头含羞的柳含烟,定要追根问题,问个明白。 龙中堂一看韩凤娇打破沙缸问到底,急忙轻咳一声,故作轻松道:“其实,在下醒来时,烟儿已经累得昏睡过去。” “啊!”韩凤娇大吃一惊,心中酸意瞬间消散许多,不由对柳含烟另眼相看,关切问道:“这么严重?” “是啊。”柳成荫更加心疼,不无嗔怪地解释道:“不知天高地厚,居然随便施展‘温火融冰’?” “爷爷,什么是‘温火融冰’?”韩凤娇应声问道:“疗伤之法?” “算是。”柳成荫喟然道:“顾名思义,就像用火暖化凉冰一样,耗费自身真元使身受重伤之人尽快恢复,若是功力达到一定境界,不管伤势多重,只要有口气在,就能死而复生。” “太神奇了!” “可不是么?”柳成荫不无得意道:“这也算我们柳家祖传的救命术。” 惊讶羡慕中,韩凤娇依然大惑不解:“那,为何把人放入水中呢?” “一来,水无孔不入,和人体紧密结合,不仅能均匀传导真元,还能把伤者体内的淤血和病毒溶解出来。”柳成荫解说道:“二来,疗伤之际,两人体如火炭,可以降温散热。” “噢。”韩凤娇似有所悟,百感交集地看向柳含烟:“含烟妹妹便是内力耗费过重,才受了内伤?” “是啊。”柳成荫喟然道:“把内力顺着万千毛孔渗入伤者体内,打通经脉,带出淤血和病毒,经过清水洗涤,再重新轮回,直到伤者完全恢复。说白了,就像把冰块放在火上烤,明白了?” “可是,”韩凤娇忽然心中一动,不无忧虑道:“把冰块放柴上烧,冰块熔化便浇在柴上。冰块越大,融水越多,柴火炙烤便更加艰难,可万一伤者未恢复而柴火即将用尽,甚至已经用尽,又会怎样?” “若即将用尽而及时收功,则前功尽弃,若油尽灯枯依然未能成功,则同归于尽!” “噢——”尽管已经有了些许心理准备,韩凤娇依然倒吸一口凉气,转而看向柳含烟,由衷赞叹道:“含烟妹妹,真是……难为你了。” 柳含烟更加不好意思,正要谦恭两句,却听龙中堂接口道:“没想到烟儿为我,不仅累得昏迷不醒,居然还有生命危险,真是太辛苦她了。” 龙中堂虽然对武学之道是门外汉,可闻听韩凤娇和柳成荫的这番谈话,已然心知肚明,感动的五内俱焚:“这种舍己为人的疗伤术,就是以命换命,烟儿为我承受这么大风险,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就连韩凤娇也大加感动温言抚慰,而他自始至终好像并未向柳含烟表示什么,不由更加愧疚,诚恳致歉道:“烟儿,对不起。” “哎呀,都过去了,没那么严重。”眼见韩凤娇和龙中堂称赞的称赞,道歉的道歉,柳含烟心中甚慰,却也更加羞涩,急忙又岔开话题:“对了中堂,快说说那些奇怪事儿。” “可不是么?”韩凤娇蓦然醒悟,眼见大家有惊无险,已经团聚,心中轻松许多,顺势问道:“我和爷爷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你们,你们跑哪儿去了?” “其实,我和烟儿出来浴室便迷路了。”龙中堂道:“在浴室周围转悠半天,最后走进‘别有洞天’。” “‘别有洞天’?”韩凤娇猛然想起别有洞天的匾额,愕然道:“那不是一堵墙吗?你们如何进去的?” “也是误打误撞,触动机关。”龙中堂看出韩凤娇心中懊恼,故作不以为然道:“进门后,看见很多……” “水晶墙!”柳含烟猛然想起地宫主人不让泄露的警告,生怕龙中堂和盘托出招来灾难,急忙插话道:“那儿有许多水晶墙,好像八卦阵一样。我们绕了半天,最后打烂一面墙,才侥幸逃出。” 第五十三章 夜闯国子监 柳含烟这话,转得太过明显。 韩凤娇和柳成荫不是傻瓜,一眼便看出她所说的和龙中堂想说的肯定不一样。 不过他们一看柳含烟不想明说,倒也不再追问。 柳成荫微微摇头,自顾大步赶路,心中却不急不躁暗自好笑:终于长大了,知道隐藏心事了。你对外人藏心事是对的,对爷爷还能隐瞒?就你这叽叽喳喳的小性子,空闲下来不用我问,你也会竹筒倒豆子的。 可韩凤娇心中却稍显不满,心想整个地宫都是我的,你们也是我带进去的,居然还对我有所隐瞒?再说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进出的路,你们不说,难道我不会去查吗?真是岂有此理。 尽管心中腹诽,她面上依然镇静自若,抿嘴一笑,如释重负道:“不管怎么说,安然回来就好,过去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对啊对啊。”柳含烟巴不得韩凤娇不再追问,急忙关切道:“韩姐姐,墨兰她们呢?” “就在前面。”韩凤娇抬手指向前方,道:“我们一早离京,刚到林外,凌云志和玄丝子便追赶过来,幸亏爷爷跟在身边,刚赶走他们,你们就过来了。” “王三叹呢?”柳含烟诧异道:“那家伙不像怕事儿的人呀。” “他现在——”韩凤娇忽然双眉一皱,回头看向影影绰绰的树林外面,摇了摇头,不无担忧道:“我也一直担心呢。” “他一直和你们在一块啊。”柳含烟诧异问道:“怎么又走散了?” “唉,都怪我。”韩凤娇非常懊恼,无奈长叹道:“边走边说。” 原来,韩凤娇从地宫回到宅院,既担心凌云志前来报复,又觉得此处难以再留,决定先把吴墨兰和马爱莲送出城外,找个安全处妥当安置好,再回来接应龙中堂和柳含烟。 可她们收拾好行李正要离去,却见王三叹一动不动好像局外人似的端坐椅上,毫无离去之意。 韩凤娇大感惊讶,急忙询问,却见王三叹不紧不慢似笑非笑道:“咱们都走了,凌云志来了怎么办?” 韩凤娇顿时释然:“放心,凌云志找不到他们。” “他们主动出来呢?” “我不开门,他们出不来。” “龙中堂没去报到怎么办?” “没关系,即便朝廷追查,地方官会证实他已按时进京,会以为他半路出现意外。” “国子监能最追根查底,凌云志不会查吗?” “啊呀!我咋没想到?”韩凤娇悚然惊悟——凌云志无非想得知龙剑秘密,若径直派人祸害龙中堂家人,实在防不胜防,不由惶然失措,失声问道:“那该怎么办?” “我哪知道?”王三叹懒洋洋道:“所以我在这儿等着,如果那小子敢来,出其不意把他干掉,估计就没事了。” “不可能。”韩凤娇断然否决:“凌云志不会独自前来,万一玄丝子跟着,你反受其害。退一步讲,就算侥幸杀死凌云志,他们更会追根溯源,抓捕龙公子和其家人。” “那你说怎么办?”王三叹不满嘲讽道:“跟你一块逃走?” 韩凤娇白了王三叹一眼,紧张思忖道:“如此看来,不管凌云志今天会不会来,龙公子不仅再不能去国子监了,他家人也应该尽早搬家才好。” “这小子倒好办,给他陈明利害,让他放弃做官就行,可他家人呢?”王三叹为难道:“别说不知他家在哪里,就算知道,他不出面劝说,他家人怎能轻易搬家?” “咱们能想到的,凌云志应该也能想到。”韩凤娇焦虑沉吟着在房中团乱转,忽然灵机一动,倏然站到王三叹面前:“若把档案偷出来,定能延缓凌云志的追查速度。” “你咋知道?” “若无档案,就连国子监也不知龙中堂家在何处,只能让各州各县重新上报今年征召监生档案,然后才能知道龙中堂家在何处。” “诶?”王三叹忽然眼前一亮,急忙追问:“若是所有监生档案都丢了呢?” “那就更好了。”韩凤娇笑道:“国子监最多发现人数不够,却不知缺少何人,必定更难查找。可是……” 韩凤娇话没说完,蓦得转喜为忧,非常为难道:“国子监守卫森严,如何能……” “哎呀,偷鸡摸狗,老子最在行了。”王三叹不等韩凤娇说完,蓦从椅子上蓦得跳起,大步走向房门,嘻嘻笑道:“快快快,快去国子监。” “看你急得?”韩凤娇急忙追到门外:“档案共有四份,一份在国子监司业堂,一份在国子监档案馆备用,一份发往各州郡县,另一份却在皇城内皇史库留存,如何是好?” “他妈的!这么啰嗦?”王三叹不耐烦道:“先去国子监,再去皇史库。” “可是,”韩凤娇为难道:“不知具体位置啊?尤其皇城防卫森严,就算随便咱查找,一天一夜也不知能不能找到。” “笨哪,随便找人打问就是。”王三叹急不可耐,大步流星走向院门:“算了,你们出城。我自己去就行。” “等等我。”韩凤娇拔腿便追,却又回头问道:“城西北有座蟠龙山,你们可曾知道?” “知道啊。”吴墨兰点头应道:“我从山下走过。” “你们现在就去北门,等城门开后,去上山路口处的林中等我。” “可是,你们去皇城,太危险了。” “喂,走不走?”王三叹已经打开大门,不耐烦地催促道:“再待下去天就亮了,青天白日去皇宫吗?” 韩凤娇再不敢怠慢,急忙和王三叹匆匆离开宅院,很快来到国子监墙外,躲过巡逻守卫,径直飞入墙内。 韩凤娇未及站稳,却见王三叹好像游逛自家花园似的径直闯入一间房中,顺利问出张永正所在和档案馆处,又把此人点晕过去,没有个时辰指定不会苏醒。 国子监司业堂门前仅有两个侍卫,王三叹懒得躲避,更懒得查找,轻松点到一个,又在另一个的帮助下顺利把档案揣在怀中,临走之际,居然把熊熊蜡烛径直竖立在书架上。 韩凤娇大吃一惊:“干什么?” 第五十四章 火烧档案馆 “放火啊。”王三叹嘻嘻笑道:“小半个时辰后,蜡烛燃尽,就能把这满屋书架焚烧一空。” 嬉笑声中,王三叹不等韩凤娇反应过来,大步走出司业堂,顺势把两个侍卫拖得远远的:“这些狗腿子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更不忍让他们牵连家人。何况,若被别人发现单单少了今年的监生档案,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韩凤娇顿时醒悟,虽然于心不安,却也深以为然,甚至对王三叹刮目相看——这家伙平时大大咧咧嬉皮笑脸的,大事当头时居然还有这番缜密心思。 初战告捷,两人满怀欢喜,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档案馆东南不远处的一处树影下,倏然止住脚步。 “三层小楼,就这儿了。”两人观望片刻,王三叹急不可耐,拔腿便走:“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不能放火。”韩凤娇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这里不仅有国子监有史以来的历年档案,还有许多珍贵书籍。” “那又怎样?” “都是无价之宝。”韩凤娇神情凝重,略一思忖,温言商量道:“监生档案不是在二楼西头吗?找到今年档案,用它点火,起火后咱们迅速逃走,卫士们及时发现,必能很快扑灭,应该不会酿成大祸。” “好好,姑奶奶,你可真麻烦。” 王三叹不满应声,飞身跃出,再落地时,好像泥牛入海似的没入地下,不见踪影。 韩凤娇不由暗呼侥幸,心想幸亏王三叹有这般身手,不然的话,能不能毁掉档案不说,能不能顺利进来都是个问题。 感慨之中,她忐忑不安地盯着档案馆二楼,很快便看到西头房间的窗户上映出一抹橘黄,在昏暗的夜空中显得异常刺眼。 她登时惊喜交加,心如撞鹿——喜的是王三叹这么快便开始查找监生档案,惊得是可别灯光如此显眼,可别被人察觉…… “抓贼啊!快来……啊!” 一声大喊,紧跟着一声惨叫,旋即便听一楼门外响起一声猛烈的铜锣声和几个守卫的呼喊声:“抓贼啊,抓贼啊……” 呼喊声中,一楼的许多房间已然灯光四起,人影闪烁,原本在一楼休息的那些守卫早已闻声而起,冲向二楼,而档案馆周边远处也很快传来回应的铜锣声和呼喊声。 韩凤娇当即意识到王三叹被人发现,却不知有没有大功告成,急忙飞身前去帮忙。 可她刚刚一个起纵,却见整座二楼的每个房间几乎已经亮起灯光,呼喊喧闹中,虽然没看出打斗迹象,可二楼西头的窗户已然吐出火舌,呼呼跳动的火苗,眨眼便窜出窗户,张牙舞爪地照亮半个昏暗的夜空。 韩凤娇骇然一惊,倏然止步,心如火烧,却又不知所措,既不知王三叹身在何处,又不知再冲上去要干什么? 可就在她心惊肉跳愣神瞬间,二楼西头的火舌已然卷上三楼。熊熊烈焰,趁着愈加强劲的夜风,骤然暴涨,顷刻间已然腾起一座火山,掀起一片火海。 她大出意外,登时瞠目结舌,却又猛然想起王三叹还在楼上,不由心急如焚,惶恐吼叫着冲上前去:“王三叹,王三叹!” 可是,她刚刚跑出几步,猛烈的火势已把一楼吞噬大半,平地而起的火焰山,把她炙烤的满面生疼,浑身酷热。 然而,她丝毫没有放慢脚步,依旧奋不顾身地冲向喷吐火舌的一楼大门,甚至下定决心——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求个心安理得。 可她奔跑正急,突觉眼前一花,身前赫然多了半截黑乎乎的大木桩。 她霍然一惊,躲闪不及,惊呼一声,狠狠撞在一起,摔倒在地。 “哎哟我的娘哎,撞死我了。” 闻听这身惨叫,到底瞬间,她却欣喜若狂,连连喝问:“王三叹,王公子,你没事?” 可她惊问声中,却听王三叹连声怒喝:“你跑什么?还不起来?压死我了。” “好的好的,对不住对不住。”刹那间,她忽觉王三叹胡说八道的言辞,又时候也非常中听,急忙唯唯诺诺,翻身爬起,甚至忘记男女有别,顺势把王三叹从地上拽起,关切问道:“你怎么样?没烧着?” “我当然没事。”王三叹忽见韩凤娇的态度骤然转变,不仅直接把王三叹升级为王公子,还非常亲热地把他从地上拉起,顿时受宠若惊,正想自吹自擂,忽听仓皇失措的呼喊声已经从四面八方扑到近前:“走水啦!走水啦!档案馆走水啦。” “快,水龙队,水龙队……” “快去通知祭酒!” “你们几个,赶紧增援水龙队;你们几个,快去顺天府求援,征调所有水龙。其余人随我抢救档案。” “快躲,凌云志。”韩凤娇大吃一惊,急忙一扥王三叹,飞身跃进一丛低矮的冬青后藏住身形,小声叮嘱道:“稍安勿躁,当心那个吐丝怪。” “他奶奶的,这小子无处不在。”王三叹虽然不惧凌云志,却着实忌惮玄丝子,急忙藏好身形,诧异问道:“都大半夜了,这小子咋不睡觉?” “也许,他是冲咱来的。” “啊?”王三叹难以置信:“他怎么知道咱在这儿?” “不是冲这里,是冲宅院。” “啊呀,那快回去看看。” “嘘。”韩凤娇轻轻扯了扯王三叹,声如蚊蝇:“来不及了。” 果然,张皇失措的喊叫声和嗵嗵杂乱的脚步声迅速冲他们身边掠过,奔向冲向火光冲天的档案馆,而其中两个人却缓缓站在他们不远处。 “帮主,您在这儿指挥,前面太危险了。” “嗯。” 凌云志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地嗯了一声,狠狠骂道:“阿俊,看那些值班的死了没,没死的话补几刀。” 王三叹和韩凤娇眼见凌云志近在咫尺,紧张地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出。 王三叹眼见大功告成,不像在此久待,正欲带着韩凤娇入地而逃,闻听此言,勃然大怒,恨恨嘀咕道:“趁此机会,干掉他?” 第五十五章 甩锅替罪羊 “你疯啦?”韩凤娇吓了一跳:“万一玄丝子就在附近,一击不成,反而暴露身份,让你株连九族。” 韩凤娇话音刚落,却听南宫俊劝道:“帮主,不用咱动手,朝廷也会责罚。如果这样杀掉他们,反让朝廷以为他们以身殉职,还会丰厚抚恤,岂不便宜了他们?” “这些狗奴才。” 凌云志悻悻怒骂一声,默许了南宫俊的建议,双眉紧锁,百爪挠心,满怀期望地盯着几十几架水车连绵不断往火焰上空喷出一道道白亮亮的水柱,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弧线,迅疾飞到火焰上空,如天女散花般骤然降落,看上去倒也威力十足。 可是,倾盆大雨般的水点还没落到火上,便被滚滚热浪炙烤成团团白雾,眨眼随风荡散,无影无踪。 眼睁睁看着档案馆即将焚烧殆尽,凌云志暗暗叫苦,满腔怒火却又无从发泄,心想这两天流年不利,大事小事没一件顺心的,早知大火难以扑灭,还不住故作不知不过来呢。 几个时辰前,王三叹等人从他眼皮子底下就走龙中堂,使他颜面扫地,暴跳如雷却还不敢立即追赶。 他情知不是王三叹的对手,急忙跑回王府寻求玄丝子帮助,可玄丝子却尚未回府。 他担心龙中堂等人连夜逃走,只好在府中留下口讯,请玄丝子回府后立即前来相助,便带着南宫俊等人来到韩家大院。 可他们刚把大院团团围住,便听国子监内锣声骤响,呼喊阵阵。 他暗自惊疑,正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前去查探,却赫然看到档案馆火光冲天。 他大吃一惊,旋即又大喜过望,心想若能及时扑灭这场大火,不仅足以让父王刮目相看,说不定还会让父王改变对风云会的偏见,转而大力支持风云会的发展。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带着上百名帮众急匆匆狂奔至此,火势已然无法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档案馆三层小楼迅速烧成一座火楼,在噼噼啪啪哔哔啵啵的刺耳喧嚣中渐渐坍塌下去。 若他不在现场,别说烧掉一座档案馆,就算烧掉整个国子监,他顶多会在凌一统面前故作愤慨,却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与他无关。 可要命的是他就在现场,不管起火是何原因,救援不力的帽子是已经结结实实扣在脑袋上了。 而且,就在他满腹懊恼之时,忽听西北方猛然又响起一阵刺耳的铜锣声和呼喊声:“走水啦!司业堂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他心头一颤,只觉脑袋嗡的一下胀大许多,仓皇回望,只见司业堂不仅门窗中已经穿出火苗,甚至连房顶上早已浓烟滚滚,火光闪烁——分明内部起火,不知多长时间了呢。 “快,把水车调过去。”他瞬间醒悟——档案馆虽然已经保不住了,可毕竟是独立小楼,而司业堂可是有走廊通往太学殿。太学殿不仅是国子监的主殿,更是皇帝每年前来讲经论道和考核众监生之所,绝对不容有失,于是连连催促道:“所有人都过去,这边放下,实在不行,先把通往太学殿的通道封住……” “老天爷呀!我刚离开三个时辰,快救火啊……” “张永正来了,帮主,要不要过去?”南宫俊话音刚落,又一个帮众匆匆跑来:“启禀帮主,十二个当值守卫,烧死三个,烧伤五个,轻伤四个,请您发落。” “快,把能动的几个带过来。”凌云志灵机一动,连声吩咐:“你快去救火,注意,别让张永正跑了。” 南宫俊应声离去,四个轻伤侍卫很快被几个帮众押到凌云志面前,不等凌云志呵斥,惶恐跪倒,公鸡叨米似的连连磕头求饶:“郡王爷饶命,郡王爷饶命……” “数百年档案尽毁于此,”凌云志围着四人缓缓踱步,低沉的声音中充满怜悯与恐吓:“此等滔天大罪,别说你们几个狗命不保,只怕还要祸连三族。” 四个守卫对即将受到的惩罚早已心知肚明,面对凌云志的呵斥,不敢有丝毫辩解,只是不住地磕头哀求。 “不过——”凌云志忽然话锋一转,微微一顿,倏然止住不,冷冷扫视着连连磕头的四个守卫,语气稍缓道:“小王有好生之德,也知你们无心之过,有心给你们一条生路,就看你们走不走。” 这四人自知犯下死罪,苦苦哀求也仅仅奢求免去株连,可忽然听到凌云志话中之意,似乎不仅能免去株连,甚至还透出一丝生机,顿时人人惊喜过望,连连磕头谢恩:“谢王爷恩典,谢王爷恩典。” 凌云志冷冷看着四个守卫连连磕头,沉默片刻,忽然冷不丁地问道:“张祭酒对尔等如何?” 四人正连连磕头叩谢,甚至悲喜交加中还有些心神恍惚,好像没听到凌云志问话似的,依然捣蒜般的,连连磕头谢恩。 凌云志心中着急,飞起一脚,把离着最近之人踹得仰面朝天,厉声喝道:“小王问话呢,你们聋了?” 被踹之人首先清醒过来,急忙翻过身来,匍匐在地,连滚带爬扑到凌云志面前,大声应道:“是,郡王爷,您请吩咐,小的赴汤蹈海,在所不辞。” 此人话声一落,其余三人也醒过神来,不约而同嚷道:“谨遵王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别嚎了。”凌云志再次喝住他们,忽然压低声音,含含糊糊道:“张永正,对你们如何?” “这——”被踹之人不解其意,微微一怔,嗫嚅道:“张祭酒是一院之主,小人不过是个看门的,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谈不上什么好坏。” “回郡王爷。”另外一人似乎听出话外之音,急忙往前跪爬一步,话里有话道:“小人虽然在国子监值班守卫,可小人归属禁卫军步军衙门。” “是么?”凌云志心想这家伙倒蛮有眼色,于是不无调侃似的轻笑道:“你们能混到这儿来守门,应该不算笨?” 凌云志这话不阴不阳真假难辨,四人谁也不敢贸然接话,只好又一起磕头求饶:“郡王爷明鉴,郡王爷开恩。” “好了好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凌云志阴阴笑道:“你们四人的罪过,小王打算,让张祭酒替你们承担——” 第五十六章 义救大学士 说到这里,凌云志微微一顿,弯下身子,故意压低声音问道:“如何?” 四个守卫不知凌云志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面面相觑,唯唯诺诺嗫嚅半天却不敢回话。 凌云志冷冷扫视四人,看到四人没有回音,鼻子里重重“嗯”了一声,阴沉沉道:“不乐意?” “郡,郡王爷。”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小声回道:“郡王爷的恩德,小人兄弟求之不得,只是,只是祭酒他老人家……不,不一定……” “这就不用你们担心了。”凌云志呵呵一笑,无尽叹惋道:“他老人家宅心仁厚,宁可杀身成仁,也会承担罪责的。只要你们听话,保证你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以后还会得到赫连将军的提携。” 四人虽然猜不透凌云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闻听此言,个个欣喜若狂,哪还管他卖什么药?纵然是穿肠毒药,也会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于是,他们急忙磕头谢恩,齐声表示忠心:“小人多谢郡王爷恩典,王爷大恩大德,小人等愿效犬马之劳。” “好。”凌云志略一沉吟,肃然吩咐道:“待会儿,把你们押往顺天府,你们就说,你们正在偷懒睡觉,被前来巡夜的张祭酒抓住。” 四人同时一惊,偷偷互相对视一眼,却不敢应声,听着凌云志继续吩咐道:“张祭酒勃然大怒,罚你们去操场跑圈二十,可你们到操场不久,便发现档案馆起火。你们急忙跑来救火,却为时已晚,最后被匆匆赶来的勇郡王亲兵抓住。你们——听懂了吗?” “是,小人听懂了。”四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心中却均有老大的疑团。迟疑半天,有个人终于忍耐不住,奓着胆子嗫嚅问道:“王爷,若,若张祭酒,不,不承认……” “笨蛋,有个词叫做‘死无对证’,听说过吗?嗯?知道越多,对你们越不好,明白么?” 凌云志呵斥几声,不等几人回话,转而大声吩咐道:“来呀,把他们几个,押送顺天府。” “好毒的心机。”韩凤娇和王三叹听得真切,韩凤娇实在看不过去,轻声咒骂一声,小声商量道:“张祭酒虽有些古板,还算是个好官。” “什么好官坏官?”王三叹不以为然:“狗咬狗罢了,管他呢?” 韩凤娇没想到王三叹对朝廷官员一视同仁,怨恨甚深,灵机一动,故作感慨道:“若张祭酒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凌云志一定没好果子吃。” “天哪,天哪。”韩凤娇话音刚落,连声悲嚎由远而近地扑到近前:“这可是历朝历代上千年的宝贵资料啊!老天爷啊,所有档案都毁了,你不如把我烧死啊……” “张永正,你为何放火?”凌云志一声暴喝:“居心何在?” “什么?”正在嚎哭的张永正骇然一惊,蓦得戛然而止,旋即悲愤吼道:“郡王爷,您说什么?下官不懂?” “本王早已查明真相,你差走侍卫,接连放火……”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张永正惊怒交加,浑身哆嗦:“凌云志,纵然我多次责罚于你,纵然我多次请王爷管教于你,可这大好河山,终归是你们凌家的,你如此造孽,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来呀!”凌云志暴跳如雷,哪容张永正再说下去?厉声吼道:“把他扔火里烤烤,不要烧干净,留下他的狗头。” “苍天呐!”张永正悲嚎痛哭,泪如雨下:“凌云志,你个不肖子孙,你纵然一刀杀掉老朽,又有何难?可我这把老骨头,如何能和这么多宝贵资料陪葬啊?高祖皇帝,您显灵看看……” 眼看张永正被悲声哭嚎着被两个风云会帮众拖向火焰山似的档案馆,韩凤娇再也按捺不住,正欲起身冲出,却被王三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带走老头,你去皇宫前等我。” 叮嘱声中,王三叹不等韩凤娇反应过来,倏然腾空而起,火光如昼中,好像老鹰捕食似的冲凌云志凌空踹去。 “王三叹!”凌云志早已察觉,飞身躲闪中已然抽出绕指剑,惶然惊悟中抖剑便刺,厉声喝道:“大胆逆贼,等候灭门。都冷着干啥?给我上!” 风云会帮众这才恍若惊梦,回过神来,大呼小叫地围攻上来,而王三叹不等众人逼近,已然落在张永正身边,左右开弓,瞬间击倒两个拖拽张永正的帮众,不等张永正反应过来,拦腰抱起,冲着人少处撒腿便跑。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怒吼声中,凌云志急慌慌飞身疾追,心中暗暗叫苦——这小子会“土遁术”,万一带着张永正遁地而去,纵有千军万马也无济于事。若让他救走张永正,这里的烂摊子如何收场? 风云会帮众眼见凌云志气急败坏飞身疾追,各个争先恐后,紧追上来,早把缓缓倒塌在烈火中的档案馆抛之脑后。 眼看凌云志等人追着王三叹一路狂奔很快不见踪影,韩凤娇急忙跳出树丛,瞅准人少僻静处,迅速逃出乱成一团的国子监,直奔皇城。 皇城和国子监相距三四里路,她一阵疾跑,不大一会儿便来到西华门外,远远望着紧紧关闭的城门和城楼上的一排官兵,她蓦地一怔,倏然止步——皇城足有八座城门,王三叹所说的是哪一门呢? 一时间,她暗暗叫苦,不知所措,一动不动盯着城门,心中却焦虑合计:西华门离国子监最近,他应该奔向这里。可他土行术比我快得多,照理应该到了,却为何不见踪影?难道他去了正阳门? 正阳门处在皇城正南,人们常说得皇城正门便是正阳门,说不定他在正阳门等着呢。 可是,当她心急如焚地跑到正阳门外,却依然没发现王三叹的丝毫踪迹。 她又惊又急更懵懂失措——也许他说得不是正阳门?或者他久等不至又去别的门寻找自己?甚或他一时不慎被凌云志抓住了? 一念至此,她悚然一惊,身不由己地转身跑向国子监。 第五十七章 林边遇强敌 可她刚跑两步,又觉不妥,心想即便王三叹被抓,我去了也无济于事。若是我再被凌云志抓住,赔上性命不打紧,龙中堂和柳含烟还有他们的家人可就危在旦夕,不能因为我和王三叹的性命,祸害这么多人? 刹那间,她百爪挠心,进退两难,呆愣片刻,忽又猛然醒悟:不管约定哪个门相见,终归要去皇史库。与其在此犹豫徘徊,不如直奔皇史库,遇上王三叹最好,遇不上的话,先把皇史库烧掉再去寻找王三叹也两不耽误。 可是,仅仅打定注意瞬间,韩凤娇却又犯难了——皇城是拱卫皇宫内院的最后一道防线,不仅城门守卫森严,城墙上也是十步一岗,二十步一哨,不时还有巡逻队挑灯巡查,几乎连苍蝇也难以顺利飞进。原打算随着王三叹土遁而入,可现在王三叹不在身边,怎么进去? 她又呆愣片刻,望了望巍峨高耸的正阳门楼,心想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绕着城墙寻觅良机,总比在这儿坐以待毙好得多。 无奈之中,她顺着城墙匆匆东行,从正阳门到德阳门,又从东华门来到玄武门,不仅没找到任何潜入指出,甚至连个狗洞也没发现。 她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心急如焚却又满面沮丧地望着巍峨高耸的玄武门城楼,正想继续前行绕到皇城西北的德文门时,几声嘹亮的鸡叫骤然响在耳边。 她悚然一惊,仰望苍穹,只见夜色将尽,天色微明。 她不由一阵恐慌,五内俱焚:从离家到现在足有两个多时辰了,柳含烟和龙中堂不知情况如何,王三叹不知身在何处,我一时半会儿又难以入城…… 刹那间,她前思后虑,几近绝望,百感交集中,不争气的泪水倏然盈满眼眶却又拼命忍住,任凭泪珠在眼眶中溜溜打转,却不肯让它们滚落下来。 然而,随着一串泪珠潸然滚落,她蓦得抹去,当机立断,再次改变主意:先回家接出来龙中堂和柳含烟,准备好登城工具,晚上再去皇史库销毁档案应该也来得及。 可就在她打定主意瞬间,忽听城墙内传来阵阵急促的敲锣声和仓皇呼喊声:“走水啦,皇史库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她陡然一震,惊喜交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瞬间,旋又心花怒放,再不敢久待,一口气跑回家门口。 眼见大门已经上锁,她猜测吴墨兰和马爱莲已经安然离去,急忙飞身入内,匆匆奔向后院。 可她刚进后院门,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之人正鬼鬼祟祟地贴着假山东察细看,不由心中一凛,无暇多想,二话不说,抬手射出三支袖箭,紧跟着飞身跃起,挺起宝剑猛刺过去。 “好在她没刺中我。”柳成荫呵呵一笑,接过话茬:“我们很快澄清误会,一块去地宫却没找到你们,以为你们早已出来,于是赶往蟠龙山,可刚到这片树林,凌云志和吐丝怪又追了上来,然后你们就追上来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也没什么太多疑惑。”龙中堂赔笑道:“不过,晚辈刚才看见林中飞出火凤凰,不知爷爷您,还有韩姑娘,有没有看见?” “当然看见了。”韩凤娇笑道:“是爷爷变幻的大鸟,若非如此,爷爷不见得打跑那个老妖怪。” “烟儿,你也看见了?”柳成荫似乎有些懊悔,无奈叹息道:“唉,我也是越老越糊涂了。” “爷爷,您没事?” 柳含烟早已认出朱雀,又见柳成荫刚刚还喜笑颜开,可一提及朱雀便微微变色,情知有异,不无担心道:“朱雀娘娘现身,本是大吉大利之事,您怎么唉声叹气的?” 可柳含烟话音刚落,柳成荫却倏然止步,朗声喝道:“何处高人?请现身赐教。” 龙中堂等人不由霍然一惊,急忙站定身形,四下张望。 可周围一片祥和宁静,田野上风和日丽,树林中鸟鸣啾啾,他们不仅没发现丝毫异常之状,更没看到半点外人踪迹,不由满面惊疑地看向正肃然凝视左前上方的柳成荫。 “爷爷。” 龙中堂沉不住气,刚吐出两个字,忽听一声磔磔怪笑兜头罩来。 此时天将正午,头顶骄阳似火,身上热汗淋漓,可他听到这声怪笑,就像乍然掉进冰窖似的,从头到脚都被寒气渗透,直至骨髓,使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大吃一惊,仓皇望去,只见一个瘦小枯干的灰袍老者像一只大雕似的,正稳稳立在左前方那棵大树上的树枝上。 这根树枝不过两指粗细,可他立在上面却像没多少重量似的,柔弱的树枝几乎丝毫没有弯曲,悠然自得地随着阵阵凉风随意摆动着。 此人约有五尺余高,瘦小枯干,一头黑白相间的齐耳短发,巴掌大的铁青小脸上长着个硕大的鹰勾鼻,眯着一双本就不算大的山羊眼,抖着一缕稀稀疏疏的花白山羊胡,呵呵冷笑着凝视过来。 随着怪笑声戛然而止,他双眉一皱,忽然惊讶地轻“咦”一声,并未理会树下众人,径直望向众人身后,尖声嚷道:“大哥二哥,有点怪。” 众人更加吃惊,急忙转身回望,只听粗声粗气的调笑声中,两道身影从茂密的树冠中倏然闪现:“老三啊老三,你真越来越没用。片刻就被人家发现。咦!敖老弟?你还没死?” 只见此人一身青衫,膀大腰圆,四方大脸,重如红枣,红棕色的连鬓络腮胡,密密匝匝如针如刺,满头长发乱如蓬草却又煞白如雪,到让人难以估测他年年岁几何。 与他并肩而立的另外一人身着白袍,和他一样人高马大,却令人震惊地长有一头五彩缤纷的长发。 一张轮廓鲜明的瓦刀长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颌下挂着一缕三寸左右的五彩短髯,使得那张好像死了爹娘老子的愁苦脸色倒也平添几分光彩。 他们两人面对众人凝视一眼,满面惊讶地又迅速对视一眼,双双飘落树下,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龙中堂,看得龙中堂从心底里发毛——糟糕,难道这两人也是冲我来的? 第五十八章 千年故人情 他正自慌张,却见五彩头发微微一笑,轻声问道:“敖继,你何以在此?” 他登时释然,心想不是问我,下意识转身回望,却见灰袍老者早已飞身下地,正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 灰袍老者一看他转身回望,咯咯一笑,不无调侃道:“你这家伙,看我作甚?大哥问你呢。” 如此一来,不仅他瞠目结舌,不知所以,他身边的柳成荫、柳含烟和韩凤娇甚至更加吃惊,齐刷刷注目而视,无不充满惊疑。 他霍然一惊,急忙看向五彩头发,惊愕辩白道:“前辈,在下龙中堂,并非敖继,您认错人了?” “唔?” 五彩头发微微一怔,旋即看看红脸大汉,而灰袍老者也已匆匆走来,与他俩并肩而立,嘻嘻笑道:“你不认得我们,有情可原,可我们怎能认错你呢?” “是啊老弟,我是老夔啊。”红脸大汉急不可耐跨前一步,满面期待道:“数千年不见,该不会忘了哥哥?” “数千……年?”龙中堂失声惊呼一声,旋即看向柳成荫,诧异问道:“爷爷,他们语无伦次的,说什么呢?” 柳成荫摇了摇托头,冲着五彩头发拱了拱手,微微笑道:“在下柳成荫,见过三位高人。中堂是我孙子,并非三位所认识的敖继。” “滚一边去。”红脸大汉脸色一寒,厉声呵斥道:“我们哥几个说话,哪有你说话之处?” “二弟!”五彩头发细细打量着龙中堂,喟然道:“不是敖继。” “不会?”红脸大汉一愣:“或许像当年那样,又失去记忆?” “肯定不是。”五彩头发笃定道:“我与敖继朝夕数年,能感觉出来。” “大哥说得是。”灰袍老者附和道:“容貌相似者数不胜数,二哥,既然不是敖继,那就好办了。” “唉!”红脸汉子又盯了龙中堂一眼,不无遗憾道:“老弟,尽管你十有八九不是敖继,可我见你如见他一样。也罢,咱们重新认识,我现在改名叫做牛不耕。” 说到这里,牛不耕又分别引荐五彩头发和灰袍老者:“我大哥马不行,三弟羊不牧。其实你们都是老朋友……啊不,瞧我这脑子,又把你当做敖继了。” “是是是。”龙中堂眼看三人不仅貌相奇特,甚至藏身树上连柳成荫也难以察觉,正自忧心忡忡,眼见牛不耕有心结交,不由喜出望外,急忙前迎一步,恭敬施礼道:“晚辈龙中堂,参见三位前辈。” “算啦算啦,什么前辈后辈的?还是兄弟相称。”牛不耕哈哈一笑,忽然问道:“老弟,方才那朱雀,是你召唤的?” “什么猪雀羊雀的?我们不曾见过。”没等龙中堂回话,柳成荫抢前一步,一本正经道:“我们倒见过麻雀和喜鹊什么的,诺,林中就有很多。” 眼见柳成荫插诨打科,当面撒谎,龙中堂暗自惊讶却丝毫没感到好笑,甚至敏锐察觉到其中必有隐情,急忙顺势问道:“不知三位前辈找麻雀何用?” “呵呵,你这小子,大奸似忠,可比敖继逊色多了。”牛不耕冷笑两声,不满呵斥道:“敖继重情重义,敢作敢为,一向言而有信,可你这小子却当面撒谎,真是岂有此理。” “这正是他们日薄西山,东零西落的原因之一。”马不行的瓦刀脸拉得更长,两只稍显浑浊的马眼冷冷盯着柳成荫,沉声讽刺道:“堂堂四兽传人,居然不敢承认‘通灵术’,可悲,可叹,可怜呐。” “别墨迹了,大哥。”羊不牧尖声笑道:“一并带走,请主人发落就是。” 眼见他们三个旁若无人,冷嘲热讽,柳成荫却装傻充楞似的故作不懂,依旧满面含笑,恭敬聆听。 龙中堂从不主动惹事,虽然听着不顺耳,却也不敢出声。 韩凤娇久经磨难,眼见柳成荫拥有通灵术尚且退避忍让,必定有所顾忌,只好置若罔闻,见机行事。 可柳含烟从小到大没受过窝囊气,眼见三个老者无理取闹,故意挑衅,顿时勃然大怒,正欲发火,却发现柳成荫垂在腰间的左手忽然背到身后冲她连连摆手。 甚至,柳成荫还担心她们察觉不到似的,摆手时暗吐真气,荡起一阵凉风,瞬间袭过柳含烟和韩凤娇的脸庞。 柳含烟和韩凤娇几乎同时察觉到柳成荫的手势,韩凤娇如释重负,心想幸亏没有乱说乱动,柳含烟也只好强忍怒火,不敢言声,却对三个敌人恶狠狠地怒目而视。 可她却没想到,羊不牧嬉笑之中,两只咕噜噜的羊眼珠子,一直不停地打量着他们四人。 柳含烟仇恨的目光刚一闪现,羊不牧马上察觉,嘻嘻笑道:“丫头,我大哥说得不对吗?朱雀不是你们召来的吗?” “三弟,和小孩子计较什么?”马不行满面忧郁道:“柳先生,有话直言便是,何必背后摇手?” 柳成荫眼见背后的小动作居然也被发现,心中惊愕,却依然毫不在意地谦卑笑道:“先生勿怪,在下担心年轻人出言不逊,得罪高人,实在并无他意。” “如此说来,你们当真没见朱雀?” “绝无虚言。” “唉!”马不行长叹一声,阴沉如水的长脸几如墨染,阴恻恻笑道:“那就劳烦四位跟我们见见主人,免得我们吃挂落。” “这个——”柳成荫故作为难,微微一顿,赔笑道:“先生好意,在下本该从命。只是,此刻要事在身,大为不便。不如先生留个地址,我们完事后一定前往拜访……” “一派胡言!”柳成荫话没说完,牛不耕早已按捺不住,厉声呵斥道:“大哥,一看这小子就软硬不吃。老三,上。” “好嘞,就喜欢跟二哥做事。”羊不牧虽然嘴里欢快应声,可眼睛却看向马不行,等待马不行的最后裁决。 “唉!” 马不行又是一声轻叹,看也没看两个兄弟一眼,好像很无奈似的,微微摇了摇头,默默向后退却。 第五十九章 无敌大草包 牛不耕和羊不牧心领神会,相视一笑,骤然腾起,好像饿虎捕食似的,猛然扑向柳成荫四人,羊不牧还大声喊道:“二哥,我对付老家伙,你收拾瓜娃子。” “我拖住他们,你们快走。” 柳成荫未战先怯,催促一声,不等柳含烟等人回答,跨出两步,双掌交错,迎着凌空落下的羊不牧斜刺里横拍过去。 “还敢还手?”羊不牧不屑笑道:“老家伙,尝尝三爷的秋风掌。” 话到人到,羊不牧身法迅捷,力道十足,两人相距还有尺远,掌风已经凌厉而至。 柳成荫情不自禁,赞喝出声:“好力道!” “还没用一半儿呢,若是……” 羊不牧不仅对无偿奉送的高帽欣然笑纳,还欲自吹自擂,可他话说一半,两人四掌已经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羊不牧只觉心血翻滚,真气逆转,急忙借势倒飞出一丈多远,诧异喝道:“行啊小子,有点力气。” “嘿嘿,还没用一半呢。” 柳成荫冷冷一笑,故作轻松地学着羊不牧的口吻反唇相讥,可心中却对羊不牧的深厚内力悚然心惊——这小子瘦小枯干,居然如此力量!不知另外两人比他如何? 担忧之中,他脚下不停,身形一闪,却并未趁势攻击羊不牧,反而无声无息地扑向牛不耕。 眼看即将拍中牛不耕背后的肾腧穴,他稳超胜券,不无得意地笑骂道:“头发都白了,还没脸没皮地欺负小孩子,难怪你老脸通红。” 肾腧穴是人体三十六死穴之一,位于人体背后第二腰椎棘突下,归属足太阳膀胱经。若被击中,直损肾脏,轻则伤气损肌,重则瘫痪丧命。 牛不耕听从羊不牧安排,虽然扑向龙中堂,却并未有心厮杀,身在半空还呵呵笑道:“老弟,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带你们去见主人。说不定……哎呀,有点不妥。” 他话没说完,咕哝声中,韩凤娇早已抢上前来,抖剑刺来,而柳含烟斜刺里跨出一步,双掌拍向他腰间。 他不以为然,不躲不闪,眼看剑尖近身,长臂伸出,手指轻弹,只听“叮”的一声轻响,韩凤娇只觉虎口发麻,长剑几欲脱手,急忙飞身后退。 他哈哈一笑,并不追赶,眼见柳含烟挥掌拍来,牛眼一瞪,却又唉声叹气,极速后退,不满喝道:“我说不打女人不打女人,怎么没完没了……” 可他话没说完,却见龙中堂好像局外人似的一动未动,诧异之中,他绕过柳含烟猱身而上,嘻嘻笑道:“来来来,试试老弟功夫如何?” 龙中堂眼见双方大打出手,正不知所措,忽见牛不耕迎面扑来,更加惊慌,本能中想转身逃走,却为时已晚,情急之下,他抡起背上的大草袋子迎面砸去。 牛不耕不知袋中何物,眼见龙中堂随手一抛,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口袋呼呼砸来,微微一愕,心想小老弟的力量倒也不小。 惊讶之中,他并不在意,飞起一脚踹向口袋,打算将口袋踢飞。 可他没想到的是,两者相交,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不仅没能踢飞口袋,他的大脚丫子却“哧”的一声插入袋中。 他赫然一惊,急忙凌空倒翻,顺势也把大草包从龙中堂手中夺取过来,飘然落地中,他顺手扯掉口袋,双脚尚未站稳,更未来得及查看袋中之物,只听身后掌风已到。 他急忙顺势前跨,同时转身飞腿,踹向背后偷袭的柳成荫,呵呵笑道:“来得正好。老三,换过来啦。” 羊不牧方才大意轻敌,没能占得便宜已经像吃了大亏,又见柳成荫偷袭牛不耕,急忙飞身赶来,嬉笑争抢:“不成不成,二哥,你收拾娃娃,这小子还是我的。” “哈哈,就这么着。”牛不耕哈哈笑道:“小老弟不会武功,废物一个,指定不是敖继。总不能让我去打女娃子?” “那留给大哥。”羊不牧嘻嘻笑道:“咱俩联手制服这小子,尽快送给主人,也好讨个彩头。” “好好好。”柳成荫正中下怀,心想这下烟儿他们就能趁机逃走了,于是故作不屑,应声笑道:“那就一块上,尝尝柳三爷的日月神掌。” 牛不耕原本还不屑联手,闻听柳成荫嘲笑,勃然大怒,抡起钵盂般的大拳头当胸锤来,怒喝道:“看招。” 柳成荫虽然故作轻松,可早已探出对手武功高强,不仅丝毫不敢大意,甚至已经惊惧暗生。 眼见牛不耕抢先进招,势大力沉,他不敢硬接,急忙侧身躲过,借势以掌做刀,斩向羊不牧的手腕,又借羊不牧侧身闪避之际,轻身从羊不牧头顶越过,左腿单脚落地,右腿疾如旋风,再次踢向牛不耕后背。 刹那间,他力敌二人,指东打西,闪转腾挪,一气呵成,又稳又狠,不仅牛不耕和羊不牧暗暗吃惊,就连远远观战的马不行,也情不自禁地轻赞一声:“好!” 虽然众人对柳成荫的武功身法赞叹不已,可个回合一过,柳成荫更加暗暗叫苦,一边凝神迎战,一边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全身而退。 他早已察觉羊不牧身法奇快,力大无穷,又觉牛不耕虽然力道稍稍逊于羊不牧,可招法却更加威猛,更加严谨,拳来脚往,丝丝相扣,几无破绽。 更让他吃惊的是,他好歹也纵横江湖几十年,对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武功路数知之甚多,可对牛羊二人所使武功路数,居然闻所未闻,前所未见。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双方交手时,若能摸清对方所属派别、武功门路,不管心理上还是招法上,便会占据先手。 反之,如果交手数合,不清楚对方武功来历,而对方却对自己知之甚深,则对方会在武功招式上和心理上大大占优。 好在眼前,柳成荫虽然看不透牛羊二人的武功来历,而牛羊二人似乎对柳成荫的武功也不甚了解,他们三人在心理上算是半斤八两,不分上下。 可柳成荫心底深处却还有另外一层担心——这三个强敌好像是奔着朱雀来的。 第六十章 火遁显奇能 如果他们不是奔着朱雀来的,危机之时,他便能使用“通灵术”召唤朱雀——也就是龙中堂等人方才看见的那只“火凤凰”。 可眼下,他们摆明是奔着朱雀来的,使得柳成荫不由忧心忡忡中更加暗自惊疑——他们是谁?他们主人是谁?为何寻找朱雀? 他正自思绪纷扰,只听两声轻喝,柳含烟和韩凤娇已经飞身前来,左右夹击羊不牧。 韩凤娇手持宝剑,径直刺向羊不牧后心。 柳含烟赤手空拳,狠狠拍向羊不牧左肋。 可是,眼见增添帮手,柳成荫不仅没有丝毫欣慰,反而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们快走,不要添乱。” 羊不牧轻松躲过韩凤娇和柳含烟的背后偷袭,冷冷笑道:“别费心思了,小家伙,一个也走不了。” 嬉笑声中,羊不牧冲着柳成荫虚晃一招,待柳成荫急速闪避之际,羊不牧却陡然急转,挥掌劈向柳含烟。 柳含烟眼看羊不牧手掌未到,掌风先至,急忙飘身后退。 可她却没想到,羊不牧这两招都是虚招。 她刚刚飞身后跃,羊不牧已经先她一步,斜刺里蹿出,阴阴怪笑中,韩凤娇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震,长剑便已落在羊不牧手中——而飞身后跃的柳含烟,脚尖才刚刚点地,勉强站稳。 韩凤娇骇然变色,甚至不敢反手抢夺,急忙飞身后退。 羊不牧并不追赶,尖声怪笑道:“呵呵呵,剑都抓不住,还来吓唬人?” 冷笑声中,羊不牧挺起长剑,平直指向韩凤娇,手腕一抖,只见长剑好像朽木骤遇狂风似的,整个剑身寸寸碎断,纷纷落地。 羊不牧不等碎片残骸完全落地,手腕甩处,残留手中的剑柄便快如流星地径直刺向柳成荫。 柳成荫眼见羊不牧露出这手绝技,自问也能做到,却不会如羊不牧这般洒脱自如。正自赞叹,忽见剑柄射来,不敢硬接,急忙闪身躲避,却又趁势化掌为拳,击向立在原地看热闹的牛不耕。 可他拳头刚刚伸出,却见羊不牧甩出剑柄瞬间,袍袖横扫,居然把尚未落地的片片短剑残骸一片不落地裹入袖中,随即又像驱赶苍蝇似的顺势甩出。 刹那间,片片断剑宛如天女散花一般,寒光闪闪,瞬间便把柳含烟和韩凤娇周围三尺牢牢罩住。 此时此刻,柳含烟和韩凤娇与羊不牧相距不过一丈左右。 如此近的距离,她们两个手无寸铁,无物格挡,不敢硬接,想要左右躲闪,可断剑来势猝然,覆盖面大,躲过左边,躲不过右边。 甚至,猝不及防下,她们两人未及思索对策,断剑残片,已经呼啸而至,刺到面前,而她俩居然视若无睹似的一动不动,愣在当地。 柳成荫骇然大惊,一声疾喝脱口而出:“火遁·烈火盾,疾!” 喝令声中,一片烈火拔地而起,眨眼便在柳含烟和韩凤娇身前竖起一丈余高,五六尺宽的一面火墙。 就在火墙乍现瞬间,数十点断剑残片已然齐齐射到,倏然没入火墙,却宛如冰片入水似的,无声无息,不见踪影。 韩凤娇和柳含烟这才如梦方醒,再次飞身后跃十余步,远远躲开烈火炙烤。 羊不牧和牛不耕几乎同时手势,不仅毫不吃惊,反而对视一眼,面露喜色,又同时看向马不行。 羊不牧嘻嘻笑道:“看见没?大哥。露馅了?” 马不行好像没听见似的,出神盯着柳成荫,而牛不耕却不无嘲讽地哈哈笑道:“此乃朱雀之火,足能融金化铁,融化几片破剑,何足道哉?” 眼见面对世间罕见的驭火术,他们哥仨好像司空见惯似的毫不惊讶,柳成荫更加吃惊,趁他们说话之际,迅速飞越火墙,落在柳含烟和韩凤娇两人身边,厉声呵斥道:“还不走?等死吗?” 喝令声落,柳成荫不等柳含烟和韩凤娇反应过来,转身冲火墙双掌推出,轻声喝道:“火遁·烈火箭!” 喝令声落,正在燃烧的熊熊火墙瞬间化成无数火箭,形成一座两丈多宽一丈多高的巨大箭阵,冲着火墙对面的马不行哥仨疾射而去。 马不行哥仨似乎没料到柳成荫还有如此一着,惊愕之中,不敢怠慢,急忙斜刺里两边飞逃,总算有惊无险,顺利躲过。 可在他们躲闪之际,柳成荫并未乘势追击再下杀手,而是冲着目瞪口呆的柳含烟和韩凤娇等人再次连声怒吼:“快走快走!” 而且,怒吼声中,他不等柳含烟和韩凤娇反应过来,身形疾闪,一个箭步,跃到龙中堂身边,一把扯住龙中堂的胳膊,连拖带拽,率先向北跑去。 其实,若非方才看到龙中堂差点被牛不耕打死,柳成荫并不知道龙中堂丝毫不会武功。 如今既已知道,他便知道龙中堂绝对逃不出敌人的追击,只好随机应变,趁着烈火箭逼退敌人的机会,带着三个孩子仓皇逃窜。 可是,他拖着龙中堂刚刚奔走五六步,却听马不行已经追至身后:“柳先生留步,马不行领教高招。” 话声到,人未到,一阵凌厉的杀气,也已迅捷无比地掠上柳成荫心头。 柳成荫心中一凛,急忙把龙中堂凌空提起,猛然向前抛出数尺,厉声喝道:“快跑!” 不等龙中堂反应过来,他已转身回头,迎着扑面而来的强劲掌风抬手便是一拳,轻声喝道:“火遁·火焰轮。” 喝令声落,他拳头处好像喷火筒似的骤然喷出一团火焰。 火焰离开拳头,迎风暴长,从拳头大小瞬间大如碗口,转眼便如车轮,不仅封住马不行紧跟掌风凌空飞来一脚,飞速旋转的熊熊火焰居然连风带火冲马不行席卷过去。 “嘿!” 马不行惊叹一声,似乎有些惧怕,一个“千斤坠”急速落地,侧步疾闪,火焰轮呼呼带风与他擦肩而过,把他随风飘扬的五彩长发猝然燎焦许多。 “大哥,这下毋庸置疑了?” 惊问声中,牛不耕与羊不牧一左一右,落在马不行身边。 羊不牧笑道:“朱雀族的驭火术,不是随随便便都会的。” 马不行点点头,注视着柳成荫,心平气和道:“先生若能告知龙剑奥秘,即便不去面见主人,也无可厚非。” 柳成荫等人顿时醒悟:他们三个并不是为了朱雀现身而来,居然也是为了龙剑而来! 第六十一章 到底姓什么 龙中堂被柳成荫抛出十几步远,重重摔落在地,刚刚爬起,闻听马不行之言,顿时又惊又喜,急忙跌跌撞撞跑了回来,大声喊道:“我知道我知道,不就龙剑吗?我知道在哪里。” “臭小子,你说什么?”柳成荫勃然大怒,刚刚呵斥出声,却听柳含烟应声喊道:“爷爷,让他送人了。” “啊!”柳成荫大吃一惊,几乎难以置信,正欲追问,却见马不行缓缓走向龙中堂,似笑非笑道:“敖……龙中堂,龙剑现在何处?” “在凌云志那里。”龙中堂生怕马不行不知凌云志是谁,急忙解释:“他爹便是当今武亲王凌一统。” “你还算实诚。”马不行咧咧嘴角,仿佛想挤出一丝微笑,却终于未能成功,依旧哭丧着脸淡淡说道:“昨夜,确实在武亲王府见到此剑,只是并未参透其中奥秘,还请不吝赐教。” “哪有什么奥秘?”龙中堂不以为然道:“实不相瞒,龙剑本是我家祖传……” “你家祖传?”马不行稍稍惊讶,急忙追问:“你既不姓敖,怎是你家祖传?或者,你原本姓敖,后改姓为龙?” “当然不是。”龙中堂顿觉好笑,心想谁还随便改名换姓?断然否决,正欲叙说家谱根源,却见马不行转而看向折身返回的柳含烟和韩凤娇,淡淡问道:“你们两个,可有姓敖的?” “你才姓敖呢?”柳含烟和韩凤娇眼见柳成荫和龙中堂被阻,只好匆匆返回,闻听马不行询问,柳含烟恼恨回应一声,冲着柳成荫扬扬下巴,没好气道:“我叫柳含烟,他是我爷爷。” “哦。”马不行不置可否,淡淡应了一声,转而注视韩凤娇:“看上去你也不姓敖,那你姓白?还是姓龟?” “你才姓龟呢。”韩凤娇更加恼怒,大声喝道:“姑奶奶姓韩。” “哦。”马不行又是一声轻哦,微微戚眉,正欲再问,却听羊不牧呵呵笑道:“这很正常,大哥,若他们四家同在一块,那才奇怪呢。” “好。”马不行微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沉吟道:“柳先生,咱们也算无冤无仇……” “不不不。”龙中堂急忙打断,赔笑道:“马先生,咱们根本就没有丝毫仇怨,就算你们想要龙剑,可你们也知道,龙剑被我送人了,我们确实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就算去见你们主人,也不过白白浪费时间,还要消耗粮食。” “唉。”马不行长叹一声,沉吟道:“我方才说了,若你们说出龙剑奥秘,不一定非要面见我家主人。” “真的没什么奥秘。”龙中堂跺脚指天,发誓赌咒道:“不瞒三位,二十年前,我刚仨月,我爹我爷爷,好像还有好多亲戚朋友,突遭横祸,几乎死光。您想,若那破剑有什么奥秘,我爷爷他们,会不知道?还会遭此横祸?” “大哥,倒也不像撒谎。”牛不耕缓笑:“他若知奥秘,也不该把剑送给凌家。” 马不行点点头,又看向柳成荫,只见柳成荫呵呵一笑,两手一摊,无可奈何道:“看我也没用,我也不知。” “大哥,别墨迹了。”羊不牧不耐烦道:“知不知道无所谓,抓起来再说。” 马不行点点头,无可奈何道:“既如此,还请四位跟我们走一趟。” “喂,你们三个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岁,怎么就不懂道理呢?”龙中堂一看好说歹说唠叨半天,居然又回到,气愤郁闷地嘲讽道:“就算跟你们去了,见到你们主人,一问三不知,主人不一样会怪罪你们吗?” “呵呵。”羊不牧呵呵一笑,话里有话道:“小子,诱饵充足,还钓不到鱼?” “算你狠。”龙中堂愕然惊悟,无奈发狠道:“不过,龙剑是我家祖传,和他们没任何关系,本少爷去见你家主人,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如何?” “不行!” 柳成荫、柳含烟和韩凤娇他们三个几乎同时拒绝,柳成荫顺势缓缓走向龙中堂,两眼却盯着马不行,不无揶揄道:“马先生,看您还算知书达理,可你们以多胜少,以大欺小,实在胜之不武,难道不觉惭愧吗?” “胡说八道。”羊不牧笑道:“老小子,你武功不好,眼睛也不好吗?不对,脑子也不好吗?你们四个,我们才三个,我们是以少胜多好不好?” “胡扯!”龙中堂大声喝道:“我不会武功,烟儿和韩姑娘都是女孩子,我们三个算一个还差不多。” “行啊。”羊不牧哈哈大笑,嘲讽道:“既然这样,三爷以一敌三,不算欺负你们?” 马不行一看羊不牧和龙中堂罗里嗦说个没完,微微皱眉,轻声喝道:“三弟,正事儿要紧。” “好嘞。”羊不牧回头笑道:“您和二哥去制服老小子,我陪这三个娃玩儿,保证不会落在你们后面。” 羊不牧话音刚落,马不行和牛不耕不哼不哈,二话不说,居然同时飞身而起,冲着柳成荫夹击过来。 马不行虽然只和柳成荫交手一招,已知柳成荫武功深浅,觉得但论武功,柳成荫和他们三兄弟相比,不管和谁单打独斗,单凭驭火术便会略胜一筹,却绝不会胜过两人联手。 当然,若他们哥仨联手则会更加稳超胜券,可又觉三个娃娃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万一又和刚才一样发生混战,虽然必定战胜,却很难保证三个娃娃没有死伤。 万一三个娃娃有了死伤,惹得柳成荫舍命相搏,他们哥仨会不会受伤暂且不说,最后恐怕还是难以抓到活口,而他们最终目的却是要留着活口,逼问龙剑奥秘。 因此,牛不耕拳脚相加中还不忘关照龙中堂,轻声笑道:“老三,小老弟虽是废物,不管怎么说,可能与敖继有些关系,出手注意些,别一不小心,把他弄死。” “放心二哥。”羊不牧嘻嘻笑道:“陪他们玩耍,我一个手指,一招就能制服他们,还保证不伤他们半根汗毛。” 第六十二章 急中巧设局 “啊呸!”龙中堂又气又急,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故作不屑地啐了一口,大声嘲讽:“羊老三,你本事不济,说大话到蛮厉害。” 羊不牧却也不急着把龙中堂他们三个制服,反而像猫戏耗子似的不屑笑道:“臭小子,三爷是不是说大话,你来试试就知道了。” “试就试。”龙中堂应声喝道:“别说一招制服我们三个,就连我这不会武功的,你也不可能一招制服。” “啊呸!”羊不牧鼻子都气歪了,学着龙中堂似的大声啐了一口,连连招手道:“来来来,你先动手。三爷一动不动,任凭你连出三招,三爷若动动脚尖,就算三爷输了。” “我倒想动手,可我不会啊。”龙中堂一看羊不牧并没有上前擒拿,反而陪他讲道理,正中下怀,却一本正经道:“但论武功,你或许也能一招制服我们,因为你毕竟是武功高手,甚至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功高手。” “是么?”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是敌人送来的高帽,更是价值连城。 羊不牧对龙中堂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正自又好气又好笑,忽听龙中堂直言想夸,顿觉顺耳,于是再次压下出手的欲望,呵呵笑道:“虽然你吹捧得有些过火,不过三爷听着高兴,待会儿下手,再给你留点情。” “不过,这只是因为我不爱练武。”龙中堂忽然话锋一转,依旧满面肃然道:“若我从小练武的话,别说你了,就算你们三个加一块,也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你放屁。”羊不牧顿时拉下脸来,气愤怒骂:“看你那穷酸样,别说从小练武,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一直练到七老八十,也经不住三爷一拳。” “既然没有练过武功,空口无凭,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是对的。”龙中堂郑重其辞道:“可是,除了武功之外,只要能证明我比你们聪明,那就说明,如果我练武的话,指定能胜过你们。” 羊不牧眼见龙中堂虽然丝毫不会武功,却大言不惭自吹自擂,心想世上还有如此厚脸皮之人,不由气急而笑,反唇相讥道:“你也不照照镜子,百无一用,黑不溜秋,居然还目空一切,真是笑死人了。” “有什么好笑的?”龙中堂似乎也很生气,大声喝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爱习武,有人爱读书,有人爱种地,也有人爱经商,你一个学武之人,偏要和那些读书种地之人比试武功,自然显得你有本事。” 闻听此言,羊不牧忽觉这话似乎不无道理,却也不甘认输,不屑笑道:“小子,三爷虽然练武为主,可就你所言那读书种地什么的,三爷不敢说样样精通,随便哪一样,也肯定比你强。” “算了。”龙中堂就等他这句话了,可面上却更加鄙夷,冷冷笑道:“你们练武之人,讲究什么扬长避短,可你却以短击长?嗯,我知道了,你若输了,定要杀人灭口?” “放屁。”羊不牧心想若要杀你们,还用麻烦这些?可焦躁之中也不想再多口舌,连声催促道:“三爷只想戳破你的厚脸皮,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小子,你若不敢比,那就认输。” 龙中堂暗自惊喜,还有几分好笑,心想比武较量,居然还有讨价还价的。不过,他既然把机会送上门来,我得抓住这个机会,不能让他改口。 于是,他强压满心欢喜,故作紧张,微微迟疑片刻,神色凝重道:“看你说得这么笃定,说不定还真有两下子。” 羊不牧眼见龙中堂心生胆怯,更加得意,哈哈笑道:“小子,既然知道三爷厉害,那赶紧认输,咱也不用打了,那俩小妞也就不用跟着吃苦了。” “可是……”龙中堂故作心有不甘,迟疑试探道:“若我侥幸赢了,那又如何?” “不可能。” “凡事皆有万一,就像你们比武打架,万一我赢个一招半式呢?” “你?就凭你?还赢个一招半式?”羊不牧气得七窍生烟,连着反问三声,咬牙笑道:“好,小子,你若赢得三爷,三爷便放你们离开。” “好,你是大英雄,肯定说话算话。” 龙中堂心想就等你这句话了,我得再加个钉子,让他把话钉得结结实实,不能反悔,于是大声招呼韩凤娇和柳含烟道:“你们两个作证啊,我和羊三爷打赌,若咱们胜了,他就放咱们走,若我输了,也罢,咱们就任凭他们处置,对不对,羊三爷?” “就是这,说,比什么?”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龙中堂发誓道:“谁要说话不算,谁就是畜生,不,畜生还不如!” “你说什么?”羊不牧默然变色,怒吼道:“混账东西,再说一遍?” 龙中堂大吃一惊,却不知羊不牧为何骤然翻脸,可眼看大功告成,万万不能得罪于他,急忙赔笑道:“三爷息怒,我又不是骂您,不过发誓赌咒而已?” “岂有此理。”羊不牧却已迅速恢复镇静,厉声喝道:“快说,比什么?不然就算了。臭小子,三爷是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好,三爷绝对是言而有信的英雄好汉。”龙中堂急忙奉承一句,故作沉吟道:“这样,七十二行,花样繁多,如果选个复杂的,你会说我故意为难,咱就选个简单的。” “老三,你干嘛呢?”羊不牧眼见龙中堂罗里嗦,微微皱眉,正想呵斥,却听牛不耕远远催促道:“赶紧上啊。” “好嘞。”羊不牧顺声看向战局,只见牛马二人合战柳成荫,足有二十个回合,依然不分胜负,不由暗自惊讶,转而看向龙中堂,皱眉道:“小子,赶紧划出道来,我二哥着急了。” “看他如此着急,估计打不过爷爷。”龙中堂火上浇油地嘲笑一声,顺势笑道:“那——咱就比种地?”“种地?”羊不牧勃然大怒,登觉受到愚弄,那张蜡黄瘦脸登时涨得通红,怒喝道:“混账东西,让我和你比赛拉犁子吗?” 第六十三章 不比拉犁子 “当然不是。”龙中堂不仅毫不惊慌,甚至还有些委屈似的煞有介事道:“比赛拉犁子,你比我力量大,肯定你赢啊。” “哼!”羊不牧觉得这话也有道理,怒气稍消,轻哼一声,急忙催问:“那比什么?” “选择同样大小两块地,种同样的庄稼,看谁收成好,就算谁赢。” “岂有此理。”羊不牧转而又怒:“就算种一粒谷子,也要等上几个月才会收获,你,你真是胡说八道。” 两人斗嘴之初,柳含烟和韩凤娇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却还不知道龙中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无心细听他们两人唠唠叨叨,说些什么,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柳成荫。 只见柳成荫展开三十六路驭火拳,左一招“烈火箭”,右一招“火焰轮”,居然杀得马不行和牛不耕左躲右闪,好像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柳含烟和韩凤娇登时放下心来,忽听龙中堂要和羊不牧比赛种地,不由“嗤”地笑出声来,而柳含烟却还趁机火上浇油,嘻嘻笑道:“他当然不肯比啦,他成天东奔西走,哪懂得种庄稼?” 韩凤娇虽然也不明白龙中堂想干什么,可她觉得能安安稳稳拖住羊不牧也不错,等爷爷打赢后,自然能过来赶走羊不牧。于是接口道:“别说他了,就连那边两位,不仅不会种地,看见没?以多欺少,还一直左躲右闪。喂,你们两个,打不过就认输嘛,有本事过来比种地。” 牛不耕被柳成荫左一团火右一团火正烤得难受,却见羊不牧依然优哉游哉在这边闲聊,而这丫头还乱七八糟的说什么比赛种地,不由火冒三丈,再次喝道:“老三,你干嘛呢?” “马上来。”羊不牧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冷冷笑道:“三爷生性好强,从来没认输过。小子,不就种庄稼吗?说,种什么?” “啊!五谷杂粮,什么都行。”龙中堂原本是胡搅蛮缠,拖延时间,根本没想过种什么?如今一看羊不牧居然一口答应下来,猝然敷衍一声,急忙催促道:“那,赶紧让他们停手。” “干什么?” “这里不能比呀。”龙中堂一愣,急忙解释道:“先去附近村里租块田,买点种子,才能比赛啊。” “那怎么来得及?”羊不牧冷冷一笑,左右一望,非常随意似的问道:“种树行么?” 龙中堂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种树就更好了,等到明年生根发芽后也不见得分出胜负,急忙满口答应:“种树倒省事儿,一人栽棵小树苗,哪棵长得高大,哪棵长得矮小,一目了然。” “哼!那就好。”羊不牧似乎看穿龙中堂心思似的,轻哼一声,抬手一指,似笑非笑道:“那边有几棵柳树,一人种棵柳树,如何?” “行是行。”龙中堂顺势看向那几株柳树,故作为难道:“可没有树苗啊?” “哼!”羊不牧又轻哼一声,冷笑道:“亏你还是庄稼人,不知道柳树扦插成活吗?可笑。” “呃,这个。”龙中堂哑口无言,心想一时不慎,居然让这老小子抓住语病,于是讪讪一笑,故作无奈道:“就算插上柳枝,至少也要个月才能分出胜负?” “那就难说了。” 羊不牧随手从背后抽出一柄月牙刺,随手抛出,只见月牙刺高速旋转着迅速冲向冲最近的大柳树,毫不费力地斩断一根二尺余长的柳枝,顺势挟持在月牙刺手柄和月牙相连处的夹角中,绕着柳树急速旋转一圈,又疾速飞了回来。 龙中堂他们看得瞠目结舌,而羊不牧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接住月牙刺,摘下柳枝,把月牙刺插回背后,又把柳枝一折为二,缓缓举到龙中堂面前。 龙中堂微微一愕,只见每段柳枝约有一尺余长,不明所以,急忙赔笑问道:“这是何意?” 羊不牧冷冷道:“挑一根。” 龙中堂似有所悟,不无为难道:“可,这儿既没水,又没土……” 可他话没说完,戛然而止,不无尴尬地看看脚下肥沃的土地,把已经来在嘴边的最后一个“地”字咕噜咽回肚中。 羊不牧看得清楚明白,顿时得意非常,哈哈笑道:“小子,没这个本事,那就愿赌服输。” “哼!有啥了不起的?”柳含烟不满呵斥一声,赌气似的抢前一步,蓦得从羊不牧手中抽过一根交给龙中堂,悻悻道:“种就种,谁怕谁?” 其实,咋看上去,柳含烟大大咧咧随手抽取一根柳枝,可她抽取柳枝时却多了个心眼。 她所选择的那截是柳枝的下半截,也就是比留在羊不牧手中的那根柳枝稍稍粗了那么一点点。 羊不牧似乎看不出这些细节,亦或即便看到也不屑理会,眼看龙中堂接过柳枝,冷冷催促道:“小子,你先来,省得说我占先。” 事已至此,再难退缩。 龙中堂不知所措,晃晃手中柳枝,无奈一笑,心想种就种,大不了插进土里,一块干死。 可一念至此,他突然灵光一闪:让他先种,然后我比他种的浅一点,就算柳枝同时枯死晒干,露在地上的半截肯定比他的高,那就算我赢了。 一念至此,龙中堂忽觉两人这番赌约,虽然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毫无质量可言,可误打误撞的居然稳超胜券,得意之中不由抿嘴一笑。 羊不牧一直盯着龙中堂,眼见龙中堂正自满面踌躇,转眼又微微发笑,不由诧异问道:“小子,你笑什么?” “哦,笑你自不量力。”龙中堂急中生智,为迷惑羊不牧,索性再次自夸,旋即故作严肃道:“好歹你是前辈,你先来。” “是么?”羊不牧盯着龙中堂,不无好笑道:“不后悔?” “君子处事,一言九鼎。” “哼!” 羊不牧眼看龙中堂好像稳超胜券似的,更加不忿,心想定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于是轻哼一声,不再言语,顺势把手中柳枝向上一抛,微微后退一步。 只见柳枝越过众人头顶,画出一道优美弧线,很快便竖直落下,“嗤”的一声,插进土中,露出地面部分不过两寸有余。 第六十四章 干地长新苗 柳含烟和韩凤娇不由赫然一惊:自端午节前几天以来,京城周围方圆几十里滴雨未下,地上旱得几乎冒烟,泥土干硬几如磐石。 若把袖箭之类的坚硬物品掷入地面,对习武之人来说或许还不算什么,可这半截柳枝,细弱手指,柔若面条。羊不牧随手一甩,便插进地面足有一尺,扪心自问,她们是绝对做不到的。 惊骇之中,她们面面相觑一眼,又同时看向龙中堂,却见龙中堂若无其事,嬉皮笑脸地看着羊不牧种下的柳枝,不仅毫不惊讶,甚至还有几分得意。 她们两个不由又是一怔,旋即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正自惊疑,却见羊不牧催促道:“该你了。” 龙中堂好笑地瞄了羊不牧一眼,蹲下身子,一手扶着柳枝,放在地上,另一手撮起一圈浮土,围在柳枝周围,好像插上一根独杆香似的轻轻把浮土拍培结实,站起身来,得意洋洋道:“羊老三,你看如何?” “哼!”羊不牧不屑笑道:“什么玩意儿?” “哈哈。”龙中堂再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那还不认输?” “胡说!”羊不牧愕然一惊,愤然怒喝:“比赛还没开始,为何说我输了?” “这不明摆着吗?”龙中堂自鸣得意道:“我的柳枝种不活,你的也种不活。待会儿全干死了,我的还是比你高,诺,还比你的粗,还不算我赢了吗?” “对啊对啊,是我们赢了。” 柳含烟和韩凤娇顿时喜出望外,心想:难怪龙中堂磨磨唧唧要和羊不牧比赛种庄稼,东拉西扯曲里拐弯的,原来此处暗藏玄机,惊喜之中,两人甚至忍不住击掌相庆,喜笑欢呼。 可她们却没想到,羊不牧仅仅一怔,旋即也哈哈大笑,鄙夷不屑道:“我当有什么本事呢?原来只会弄虚作假,装神弄鬼而已。” “什么什么?”龙中堂虽觉这样投机取巧确实不算光彩,可既已骑虎难下,只好大言不惭,正色反驳道:“这怎么是装神弄鬼,这叫运筹帷幄,机智勇敢。对不对?你那柳枝,有我的高吗?” “唉——” 羊不牧微微摇头,甚至不屑再与龙中堂浪费口舌似的,不无惋惜地轻声一叹,缓缓抬头,仰望晴空,右手掐指而动,口中念念有词:“茫茫鸿冥,蝼族众灵,赐我甘露,润物新生。” 念叨之中,羊不牧右手倏然停止掐动,中指与和食指并拢伸直,缓缓垂至腰间,指向他刚刚栽下的半截柳枝,轻声喝道:“灵水润木,长!” 喝令声落,羊不牧两根手指尖居然凭空流出一股涓涓清水,源源不断地浇在柳枝上,又随着柳枝滑落地面,迅速渗入干涸已久的泥土中。 龙中堂骇然吃惊,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柳含烟和韩凤娇,发现她们两人也正满面惊骇,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龙中堂情知不妙,急忙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柳枝,可目光到处,更加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急忙又连连眨动几下,定睛再看,只见那二寸长的柳枝上居然缓缓吐出几尖鹅黄娇嫩的新芽。 嫩芽初现时,不过指尖大小,可就在龙中堂凝望瞬间,这些嫩芽便像吹糖人似的瞬间舒展开来,绽放出片片嫩绿。 而且,就在嫩芽发荣滋长瞬间,原本两寸多高的半截柳枝,居然疯狂生长起来。 有人说雨后竹笋一夜能长高二尺,可这半截柳枝,弹指间,便从两寸多高,骤然蹿高到一尺余高。 再弹指,高出地面已有两尺。 三弹指,树枝更粗更长,几乎已至众人腰间。 龙中堂震惊得几乎窒息,脑中一片空白,早已不知所措,眼睁睁地看着羊不牧手掌展开,那股清澈流水,瞬间分成竹筷般粗细的五条细流。 羊不牧缓缓甩动手腕,围着迅速长大的柳枝,好像一位勤勤恳恳的花匠,正手持花洒细心浇灌精心培育的花苗似的,把串串清澈晶莹的水珠源源不断洒在越来越高越来越粗枝叶更加繁茂的柳树苗上。 眼见树苗很快长到一人多高,羊不牧倏然收手,满脸关爱地围着树苗缓缓转了一圈,最后在龙中堂面前站定,洋洋得意,不无嘲笑道:“如何?” “你,你这是旁门左道,是妖术。”龙中堂未及说话,韩凤娇大声驳斥道:“不能算。” “算啦,韩姑娘。”龙中堂心服口服,钦佩至极,轻声止住韩凤娇,一脸平静道:“羊先生,在下愿赌服输,但凭处置。” “好,有志气,有担当。哈哈哈……” 羊不牧连声夸赞,可脸上分明荡漾着不屑嘲笑,哈哈干笑两声,转而看向正在激战的马不行等人,故作轻松道:“至于怎么处置,还要听……” “中堂快看!”羊不牧还未说完,忽听柳含烟一声惊呼:“快看树苗!” 羊不牧微感诧异,急忙看向树苗,可眼光到处,只见原本一人多高的树苗,却已骤然降到龙中堂肩膀以下。 他大吃一惊,以为龙中堂他们三人暗中使坏,急忙看向三人,却见他们三个也正目瞪口呆。 羊不牧顿时料定此事定非他们所为,急忙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树苗,却更加震惊——树苗已经急速下沉到膝盖以下。 惊怒交加中,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树苗的顶枝,想止住树苗下沉。 可就在他抓住树苗瞬间,只觉树苗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树苗依旧急速下沉。 他骇然一惊,不假思索,急忙发力,拎着树苗使劲向上一扥,树苗微微一顿,果然不再下沉。 他心中稍安,心想不过如此,可就在他念头闪现的瞬间,树苗好像猛然惊醒似的,突然更加迅猛地下沉起来。 他急忙再次发力,甚至哭笑不得地咬牙切齿,心想我把它连根拔起,看它还如何下沉? 可他心念方动,只听“嚓”的一声轻响,他只觉手上骤然一空,定睛看时,只见手上紧紧捏着一尖两寸余长的树苗尖顶,而整棵树苗的其余部位却已全部消失于地面之下。 第六十五章 输赢无定数 甚至,树苗消失处,原本生长树苗的孔洞,也已消失不见,整片地面,一如往常,完好无损,甚至连地面上的干尘浮土,也恢复如初,毫无变动。 羊不牧暗自骇然,顿时意识到对方有高人相助。 他迅速稳住心神,死死盯着柳树苗消失处,正在思索对策,却见地面上居然像种子发芽似的,从地面下又缓缓冒出一尖细细的柳枝。 羊不牧更加懵懂,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树苗重新生长一次? 可是,众目睽睽下,这条重新探出地面的纤细柳枝,露出地面仅仅寸许,便倏然而止,再无动静。 羊不牧呆立片刻,忽觉这根寸许长的柳树橛好像特意探出头来嘲笑他似的,不由怒从心生,飞起一脚,把这寸许长的柳树枝,踢了个无影无踪。 龙中堂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心惊胆战,却还哭笑不得,甚至像做梦一样,怀疑他刚才有没有看到一株从无到有,而又瞬间消失的柳树苗。 尽管羊不牧打赌的物证已经消失不见,可龙中堂觉得方才已经认输,不好再做反悔,只好默默看着羊不牧把满腔愤怒发泄到无辜的半截柳枝橛上。 可柳含烟和韩凤娇却没那么多顾忌。她们两人看到眼前这咄咄怪事,震惊之中,马上想到这场赌局已经翻盘,顿时喜形于色。 惊喜之中,柳含烟尚在琢磨如何措辞,韩凤娇已经喊出声来:“哈哈,羊不牧,这该是我们赢了?” “不对,明明是我赢了。”羊不牧勃然大怒,气愤道:“刚才这小子已经认输。” “喂,刚才一定是你使得障眼法,让大家看花眼了。”韩凤娇笑嘻嘻地讽刺道:“现在才是真正的事实,你的柳枝不过一寸,不对,一点都没啦。” “什么障眼法?胡说八道。”羊不牧气愤地伸出手掌,露出掌心中那截两寸余长的柳枝尖:“看见没?证据还在,这是刚才从树苗上扽下的树枝尖。” “什么呀?”韩凤娇满脸不屑道:“你说是就是?还可能是你一开始就留在手中的呢。” “就算是。”柳含烟觉得当面撒谎,似乎有些于理不通,毕竟大家亲眼目睹羊不牧抓住树苗扽下树枝,于是故作大度道:“可这截树枝既没成活,也没我们的长呀,除非你再种一次?” “岂有此理!”羊不牧一看两个女孩子死不讲理,不由恶向胆边生,瞬间露出杀机,蓦得抽出两柄月牙刺,怒喝一声:“看我杀了你们两个蛮不讲理的臭丫头。” 怒斥声中,羊不牧双脚点地,正要跃出,突觉脚下一软,双腿瞬间下沉。 他大惊失色,急忙低头,却见黄土已经埋到膝盖。 他不敢怠慢,双手月牙刺急忙使劲拄地,双臂用力一撑,勉强从迅速下沉中腾空而起,有惊无险,逃脱被活埋的厄运。 他身在半空,又惊又气,哇哇大叫:“大哥二哥,小心,有人偷袭。” 这时,龙中堂等人才想起柳成荫还在几丈外和敌人拼斗,急忙看去,却不由大吃一惊。 方才,龙中堂和羊不牧打赌之初,柳成荫以一敌二,看上去似乎占据上风,可如今再看,柳成荫虽然依然使出驭火拳,可拳头已经难以喷出火焰,仅仅在拳头周围,形成一圈若有若无的淡淡火苗。 “糟糕!”柳含烟大惊失色,仓皇嚷道:“驭火拳全凭火遁术支撑,最耗内力,爷爷好像精疲力竭了。” “快去帮忙。” 说话间,韩凤娇便欲跑上前去助阵,可她刚刚迈出一步,羊不牧已经落在她面前,横眉立目,二话不说,抡起月牙刺横扫过来。 韩凤娇的武功原本比羊不牧相差太多,如今羊不牧手持月牙刺,而韩凤娇却赤手空拳,此长彼消之下,她不仅丝毫没有还手的机会,甚至眨眼便险象环生。 龙中堂眼见形势危急,急中生智,从地上捧起一抔浮土,大声呐喊着冲向羊不牧:“羊老三,小心!” “中堂!” 柳含烟大吃一惊,已然阻拦不及,正欲飞身追赶,为时已晚,同时又看到柳成荫愈发艰难,顿时骇然失措,愣在原地:“爷爷几近油尽灯枯,莫说我功力尚未复原,纵然完好如初,也难以翻转危局,难道,今日便是我们大难之日吗?” 柳含烟看得没错,柳成荫此时,确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只是他一心牵挂三个孩子,兀自死命相拼,左躲右闪中,勉强支撑不敢倒下而已。 他开始相斗马不行和牛不耕之时,使用的是“日月掌法”,处处受到牛羊二人的制衡。 可是,当他借着“烈火盾”的余威,趁机施展“驭火拳”之后,发现“驭火拳”似乎是牛马二人的克星,于是便展开驭火拳,试图利用“驭火拳”的优势,尽快取胜。 柳成荫知道“驭火拳”大耗内力,本打算采用“日月掌”吸引牛马二人近身搏斗,再猝不及防使用“驭火拳”突然偷袭,既能节省内力持久作战,使得柳含烟三人脱身,说不定还能出其不意烧伤敌人,算得上一举多得。 可是,他很快发现,这三个孩子不仅无心逃走,甚至即便他们想要逃走,还有羊不牧从中作梗,他们也难以顺利逃脱。 着急之中,他便想尽快跳出牛马二人的夹击圈,转而把羊不牧也拉进战团,以一敌三,拖住时间,使得柳含烟他们三个趁机逃走。 无奈之中,他只好催动火遁术,展开三十六路驭火拳,招招抢攻,步步紧逼,觉得即便不能跳出牛马二人地夹击,也许能逼迫他们两个招呼羊不牧过来帮忙。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马不行和牛不耕虽然惧怕“驭火拳”,却似乎看出柳成荫的意图。 他们一看柳成荫处处抢先,极力进攻,不仅不逼上来反击,反而后退数步,围而不攻,既能避开“驭火拳”的伤害,却还拖住柳成荫不能脱身。 如此一来,数十回合过去,柳成荫越战越力不从心,不仅招式渐渐缓慢,更觉步履轻浮,心跳加快,丹田空虚,内力枯竭,拳头发力时,本该喷薄而出的火焰也渐渐若有若无,再也无暇顾及几丈外的柳含烟等人。 可就在他摇摇晃晃几乎再难坚持之际,柳含烟骤然惊醒,一声轻喝,冲上前来,杀入战团,到让柳成荫更加心慌意乱,心想你远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如此贸然卷入,不是白白送死吗? 他正欲喝退柳含烟,仓皇之中,微微走神,后背已露出空门。 马不行眼疾腿快,欺身赶到,重重一掌,结结实实打在柳成荫后心。 第六十六章 祖孙皆遭难 柳含烟失声大喊,正欲抢上救援,牛不耕拳风已至面前。 柳含烟仓促间不及躲闪,只好以攻代守,不管不顾,怒喝一声:“烈火矛”! 喝令声中,一道烈火,骤然而起,疾如闪电,射向牛不耕前胸。 牛不耕如若不躲,他这一拳肯定打中柳含烟的脑袋,而牛不耕也必定惹火上身。 只是,柳含烟的烈火虽然凶猛,看上去至少不会致人丧命,顶多会烧伤点皮肉。而牛不耕这一拳的力量,足能打碎巨石,若击中柳含烟脑袋,柳含烟必死无疑。 两相比较,牛不耕还是非常划算的。 可是,牛不耕似乎非常忌惮火焰,眼见柳含烟拳头喷火,急忙飞身后退,口中还惊讶大喝:“大哥,这丫头也会喷火。” “甚好。” 马不行一掌打伤柳成荫,看到柳含烟逼退牛不耕后似乎内力不支,正在调息,于是回应一声,飘身而至,依葫芦画瓢,冲着柳含烟后心拍了下去。 柳含烟虽然学会“驭火拳”,但柳成荫再三叮嘱,内力修为不到三十年,可以像寻常武功一样施展招式,绝对不能催动火遁术,否则,定会伤及心脉。 柳含烟此时,不仅功力尚浅,又刚刚大伤初愈,功力还不如平时一半,根本不能施展火遁术。 但是,柳含烟觉得此时已经山穷水尽,再僵持片刻,几人再难存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同归于尽,于是不管不顾悍然使出“驭火拳”中的“烈火矛”。 可是,虽然“烈火矛”惊险逼退牛不耕,而柳含烟的内力也已耗尽,难以继续攻击,正在稍作调息,马不行的掌风已迫近咫尺,沁入肌肤——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臭丫头。”马不行眼看接连得手,刚才被柳成荫火焰追烧而积压在胸中的恶气脱口而出:“去死。” 可马不行话没说完,突觉脚下地面骤然下沉,使他整个身体猛然前倾,惊骇踉跄中,他来不及掌击柳含烟,急忙收回胳膊,保持平衡,试图腾空而起。 然而,他双脚稍一用力,却觉下沉更快,心惊肉跳中,他甚至猛然觉得地面下似乎还有两只大手,死死抓住他的脚踝,狠命往下拽着。 这时,牛不耕才猛然发现马不行身体下沉,急忙大声惊问:“大哥,怎么啦?” 马不行此时,已经陷至大腿根部,急忙伸出双手撑住地面。 可他双手刚刚触及地面,双手周边居然同时下陷。 他正自惊骇,猛听牛不耕向问,急中生智,仓皇喝道:“二弟小心!” 惊呼之中,他右臂急甩,两个碗口大小的金属环随着一条锃亮的精钢细链激射而出,发出一阵“喤啷啷”的脆响,径直飞向牛不耕。 牛不耕看到马不行突然间陷进土中,已然非常警觉,闻听马不行警告,并甩出很少出手的如意链子环,登时明白马不行处境不妙,急忙抓住链子环,双臂用力,瞬间便把马不行拉出陷坑。 马不行随着牛不耕一拽之力,飞身而起,稳稳落在牛不耕身边,依然心有余悸,四下环顾,却见羊不牧正满地转圈,追杀着龙中堂和韩凤娇,而柳含烟正疾步跑向躺在地上的柳成荫。 “情况不妙。”马不行当机立断,原本满面愁容的脸上更加阴郁,沉声吩咐道:“先带走柳成荫,省得节外生枝。” “是。” 牛不耕应了一声,更不迟疑,两个起纵便赶在柳含烟前面,伸手抓向柳成荫。 可就在他即将抓住柳成荫的瞬间,却突然发现柳成荫正缓缓沉入地面。 他悚然一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柳成荫一只脚踝,迅速拉至近前。 可他未及庆幸,忽觉脚下一软,居然像站在烂泥潭似的,随着柳成荫一块缓缓下沉。 他猛然想起马不行方才深陷土中的险境,急忙转身回头,仓皇大喊:“大哥……” 可他的求救声刚一出口,只听“哗楞楞”一阵疾响,如意链子环已经疾飞而至。 原来马不行之所以让牛不耕过来带走柳成荫,正是为了防止重蹈覆辙,一见不妙,马上把如意链子环甩了过来。 牛不耕一把抓住链子环,马不行狠劲一扥,不仅牛不耕应声而起,连柳成荫也被牛不耕抓着脚踝,倒拖至马不行面前。 马不行一看抓住柳成荫,心想他们既有高手相助,再待下去必定更加不利,急忙呼喊一声,转身便走:“三弟,走啦。” “是啦,就来。” 羊不牧急忙应声,却见龙中堂双手一扬,满抔黄土迎面撒来,好像烟花绽放似的,扯天盖地,弥漫罩来。 羊不牧纵然武功卓越,袍袖连挥,驱散许多黄土灰尘,却依然弄得灰头土脸,两眼酸涩,急忙飞身后撤。 正是趁他飞身后撤之际,柳含烟仓皇去救援柳成荫,而韩凤娇却再次猱身而上,飞腿踹向他后背。 羊不牧被龙中堂连番捉弄,早已怒不可遏,迅速稳定心神,正欲痛下杀手,忽听马不行大声召唤,急忙应声撤回马不行身边。 马不行一看羊不牧满身黄土,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又气又脑,更不敢久待,和牛不耕架起柳成荫拔腿便走,却见柳含烟大喊大叫着扑了上来。 羊不牧满腔怒火正无从发泄,疾步迎上前去,飞起一脚,狠狠踹去。 柳含烟只想救下柳成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眼见羊不牧一脚踹来,不躲不闪,双拳合击,拼尽全力大喝一声:“火遁·烈火盾!” 喝令声落,柳含烟面前虽然凭空闪现几缕火苗,可火苗闪了几闪,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但是,尽管火焰熄灭,可柳含烟双拳却和羊不牧飞脚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两相交加,柳含烟只觉双拳剧痛,身不由己倒飞出去,“嗵”的一声,摔在地上,再也一动不动。 龙中堂看得清楚,顿时心胆俱碎,失声嚎叫着飞奔过来:“烟儿,烟儿……” 可他没跑几步,韩凤娇身法更快,早已扑到柳含烟身边。 韩凤娇眼见柳含烟昏死过去,登时悲从心起,泪如雨下,仓皇呼喊:“烟儿,醒醒,烟儿……” 第六十七章 朱雀显神威 龙中堂终于扑到,一个急停,站立不稳,普通跪倒在柳含烟面前,一把扣住柳含烟脉门,强作镇静,细细诊脉,却听韩凤娇抹着眼泪轻声追问:“严重吗?” “难说。”龙中堂轻轻放下这条胳膊,又抓过另一只手,一边诊脉一边沉吟分析道:“似乎急火攻心,又加病体还未痊愈。” “吓死我了。”韩凤娇哽咽道:“羊不牧凶狠残暴,力大无比。” 其实,他们有所不知,这也幸亏柳含烟大喊一声“烈火盾”,把羊不牧吓了一跳,生怕被“烈火盾”烧到而及时收回大半功力,否则,别说柳含烟胳膊手腕会纷纷折断,还真有性命之忧。 可就在他们诊断柳含烟的瞬间,羊不牧杀心早起,已然飞身跃起,凌空扑来。 可他身体刚刚跃起,忽听头顶上骤然响起一声激昂的鸟鸣声。 他霍然一惊,急忙落地,顺声望去,只见高高的半空中好像起了龙卷风似的,忽然涌现出一个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巨大旋涡。 随着旋涡愈加明显,一只金光闪闪的大鸟,展翅高飞,引颈长鸣,眨眼便从漩涡中闪现出来。 羊不牧惊愕交加,失声惊呼:“朱雀,果然是朱雀。” 马不行和牛不耕早已站住脚步,转身回望,只见朱雀双翅翻飞摇头摆尾,已经飞至他们头顶半空。 朱雀两翅展开,足有三间屋顶大小,嘴巴张开,足有水桶大小,一个俯冲,陡然喷出一团巨大火球,挟着猎猎风声,冲着马不行哥仨兜头砸来。 马不行哥仨吓得心惊肉跳,急忙四下跃开,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火球砸在地上爆炸开来,方圆丈内顿时火苗飞舞,炽热炎炎。 马不行哥仨虽然惊险躲开,却依然心有余悸,回望着火光蔓延的庄稼地,牛不耕和羊不牧迅速回到马不行身边,牛不耕狠狠道:“大哥,现真身?” 马不行摇了摇头,仰望朱雀,历声喝道:“朱雀,你违反《三界约定》……” “啊嗷——”朱雀不等他说完,一声长啸,翅膀呼扇,转眼盘旋到他们上空,突然口吐人言:“废话少说,拿命来。” 怒喝声中,朱雀并未再次喷火,反而奋力挥翅,呼啦啦扶摇直上,眨眼间化作一抹地点,几乎不见踪影。 如此一来,不仅马不行哥仨惊疑交加,茫然无措,远远观望的龙中堂和韩凤娇更是瞠目结舌,恍如做梦似的愣在当地。 可就在众人惊叹不已举目遥望瞬间,朱雀已然从高空直落而下,随着小如寒星似的渺小身影倏然暴长,一声厉喝骤然传来:“烈火冲——” 刹那间,只见朱雀巨大的身体已经膨化成数间房顶大小的一团巨大火山云,呼呼作响着从天而降,好像泰山压顶似的,把马不行哥仨整个笼罩在一片烈火之中。 马不行哥仨见势不妙,急忙飞跃数丈,勉强逃出火山云的笼罩范围,尚未站定脚跟,只听身后又是一声厉喝:“烈火分身抓。” 哥仨急忙回首,只见火山云并未向方才一样砸落在地,反而真如一朵云团似的悬在空中,却又猛然从中喷出一团磟碡大小的火焰,冲他们横砸过来。 可是,就在他们惊愕注目瞬间,这团烈火忽然一分为三,形成三条猛烈火舌,甚至每条火舌前端居然化出鸟爪之状,冲他们哥仨凌空抓来。 “撤!” 马不行不敢再战,疾呼一声,一马当先,带着两个兄弟,好像离线长箭似的飞身投入密林,转眼不见踪影。 火舌追到林边,倏然而止,急速缩回火团,而那团硕大的烈火团没等火舌收回,一阵翻腾过后,居然化成一丈多高的雀首之人,昂首挺胸,立在当地。 他怅然注视着马不行哥仨远遁方向,抬手往空一招,悬在半空的火山云迅速缩小着飘然而落,几乎和横向飘回的火团同时扑到他身上,转眼便像冰雪落水似的,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他转过身来,无声轻叹,摇了摇柳斗大小的脑袋,张开水瓢似的大嘴,冲着那些烈火蔓延浓烟滚滚的庄稼地深深吸气,只见那些烟火骤然飞起,好像无数火鸟似的,争先恐后飞聚到他大大嘴巴中。 眼见偌大火场瞬间熄灭,留下满地狼藉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险一战。朱雀摇了摇硕大的鸟脑袋,轻轻一声长叹,晃动着巨大的身躯,一摇三黄地匆匆走向昏迷不醒的柳成荫。 龙中堂和韩凤娇虽然惊喜看到朱雀现身,可他们唤醒柳含烟后又仓皇救治柳成荫,丝毫无暇顾及朱雀如何大战马氏三兄弟。 眼睁睁地看着柳成荫昏迷不醒奄奄一息,柳含烟和韩凤娇早已泣不成声,泪如雨下,不知所措地看着龙中堂跪在柳成荫身边,又是掐人中,又是撕耳朵,把所有能想到的急救方法全部试用一遍,却依然无济于事。 他们正自悲伤绝望,朱雀大步来到近前,大嘴一咧,尖声问道:“咦?小柳儿还没醒呐?” 闻听此言,他们如梦方醒,抬头一看,才发现朱雀早已把马氏三兄弟赶走。 龙中堂和韩凤娇乍见朱雀,惊喜交加,紧张得手足无措,忘记回答,而柳含烟却像看到救星一样,哽咽回应:“回娘娘,爷爷怕是,怕是……” 她说了两个“怕是”,再也说不下去,失声痛哭起来。 可朱雀却哈哈笑道:“哈哈,孩子,我是朱雀公公,可不是朱雀娘娘。” 龙中堂和韩凤娇不由面面相觑,大感不快:爷爷生死未卜,这家伙居然没心没肺,嘻嘻哈哈。 两人正自腹诽,只见朱雀的大脑袋微微一晃,冲着龙中堂和韩凤娇审视一眼,突然探出尖尖长长的嘴巴冲着龙中堂狠狠啄来。 龙中堂大叫一声,仓皇后仰倒地,连韩凤娇和柳含烟也不由自主惊呼出声。 可朱雀好像只是捉弄一下龙中堂似的,并未趁势跟进,只是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龙中堂一眼,转而咧咧长长的嘴巴冲柳含烟龇牙一笑:“呵呵,傻丫头,这小子既是青龙一脉,怎如此不成器?回去可有笑话讲了。” 龙中堂和韩凤娇听得如坠云端,可柳含烟却心明如镜,百感交集。 她眼见朱雀对龙中堂并无恶意,而她所知道的一点小秘密在朱雀眼中似乎也不值一提,急忙跪地磕头,悲戚恳求道:“求娘娘,啊不,求公公大发慈悲,救救爷爷。” 朱雀点了点头,靠近柳成荫,俯下身来,伸出长长的嘴巴轻轻抵在柳成荫百会穴上,好像老僧入定似的,再也一动也不动。 第六十八章 起死回生术 龙中堂等人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知道朱雀应该在帮着柳成荫疗伤,既不敢乱说乱问,也不敢随便乱动,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好像泥塑木雕似的楞在当地。 紧张沉闷的沉寂中,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柳成荫全身渐渐冒出丝丝白气。 龙中堂等人惊喜交加,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气越冒越多,越来越浓,很快便把柳成荫笼罩进浓浓气雾中。 白雾团袅袅娉娉上下升腾,渐渐扩散却并不随风而去,不仅已经把柳成荫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到身影,连朱雀庞大的身躯也慢慢被裹入其中。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众人愈加紧张,暗自着急却还无能为力,提心吊胆地又熬了大约半盏茶时间,好像不知不觉地眨巴一下眼睛似的,忽然发现白雾明显清淡许多。 甚至,就在他们暗自惊讶却又不知吉凶祸福的焦虑瞬间,一阵清风吹来,所有雾气倏然不见。 他们更加吃惊,不由同时看向依然一动不动好像睡熟的柳成荫,正自惶恐,却见柳成荫眉毛微微一抖,长长呼出口气,喃喃嗟呀道:“好小子,算你狠!” 朱雀倏然收回嘴巴,呵呵笑道:“老弟,胡子一大把了,火气还那么大,只是这内力修为,还是如此不济呀。” 柳成荫蓦得睁眼,急忙骨碌坐起,连连惊问:“呀!老大,你怎么又来了?咦!你们怎么了?又哭又笑的。” 可是,没等众人回话,柳成荫恍然惊悟,轻轻一拍脑袋,站起身来,忧心忡忡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不等召唤便贸然现身。可是,万一……” “什么万一万二的。”朱雀不以为然,呵呵笑道:“这三个家伙和那个吐丝怪,根本不是凡人,说不定还是一伙的。他们私入凡间,祸乱在先,你我被动防御在后,即便官司打到三皇面前,他们也无话可说。” 凡间? 三皇? 龙中堂好像听天书一样如坠云端,却不敢随便插话,只见柳成荫又是一声长叹,愧然自责道:“唉!怪我处置不当,计划不周。” “哎——”朱雀温言劝勉道:“天道轮回,事有必然,万事顺势而行矣。既然这些家伙已经露面,各方势力或已暗中登场。小柳儿啊,多加小心才是。” “是,老大教训的是。等我那几个……”柳成荫话未说完,却被朱雀一声闷喝打断:“穿山甲的孙子们,给我滚出来。” 众人不由更加诧异,四下望去,除了黑沉沉的树林中传来风扯枝叶的阵阵沙沙声,周围广阔的田野中微风习习一片祥和,并未察觉到丝毫怪异。 “噢——我知道了。”韩凤娇率先惊悟:“方才接连出现土地凹陷怪事,好像王三叹的土遁绝技似的。” “既然是友非敌,就不把他揪出来了。”朱雀放下心来:“小柳儿,多小心哦。” “是,老大,等我那几个……” 可他又仅仅说了一半,朱雀背上已经生出两扇翅膀,呼啦一声腾空而起,瞬间扶摇直上数十丈高,随着一阵若隐若现的空间扭曲,蓦然不见踪影。 “嗨!还是这么急性子。”柳成荫呆呆望着蓝天白云,又着急又好笑却还又无可奈何地抱怨道:“话没说完,又不见了。” “我的娘哎,这家伙真厉害。” 一声叹息,在众人耳边倏然响起。 顺声望去,只见王三叹正从柳成荫不远处的地面上缓缓探出身来,冲着龙中堂龇牙咧嘴道:“喂,过来拉一把。东跑西颠半天,差点累断气。” 众人顿时惊喜万分,所有疑团,登时迎刃而解。 龙中堂正欲前去帮忙,可他刚迈出一步,王三叹已经“哧溜”跳出地面,顺势坐在恢复如初的地面上。 “你就是王三叹?”柳成荫赞赏地望着王三叹,微笑夸赞道:“听说你很能干。” “这话我爱听,老爷子。”王三叹一脸倦容,笑嘻嘻道:“我和柳姑娘是朋友,您是他爷爷,我就是您孙子,不用客气。” “好孩子,爽快,我喜欢。”柳成荫更加高兴:“你是穿山甲的后代?” “别听那鸟人胡说八道。”王三叹的矜持文雅到此为止,瞬间回归本色,嘻嘻笑道:“什么穿山甲穿地甲?我看他才是扁毛雀的孙子。” “王三叹,别胡说八道。”柳含烟不满道:“背后说人算什么本事,怎么刚才不出来说?” “那哪敢啊?”王三叹不急不恼,嘻嘻笑道:“人家一出手便赶走那三个家伙,我若出来说他是扁毛,他还不一口火喷死我。” “你,你再骂他是扁毛!” 柳含烟立马翻脸,顺势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冲着王三叹洒了过来。可不等王三叹起身闪避,黄土已经迎风飘散,顿时周遭尘土飞扬。 “好了好了,别再闹了。”柳成荫眼见孩子们早已忘却方才恶战,嘻嘻哈哈调皮打闹,不由心情大好,微微一笑,故作严肃道:“时间不早了,孩子们,抓紧赶路。” “是,爷爷。” 龙中堂等人应声起立,可柳含烟刚刚站起,忽觉一阵头晕目眩,踉踉跄跄跨出两步才勉强站稳。 龙中堂眼疾手快,急忙跟上来一把扶住:“怎么了?” “唉!”柳成荫盯了柳含烟一眼,皱眉道:“施展火遁术了?” 柳含烟默默点头。 “你这孩子。”柳成荫虽未亲见,却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又爱又怜地无奈叹道:“此处不宜久留,到了蟠龙山再帮你疗伤。” 柳成荫和柳含烟说话之时,龙中堂已经迅速整理好大草包,匆匆来到柳含烟身前,蹲下身来,理所当然道:“来,我背你。” “不用,没事儿。”柳含烟顿时满面绯红,心想你这家伙,当着怎么多人,也不怕害臊?急忙连声拒绝:“拿好盒子,还有草药。” 龙中堂蹲在柳含烟身前,看不到柳含烟满面绯红,更看不到韩凤娇和王三叹那两双瞪得足有铜铃大小的眼睛,还以为柳含烟故作谦让,急忙劝慰:“怕什么?都不是外人,又不是没背过。” 第六十九章 再烧皇史库 韩凤娇眼见两人如此亲热,尽管心中五味杂陈,却还能压在心底不显于形,可王三叹却看得既羡慕又眼红,不仅毫无顾忌,甚至还故作夸张地放声感慨:“哇!半日不见,您二位真像一家人那么亲了哦。” 阴阳怪气中,王三叹还特意在“亲”字上加重语气,延长时间,哪怕连傻子也能听出其中调侃之意,龙中堂和柳含烟岂能听不出来? 柳含烟更觉满脸发烫,怒不可遏,冲着王三叹厉声喝道:“再胡说八道,小心银针!” “我不会闪吗?”王三叹故作夸张地扭动几下腰肢,嘻嘻笑道:“区区小针,能奈我何?” 如此一来,龙中堂再也不好意思蹲在那里,只好站起身来,讪讪笑道:“王兄就爱开玩笑。” “这算什么玩笑?”王三叹故作认真,做着手势大声嚷道:“来来来,你背你的,不碍事儿,我们权当看不见。” 柳成荫缓缓前行,耳听龙中堂如此贴心呵护柳含烟,心中甚慰,也觉好笑,身为长辈不便多言,只好故作充耳不闻,默不作声地径直前行,很快便把龙中堂等人落出十几步远。 韩凤娇眼见已被柳成荫落下甚远,急忙格格笑着追赶上去。 柳含烟又羞又怒,冲着王三叹“哼”了一声,也快步追了上去。 王三叹却不依不饶,依然故作惊讶地大喊大叫道:“呀!原来能走啊!那还用背着?喂,下次需要帮忙的话,我也能背,哈哈哈。” 龙中堂本想追赶上去,忽听王三叹大加调侃,只好放缓脚步,和王三叹并肩走在最后,生怕王三叹口无遮拦继续胡说八道,急忙转移话题,轻声问道:“王兄,韩姑娘夸你仗义救出张祭酒,孤胆烧掉皇史库。” “嗨,那还不是小菜一碟?”王三叹不以为然地嬉笑一声,忽又不无感慨道:“不过呀,还要多亏那老张头。” “老张头?”走韩凤娇看似漫不经心匆匆前行,其实一直关注着龙中堂和王三叹的谈话,闻听王三叹提到老张头,不由惊讶问道:“哪个老张头?” “就那个姓张的,什么什么祭祀喝酒的。”王三叹随口应道:“你不知道,当时,当我背着他来到皇宫门前的时候……” “还说呢。”韩凤娇不满道:“我找了大半宿,都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门。” “哎呀,我哪知道?”王三叹不无歉意地笑骂道:“我问老张皇宫大门在哪,他也问我是哪个门。谁知道他奶奶的皇城居然有八个门?这他妈造那么多门干吗?” 闻听王三叹破口大骂,不仅龙中堂和韩凤娇苦笑出声,一直默默前行的柳成荫和柳含烟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而柳含烟更不客气,径直转身回头嘲笑道:“你不是很聪明么?这点事儿还搞不定?” “当然能搞定。”王三叹瞪了柳含烟一眼:“于是我问老张去哪儿,老张说要去什么殿敲什么钟鼓,哎对了,他为啥去敲钟打鼓?我也没来得及问他。” “太极殿,景阳钟和无佞鼓。”龙中堂淡淡道:“景阳钟响,君臣上朝,无佞鼓响,紧急奏报,预防奸佞险恶。” “哦?”王三叹大为惊讶地看看龙中堂,笑道:“看不出嘛,你小子懂得还不少?”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柳含烟反唇相讥:“总比有些人不学无术强多了。” “对啊,这话我赞成。”王三叹笑道:“所以我从小勤学苦练,这家伙就不行啦,到现在也不学武术。” 闻听王三叹驴嘴不对马口,不仅龙中堂等人放声大笑,连柳成荫也忍俊不禁,回头笑道:“这话说得在理,中堂这小子,是该学点武术了。” “爷爷——”柳含烟看到柳成荫跟着起哄,不满嗔怪道:“您跟着搅和什么?” “张祭酒想去面奏皇上。”韩凤娇看到柳含烟对龙中堂关心呵护,心里总觉不大舒服,急忙拉回话题:“他见到了吗?” “我哪知道?”王三叹不屑道:“这种朝廷哈巴狗,我看见就讨厌,若不是看他一把年纪,还有你的面子,我才懒得管呢。” “那,你把他放哪儿了?”韩凤娇不无担心道:“万一被凌云志追上,那就惨了。” “放心。”王三叹道:“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所以我一直把他送到钟鼓楼旁,哎?我都听见他敲鼓敲钟了,你没听见?” “没有。”韩凤娇摇摇头,看向龙中堂:“你们呢?” “没有。”龙中堂摇了摇头,急忙宽慰道:“不过,他既然敲响钟鼓,皇上肯定知道了,张祭酒也必然安然无忧了。” “但愿如此。”韩凤娇无奈看向王三叹:“那,你怎么找到皇史库的?” “刚才就说了呀,多亏老张。”王三叹笑道:“我对老张说,凌云志下一个目标就是烧毁皇史库,要是能及时通知皇史库守卫就好了。老张立刻哀求我去报信,细细给我指明道路。” “唉!你真是可恶。”韩凤娇轻叹一声。 “什么!”王三叹怪叫一声,一跳三尺高,正要大喊大吵,却听韩凤娇旋即叹息道:“可事出有因,也不能怪你。” “这还差不多。”王三叹登时心平气和,无限感慨道:“我不图金不图银,帮你们做那么多事,你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若再误会我是坏人,那真是千古奇冤,万古流芳之憾事。” “什么呀?”柳含烟忍俊不禁,继续嘲讽:“千古奇冤还万古流芳?万古流芳还是憾事?” 王三叹闻听调侃,便知又说错话了,尽管面上毫不在意,心中毕竟有那么一丝丝惭愧,随口笑道:“总之就那么个意思,咱们江湖儿女,总不能像中堂这书呆子一样咬文嚼字?” 韩凤娇一看王三叹又把话题扯到龙中堂身上,情知柳含烟必然会反唇相讥,急忙又拉回话题:“王公子,皇史库那么大,你有没有弄清国子监档案存放处呢?” “没有。”王三叹毫不在意道:“我也懒得找,一把火都烧了。” “都,都烧了?” 第七十章 是非后人评 韩凤娇和龙中堂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甚至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王三叹。 龙中堂不无惶恐道:“皇史库不仅存有国子监相关档案,还存放着有史以来的所有史书记载诸子百家什么的,几乎涵盖整个华夏文明,你,你居然都烧了?” “啊,烧了。”王三叹看到龙中堂满脸惊慌,反而很奇怪,诧异反问道:“怎么?不该烧吗?” “唉!”龙中堂长叹一声,心想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只好满面沮丧道:“是不是该烧,留待后人评论。” “嘿!还用留待后人评论?”柳成荫也是陡然一惊,无限感慨道:“我看那,咱们要跟三叹沾光了。” “还是老爷子您有眼光。”王三叹依然没意识到闯出天大祸事,还以为柳成荫诚心夸赞呢,不无得意地嘻嘻笑道:“不过一把火的事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嘿!怎能不值一提?”柳成荫无可奈何道:“后人谈及历史,首先会想到把历史焚之一炬的王三叹,说不定也捎带着想到他身边的凤丫头龙中堂,还有我们爷俩。傻小子,我们跟你流芳千古不大可能,随你遗臭万年倒是定而无疑喽。” “啊!”王三叹听着柳成荫话中似乎不无调侃,可似乎还蕴含着很多沉重和无奈,隐隐觉得这事或许有些做错,急忙加快脚步,追到柳成荫身后,不无困惑道:“爷爷,我不会做错什么?” “你没做错。”韩凤娇朗声道:“我是主谋,如果以后朝廷追查,我去自首,绝不会连累你们。” “丫头啊。”柳成荫依然头也不回,沉声道:“一腔热血是好的,无意为害也是好的,勇于承担更是好的。可是,纵然咱们一块承担责任,一块自刎谢罪,那些书籍,那些材料,还能复原吗?” “韩姑娘,爷爷说得是。”龙中堂安慰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历史是后人写的。有没有历史,不一样活得很好吗?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只要引以为戒,以后做事,三思而行就好。” “孺子可教。”柳成荫微微颔首,忽又心中一动,不无担忧道:“皇史库至少有几百间仓库,起火后定有人救火,万一,不该烧的全烧了,而你想烧的却被救火之人无意中救下,如何是好?” “哈,您放心,爷爷。” 王三叹向来能屈能伸,过去的事转眼便忘,方才的一丝懊悔早被龙中堂一番劝慰驱赶得烟消云散。闻听柳成荫担忧,立马又趾高气扬起来,大包大揽道:“别的事儿不敢说,杀人放火什么的,我一点都不马虎。我在每个房间四周都点起火源,保证满屋烧得干干净净,渣都不留。” 众人闻听柳成荫的担忧,顿时心怀忐忑;随机便听到王三叹的解释,登时又松了口气,可心里却还有些怪怪的感觉,至少没有感到大功告成的喜悦,反而心事重重似的再也无人说话。 一时间,除了他们匆匆行走的脚步声,北风呼呼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不时响起的啾啾鸟鸣声,周遭再无动静。 如此默默前行,对别人来说也许没什么不妥,可对生来好动的王三叹来说,却像忍饥挨饿一样难受。 只是,别人不说话,他又无话可说,暗自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找到合适话题,于是像盗贼踩点似的东张西望,希望能看到点奇怪事物,也好借此展开话题。 可他东张西望半天,满眼里除了田野中的庄稼野草,便是树林中的枝叶鸟虫,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 暗自嗟呀中,他无可奈何地收回目光之际,忽然发现龙中堂腋下夹着个精致的黄匣子,顿时来了兴趣,猛然站住脚步。 柳含烟正紧随其后,不知低头思索着什么,猝不及防,“嗵”一下重重撞在王三叹身上。 惊愕之中,她顿时火冒三丈,厉声轻喝:“你眼瞎啊?” 王三叹两只眼睛瞪得赛过铜铃,不满嚷道:“喂,你撞得我好不好?” “你干吗停下?” 柳含烟倒也不想和王三叹过多纠缠,愤愤质问一声,不等王三叹回话,狠狠怒目一眼,侧身绕过,继续追赶自顾前行的柳成荫。 “哪有这样的道理?差点被她撞死,还要遭她呵斥,老实人该死啊?”王三叹不依不饶,连声叫苦,惹得紧随而至的韩凤娇“嗤”的一笑,轻声揶揄道:“你是老实人?老实人中的坏人?” “瞧瞧瞧瞧,你们打我骂我侮辱我,我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还不是老实人?”王三叹满腹委屈地辩解着,却冷不丁地把手伸向黄匣子,嘻嘻笑道:“这什么玩意儿?给我看看。” “几本古书,还有一方印章。”龙中堂任由王三叹一把捞了过去,大方爽快道:“你若喜欢,送你好啦。” “嗨,都是书呀?”王三叹大失所望,看也不看,顺手扔给龙中堂,转身又去追赶柳成荫,嬉笑埋怨道:“几本破书,抱得像宝贝似的,还送给我?让我做家奴啊?” “明明是你抢得好不好。”听着王三叹唧唧歪歪满腹牢骚地从身边走过,柳含烟反唇相讥:“你想要我还不答应呢。” “喂,我只说看看,又没说要。”王三叹理直气壮地反驳一声,忽又一脸坏笑,盯着柳含烟连声质问道:“何况,这是人家中堂的,又不是你的,你凭啥当家做主?你是他什么人?兄弟姐妹?还是,他老婆?” “你!”柳含烟满脸涨得通红,冲着王三叹挥拳便打:“岂有此理,撕烂你的嘴。” 好在王三叹早知此话定会招来不测,话没说完,已经转身便跑,等到柳含烟挥拳相向,他已经嘻嘻哈哈地远远抛开,依旧嘻嘻哈哈信口开河:“这么凶的母老虎,中堂,千万不能娶呀,我看那,韩凤娇也比她合适。” “岂有此理!”韩凤娇陡然一惊,俏脸骤然绯红,大声喝道:“王三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姐,您可来了。”韩凤娇话音刚落,前面林中传来吴墨兰惊喜的声音:“呀,大家都来了,太好了。” 第七十一章 孩子自家好 吴墨兰和马爱莲匆匆迎上前来,倒让柳成荫愕然一愣,暗自惭愧,心想孩子们嬉戏打闹大意失察也就罢了,我这几十年的老江湖,居然没发现林中有人,真是让人耻笑。 其实,柳成荫激战之后,一直前思后虑,心神恍惚。他不仅对今天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感到蹊跷,更对身边的几个孩子感到好奇和疑惑。 首先,龙中堂不会武功,让他既失望又纳闷,甚至还暗自抱怨他的老兄弟。 其次,柳成荫虽然觉得王三叹似乎没有恶意,可朱雀说他是穿山甲的传人,他却不承认,那么他是何方神圣? 第三,韩凤娇这丫头自说是孤儿,可看她武功招式和内功心法, 居然也不是寻常江湖门派中人。何况,她既是孤儿,又何以购买价值数万白银的韩家宅院? 不过,更让柳成荫感到困惑不安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柳含烟对待龙中堂的态度。 柳含烟自幼失去父母,是柳成荫含辛茹苦把她拉扯成人,对柳含烟视如明珠,了如指掌。 柳含烟从小做事非常要强,不管习文还是练武都不甘落后,甚至柳成荫要求她三天学会的招式,她只能两天学会,而不会三天零半个时辰练成。 祖孙俩相依为命近二十年,柳成荫曾经开玩笑地试探柳含烟打算找什么样的婆家,柳含烟稍显害羞地吃吃笑道——总要打得过我! 柳含烟的话虽让柳成荫哭笑不得,可也让柳成荫从侧面稍稍了解到柳含烟的一点想法——未来的孙女婿,文才武略至少要强过柳含烟。 对柳含烟的这个想法和态度,柳成荫倒也非常支持,甚至比柳含烟想得还要完美:不仅文才武略要胜过柳含烟,身材容貌不能说百里挑一,至少也要配得上孙女的如花似玉? 而且,即便文才武略身材容貌都说得过去,还要看看家庭身世? 柳成荫虽然算不上豪门大户,至少在当地方圆几十里内也算得上德高望重、小有名气的乡绅大户,总不能让宝贝孙女嫁个穷光蛋,去过那种男耕女织的辛苦生活? 所以,当柳成荫收到老兄弟的飞鸽传书,得知龙中堂前往国子监求学,心中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合计,便让柳含烟先行一步,一来暗中相助龙中堂,二来也让柳含烟先入为主,对龙中堂考察一番。 柳成荫和龙中堂一家虽然久无联系,但对龙中堂的身世却一清二楚,更知道不管龙家出现什么变故,龙家的武功心法是万万不会失传的——否则龙中堂的母亲也不会放任他独自进京。 更重要的是,但凡有幸选进国子监的贡生,无一不是县府道省层层选拔出来的人中龙凤。他们到国子监后由翰林院大学士系统授课三年,便由皇上亲自考核,择优委任,别说出将入相是迟早之事,最不济也能进入翰林院,混个编修外放学政什么的。 平心而论,柳成荫对这种世俗富贵,倒也不是非常看重,跟不明白龙家为何让龙中堂求取功名。可转念又想,不管怎么说,龙中堂既能进国子监,足以证明他锦心绣口,文采过人,不然也不能通过层层选拔而入国子监呀。 如此一想,他不由心中暗喜,当即以进京游玩的名义带着柳含烟前来京城,可并没有把此行目的对柳含烟如实相告,而是临到京城才含含糊糊地交待柳含烟,让她在游玩之余暗中保护一位故人后代。 柳含烟虽然对这种涉嫌诈骗的行为略感不满,可面对她本身就喜欢的这种惊险刺激之事倒也正中下怀,仅仅故作气愤地索取两身华丽衣裳作为补偿,便兴高采烈地开启了她的暗镖生涯。 他们到京城时刚好五月初二,到国子监一打问,所有新选监生尚未开始报道,估计十有八九尚未到京,于是柳成荫便让柳含烟在城中观风赏景,顺便熟悉环境。 就这样优哉游哉地等了三四天,柳成荫没想到的是,柳含烟不仅突然夜不归宿,还送来朱雀传音的求救纸雀。 他顿时大吃一惊,急忙跟随纸雀赶到韩家宅院,又跟着韩凤娇遍寻两人不见,只好随着韩凤娇赶往蟠龙山。 他本打算帮着韩凤娇安顿好吴墨兰和马爱莲之后尽快回城,可一路之上不仅接连遭到玄丝子师徒和马不行哥仨的追杀,却也意外被龙中堂和柳含烟追赶上来。 他初见龙中堂时,虽然觉得龙中堂其貌不扬,稍稍对不起自己的宝贝孙女,可又觉人家文武双全,又是世代交好的龙脉嫡传,相貌稍逊也可勉强接受。 可一番恶战之后,他愕然发现,龙中堂身为龙族嫡脉传人,不仅没有半点功夫,还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甚至还非常愚蠢不负责的把祖传龙剑拱手送人,这可太说不过去了。 若不是看到柳含烟对他温情脉脉,百般维护,柳成荫当时就想狠狠揍打一顿,替他不幸早逝的父亲好好管教一番。 可当着柳含烟的面,他尽管气得七窍生烟,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肚里咽,只能连番咒骂着一直报信传言的老兄弟,而丝毫不敢在柳含烟面前显露半分不满。 如此满腹心事,使他一直思绪翻飞,心烦意乱,又加上病体痊愈,身心俱乏,几个孩子又在他身后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使他神思恍惚中渐渐警惕。 若他一直充满警惕,方才马牛羊哥仨身手如此高明都能被他察觉,何况武功低微的吴墨兰和马爱莲呢? 可是,尽管情有可原,他却依然暗自后怕,非常惭愧,满面尴尬地看着韩凤娇带着吴墨兰和马爱莲前来见礼:“给柳爷爷请安。” “好孩子好孩子。”他急忙收回思绪,慈祥笑道:“都是一家人,无须多礼。” 韩凤娇怅然问道:“爷爷,下步怎么走?” “这山上,好像有座庙?”柳成荫略一思索,眼见斜阳渐暗,沉吟商量道:“天色将晚,有个落脚点,总比在此露宿好?” “可是,蟠龙山禁止攀登。”韩凤娇不无担心道:“朝廷有禁令的。” 第七十二章 寄身蟠龙山 “嗨!国子监都烧了,还怕什么禁令?”王三叹笑道:“惹恼了我,今夜住一宿,明天就给他烧光。” “混小子,就知道胡说。”柳成荫呵斥一声,却又随口赞同:“倒也有些道理。凤丫头,如何?” “唉!”韩凤娇轻叹一声,不无自嘲道:“最危险的地方,也许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不如去皇宫?”王三叹终于抓住聊天机会,嘻嘻笑道:“或者去凌云志家……” “闭嘴!” 韩凤娇和柳含烟几乎同时呵斥,却见柳成荫已顺着山坡走向草木掩映中的蜿蜒山路,急忙匆匆追赶上去。 他们一路疾行,穿过郁郁苍苍的树木,踏过蜿蜒起伏的层层石阶,终于来到一座巍峨的巨石牌楼前。 审视着气势恢弘的牌楼,王三叹大脱口赞道:“好大一座庙。” “这是高皇帝凌问道亲自下令建造的。”韩凤娇好像主人似的招呼众人走进山门,淡淡介绍道:“据说,凌问道落难此处时曾被山神搭救,登基后感念恩典,便修建这座山神庙。” 众人听着韩凤娇的介绍,很快穿过牌楼,来到更加宏伟的歇山式三券洞山门前。 望着漆迹斑驳的山门墙壁,龙中堂诧异问道:“既是皇家庙宇,应该香火鼎盛才是。为何如此冷清?” “此庙落成之初,倒也香火旺盛。可建成不久,凌问道梦见庙中飞走一条金龙,此后便一病不起。”韩凤娇喟然道:“凌嘉佑即位后,以为蟠龙山是大荒朝龙脉所在,人多香盛会惊走此山神龙。” “所以便不准人们上香了?”王三叹应声骂道:“这皇帝老儿们,和那些乡间恶霸一样混账。我们那儿也有个土地庙,比这小的多,就三间破房。” “别说你们那儿的土地庙,”龙中堂笑道:“就算寻常山神庙,也没有这么大排场的。” “嗨,你不知道。”王三叹不忿道:“有个姓姚的老东西,非说那庙是他家的,逼着大家捐钱翻修,后来干脆派人把守,不捐钱不让进庙烧香。” “岂有此理。”龙中堂不满道:“太过分了。” “对啊。”王三叹忽然有些得意,嘻嘻笑道:“于是,有天夜里,趁着大风,我顺便点了把火——妈的,不让老子进,谁都别进。” 众人轰然大笑,虽觉王三叹这事做得不地道,可也觉得无可厚非,非常解气。甚至连老成持重的柳成荫也忍不住笑道:“你这莽撞性子,要好好改一改,居然连神仙也敢得罪。” 谈笑之间,众人已经随着韩凤娇穿过神农殿,又走过月台,把祁圣殿、御香殿、正殿、更衣殿和披香殿等大小房舍查看一遍,最后从后殿来到后院,发现后边院墙居然倒塌许多。 柳成荫微微一怔,又饶有兴趣地踩着残垣断壁走到墙外审视片刻,回身笑道:“等安稳下来,你们两个家伙可有活干了。” “干啥活?”王三叹诧异问道:“爷爷,这鬼地方,您还打算长住呀?” “我当然不长住了。”柳成荫笑道:“总要安置好凤丫头她们。” “爷爷,我们也不愿在这儿住。”韩凤娇愁眉苦脸道:“可事已至此,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天大祸事,朝廷还不全国缉拿你们?”柳成荫缓缓走向前院,好言劝慰道:“个月内,你们万万不能下山,就在此安心静养,练习武功,让三叹给咱做个运粮官……” “不是?老爷子。”王三叹不满道:“把我当牲口使啊?” “谁让你会地行术呢?来无影去无踪的,方便嘛。”柳成荫笑道:“再说了,爷爷我还能亏着你吗?多给路费。” “得了得了,先别说那些没用的。”王三叹嘻嘻笑道:“我现在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您看看商点什么吃的。” “我们倒是带着馒头和咸菜呢。”吴墨兰不好意思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多人。” “足够今天吃的。”马爱莲笑道:“明儿一早再去买就是。喏,还有几囊清水。” “好,好。”柳成荫赞不绝口:“匆忙之中,难得你们想的如此周到。” “那就去月台。”王三叹急不可耐道:“那里还算干净。” “对对对,先吃饱喝足,赶紧好好休息,明天再商量下一步行动。如何?” “是,爷爷。” 众人齐声答应,匆匆回到月台,吃着馒头,喝着清水,韩凤娇便和柳成荫商议安歇之所。 柳成荫笑道:“我带这俩小子守山门,你们自己收拾两间厢房就是。” 月白风清,树影婆娑。 三孔门洞,一人一个。 柳成荫在左边门洞内盘膝端坐,静心打坐,龙中堂靠在右边门洞紧闭的木门上倒头便睡。 王三叹虽然累了一天,吃过饭后却马上精力十足,在中间门洞内坐了一会儿便耐不住寂寞,起身走出门洞。 他优哉游哉踱到左边,看看闭目养神的柳成荫,心想这老头不是善茬,还是别招惹的好,于是踅身又踱到右边门洞,缓缓蹲在沉睡的龙中堂面前。 “喂,中堂,中堂?” 龙中堂睡得正香,忽然被王三叹推醒,还以为出啥事了呢,激灵一下坐起身来,惊慌问道:“怎么啦?出事儿了?” “看你大惊小怪的。”王三叹笑道:“你看这天儿,不冷不热的,睡啥觉呀?出去溜溜?说不定抓个兔子山鸡什么的。” “去,真是的。”龙中堂不满嘀咕一声,倦乏伸个懒腰,懒洋洋地又靠向大门,不无恐吓道:“那要遇见老虎呢?” “更好啊。”王三叹笑道:“若能打只老虎,那可有口福了,还有虎骨,虎鞭,喂,你知道吗?老弟,虎鞭可是宝贝,滋阴壮阳。高价卖给隔壁老头,他绝对会买。” “胡说八道。”柳成荫实在忍俊不禁,扑哧一笑,轻声喝道:“臭小子,赶紧睡。” “哇,您没睡呀。”王三叹一看柳成荫没睡,更来了精神:“爷爷,中堂说这里有老虎,咱去碰碰运气?” 第七十三章 没有后悔药 “我多咱说有老虎了?”龙中堂又好气又好笑:“爷爷,您累了一天,继续休息。” “你们也别乱跑,赶紧休息,”柳成荫不放心地叮嘱道:“明天伐树垒墙修房子,都是力气活。” “哇,明天哪有时间做苦力?”王三叹大惊小怪道:“姓叶的小子还没消息呢。” 其实,自从叶翠被抓,龙中堂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叶翠,可面对此时此景,面对身边这些朋友,他虽然百感交集,心如火烧,却并不好多说什么。 柳含烟为救他身受重伤至今尚未痊愈;柳成荫若不是得遇朱雀只怕也凶多吉少;韩凤娇她们三个女孩子有家难回流离江湖;王三叹和他萍水相逢也已多次仗义相救,屡屡遭遇风险。 如今好不容易找个容身之所,尚未安稳下来,怎好意思再连累大家去搭救叶翠? 因此,虽然王三叹挑起话头,挑起他满腹心事,可他也仅仅黯怅然轻叹一声,默然无语。 柳成荫似乎感受到他的惆怅,好言安慰道:“中堂啊,这些事情凤丫头对我说过。只是,咱们连遭意外,方才又帮烟儿疗伤,还没来得及商议此事。你不用着急,明天一早,咱们好好合计,很快会救出来的。” “是,爷爷。” “这事儿有点怪我。”王三叹忽然有些自怨自艾,非常懊悔道:“当时,我若早点跳出地面,让朱雀把那三个家伙抓住,不就救出叶翠了么?” “啊?”柳成荫悚然一惊:“你说,叶翠在他们手上?” “是啊。”王三叹引咎自责道:“我和羊不牧交过手,我宝贝还在他手上呢。当时,我看到他和牛不耕飞来,惊慌间只想逃走,中堂和我离得近,顺手扯进地面,没顾上叶翠。” “也不能全怪你。”柳成荫安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嘛,危急之时,走一个是一个。就像今天下午,中堂他们几个就不听话。唉,不过当时,他们想走也走不了。” “所以我才后悔呀。”王三叹道:“若抓住那三个家伙,逼他们释放叶翠,不就解决了吗?” “世上哪有后悔药?”柳成荫喟然道:“放心,不指望别人,咱也能救出来。都睡,明天好有精神。” 王三叹本来满心欢喜地想去游玩一番,没想到提及一桩烦心事,弄得大家心事重重,只好暗暗叹息着回到中间门洞,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他怔怔不语,望着半个月亮在淡淡的灰云中悠悠穿梭,无聊地数着频频眨眼的星星,不知不觉,一阵困倦袭来,两张眼皮终于坚持不住,倏然合在一起,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龙中堂听着王三叹时大时小的鼾声,轻轻把脑袋伸出门洞,侧耳静听柳成荫所在,没听到柳成荫的鼾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缩回身子,静静又等片刻,终于忍耐不住,蹑手蹑脚地走出门洞,顺着台阶小心翼翼地走出十几步远,下意识回望一眼,身后并无异常,登时放下心来,顺着山道撒腿就跑,不大一会儿,便来到牌楼下面。 他稍稍放心,脚步稍缓,不由自主地仰望一眼高大的牌楼,忽然生出几丝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感伤:“明日一早,烟儿他们发现我不辞而别,不知有何感想呢?” 怅然之中,他正欲加快脚步,忽觉身后好像有个人影。 他下意识回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只见几丈之外,空荡荡石阶上赫然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由惊呼一声:“爷爷?” “下山?”柳成荫沉声问道:“救叶翠?” 龙中堂好像一个正偷东西却被猛然抓住的孩子似的,顿时手足无措,无言以对,只好默默点了点头。 “她现在何处?” 龙中堂摇了摇头。 “就算你打听到她所在,别说马牛羊三个武功高手,就算普通守卫,你打得过吗?” “爷爷。”龙中堂一动不动,看着缓缓走近的柳成荫,毅然决绝道:“能救则救,救不出来,宁愿死在一块。” “混帐。”柳成荫非常不满,大声呵道:“亏你还是读书人,居然徒逞匹夫之勇。” 呵斥声中,柳成荫似乎觉得有些过于严厉,稍稍缓和一下,语重心长道:“有这份心肠是好的。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勇敢,而是昏庸,是傻瓜。何况,这事儿又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说话间,柳成荫顺势坐在牌楼前的台阶上,示意龙中堂也坐下说话。 龙中堂知道难以走脱,只好无可奈何地坐到柳成荫身边,猜测柳成荫肯定又会讲述一些大道理,或者商量如何营救叶翠。 可是,柳成荫并没有侃侃而谈,而是默默出神地望着前方的无尽夜色。 沉默半晌,龙中堂有些纳闷,更有几分惭愧,暗暗自责:爷爷年过花甲,白天苦战九死一生,本该好好休息一宿,却被搅和的夜不能寐。龙中堂啊龙中堂,你为何总是连累别人? 暗叹嗟呀中,他正想劝说柳成荫回去休息,忽听柳成荫轻声唤道:“中堂。” “是,爷爷。” “二十二了?” “二十一。” “哦,我记错了。” 龙中堂更加惊奇:爷爷好像对我知之甚深,莫非他和我家颇有渊源? 他正想询问,却听柳成荫自言自语似的疑惑问道:“好歹也是武林世家,你为何不会武功呢?” 龙中堂更加吃惊,不由顺声而看,却见柳成荫也正出神地注视着他。 四目相对,清凉的月光下,只见四只眼睛深邃乌亮,褶褶生辉;周遭虫鸣啾啾,山风呼呼。 沉寂片刻,柳成荫迟疑问道:“母亲不让学?还是家庭变故,无人可教?无处可学?” “爷爷,您,好像对我很熟悉?”龙中堂不答反问:“您怎么知道我家生变故?知道我父祖早逝?” “唉!”柳成荫长叹一声,喟然感慨道:“此事说来话长,眼下不是解说之时。中堂,我只想知道,你因何不会武功?” 第七十四章 重锤敲面锣 “实不相瞒,爷爷。”龙中堂出神望着山道深处的森森草丛,怅然道:“我从小喜文厌武,不想打打杀杀,不想深入其中。” “谁想打打杀杀?谁不想安安稳稳过一生?”柳成荫无奈道:“树欲静,风不止啊。” “我管不了别人,管不了大千世界,管不了芸芸众生。”龙中堂黯然道:“可我想管好自己,耕读为生,孝礼传家,以德服人,文教天下。” “迂腐。”柳成荫盯了龙中堂一眼,不满反问道:“只有刀剑能杀人?文字不杀人?刀剑杀人滴滴见血,可文字杀人,却杀人不见血。如此浅薄道理,你会不懂?” “有时候,我也想过这些。”龙中堂不无苦恼道:“我真想不通,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一定要争来争去?为什么不能互帮互助?不能互亲互爱?不能和平相处?” 柳成荫微微一愕,忽然对龙中堂有些刮目相看:原以为他不练武功是不堪忍受艰辛劳累,亦或是书呆子气发作,不愿杀生,没想到他居然藏有如此悲天悯人的博大胸怀。 不错,天下太平,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好愿望? 莫说你龙中堂和我柳成荫,古往今来,多少雄才伟略帝王将相,打拼之初的心愿,何尝不是为求天下太平? 可是,莫说有史以来,即便开天辟地以来,又有谁,能做到哪怕片刻的天下太平? 也许,在某个朝代,某段时期,或三年五年,或十年八载,甚至三十年、五十年或一百年也没有战争,举国上下也会在庆幸之中把这一时期称为太平盛世。 可这种看上去没有战争的太平盛世,其实就像无风无浪的海洋深处一样——看上去水平如镜,水面下却暗流汹涌。 朝堂上王公大臣争权夺势,官衙中卑官污吏贪赃枉法,乡野间恶霸劣绅巧取豪夺,即便那些处在最底层最受欺压的黎民百姓,他们无权无势,看上去很难像达官贵人那样为害别人,或者只会忍受屈辱左躲右闪,甚至铤而走险奋起反抗,可在他们之间,又何尝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或许为了一块宅基,或许为了几分薄田,或许为了一只小鸡,或许仅仅只为一句流言…… 小则引发几句口角,大则酿出一场厮杀,和那些关在笼子里等待屠宰的鸡鸭猪羊,又有何分别? 这些烦恼,何尝不是他柳成荫年轻时曾经无数次思考?何尝不是二十多年前,他们老哥几个茶余饭后互相争吵的话题? 然而,争来吵去,还没吵出个子丑寅卯,灾祸从天而降,四大家族一百多口,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若非龙老大父子带着几十个年轻人舍生忘死,殊死搏斗,拖住强敌,他柳成荫岂能多活这二十年? 二十年来,他重新认识到生命的宝贵,品味到苟活于世的耻辱,改变了年少时的矛盾理想,充斥着报仇雪恨的满腔怒火。 二十年来,他们想方设法打探仇人消息,却如大海捞针毫无头绪。 可是,看看眼前这些不争气的孩子,看看即将老去的他们这一代,柳成荫不禁暗暗苦笑:幸亏没有查清仇人是谁,否则,他们这几条不争气的漏网之鱼,贸贸然前去报仇,岂不是羊入虎口自找灭亡? 一时间,千条愁丝,万般哀痛,好像一支支无形利箭,一下下扎在他心头,让他几近绝望,欲哭无泪。 他沉默半晌,渐渐稳住心神,长叹一声,无奈劝道:“孩子,你方才所言,似乎不无道理。可,人生于世,便要面对现实,不然又能如何?难道,要像屈原一样以死抗争?以示清白?” “不,爷爷。”龙中堂摇了摇头,坦诚相告:“我来国子监求取功名,并非为了出人头地荣华富贵。只想博得一官半职,甚至出将入相,便能辅佐朝廷,由上而下制定策略,创造真正的太平盛世。” “如此甚好。”柳成荫称赞一声,旋即问道:“既有如此目标,更该为此努力才是,为何自寻死路?” “可是……”龙中堂心乱如麻,似乎有些恍然,似乎依旧茫然,沉默片刻,黯然道:“我在乡下时,也和邻居有过口角,哪怕打得头破血流,总能得到和解。可踏上京城后,不仅没有片刻宁静,更见天子脚下,滥杀无辜,跋扈纵横,无人过问。痛心中扪心自问,我的力量实在渺小,之前济世救人的想法,实在天真幼稚。” 眼见龙中堂满面沮丧,柳成荫深有同感却不能随声附和,反而娓娓勉励道:“既然知道不足,更要努力壮大,才能实现理想与抱负,怎能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好,就算知难而退。”龙中堂微微一愕,摇头苦笑道:“现在,哪还有什么理想抱负?只是满腹懊悔,不该不听母亲教导,贸然来到京城,恨不得马上离开京城,赶回老家。” “哦?”柳成荫眼看龙中堂一蹶不振,精神颓废,微感失望,淡淡问道:“你回老家,叶翠呢?” “当然要一块儿回去。” “那,若是……我是说如果,万一,叶翠有什么不测呢?” “她因我遭难,我岂能独生?” “混账。” 柳成荫心头一阵刺痛,勃然大怒,呵斥一声,却又觉龙中堂能有这份同生共死的心思,也算难能可贵,于是强压怒火,语气稍缓,不满问道:“难道,你不想替她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龙中堂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何况,我也没这个本事。当然,您老人家,烟儿,还有韩姑娘王三叹他们,一定会尽力帮我。可万一再有什么意外,岂不让我更加罪孽深重?” “唉!”柳成荫没想到本该年轻气盛的龙中堂,居然把恩怨情仇看得那么淡薄。一时间百感交集,无话可说,长叹一声,忽然想到龙中堂的母亲,顺口问道:“那你母亲呢?谁来奉养?” 第七十五章 惊醒梦中人 “这……”龙中堂心中一凛,登时语塞,怔怔望着前方的无尽黑暗,暗暗自责:“对啊,若我和翠儿同时遇难,谁来照顾母亲?这么大的事儿,为何居然没有想到?真是不肖。” 柳成荫看到龙中堂默然无语,也不愿步步紧逼,陪着龙中堂默默观望着黑夜茫茫,喟然劝道:“世上很多事,是非对错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更不是随便一眼便能看穿。” “我明白您的苦心。爷爷。”龙中堂感动道:“您可能和我家渊源甚深,对我寄予厚望,也可能想借眼下之难,劝我练习武功,而我也懂得惩恶即是扬善。可是爷爷,您想过没有,纵然我练成天下第一,天下那么多不平事,我又能做多少?” 柳成荫心中一动,忽然听出龙中堂话中之意,似乎不再像刚才那么抵制武功,顿时重燃希望,却依然心平气和道:“古往今来,一个人能力再大也不能面面俱到,但求尽力而为问心无愧而已。” “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龙中堂细细咀嚼着这八个字,扪心自问:“这八个字,自己也常挂在心中,可是否真正体会到其中含义?就像眼下,不顾翠儿死活肯定有愧于心,甚至会终生愧疚。若独自去救翠儿,凶多吉少又会置老母于不顾,不仅有愧,而且有罪;若相求与人,依然结局难料生死未卜,又怎能保证问心无愧?纵然想要尽力而为,又如何尽力?何况自己原本就没有什么力量!” 茫然思索中,他心乱如麻,焦躁不安,百感交集中,他双手掩面,胳膊肘沉沉压在膝盖上,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眼见他左右为难备受煎熬,柳成荫又爱又怜,轻轻拍拍他肩膀,好言安慰道:“也许,这些话题有点大,一时间难以接受也很正常,若从一件小事说起,其中道理或许更好理顺。” 龙中堂缓缓直起身子,无奈而又茫然地看着柳成荫,无助道:“爷爷,就说翠儿这事,您教教我,如何尽力而为,如何问心无愧?” “很简单。”柳成荫坚定道:“尽力而为,救出叶翠,还要全身而退。不管对叶翠还是对令堂,还是对我们这些朋友,全都问心无愧。” “爷爷,”龙中堂更加无奈:“您这话,这不是……” 龙中堂心想“这不是说了白说吗?”可话到嘴边,忽觉有些不尊重长辈,只好微微一顿,略显不满道:“……这不是……难为我吗?” “不,一点也不是难为你。”柳成荫淡淡笑道:“你方才所思所想,仅仅局限在自己的思维里,至少没想过不能力敌,可以智取。” 龙中堂心中一动,心想这话说得没错,我确实只想凭一己之力去救翠儿,不想连累你们。 如今看到柳成荫似乎胸有成竹,他好像一叶小舟在巨浪滔天的大海中突然看到近在迟迟的灯塔似的,瞬间升起无限希望,脱口问道:“爷爷,您有办法?” “办法倒是有,至于能不能成,还要细细探讨。”柳成荫思量道:“不过,以咱们目前来说,不仅打不过那三个家伙,也没有他们势力大啊。” 龙中堂无声点头,心想这些我也知道。 柳成荫却并没有理会龙中堂,依然出神地凝望远方,思忖分析道:“不过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总不能天天守着叶翠?” “我也这样想的。” “哦?”柳成荫顿时来了兴趣,顺势追问道:“那,你怎么打算的?” “开始时,我想报官。”说到这里,龙中堂自己也觉好笑,不好意思道:“后来又想扮成仆人什么的混进马家,探听消息,见机行事。” “这个想法也算可行。”柳成荫不以为然,却又不好扫了龙中堂的兴致,趁着劲儿地问道:“可是,就算你顺利找到关押处,能顺利救出么?” 龙中堂摇头苦笑道:“我当时想,能见翠儿一面就算最好,至于能不能救出,嘿嘿……” “你不会打算去和他们讲道理?” “肯定不会的。”龙中堂苦笑道:“爷爷,您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呢?” “我是这样想的。”柳成荫思忖道:“首先,让三叹去打探消息,来来去去的不会有什么闪失。” “是啊,他会土遁术。” “那应该不是土遁术。”柳成荫道:“不说这个。等三叹打探到消息,咱们兵分数路,先后引开马牛羊和那些看守,最后一路定能顺利救下叶翠。” “好啊。”龙中堂登时喜出望外,忽的站起,却见柳成荫端坐台阶纹丝未动,急忙又坐了回去,讪讪笑道:“爷爷,还要周密策划才是。” 柳成荫依然稳坐泰山,沉吟合计道:“墨兰和爱莲武功低微,不能以身涉险。屈指数来,算上你,也就咱们五个。那么,你去做诱饵——还是去救人?” “我?”龙中堂愕然一怔:“我啥也不会,做诱饵等于自投罗网,去救人更是异想天开……”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若有所悟,无奈叹息道:“唉!爷爷,就算我后悔没学武功,也已追悔莫及呀。” “来及来不及尚且不说。”柳成荫淡淡一笑,却又瞬间收敛,满面肃然道:“可是,为了救叶翠而学习武功,放弃原本信念,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龙中堂平静回道:“我可以为这事儿而学,也可以学后不用。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尽力而为就是。” “好个得过且过。”柳成荫忽然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寂万籁俱寂中传出很远,却又戛然而止,不无伤感道:“这些年来,爷爷我何尝不是得过且过?世上那么多人,又有几个不是得过且过呢?” “我明白了,爷爷。”龙中堂毅然道:“从明天……不,从现在开始,不,还是从明天,我跟您学习武功,学多少算多少,一直学到三叹兄打听到消息。万一……” 龙中堂蓦得微微一顿,不无担心道:“万一他们杀害翠儿,怎么办?” 第七十六章 封印传功法 “不会的。”柳成荫笃定地摇摇头:“他们目的不是杀人,而是逼问龙剑秘密。” “可龙剑没什么秘密呀?”龙中堂更加郁闷。 “先不说这些。”柳成荫道:“先试试你的武功根基。” “我哪有什么根基?”龙中堂讪讪道:“倒是跟着翠儿学过三招两式,别的,从没学过。” “跟我来。”柳成荫起身走上台阶,缓缓来到牌楼前的宽阔平台上,对紧跟过来的龙中堂比划着示意道:“盘膝做好,紧闭双目,不要说话。” 龙中堂依言照做,心中好奇却也不愿多问,正自猜测,忽觉柳成荫的大手轻轻摁在百会穴上,轻声叮嘱道:“凝神静气,全身放松,涤除杂念,顺势而生。” 龙中堂心中一凛,急忙依言照做,努力忘却心中杂念,渐渐像老僧坐定似的,陷入一片空明之中。 恍恍惚惚中,他忽然感到柳成荫掌心中缓缓吐出一股细小暖流,顺着百会穴源源不断输入他脑袋中。 刹那间,他只觉整个脑袋由内而外如沐温泉,暖洋洋地好不惬意。 这种令人飘飘欲仙的美好感觉顺着奇经八脉迅速传遍全身,使他如痴如醉,昏昏欲睡。 然而,正在他陶然自得几欲昏睡之际,忽觉暖流温度很快升高,涓涓温流瞬间变成滚滚热浪,从他百会穴长驱直入,烫得他惨叫一声,登时想摆脱高温烫烧的煎熬。 可就在他拼命挣扎之际,又觉一只冰凉的手掌轻轻贴在他印堂穴上,好像一根粗大的冰柱猛然落进正在沸腾的开水锅里——虽然冰柱边缘瞬间被开水煮化,但依然挟着一道猛烈寒流,长驱直入,深入他脑袋正中的泥丸宫内,使他痛苦减轻,趋于平静。 他正自心有余悸,茫然失措,忽听柳成荫缓缓念道:“龙族列宗,天道有灵。解除封印,法力重生。” 话音落处,龙中堂似乎听到脑袋深处隐隐约约响起一声蛋壳破碎似的“咔擦”声,不由心中骇然,心想我命休矣——这响声,定是头骨经受不住热冷交替而骤然破裂所致。 惶恐绝望中,他忽觉全身高热正在褪去,方才闯入泥丸宫的那股寒流瞬间又化成无数涓涓细流,如丝如缕,如烟如雨,似有似无,却实实在在地从泥丸宫散致全身,把全身四肢百骸迅速降温,让他瞬间产生一种浴火重生的感觉,甚至猛然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可就在他满心欢喜而又极度惊疑之时,突然听到一丝奇怪的声音:“孩子,中堂,恭喜你,恭喜龙族,也恭喜咱们四圣家族。” 这声音非常陌生,既不像柳成荫,也不像身边任何熟人,可又隐隐约约似乎在哪里听过,只是急切之间,他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到底是谁。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声音似乎离他很近,近得好像来自内心深处;可仔细再听,却又像离着很远,远得好像来自宇宙天外。 可细细再听,又觉这略显伤感的声音中似乎饱含着无限深情和无穷无尽的关爱,让他听在耳朵,暖在心窝。 他稍稍稳定心神,而这声音好像猜到他正自心神恍惚似的,非常配合地沉默片刻,才又继续说道:“当你听到我声音之时,咱们父子,阴阳相隔,已不知多少年矣……” “父子?!”龙中堂顿若炸雷轰顶,心头陡然狂跳,吃惊喊道:“父亲?您是父亲!” 可是,这人却好像完全听不到他大喊大叫似的,依然缓缓自语道:“其中缘由,无暇细说,自有帮你解除封印之人代为转告。从现在起,我把全身武学及残存内力托付于你。你若已修炼武功,万不可运功抵抗,所传功法自会与你本身力量融为一体。若你尚未修炼武功,顺其自然可矣。临别之际,仓皇紧急,空有千言,难以倾诉,唯有送上平安祝福。为父龙在天,惭愧遗言。孩子,保重。” 声音戛然而止,龙中堂惊喜至极,惶恐至极,忍不住狂声高喊:“父亲,父亲!爹——您在哪里,孩儿有话说……” 可他狂喊之中,突觉脑袋正中某个地方,如喷泉轻涌似的缓缓涌出一股柔柔细流。 细流清澈透明,光亮如镜,上面依稀可见各种文字图案,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然而,尽管这些文字图案飞快闪过,转瞬即逝,却已然深深刻印在他记忆之中。 随着文字图案的飞速闪过,这道清流中忽然闪出一股强大内力,随着奇经八脉迅速游走全身,汇聚丹田,使他腹部渐渐鼓胀起来,不仅很快超过身怀六甲的重孕妇女,而且渐渐变得有些疼痛,甚至连全身经脉和肌肉筋骨也开始迅速膨胀,隐隐作疼。 这种疼痛迅速扩及全身,使他惊慌失措,惊骇异常:闻听父亲遗言,似乎在传给我功夫。莫非父亲给的东西太多,而我身体却承受不住?如此下去,岂不弄巧成拙,全身涨破而亡? 一念至此,他登时忘记父亲遗言中的警告,拼命思索应对之策,试图尽快止住这股不住喷涌的涓涓细流。 可他心中刚生出这个念头,那些汇聚在丹田中的泉水却已能为他所用,并随着他的意念逆流而上,和那些源源不断涌来的水流迅速迎头撞击,形成对抗。 刹那间,两股泉水有的相互融合,有的相互排斥,有的奔向丹田,有的流向头顶。 众多力量纷扰交错,各股分支互相干扰,互相碰撞,瞬间便使他气血紊乱,全身如同针扎锥刺,痛不堪言,很快使他难以忍受,惨叫一声,再无知觉。 鸟鸣声声,凉风习习。 一丝冰凉,倏然贴在额头。 他激灵一下,清醒过来,蓦得睁眼,只见柳含烟满面泪痕地坐在他身边,身体微微前倾,手持冰凉的湿手帕正擦拭他的额头。 柳含烟身后,红日破晓,霞光万道,数张熟悉的面孔正饱含担忧,无尽关切地在他周围团团而立。 一看他睁开眼睛,这些面容顿时又惊又喜,喜笑颜开,王三叹早已脱口而出:“好啦好啦,总算没死。” 第七十七章 脱胎换骨人 “啊呸,乌鸦嘴。” 韩凤娇怒斥一声,抬手便打。 王三叹转身欲逃,却被柳成荫一把扯住,笑骂道:“你这小子,确实该打,一句人话不会说。” 龙中堂惊愕至极,急忙翻身做起,诧异道:“你们,为啥这样看我?爷爷,昨晚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还说呢?”柳含烟看到龙中堂虽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却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一点不像有病的样子,心中惊虑渐渐散去,不无嗔怪道:“我们一早起来,就见爷爷在这儿守着你……” “还有我,吓得一宿没睡。”王三叹嬉笑道:“不是我帮着护法,指不定出啥事儿呢。” “多谢诸位,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龙中堂诚心道谢,努力回忆昨夜遭遇,依稀记得柳成荫用奇怪的方式助他练武,好像还听到父亲的遗言。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凛,却又瞬间确定——没错,绝对听到了,而且父亲所说的每一个字,已然铭记在心,可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呢? 他正自惊疑交加,却见柳成荫微微皱眉,不无担忧道:“中堂,你感觉如何?” “我?”龙中堂有些纳闷,急忙站起身来,好像证明自己似的伸伸胳膊踢踢腿,故作轻松道:“很好啊,你们,你们把我当病人了?” “那。”柳成荫伸手指向山门:“你跑到山门,看恢复得咋样。” “爷爷——”龙中堂有些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还用这样折腾?好好,烟儿,要不比试一下?看看谁先跑到?” 柳含烟不知柳成荫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敢擅自参与,轻笑道:“爷爷没让我跑,还是你自己跑。” “好。” 龙中堂讪讪一笑,深深呼吸一下,撒腿跑向山门。 可他抬腿瞬间,却惊讶感到,不仅两腿突然变得刚劲有力弹力十足,甚至还有种身轻如燕的感觉,轻轻一步跃出,居然有一丈多远! 吃惊之中,他猛然想起那个怪异的梦,更想起父亲遗言,不由更加惊疑:难道昨夜不是做梦,而是父亲显灵?或者父亲果真在梦中传授武功? 焦思苦虑中,他脚下却丝毫不慢,转眼已跑出十余丈远,正琢磨着是不是转回去问问柳成荫,忽听身后响起轻微的风声,愕然回首,却见王三叹飞脚踹来。 他大吃一惊,正想询问,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正在练武之人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此人面容,可把此人所练习的武功招式却看得一清二楚,而更让他惊喜交加的是,他的手脚四肢,居然不由自主地随着此人的身形步伐,有条不紊进退有度地挥洒起来。 十几丈外,柳含烟和韩凤娇正想飞身救援,却被柳成荫一手一个牢牢扯住衣袖,呵呵笑道:“稍安勿躁,看爷爷给你们耍猴玩儿。” 柳含烟和韩凤娇一看柳成荫不急不躁,喜笑自若,情知其中必有缘故,尽管满腹疑惑,却也不再担心,只是抬眼再看,却又更加吃惊。 只见龙中堂身形微侧下蹲,不仅轻松躲过王三叹偷袭飞脚,反而转身错步,径直抓向王三叹的脚踝,口中还吃惊问道:“三叹兄,这是何意?” “居然躲过了去。”王三叹也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笑骂道:“臭小子,居然深藏不露?居然还会反击?” “三叹你别误会。”龙中堂急忙解释:“你先停下,不然我不会停下……” “啊呀?敢要挟我?”王三叹气得七窍生烟,却也不敢小觑,一边闪避这龙中堂连绵不断的进攻,一边破口大骂:“好小子,瞒得我好苦,害得我为你出多少憨力,倒看你有多少牛黄狗宝。” “不是不是,我是真停不下来。”龙中堂辩解之中,眼见王三叹侧身闪避,随机斜刺里跨出一步,左手五指如钩,倏然抓向王三叹的后心,却还心急火燎地呼喝提醒道:“快躲开,快,快停下来” “什么?我停下来?”王三叹猝不及防,被龙中堂逼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恼羞成怒道:“这是你攻击的我。” “啊!是啊,我知道。”龙中堂惊愕交加却又满心欢喜的有些好笑:“可我的手脚怎么不听话了呢?停不下来呀。咦?好像又听话了……” 龙中堂语无伦次地大呼小叫着一掌拍出,心念动时却又倏然收回,顿时惊喜交加,收势而立:“现在好了,三叹兄,我停下来,你也住手。” “什么?你想停就停想打就打?那我岂不很没面子?”王三叹不依不饶,趁机抢占先手:“定要决一胜负。” “王兄,是你先偷袭的好不好?” “对啊,是我先动手的,怎么样?那就打呗。” 王三叹不容分说,趁机抢攻,而龙中堂既能控制住手脚,却也不愿再打,左躲右闪中,转眼又交手十几个回合。 龙中堂越打越觉别扭,越打越觉不可思议,甚至渐渐有所惊悟——光天化日下,居然能和王三叹打个平手,必定不是做梦。也许,昨晚梦到父亲,也不全是做梦,说不定他老人家果真在梦中传授给我武功。 一念至此,他忽然心中一动:事已至此,慌也无用,索性顺其自然,看看父亲传授的这些功夫,和王三叹相比到底谁高谁低? 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专心品味着脑海中依然源源不断闪现的武功招式和身形步伐,任凭手脚四肢顺势而行,木偶似的和王三叹展开激战。 王三叹不知他心中所想,却见他打着打着居然闭上双眼,更是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心想这小子居然如此瞧不起我,居然闭着眼睛和我打架,真是岂有此理! 恼怒之中,王三叹不甘居人之后,倒也难得一见地不再嬉笑怒骂,反而凝神静气,一本正经地展开平生本事和龙中堂斗在一处。 他们两个在这边打得不可开交,远处观望的韩凤娇和柳含烟也大感不满,面面相觑中,四只眼睛里均闪烁着惊疑:“他居然深藏不露,只瞒着我?还是瞒着我们大家?” 第七十八章 两虎勇相争 “龙盘虎踞,二龙戏珠,巧夺虎须!噢——这小子,原来老白家的?居然还改名换姓?臭小子,扳龙附凤,饿虎捕食,龙翔九天,黑虎偷心,哈哈,这下可有意思了。” 柳成荫却无暇理会身边的柳含烟和韩凤娇,目不转睛地盯着十几丈外的战局,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开心,还不无得意地自说自话,说到得意处,居然还放声大笑,到让越看越不满的韩凤娇和柳含烟惊讶侧目。 韩凤娇虽然惊疑交加却不好随便询问,柳含烟却径直埋怨道:“他们打得你死我活,您还真当猴戏看吗?” “哈哈,不是耍猴,是狗咬狗两嘴毛。”柳成荫得意忘形,似乎有些语无伦次,居然捋着花白的胡须,一屁股坐在牌楼脚下的石墩子上,哈哈笑道:“你们看了半天,感觉如何?” “太意外了。”韩凤娇五味杂陈道:“想不到龙公子一直深藏不露。” “那倒不是。”柳成荫喜笑否定,自得其乐道:“中堂的武功来至于他爹龙在天。” “啊!”柳含烟和韩凤娇同时惊呼一声,再次面面相觑,柳含烟急忙追问:“爷爷,您说什么?” 柳成荫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笑道:“我说,中堂的武功是他父亲传授的。” “他父亲在哪儿呢?”韩凤娇又惊又喜,不等柳成荫回答,又难以置信道:“就算他父亲亲自传授,一个拼命教一个拼命学,一夜之间,也不能学这么快?” “可不是么?就算中堂聪明过人,记住那些招式,可没有内力支撑的话,招式再精妙也不过是花架子,早被王三叹打趴了。”柳含烟尽管口中不信,却早已心花怒放,眉开眼笑道:“可你看现在,一点不输于王三叹。” “何止啊?”柳成荫笑道:“中堂收力了,不然的话,他应该大占上风才是。” 柳含烟和韩凤娇更加惊讶。 韩凤娇尚可矜持,笑而不语,柳含烟可没有那么多顾忌,嘻嘻笑道:“爷爷,别再故弄玄虚了,到底用什么障眼法,直说了。” “你这丫头。”柳成荫嗔怪道:“方才就告诉你们了,是他父亲龙在天,亲自传给他的。” “才不信呢。”柳含烟笑道:“当我们是小孩子?根本不可能,韩姐姐,你说是不?” “是。”韩凤娇笑道:“我也觉不可能。” “呵呵。”柳成荫轻笑两声,忽然收住笑容,严肃道:“丫头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们没见过或没听过的,尤其那些看上去,听起来,匪夷所思,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任何事物,不表示一定没有。比如‘封印传功’,你们——听过吗?” “‘封印传功’?”柳含烟惊讶地摇了摇头,看向韩凤娇:“韩姐姐,你听过吗?” 韩凤娇摇摇头,忽然心中一动:“爷爷,龙公子武功大成,便是‘封印传功’吗?” “是啊。”柳成荫点点头,忽然满怀伤感道:“唉!在天那孩子,是个世所罕见的练武奇才。这‘封印传功’法,是他所创,而第一个尝试‘封印传功’的,就是中堂。” “那,他爹呢?”柳含烟急忙问道:“何不出来相见?” “傻孩子。” 柳成荫轻轻喟叹,出神看着依旧打斗的龙中堂和王三叹,怅然道:“二十年前一场恶战,在天身受重伤,临终之际施展‘封印传功’,把武功心法和内力法术一起封印在中堂的泥丸宫内,把解封咒语告诉了我。” 柳含烟心中一凛,对龙中堂意外获得一身好功夫而产生的满心喜悦瞬间消失,似乎二十年前的凄惨一幕就在眼前,忽又心中一动,黯然问道:“爷爷,既然您在那里,为何不救他呢?” “是啊,我当时怎么不救他呢?若他能逃得出来,咱们四家,何至于落魄如此?” 柳成荫的声音忽然有些嘶哑,两行浊泪从眼角潸然滑落。 柳含烟和韩凤娇不由大惊失色,不约而同,扑到柳成荫膝下:“爷爷,您怎么啦?” 柳成荫轻轻摇摇头,甩掉腮边泪珠,低头看看两个女孩,忽又破涕为笑,喟然道:“人老了,眼窝也浅了。我这是高兴的。唉!当年,面对死的活的,还有半死不活的那些亲人,何曾洒过半滴眼泪?可今天,不过念及旧情,倒让你们看笑话了。” “爷爷,我们都没笑话您。”韩凤娇似乎触动心怀,哽咽道:“我自幼父母双亡,连父母的音容笑貌也没有丝毫印象,可是,有时夜半醒来,我也会悄悄流泪,何况您遭遇那么大灾祸?” “好孩子,你也是苦命人。”柳成荫无限感慨道:“所以说呀,人生于世,苦多乐少,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爷爷。”柳含烟小声道:“您当时受伤了?” “是啊。”柳成荫看出柳含烟体谅出当时的处境,稍感欣慰,却又不无遗憾道:“不过,施展‘温水融冰’,还是可以的。” “那……” 柳含烟本欲询问,却又猛然打住,转脸看向依然打斗的两人,暗自忖道:“爷爷即便没有受伤,施展‘温水融冰’也会大耗元气,怎会像我一样舍命相救中堂的父亲呢?” 她正胡思乱想,却听韩凤娇宽慰道:“爷爷,当时处境必定复杂,您没机会帮他疗伤。不然,定会救他的。” “算啦,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不再提了。”柳成荫渐渐恢复平静:“在天告诉我解封咒语时,我也是初次听说,不知能不能奏效。如今,眼见中堂平安醒来,才让三叹去测试一下,没想到这俩小子,居然真刀实枪地干上了。哈哈哈。” 眼见柳成荫真情流露,又哭又笑,心酸之中,韩凤娇和柳含烟均自暗想——能让爷爷如此触目伤怀,忽悲忽喜,其中定有惊天动地之事。 可此时此刻,柳成荫不愿再提,她们两人也不好再问,只好随着恢复平静的柳成荫,一起看向十几丈外的龙中堂和王三叹。 只见龙中堂和王三叹几乎同时飞身跃起,而龙中堂跃起稍高,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头下脚上,双手成龙爪状抓向王三叹双肩。 第七十九章 祖孙拜把子 “好一个‘蛟龙探海’。”柳成荫轻轻叫好一声,旋又微微惊讶:“咦?这小子的‘如虎添翼’没飞起来呀。” 他似乎对两家武功路数了如指掌,知道龙中堂使出“蛟龙探海”后王三叹必定会使出“如虎添翼”来应对。 可他却没想到,王三叹跃起不过五尺,眼见龙中堂双爪迎面抓来,却突然使出一招千斤坠,瞬间落回地面,眨眼不见踪影。 “这小子,真丢人。”柳成荫哈哈一笑,大声喊道:“中堂,可以了可以了,那小子……哟嗬,小心!” 柳成荫眼见王三叹钻地逃走,觉得正好到此为止,于是招呼龙中堂过来休息。 可他话未说完,却见龙中堂落脚处的地面上,猛然伸出两只大手,快如闪电,紧紧扣住龙中堂的两只脚踝。 龙中堂身在半空时,眼见王三叹不见踪影,猜测王三叹借用“土遁术”逃之夭夭了,顿时长舒口气,对自己能和王三叹打成平手非常高兴,又听柳成荫招呼,早已全身放松,再无半点警惕。 等到他猛然听到柳成荫大声示警,顿时意识到王三叹从地下偷袭之时,他已即将落在地面,再想躲闪,哪里还来得及呢? 王三叹一击得手,大喜过望,更不会让网中的鱼脱网而逃。 他双手拇指紧紧扣住龙中堂双足内侧“三阴交穴”,从地下探身而出,借着穿出之势,双手高举,一下便把龙中堂提了个倒栽葱。 “三阴交”乃人体重穴,为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和足厥阴肝经交会之处。全身内力出丹田经血脉延至全身,而下行内力顺着气血到达三阴交后又重组分流,被称为“天部之气”。 天部之气在三阴交重组后又分为三支:干燥偏热的气态物循脾经上行,直冲百会后重回丹田;而湿热的风气循肝经向上,顺带脉横行重回丹田;第三分支的滞重湿冷之气则循肾经下走筑宾穴,再过足底涌泉穴,由小腿外侧经脉重回丹田,共同完成一个完整大周天。 内力随气血而行,把经脉中的气血当做载体,把脉络当做通道,虽然并不受三阴交穴重组分流,可三阴交被人扣住,气血停止,内力便无从流动——就好像通过水渠从河中取水灌田:任凭河中水流再多,只要水渠堵塞,也不会有半滴水流入农田。 因此,龙中堂的“三阴交穴”被王三叹死死扣住,即便龙中堂丹田中的内气如何充盈,却也像被掐断水渠一样,全身酸软,空有力量,使不出来。 王三叹一击得手,顿时得意忘形,倒提着懊悔不已的龙中堂,满怀欢喜地向柳成荫快步走来,还不无得意地远远喊道:“爷爷,您眼光真毒,这小子装得真像,真是欠揍。” “喂,赶紧松手。”柳含烟一个箭步迎了上去,同时右手作势一扬,故作威吓道:“小心用针刺你。” “尽管刺好啦。”王三叹嬉笑着顺手提着龙中堂左右摆动,有恃无恐道:“哥有高级肉盾,谅你不敢。” 说话间,王三叹来到众人近前,随手往地下一扔,喝道:“混账东西,饶你一马。” “喂,轻点好不好?”柳含烟急忙跳到龙中堂身边,关切问道:“没事?” “没事没事。”龙中堂尽管被王三叹生擒活捉一路提着过来,不仅一点没觉难堪,反而满怀喜悦,闻听柳含烟关切询问,急忙站起身来,喜不自禁地看向柳成荫:“爷爷,到底咋会事儿?” “感觉如何?”柳成荫不答反问,急忙吩咐:“调息一次。” 龙中堂急忙运气一周天,浑身轻松道:“除了有点热,没别的感觉。诺,您看,现在还精力十足。” “是啊爷爷,你对这小子使什么魔法,一夜之间,居然比我厉害多了。”王三叹不无羡慕道:“要不,您也帮我提升一下,如何?今后我一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等您百年之后,给您摔盆打幡……” “啊呸——”柳含烟一口啐在王三叹脸上:“胡说什么?咒骂爷爷。” 柳成荫哈哈大笑,起身缓缓向山门走去:“其中缘由,我已说给两个丫头,以后你就知道了。不过,眼下有两件事迫在眉睫,你们应该心中有数?” “是,爷爷。”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应着,紧随柳成荫走进山门,听柳成荫继续道:“一是要抓紧打探叶翠的下落,越快越好。” “是,爷爷。” “三叹,你说谁去比较好呢?” “让我去就直说呗。”王三叹笑道:“还用弯弯曲曲绕圈子?”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喜笑出声,柳成荫也立即大加赞赏:“嗯,爽快,是好孩子。不过,你如何计划呢?” “不用计划。”王三叹满怀信心道:“我亲眼看见叶翠被羊不牧抓住,既然爷爷说羊不牧和凌云志有勾结,就从风云会和王府下手。” “不,王公子。”韩凤娇心中一动:“记得你们之前好像说过,羊不牧是黄如玉的师父,对?” “是的。”龙中堂点头应道:“翠儿说,羊不牧名义上是黄如玉的师父,其实是百乐帮的三护法,不知是真是假。”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王三叹猛然醒悟,大声嚷道:“姓黄的丫头应该是百乐帮黄府中人。” “你怎么知道?”柳成荫有些惊讶。 “我亲眼看见几个百乐帮的小子,被他喝来唤去,若不是有这层关系,那些百乐帮的,岂能那么听话?”王三叹狠狠道:“想不到百乐帮真的遍布天下,在我们县城里,我也和他们打过一架呢。” 柳成荫不以为然,淡淡道:“只要叶翠在百乐帮,纵然百乐帮势力大如天,咱们照样救出叶翠。若叶翠不在那里,百乐帮纵然小如草芥,我们也不会无故踩他一脚。” “哇!”王三叹故作夸张地大叫一声:“这话太对我胃口啦,爷爷,不如咱们结拜兄弟?” 第八十章 智激浪荡子 “啊呸——” 哄堂大笑中,柳含烟啐了一口,顺势又冲王三叹甩出巴掌,却被王三叹连蹦带跳,远远避开。 “喂!不要随便动手动脚,我会不客气的。”王三叹瞪眼道:“老祖宗都有忘年交,我们俩不行吗?” “还真不行,你这混小子。”柳成荫倒也不在意王三叹不论辈分的失礼,呵呵笑道:“白文远是你什么人?” 王三叹一怔,诧异回道:“什么白文远黑文远,我哪知道?” “唔?”柳成荫眉头微微一皱,两只眼睛忽然射出两道精光,陡然直视王三叹双目,把王三叹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愕然问道:“干吗?我又没做错什么,为啥瞪我?” 柳成荫眼中精光转迅即逝,并没有从王三叹那里察觉出明显异常,似乎没听到王三叹问话一样,紧皱双眉向前走着,又似乎很随意地的轻声问道:“既然不认识白文远,这‘打虎拳’是谁教给你的?” “我师父啊。”王三叹似乎有些忌惮柳成荫,远远跟在龙中堂身后,小声回道:“他老人家名讳‘君莫问’。” “‘君莫问’,‘君莫问’?”柳含烟笑道:“一听就是假名字。” “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王三叹更加不满,一本正经道:“我师父的名字是有些奇怪,可名字都是爹妈给的,不喜欢又能怎样?我叫王三叹,我还觉不吉利呢,每天都叹气。” “说得对,孩子。”柳成荫微微一笑,却胸有成竹道:“当今世上,会使‘打虎拳’者,寥寥无几,尤其你这个年龄,若不是白文远的孩子,也该是他徒弟。” 王三叹大为不满,忽然站定脚步,一反常态,收敛笑容,大声道:“喂,我王三叹可以对任何人嬉笑怒骂,却不会拿师父开玩笑,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我离你们远远的好?真是岂有此理。” 眼见王三叹气愤填膺,转身便走,龙中堂急忙大声劝慰:“王兄,喂,三叹,爷爷只是猜测而已,何必动怒?” “哎——中堂,让他走。”柳成荫头也不回,不屑笑道:“这家伙,估计找不到叶翠,找借口溜圈而已。” “什么——”王三叹瞬间站住脚步,转过身来,怒视众人片刻,随即却嘻嘻一笑,不屑道:“老家伙,你不用激我,本少爷不上当。不过,我偏要找出那姓叶的小子,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少爷的本事。” 王三叹说完,愤然转身便走。 龙中堂抬腿欲追,可王三叹已经遁地而去,不见踪影。 龙中堂觉得柳成荫此举有些过火,可对长辈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对王三叹非常抱歉,却听柳含烟余怒未消道:“走了更好,居然敢骂爷爷。” “放心,这小子找到叶翠就会回来的。”柳成荫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忽又不无纳闷道:“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可老白家收的徒弟,居然如此冲动?实在不可思议。” “爷爷。”龙中堂道:“他一定是那什么白家的人吗?” “那当然了。”柳成荫不无自负道:“咱们几家的武功心法,不像江湖上其他门派那样广为人知。就说三叹所用的‘打虎拳’,即便江湖上有同名拳法,那绝对是不一样的。尤其内功心法,口口相传,模仿不来。” 龙中堂将信将疑,顺势又问:“爷爷,听您话音,咱们和白家,不仅没有过节,好像还有世交,那为何还要赶走三叹兄呢?” 柳成荫淡淡轻笑道:“这小子懒懒散散,不给点压力,说不定十天半月也查不出来。如今负气而走,你看他那心高气傲劲儿,说不定啊,还会背地里找人帮着撑门面。” 众人恍然大悟,不由哑然失笑,却听柳成荫不无疑惑地继续说道:“可是老白家不会‘土行术’,难道是文远钻研出来的?三叹这小子似乎没这份才干?” 话音落处,他不等众人回应,忽然止住脚步,转身回头,不无为难道:“凤丫头。” “是,爷爷。”韩凤娇急忙应声。 “蟠龙山方圆几十里,还有山神庙这十几间房舍,没啥意外的话,在这儿住个一年半载应该没问题?” “吃喝穿用倒不用担心。”韩凤娇不无担心道:“只怕和京城近在咫尺,万一被人察觉……” “这倒不用担心。”柳成荫笃定道:“蟠龙山是朝廷禁地,闲杂人等必然不多,方才你们不说了么?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嘛。” “有道理。”龙中堂赞同道:“火烧皇史库已经一天一夜了,朝廷还不早就发出海捕公文了?如果官府要搜查此山,早该有官兵上山了。” “对啊对啊,他们一定认为咱们远走他乡了。”柳含烟笑道:“没想到咱们却在他们眼皮底下。” 眼见众人如此乐观,韩凤娇也稍稍安心:“既如此,咱们早做打算,修整房舍,购买日常用品。” “日常花销不少啊,毕竟六七个人呢。”柳成荫笑道:“爷爷走得慌张,没带多少钱。等安定下来,爷爷回城取。” “您不用担心钱粮。”韩凤娇笑道:“别说咱们几个人,就是几百上千人,一辈子大鱼大肉,也不用您花钱。” “噢——”柳含烟猛然想起地宫中那些富丽堂皇的摆设,不由问道:“韩姐姐,您是说,地宫里?” 韩凤娇点点头,抿嘴笑道:“里面金银成堆,绫罗绸缎,数之不尽。” “可那地宫已经是……” 柳含烟猛然想起,宫中主人在遗言中已把整个地宫送给龙中堂。也就是说,眼下龙中堂才是地宫之主,怎能让韩凤娇像捡取无主之财似的那样随便呢? 着急之中,她正欲脱口而出,却见龙中堂冲她摇头眨眼,急忙收住话音,不解地看着龙中堂。 韩凤娇和柳成荫眼观六路,早已看到龙中堂摇头晃脑,连使眼色,使得柳含烟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不由诧异盯着两人。 第八十一章 初闻木遁术 柳成荫径直笑道:“烟儿,你俩打哑谜玩儿?还是让咱一块打哑谜?” 柳含烟稍显尴尬,却还心有不甘,正自权衡着利弊,却听龙中堂笑道:“不是,爷爷。烟儿是想说,我们已经去过了,没见有什么值钱的。” “是吗?”柳成荫心想龙中堂这话转得太没水准,不无揶揄道:“你可真不简单,居然猜出烟儿没说完的话。” 柳含烟不瞒地瞪了龙中堂一眼,加快脚步追上柳成荫,撒娇圆场道:“爷爷,中堂所言正是人家想说的。” “噢,是就是,”柳成荫头也不回地哼哈敷衍道:“爷爷又没说什么?” 韩凤娇暗笑柳含烟此地无银三百两,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岔开话题:“爷爷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呢。” “第二件已经办妥喽。”柳成荫笑道:“就是如何安稳舒适的住下来。” “可是……”韩凤娇思忖道:“咱们不能一直睡地上?” “啊?”柳成荫一怔,惊讶问道:“那厢房里没有床铺?你们昨晚怎么休息的?” “席地而眠啊。”柳含烟不满道:“硌得浑身疼。” “岂有此理。”柳成荫郁闷道:“当初那些打理神庙之人,就不吃饭睡觉吗?” “嗨。”龙中堂笑道:“荒芜这么多年,没把神像扛走就不错了。” “关键这些神像无法换钱。”韩凤娇笑道:“不然的话,别说什么金银铸就的了,就是黄铜生铁打造的,只怕也留不下。” “说正事儿说正事儿。”柳成荫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不管盖屋修房床铺家具,纵然咱们不怕麻烦,总不能请帮子木匠瓦匠上来?” “这倒是。”韩凤娇应声附和道:“别说闹那么大动静,咱们日后烧火做饭,我都担心有人发现烟火。” “你担心的很有道理。”柳成荫赞许道:“如今想来,即便山神庙家具俱全,也不宜长住,还要另寻妥善之处才好。” “诶!”韩凤娇猛然想到一处,急忙商量道:“青龙泉林深草密,地势险要,不如去哪里搭几间草棚?” “好啊。”柳成荫更加开心,顺势看向龙中堂,嘻嘻笑道:“三叹不在,你小子有活干了。” “爷爷!”柳含烟心疼道:“别说中堂不会那些木匠瓦匠活,就算样样精通,也没工具啊。” “没问题的。”龙中堂从容自若道:“我来试试。” “你?”柳含烟闹了个大窝脖,被气得哑口无言,狠狠怒视一眼,正欲发火,却见柳成荫满面惊讶地盯着龙中堂,难以置信似的试探问道:“你是说——‘塑物成型’?” “嗯。” “好哇,真是难以置信。”柳成荫赞许一声,却没有一丝笑意。 “什么意思?什么‘塑物成型’?”柳含烟惊讶追问:“没听说过?” “天地万物,虽然五光十色形状万千,其本质离不开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柳成荫慨然阐述道:“就连咱们周遭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旷之处,也无不弥漫着五种元素的极小颗粒。” “哎呀,您说那么多我一点也不明白。”柳含烟急不可耐道:“这和‘塑物成型’有什么关系?” “你这丫头,就是没有耐心。”柳成荫嗔怪道:“我没给你讲述过‘火遁术’的修炼原理吗?” “噢!”柳含烟恍然大悟,满面惊喜道:“您是说,中堂拥有‘火遁术’的法力了?” “唉,我这么英明神武,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孙女?”柳成荫哭笑不得道:“他是龙族嫡脉,又不是朱雀嫡脉,怎能修炼‘火遁术’?” “啊我知道了。”柳含烟顿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惊喜嚷道:“‘木遁术’,指定是‘木遁术’。爷爷,青龙属木嘛。” “你总算开窍了。”柳成荫慨然道:“拥有龙族嫡脉者便有修炼‘木遁术’的潜能。尤其在天那孩子,天赋惊人,又勤学苦练,二十岁那年便达到‘木遁术’‘驭’之境界。可你今年都二十一了,嘿嘿……” “爷爷——”柳含烟俏脸绯红:“您不让人家练嘛,又不是人家不想练。” “噢对对对,怪我怪我。” 柳成荫急忙赔笑认错,却听韩凤娇好奇追问道:“爷爷,‘木遁术’分为几重境界呢?” “修炼五行遁术,一般都要历经‘避驭遁融’四个境界。”柳成荫道:“避,免受其祸;驭,驾驭其力;遁,深入其中;融,合为一体。” “难怪神仙们能借助各种遁术逃脱险境,想必便是利用‘深入其中藏身匿形’的原理?”韩凤娇豁然贯通,好奇问道:“爷爷,您现在能达到那层境界呢?” “我啊?”柳成荫赧然笑道:“你昨个没看到么?仅能操控几朵火花而已。” “爷爷太谦虚了,其实他老人家的修为已经接近‘遁’之境界。”龙中堂得到封印传功后,对武学法术的原理早已洞若观火,由衷赞美一声,却又不无担心道:“可是我从未施展过‘木遁术’,也不知能不能行。” “那有什么不行的?”柳含烟应声鼓励道:“就像爷爷的‘火遁术’,想变什么就有什么?” 韩凤娇在柳成荫大战马不行哥仨时已经见识到“火遁术”的威力,又见龙中堂仅仅短短一夜修炼,居然拥有这等高深法术,将信将疑却还不无好奇道:“龙公子,不如变个东西试试?也好让咱开开眼界。” “好啊好啊。”柳含烟拍手而笑:“变什么呢?变个小小的朱雀娘娘,我也好每日给她上香请安。” “好啊。”龙中堂看到柳含烟和韩凤娇欢呼雀跃,爽快应声,正欲施展法术,却听柳成荫不满道:“好什么好?如此耗费功力的法术,拿来做游戏?还是显本事?” 龙中堂心中一凛,不由想起《龙族法门》卷首语警言:龙族众生,得幸于天,强身法门,承恩于神。凡我族人,须以苍生为念,不得滥杀无辜,不得仗势欺凌,不得见死不救,不得炫耀技能…… 第八十二章 寻觅落脚处 他登时一阵惶恐,满面惭愧:我不过刚刚得到父亲遗赠,为了让烟儿和韩姑娘开心愉悦,居然忘记祖训,随意炫耀技能,真是枉费父亲苦心,愧对列祖列宗。 柳成荫见他满面惶然,心中甚慰,温言勉励道:“年轻人心高气盛易于冲动,也在所难免。何况你初心是好的,无须过于自责,引以为戒即可。” “是,爷爷,我记下了。”龙中堂诚惶诚恐,躬身应答,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柳含烟看不过去,不满辩驳道:“爷爷,中堂不过是想演练一下,看您小题大做的。” “你知道什么?”柳成荫看也不看柳含烟一眼,头也不回道:“你也会火遁心法,为何施展一次便身受重伤?” 柳含烟更不高兴,不满道:“知道啦——我武功差,内力不济,行了?哼!” 柳含烟轻哼一声,赌气加快脚步向前疾走,很快越过走在最前面的柳成荫,远远把众人抛在身后。 柳成荫倒也不生气,反而不无郁闷的笑道:“知道有错还这么大火?就知道欺负我老人家,真是岂有此理。” “她对您撒娇呢。”韩凤娇微微一笑,若有所思道:“爷爷,龙公子施展‘木遁术’,很危险吗?” “应该没问题。”柳成荫含糊其辞道:“待会儿看看再说。” 简单吃过昨晚剩下的馒头,柳成荫安排吴墨兰和马爱莲去附近乡镇购置一些日常所需,而他们几人便离开山神庙,踏入树高叶茂的树林深处,前往青龙泉。 蟠龙山虽然靠近京城,山下周围人烟稠密,可是,在朝廷明令禁止下,近几十年几乎无人问津,使山上的花草树木恣意疯长,长枝短叶,丝蔓缠绕,把山上的道路早已吞噬殆尽,无迹可寻。 好在韩凤娇对蟠龙山还算熟悉,带着众人钻草丛,穿林海,翻山越岭,直奔青龙泉,并很快在泉水不远的阳山坡找到一处地势平缓又相对开阔之处作为以后长居之所。 柳成荫四下打量半天,缓缓走到仍在东张西望的龙中堂面前,犹豫不决道:“以‘塑物成型之奇妙,做几张床应该问题不大,可建造数间房屋,实属不易,还要量力而行。” “是,爷爷。”龙中堂沉着道:“我心中有数。” 说完,龙中堂迈开大步,以众人为中心丈量出数丈见方之后,缓缓站在圈内一株最粗壮的大树跟前。 这株大树至少有百年树龄,两人牵手也揽不过来,硕大树冠直插云霄,树影婆娑中,甚至看不到树顶,更估不出高度。 龙中堂在树前肃然静立,又把脑海中倏然闪现的“塑物成型”心法和五行遁术原理细细咀嚼一番。 他脑海中所闪现的功法原理和柳成荫所简单阐述的道理大同小异——世间万物,看上去五彩缤纷各有不同,但追本溯源,离不开“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元素。 为了充分利用五行遁术,先辈圣贤便利用自身法术,把身边可见或不可见的相关元素凝聚一起,为己所用,是为五行术。 五行术修炼初始,分为“避、驭、遁、融”等四个境界,而每层境界又因修炼法力深浅不同而分为“初、中、高”三个等级。 顾名思义,避:免受其祸——面对五行元素形成的伤害,避其锋锐,免受伤害。 驭:驾驭其力——面对五行元素,不仅能免受伤害,还能驾驭其中所蕴含的无尽法力,趋吉避凶,为己所用。 遁:进入其中——可将自身或周边事物,隐藏于所用元素之中。尤其遭遇不测难以力敌之时,可借此法术迅速逃离,全身而退。也正为这一点比较惹人注意,所以世人常把五行术称之为五行遁术。 融:融为一体——到了这层境界,龙族心法中阐述的不如之前那样详细阐述,仅仅记载了十六个字——“五行生克,本为一体,身形相融,大道归一”。 学到这里时,龙中堂虽然大为惊讶,却也无暇细想,转而细细体会龙门心法中重点阐述的“木遁术”原理及运用法门。 龙族心法说,在上古年间,龙族祖先与神兽青龙族缔结盟约,拥有通灵青龙族和修炼木质元素的五行法门,被称之为“木遁术”。 所谓“木遁术”,便是利用自身法力,充分把周围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木之元素为己所用。 正如眼前,龙中堂由他父亲龙在天遗言所知,他目前所拥有的“木遁术”,已经达到驭之境界初级阶段,不仅能像磁铁吸引铁器一样聚集周围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着实存在的木之元素,还能有效利用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花草树木。 尤其对塑物成型来说,利用眼前大树,裁剪成为所需要的事物,远比聚集周围看不见摸不着与空气一般存在的渺小木元素要省力得多。 打定主意,他冲着大树恭恭敬敬深施一礼,诚恳致谢道:“大树先生,逼不得已,接您贵体已用,多多见谅,多多恕罪。” 念叨完毕,他昂首挺胸,运气周天,又重新默念一遍木遁心法,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口中倏然轻喝:“木遁·借力传功,塑物成床!” 喝令声中,他轻轻在大树身上一按,微微一顿,又迅速收回。 而在他手掌收回的瞬间,只见大树从树根到树干再到树梢,浑身上下,忽然全部猛烈抖动起来。 柳成荫等人霍然一惊,以为大树即将倒下,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却见龙中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似的,痴痴呆呆立在原地,面对抖抖索索的大树居然纹丝不动。 柳含烟看得着急,脱口示警:“中堂,小心!” 可龙中堂依然置若罔闻,一动不动,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全身发抖的大树。 大树剧烈抖动片刻,突然“咔嚓”一声,平地而折,猛烈旋转着呼啸而起,“呼呼啦啦”直冲云霄。 柳成荫暗叫不好——可能中堂还不能熟练驾驭“木遁”,导致大树飞上半空。 “快躲开。” 惊呼声中,柳含烟抢上一步,一把抓住龙中堂,想把龙中堂拖离大树坠落下来的范围。 可她一拽之下,却没能拽动龙中堂。 第八十三章 平地起高楼 她愕然一怔,只见龙中堂宛如泥塑木雕,呆呆仰望天空,好像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不禁又急又燥,回头看向柳成荫:“爷爷,中堂没事?” “没事。”龙中堂停止仰望,歉意解释:“对不起,烟儿,刚才轻念咒语,没能回说话。” “吓死我了。” 柳含烟长出一口气,刚说出四个字,忽听半空中呼呼生风,抬眼望去,只见刚才大树飞升后豁然开朗的空隙中,赫然闪现一张硕大的木板。 她大吃一惊,正欲躲闪,却见龙中堂依然原地站立,一动不动。 她似有所悟,急忙止住身形,也一动未动,陪在当地,两眼死死盯着从空直落的木板。 木板瞬间落地,发出轻轻一丝闷响,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张四腿八撑的简易板床。 “天哪!”柳含烟难以置信,脱口惊呼。 可她呼声刚落,只觉眼前又是一花,耳边又是“砰”的一声轻响,眼前的板床上猛然又高出一截——却是第一张板床上已然又摞上一张一模一样的板床。 面对此情此景,柳成荫尽管有所预料,却也没想到会如此石破天惊,目眩神摇,不由满怀惊喜,脱口赞道:“好小子,干得不错。” 韩凤娇早已看得瞠目结舌,忽闻听柳成荫发自内心的夸赞,顿时醒过神来,惊喜笑道:“真是难以置信,世间居然还有这等法术!” “这小子有点青出于蓝的感觉。”柳成荫笑道:“当初,他爷爷的遁术不过和我差不多,变个长枪盾牌,打打杀杀还可以,从没做过这种玩意儿。” “一定是他老人家不想做?”韩凤娇笑道:“若想做的话,定能做到。” “那可不一定。”柳成荫不以为然道:“就说这‘封印传功’,别说我们那代,几千年来的老祖宗们也没创造出来,还不是中堂他爹独自创造出来么?看,这小子收功了。” 果然,在柳成荫和韩凤娇谈笑之中,龙中堂身边已经落下八张一模一样的木板床! 龙中堂初试告捷,满怀喜悦,却也更加感激父亲的关爱和恩情,眼见韩凤娇和柳成荫也眉开眼笑地来到近前,强忍欢喜,故作平静地问道:“爷爷,够吗?” “够啦够啦。”柳成荫喜笑一声,忽然急切问道:“感觉如何?有没有不适?” “没啥感觉。”龙中堂笑道:“爷爷,盖什么样的房子呢?” “嗨!流浪江湖,还讲究什么?”柳成荫轻描淡写道:“随便弄几间草棚遮风避雨就行。” “那怎么行呢?”柳含烟笑道:“又不是住个三天五天,当然越舒适漂亮越好。” “你这丫头。”柳成荫半开玩笑地嗔怪道:“这都是中堂法力支撑,万一哪天不开心,他收了木遁术,你们就扑通摔在地上。” “对啊!”柳含烟和韩凤娇登时醒悟——木遁术幻化出来的任何事物,是要依靠龙中堂法力支撑的! “这可不行。”韩凤娇急忙道:“爷爷,造这么多床,已经消耗许多精力。何况造床和造房子相比,甚如九牛一毛,说不定会伤及自身,可不能让他再担这么大的风险。” “是啊是啊。”柳含烟应声附和道:“咱们还是打几座草棚。” “大家不用担心。”龙中堂急忙解释:“我采用的借力之法,并不完全依靠我的力量。” “那——试试。”柳成荫权衡利弊,也想看看龙中堂到底能有多大能量,犹豫片刻,关切叮嘱道:“怎么便捷,怎么操作。不可勉强,明白么?” “是,爷爷。” 龙中堂在造床之初,已经成竹在胸,步量出宅院规模,眼见柳成荫等人只是关心自己,并无任何要求,心中更感温馨,于是缓缓来到当初圈出的宅院中心,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催动内力,轻念咒语:“木遁·借力传功,塑物成宅,起!” 柳成荫德等人眼见龙中堂盘膝坐下,急忙睁大眼睛,关注着他周遭事物,期待着他周遭的花草树木和方才那棵大树一样平地而起,直上高空。 可他们满怀期待地等了足有半盏茶时间,不仅龙中堂依然一动不动,他周围的那些花草树木也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纳闷之中,柳含烟沉不住气,下意识看向柳成荫,却见柳成荫也正神色凝重地盯着龙中堂,不由小声问道:“爷爷,他怎么了?” 柳成荫摇摇头,没有说话。 其实,柳成荫心中比柳含烟和韩凤娇两人还要紧张,还要担忧。 柳含烟和韩凤娇看到龙中堂轻轻松松用“木遁术”化出八张新床,虽然知道要消耗龙中堂很多内力,却不能切身体验其中艰辛。 尽管柳含烟深知使用“火遁术”的利与弊,甚至在昨日仅仅使用一招“火遁术”便内力不支,可柳含烟并没有真正意识到内力不支而勉强催动“火遁术”的危害,甚至仅仅以为她受伤未愈而已。 柳成荫是从年轻时过来的,他内力未到火候时也曾争强好胜,试着催动“火遁术”,导致经脉逆行,差点被“火遁”反噬,真正惹火上身。 如今,虽然表面上看去龙中堂一动未动,但是,柳成荫已看出龙中堂周围的气流漩涡越转越快,辐射范围越来越广,甚至由于被树木遮挡,柳成荫几乎看不出气流漩涡的辐射面到底涵盖了多大面积。 可他那双苍鹰似的双眼却敏锐发觉龙中堂额头上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的金光。 他心中一阵惶恐,意识到龙中堂似乎已经尽力,可他周围那些大大小小的树木却没有丝毫动静,顿时担心龙中堂的功力难以支撑这么浩大的工程。 一念至此,他当机立断,心想得阻止他继续发功,不能因为几间房子而伤害身体,甚至还有生命之忧。 可他心念动时,正欲迈步前往,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连绵不断地传来。 这声音,好像春雨轻敲门窗,又像春蚕细食桑叶;好像来自很远的树林外,又像就在身边不远;好像来至广袤的天空,又像来自草木丛生的地下。 第八十四章 独木难成林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甚至就连柳成荫这样久经沙场之人也忽然暗自惊骇,情不自禁地低头看着脚下,四下寻找声音来源,担心是不是有无数虫豸之类的东西从四面八方齐涌而至。 可他低头搜寻中,还没弄清声音来源,猛听柳含烟惊喜喊叫:“快快快看,爷爷,快看呐,动了,树动了……” 柳成荫猛然抬头,赫然发现,龙中堂周围方圆数丈内的大小树木和灌木草丛,好像泥牛入海似的正在缓缓下沉,那些树干和土地之间剧烈摩擦和碰撞着发出阵阵流沙移动似的沙沙声。 树冠上的枝枝叶叶,挤挤压压,你推我攘,发出嘎嘎吱吱的杂乱响声。 无数声音共同杂合在一起,从开始的窸窸窣窣如春雨敲窗,瞬间变成狂风暴雨还夹杂着冰雹,噼噼啪啪,哔哔啵啵,好像万马奔腾,又似焦雷阵阵。 地面上的枯枝败叶和沙石泥土也趁势而起,冲上半空,纷纷扬扬,遮天蔽日。不仅呛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也听得他们心旌摇曳,烦躁不安。 柳成荫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眼见滚滚气浪灰尘扑面袭来依然不躲不闪,仅仅抬手遮在眉上,艰难眯着眼睛,死死盯着端坐地面一动不动的龙中堂。 柳含烟和韩凤娇尽管不惧狂风袭击,却对这昏天黑地的泥土灰尘感到恶心,几乎在狂风骤起的瞬间,她俩便迅速蹲下身子,撩开两只肥大的衣袖,把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 突如其来的风暴,好像龙卷风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就在她俩心惊胆战,铆足力量准备迎接更大的风浪冲击时,忽觉身边的嘈杂声好像铜锣刚刚敲响又被人突然用摁住似的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几乎能听得见她们自己的呼吸,听得见她们自己的心跳,甚至还能听得见从半空回落地面的枯叶抖动声。 刹那间,柳含烟和韩凤娇几乎同时掀开裹在脑袋上的衣袖,不及站起,四下张望,只见四周方圆数十丈内再无一棵杂草,头顶上空一片空旷,蓝天上艳阳高照,大地上光洁如镜。 “爷爷和中堂呢?” 暗自惊疑中,她俩几乎同时仓皇张望,却发现柳成荫身上早已裹满沙尘泥土和枯枝败叶,宛如一座枯枝败叶塑成的泥胎似的,正神情凝重地盯着龙中堂盘膝而坐之处。 眼见柳成荫狼狈不堪的样子,她俩又吃惊又好笑,可又见柳成荫神情凝重,登时惊悟,不由紧张地看向龙中堂。 只见层层叠叠的枯枝败叶,已经堆起一座一丈方圆、五六尺高的小丘——哪里还有龙中堂的身影? “天哪!”两人惊呼一声,急忙起身跑向小丘。可刚刚迈出一步,却听柳成荫厉声大喝:“站住,别动。” 柳含烟和韩凤娇倏然止步,惊疑看向柳成荫,却赫然看到柳成荫背后数丈外的空地上,正缓缓升起一面长长的木板墙。 两人惊喜交加,情知龙中堂依然在催动法术,也就说明龙中堂只因无暇躲闪才被枯枝败叶覆盖其下,并没有受到伤害,不由心中稍安。 柳成荫早已看到空地四周缓缓长出的木板墙,担忧之余,对龙中堂体内蕴含的内力,更加刮目相看,甚至暗自纳闷——龙在天到底传给孩子多少内力? 早上,龙中堂和王三叹交手,两人功力似乎不过伯仲之间,为何此时,他居然有能力催动这么大阵势? 就在柳成荫思忖之中,四面七八尺高的院墙,已经巍然挺立,深知院墙东南方还造出一间简易门楼。而围墙中间,却像雨后春笋似的迅速冒出许多木墙木柱。 木柱和木墙鳞次栉比,星罗棋布,纵横交错的像迷宫一样,让他们三个看得眼花缭乱,五迷三道,渐渐却也只能看到围在他们四周的天井院了。 然而,正在他们惊喜万分感慨不已之时,忽觉院墙刚刚高出众人头顶却又渐渐停止升高。 柳成荫微微一怔,猛然看向龙中堂。 龙中堂身上的枯枝败叶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而他浑身上下却像被暴雨洗过似的,几能挤出水来,连原本落在他身上的那些泥土灰尘,也被他衣服上的流水冲刷出一道道泥流痕迹。 柳成荫豁然省悟,大惊失色,一个箭步跃到龙中堂面前,只见龙中堂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手心相对平放两膝之上,稍显瘦削的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原本黑不溜秋的面颊已然苍白如纸。 柳成荫心头一颤——看这势态,分明已到油尽灯干之际,他却还在拼死支撑。 “中堂!”他又担心又心疼,还又生气地轻呼一声,却又怕惊扰与他,蓦得戛然而止,俯下身子,小声催促道:“臭小子,赶紧收功!” 龙中堂微微摇头,默不作声。 柳含烟和韩凤娇也发觉事情不妙,急忙仓皇跑来。 她们刚跑两步,却被柳成荫抬手止住,只好战战兢兢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却一动不敢再动。 柳成荫心急如焚,却又不知龙中堂为何不收功?是不愿收功?还是不能收功? 焦躁之中,他几欲强行点住龙中堂的穴道,却又担心弄巧反拙,出现意外。 万般无奈中,他急中生智,猛然跳到龙中堂身后,迅速盘膝而坐,双掌按在龙中堂心俞穴上,迅速催动内力,源源不断输入龙中堂体内。 柳含烟和韩凤娇这才看出端倪,面面相觑一眼,想要过来细细查看,方才又被柳成荫阻挡,不敢贸然前来。 然而,仅仅过了片刻,两人实在按捺不住,好像心有灵犀似的,几乎同时抬腿迈步,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缓缓挪动过来。 艰难行走中,她们两个甚至丝毫没注意,她们周围的残垣断壁又迅速开始重建——上大梁、稳檩条、铺木板、出飞檐…… 两人屏息凝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终于站在龙中堂面前,只见龙中堂面无血色,苍白吓人,浑身上下,遍体泥污,周身生气淡淡气雾,却又瞬间随风消散。 第八十五章 油尽灯枯时 柳成荫端坐其后,满面红光,如火正旺,身上早已汗出如浆,浓浓气雾,宛如刚刚打开盖子的蒸笼,滚滚升腾,却又随风飘曳。 “韩姐姐,帮我们护法。”柳含烟登时心知肚明,不及多想,急忙盘膝坐在龙中堂面前,轻声吩咐道:“千万别惊扰我们。” “不行,你刚刚复原。”韩凤娇眼疾手快,伸手点住柳含烟肩腧穴,迅速把一动不动的柳含烟抱到一边,柔声宽慰道:“半盏茶自解,帮我们护法。” “韩姐姐,我们功法相通,你……” 可不等柳含烟话未说完,韩凤娇已经盘膝端坐,右掌轻推,轻轻摁在龙中堂膻中穴上。 她两眼盯着龙中堂,缓缓催动真气,轻轻念道:“此乃‘无极功’,其功法无生无克,无相无极,无终无限,无边无际。龙公子,收到内力时,只需引导,相融相和,万勿抗拒。” 韩凤娇的话好像在向柳含烟等人解释,其实最重要的是提醒龙中堂不要担心,不要抵制,而要运功融合迅速涌入的“无极功”真气。 眼见木已成舟,况也无力阻止,柳含烟暗暗叹息一声,等待穴道自解后静静立在他们三个身边,为他们小心护法,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三人周围,更无暇顾及渐渐成型的房屋宅院。 太阳渐渐西斜,刚刚拔地而起的一座座房屋,在平缓宽绰的山坡上拉出一片片巨大的阴影。 柳含烟站在房屋阴影中,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她一会儿看看龙中堂,一会儿看看柳成荫,一会儿又看看韩凤娇。 眼见龙中堂的脸色依然苍白,身上几乎再无水气散发;而柳成荫身上,倒是依然气雾甚浓,只是原本鲜红的脸色,已经暗淡许多。 韩凤娇虽然面无表情,似乎和寻常一样,甚至浑身上下并未曾冒出气雾,可她浑身衣裳却早已被汗水浸透。 柳含烟越看越心惊肉跳,心想他们已经油尽灯枯,何必苦苦支撑?总不能为了搭建几座破屋,都死在这里? 一念至此,她心头一撞,下意识环顾四周,只见残阳斜照,夜色渐起,心想一整天没人过来,如今天色已晚,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出现意外。 于是,她悄悄来到韩凤娇身后,正要盘膝坐下,忽见龙中堂蓦然睁眼,冲着对面而坐的韩凤娇点头示意,又冲着柳含烟勉强一笑,轻声道:“爷爷,韩姑娘,收功。” “好。” 柳成荫和韩凤娇几乎同时应声,同时收功,又同时长出口气,却依然一动不动,继续运功调息。 龙中堂也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诚恳致谢中,似乎想回头看看柳成荫:“爷爷,韩姑娘,多谢……” 可他转身回头中,话未说完,戛然而止,无声无息,缓缓侧歪…… 韩凤娇和柳成荫眼疾手快,几乎同时伸手,抓住龙中堂。 可他们两人刚把龙中堂扶正做好,韩凤娇却也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凉风习习,虫鸣唧唧。 一阵木材清香,沁入心脾。 韩凤娇陡然惊醒,倏然睁眼,昏暗的灯光下,一面崭新的木板房顶,闪进眼帘,不由脱口惊呼:“这是哪儿?墨兰?” “小姐,您醒啦。” 随着吴墨兰惊喜叫嚷,韩凤娇眼前骤然探出柳含烟和马爱莲的笑容。 她急忙坐起身来,若有所悟,却又不敢相信,急忙又问:“这是哪里?怎么这样看我?” “吓死我们了。”吴墨兰喜极而泣,后怕不已,又哭又笑道:“若不是含烟妹妹帮您疗伤,现在您也醒不了呢。” “看你。”柳含烟笑道:“告诉你别说,还是快嘴多舌。” “啊!我想起来了。”韩凤娇猛然想起昏倒前的一幕,喟然嗟呀道:“我见龙公子晕倒,刚想起身,眼前一黑,啥都不知道了。” “您累虚脱了,韩姐姐,现在应该没事了。”柳含烟劝慰道:“中堂也没大事儿,爷爷在那边照看他呢。” “那就好,那就好。”韩凤娇心中稍安,顺口应声着遥望窗外,只见半块明月,斜挂半空,似乎比屋内昏黄的烛光还要明亮许多,若有所悟道:“这是新房子吗?” “可不是么?”吴墨兰擦干眼泪,依然难以置信道:“我俩正在庙里着急,含烟妹子把我俩带过来,可把我俩吓一大跳,真怀疑你们是神仙下凡,一天时间,居然变出这么大个四合院。” “唉!”韩凤娇叹息一声,无限感慨道:“都是龙公子所赐,为了建这房子,差点累出好歹。哎?他现在到底怎样?” “睡着了。”柳含烟道:“你俩都累昏了,爷爷也够呛,好歹还能帮他疗伤。后来,我把墨兰姐姐她们喊来照顾你,顺便把东西也搬过来了,再去看他的时候,爷爷说没事了。” “爷爷呢?”韩凤娇不放心地追问道:“没事?” “没事,爷爷也去睡了。” “我——” 虽然柳含烟说得轻松,可韩凤娇心中依然自忐忑不安,心想我最后上手,已然累成这样,中堂和爷爷还不知累成啥样?肯定没有含烟说得这么轻松。 思忖之中,她本想顺口说去看看,可话说一半又觉不妥——一个是妙龄女子,一个正值青年,孤男寡女,夜深人静,瓜田李下不说,人家柳含烟还在这里呢。 虽然龙中堂和柳含烟目前并没有什么婚约之类的约束,可谁看不出两人不一般的亲密关系呢? “韩姐姐,你想去看中堂?”眼看韩凤娇话说一半又沉吟不语,柳含烟好像看透韩凤娇心思似的,扯起韩凤娇往外就走:“我也正想去看他呢。这家伙,当初比你伤得严重,没想到,比你恢复快多了。” “墨兰,你们休息。” 韩凤娇正中下怀,也不推辞,跟着柳含烟匆匆出门,回头交待吴墨兰和马爱莲一声,顺着回廊匆匆疾行,打量着周围的庭院回廊,她不由更加惊讶。 第八十六章 人去楼已空 龙中堂开始施法时,只见木柱木板纷纷而起,等到高墙筑起时,又看不见全景,大功告成后,自己又昏倒在地,若非亲眼目睹,打死也不敢想象,他居然一夜间拥有了这等高深法术。他到底是何来历?绝对不是如他所言的一个寻常农家子弟? “想什么呢?” 一声请问,打断她翻飞思绪。 她蓦得回过神来,莞尔笑道:“没什么,只是感到震惊,龙公子这番变化,实在令人咂舌。” “谁说不是?”柳含烟笑靥如花,随声附和着抬手敲门:“咱又不打算长住,搭几间木屋也就得了,他却弄出这么大动静……咦!睡这么沉吗?” 话没说完,她忽觉有些奇怪,惊讶笑道:“连敲三遍,居然毫无回应,真是的。” “也许还未完全恢复。” “不会?”柳含烟口中疑惑,却也觉不无道理,于是又增加敲门力度,随口笑道:“他睡觉时,爷爷说恢复七八层了,如今又睡了一个多时辰,应该没事了。喂,中堂,开门!” 又敲两遍,柳含烟实在忍不住了,论起拳头,砰砰砸了两下,微微一顿,听听还没动静,再也沉不住气了,大声喊道:“中堂,韩姐姐来看你了,赶紧起床。” 喊声完毕,她凝神细听,屋内依然寂静无声。 “算了。”韩凤娇闻听柳含烟大声嚷嚷,忽觉羞涩,缓缓后退一步,婉言劝道:“他太累了,明天一早再来。” “不对。”柳含烟不无惊讶道:“就算普通人,声音这么响,也该醒了,何况他现在的内力远在你我之上。” 韩凤娇猛然醒悟,非常担心道:“你说——他伤势加重?甚或又昏睡过去?” “进去看看。” “可是,他若……” 可韩凤娇话未说话,柳含烟已经把门推开,大声嚷着跨进房门:“我们进来啦。大热的天,你还关着窗户,中……” 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虽然没有灯光,可月明之夜,屋内并非一片漆黑,影影绰绰中,大致情形一览无余——几步外的床上,空无一人! “出去散步了?”韩凤娇猜测道:“或者,在爷爷屋里?” “大半夜的,怎么可能去散步?”柳含烟顿然否定:“爷爷就在东厢房,过来时我特意看了,一点亮都没有,他们不能闭着眼瞎聊?” “那,两人一块出去呢?” “咦?这倒有可能。”柳含烟微微一愕,急忙转身便走,心急火燎道:“走,去看看。” 两人匆匆来在柳成荫所住的东厢房门前,柳含烟“砰砰”两下砸在门上,大声喊道:“爷爷,在吗?” “臭丫头。”柳成荫没好气地嚷道:“不在,回去休息。” “爷爷。”柳含烟听到柳成荫回话,意识到龙中堂不在屋内,心中着急,哪里还顾得上柳成荫的不满,焦躁嚷道:“中堂不见了。” “哎呀,你这丫头。”柳成荫咕哝着开门:“呀,凤丫头也在,恢复如何?” “没事了,爷爷。”韩凤娇稍显害羞,急忙解释道:“我和含烟不放心龙公子,却发现他没在屋里。”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柳成荫迟疑一下,忽又不无疑惑道:“不过,院中就我们两个大男人,他不该乱走动的。” “爷爷。”韩凤娇忽然心中一动,急忙试探问道:“您说,他会不会下山?” “噢——”柳成荫猛然醒悟,不由懊恼道:“糟糕,有可能,这小子。” “啊!那咋办?”柳含烟更加着急:“他肯定去找叶翠了,万一遇到那三个恶贼。” “昨晚,他还担忧三叹没消息,我劝他不用为担心,那小子猴精猴精的,不会……” “爷爷,说王三叹干吗?”柳含烟不耐烦地打断,着急问道:“现在怎么办?赶紧下山?” 柳成荫沉吟不语,缓缓走出房门,在院中踱了两步,又抬头看了看天,故作轻松道:“天就亮了,先去睡会儿。” “爷爷——” 柳含烟更加不满,恼怒地喊了一声,转身跑向大门。 “烟儿。”柳成荫急忙喝问:“干啥去?” “找他。”柳含烟头也不回,匆匆前行。 “胡闹!”柳成荫飞身跃到柳含烟身后,随手点住柳含烟穴道,丝毫不理会柳含烟的大喊大叫,顺手扯到韩凤娇身边:“带她休息,明天一早再商对策。” “爷爷。”韩凤娇双手托起柳含烟,转身欲走,又忍不住回头,期盼道:“救兵如救火。” “傻丫头,你们也不想想。”柳成荫故作轻松道:“他能去哪里?无非什么黄家,或什么王府。凭他现在的功力,能不能救出叶翠不好说,全身而退还是易如反掌的。若你们去了,反而会平添累赘,懂了?” 韩凤娇顿时醒悟,觉得此话很有道理,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抱着柳含烟回房休息。 柳成荫望着韩凤娇走出院门,轻叹一声,依靠着走廊立柱,缓缓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看西沉天边的半个月亮,牵肠挂肚,怅然自语:“这孩子,深更半夜,连个问路的都没有,说不定辛苦一宿,连人家大门都摸不着。” 其实,柳成荫担心的一点没错。 龙中堂还真不知道黄守仁和凌一统等人底家住何处。 他贸然施展“木遁术”,建造这么大一片工程,导致精疲力竭,虚脱晕倒,幸亏柳成荫和韩凤娇先后帮他输入救命真气。 而且,他之所以晕倒,并非极度虚脱导致,而是大功告成时他体内正充满柳成荫和韩凤娇输送来的真气。柳成荫和韩凤娇同时撤去真气时,他体内的真气耗尽,没能及时填补,所以才会晕倒。 但是,随着柳成荫和柳含烟的两股真气又及时注入体内,助他迅速激活丹田中残余真气,流转全身,所以他也就很快苏醒过来。 柳含烟等到龙中堂醒来后才去救助韩凤娇,倒让龙中堂心怀不安,心想应该先救韩凤娇,可话到嘴边却没敢说出来,心想人心多自私,关系有远近,人情有厚薄。危难之时,先救谁后救谁,那都是随心而动,只要大家都平安无事,也不好过于苛求。 第八十七章 深夜打更人 可他正暗自嗟呀,柳成荫好像看透他心思似的,有意无意地劝慰道:“我看过韩丫头,也是用力过度急火攻心导致,并无大碍。” “那就好,爷爷。”龙中堂心中稍安,猛又想起叶翠,急忙问道:“王兄回来了吗?” “还没有。”柳成荫淡定宽慰道:“打问消息不是着急的事儿。也许,明天一早就能回来。” “说的是。”龙中堂暗暗失望,面上却若无其事:“爷爷,天不早了,您早点歇息。” “你也早休息。”柳成荫辛苦一天,早已感到疲倦,于是起身外走,却又不放心地劝慰道:“明天一早,三叹若没消息,咱们重新计议。” “是,爷爷。” 龙中堂把柳成荫送出屋门,望着柳成荫走进东厢房,踅身回屋,静坐床沿,心中波澜起伏,思绪万千。 他从小时候一直想到眼前,思来想去,好像看到身陷囹圄的叶翠正翘首以盼,而他却不敢以身涉险,行若无事地在山上傻傻等待。 深深自责良久,他蓦得下定决心,要尽快找到叶翠,免得夜长梦多,更不能再让她遭受更多伤害。 打定主意,他并未贸然行事,而是重新上床,盘膝打坐,静静调息内力。 直到夜静更深,他侧耳静听,觉得人们都已安睡,于是关好门窗,轻身翻出院墙,展开轻功,一路狂奔,很快便赶到城墙脚下。 此时天色尚早,未到开城之时,他不敢惊动守门官兵,急中生智,行至远离城门之处,避开城头上的巡逻哨兵,轻声念动咒语:“木遁·流云索。” 喝令声落,一条绿带凭空而现,一头缠在他腰间,另一头却径直飞向城头,像一道绿色闪电似的,眨眼便紧紧绕在在城头箭堞上。 眼见木遁术几乎无所不能,他大喜过望,急忙再次发出指令:“缩。” 刹那间,流云索带着他拔地而起,转眼便稳稳当当落在城头。 他站稳脚跟,发现刚好落在马道出口,更加惊喜,风驰电掣般跑下马道,很快来在城门大街上。 他顺着大街匆匆前行数十步,猛然想起一个难题,不由咯噔一下站住脚步,愕然愣住:“不管先去哪家,不认识路啊!” 若是白天,还可以向别人打问,可眼下夜深人静,找谁去问? 总不能挨家挨户查看门牌? 何况,京城至少几万住户,若一一查验,查到天亮也查不完一条街啊! 或者,问那些守城巡夜的官兵? 还是索性随便闯入哪间房屋,好像强盗似的盘问屋主? 可是,正在他心急如焚束手无计之际,忽听左前方不远处传来一慢两快的棒子声——“梆——梆!梆!”随即又传来打更人略显沙哑的喝喊声:“子时已到,平安无事——” 闻听夜已三更,他更加着急,突然灵光一闪,飞身跃上房顶,冲着打更人所在飞驰而去。 越过两条大街,他远远看见身材瘦长的打更人挑着盏昏黄的灯光正顺街缓缓前行,敲响第二遍梆点——“梆——梆!梆!” 梆子声落,打更人不急不慢,沙哑喊道:“天干物燥,防火防盗——” 可是,当他喊声完毕,抡起梆锤正欲打响第三遍更点,只觉眼前一花,昏黄的灯光,倏然闪现一个身影。 他吓得嚎叫一声,转身便跑,却被此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原来,龙中堂心急火燎,不及出声,突然从房顶跃下,好像鬼魅似的,无声无息落在打更人面前。 他没想到打更人如此胆小,吓得转身就跑,急忙一把抓住,却又深感抱歉,急忙好言宽慰:“老伯勿慌,我不是坏人。” 打更人一看难以逃脱,急忙扔下梆子和灯笼,磕头便拜:“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龙中堂更觉惭愧,急忙扶起老汉,声音尽量柔和:“老伯别怕,在下并无恶意。再说了,您老看看,在下像个坏人吗?” 打更人眼见龙中堂倒还和善,稍稍安定,心想坏人也不写在脸上,可口中却连连求饶:“不不不,您当然不是坏人,您,您是杀富济贫的好汉。好汉老爷,我真的一贫如洗……” 龙中堂眼见打更人丝毫不信,也无心辩解,心中急躁,无奈之中,蓦得点住打更人穴道,轻声道:“老伯,我是来寻亲的,只是不知亲戚家详细住址,请您指点路径,好吗?” 打更人口不能言,可闻听龙中堂只是打问地址,心中暗暗冷笑:“原来是个刚入道的小毛贼,撒谎也编不圆满。老子打更几十年,什么人物没见过?寻亲访友?有大半夜来的吗?寻找大户人家?” 他心中暗笑,却连连点头,以示理解。等到龙中堂解开穴道,急忙装作恍然大悟,大包大揽道:“原来是投亲奔友的小少爷,您问我就对了,京城三十六大街一百零八小巷,谁家我都知道。” “多谢老伯。”龙中堂顿时大喜,急忙问道:“一位是百乐帮帮主黄守仁先生,一位是武亲王爷凌一统,您该知道?” “武武武武亲王?”打更人吓了一跳,心想这家伙好大胆子,居然打王爷的注意!好啊,既然自寻死路,那别怪我不提醒你了。于是顺口应道:“武亲王府是知道的,可那个百乐帮,我只是听说过,实在不知黄什么人住哪儿?” 龙中堂一听打更人只知一处位置,略感失望,可转念一想,等到了王府,说不定就能找到翠儿,即便找不到,从王府随便抓个人,也许能问出黄家地址。 于是,他谢过打更人,依照打更人指引方向又是一阵狂奔,不大一会儿便来到武亲王府门前的大街上。 远远望去,只见一座高大的照壁墙,隔着一片宽阔的广场和雄伟壮丽的王府门楼遥相呼应。 虽然此时已经更深夜静,可王府门前依然灯火通明——门前六根大红圆柱上,分别高悬一串栲栳大小的朱红纱灯。 第八十八章 幽会小情侣 他一阵惊喜,疾步来在王府门前不远,隔着宽阔的大街抬眼望去,只见一块硕大的匾额悬挂在府门正中的门槛上方。 匾额金边红心,上面镶嵌六个烫金大字——敕造武亲王府! 匾额下面,四扇大门紧紧关闭。 门前台阶上,两排木桩似的守卫从大门口一直排到照壁墙前,远远望去,好像两排裹着侍卫军装的拴马桩。 眼见守卫如此森严,他生怕打草惊蛇,不敢过于靠近,灵机一动,转而跨过大街,顺着王府院墙外的小巷匆匆绕到一处僻静之地,飞身飘进墙内。 落地无声,偷眼四望,只见周围树影婆娑,寂静无声,好像是一座花园。 他心中稍安,矮身躲在一株花树下,警惕环视四周,暗自思忖:偌大王府,也不知翠儿被关何处?还要找人问问才好。 他正自思忖,忽听一声招呼:“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 他吓了一跳,以为有人招呼他呢,急忙顺声望去,尚未看到人影,却听一个女声柔柔应道:“夫人刚睡下,不然还过不来呢。大半夜的,找我干嘛?” “有人在此幽会!” 他心中好笑,放下心来,透过树影远远望去,只见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已然匆匆走进视线,来到左前方十几步外的一株大花树下。 花树阴影中,飞快迎出一个身材魁梧之人,不容分说,一把把女孩揽进怀里,轻声笑道:“当然是好事儿,一会儿告诉你。” 女孩半推半就地略一挣扎,任凭男子抱着她躲进树影,略带娇喘道:“快说呀。” “着啥急嘛?几天没见你了。”男子轻声道:“告诉你,世子爷答应咱们的事儿了。” “真的?”女孩一阵惊喜,却又有些担心道:“只是,不知夫人会不会给世子爷面子?” “放心。”男子笑道:“世子爷说,他请求王爷,把你许配给我,夫人那边,自然不会反对。” “太好了,琪哥,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去长椅那儿坐会儿好不好?” “不,琪哥。我对你说过的,只有,只有入了洞房,你才能动我……” 龙中堂听得脸上发烫,心跳加快,忽然伸手轻轻拍了自己一个耳光,暗自骂道:“翠儿正在遭受折磨,你还有心在这里听人家谈情说爱,真是狼心狗肺。” 他万分惭愧,正想悄悄离开,突然听到刷啦啦一声轻响,顺声望去,只见琪哥已经把女子打横抱起,而女孩挣扎蹬腿之际,不慎蹬在花树上,弄得枝摇叶晃,哗啦作响,在万籁俱寂的静夜中,显得异常响亮。 他霍然一惊,急忙紧缩身子,躲进暗影,却听远处传来一声大喝:“谁在那里?出来!” 原来,几个王府守卫刚好巡逻至此,一眼看到这边情况异常,警告声中,已经匆匆奔跑过来。 女子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快,快走……” 琪哥早已把女子放了下来,故作镇静道:“别怕,你顺花墙走,我去见他们。” “不行,半夜三更,不准在院中乱走的。” “顾不得了,你快走。” 琪哥伸手把女子推进花树后边,转身迎着巡逻队走了过去。 可他刚刚迈出一步,眼前忽然晃过一个身影,轻轻在他耳边叮嘱道:“你们顺花墙溜走,我去引开守卫。” “谁?”琪哥大吃一惊,发声问时,只见黑影在他眼前一闪,已经飘出十几步之外。 琪哥以为看花眼了,急忙揉眼再看,却远远看到黑影已经飘到巡逻队附近倏然止步,轻声笑道:“对不起,诸位,走错地方了。” 众侍卫悚然一惊,正欲再问,只见身影一晃,早已飞上花园门口处的一座房顶,眨眼不见踪影。 众侍卫大惊失色,无暇多想多问,早已有人惊慌喊叫起来:“有刺客,抓刺客。” 与此同时,负责敲锣报警的侍卫早已敲响铜锣——“哐哐哐……” 急促的铜锣声,混着侍卫们的喊叫声骤然响起,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不仅异常响亮刺耳,也瞬间传出很远。 而这边锣声余音未了,很快便听其余方向传来遥相呼应的铜锣声和呼喊声。 片刻间,王府内锣声震天,喊声四起,无数灯笼火把由点成线,迅速汇成几条闪烁游动的火龙,向后花园处迅速聚拢过来。 琪哥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遭遇,简直如做梦一样,正自惊疑不决,女子却早已惊悟,匆匆转身回来,不容分说,一把扯住琪哥,迅速钻进墙根下更加稠密阴暗的花草丛中,顺着花墙匆匆离去。 就在他们两个有惊无险安然逃脱之际,花园门口已经挤满王府的家丁和侍卫。 乱乱糟糟中,只听有人大声喝问:“刺客呢?谁敲的锣?” “回大管家。”黑暗中有人回答:“并没看见人影,只见树丛晃动,以为里面藏着人,可过去一看,树下并没东西。” “胡闹。”大管家大为恼火:“王爷正在议事,却被你们惊扰,不想活了吗?” “请大管家恕罪。” “下不为例。”大管家严厉呵斥道:“从现在,不能捕风捉影,草木皆兵,要各行其是,严加防范,听到没有?” “是。”众人齐声应是。 “唉!你们这些混账。”大管家又责骂一声,无可奈何道:“我去回禀王爷,都散了。” 眼见家丁侍卫渐渐散去,龙中堂从花房顶上的通气孔后悄悄探出头来,警惕地东张西望,心中却喜忧参半。 忧得是武亲王府果然侍卫森严,能不能救出翠儿难以预料;喜得是这干奴才明明听到他说话,看见他的身影,却敷衍塞责,互相隐瞒。 俗话说,以小见大。 凌一统府中的家丁和侍卫,如此这般欺下媚上,敷衍塞责,那朝堂之上呢?凌一统又怎样面对成百上千的大小官员?如果文武百官俱都如此这般,何以保证国泰民安? 感慨嗟呀中,他忽然看见大管家在几个侍卫的拥簇下匆匆前行,忽然灵机一动,急忙飞身而起,沿着屋脊紧追过去。 第九十章 偷窥武亲王 大管家在院中左拐右拐,他在房顶上逶迤前行,不大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僻静整洁的小院门前。 跟随大管家的几个侍卫倏然止步,训练有素地分立院门两边,而大管家却推门进院,又反手关上大门。 龙中堂不假思索,飞身飘到院中的倒座房上,伏在廊檐上细细观望,只见对面三间正房里灯光明亮,人影闪烁,院中却并未张灯,甚至正房两侧的厢房和耳房内也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大管家匆匆来到正房门前,轻轻敲门道:“启禀王爷,刺客已经赶走。” “知道了,下去。” 大管家应声离开正房门,顺着回廊踅身走到西厢房廊檐底下,默默坐在廊檐下的一张椅子上。 龙中堂看得清楚,暗自惊讶,心想这里居然是凌一统下榻之所,而这管家必定经常在此为凌一统值班守卫,倒也算得上恪守尽忠,兢兢业业。 眼见守卫如此森严,他不敢大意,更不敢飞身下地,东张西望地又审视片刻,发现正房东山墙外的耳房顶上,因有山墙遮挡,比其他地方更加昏暗幽静。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从穿堂绕到东厢房,又从东厢房跳上东耳房,蹑手蹑脚地来在耳房顶上,还没站稳脚跟,便听屋顶下传来凌一统的暴怒声:“别说咱们大荒王朝从未出现过这等丑事,纵观有史以来,也从未有过这等丑事。所有史籍资料,几乎全部烧光,那始皇帝焚书坑儒,也没这么严重?” “是,孩儿防备不周,招此大祸。”一个声音沮丧回道:“请父王责罚。” “罚有何用?罚你,那些东西就能恢复吗?”凌一统虽然余怒未消,却声音稍缓,不无痛心道:“你初掌禁军,便发生这等丑事,实在难辞其咎。” 龙中堂不由一愣:“凌云志还掌管禁军?” “是,孩儿先辞去禁军都统。” “胡闹。”凌一统更加不满,稍稍停顿,语重心长道:“禁军担负京畿防务,岂能随便交于外人?” “可是,孩儿实在不知,如何才能弥补这天大过错。” “唉!今日早朝,皇上已经赦免与你,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了。”凌一统轻叹道:“不过,虽然天恩浩荡,可我执掌朝纲,不能让百官觉得我徇私枉法。” “是,孩儿明白。” “嗯——”凌一统长出一口气,意味深长道:“要说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你。可是,刚与赫连守业交接完毕,就出现这档子事儿,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 “是,孩儿也觉蹊跷。所以,在皇上责令刑部和顺天府尽快破案之前,孩儿已让枢密营统领雷奕明暗中展开调查。” “嗯,很好。”凌一统赞许道:“刑部和顺天府明处调查,枢密营暗处侦查,如此双管齐下,也好尽快将罪犯缉拿归案。” 龙中堂越听越糊涂,越听越好奇,总觉和凌一统说话之人的声调语气与凌云志之前的语气语调大不一样——不仅比之前沉稳许多,对答之间,张弛有度,完全没有丝毫纨绔作风。 沉吟之中,他终于按捺不住,决心看个清楚明白。 打定主意,他再次四下张望,眼见周围并无异状,只是院中有大管家把守,他不敢在屋顶前坡活动。 他顺势看向后檐,只见后面也是一片寂静,灵机一动,轻轻纵上正方屋顶后坡,顺着后飞檐缓缓弓腰前行。 他蹑手蹑脚没走几步,发现屋檐下居然透出一束昏黄灯光,急忙惊喜靠近,悄悄探出屋檐,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溜檐窗。 溜檐窗约有三尺余宽,两尺余高,紧紧贴着宽大翘起的飞檐,简直是个绝佳的偷窥宝地。 他急忙伏在屋檐上,稍一探身,脑袋垂在窗户外面,把食指伸到嘴角,沾点唾沫,轻轻戳开窗纸,眯着眼睛向屋里看去。 屋里灯光明亮,桌椅床铺等各种摆设一目了然,好像一间小小的卧室,不得不让他大感惊讶——堂堂摄政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衣食起居居然这么简朴,远不如他儿子凌云志那么风光排场。 感慨之中,他迅速环视一周,并未发现异常之处,稍稍放心,这才细细打量房中两人。 只见一人背对他斜斜依靠在床头靠背上,想必是正要休息的凌一统。 而端坐在凌一统床前椅子上的年轻人,果然不是凌云志,想必是凌一统的另一个儿子。 此人正好面向龙中堂,看上去约有二十七八岁,长得眉清目秀,鼻直口阔,只是满面忧郁,略显拘谨道:“只是——” “嗯?”凌一统眼见此人话说一半,迟疑停住,诧异追问:“什么?” “雷奕明说,国子监起火时,二弟,好像也在那里。” “啊?他在那里?这个混账,居然不来禀报。”凌一统猛然坐直,生气道:“去,把他叫来。” “三更已过,二弟应该睡了。”此人急忙劝道:“何况,二弟常不在家。” “唉!”凌一统无可奈何,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宏儿呀,为父政务繁忙,无暇管教他们两个,你这做长兄的,一定要严加管教。” “是,父王。”宏儿稍稍犹豫,却帮着凌云志开脱道:“孩儿觉得,二弟虽然在场,纵火之事必定与他无关。至于四个侍卫诬告张祭酒之事,虽然看上去和他有所牵连,可他毕竟稍显年轻,或许被人利用也说不定。请父王明鉴。” 凌一统心中一怔,抬眼看了宏儿一眼,心想:世昌有意无意地数次暗示与我,说云儿似乎有夺嫡之意,如今宏儿刚掌禁军,就出现意外,是不是和云儿有所牵扯?若真是云儿搞出这么多祸端,必定心怀叵测。” 前思后虑中,他轻叹一声,肃然叮咛道:“你呀,事事总为别人着想,如此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以后怎么继承王位?怎么统帅百官?” “是,父王。”宏儿心中一凛,更加恭谨道:“孩儿会努力的。” “知道就好。”凌一统微微点头,挥手示意道:“下去。” “是,父王。”宏儿躬身告辞:“孩儿告退。” “慢。” “是。” “玄先生可有消息?” 第九十一章 顺手牵神器 询问声中,凌一统却暗自忖道——这老家伙为何一整天未见踪影?难道他一直在云儿背后出谋划策? “叶翠被劫后,玄先生追赶出去,至今没有消息。” 龙中堂陡然一震,惊喜交加——翠儿居然被人劫走! 被谁劫走? 我和翠儿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均不算多,还都在蟠龙山——不对,王三叹下山来了,难道,翠儿被王三叹救走了? 可是,王三叹救走翠儿,为何没有回山? 再说了,有玄丝子在此看守,王三叹应该难以救走呀? 难道另有其人? 一连串惊疑猜测,让他惶惶不安百爪挠心,满心想转身离去查询叶翠下落,可又不知从何着手,只好满怀期待,强自稳住心神,更加专注地盯着凌一统父子,期望再听一些更加有用的线索。 可是,凌一统缓缓倚在靠背上,稍显疲倦地挥了挥手,波澜不惊道:“知道了,回去。” “是,父王。” 宏儿转身欲走,却又回过头来,张了张嘴,欲说又止,愣神片刻,终于没说出来,又要转身离开。 凌一统早已敏锐察觉,纳闷道:“宏儿,不会有事儿瞒我?” “没有,父王。” “刚才想说什么?” “我——”宏儿迟疑道:“父王,孩儿觉得,玄先生参与治国理政,好像不大合适。” “唔?”凌一统双眉一抖,随即垂下眼皮,淡淡道:“知道了,去。” 宏儿走出房门,回身轻轻关上房门,脚步声渐渐远去,很快传来大管家的请安声:“世子爷走好。” “早点歇息。” 凌一统微微愣神,轻轻伸手拍拍额头,轻叹一声,倦乏地倚在床靠背上,却听大管家来在门前,轻声问道:“王爷,早点歇息?” “是啊,要睡了。”凌一统道:“世昌啊,你也赶紧歇息,以后不用跟着熬夜,让别人替你伺候。” “是,王爷,奴才告退。” 眼见凌一统即将歇息,龙中堂觉得没必要再待下去,正要起身离开,只见凌一统满腹心事似的重重叹了口气,居然又起身下床,向着龙中堂藏身处的墙根走来,很快便走出龙中堂视线范围,不见身影。 龙中堂心中一惊——不会被发现了?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可他刚刚缩回身体,正欲翻身而起,忽听屋内响起“仓朗郎”的长剑出鞘声。 他又是一惊,急忙又贴回原处,顺势看去,只见凌一统双手捧着一柄长剑,正站在蜡烛前细细端详,而这把剑,正是他交给凌云志的祖传龙剑。 他又惊又喜,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已成为卷入江湖纷争的江湖中人。 既是江湖中人,又有父亲赐予的一身武功,那就应该守住祖传龙剑,更不能落在凌氏父子这种官宦之家,免得他们依仗龙剑,伤害更多无辜。 一念至此,他抬手便想甩出“流云索”,抢过龙剑。 可他尚未念动咒语,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响亮的公鸡叫,把他吓了一跳,急忙四下张望,却没发现任何异常,不由暗暗惭愧——连公鸡叫都吓得心惊胆战,怎么在江湖上混? 他正惭愧自责,忽听大街上传来五更梆子响:梆——梆!梆!梆!梆。 眼看天色将明,他更不敢迟疑,又把眼睛伸到窗户孔前,只见凌一统已把龙剑插回剑鞘,顺势放在正对窗户的小桌上,正转身走向窗户,似乎想把紧闭的窗户推开。 “真是天赐良机。”龙中堂顿时喜出望外,急忙轻声念动咒语:“木遁·流云索。” 刹那间,一条绿丝带细若蚕丝,快如闪电,无声无息,透窗而入,眨眼缠住龙剑,又腾空而起,冲着龙中堂迎面飞来,“嗤”的一声轻响,穿破窗纸,飞到窗外,稳稳落在龙中堂手中。 龙中堂惊喜满怀,再也不敢逗留,提着长剑,蹿房越脊,飞驰而走,心中暗自合计:王府丢失龙剑,必定全城搜捕,反正翠儿已被人救出,还是赶紧回山,重新商量对策为好。 果不其然,他一路疾驰,刚刚越过一道大街,便听王府方向传来阵阵急促的敲锣声和仓皇杂乱的呼喊声。 他生怕王府高手循迹追来,不敢下地,继续在房顶上一路狂奔,直到再也听不到王府那边的嘈杂声,才稍稍放下心来,下意识四下张望,只见天色已然微微放亮,淡淡晨雾中,路上也渐渐有了三三两两早起之人。 他生怕被人发觉,急忙找个僻静之处飘身落地,整整衣裳,顺着大街向西城门匆匆走去。 眼看雄伟高大的西门城楼已经近在眼前,可大街上却依然风平浪静,不得不让他稍感诧异:离开王府足有一炷香了,为何街上还如此平静?难道王府没派人出来搜捕? 心中思忖着,他渐渐来在城门不远处,眼见天色尚早,城门还没开启,许多意欲出城之人,正成群地拥挤在门洞前左右两侧,等候开门放行。 他做贼心虚,手中还拎着刚刚抢来的家传之宝,不敢过于靠近,左右查看,发现右前方一间店铺前搭着一片宽绰的简易凉棚。 凉棚面朝大街,背倚商铺前墙,东西两侧用苇席遮出两面简陋的围墙。靠东边的苇席墙下,还摆放一张小桌,几把木凳,不仅可以歇脚,两边的篱笆墙也是有效遮挡耳目的一道天然屏障。 天色尚早,商铺还没开门,凉棚下空无一人,在这里稍作等候,再好不过。 于是,他快步来到凉棚下,又四下查看一番,觉得确实无人注意,才稍稍放心,把龙剑放在小桌下面,正想坐下,背后突然闪出一道身影,一只大手径直抓向龙剑,连声笑道:“哈哈,居然拿到龙剑,你小子本事不小。” 龙中堂早已听到动静,眼疾手快,一把抓过龙剑,侧身躲闪,却见来人正是王三叹,不由惊喜交加,连声询问:“你为何在此?你把翠儿带哪儿去了?” 第九十二章 惊现龙剑门 “先别说这些,你小子越来越利索了。”嬉笑声中,王三叹顺手又抓向龙剑,毫不客气道:“给我看看。” 龙中堂又好气又好笑,却急着确认叶翠的消息,于是不再躲闪,顺势把龙剑递给王三叹,不以为然道:“一把长剑,有什么好看?你若喜欢,送你也行。” “真的?”王三叹大喜过望,一把抓过龙剑,示意龙中堂一块坐在桌前,开心笑道:“来来来,坐坐坐,老弟,你说真心话?” “这还有假?”龙中堂笑道:“我都能送给凌云志,何况你多次仗义相救?一把剑算得了什么?” “好,说话算话,不算是王八。” 王三叹惊喜地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生怕龙中堂反悔,一把把龙剑抱在怀中,忽又顿住,稍嫌不好意思地看看龙中堂,讪讪笑道:“老弟,我这人不愿白占便宜,不如——你说个条件。” “哪有什么条件?”龙中堂着急问道:“你把翠儿带哪去了?” “什么?”王三叹一愣,惊讶道:“叶翠?不在百乐帮吗?” “不但不在百乐帮,还是在武亲王府被人救走的。”龙中堂顿觉不妙,无可奈何道:“我以为是你呢……” “管他是谁呢?”王三叹不以为然道:“只要救走就是好事儿啊。” “唉!”龙中堂忧心忡忡道:“不知是敌是友,有什么好的?” “肯定是好的。”王三叹满怀信心道:“你想,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既然从凌云志家里救走人,那就是凌家的敌人,也就是咱们的朋友。” “那姓马的呢?”龙中堂不满抱怨道:“你还说翠儿在他们手里呢,他们是你朋友吗?” “呃,这倒也是。”王三叹悚然醒悟,暗自惭愧,讪讪道:“这样,老弟,你送我龙剑,我也不好意思白要,我马上帮你打探姓叶的下落,如何?” “那是再好不过了。”龙中堂淡淡回应一声,却又纳闷道:“王兄,咱们分开一天一夜,你没去找翠儿吗?” “那哪能呢?”王三叹难得一见的稍显羞涩,满面沮丧道:“别提了,我把风云会和黄守仁家都翻遍了,也没找到那小子踪影,只好赶往武亲王府,可我刚从一处小院冒出头来,他们就敲锣打鼓叫喊抓贼。” 龙中堂愕然一愣,顿时心中雪亮,心想那也太巧了,应该是我刚刚取来龙剑,他便赶到了。 王三叹一看龙中堂沉默不语,以为龙中堂不信,急忙解释道:“我生怕遇到吐丝怪,又觉天快亮了,急忙逃了出来,可刚到这儿,就看见你了。” “那就先回山。”龙中堂无奈道:“省得爷爷他们担心。” “不成不成。”王三叹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心有不甘道:“我若这样回去,柳老头,还有你那相好的……” “三叹!”龙中堂脸色一红,正色道:“别胡说八道,我和烟儿是清白的。” “好好,怪我怪我。”王三叹倒也能屈能伸,急忙赔笑道:“再说了,就算他们不嘲笑我没找到叶翠,我还担心他们不会让你把剑给我。就算你心甘情愿,他们也会想法抢走的。” “不会?”龙中堂微微一怔,心想这也不无可能,于是好言宽慰道:“放心,我会说服他们的。” “那多没面子,好像我死皮赖脸似的。”王三叹嘻嘻笑道:“不过,若我帮你救回叶翠,那又另当别论了。” 说着,王三叹忽地站起身来,催促道:“呀!我想起来了,老弟,走走走,我带你去见她。” 龙中堂一愣,愕然道:“谁?” “叶翠啊!” 王三叹不容分说,拎着龙剑,转身便走。 龙中堂急忙起身相随,却听王三叹问道:“你想,叶翠得救后,首先去找谁?” “应该是我?” “她去哪儿找你?” “对啊!”龙中堂登时恍然大悟:“翠儿不知咱们去了蟠龙山,不是去客栈,就是去国子监,或者韩家宅院。” “笨呐你。”王三叹笑道:“国子监乱成一锅粥,早被官兵封锁,客栈又被百乐帮监视,她肯定不会去这两个地方。” “对对对,翠儿那么聪明,一定会这样想的,那就快去……”话说一半,龙中堂心中咯噔一下,又猛然怔住,不无担心道:“糟了,韩家宅院也被人占了。” “什么?”王三叹更加惊讶,不满笑骂道:“咱们刚离开不过一天多,居然有人趁火打劫?真他妈欠揍……” “那也得去看看。”龙中堂心想翠儿遇到那个蛮不讲理的丫头,不知会不会再出意外,急忙连声催促道:“走走走,边走边谈。” 催促声中,龙中堂大步跨出草棚,王三叹急忙追上,两人并肩而行,大步流星,奔向韩家宅院。 行走之中,龙中堂把遇见李胜男的经过简明扼要叙说一遍。当他说到把另一把龙剑送给李胜男之时,气得王三叹顿脚捶胸,连连责怪:“你这小子,到手的宝贝居然送人,真是败家玩意儿。” 此时,路上行人已多,王三叹连声叫嚷,顿时招来好多诧异的目光。 王三叹满肚火气,不仅对众人目光不管不顾,反而有气没处撒似的冲着路人连声怒喝:“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珠子。” 龙中堂好气又好笑,更不想惹事生非,急忙拽着王三叹一溜小跑,远远躲开那些满面不悦的人们,一路小跑,匆匆疾行,很快来在韩家宅院门前,却已经旭日东升,朝霞满天。 龙中堂踏上台阶,正欲敲门,却听王三叹“咦”了一声,指着门槛上方不满道:“你看你看,一天不见,居然换了门匾,她手脚倒是蛮利索的。” 龙中堂顺势一看,只见大门上悬挂的匾额已然由原来的“步月迎风”换成了“龙剑门”。 他又惊愕又好笑,却也不以为意,可王三叹却像苦大仇深似的非常不忿,一步跳上台阶,怒喝声中,抬脚便踹:“姓李的,给我滚出来,还我宝剑。” 第九十三章 审问两女孩